醉夢澗(九)
在殺了她這件事上, 畢方或許能幫助施窈很多。
桑黛只能想到這點(diǎn)。
她可以察覺到在她的話說出口之時,周圍本就壓抑的氣氛更加沉悶,柳離雪沉默不語,宿玄垂下的手悄然攥緊, 骨節(jié)泛白。
桑黛忽然握住他的手, 將他緊緊攥起的拳頭一根根松開。
“過去我被劍宗蒙蔽, 施窈在我面前乖巧純善,只是后來……總之, 她不是那種爛好人的性子,她十幾歲之時身體很不好, 敢自己離開劍宗前去北域救下畢方,定是因?yàn)楫叿缴砩嫌惺裁礀|西是她想要的!
施窈知曉劍宗要利用桑黛給她換靈根, 她默許這件事。
在白刃里之時, 桑黛取下了她手腕上的天虞石, 施窈眼底的恨意明顯。
為何要恨桑黛, 她自己也覺得不理解, 她并不欠施窈。
這個曾經(jīng)在她眼里溫和純善的小師妹早就變了樣, 從桑黛腦海里出現(xiàn)那本書、從她知曉施窈的所作所為開始,桑黛對她的感情早就淹沒在背叛中。
柳離雪問:“所以,施窈到底需要什么?”
桑黛終于掰開了小狐貍的拳頭,握著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輕輕揉捏, 在他的關(guān)節(jié)處按摩打轉(zhuǎn)。
方才他用力太大, 關(guān)節(jié)都紅了大片。
劍修垂著眼,碎發(fā)擋在側(cè)臉, 神情依舊安寧祥和, 好像這些事情與她無關(guān),她只是在講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桑黛一直都這么淡然面對一切, 所以才更讓小狐貍難受。
劍修捏了捏小狐貍的狐貍爪爪,某只狐貍輕輕哼了一聲,但周身的怒意也確實(shí)衰減。
微不可察的輕笑逸散,桑黛終于有空回話:“畢方是上古神獸,但他只是個玄級靈根,修為不算很高,只有一個名為鎮(zhèn)壓的天賦能力,這些對于施窈來說算不得什么,施窈想殺我的話,畢方單憑這些很難做到這點(diǎn)。”
桑黛抬眸,神態(tài)冷淡下來。
“在我十二歲前,劍宗并未取過我的血,當(dāng)我過了十二歲生辰之時,劍宗的師兄師姐們贈我上好的仙草,每月都會為我熬制湯藥,告訴我說,這些湯藥可以助我養(yǎng)護(hù)經(jīng)脈,但因?yàn)楹鹊臏幏e累太多會殘留毒素,因此每月需要放一次血,而那時候,施窈剛從北域回來。”
“我的靈根因?yàn)槊吭乱淮蔚臏幒头叛饾u被剝離,在化神境界停留了整整二十年再難進(jìn)境,那次仙魔大戰(zhàn)之時,我的靈力已經(jīng)明顯受阻!
即使有化神滿境的修為,但這么多年的毒藥滋養(yǎng)下,她的靈根在大戰(zhàn)之時早已被剝離了一半有余,不能完全使出化神滿境的靈力,強(qiáng)撐著調(diào)動靈力作戰(zhàn)的后果便是金丹碎裂,死在那次大戰(zhàn)。
宿玄想到了別的,冷聲道:“畢方出世則有訛火,其血肉也帶訛火,觸之輕則皮膚被灼燒,重則經(jīng)脈被燒毀、靈根被訛火剝離!
話說到這里,真正的原因一猜便能得出。
剝離桑黛靈根的湯藥,需要以畢方的血為藥引,真正剝離桑黛靈根的其實(shí)是畢方的血。
柳離雪擰眉:“可你若死在空桑境,施窈怎么會拿到你的靈根續(xù)命?”
桑黛道:“她要的不是我的靈根,而是我的命!
劍宗想要剝離桑黛的靈根給施窈換命,但施窈從頭到尾沒有想要桑黛的靈根,她要的只是殺了桑黛。
很早之前她就在計(jì)劃這次仙魔大戰(zhàn),讓劍宗將桑黛捧到一個很高的位置,讓她被洗腦應(yīng)當(dāng)用性命去守護(hù)仙界,同時剝離桑黛的靈根阻止她的修為進(jìn)境,當(dāng)時機(jī)到來,便是那場大戰(zhàn)爆發(fā)、桑黛應(yīng)該死去的時候。
施窈以凡人之軀本該活不長,如果沒有桑黛的靈根,施窈就算有劍宗的仙丹吊命遲早也得天人五衰,但她還是要讓桑黛死在戰(zhàn)場之上。
柳離雪支支吾吾:“她只是單純要?dú)⒘四恪竿鴳?yīng)衡的靈根續(xù)命?”
桑黛頷首:“嗯。”
她腦海中的那本書里,施窈也是靠著應(yīng)衡的靈根活了下去。
施窈與她一樣知道天命,并且比她知道的還早,施窈起碼在十幾歲就知道了,桑黛最終會落得那樣的境地,拜施窈所賜。
或許天道與施窈做交易,讓施窈害死她,而給施窈的報(bào)答是應(yīng)衡的靈根?
可應(yīng)衡的靈根也并未落在施窈手里,這個猜測如今沒有確鑿的證據(jù)佐證。
以及,施窈知道的天命如果是天道給她的,那桑黛腦海里的那本書……又是誰給的?
桑黛捏了捏眉心,莫名有些頭疼,怎么都捋不明白。
這件事情到目前疑點(diǎn)太多,單靠她的猜測如今也確認(rèn)不了,還是得見一次施窈和畢方。
小狐貍握住她的手輕聲問:“頭疼嗎?”
桑黛搖頭:“沒事,想一些事情,一直想不明白!
“見他們一次便知曉了,黛黛,玲瓏塢過段時間便會開了,如果施窈和那幕后人有合作,八成也會去,總之我們抓到他們兩個中任何一個,應(yīng)當(dāng)可以問出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桑黛頷首:“嗯。”
好歹他們現(xiàn)在知道了畢方身后的人是施窈,而施窈知道天命,順著這個查下去,總會有收獲的。
那幕后人一直在引她去一個又一個地方,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屋內(nèi)的氣壓太過沉重,柳離雪長呼口氣,率先開口緩解氣壓。
“欸,別想了別想了,我們先吃飯吧,我的酥魚都要涼了!
柳離雪夾起翠芍放在他面前的酥魚咬下,孔雀眼瞬間亮了。
“這什么魚啊,這么鮮美!比尊主買的魚香多了!”
他有意緩和氣氛,這么一開口,桑黛也忍不住笑了。
“這是我和宿玄前幾日去醉花澗之時抓的魚。”
柳離雪這人正經(jīng)不了多久,一手拿著塊酥魚,一手端起一旁的茶喝下。
他嘴里含著東西,聲音也含糊不清:“桑姑娘你嘗嘗,妖殿的廚子做的酥魚可好吃了,我們尊主也會做!
桑黛:“……宿玄也會嗎?”
柳離雪咬著酥魚回答:“會啊,我們家尊主啥都會,不過我得求著他才能給我做一頓飯,桑姑娘你就不一樣了,之前你在妖殿吃的飯都是——嘶,踹我干嗎?”
某只孔雀興許是白天見了太血腥的畫面,這會兒腦子反應(yīng)有些遲鈍,不可思議看著自家尊主,微微彎了身子去揉自己的膝蓋。
桑黛:“……”
宿玄:“你做夢呢,誰踹你了?”
柳離雪:“…………”
他點(diǎn)頭,窩窩囊囊道:“行唄,您沒踹。”
這都不敢讓桑姑娘知道,窩囊的人是某只狐貍才對吧。
宿玄端起碗筷放在桑黛面前,聲音沉沉:“吃飯!
桑黛:“宿玄,其實(shí)我知道那些藥膳是你做的!
小狐貍盛湯的手一抖。
桑黛想了想,道:“我不是傻子,我知道的……”
小狐貍咬牙,試圖給自己挽尊:“只是偶爾做個飯而已。”
桑黛笑了,“我沒覺得有什么不好啊,你做飯很好吃。”
宿玄身子一僵,回眸看她:“真的?”
桑黛頷首:“很好吃,我每次都能吃得飽飽的,你很厲害,我不會做飯,我覺得會做飯的人都很厲害!
柳離雪噗嗤笑了出來,嘎嘣嘎嘣嚼著酥魚,點(diǎn)頭表示認(rèn)同:“對,我們家尊主小時候就學(xué)了做飯,因?yàn)榱鞣蛉讼矚g吃喝,于是尊主便學(xué)會了很多膳食,桑姑娘以后也有口福了,順帶讓我也蹭幾頓唄!
宿玄心底那點(diǎn)子羞赧頓時消散,重新盛了碗湯放到桑黛面前。
“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這話沒有指明跟誰說的,但柳離雪不會自戀到認(rèn)為是對他承諾的。
桑黛接過湯,笑瞇瞇點(diǎn)頭:“好。”
小狐貍喜歡照顧桑黛,想著有朝一日能親自照顧她的生活起居,即位后多了很多空閑的時間,便學(xué)著做更多的膳食、學(xué)著編女子的發(fā)飾、學(xué)著練劍。
因?yàn)閯π蕹司殑ν馐裁炊疾?#8204;會,因此這些只能他去學(xué)。
宿玄給她夾菜盛飯,桑黛低著頭默默吃下,胃口也漸漸大了些。
柳離雪解決了大半的酥魚,吃完飯還讓翠芍給他裝了一袋放進(jìn)乾坤袋中。
孔雀瞇眼笑道:“桑姑娘不介意吧?”
桑黛怎么可能會介意,道:“沒事,柳公子想吃可以隨時來妖殿!
柳離雪越來越覺得桑黛人好,仙界當(dāng)真是眼瞎。
劍修人長得漂亮,性格也好,打架還厲害,這么一個人竟然來了他們妖界。
柳離雪搖頭,感慨他們家尊主還真是命中有夫人。
無他,全靠對家作死,小狐貍抱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劍修。
翠芍進(jìn)來收拾,桑黛腰間的玉牌在這時候忽然亮起。
三人的臉色緩緩凝滯。
翠芍也察覺到了,收拾碗筷的動作都放輕了許多,匆匆收拾好后便退下了。
桑黛接通玉牌。
“貧僧已為流夫人的神魂固魂,可交給浮幽城主,投入忘川入輪回了!
桑黛道:“多謝檀淮大師!
“桑姑娘客氣了,盡早入輪回吧,流夫人已在人間耽擱太久了!
“好,多謝。”
玉牌被掛斷。
宿玄長睫微垂,蓋住眼底的情緒,桑黛和柳離雪小心去看他。
“宿玄?”
“尊主?”
兩人不約而同喊他,本意是想開口安撫。
安撫的話還沒說出口,宿玄先一步動作了。
他站起身,拿出錦帕擦了擦唇角,神色平靜看著桑黛:“黛黛,我去看母妃最后一眼,然后……”
“神魂入忘川,尸身葬入寢陵!
人死了,就得入土為安,流楹被耽擱太久了。
桑黛起身:“好!
柳離雪也站起身,難得有了些正經(jīng):“那我去準(zhǔn)備儀式,寢陵建造完全,流夫人的尸身可入其中……就明日吧,明日無雨,此后妖界大雨連綿、霜寒異常。”
宿玄轉(zhuǎn)身離開,桑黛并未跟上前。
柳離雪嘆氣,也跟著離開去忙他該忙的事情。
屋內(nèi)只剩下桑黛自己。
她走出膳房,昨夜下了一晚的雨,院中的桂花樹下落了許多花瓣,異香更加濃郁。
桑黛仰頭,天幕昏暗陰沉。
劍修呢喃:“天級靈根覺醒者……”
身為天級靈根覺醒者,到底是恩賜,還是詛咒?
給他們榮譽(yù),也讓他們一無所有。
***
玲瓏塢外,閣樓之上。
不同于妖界的大雨連綿,仙界并未下雨,玲瓏塢附近依舊是艷陽高照。
高樓之上房門緊閉,不斷有咳嗽聲泄露,伴隨著一陣陣劇烈的咳嗽,血水嘔了滿地。
粉裙女子伏在榻上,臉色漲的通紅,接二連三的咳嗽讓她的呼吸困難,秀美的臉上猙獰到青筋畢露。
紅衣少年郎單膝跪在榻邊,漂亮的眉頭緊緊皺起,用靈力幫她舒緩,卻發(fā)現(xiàn)沒有一點(diǎn)用處。
施窈抬起手擋住他,捂住嘴堵住不斷涌出的鮮血,“畢方,不用!
“大小姐……”
施窈別過頭,擦去唇角的血,在畢方的攙扶下坐起身。
她喘著氣抬起手,看到滿手的血,都是她方才吐出來的。
施窈自嘲:“……這具四苦之軀,果真是衰敗不堪!
畢方回道:“大小姐金枝玉葉,勿要這般說。”
施窈捋起衣袖,露出瑩白瘦削的胳膊。
血管顏色竟然呈現(xiàn)濃稠的黑色,一根根粗壯的脈絡(luò)在她的手臂上格外明顯,像是渾身的經(jīng)脈都成了黑色。
“真羨慕桑黛啊……四苦不會侵蝕她,這世間唯一免受四苦荼毒的修士,天生琉璃身。”
畢方握住她的手腕,輕輕摩挲已成黑色的血管:“大小姐,正是因?yàn)槿绱颂?#8204;道才要?dú)⑺瑳]什么好羨慕的!
施窈望著少年修長的手指,任由他將她掌心的血擦干凈。
“……可她沒有死啊,畢方,她為何沒死呢?”施窈茫然問,“我按照命書中的做了,桑黛該死在那場大戰(zhàn),天道也說她的天命就是那樣,為何她沒死?”
“她沒死,所以我們所有人的天命都被改變了,我不一定能活,宿玄也不一定死,全部都亂了,都是因?yàn)樗!?br />
施窈的聲音一冷:“一個微生家的孤女憑什么和我爭?”
畢方擦干凈她的手,目光在施窈手腕間的黑紋上停頓了瞬,拉過她的衣袖蓋住黑紋。
他道:“大小姐,畢方會助您活下去的!
少年仰起頭,眸中的情意真切。
“大小姐,您是對畢方最重要的人,畢方為您做什么都是應(yīng)該的!
施窈與他對視,清楚看到他眼底屬于少年郎的情意。
她忽然抽出手,冷聲道:“畢方,如今我身邊的人都走了,劍宗落得個這種境地,阿娘回了太虛山,你為何一直要跟著我?”
畢方恭敬垂首:“因?yàn)榇?#8204;小姐對畢方很重要,大小姐救了畢方,養(yǎng)大了畢方。”
施窈看他的眼神復(fù)雜。
養(yǎng)他不過是利用他,他竟一直未曾察覺。
蠢貨。
她躺下去蓋上錦被,背對著畢方?jīng)]有說話。
少年仍舊單膝跪在地上,道:“大小姐,若您最后仍舊被四苦吞噬,畢方會是您最后的活路!
施窈閉上眼沒有說話。
少年化為靈鶴,安靜蜷縮在青磚上,呼吸間隱隱有訛火。
屋內(nèi)安靜,又有些沉悶。
***
忘川位于冥界,距離白刃里不過百里地。
黑袍青年踱步行走在棧道之上,兩側(cè)的河流緩慢流動,河面上隱隱有亮光顯露。
那些都是過不了忘川的神魂,被輪回篆丟棄下了忘川河。
宿玄抱著冰盒往前走,走到最盡頭,一人負(fù)手等候在那里。
浮幽轉(zhuǎn)過身,瞧見宿玄懷里的冰盒后沉默。
他伸出手:“交給我吧!
宿玄頓住不動。
他抱著懷里的冰盒,垂眼去看那里面的點(diǎn)點(diǎn)亮光。
流楹的氣息依舊是溫和的。
浮幽道:“馬上要開輪回篆了,是人便終有一死,若她百年前入了輪回,恐怕此時與你都差不多大了,莫要耽誤!
宿玄抿唇,低下頭,側(cè)臉輕輕蹭了蹭寒涼的冰盒。
浮幽愣神。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自己的人身是怎樣的,總之有記憶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鬼修了,因此也沒有爹娘,很難理解親情,唯一在乎的人只有一個翎音。
也不太不理解為何宿玄會愿意拿出六根靈脈來交換,條件僅僅是讓浮幽開一次輪回篆,送一個死了百年的人入輪回。
人死之后,神魂要么成鬼修,要么飄來忘川外等候入輪回。
輪回篆三年一開,在忘川外等候多久的鬼魂才會入輪回,上一次開還是去年。
浮幽收回手,負(fù)手等候著他,提醒了句:“還有一刻鐘便要開了!
宿玄看了許久,時間一點(diǎn)點(diǎn)過去,當(dāng)一刻鐘到了,浮幽身后浮現(xiàn)碩大的圓盤,篆盤以緩慢的速度開始旋轉(zhuǎn),隨后旋轉(zhuǎn)的速度越來越快,直到只能看到虛影。
浮幽又伸出了手:“給我吧!
小狐貍動作緩慢將冰盒遞了過去。
浮幽接過,當(dāng)著宿玄的面打開。
點(diǎn)點(diǎn)暗光飄出來,浮幽揮手之間,暗光消失,虛幻的人影顯露。
一身金色華服,與宿玄妖殿中躺著那位一模一樣。
她的神情呆滯,目光空洞。
宿玄呼吸顫抖,上前一步想要去拉住她。
浮幽急忙攔住他:“不可,你若喚醒她,她有了執(zhí)念難入輪回!”
宿玄呼吸抖得不行,高大的人脊背佝僂,連直起身子的力氣都沒。
浮幽神色難懂,轉(zhuǎn)過身打開旋轉(zhuǎn)的輪回篆。
一望無際的忘川河上,河水被從中劈成兩半,一條小道出現(xiàn),宛如隔絕兩道水岸的堤壩。
流楹緩緩沿著水面上的小道走去。
宿玄背過身,生怕再看一眼就忍不住喊她。
他的肩膀顫抖,心口處的疼痛化為一柄尖刀,攪得他渾身都疼。
流楹一路向前走,待快要消失在黑暗之中,浮幽忽然開口:“她過了忘川,要入輪回了,你要再看一眼嗎?”
宿玄慌亂轉(zhuǎn)過身,身著金色華服的女子在一步步走向黑暗,走向她的新生。
他的下頜緊繃,死死抿著唇瓣不敢開口,只要開口了就會喚醒流楹,她就再也入不了輪回。
他就這么看著,目送她走過忘川河,裙擺消失在小道盡頭,停滯的河水重新流動,兩邊被分開的河水一起朝中間聚攏,淹沒了方才河面上的小道。
浮幽道:“她走了!
宿玄捂住眼睛。
“母妃……”
他終于敢喚出口了。
浮幽啞然,不知該說何話。
見慣了宿玄嘴硬又張揚(yáng)的樣子,從未見過他這般脆弱,像只離了母親就難以生存的幼崽。
遠(yuǎn)處宿玄來時的路走來了一人。
浮幽看過去,她與幾月前見到的樣子沒什么區(qū)別,依舊是一身藍(lán)衣,額上的發(fā)飾精致,五官依舊是清麗的。
但又有些不同。
幾月前見到的桑黛身上還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和冷意,如今像是被什么打磨過一般,只剩下無盡的溫和,就連看他的目光也少了些疏離、多了些禮貌。
她朝浮幽頷首示意,浮幽回了個禮,朝著忘川外走去。
木橋之上只剩下他們兩人。
桑黛來到小狐貍身前,ῳ*Ɩ 試圖扒開小狐貍捂住眼睛的手。
“宿玄,讓我看看!
小狐貍不肯。
劍修無奈,輕聲哄他:“我看看,是不是哭了,眼睛紅了沒,我來哄哄你。”
捂住眼睛的手松了些力道。
桑黛順利扒開了他的手。
宿玄的眼睛很漂亮,琉璃色的淺眸中,瞳仁旁隱隱有流紋,是一雙很好看的眼睛。
他的睫毛很長,此刻上面掛了淚珠。
與他對視,桑黛聽到小狐貍嚎哭的內(nèi)心。
【黛黛……我不想她走……】
他一點(diǎn)也不想流楹離開。
她入了輪回,會有新生,從此再和他沒有一點(diǎn)關(guān)系。
【我想留下母妃……我想要母妃!
可他不能這般做。
他不能因?yàn)樽约旱乃接?#8204;讓流楹入輪回。
劍修擦去他的眼淚,輕聲道:“我很小的時候呢,覺得死亡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我失去了很重要的人,這輩子我都見不到他,師父死之時我還闖過忘川,想要去尋他的魂魄!
可是天級靈根覺醒者,是沒有輪回一說的。
死了,便是真的死了,神魂會隨著靈根的湮滅一起消散于世間。
天道給他們最強(qiáng)大的一世,也斷絕了他們的來世。
小狐貍貼著她的掌心無聲落淚。
“后來呢,我見過的死亡越來越多。父母為子而死、愛人為彼此而死、修士因除邪而死,太多太多了,我在看到的死亡中明白,人活著的每一天都是在走向死亡,可死的時候,也是新生的開端!
桑黛眼眸微彎,擦了擦小狐貍眼角的淚花。
“或許有一日,我也會死去,但是宿玄,我活著的每一日都在你身邊,你在我的生命中占據(jù)了很重要的位置,這樣就算我死了,我這一世也是無憾的,所以失去并不可怕,不要瘋魔、不要自困、也不要難過!
劍修踮起腳抱住小狐貍,下頜抵在他的肩膀處,輕輕拍著他的脊背。
“向前走,不要回頭看。”
宿玄抱緊她,鼻尖抵著劍修的頸窩,她身上的氣息讓人安心。
劍修一直都很溫柔,肅殺的劍意下是一個很溫柔的靈魂。
他喜歡她,也只會喜歡她。
“黛黛。”
桑黛回應(yīng):“嗯,我在。”
宿玄抱緊她。
“一直在我身邊吧,我們生在一起,死也不分開!
醉夢澗(十)
一直在他的身邊。
桑黛來了妖界后從未想過他們會分開。
這個答案很明確。
她點(diǎn)頭, 抱住小狐貍的腰身:“好!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直到她死的那一日。
舊的天命之中,宿玄因她而死。
如今,桑黛終于有機(jī)會可以跟他說:
宿玄,你應(yīng)該向前走, 別回頭。
就算她最后還是會死, 就算最后很多人都會死, 可他只要活著,就不能自困。
小狐貍將劍修緊緊摟在懷里, 閉上眼抱著她,好像那些崩潰和絕望都煙消云散一般。
“黛黛, 母妃明日入寢陵!
“嗯,時間定了!
“你陪我去!
“好!
桑黛揉了揉小狐貍的銀發(fā), “陪著小狐貍?cè)?#8204;。”
小狐貍悶悶埋在劍修的頸窩, 情緒穩(wěn)定下來后, 又是那個撒嬌幼稚的小狐貍。
“回去讓我接著抱抱!
“好!
劍修很會哄人, 只有她可以哄得住小狐貍。
宿玄直起身, 牽起桑黛的手, 最后看了一眼忘川。
黑壓壓的什么都沒有了。
他問:“母妃會有一個好的來世嗎?”
桑黛回:“會的。”
她知道,宿玄提前打點(diǎn)過。
浮幽設(shè)置了輪回篆,流楹的新生會幸福又美滿,仙途坦蕩。
或許有一日, 他們會以新的面貌相遇。
人這一生, 總是會被緣分牽絆。
柳離雪等候在妖殿之外,待到夜幕落下后, 看到了自家遠(yuǎn)處牽手走來的兩人。
如今入夜有些冷了, 劍修的身上套了個單薄的披風(fēng),一旁的黑衣青年還是那身華服, 銀發(fā)半挽披散在肩頭。
柳離雪提起的心總算是落了下去,原來桑黛消失是追去了忘川啊。
有桑黛去,那看來宿玄應(yīng)當(dāng)是沒事了。
柳離雪迎上去,道:“儀式都準(zhǔn)備好了,明日午時入寢陵。”
宿玄回應(yīng):“好。”
桑黛朝柳離雪點(diǎn)頭,“辛苦了柳公子。”
目送兩人進(jìn)了妖殿,柳離雪仰頭嘆息。
這兩日真是累,他也要回去休息休息了。
***
妖界近來多雨,但今日是罕見沒雨的一日。
妖界沒有那么多規(guī)矩,即使今日是妖王的母妃入寢陵之日,只需要著裝簡樸便可以。
桑黛只戴了一根素簪,大清早便起床收拾好了一切。
推開門,宿玄已經(jīng)站在外面。
他是一身黑色素服,自打宿玄當(dāng)上妖王后,應(yīng)當(dāng)沒穿過這么素的衣服,就連以前半挽的銀發(fā)今日也老老實(shí)實(shí)用玉冠高束起來。
瞧見桑黛后,他上前頗為自覺牽過桑黛的手。
“母妃入陵的時間在正午,如今柳離雪在舉辦祭拜儀式,和我一起去上個香。”
“嗯,好!
宿玄從即位后就開始為流楹修寢陵,離妖殿不遠(yuǎn),是一處很安靜、風(fēng)景很秀美的地方,潺潺河水、陣陣蟲鳴。
寢陵修建的也很奢華,流楹愛美,宿玄便在她的寢陵中放了數(shù)不清的珍寶首飾和漂亮衣服,便是墻壁都用上好的青晶磚砌成的。
桑黛與他一起來到的時候,寢陵外圍了不少人。
大多身著素服,是妖界的平民們。
妖王和妖后鏟了王室,妖王母妃的尸身今日要入寢陵的事情眾人都知,前來送流楹的人也有不少。
宿玄和桑黛站在下面,看妖界的司儀進(jìn)行著入陵前的儀式。
桑黛不知道都有什么規(guī)矩,安安靜靜宿玄身邊等候。
等到正午時分,柳離雪自側(cè)邊走來。
“尊主,要點(diǎn)香了!
“嗯!
宿玄牽起桑黛的手上了高階,兩人并肩站在香臺前。
司儀燃好香遞過去,兩人各自接住。
桑黛不會這些儀式,只能學(xué)著宿玄的樣子,彎腰行禮幾次,待香燃到三分之二處安置在香灰當(dāng)中。
她看了眼面前的牌位。
并未刻王室的名諱,刻的是——
先母,玉華峰流氏,流楹。
是流楹的本家。
周圍很安靜,當(dāng)兩根香燃盡,流楹的尸身入陵。
封陵之時,妖界子民烏泱泱跪了一片。
桑黛小心回眸看了眼宿玄,他的神色沒有異常,很安靜,目光安寧,一直到封陵結(jié)束都沒有過半分失態(tài)。
當(dāng)人群散去之后,已經(jīng)是下午。
柳離雪本來想上前勸一下自家尊主,可走到宿玄的面前,卻發(fā)現(xiàn)他并未有別的神色。
沒有哭,沒有失態(tài),一直很安靜。
桑黛猶豫,不知該不該開口說話。
宿玄忽然主動開口:“黛黛,柳離雪,你們先離開吧!
柳離雪:“……尊主!
桑黛沉默一下,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
她回身朝柳離雪示意,后者心下喟嘆,最終還是跟著桑黛離開。
小狐貍安安靜靜佇立在陵前。
***
柳離雪離開去忙王室留下的一些瑣事,而桑黛自打回去就坐在主殿的院中。
翠芍來問她:“夫人,您可需要睡一會兒?”
桑黛搖頭:“不用,我也不困!
她坐在這里,翠芍來添了幾次茶,桑黛喝了一杯又一杯。
直到幾個時辰后,翠芍忍不住問:“夫人在等人嗎?”
桑黛承認(rèn):“對,我在等人 ”
她在等一個人,等一個可能心情很不好的人。
希望他回來,可以有人哄哄他。
等到天邊最后一抹亮光消失,徹底迎來黑夜之后,終于等來了自己要等的人。
遲遲歸來的宿玄提著東西走進(jìn)了小院,與石桌旁的桑黛雙目相對。
桑黛似乎是坐了很久,肩頭都落了一層落葉,明明看起來沒什么表情,但眼底的緊張他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她擔(dān)心他。
她好像在擔(dān)心他會哭。
小狐貍輕笑一聲,提著手上的東西來到她身前。
桌上放著的是個油紙包裹的東西,桑黛聞到了桂花的味道,應(yīng)當(dāng)是桂花糕。
還有一壺酒。
她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這是……”
宿玄在她身邊坐下,解開油紙:“給你買的!
“……。俊
宿玄道:“酒不是給你買的,只是我想喝,我知道你不喝酒,桂花糕是給你買的!
桑黛完全不知道他怎么回來路上去買了這些東西,她以為宿玄會很傷心,在她走后定要落淚,可現(xiàn)在看到,他似乎一切都好。
“宿玄,為何要買桂花糕?”
小狐貍解開了捆著油紙的繩子,回道:“母妃讓我給你買的!
桑黛:“……什么意思啊?”
宿玄與她對視,眼底笑意明顯:“黛黛,我昨晚夢到母妃了。”
桑黛輕輕應(yīng):“做夢嗎?”
“嗯!彼扌溃骸斑@些年從未夢到過她,可昨晚入眠之時,第一次夢到母妃。”
月光之下,小狐貍笑得很開心:“我跟她說,我很想她,母妃說我這么大了還撒嬌,很丟人。”
桑黛彎眼輕笑。
宿玄的聲音放輕:“我說了好多好多話,我和她說我這些年的經(jīng)歷,我當(dāng)上了妖王,母妃說,小玄很厲害!
“我說,我很抱歉,沒有護(hù)住她,母妃說,她從未后悔生下過我,我是上天給她最好的禮物!
小狐貍的眼睛微微酸軟,還是笑著道:“我還說,我有一個很喜歡的姑娘,我想娶她做我的妖后,守著她過完這輩子!
桑黛的紅唇微抿,一顆心忽然有些緊張。
“她說,誰讓我過去太欠揍了,現(xiàn)在追媳婦都難追,不過我母妃指點(diǎn)了我。”
桑黛小聲問:“流夫人說什么了?”
她的眉眼和輪廓都落在眼里,是想了這么多年的人,宿玄有多喜歡她,或許桑黛自己都猜不出來。
流楹說什么了?
流楹說:“小玄用真心總能打動人家姑娘,如果你現(xiàn)在對她有十分的好,那你就再拿出來十二分的好,還不行,那就二十分,給她的愛不斷突破你的極限,水滴石穿,總能守到的。”
宿玄將流楹的話一字不差傳遞給桑黛。
桑黛微微張著嘴,神情好像很茫然。
宿玄喝了杯酒,酒意讓他有了很大的勇氣。
“我又說啊,這位姑娘腦子有些遲鈍,她孤身長大,打架很兇又很強(qiáng),是天級靈根覺醒者,但身邊沒有陪伴的人,沒有人教過她什么是喜歡。”
流楹說:“沒關(guān)系,夫妻雙方不能都太精明,我們小玄心眼子多,那姑娘便可以遲鈍一些,沒有人教她,你就去用行動告訴她,愛是怎么體現(xiàn)的,不要靠說,要靠做。”
宿玄又喝了一杯酒,接著道:“我還說,天道想殺她,我其實(shí)害怕死了,我怕她死,也怕我護(hù)不住她。”
流楹說:“人定勝天,人家姑娘也很強(qiáng)大,你要相信她,她可以保護(hù)自己,母妃也會在天上保佑你們的。”
宿玄一杯接著一杯喝,笑著道:“我還說,我這輩子沒有這么喜歡過一個姑娘,我太喜歡太喜歡了,她遠(yuǎn)比我的性命重要,她比一切都重要。”
流楹說:“母妃也很喜歡很喜歡她,因?yàn)槟俏还媚锏拇嬖,我們小玄有了想要守護(hù)的人,變得更加強(qiáng)大了!
宿玄有些醉了,他酒量不太好,喝了好幾杯酒。
小狐貍的臉很紅,眼底血絲遍布,隱隱還有熒光。
他看著桑黛,道:“我說,母妃,我找到了自己的路,我想一輩子守著她,我的心只有一顆,桑黛也只有一個,我只會喜歡她,跟隨她!
流楹說:“那就去追尋她,小玄,明日將母妃安置進(jìn)寢陵后,就忘了這些事情,不要難過,立刻就去找她,告訴她你有多喜歡她,我們小玄很喜歡很喜歡她!
說到這里的時候,流楹捂著嘴偷笑,眸光生動璀璨:“嗷,對了,不要空著手去哦,小姑娘最喜歡什么呢……珠寶,首飾,有些太俗了呢,你得準(zhǔn)備點(diǎn)有心意的!
夢中的宿玄回:“她喜歡桂花糕,她喜歡吃那個。”
流楹一拍手,笑瞇瞇道:“那就拎著一袋桂花糕去找人家,一定要告訴人家你有多喜歡她。”
宿玄低聲輕咳,將手中的酒瓶放下。
這酒的度數(shù)太烈了。
宿玄輕嘆,唇角彎彎笑起來:“然后,母妃站起來摸了摸我的頭,告訴我……”
“小玄,你我母子的緣分盡于此,接下來,陪你走另一段路的便是她了!
“你要握緊她的手,朝朝暮暮,長長久久,走到生命的盡頭!
“喝一場酒,大醉一場,將這一切苦難都忘掉,做你想做的事情,然后去尋一段新的路,今夜去找她吧,拋開所有事,去見你想見的人。”
桑黛的心跳很快,快到她隱隱要窒息了。
她看著面前的桂花糕,還帶著熱氣,似乎是剛出鍋的。
小狐貍喝了太多酒,微醺讓他有勇氣孤注一擲說出這些話。
不顧某只劍修窩囊的性子,不要害怕她會不會生氣不理他。
他就想說這些話。
小狐貍將糕點(diǎn)推過去,“我的母妃要我給你買的,黛黛,這是我的心意。”
桑黛的喉口跟梗著個什么東西一樣,只覺得呼吸困難。
她茫然與宿玄對視。
小狐貍撐著下頜,眼淚順著鼻梁落下,又濺在桌上。
“黛黛,那真的像我母妃會說的話,我下午在她的陵前一直在想,她會這么說嗎,會跟我夢到的一樣嗎?”
可最終答案是——
會。
流楹太愛他,也會愛他所愛的人。
流楹很溫柔,也絕對不會怨他。
流楹是他的母親,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找一條正確的路,有一個并肩的人,一直走下去。
“我覺得啊,那是我母妃來托的夢,她擔(dān)心我困在里面走不出來,她和你一樣,都希望我不回頭,一直向前走!
小狐貍明明在笑,卻一直在落淚:“所以我來了,母妃告訴我的辦法,就是來見你,忘記所有事情,只來見你!
他直起身子,又喝了一杯酒。
酒瓶擱置在桌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宿玄看著桑黛,道:“黛黛,我喜歡你!
桑黛的大腦一片空白。
放在大腿上的手攥緊,指甲用力嵌進(jìn)掌心,掐出幾個月牙印。
她沒有聽到宿玄的心聲。
“宿玄……”
宿玄道:“我喜歡你,我太喜歡你了,我很喜歡很喜歡你!
桑黛第一次面對這么直白又嚴(yán)肅的宿玄,他沒有以輕松或開玩笑的語氣去說,而是很認(rèn)真又很嚴(yán)肅地在跟她說這些話。
兩人坐得太近,他微微岔開的長腿挨著她的一側(cè),桑黛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灼燙的體溫。
桑黛知道宿玄喜歡她,他在心里不知道說了多少次。
宿玄連命都可以給她,他的喜歡濃重到她幾乎接不住。
桑黛對他是什么感情?
過去是死敵,在她的視角就是宿玄動不動來找她茬跟她打架,她一邊敬佩這個死對頭修為很高,一邊又煩他總是來劍宗。
現(xiàn)在是搭檔,是最信任的伙伴,她可以將性命交給他,但完完整整的心可以嗎?
桑黛清楚知道,她對宿玄的感情遠(yuǎn)不及宿玄對她的。
她太保護(hù)自己了,所以不會輕易打開心房,也太遲鈍了,所以不理解到底她的喜歡到了哪一步?
桑黛不忍心騙他:“宿玄,我……我沒有你的喜歡多……”
小狐貍悶聲輕笑,醉醺醺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這樣的我,你還是要喜歡嗎?”
“黛黛!毙『倱沃骂M看她,眸中的情意柔軟:“或許直到死,你也不會有我對你的喜歡多。”
他的喜歡,可以一次次打破自己的極限。
就像流楹告訴他的那樣,拿出十二分、二十分的喜歡去對待她。
桑黛又道:“我其實(shí)很無趣!
“不,黛黛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人。”宿玄認(rèn)真道,“我見到她就會覺得開心,她的一舉一動在我眼里都格外可愛。”
“在我身邊會很危險(xiǎn)。”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無論險(xiǎn)阻!
“我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我也會一直陪你走下去,牽著你的手,到生命盡頭。”
桑黛的心跳很快,也不知是因?yàn)橛行├淞,還是她也被宿玄身上的酒意熏陶。
總之心跳如雷貫耳。
她與宿玄對視,幾乎要溺斃在他的目光中。
小狐貍醉醺醺,說出的話直白又柔和:“黛黛,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啊!
他真的很喜歡她。
桑黛閉上眼,忽然深吸了口氣。
她拿起宿玄喝了一半的酒,在宿玄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一股腦給自己灌了下去。
酒水沿著下頜落下,桑黛皺著眉頭喝完了一整瓶酒,她放下酒瓶,急促呼吸著,臉頰漸漸蔓延上紅意。
她比宿玄的酒量還差,這下醉的人成了他們兩個。
“黛黛……”
桑黛問:“流夫人最后跟你說的話是什么?”
宿玄一愣,下意識回:“喝一場酒,大醉一場,將這一切苦難都忘卻,去做想做的事!
桑黛點(diǎn)頭:“好!
忘記所有,只憑心意。
她反問:“宿玄,要親親嗎?”
“……什么?”
桑黛沒有再說一次。
她湊近,捧住小狐貍的臉親了上去。
酒勁醇厚后知后覺,桑黛也覺得自己醉了。
晚風(fēng)越吹,酒勁越大。
她閉上眼輕.咬小狐貍的唇瓣,他并未防守,劍修輕易便撬開了齒關(guān)。
柔軟與柔軟相貼,一面是冰涼,一面是滾燙,壓抑已久的情緒在此刻爆發(fā),隱忍與克制盡數(shù)崩塌。
劍修學(xué)著小狐貍之前教的,輕輕去吸.吮他的舌.尖,戰(zhàn).栗感喚回了宿玄的神智。
他反應(yīng)過來,桑黛緊閉雙眼親著他。
她在親他,桑黛在親他。
宿玄緊繃的那根弦徹底斷了,掐著她的腰身把人抱過來,劍修跨坐在他的懷里,修長的雙腿分開在他的兩側(cè)。
他閉上眼,將主導(dǎo)權(quán)奪過來,輾轉(zhuǎn)反側(cè)輕.咬廝.磨,深入更深入。
酒香后味有些苦澀,彼此的唇齒間都是那股酒香,宿玄幾乎是在咬她,想要嚼碎她吞入腹中,他們血混著血,骨肉相融,彼此再也不能分離,一切都屬于對方。
酒瓶被風(fēng)吹到在地徹底碎裂,劍修再不似過去的一味承受,而是主動回吻他,仰著頭方便他親吻。
小狐貍托著她的臀底,把她抱起來轉(zhuǎn)戰(zhàn)到大殿之中,她也主動抱緊他的身子,俯身與他親吻。
桑黛被宿玄放在了窗邊的軟榻上,他的吻落在劍修的耳畔,聽著劍修微弱的輕.喘,銜著她的耳根含下那顆靛藍(lán)色的瓔珞,這是他細(xì)心養(yǎng)出來的劍修。
吻漸漸往下,桑黛與他十指相扣閉眼隨他,酒意也給了她勇氣,她可以放下一切,去做最真實(shí)的自己。
不是天級靈根覺醒者,不是應(yīng)衡的徒弟,不是微生家的孤女。
她只是桑黛,是對宿玄動了一些心意的桑黛。
劍修的外衫被解開,中衣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小狐貍沿著她露在外面的肌膚親吻,留下一個個痕跡。
松垮的領(lǐng)口露出里面的一角小衣,包裹著女子的美好,他沿著細(xì)細(xì)的肩帶輕吻,在解她的中衣系帶之時抬起身子,停下來看衣衫凌亂的劍修。
桑黛睜開眼,清楚感受到他的欲念,他壓抑了太多年的發(fā)情期,每每難受得想死。
他在詢問她的意見。
桑黛閉上眼,抱住他的脖頸,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
她喝醉了,她是醉鬼,醉鬼是沒有理智的。
小狐貍幾乎是抖著手去解她的系帶。
中衣散開后便是淺藍(lán)色的小衣,露出一截瑩白的腰身,纖細(xì)到他一手可以握住。
宿玄沿著她的脖頸開始往下親,毛茸茸的狐貍尾巴顯露出來墊在劍修的身子下面,讓她不得不抬高一些迎合他的親吻。
小狐貍親過肩頭、鎖骨、隱隱露出一點(diǎn)的柔軟、到她的細(xì)腰上,在雪白的腰肢上落下一個個吻。
他還算有一點(diǎn)理智,沒有去扒她的小衣和內(nèi)裙,最過分之時也只是隔著小衣去親她的柔軟之處,桑黛卻渾身都熱了起來。
也不知是什么時辰了,總之很晚了,時間過去太久,小狐貍終于頓住,拉過一旁的薄毯將劍修裹了進(jìn)去。
他將人連人帶毯子抱進(jìn)懷里,鼻尖抵著她的肩頭,呼吸燙到她難以承受。
“宿玄……”
小狐貍悶悶回應(yīng):“嗯,我在黛黛!
桑黛的額頭抵著他的胸膛,閉眼緩著呼吸:“你若是要做下去,我同意的,可以繼續(xù)!
小狐貍太難受了,她可以感受到,九尾狐族血熱,血?dú)?#8204;方剛所以重欲,小狐貍成年后這一百年來不知道怎么熬過來的。
桑黛今夜難得醉了,沒有理智,她什么都可以答應(yīng)他,等明天醒來,她還是那個溫柔清冷的劍修。
可宿玄卻親了親她的額頭,溫柔拒絕了她:“不可以!
桑黛睜開眼,兩人對視。
宿玄的額上是細(xì)密的汗,臉頰很紅,微微上挑的眼尾洇紅。
他抬手擦去桑黛的汗,再次道:“不可以!
桑黛道:“你很難受!
宿玄說:“嗯,很難受!
“我允許你做下去!
“我不愿意!
“……為何?”
“黛黛,不應(yīng)該。”
小狐貍抱緊她,親了親她的額頭:“我喜歡你,你想要,我的身子可以給你,只可以給你,但是黛黛,你不是這樣的。”
宿玄的手輕輕摩挲她的側(cè)臉,眸光溫柔:“你對我的喜歡不足以支撐我們?nèi)?#8204;做這件事,你的身子也不可以這么輕易給出去,你今夜醉了,我們之間最親密的事情不能發(fā)生在時候,這會是我們一輩子的隔閡,日后你我都會后悔,沒有給彼此一個完美的初次!
桑黛呼吸發(fā)抖:“宿玄,我不會后悔的……”
“你會,你會的黛黛!彼扌H上她的唇,啄了啄,又道:“你捫心自問,方才我們做的那些事情,是因?yàn)槟愕睦⒕危是真心喜歡?”
“你真心喜歡我,主動愿意和我做這件事,我們現(xiàn)在就合籍去做,但你若是因?yàn)閷ξ业睦⒕危祺,我不愿意!?br />
桑黛的身子都在抖。
他真的太了解她了。
宿玄對桑黛越好,桑黛心里便越是堵得慌,那股子愧疚讓她不斷對宿玄心軟,心疼,默許他與她做一些親密的事情,因?yàn)椴幌肟吹剿扌y受。
她對宿玄有喜歡,甚至有很多喜歡了,所以不嫌棄與他的唇齒交纏,也不討厭他的親近。
但那股喜歡遠(yuǎn)不足以支撐她與他做更親密的事情,比如方才解開了她的中衣,她上身只著小衣,這些換做以前她很難答應(yīng),可現(xiàn)在她無法拒絕他,她看到他就會覺得心酸愧疚。
宿玄的下頜抵在她的頭頂上,啞著嗓音道:“我是只妖,我沒有什么道德感,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承認(rèn)自己對你的渴望,因此方才我卑劣地利用你對我的心軟做了更深的一步,但是黛黛,我那點(diǎn)卑劣心只允許我做到這里了!
“在你沒有完全喜歡我,主動跟我做這件事之前,我們只能止步于此!
桑黛閉上眼,草木香和清香纏繞在一起,讓桑黛難以呼吸。
心里很酸很酸,她又像之前那樣捂住眼睛,擋住自己的眼淚。
“宿玄……你為什么這么喜歡我啊?”
她一點(diǎn)不懂,她有什么好的,打他傷他,他一個天級靈根覺醒、堂堂妖王、大乘妖修為何要追在她身后,若不是她可以聽到他的心聲,桑黛這輩子都不會對宿玄溫柔以對。
為什么這么喜歡她?
為什么為她做這么多?
為什么讓她對他這么愧疚又心疼?
小狐貍將劍修從懷里扒出來,擦去她的眼淚。
“你是桑黛,我只會喜歡桑黛,僅此而已。”
或許就是命定的緣分,當(dāng)年少女闖進(jìn)地穴揮劍斬?cái)嗄切╈`線,將他從吃人的地方抱出來,一顆心就再也不是自己的了。
他追隨她,渴望她,為她的強(qiáng)大而歡呼,也更加渴望強(qiáng)大,這樣便可以與她并肩。
他看著桑黛的臉,這張臉明明深入骨髓,但就是怎么都看不膩,他非常非常喜歡。
宿玄喜歡桑黛的一切。
小狐貍俯身去啄她的唇,道:“把心再打開一點(diǎn)點(diǎn)好不好,我永遠(yuǎn)不會背叛你!
桑黛微揚(yáng)下頜,眼淚沿著眼角淌落。
“宿玄,你再給我一段時間,再等等我。”
“好。”宿玄親上她的唇,貼著唇道:“黛黛,不要怕!
無論前路是什么,他們都會一起面對。
桑黛攀上他的脖頸,啟開紅唇,閉眼回吻他。
在他親上脖頸之時,她抱緊他的肩膀。
“我永遠(yuǎn)不會怕!
醉夢澗(十一)
翠芍不知道自家尊主回來了, 再次進(jìn)來添茶的時候,瞧見了院中碎裂的酒瓶。
石桌上還放了個桂花糕,看起來像是放了很久,已經(jīng)有些涼了。
翠芍?jǐn)Q眉, 拿過掃帚將碎片收拾干凈。
小心收起桌上的桂花糕, 翠芍朝緊閉的主殿門看了一眼。
桂花糕待會兒就要涼了, 夫人是休息了嗎?
翠芍猶猶豫豫,主殿內(nèi)傳來一聲嚶嚀。
聲音很低也很輕, 只有一下然后很快便被主人強(qiáng)行壓了回去。
翠芍蹙眉,那聲音聽起來有些壓抑, 但能聽出來是桑黛的聲音,她一貫?zāi)苋淘趺磿l(fā)出這種聲音。
院中的瓷片碎裂、桌上的桂花糕無人拿走……
難道是闖了賊人?
翠芍臉色一變, 反手召出彎刃便要往主殿沖。
“夫人——”
“下去!”
兩道聲音齊齊響起。
一股無形的阻隔攔在翠芍面前擋住了她的路, 而方才那道低喝……
翠芍想明白了什么, 小臉一瞬間爆紅:“尊主, 奴婢該死!”
“翠芍, 下去, 夫人沒事!”
這次的聲音已經(jīng)能聽出來隱忍了,方才還沒生氣,這下是真的有點(diǎn)惱了。
“是!”
翠芍彎腰撿起刀撒腿就跑。
完了完了,她怎么這么笨啊, 敢打擾自家尊主和夫人造小狐貍。
主殿內(nèi)放了幾顆業(yè)火球, 屋內(nèi)暖洋洋的,窗戶也緊緊關(guān)著連一絲風(fēng)都吹不進(jìn)來。
劍修趴在薄毯之中, 光.裸的脊背上僅有幾根細(xì)帶綁著, 整個背部光潔,蝴蝶骨瘦削又清晰, 如白玉般的脊背如今滿是一點(diǎn)點(diǎn)的印痕。
周圍都是熱意,桑黛捂著臉不敢見人,像只烏龜一樣將臉埋在錦枕之中。
小狐貍褪了外衣,僅著一身黑色長衫,領(lǐng)口松松垮垮,鎖骨上都是細(xì)密的汗。
宿玄俯身湊上去親她的背,一手扣著劍修的手十指相扣,一手在她的側(cè)腰摩挲,虎口處的薄繭卡在劍修滑嫩的肌膚上。
她在發(fā)抖,宿玄的銀發(fā)光滑似錦緞,長發(fā)及腰,此刻沿著肩頭滑下落在她的背上,與她此刻有些滾燙的體溫不太一樣,宿玄的頭發(fā)很涼。
他又親上了她的脖頸,在耳根輕吻,半撐身體擔(dān)心壓到劍修。
“黛黛,翠芍走了,沒事的!
宿玄沿著她的耳垂輕吻。
桑黛忍著急促的呼吸道:“翠芍聽到……聽到了嗎?”
她臉皮太薄,一直壓著聲音只敢輕.喘,方才宿玄用了犬齒去咬她,劍修一時沒忍住,他們兩人都沒發(fā)現(xiàn)翠芍什么時候來的,反應(yīng)過來之時小姑娘已經(jīng)要往妖殿沖了。
宿玄哄她:“沒事的,很正常的!
“不行,不能被聽到的,別親——”
桑黛微微側(cè)臉,去看覆在身后親她的人。
他頭頂上的兩個耳朵都冒了出來,情熱讓他有些維持不住人形。
算了,親吧,他實(shí)在太會磨人了,她對他沒辦法心硬。
尤其有耳朵的小狐貍,真的很可愛。
小狐貍順勢吻上她的唇,銜著下唇含糊哄她:“寶貝,他們都知道的,你是妖后,我是妖王,我們做這些很正常的!
桑黛攀著他的肩膀,酒勁早就被壓下去了,但她還是在和他親吻,從進(jìn)來主殿就一直在親,他想親,她又因?yàn)榫苿呕?#8204;吻,于是兩人都一發(fā)不可收拾。
劍修被親得暈乎乎,跟他親了好一會兒,小狐貍將人翻過來,轉(zhuǎn)移陣地到她的鎖骨處。
他邊親邊說:“我們妖殿……可都盼著狐貍崽崽的誕生呢……”
桑黛腦子暈乎,無意識問:“狐貍崽崽?”
宿玄吻在了劍修的腰間。
“我們的崽崽!彼微微掀開劍修的小衣下擺,又往上親了一點(diǎn),“你想要崽崽就要,不要也無所謂,都可以,我只要你,王位可以傳給柳離雪未來的孩子!
桑黛根本聽不明白,只覺得他現(xiàn)在越來越會磨人了,小狐貍的唇很燙,她的體溫本來不算高,如今也被他磨熱了。
身上有細(xì)密的汗,劍修有些羞赧,推著他的肩膀:“有汗。”
宿玄扒開她推他的手,環(huán)上自己的脖頸,抬起身去親她的唇:“不臟!
桑黛的一切在他ῳ*Ɩ 眼里都格外干凈。
吞咽與喘.息聲格外明顯,桑黛親一會兒就會呼吸不上來,小狐貍只能無奈放開她。
“怎么還是不會換氣?”
桑黛覺得很難,宿玄親她不管開始多溫柔,最后都會力道很重,她覺得小狐貍像在狩獵,咬住獵物就死不松口,讓她招架不住。
劍修別過頭悶悶道:“你很會嘛,跟誰練過?”
宿玄挑眉,咬了她的下唇一口:“小嘴真會叭叭,說話真嗆!
桑黛訥訥回懟他:“覺得嗆就不要逗我!
小狐貍銜著劍修的耳朵含混應(yīng)道:“真要到辦正事的時候,黛黛這張嘴可說不出來這么傷人的話。”
“……閉嘴!”
桑黛的臉滾燙,拉過薄毯蓋住自己的眼。
她總喜歡掩耳盜鈴,哭要捂住眼,笑要捂住眼,害羞也要捂住眼。
宿玄隔著小衣去親劍修的綿.軟,啞聲道:“只跟你親過,也只會跟你親。”
桑黛捂臉的力道松了些。
她現(xiàn)在渾身都有些熱,感受著他的吻,親遍自己的上半身,她沒有經(jīng)歷過這么超前的事情,在這件事上也抵不過自小就接受發(fā)情期教習(xí)的九尾狐,自然是節(jié)節(jié)敗退,潰不成防。
起初很舒服,到后來有些難受了。
宿玄比她還難受,但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她每一聲呼吸他都能辨別出來是舒服還是難受。
小狐貍問:“難受嗎?”
桑黛悶悶搖頭:“……不知道!
親了近半個時辰,這次不是單純的親吻,他們是真的衣衫單薄、桑黛甚至上半身僅剩一個小衣,相互摟在一起。
從身體深處騰起的感覺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宿玄越親,她越是覺得難受,但更像是一種渴望。
她想要些什么東西,但又不知道想要什么。
小狐貍拉開她擋臉的薄毯,晦暗的眼眸與她對視。
“看著我!
桑黛看他。
劍修的烏發(fā)凌亂,滿面緋意,眼眸水亮,長睫上掛了淚花,眼底的情緒再不似過往那般清冷淡漠,如今多了些迷離、以及濃重的情意。
他知道她怎么了,因?yàn)閯π薜纳碜?#8204;很燙。
宿玄直白開口:“黛黛,你想要了!
桑黛:“……什么?”
她茫然問:“想要什么?”
“我!
桑黛:“……”
她好像懂了。
劍修艱難別過頭不看狐貍精:“我……這是正常反應(yīng),我不是……”
說話語無倫次,儼然有些慌了。
小狐貍輕啄她的耳根,啞聲道:“我幫你好不好?”
桑黛磕磕巴巴:“不要……再給我一段時間……”
宿玄悶笑,身子連帶著震動:“幫你不一定要做那件事,比如,用手也可以……”
他拉著劍修的手,輕輕啄了啄她的指腹,嗓音啞得不成樣子。
桑黛茫然看他。
什么意思,這種事情可以有別的做法嗎?
小狐貍喜歡伺候她,包括在這方面。
喜歡她,為她服務(wù),讓她愉悅是他應(yīng)該做的。
“或者黛黛喜歡別的幫法也可以,有很多種法子,不喜歡這個,我們就換個法子!彼扌鹕碜,唇角還帶著笑,本就是濃顏的長相,在這種時候笑起來莫名邪氣,像一個邪魔一般。
小狐貍扣住劍修的腳踝微抬,裙衫和內(nèi)里的薄褲下擺自腳踝滑下,他褪下劍修的薄襪,沿著玉白的腳踝輕啄,順著親上纖細(xì)的小腿,儼然要繼續(xù)往上親的地步。
桑黛一腳踹上他的肩膀:“宿玄!”
她總算是反應(yīng)過來了。
劍修這輩子沒爬這么快過,迅速爬起身縮在軟榻一角,這下不僅是臉紅了,整個上半身都粉透了。
她只穿了個小衣,將被宿玄捋起的裙衫放下去,光.裸的手臂、肩膀、鎖骨和腰身上都是痕跡,小狐貍跪在榻上,喉結(jié)瘋狂滾動,眸色深沉晦澀。
【真好看,漂亮死了。】
【想親別的地方,小衣真礙事,那里軟軟香香的,以后一定要扒掉!
桑黛:“滾!”
她捂住自己的身前,想要去拽薄毯,但被宿玄的膝蓋壓著又拽不動,只能去拉小狐貍剛才褪下的黑色外袍擋在身前。
那就更好看了。
黑色的外袍繡著奢侈的金紋,將她的肌膚襯得更加白了。
【漂亮死了,好難受,好想做!
桑黛:“……”
他的臉皮能厚到這種地步,她是無比服氣的。
軟榻很小,宿玄輕易就能湊近她,將桑黛拉近懷里吻她的臉,跟啄木鳥一樣親了十幾下。
最后覺得今夜有些過了,他坐在軟榻邊,將她抱在懷里,她的下頜抵在他的肩頭。
宿玄將自己的外袍展開披在她的身上,將人連衣服抱在懷里,輕拍她的脊背安撫。
桑黛因?yàn)閯偛诺氖虑椴桓铱此?#8204;。
宿玄無奈,只能解釋:“黛黛,我喜歡你,為你做這些都是應(yīng)該的,不要害羞!
桑黛悶聲道:“可你太……太……”
“太什么?”
“……太不要臉了。”
宿玄一愣,鼻尖抵著她的肩頭笑了起來。
桑黛小聲道:“你別笑了,我坐不住了。”
他一笑身子就抖,連帶著坐在腿上的桑黛都跟著抖。
宿玄忍住笑意,抱著她解釋:“不是不要臉,是你太拘束了,我們妖族性情爽朗奔放,你見到的才哪里到哪里?”
桑黛驚駭:“你這還不算不要臉?”
宿玄啞聲親她的側(cè)臉,道:“開胃小菜,某只小劍修吃飽了才能輪到我吃。”
桑黛一巴掌呼上他的肩膀:“閉嘴!”
他方才那些話讓她的認(rèn)知都刷新了,桑黛從來不知道這種事情花樣這么多。
兩人對視,小狐貍眼底都是愛意和笑意,桑黛卻聽到他的心聲,那些話……
她別開眼,窩窩囊囊埋進(jìn)他的脖頸。
不看就不會聽到他的心聲,讀心這個技能不是讓她聽他在心里說那些話的。
宿玄輕拍她的脊背,抱著劍修哄著。
她今夜愿意放開讓他與她親近這么多,宿玄已經(jīng)很滿足很滿足,也見不得她有一點(diǎn)難受,只想著伺候她。
他完全不管自己有多難受,小聲問她:“還難受嗎?”
桑黛不說話。
宿玄知曉她的性子,那就是還有些難受,縱使她平日再過清心寡欲,但她也是個正常人,對他有情意,自然會被他撩起火。
小狐貍有些心疼,細(xì)聲道:“我不看你,把燈熄了,用手幫你好不好,我去洗個手就來,情熱很難熬的!
他經(jīng)歷過太多次情熱,清楚知道有多么難熬,發(fā)情期之時他都穩(wěn)不住人形,他可以熬,但不希望桑黛因?yàn)檫@個難受。
桑黛果斷搖頭拒絕:“我不要。”
“我輕點(diǎn),很快就好,你就不難受了。”
“……不要就是不要。”
“這么害羞啊?”
“宿玄……你為什么這么喜歡這種事情?”
桑黛有些不太懂,要說舒服確實(shí)舒服,但修士應(yīng)該以修行為主,他卻總喜歡黏著她親熱。
他太黏人了,一旦開了親吻的頭就會時常黏著她親親,若以后真的完全在一起了,做了那件事,桑黛覺得自己連練劍的時間都會被他剝奪大半。
宿玄安靜了很久,桑黛從他的脖頸間抬起頭去看他。
小狐貍的神態(tài)很認(rèn)真,拂開她額前的碎發(fā):“不是喜歡這種事情,是喜歡跟你做這種事情。”
他替她擦去汗,聲音很輕:“因?yàn)槭悄,所以喜歡做這件事,喜歡抱你,喜歡親你,喜歡聽你的聲音,喜歡看你為我情迷,這是道侶間最親密的事情,全身心擁有彼此,這個認(rèn)知讓我興奮又激動。”
【因?yàn)楹芟矚g很喜歡你,所以你渾身上下每一寸地方我都很喜歡。】
桑黛眼睫微垂,呢喃道:“這么喜歡嗎?”
宿玄親她的額頭,道:“嗯,非常喜歡,很早就喜歡你了!
若不是桑黛失憶,在他少年時期去找她那一次,一百多年來他早就將人追到手了,怎么會跟她鬧了一百多年的誤會。
“宿玄,其實(shí)我真的很無趣,我什么都不會,我只會打架!
“黛黛在我眼里便是連殺人都是可愛的,我見到你就覺得開心,你一點(diǎn)不無趣!
“我可能也做不好妖后,我不會處理瑣事!
“妖界的事務(wù)不需要你去管,我來便可,我們黛黛就只管練劍就行!
桑黛埋進(jìn)他的脖頸間,安靜了好一會兒,低聲道:“宿玄,我這些年其實(shí)也好累!
劍修的聲音很沉很沉。
宿玄心頭一酸,抱著她輕哄:“我知道,以后你可以依靠我,我不會背叛你。”
桑黛沒有說話。
若不是宿玄在她身邊,或許她便是一個人去查這些事情,到最后也可能一個人面對四界的圍殺。
沒有人與她并肩,沒有人幫她。
“宿玄!鄙w煳宋亲,抱緊他,道:“你再給我一段時間,我們的關(guān)系進(jìn)展太快了,只要我想清楚了,我會和你一樣堅(jiān)定!
她必須得更喜歡宿玄一些,捋清楚自己的心意,確定自己能不能接住他這么濃重的愛意,才是對他真正的公平,也是在為他們的未來鏟除后患。
“好!彼扌Ьo她的腰身,又回應(yīng)一句:“好,黛黛!
一百多年他都等了,宿玄可以一直等她。
“我一直在你身邊,黛黛,不要怕!
桑黛能做的只有抱緊他,將腦袋死死埋在他的頸窩間,忍住自己的眼淚,心里軟軟的。
她低聲說:“宿玄,我的桂花糕還沒吃呢,那是令堂讓你給我買的,我得吃了!
宿玄蹭了蹭她的臉頰:“都涼了吧,我們出去吃好不好?”
桑黛:“涼了也可以吃的!
宿玄拒絕:“涼了就不好吃了!
他起身將桑黛放下,劍修披著他的外袍,隱隱露出的肌膚上都是他留下的痕跡。
小狐貍深呼吸了口,摸了摸她的腦袋,“我去解決一下,等我出來帶你去吃桂花糕!
他的長衫很單薄,根本擋不住一點(diǎn),桑黛別過頭不敢看。
她點(diǎn)點(diǎn)頭:“……嗯!
按小劍修過去的經(jīng)驗(yàn)來看,某只狐貍沒一個時辰解決不了,他離開殿中去了水房,桑黛坐了會兒,等到身上有了些力氣后站起身。
她披著宿玄的衣服,他的衣衫對她來說太大了,衣擺拖在地上,桑黛也不管,反正某只狐貍的衣服只會穿一天就會送去洗了,絕不會穿第二日。
桑黛來到銅鏡前,褪下宿玄的外袍,鏡中的劍修上身只穿著個貼身的小衣。
放眼過去都是他留下的痕跡,小狐貍獸化的時候會出現(xiàn)犬齒,情熱之時控制不住自己的獸形,她身上有一點(diǎn)點(diǎn)的牙印。
桑黛側(cè)臉滾燙,忍著羞意側(cè)過身去看,脊背上綁著幾根系帶,其余地方……
桑黛又撿起了宿玄的外袍披上,將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他真是……
是只小狗吧!
桑黛拿出新衣服去了另一間水房沐浴,她比宿玄收拾的要快很多,沐浴完手隨意挽了一下發(fā)髻,穿了件常服坐在院中等宿玄。
等了許久,當(dāng)圓月高升之時,宿玄終于出來了。
木簪半挽銀發(fā),垂下的發(fā)尾滴水,一身新的墨服。
桑黛與他對視,又急忙別開眼。
宿玄彎唇輕笑,走過來俯身,在劍修的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桑黛捂住臉,紅唇微微張開:“你干嗎?”
小狐貍順勢含住她的唇吸.吮了口,道:“親親!
桑黛慌忙起身:“都……都過去了,你說了等等我的!
宿玄牽住她的手:“你方才也答應(yīng)我了,日常的親近可以!
桑黛:“……”
她又想起來了,剛才跟他親得火熱之時,她酒勁上頭,抱著小狐貍的肩膀問:“宿玄,你教教我,怎么快些多多喜歡你,我想更多更多地喜歡小狐貍,了解小狐貍。”
小狐貍喘著氣,道:“不要拒絕我的靠近,我們可以更親近一些,你如今對我的喜歡足以支撐我們進(jìn)行一些日常的親近!
然后桑黛說:“好,我們多親近一些。”
她要努力認(rèn)清楚自己的心意,多喜歡他一些,確定自己可以好好對他嗎,對他更加公平一些。
現(xiàn)在的桑黛:“…………”
此刻酒勁下去的她恨不得一劍捅了自己,另一只手捂住臉,小聲問:“我可以反悔嗎?”
宿玄扒開她的手,與她對視,微笑道:“不可以哦!
【大晚上了開始做白日夢了,怎么可能讓你反悔!
桑黛:“……”
小狐貍牽著自家劍修的手大搖大擺走出妖殿。
外面人不太多了,因?yàn)橐股睿值郎蟻硗娜嗣黠@比小狐貍回來之時少了許多。
桑黛看到兩邊的門店關(guān)了很多,問:“還有賣桂花糕的嗎?”
“有,陳伯關(guān)門晚!
他好像有目的,并不是隨意選了一家糕點(diǎn)店,而是牽著桑黛的手來到靠近南邊的街市,轉(zhuǎn)角一家小店還開著門。
宿玄來到店門前,這就是個小店,店面不大,門梁也很低,小狐貍得微微彎著頭。
他提高了些音量:“店家,拿點(diǎn)桂花糕!
一連喊了幾次,里面的人終于聽見了,從里間走出來。
桑黛看明白了,這位店家似乎耳力不太好。
他看起來年紀(jì)也很大了,脊背微微佝僂,瞧見宿玄后笑道:“尊主,還是桂花糕嗎?”
宿玄點(diǎn)頭:“對,拿一份桂花糕!
店家轉(zhuǎn)身去包糕點(diǎn)。
桑黛扯了扯宿玄的衣袖:“你經(jīng)常來吃?”
宿玄淡聲道:“偶爾!
實(shí)際:【本尊可是來跟陳伯學(xué)過的,我自己也會做!
桑黛:“……好吧!
宿玄會的東西好像確實(shí)很多,他的生活比她要有趣得多。
小狐貍接過糕點(diǎn),遞過去靈石。
那店家朝桑黛行了個禮:“夫人也安好。”
桑黛尷尬笑了下,朝他回禮:“伯伯身體康健。”
小狐貍笑得得意洋洋,朝店家告別后牽著劍修離開。
一路上雖然人不多,但桑黛也發(fā)覺了很多人在看他們,宿玄太過顯眼,一頭銀發(fā)是他的標(biāo)志。
桑黛扯了扯他的袖子:“我們回妖殿吧,太晚了。”
某只狐貍傲嬌道:“不回,帶你去個地方!
桑黛疑惑:“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一刻鐘后,桑黛看著面前平靜的河面沉默。
她問:“我們來河邊干嗎?”
小狐貍撿起一顆石頭上下拋著玩。
“當(dāng)年我被抓回去后逃出那方地穴,就是沿著這條河游回來的,回來后就去找了柳離雪,他幫我隱瞞給我養(yǎng)傷,傷好后我血洗了十二殿。”
宿玄將石頭拋出去,小石子在水面上一連打了好幾個水花。
“小時候經(jīng)常跟柳離雪來這里打水花,也經(jīng)常來這里摸魚,這里勉強(qiáng)算是我的秘密基地。”
他以很輕松的語氣在說這件事。
桑黛沉默一瞬,問:“當(dāng)年……是不是很苦?”
他知道她問的是什么。
宿玄挑眉:“辛苦?算不上吧,當(dāng)時孤注一擲,反正不成功就得死,走到絕境的時候總會有很大的勇氣,現(xiàn)在想想,那時候我和柳離雪還真厲害!
兩個十幾歲的少年郎端了十二殿。
“柳公子對你真的很好!
“他是我最好的兄弟,也是這世上除了你以外我最信任的人!
桑黛默然,理解了為何宿玄會把星闕殿執(zhí)事這個崗位交給一個醫(yī)修,柳離雪武力并不強(qiáng),拿得出手的也就一身醫(yī)術(shù),但宿玄給了他很大的權(quán)力。
因?yàn)樾湃,因(yàn)楦屑ぁ?br />
宿玄牽著她在河邊的涼亭里坐下,解開桂花糕的油紙。
他遞過去一個:“黛黛,嘗嘗,這家店味道很正。”
【很多年前將妖界的桂花糕吃過來一遍,最終決定跟著陳伯學(xué)習(xí),他家的桂花味最濃!
桑黛接過他遞來的桂花糕,小口咬下,軟糯的桂花糕在舌尖上化開,是滿滿的桂花香。
“好吃,很好吃。”
宿玄眉梢微揚(yáng),笑道:“那我日后也給你做。”
桑黛捏著桂花糕與他對視,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
小狐貍咬了口桂花糕,與她一起吹著晚風(fēng),沉聲道:“那條河其實(shí)是妖界的護(hù)城河,妖界有二百七十一個城池,其下郡縣數(shù)千,千萬子民,這條河里有法陣,將整個妖界包圍起來,守護(hù)著妖界的安寧!
桑黛看向那條河問:“這條河很大嗎?”
“那當(dāng)然,延綿萬里,遼闊寬廣,當(dāng)年我被追殺之時跳進(jìn)這條河,河道里的法陣竟然還主動替我打了掩護(hù)。”
宿玄一邊吃著桂花糕一邊說道,“我小時候一點(diǎn)不想當(dāng)妖王,我覺得好煩,要保護(hù)太多人,身上的擔(dān)子太大,我只想做個閑人!
桑黛輕笑,倒是沒想到宿玄小時候這般懶散。
“后來呢,我覺得我必須變強(qiáng)!彼扌暤溃骸斑@樣才能保護(hù)身邊的人!
桑黛唇角的笑意凝滯,抬眸去看宿玄。
“起初我當(dāng)妖王只是想活命,可我即位后,我看著那些因戰(zhàn)亂家破人亡的百姓們,心里在想,戰(zhàn)亂到底給妖界帶來了什么?”
不斷征戰(zhàn),導(dǎo)致靈脈枯竭,他被綁去囚禁,用血肉反哺妖界靈脈。
財(cái)力備受打擊,數(shù)萬人家破人亡,血流成河,百姓要交高額的靈石去補(bǔ)足妖界征戰(zhàn)用的軍資。
“所以我即位后第一件事是先開了妖庫,將十二殿這些年斂的財(cái)都撥了出去,鼓勵他們做生意,這點(diǎn)柳離雪就有大用了,我不太了解這些,但孔雀一族商戶頻出,柳離雪就出主意,我考量后頒政策,他們需要錢我就撥錢,需要技藝我就去想辦法找人教,總之如今你看,妖界的財(cái)力是四界最強(qiáng)。”
桑黛咬著桂花糕夸他:“妖王大人和柳公子都很厲害!
“后來呢,我發(fā)現(xiàn)財(cái)力發(fā)展上去,又出了一個問題,其余三界會惦記妖界的財(cái)力,即使我們不主動攻打,不能保證其他三界沒有人打我們的主意,我那些年一邊打架一邊研究怎么提升妖界的兵力,我獨(dú)自去搜尋靈脈,在妖界開設(shè)學(xué)宮,整頓良莠不齊的軍隊(duì),大幅度集中兵力給邊境布防,鉆研防御法陣,一系列的事情,后來妖界的兵力也很強(qiáng)盛。”
桑黛撐著下頜,彎眸淺笑:“我知曉啊,所以三界沒有敢跟妖界開戰(zhàn)的。”
宿玄很惜才,凡是有天分的妖修都有很用心地去培養(yǎng)。
桑黛夸贊:“小狐貍是個很好很好的妖王!
宿玄與她對視,笑道:“黛黛,我不是個好人,但我也不壞的!
桑黛回答:“你其實(shí)一直都很好!
兩人的距離很近,晚風(fēng)揚(yáng)起他們的發(fā)絲交纏在一起,吹來兩人身上的體香。
宿玄透過桑黛,仿佛看到了當(dāng)年那個闖進(jìn)地穴的少女,扛著他的身子,告訴他:
——“你是天級靈根覺醒者,你是天道給予世間的恩賜,沒有人有資格這么對待你!
到如今,他們都長大了,再也不是那么信任天道,已經(jīng)背叛了最初一直敬仰的天道。
但不變的是,宿玄依舊覺得桑黛很好,桑黛也依舊覺得他很好。
宿玄看著她的小臉,抬手撫上她的側(cè)臉。
“黛黛,要和我一起守護(hù)妖界嗎?妖界子民會敬你重你,絕不會如仙界一般背刺你,我向你保證!
“妖界的子民也是你的子民,千萬畝妖界疆土,就是你的家,是我們的家!
桑黛還在笑,越笑眼睛越彎,可眼底卻漸漸浮現(xiàn)些水花。
她托著下頜與宿玄對視。
桑黛毫不猶豫點(diǎn)頭:“好呀。”
她會與宿玄一起,用性命去守護(hù)妖界。
因?yàn)檫@里真的很好很好。
宿玄捧住她的側(cè)臉,問她:“看見我今天戴的簪子了嗎?”
“看到了,很好看。”
桑黛知道他問的什么。
她放下桂花糕,微微仰起身子,一手探到宿玄的腦后,摸到了他發(fā)髻上的那根木簪。
桑黛摸到熟悉的紋路,跟她過去的那些簪子幾乎沒什么差別,她以前經(jīng)常戴這種簪子。
之前沒有注意過,在今晚再次見到這根木簪之時,她忽然就想起來了。
她有一個還沒有兌現(xiàn)給宿玄的承諾。
小狐貍問:“守信的大小姐,還記得八十年前我們打過一架,之后你答應(yīng)過我的一件事情嗎?”
桑黛細(xì)聲回應(yīng):“抱歉,那之后我去歷練了,我們幾年沒見過,我給忘了,但我現(xiàn)在想起來了。”
“那現(xiàn)在兌現(xiàn)給我!
“好!
桑黛笑起來,伸手捏了捏小狐貍頭頂上冒出來的耳朵,毛絨絨的耳朵格外好摸。
“今天就兌現(xiàn)給你!
玲瓏塢(一)
桑黛五十歲入的元嬰境。
她在元嬰滿境卡了許久, 隱隱有要渡劫的感覺,但是又死活引不來雷劫。
這種時候往往就是缺個刺激她的契機(jī),簡而言之就是找人打一架激發(fā)一下便可。
劍宗大小姐桑黛看著自家劍宗那些弟子們,覺得應(yīng)當(dāng)是不行, 萬一下手重了很容易出人命。
得找個抗揍的。
她低著頭沉思, 提劍一路往回走, 還未走到后山的竹屋前,便瞧見前面懶洋洋站了個黑衣青年。
銀發(fā)墨服, 周身張揚(yáng)又欠揍的氣息桑黛只在他一人身上見過。
桑黛蹙眉:“你又來干什么?”
宿玄微微歪腦袋,道:“唔, 本尊想桑大小姐了,來看看不行?”
他是知道該怎么氣她的, 桑黛壓根聽不得這話, 拔劍就朝宿玄劈去。
他們兩人打架一向不留情面, 各個都下了死手。
墨黑的長劍攔住劍修的瑩藍(lán)長劍, 兩雙眼睛對視, 桑黛的眼底全是漠然。
宿玄勾唇輕笑, 也不知是在嘲諷還是什么。
他反手挽出劍花,壓著桑黛退到后山山頂,布下結(jié)界一打便是半月。
仙界的人怕是都知曉那妖王經(jīng)常往劍宗跑,目的就是跟那劍宗大小姐打上一架, 兩人只要打架沒有個十天半月出不來, 有時候甚至打上幾月。
劍宗的弟子們看到后山的劍光,也只是嘆息。
“大小姐又跟那妖王打起來了!
到第二十三天, 桑黛的經(jīng)脈越發(fā)沸騰, 修為隱隱突破極限,似乎快要渡劫了。
她看到天幕上濃重的烏云, 蹙眉想要逼退這死對頭,可宿玄的劍依舊不停。
桑黛有些急躁,在她的雷劫范圍內(nèi),宿玄也會挨劈的。
雙目對視之時,宿玄忽然牽起唇角,鋒利的眉骨下壓,有些邪里邪氣道:“大小姐急著渡劫嗎?可以,本尊先放你一次,但有條件,等你渡完劫后再講!
桑黛擰眉:“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宿玄的眼尾微微上挑,一雙狐貍眼彎成好看的弧度,身形一晃,長劍挑落了劍修發(fā)髻上的木簪。
馬尾僅有一根布帶系著。
那根帶著劍修發(fā)尾清香的木簪落在了宿玄修長的手中。
他抬了抬那根木簪,道:“算是抵押的物件,桑大小姐承諾我一件事,完成了,我便將這根木簪還給你。”
桑黛眉心微蹙:“什么承諾?”
“中秋節(jié)前先來妖界找我,到時候再說,本尊等你。”
宿玄回身,眨眼間便消失在她的視野范圍內(nèi),只有桑黛的元嬰雷劫在虛空中等候著她。
她渡劫足足三日,渡完劫后摸了摸烏發(fā),想起了自己答應(yīng)宿玄的那個承諾,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還是提劍就要去妖界找宿玄。
還未去到妖界邊境,腰間的玉牌便亮了起來。
“大小姐,南州鬼亂!
她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妖界邊境,一言不發(fā)安靜了許久,在玉牌另一端又催了一遍的時候,啟唇回應(yīng)。
“知曉,現(xiàn)在就去!
此后,一走便是七年。
那七年一直在外歷練,那次鬼亂很嚴(yán)重,仙界死了不少平民,桑黛追了那厲鬼好幾年,忙得不可開交,與宿玄七年沒見過,這件事忘得一干二凈,等到抓到厲鬼之后又因?yàn)?#8204;重傷昏了許久。
醒來后竹屋前無人,她撐著病體打開門,門外放了一袋桂花糕。
桑黛以為是桑聞洲和施夫人送的,心下暖和,將一袋桂花糕吃完。
再一晃眼,就是八十年。
河邊的風(fēng)有些冷,妖界的護(hù)城河面掀起一陣陣的波紋,他們兩人的距離很近。
桑黛問:“當(dāng)年你是不是故意來找我打架的,知道我的元嬰雷劫遲遲不到?”
宿玄冷哼:“不然呢,你當(dāng)真覺得我每次去都是找你茬的?”
桑黛笑道:“門前的桂花糕是你送的?”
“你以為誰送的?”
桑黛捂著眼睛笑起來,笑聲清脆像是銀鈴。
她真的,好像錯過了很多。
桑黛問:“后來見到我,為何不說這件事?”
宿玄惱怒回懟:“我都戴著那根木簪去見你了,你壓根沒注意,拔劍就往我身上劈。”
小狐貍的心哇哇碎了一地,回到妖殿傷心了好久。
他當(dāng)時也是個傲嬌的性子,桑黛想不起來,他也羞于開口。
如今的宿玄泄憤般捏了捏她的臉,道:“當(dāng)時讓你來妖界,是因?yàn)?#8204;妖界馬上要中秋節(jié)了,想和你一起過中秋,但是本尊坐在主城門前等了你三天你都沒來!
桑黛拿開手,問他:“那你哭了嗎?”
“沒哭!
【只是心疼你,知道你可能又去歷練了!
桑黛在劍宗,三天兩頭就會去歷練,只要出了邪祟,劍宗幾乎都會先讓桑黛去。
她過去真的很累很累。
桑黛長嘆一聲,感慨道:“過去讓小狐貍傷心了很多次,抱歉!
宿玄別過頭,“知道抱歉就對我好點(diǎn)。”
“那我現(xiàn)在來赴約了,宿玄,你再想一個承諾,想讓我答應(yīng)你什么?”
宿玄看著她的眼睛,道:“你說的,那我可想了!
桑黛頷首:“好!
宿玄的指腹摩挲她的眼尾,唇角微微彎起,道:“我希望這位大小姐,可以陪我過千千萬萬個中秋,每一年!
“黛黛,我要你給的承諾是這個!
小狐貍的眼中有熟悉的情愫在翻涌,當(dāng)與桑黛對視的時候,那些情愫便越來越大膽、越來越張揚(yáng),生怕她看不出來一樣,畢竟桑黛過去太過遲鈍,如今也只比過去好一點(diǎn)。
兩人的唇角牽起,心照不宣笑了起來,眼底蕩漾出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微光。
中秋是闔家團(tuán)圓的時候。
桑黛答應(yīng)了這個承諾:“好。”
她回答:“以后每個中秋,我都會與你一起過,在妖界過!
許多年前沒有兌現(xiàn)給他的承諾,她會用自己的余生兌現(xiàn)給他。
宿玄戳了戳桑黛的額頭,笑起來的時候梨渦隱約可見,眉梢也跟著舒展,一張濃郁俊美的臉便柔和許多。
“木簪送我吧?不還給你了。”
“好,送給你!
“這算是什么?”
“唔,我給你的信物,代表著我的承諾,我見到它就絕對不會忘記這個承諾!
“你的承諾是什么?”
“以后每個中秋都和你過,在妖界過!
宿玄滿意笑起來,站起身在桑黛還未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背起她,收起那袋還未吃完的桂花糕,背著劍修往來時的路走。
“夜深了,該休息了!
有人背著不用走路,桑黛也十分愿意。
她趴在宿玄的肩頭,“行!
“今晚我要睡主殿!
桑黛反問:“又不在春秋樓了,為何要與我一起睡,不然我去睡偏殿吧!
宿玄果斷拒絕:“不要,我認(rèn)床,就要和你一起睡,你答應(yīng)了日常的親近可以,我們睡兩個被窩嘛!
桑黛輕嘆,又將腦袋重新搭回他的肩膀,笑聲說:“宿玄,你好黏人啊!
小狐貍哼哼沒再說話。
桑黛趴在他的肩頭,看著周圍逐漸倒退的樹木,枕著某只狐貍?cè)犴樀陌l(fā)絲。
她閉上眼,放輕了呼吸和聲音:“宿玄,我睡會兒。”
“好,睡吧!
有宿玄在,他永遠(yuǎn)都會帶她回家,所以路上怎樣都無所謂,目的地依舊是正確的。
桑黛的呼吸很快規(guī)律,這兩日她打了一場大架,又因?yàn)?#8204;擔(dān)心他而睡不好,如今緊繃的弦松開,困意排山倒海席卷來。
宿玄微微側(cè)了側(cè)腦袋,劍修的后腦勺搭在他的臉側(cè),小臉背對著他。
他親了親她的發(fā)絲。
“黛黛,木簪我很喜歡。”
桑黛他也很喜歡。
小狐貍一路帶著笑,背著自家劍修回了妖殿。
***
夜早已深厚,城中街道無人。
今夜?jié)庠朴行┖裰,?dǎo)致月影半數(shù)被遮擋在云中,光亮暗淡,一陣?yán)滹L(fēng)吹來,街邊的燈籠中燭火搖曳。
對街走來的青年捋了捋衣服,寒風(fēng)將酒意吹散了些ῳ*Ɩ ,腦子依舊有些暈乎不太清醒。
他踉蹌走著,渾濁的目光中映出前面一道高挑的身影。
那人站在路中央,負(fù)手而立,看起來好像很高,一身黑衣,看不清臉。
青年瞇著眼走過去,因?yàn)?#8204;喝醉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腳步,走路歪歪扭扭。
他揮手道:“滾開,別擋小爺?shù)穆!?br />
他本家是出了名的富商,在這玲瓏塢里便沒人可以惹他,便是城主也得對他爹禮讓三分。
可那黑衣人一動不動,就站在路中央堵著他。
青年惱怒,將酒瓶砸了過去,酒水碎裂噴濺在兩人的身上。
對面的黑衣人終于有了動作,抬了抬手,摸向自己的唇,酒水沾在他的唇瓣上。
“滾!你知道我爹是誰嗎,明天把你抓去喂蛇!”
蒼白的手揩去唇上的酒水,黑衣人彎唇輕笑,踱步走出陰影。
濃云在此刻逐漸散去,月光也愈發(fā)明亮。
清透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他的身形高大挺拔,寬肩窄腰,瞧著身段是個極好看的人,但面上戴著面具,只露出一雙漆黑的眼和蒼白的唇。
他開了口:“你知道歸墟嗎?”
醉酒青年惱怒:“什么東西,滾啊!”
他接著問:“歸墟是修真界存在的根基,你知道為何嗎?”
“不知道,滾開,敢擋小爺?shù)穆!?br />
“你這都不知道?”黑衣青年彎眼輕笑,“你身上的四苦太過濃重,該殺哦。”
“你放什么屁啊,什么四苦,誰敢殺——”
醉酒青年的話還未說完,忽然察覺到有什么不對。
他梗著脖子垂首。
方才他所站的地方,原先應(yīng)當(dāng)是一片青磚,可如今那青磚在緩緩碎裂,一根聚攏的藤蔓從下面探出,破開青磚。
蔓身粗壯呈現(xiàn)暗綠色,長著一個個尚未開放的花骨朵,靈活的藤蔓逐漸纏繞上了他的小腿。
醉酒青年在發(fā)抖,被蔓身爬過的地方扎進(jìn)一根根尖刺,莫名的引力在吸食他的血液。
“救、救命!”
可今日出來并未帶小廝,只有他一人出來,便是叫都沒人能聽得見。
他有一些修為,驚恐動用靈力便要去斬?cái)嗄歉俾?br />
黑衣人裝模作樣抬手阻止:“欸,別!
可這醉酒青年顯然已經(jīng)慌了,不顧他的勸阻凝結(jié)出靈力,靈力剛在掌心中出來,原先緩慢爬行的藤蔓陡然間粗壯起來,扎入他腿間的尖刺跟著龐大,瞬間將他雙腿中的血液吸食干凈。
藤蔓上巨大的葉片將他包裹起來,激動撲向他指尖上凝出的靈力,一口咬斷了整個手掌。
“救命——”
兩片葉子一前一后將他包在其中,葉片緩緩合攏,他驚慌到目眥具裂,強(qiáng)大的壓力擠壓著他,瞳仁驚恐爆出。
在葉片合攏的前一刻,他最后一眼看到不遠(yuǎn)處的那位黑衣青年。
面具下的唇彎起,搖著頭似乎在惋惜著什么。
葉片徹底合攏。
藤蔓收緊,無數(shù)尖刺穿透葉片扎進(jìn)那人的身軀,連帶著血肉都被吃了個干凈。
蔓身上的花骨朵似乎吃飽喝足,一朵小花慢悠悠開放。
除了青磚上墜落的一滴血液和碎裂的瓷瓶,無人知曉這里方才還站了個人。
黑衣人挑眉,搖了搖頭:“不聽勸,就該死!
那藤蔓湊到黑衣人身邊,親昵貼著他的身子。
他拍了拍它的蔓身,笑著問:“這具四苦之軀,你可覺得好吃?”
藤蔓搖頭,枝葉簌簌搖晃筆劃著什么。
黑衣人挑眉:“哦,你說他太難吃了?沒關(guān)系,馬上就讓你吃更好的!
藤蔓隱入地面消失不見。
月影之下,一聲冷嗤消散。
他抬眸,與高樓之上的粉裙女子對視。
施窈抬了抬自己的胳膊,露出胳膊上的黑紋,冷著臉問:“那我這副四苦之軀,它可喜歡?”
黑衣人彎唇笑起來:“那是自然,施大小姐的四苦那可是最純正的,它可是做夢都想吃了你呢!
施窈的眼神冷冽。
黑衣人負(fù)手,懶洋洋道:“施大小姐再不找到天級靈根去壓制四苦,它可就要把你吞噬了哦,這一次,你能拿到應(yīng)衡的最后一段靈根嗎?”
施窈微微瞇眼,笑道:“唔,天級靈根不是還有桑黛的嗎,她那副琉璃身天生免于四苦,我若奪了她的舍,可孤身入歸墟呢,這是其他天級靈根覺醒者都做不到的。”
黑衣人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朝遠(yuǎn)處走去。
他揮了揮手,道:“憑您本事了,您若是敢奪,那便去吧!
施窈的笑意散去,眸光陰沉可怖。
***
桑黛清早起床是被熱醒的。
她費(fèi)勁扒開搭在身上的狐貍爪爪,側(cè)首去看枕在身邊的小狐貍。
他變成了狐貍真身,雖不是本體的大小,但身量也有他本人那般高大,九根尾巴有的墊在她的腦袋下面,有的纏在她身上。
桑黛覺得很熱,宿玄的體溫很高,跟個火爐一樣,尤其是毛茸茸的本體更加暖和,他周身的草木冷香格外明顯,將她包裹其中。
狐貍腦袋搭在她的頸窩,額上的金色神印上隱隱有流光。
他還沒睡醒,桑黛扶額。
他們是沒睡在一個被窩,畢竟小狐貍不蓋被子,只有她蓋著錦被,身上還搭著他的狐尾。
外面有人在說話,隱約可以聽清楚是柳離雪和翠芍。
不過一小會兒,外面的聲音停下,柳離雪應(yīng)當(dāng)是離開了。
小狐貍的眼睫輕顫,被這股聲音吵醒,意識緩緩回歸中。
剛醒過來,對上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
眼睛是很漂亮的鳳眸,看起來就很清冷。
小狐貍喜歡得不得了,意識還沒反應(yīng)過來,狐貍腦袋已經(jīng)下意識湊上前,哼哼唧唧去舔她的臉。
桑黛:“……”
她越來越覺得他像只小狗。
桑黛別開腦袋,在他毛茸茸的本體上拍了一把。
“你好熱,給我變回來!
宿玄的睡意終于消散,盯著自家劍修看了一眼,最終還是不情不愿變回了人形。
高大的青年在身側(cè)躺著,桑黛的手還蓋在眼睛上。
“柳公子方才來了。”
宿玄“嗯”了聲,將人連被子抱進(jìn)懷里。
桑黛:“?”
“日常的親近!
桑黛:“……”
可算是給了他一個絕妙的理由了是吧?
宿玄蹭著她的腦袋,哼唧道:“他可能來說玲瓏塢城主的事情,城主昨日已經(jīng)渡劫,今日應(yīng)當(dāng)就開城門了!
桑黛在他的懷里仰起頭:“那我們今日去?”
宿玄將她凌亂的發(fā)別在腦后,淡聲道:“你想何時去?”
桑黛斂眉:“盡快吧,我想盡快找到師父!
應(yīng)衡沒有死,而這個黑衣人大概知曉應(yīng)衡的下落,她總覺得他是在故意引她去一個個地方。
宿玄的虎口卡在她的側(cè)臉,摩挲著她的臉頰,道:“他這次是故意引你去玲瓏塢的!
桑黛頷首:“我知曉!
“你覺得他到底想殺你嗎?”
桑黛搖頭:“……我覺得有點(diǎn)不太像,你沒有和他交過手,但我跟他打過,我看不出來他的修為,所以他當(dāng)時跟我打架可能收了手,更像是在逗我一般。”
看不出修為只有兩種情況,要么就是這人沒有修為是個凡人,要么就是這人修為比她還高。
很顯然,只能是后者。
宿玄有一下沒一下順著劍修的頭發(fā),目光不知在看哪里,像是在沉思。
桑黛垂下眼,屋內(nèi)一時很安靜。
“黛黛,先起身吧!
“宿玄,還有件事!
兩道聲音一前一后響起。
兩人一愣。
宿玄道:“你說!
桑黛想到了什么,眉目有些冷淡。
“不對,幾月前,也就是我剛醒來的時候,有一次我的經(jīng)脈紊亂導(dǎo)致高熱,當(dāng)時渾渾噩噩之際識海里有一道聲音,它在跟我說話。”
宿玄問:“它說什么?”
桑黛與他對視,將記憶中的話告知宿玄、
——“四苦荼毒,歸墟覆滅,眾生如芥!
——“天級靈根覺醒者,你擇的什么道?”
這下輪到宿玄擰眉了:“你確定聽到的是歸墟覆滅,而不是歸墟靈脈覆滅?”
桑黛頷首:“嗯,是,我非常確定!
所以她當(dāng)時也覺得很驚駭。
“歸墟靈脈覆滅還有救,但歸墟仙境是四界根基,若歸墟仙境覆滅,四界定是要隨之湮滅的,有什么東西可以覆滅歸墟,便是渡劫滿境修士都做不到這點(diǎn)!
四苦又是什么東西,為何會覆滅歸墟?
宿玄捧住她的側(cè)臉,問她:“你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或許是一場夢?”
桑黛否認(rèn):“應(yīng)當(dāng)不是,起初我也覺得是在做夢,但如今我們見了這么多事情,翎音前輩也說歸墟最后可能會覆滅,所以我覺得這很有可能發(fā)生!
至于是誰告訴她的,桑黛也不知曉。
就好比她也不知道自己腦海里忽然多出來那本書是怎么來的,又是為何可以聽到宿玄的心聲,這三件事有沒有聯(lián)系。
而那道聲音還讓她擇道,似乎是不滿意她現(xiàn)在走的這條道,想讓她重新?lián)Q一條。
這一路走來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
宿玄抱緊她,一手在她的脊背后輕拍。
他的臉色很沉,修挺的眉頭緊緊皺起,聲音冷淡:“不管是不是夢,我們先去玲瓏塢,找到那幕后人問清楚。”
桑黛頷首:“好!
“天色不早了,我先起身幫你拿衣服。”
宿玄坐起身下床去為她找新衣。
桑黛想要自己去做,忙道:“我自己找衣服就行!
宿玄頭也不回:“你躺著,外面下雨了,妖界要入深秋了,有些冷。”
桑黛剛出被窩就發(fā)覺了一陣?yán)湟狻?br />
她訥訥縮回去:“……多謝!
宿玄去偏殿為她找衣服,桑黛的衣服很多,并不放在主殿,主殿旁的偏殿中一整間屋子全是給劍修做的新衣和打的首飾。
桑黛等了小一刻鐘,宿玄拿著一身新衣和一個乾坤袋走了進(jìn)來。
他將衣服放在榻邊,從里到外全部都有。
桑黛看到貼身衣物小臉一紅,忙接過衣服,“我先換衣。”
宿玄拉上床帳自覺在外面等她。
桑黛隔著朦朧的床帳看到外面模糊的人影,他背對著她拉開主殿的木柜,取出自己的衣服自顧自換上。
并沒有看她這邊,倒是守規(guī)矩。
桑黛解開內(nèi)衫換上宿玄給她準(zhǔn)備的衣服。
榻邊還放了乾坤袋,她好奇打開,看到里面裝了十幾套衣服和一箱子珠釵,應(yīng)當(dāng)是為她帶的衣服,在玲瓏塢中可以換著穿戴。
桑黛隔著床帳看外面的宿玄,他早已換好衣服背對著等她。
小狐貍很貼心,也很會照顧人。
劍修牽起笑意,將乾坤袋掛在腰間,撩開床帳走了出去。
宿玄轉(zhuǎn)身,朝她招了招手。
桑黛了然,坐在銅鏡之前。
溫暖干燥的手穿過她的青絲,劍修的頭發(fā)很順滑,幾乎不用木梳便可捋順。
宿玄眼瞼半垂,專心替她挽發(fā),動作熟練又輕柔。
桑黛看著銅鏡中倒映出來兩張出挑的臉,她的長相清冷,屬于典型的淡顏系,但宿玄的五官濃郁艷麗,又是一張格外出挑的濃顏。
長相跟性格也比較相似,桑黛性子低調(diào)溫和,宿玄則高調(diào)張揚(yáng)。
桑黛以前覺得他們哪里都不般配,沒想到有一天可以走到如今這種關(guān)系。
她的死對頭在為她挽發(fā)。
宿玄盤好發(fā)髻,取出一些發(fā)飾熟練替她簪上,最后是他最喜歡的九繯簪。
桑黛摸了摸九繯簪,問:“去玲瓏塢也需要戴這個嗎?”
宿玄點(diǎn)頭:“戴著吧,你戴著九繯簪我好找你,上面有我留下的神識!
“……好!
他將桑黛轉(zhuǎn)過來,垂首看她精致的妝發(fā)。
【真漂亮。】
桑黛也跟著笑:“別耽誤時間了,去洗漱辦正事,柳公子方才都來了一輪了!
“剛才跟他傳了信,讓他去準(zhǔn)備芥子舟了。”
宿玄親了親她的額頭,在劍修微愣的眼神中,刮了刮她的鼻頭。
“真漂亮!
這下還夸出來了。
桑黛抿著唇笑。
“走吧,別讓柳公子等久了。”
“好。”
宿玄牽著她去了水房,兩人收拾好之后出了主殿。
外面還下著雨,妖界多雨,一旦進(jìn)入秋季就時常下雨。
柳離雪動作很快,芥子舟就在妖殿外面?zhèn)渲?br />
某只孔雀站在芥子舟前,依舊瀟灑搖扇子。
“桑姑娘,這次在下陪你們?nèi)ヅ丁!?br />
桑黛眉梢微揚(yáng):“那妖界呢?”
一個妖王,一個執(zhí)事都跑了,那不就沒剩人在這里了?
孔雀搖頭:“之前我留守妖界是因?yàn)?#8204;王室,如今王室?guī)缀醣粴⑼炅?#8204;,該處置的都處置了,妖界往后一定太平,留下的人足夠應(yīng)付了!
他看向自家尊主:“畢竟你們兩個,不是你傷就是我家尊主傷!
他是個醫(yī)修,跟著好歹有用。
宿玄冷嗤試圖挽回面子,桑黛笑著回應(yīng)。
“那倒確實(shí),柳公子在我們也多個幫手!
宿玄對她道:“先上去,外面冷!
“好!
桑黛先行上了芥子舟。
宿玄跟在她身后,路過柳離雪之時卻停了下來。
沒有桑黛在這里,他們也不裝了,這么多年的兄弟不是白當(dāng)?shù)模w觳涣?#8204;解柳離雪,但宿玄了解。
柳離雪平時很少跟著他外出,大多都是在妖界處理事務(wù),只有他傳喚才會去找他。
“怎么了?”
柳離雪面色凝重,小聲道:“玲瓏塢似乎有高境精怪,修士頻繁失蹤,而且連尸身都找不到。”
宿玄神色一冷:“可真?”
“真,我認(rèn)識的精怪多,此番我陪你們?nèi)ァ!?br />
“除了這件事,還有別的嗎?”
“有!
宿玄問:“什么?”
柳離雪神態(tài)復(fù)雜:“是……派去玲瓏塢的妖修說,見到了……春影劍。”
話剛落下的時候,宿玄有一瞬間沒回過神,太多年沒聽到這個名字了。
待想起來這到底是什么,宿玄的神色大變,一貫淡定的人也失了態(tài),音量拔高:“你說什么?”
“什么意思?”
兩道聲音一起響起。
另一道聲音……不是他們兩個。
宿玄和柳離雪同時抬眸去看,芥子舟門前,剛進(jìn)去的桑黛不知何時又出來了。
她的神情有些茫然,迎上兩人的目光,輕聲道:“我只是看你們一直沒上來,出來看看!
柳離雪急忙解釋道,音速都快了起來:“桑姑娘,不是故意瞞你,這消息還未確認(rèn),不一定真,我不知該如何跟你開口,想著先跟尊主說一聲由他跟你開口,免得你想多!
宿玄上前一步跨上樓梯,握住她冰涼的手。
他試圖暖熱她的手,急匆匆安撫:“黛黛,消息還未確定!
桑黛只是看著柳離雪,問:“你方才說,見到的是什么?”
雨越下越大,雨水砸在靈力防護(hù)罩上,噼里啪啦的聲音蓋過了桑黛一聲快過一聲的心跳。
見到了什么劍,那劍名號為何?
柳離雪與她對峙,最終還是敗在劍修逐漸變紅的眼眸中。
她的情緒有些明顯,肩膀在顫抖。
柳離雪垂眸,再次開口:“春影劍。”
桑黛呢喃:“春影劍……”
春影劍,是劍宗應(yīng)衡仙君的劍。
玲瓏塢(二)
劍宗應(yīng)衡仙君, 乃劍宗長老,元嬰滿境修士。
青年時期以元嬰初境奪得修真界群英榜首,取得名劍春影劍。
應(yīng)衡性子溫和,春影劍與他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一般, 劍意柔和又溫柔, 與桑黛的知雨不同。
雖然桑黛是應(yīng)衡教出來的弟子, 桑黛的性子也跟著應(yīng)衡學(xué)了個七七八八,但是桑黛的劍意卻比自己的師父還多了些肅殺之意。
她見過春影劍許多次, 那柄劍與應(yīng)衡一般很保護(hù)她,本命劍往往都不許主人外的人觸碰, 但是桑黛還未拿到知雨的時候,經(jīng)常用應(yīng)衡的春影劍打架。
因?yàn)橹魅诵湃嗡? 所以春影劍也這般, 就如同宿玄的青梧劍一樣, 主人信任桑黛, 所以本命劍也同意她觸碰。
自從應(yīng)衡被查出是摧毀歸墟靈脈的真兇, 他叛逃四界后便帶走了春影劍, 于是春影劍與他一樣再無消息。
如今柳離雪說,春影劍出現(xiàn)在了玲瓏塢。
桑黛茫然眨了眨眼,問道:“如果春影在玲瓏塢,那我?guī)煾改兀俊?br />
她想到了什么, 忙抓住宿玄的手問:“他是不是也在, 那柄劍出現(xiàn)在何處,他是不是有危險(xiǎn), 還是別人拿了他的劍?”
桑黛幾乎是抓著宿玄的手背, 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在詢問,語速也快, 明顯是急了。
她一貫情緒淡然,鮮少有起伏這么大的時候,可他們都知曉應(yīng)衡對于桑黛的重要性,這么多年了,第一次離應(yīng)衡這么近,她很難沒有情緒。
宿玄任由她抓著自己,反手將桑黛摟進(jìn)懷里:“消息還沒確定,黛黛,這件事不一定真,應(yīng)衡仙君可能在,也可能只是他的劍在,也可能都不在,不管結(jié)果是哪一樣,總之我們也有了線索去查,我們慢慢查!
“黛黛,你得冷靜點(diǎn),我們從長計(jì)議!
桑黛無助呢喃:“宿玄……”
“黛黛,我在!
桑黛閉上眼,側(cè)臉貼在宿玄的心頭處,聞到他身上的氣息,努力穩(wěn)定自己的情緒。
宿玄說得對,消息沒有確定,一切都是未知,她只有保持最穩(wěn)定的情緒才能冷靜去思考,去應(yīng)對未知。
柳離雪也道:“是,這件事還沒有確定,只是派去的妖修傳回來說似乎看到了春影劍,不確定那是不是春影,也不確定是否持劍之人便是應(yīng)衡仙君!
宿玄輕輕吻了吻她的發(fā)絲,“黛黛,應(yīng)衡仙君既然沒死,那幕后人沒有殺他一定有原因,你不要擔(dān)心,是不是真的我們親自去玲瓏塢探探就知曉,去到玲瓏塢你一定要時刻保持冷靜!
“黛黛,不要慌張,我們一起去查。”
桑黛安靜了好一會兒,宿玄輕輕拍著她的脊背,柔聲安撫著她,聲音明明很輕,卻足以蓋過打在防護(hù)罩上的雨水。
許久后,桑黛睜開眼,聲音低沉:“抱歉,方才我情緒有些失控,我抓疼你了嗎?”
桑黛記得自己方才是抓到了宿玄的,用了些力道,可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我看看!
“沒事。”
桑黛剛要從宿玄的懷里退出來去看,便被他又按了回去,他的雙手扣著她的腰身。
“我沒事黛黛!
在她看不見的角落,宿玄將手背上的抓痕用靈力消去。
桑黛推了推他,這次宿玄收了力,將她從自己的懷里放了出來。
她下意識便抓起宿玄的手來回查看,小狐貍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長,骨節(jié)明顯又很漂亮,他膚色白,所以有傷痕的話輕易便能看出來。
桑黛沒看到傷,心下松了口氣。
她捏著小狐貍的狐貍爪爪輕揉。
“抱歉,真的抱歉!
宿玄與柳離雪對視,后者眉尾微挑,繞道芥子舟的另一側(cè)上去。
沒人在這里,宿玄俯身親了親她的側(cè)臉。
桑黛抬眸,他又親了上來,在紅唇上啄了啄。
“不疼了,沒事的黛黛!
【親一親就好了,一點(diǎn)都不疼!
這么一來一回,桑黛心底也緩了下來,不再是方才那般腦子不清楚的狀態(tài)。
一百多年了,好不容易得到了一點(diǎn)應(yīng)衡的消息,她方才真的是有些激動了。
桑黛承諾道:“宿玄,我一定會冷靜的,不管在玲瓏塢見到什么,我都會努力保持理智。”
只有這樣,宿玄才不會擔(dān)心她,只要桑黛足夠清醒,幾乎無人可以打得過她。
宿玄牽起唇角笑起來:“我知道,我一直都放心你!
桑黛也彎起眼眸:“好!
宿玄反手牽住劍修的手,“我們先進(jìn)去芥子舟,這里到玲瓏塢有些距離,你可以再睡會兒!
“好!
宿玄從不委屈自己,便是連芥子舟都是格外奢侈的,里面的空間寬廣,足以容納下千人,柳離雪似乎有自己的房間,進(jìn)去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桑黛和宿玄照舊去了他們之前待的房間,里面放了些火爐。
妖界一旦入了深秋就會多雨霜寒,桑黛坐在窗戶邊,輕輕推開了些窗子。
有芥子舟的靈力阻隔,雨水倒是進(jìn)不來,只有濃重的雨云。
她看了好久,好像風(fēng)吹在臉上,理智也清醒了些。
懷里忽然被放了個業(yè)火球,有人自身后為她披上披風(fēng)。
桑黛回頭看去,宿玄正垂眸為她系領(lǐng)帶。
“不冷的宿玄,雨水掃不進(jìn)來!
“畢竟在高空,多少有些寒意!
宿玄捏了捏自家劍修的小臉,還不算涼,尚且有些溫度,只是不如早上剛起來那會兒熱乎。
他坐在她的對面,中間有一個小的煮茶爐,宿玄很會煮茶,一舉一動雖然散漫,但觀感很好,像是世家養(yǎng)出來的大家少爺。
她撐著下頜,目光落在雨幕之下的妖界城池,從她這個角度可以看到一座座高低不齊的房舍,鱗次櫛比密密麻麻,這些都是妖界的子民。
宿玄在她的面前放上一杯茶,循著她的目光看去。
“看妖界?”
“嗯,挺大的。”
宿玄輕笑:“自然是遼闊,仙界呢?”
桑黛聲音有些飄渺:“也很大,但又很小!
大到有千萬子民,但又小到容不下她。
“黛黛……”
桑黛輕笑:“不說這些了,我們先聊正事吧,我來為你講講玲瓏塢。”
她端起宿玄煮好的茶輕抿一口,胃中暖洋洋的。
宿玄點(diǎn)頭:“好!
桑黛淡聲道:“玲瓏塢在仙界,隸屬于禪宗地界,玲瓏塢城主過七百歲的生辰之時請過我,但我當(dāng)時要去除邪就沒去。”
宿玄問:“你了解他嗎?這一次他忽然突破元嬰滿境,此時想必有蹊蹺!
桑黛捧著茶慢慢喝,邊喝邊道:“沒有見過,但聽說過,他與桑聞洲是好友,跟沈辭玉的父親沈烽也熟識,沈辭玉過去跟我講過他。”
宿玄沉默。
桑聞洲被桑黛親手?jǐn)貧,這件事幾乎人盡皆知,劍宗被仙盟審判,涉事者都已被仙盟下了追殺令,由沈辭玉親手?jǐn)貧ⅰ?br />
沈辭玉前兩日也繼任了劍宗新任宗主,大典尚未舉行,他身子好像出了些問題,但名號已經(jīng)掛在了仙盟。
桑黛喝完了一杯茶,將空杯子遞給宿玄,小狐貍熟練給她又倒了一杯。
她端起來接著喝。
“玲瓏塢城主名喚烏寒疏,是個地級靈根,天賦一般,但因著幾百年前于先城主有恩,先城主沒有孩子,便將城主之位傳給了他,他這人年輕時候太過放浪,招惹了不少仇家,如今年紀(jì)大了過得有些窩囊閑散,每次有邪祟都是請禪宗的人去,自己這城主當(dāng)?shù)玫故鞘嫣。?br />
宿玄蹙眉:“禪宗也去?”
往往都是城內(nèi)的修士解決不了邪祟,才會請主家?guī)兔Φ摹?br />
桑黛放下茶盞,道:“禪宗的人性子都溫和沉穩(wěn)……”
說到這里她頓了一下,似乎是想到某個有些讓人頭大的人,神情變了一下,頗為嚴(yán)謹(jǐn)補(bǔ)充道:“檀淮除外,除了檀淮外的佛修性子都挺穩(wěn)重,尤其禪宗的宗主更是出了名的好脾氣,誰的忙都幫,因此烏寒疏每次請他們都會去。”
宿玄煮上新茶,淡聲道:“放在妖界早把那烏寒疏革了,身為城主不干正事,那便去當(dāng)個閑人吧!
桑黛盤起腿坐好,關(guān)上窗子。
“烏寒疏安于享樂,何況地級靈根大多也就修到元嬰境了,這么多年就沒突破元嬰境的,他這一次修為進(jìn)境大概有隱情,而那幕后人又想引我去玲瓏塢,因此我覺得,烏寒疏進(jìn)境一事興許與他有關(guān)。”
“嗯,你接著說!
“而且……春影劍好像就是師父在玲瓏塢得來的!
宿玄喝茶的動作一頓,抬眸看過來。
劍修微微歪著頭,眉心擰在一起,道:“我那時候還沒出生呢,我?guī)煾赋擅纾藭r群英會還沒取消,每十年都有一次,我?guī)煾赣幸荒甑昧丝,春影劍?#8204;是他奪來的獎品,那一年群英會在玲瓏塢舉辦,也是最后一屆群英會!
群英會是修真界存在了三千年的習(xí)俗,各大門派青年一輩都可參加,不論境界,不論人鬼妖魔。
但三百年前群英會取消,原因不知為何,當(dāng)時宿玄和桑黛都未出生。
宿玄問:“你覺得是巧合嗎?”
桑黛搖頭:“不知!
她一向嚴(yán)謹(jǐn),沒有把握的事情不會妄下結(jié)論。
宿玄頷首:“無礙,到底打什么主意去了便知曉了。”
劍修捧著業(yè)火球暖身,目光茫然也不知在看何處。
宿玄自然看得出來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桑黛在乎的人不多,應(yīng)衡便是其中一個。
三歲就被交給應(yīng)衡教導(dǎo),劍心也是在應(yīng)衡的教導(dǎo)下立的,她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應(yīng)衡養(yǎng)大的。
宿玄嘆氣,青年身影消失,變?yōu)榱艘恢挥揍檀笮〉男『偂?br />
他走到桑黛的身邊,狐貍爪爪扒著她的膝蓋,輕盈一躍跳進(jìn)了她的懷里,四肢屈起縮在她的懷中。
“摸!
小狐貍言簡意賅。
桑黛:“……?”
狐貍眼抬起看她,小狐貍將自己的爪爪搭在劍修的掌心,蓬松的尾巴在她的手腕上一掃一掃。
“不是心情不好嗎?”
【摸摸我就好了,黛黛喜歡我的本體。】
桑黛噗嗤笑了出來,唇角笑意清淺。
她放下業(yè)火球,抱住了一個更暖和的小狐貍。
桑黛的小臉輕輕蹭了蹭他的狐貍腦袋,聞到小狐貍身上的草木香,他的毛發(fā)順滑又柔軟。
小狐貍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臉。
桑黛抱著他,問:“宿玄,你為什么這么會哄人啊?”
小狐貍懶懶趴在她的懷里,“只用哄你一個,你還不好懂嗎?”
“……好像是哦!
桑黛很好懂,宿玄很了解她,知曉桑黛喜歡什么,知曉她不喜歡什么。
劍修捏了捏小狐貍的爪爪,一手為他自上而下順毛,屈起膝蓋讓小狐貍能夠趴得更舒服一些。
她看著懷里的小狐貍,因?yàn)橄硎芩挠|碰,他閉上了狐貍眼,隱約還有舒服的呼嚕聲。
桑黛忽然想到了些別的東西,她有些好奇,直接開口問:“宿玄,九尾狐和人修的后代是狐貍還是人啊,又或者是半妖?半妖在仙界好像處境有些艱難!
宿玄懶洋洋回:“是半妖,本體會是狐貍,但滿月后便可化人形,妖界不歧視半妖,只有你們仙界才會,本尊早就頒令妖族可與其余三界成婚了,只是仙界不允許罷了!
桑黛道:“仙界確實(shí)是這樣,不合理的規(guī)矩很多!
仙界不允許和其余三界私通,雖不是什么大罪,但人的成見也會淹死人,生下的孩子都會被歧視。
宿玄依舊閉著眼道:“在我們妖界就沒事,沒人在乎這個。”
桑黛揉了揉他的耳朵,問:“那會是九尾狐嗎?”
“不是,沒有九尾,九尾是純正的神獸血脈,需得雙親都是九尾狐!
“是普通的小狐貍嗎?”
“倒也不普通,畢竟有一半神獸血脈!
桑黛了然點(diǎn)頭,天欲雪說過,即使只有一半血脈,天道也會賜予天賦能力,這么一看好像確實(shí)不普通。
宿玄忽然睜眼,琉璃眸子與劍修對視。
小狐貍聲音帶了笑:“怎么,擔(dān)心我們的崽崽會被歧視?”
桑黛剛開始沒聽懂,茫然問:“什么意思?”
她問完就反應(yīng)過來,急忙否認(rèn):“不是,我剛才只是隨口一問而已,我有些好奇罷了!
只是看到宿玄的本體,桑黛忽然就在想,人修與九尾狐的崽崽也會是這么可愛的毛絨小狐貍嗎,所以下意識就問了,她沒有宿玄想的那般多。
宿玄還在笑,小狐貍身子都在抖,越發(fā)想要逗逗劍修。
“你我都是天級靈根覺醒者,你三歲煉氣,天賦更是四界第一,我又是上古神獸,我們的崽崽八成也得是天級靈根,就算不是也絕不會弱小,它以后定是四界大能,何況我們的孩子沒人敢看不起!
桑黛的臉紅透,眼底都帶了急切,忙解釋道:“我真沒這個意思,我只是單純問問!
“黛黛,天分比血脈重要得多,王室的皇子公主們都是神獸血脈,但除了我以外,至今沒有突破元嬰境的,九尾血脈并不重要,就算我們真有崽崽,它的天分也絕對萬里挑一,比一個沒什么用的九尾血脈強(qiáng)得多!
桑黛:“宿玄,我真沒有那個意思……”
小狐貍舔了舔她的手背,掀起一陣癢意。
“不過沒關(guān)系的,崽崽對我不重要,我們兩個人過日子也很好,沒有崽崽就把王位傳給柳離雪未來的孩子,你我云游四方去!
桑黛不敢看他,耳根紅透,緋意一路蔓延到臉頰和脖頸。
宿玄不忍再逗她,趴在劍修的懷里閉上眼。
“不逗你了,黛黛,要去休息嗎?到傍晚才能到!
桑黛急于躲避,忙道:“好!
她放下小狐貍便往一旁的榻上ῳ*Ɩ 去,剛躺上去,小狐貍跳上了榻變?yōu)槿松怼?br />
桑黛:“?”
宿玄一把把她摟在懷里,有些慶幸自己是九尾狐,天生身量高大,可以完全將劍修攏進(jìn)懷中。
他沒有收起耳朵和尾巴,九根毛絨尾巴有的卷在她的腰間,有的塞進(jìn)她的懷里。
“讓我抱會兒。”
桑黛:“……”
宿玄:“日常的親近,增進(jìn)感情。”
小狐貍親了親她的鼻尖,捧住劍修的小臉問:“黛黛今天有沒有更喜歡我?”
【再喜歡我多一點(diǎn)點(diǎn)嘛,每天多喜歡我一點(diǎn),今年我就可以有媳婦了!】
桑黛失笑,這么幼稚的話只有他可以說得出來。
迎著宿玄期待的目光,桑黛心底一軟,對他完全狠不下心。
她總會無條件縱容宿玄。
“有!
小狐貍問:“比昨天更喜歡了些嗎?”
“嗯,更喜歡了些。”
“我也比昨天更喜歡黛黛了!
他對桑黛的喜歡永遠(yuǎn)勝于昨日,略匱明朝。
宿玄彎眼笑起來,捧住她的小臉湊上前,一連親了十幾口,每一下都格外響亮。
桑黛閉眼承受著他小雞啄米式的親吻,唇角的笑就沒停下來過。
小狐貍是真的很可愛很可愛,非常可愛。
小狐貍也只在她的面前露出可愛的一面。
“那現(xiàn)在可以抱著睡覺了嗎?”
“可以。”
桑黛抱著他的狐貍尾巴,枕的也是他的尾巴,渾身都是暖洋洋的。
芥子舟明明在接近玲瓏塢,可她方才那些緊張卻都消失了,有他在身邊好像一直都很安心。
她放下所有戒備,很快就睡著了。
自從來了妖界后,桑黛睡覺從來不設(shè)防,戒備心是一點(diǎn)都沒,之前有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都能醒來,如今卻連小狐貍的偷親都察覺不到。
宿玄去啄她的紅唇,一連親了好幾口。
睡著的樣子也好可愛,哪里都好可愛。
他將桑黛抱進(jìn)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脊背哄她安睡。
芥子舟懸立在高空之中,往仙界的地帶飛去。
***
天闕山。
沈烽腳步匆匆往內(nèi)殿走,剛進(jìn)門便聽到一陣壓抑的咳嗽聲。
他急忙往里走,繞過遮蔽的柱子,瞧見一人撐著書案捂嘴咳嗽著。
“辭玉!”
沈烽急忙走上前。
沈辭玉面色蒼白,繼任了劍宗宗主,身上穿著宗主服飾,過去的馬尾也用玉冠一絲不茍全部束起,不過短短幾月便脫了渾身的少年氣。
他別過頭擦去唇角的血,啞聲道:“父親,我沒事,您回沈家吧。”
沈烽怎么可能回去,從知曉沈辭玉心境大跌之時他便一直在劍宗,一天要來看沈辭玉七八次,生怕這根獨(dú)苗苗出點(diǎn)什么事情。
“辭玉,你阿娘很擔(dān)心你,不若跟爹回去住幾天吧!
沈辭玉搖頭:“劍宗還有事務(wù),不能離開!
沈烽勸道:“辭玉啊,你莫要給自己徒增執(zhí)念,修行最忌執(zhí)念太深!
沈辭玉垂眸,道:“辭玉知曉!
沈烽忽然就后悔了。
當(dāng)初不該送他來劍宗的,沈辭玉太過軸,心性太善,也沒見過什么大事,從小順風(fēng)順?biāo),最近發(fā)生的事情于他來說都是格外大的打擊。
恩師殺人無數(shù),他間接將許多弟子送入死穴,信任的宗門從頭到尾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劍宗被釘在恥辱柱上,三大宗門的稱呼險(xiǎn)些被剝奪。
若非沈辭玉主動繼任宗主,承諾百年內(nèi)不參與仙界大事,劍宗百年不收徒,他又是仙界公認(rèn)的下一任仙盟之主,仙盟早便譴了劍宗。
因?yàn)樗?#8204;的愚忠險(xiǎn)些害了喜歡的姑娘,心意意識的太晚,桑黛早就對劍宗乃至于仙界失望,站在了與他對立的另一邊,兩人再見便是陌路。
沈烽呼吸顫抖,別過頭嘆氣。
他直起身,道:“你去一趟玲瓏塢吧!
沈辭玉搖頭:“劍宗還有事。”
沈烽勸道:“劍宗我來替你看著,讓你去玲瓏塢自然是有事,玲瓏塢城主烏寒疏所修固心道,此番突破化神境,他可以幫你穩(wěn)固心境,你如今……”
心境大跌,空有境界。
沈辭玉一言不發(fā)。
沈烽又道:“就當(dāng)是為了沈家和劍宗好嗎?你是沈家少主,劍宗宗主,你如今的心境不穩(wěn),日后修行定然受阻,沈家和劍宗都需要你保護(hù),孩子,聽我的話,去玲瓏塢找你烏伯伯,讓他幫你修補(bǔ)心境。”
沈辭玉抬眸,與自家父親對視。
沈烽的烏發(fā)中多了幾縷白發(fā),夾雜在其中格外明顯,是什么時候長出來的?
他抬起手,去觸碰沈烽的發(fā)髻,摸到那一縷白發(fā)。
“父親,抱歉。”
沈烽眼睛一紅,擦了擦眼角的淚花。
“辭玉,我就你一個孩子,縱使對你嚴(yán)苛了些,但你比爹的命還重要,你這般樣子是要讓爹娘心疼死,你娘在家中哭了不知多少次了,孩子,你振作些!
沈辭玉捂住嘴低聲咳嗽,指腹間不斷溢出鮮血,心境越來越破碎。
他抬起手看,瞧見手心的血水,忽然自嘲一笑。
沈辭玉呢喃:“父親,真的抱歉!
他好像總是讓人失望。
***
芥子舟在傍晚時分到了玲瓏塢。
仙界并未下雨,所以他們下來的時候還能看到遠(yuǎn)處的落日與晚霞。
紅光披散在大地之上,為城門增添了些色彩。
桑黛仰頭,城門之上懸掛著牌匾,刻著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
玲瓏塢。
柳離雪搖著扇子嘖嘖稱奇:“就這么大個地方,竟然能出高境精怪!
桑黛在芥子舟上便聽宿玄說過這件事。
她的神態(tài)凝重:“沒有感受到高境精怪的氣息!
甚至整個城內(nèi)的靈力波動都很平靜。
玲瓏塢算不上什么大城,她用神識一掃便能看出來里面的修為波動。
宿玄回道:“此事還未確認(rèn),修士失蹤不一定是精怪做的,或許是別的東西。”
柳離雪感慨:“要不說這烏寒疏可真是無用,修士失蹤都不當(dāng)什么大事,沒明面打起來的他都一概不管。”
桑黛道:“或許與那幕后人有關(guān),他來到玲瓏塢,玲瓏塢的修士便失蹤了,不一定是巧合。”
這點(diǎn)他們幾人都能猜出來。
花孔雀搖著扇子往里走,紅衣翩躚頗為倜儻:“管他呢!
宿玄又開始跟他斗嘴:“你也是修士,若人家今夜來你屋里呢?”
柳離雪回頭,沖自家尊主狡黠眨眼:“我知道尊主肯定不會不管我的,它若是敢來,你和桑姑娘一定錘爆它!
宿玄白了他一眼,不想看見這只孔雀在眼前晃。
“黛黛,你冷不冷啊?”
他剛牽住自家劍修的手,余光就瞥見劍修斜后方的一人。
小狐貍瞇眼,看清那人是誰后,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怎么走哪里都能遇見不想看見的人?
桑黛搖頭:“不冷,仙界沒有下雨!
可小狐貍沒有看她,冷哼一聲看向遠(yuǎn)處。
桑黛困惑,循著他的目光看去。
遠(yuǎn)處不知何時又停了艘芥子舟,芥子舟前站了十幾人,基本都是劍宗的人。
為首的人桑黛當(dāng)然認(rèn)得出來,一身白衣,烏發(fā)高束,眉目清俊但又面無血色。
桑黛察覺到,自看見沈辭玉之后,宿玄的手便越握越緊。
他不喜歡仙界的人,尤其討厭沈辭玉,因?yàn)樯w爝^去出戰(zhàn),十次有六七次都是帶了沈辭玉那份,而劍宗宗主和仙盟之主的位置卻又是沈辭玉的,明明桑黛為劍宗和仙界付出的遠(yuǎn)比沈辭玉多。
知道沈辭玉心善又忠孝,但就是因?yàn)樗?#8204;那份愚忠,才讓桑黛過去一百多年承擔(dān)了遠(yuǎn)不該她自己承擔(dān)的責(zé)任。
柳離雪也發(fā)現(xiàn)了沈辭玉,他是個醫(yī)修,一眼就能看出來沈辭玉的心境大跌。
孔雀挑眉,驚訝道:“沈宗主,你這心境都跌成這樣了,得是受了什么打擊?不好好養(yǎng)傷跑來——不對,烏寒疏好像修的是固心道,你來找他啊!
沈辭玉一動不動看著桑黛,垂下的手在抖,竟然見到了她……
劍宗離玲瓏塢近,他來這里只需要一個時辰,沒想到桑黛也來了。
那是桑黛,那真的是桑黛。
他明明不敢見她,此刻也羞于與她對視,卻又不舍得移開視線,再一別不知道何時才能見面。
沈辭玉這般盯著桑黛看,明顯能瞧出來情緒不對勁,小狐貍惱了,眉頭越皺越緊,但一句話都沒說。
這是桑黛和劍宗的事情,宿玄只能暗自生悶氣,不敢強(qiáng)硬直接帶著劍修離開。
桑黛摸了摸他的狐貍爪爪,無聲安撫小狐貍。
隨后對沈辭玉禮貌頷首:“沈宗主,我們便先行離開了,希望你的心境早日修補(bǔ)好!
她這話說的很誠懇,桑黛從來不說謊,不管說什么話都很真誠。
她希望沈辭玉早些養(yǎng)好心傷,畢竟他是劍宗宗主,宗里還有那么多弟子需要他保護(hù)。
可這些話落在沈辭玉的耳中,形如針扎。
因?yàn)橹浪鞘裁礃拥娜耍浪缃竦脑捠钦嫘膶?shí)意,沒有半分虛假和氣話。
她是真的已經(jīng)與他陌路,對他的關(guān)心更像是對一個陌生人的關(guān)心。
沈辭玉沒有說話,而桑黛早已牽著要炸毛的小狐貍離開了,對他們從始至終只有這一句話。
柳離雪朝他們這邊看了一眼,唇角勾起弧度,可笑意卻不達(dá)眼底。
那是一種嘲諷,對劍宗的嘲諷。
劍宗明明人多,卻羞愧到不敢抬起頭。
桑黛過去是劍宗的大小姐,一心保護(hù)劍宗,如今卻因著他們的愚昧與欺騙被逼到離開劍宗,去了妖界。
真心實(shí)意待她的是妖界,他們劍宗對桑黛只有背刺和欺騙,將一個天級靈根覺醒者逼到絕境。
沈辭玉動也不動,從見到桑黛的時候就像是個雕塑,不說話也不動。
身后的一個弟子小聲喊:“宗主……”
沈辭玉這才有了反應(yīng),他啞著聲音道:“走吧,去找烏伯伯!
幾個字像是耗盡了渾身的力氣,硬生生擠出來一般。
“……是,宗主。”
幾十人進(jìn)入玲瓏塢。
城門之外,地面中有什么東西鉆了出來,沿著高聳的城墻攀爬。
城墻之上,一人負(fù)手而立,落日照在他的面具之上,肩頭佇立了個游隼。
那游隼開口吐人言:“你要知道,這一次是你最后一次機(jī)會了,若你再不殺了桑黛,天道要?dú)⒌木?#8204;是你了!
黑衣人垂著腦袋,一手懶洋洋撫摸身旁竄出來的藤蔓,吃人的藤蔓在他的掌心下格外安靜。
他笑著道:“我一直都有在努力殺她啊,你怎么看不到我的努力呢?”
游隼冷哼:“我看到?jīng)]用,祂不覺得你努力了,應(yīng)衡的神魂早就重聚了,再有幾日也要醒了,我不知你到底為何要救他,他醒來也是個廢人!
黑衣人坐下來,雙腿懸空在城墻之上。
他笑嘻嘻道:“那自然是為了殺桑黛啊。”
游隼回懟:“應(yīng)衡會殺了桑黛?他怎可能對自己的弟子動手?”
說到這里,游隼鷹眸一冷:“明明要?dú)⑸w欤赡阋宦穪碜龅氖虑榫?#8204;沒成過,救應(yīng)衡當(dāng)真是為了任務(wù)嗎?應(yīng)衡不可能對桑黛動手!
黑衣人笑著解釋:“那自然是啊,應(yīng)衡不會動手,但難保桑黛不會因?yàn)閼?yīng)衡而死啊,這世間她在乎的有誰呢?除了一個應(yīng)衡就沒——不對,現(xiàn)在似乎多了一個,還有……”
他的聲音忽然頓住,雙眸微瞇,眼底意味不明。
“宿玄啊!
玲瓏塢(三)
玲瓏塢處于南北交通之地, 城內(nèi)三條河流流貫,人口也有近十萬,街上人不算少。
桑黛一路上察覺了不少靈力波動。
她悄悄拽了拽宿玄的衣袖,“玲瓏塢不過一個小城, 為何會有這般多修士?”
宿玄眉梢微斂, 朝周圍看了一眼, 只大致一掃,十人中有三人都是修士。
“確實(shí)蹊蹺!
柳離雪走到哪里都喜歡搖他那把扇子, 孔雀頗為風(fēng)流閑散,點(diǎn)了點(diǎn)遠(yuǎn)處的一人:“比如那位仁兄, 修得可是妖道,卻是個人修。”
他是醫(yī)修, 觀一眼便可看出這人身上的氣息。
人修周身卻都是妖術(shù)。
桑黛道:“應(yīng)當(dāng)是散修!
散修沒有宗門約束, 修行什么道術(shù)都隨自己, 只要不是為世人所不容的邪術(shù)便可。
柳離雪慢悠悠往前走, 樂呵呵笑著, “桑姑娘, 這可不僅是修士多的問題了,我這雙眼睛可從來沒有看錯過,這里的修士十之八九都是散修。”
比如人修卻修了妖道,比如魔修卻修了仙術(shù)。
桑黛仔細(xì)觀察經(jīng)過她身邊的修士, 離得近了自然能察覺到他們身上那股格格不入的氣息。
宿玄壓低聲音道:“散修失蹤可沒人會管, 說不定失蹤的多是散修!
走在前面的柳離雪忽然回眸,孔雀眼尾帶了一點(diǎn)紅色花紋, 笑盈盈道:“尊主聰明, 還真是散修!
說完,柳離雪轉(zhuǎn)身進(jìn)了一旁的客棧, 沖身后的兩人擺了擺手:“不過天色黑了,該找家地方休息了!
桑黛停下腳步,抬頭看了許久,末了點(diǎn)頭道:“柳公子倒真會選地方!
這家店裝潢奢侈,便是門口的牌匾都得是鑲了金的,攬客的小二穿著都是上好的錦袍,一看便是高消場合。
宿玄牽著她的手往里走:“他也過不了苦日子!
剛進(jìn)去便瞧見那只孔雀站沒站相靠在柜臺,一身紅衣格外張揚(yáng),一把拍上了桌案。
“一間上房你要我三百上品靈石?”
桑黛眼尾一抽。
這打劫打的過分明顯了。
那掌柜的瞇眼笑道:“近來有貴客要入住,咱這飛花閣生意爆滿,最近就是這個價,您穿的可是蠶絲,總不會連三百靈石都拿不出來吧?”
柳離雪微笑:“你覺得三百靈石和三百上品靈石能是一個價嗎?尋?蜅1闶巧戏恳煌硪簿褪w上品靈石,我們妖界最好的客棧上品客房一晚也就三十顆上品靈石,三百夠我住上十天的了。”
“住不起?那滾吧。”
“你這老東西——”
“欸欸欸,住住!”桑黛一步上前,拽住柳離雪的肩膀按住他,“我們住。”
她剛要從乾坤袋中取錢,身后遞來個低品納戒,如玉的手將那納戒扔在桌上。
宿玄道:“一萬上品靈石,兩間上房,暫住半月!
掌柜接過納戒,數(shù)了數(shù)里面的靈石后喜笑顏開:“大方,果真是大方!”
柳離雪惱了,上前便要去拿納戒。
“我們是有錢不是有錢的怨種,本公子還就不住——”
“閉嘴,走!
宿玄一把捂住他的嘴,推著暴怒的孔雀往樓上走。
桑黛牽出禮貌的笑,沖掌柜頷首。
掌柜瞇瞇眼目送三位大冤種上了樓。
宿玄把某只孔雀推進(jìn)上房。
柳離雪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尊主,他那就是敲詐,一個飛花閣我壓根就沒聽過!
桑黛在桌旁坐下,沒有動客棧的水,而是取出了乾坤袋里從妖界帶過來的茶水。
她倒了幾杯茶,沖門口杵著的兩人招手:“來喝茶,翠芍煮的桂花茶,她給我裝了許多!
柳離雪坐下端起茶一口悶了,某只孔雀現(xiàn)在還沒消了氣,瞧見自家尊主財(cái)大氣粗壓根沒有被當(dāng)成怨種宰了的覺悟,心下更是惱怒。
“尊主啊,你就一點(diǎn)都不心疼靈石?”
宿玄施施然喝茶,淡聲道:“本尊一月可不止給你發(fā)一萬上品靈石,方才還是本尊付的錢呢,你這般心疼作甚?”
柳離雪嘖嘖搖頭:“怨種,實(shí)在是怨種!
桑黛依舊好脾氣地給他倒茶,“柳公子喝些茶。”
宿玄瞥了一眼柳離雪,花孔雀的脊背一寒。
雙目相對。
宿玄:你敢讓黛黛給你倒茶?
柳離雪:……
他急忙接過桑黛倒來的茶:“別別別,我可以自己來,桑姑娘別忙了。”
柳離雪端起茶壓壓驚,自家尊主實(shí)在是太兇,平時只有他們妖殿伺候桑姑娘的份,哪有桑姑娘反過來給他倒茶的時候,簡直是倒反天罡。
柳離雪微微別過頭,不敢看宿玄的眼睛。
桑黛嘆氣:“柳公子既然選了這里住,應(yīng)當(dāng)是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所以無論那掌柜要多少錢,我們還是得來!
柳離雪抿茶的動作一頓,與桑黛對視。
桑黛雙手捧茶輕抿,邊喝邊說:“這間客棧裝潢精致,一間上房敢要我們?nèi)偕掀缝`石,往往這種高奢的場所都是有錢人才會進(jìn),可你看,方才進(jìn)來的那些人中有多少是有錢人士?”
身上并無格外值錢的配飾,穿著也只是尋常衣服,大多都只要了普通的房間,甚至有的兩三個人住一間。
宿玄沒說話,自顧自給桑黛添茶。
柳離雪捧著茶盞笑開花:“桑姑娘聰慧,那還有呢?”
桑黛接著道:“明明負(fù)擔(dān)不起,卻都擁擠在這飛花閣,而玲瓏塢也只是個小城,不算財(cái)力特別強(qiáng)大的城鎮(zhèn),飛花閣如今的定價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應(yīng)該有的水平。”
“所以。”桑黛抬眸,看向?qū)γ娴乃扌土x雪,“明知道這客棧掌柜在敲詐,為何都要狠下心去住在這飛花閣呢?”
柳離雪搖開扇子,孔雀笑彎了眼:“對,說明這間客棧里有什么東西是值得他們掏空家底也要進(jìn)來的!
桑黛垂下眼安靜喝茶。
宿玄看向她,眉心微微蹙起:“黛黛,這家客棧散修太多,晚上恐不安全——”
話還沒說完,宿玄的神色忽然一冷,方才還坐著的人瞬移至門邊,一把打開門將外面的人拽了進(jìn)來。
“別別別——”
地上的人忙豎起胳膊擋在身前。
柳離雪縮在桑黛身后探頭去看。
那顆光亮的腦袋又大又圓,格外亮眼。
“檀淮大師?”
檀淮小心探頭,對上一雙冷淡的狐貍眼。
他又看向宿玄身后,桑黛還安穩(wěn)坐著喝茶,也不知道那茶有什么好喝的,她小口小口抿著,帶笑的目光卻又看向他這邊。
那只花孔雀縮在桑黛身后,一個比桑黛還高大不少的人此刻窩窩囊囊的。
檀淮隨地盤坐,雙手合十行了個佛禮:“幾位,好久不見啊!
宿玄毫不留情打碎他裝出來的淡然:“我們前幾天才見過!
檀淮:“……”
他一個麻溜站了起來。
“檀淮大師好久不見。”
桑黛站起身,將縮在身后的柳離雪拽了出來。
方才宿玄忽然一動,柳離雪以為來了刺客,桑黛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就已經(jīng)給自己找好靠山了。
柳離雪尷尬一笑:“肌肉反應(yīng),過去跟尊主待久了。”
跟宿玄在外面,打架這種事情都是宿玄上。
桑黛禮貌一笑,繞過桌子一角來到檀淮身前。
老友相見,倒是自在許多。
檀淮:“桑姑娘好!
“檀淮大師好!
桑黛對他一貫禮貌。
她看了一眼旁邊的小狐貍,宿玄雖然沒什么表情,但對他來說沒冷臉就已經(jīng)是好的了。
惦記著檀淮為流楹固魂這件事,宿玄對檀淮的態(tài)度也好了很多。
他在桌前坐下,給檀淮倒了杯茶:“坐吧!
檀淮揉了揉剛才摔疼的胳膊,笑嘻嘻端過茶:“多謝妖王大人了!
桑黛坐下問:“檀淮大師為何會在此處?”
檀淮剛喝了口茶,聞言解釋:“來玲瓏塢辦點(diǎn)事情,這里有幾名散修失蹤,玲瓏塢屬禪宗管轄!
桑黛了然。
檀淮解釋道:“方才在樓上聽到了柳公子的聲音,我剛要出去你們便上樓了,我便跟了過來想打個招呼。”
面對三雙眼睛,檀淮舉起雙手:“我真沒偷聽啊,出家人不打誑語的!
桑黛失笑:“你便是聽到了也沒什么,你既然選擇住在這家店應(yīng)當(dāng)也是察覺了不對勁吧?”
檀淮訥訥收回手:“……是這樣!
宿玄轉(zhuǎn)過頭看他,問道:“你何時來的?”
“今日正午。”
“打聽到為何他們住在這里了嗎?”
“問了一下,似乎是因為飛花閣過幾日要辦個宴,城主會來這里,他們好像是為了見烏寒疏的!
柳離雪反問:“烏寒疏過去人緣沒這么好吧,不至于因為來個飛花閣便引來這么多人,那烏寒疏身上帶了什么東西嗎?”
“他的功法。”
“固心道!
兩道聲音齊齊響起。
檀淮和柳離雪一起看向?qū)γ娌⒓缱膬扇恕?br />
桑黛與宿玄對視,小狐貍笑了起來。
【黛黛真聰明,不愧是我的黛黛,親一口!】
又聽到了熟悉的心聲,桑黛感慨搖頭。
“黛黛你說吧。”小狐貍頗有風(fēng)度。
桑黛頷首:“好。”
她向兩個還沒弄明白事情原委的人解釋道:“烏寒疏所修固心道,以穩(wěn)固心境、增強(qiáng)心力為主,當(dāng)修此道者碎嬰入化神之際,便可助旁的修士穩(wěn)固心境,心境于修行格外重要!
他們都是修士,自然知曉這些。
當(dāng)心境大跌之時,即使是渡劫怕是也只能使出大乘的修為,修為比境界要低很多。
桑黛當(dāng)初本命劍碎裂,心境大跌,即使入了大乘也沒辦法完全使出大乘境界的靈力。
“尋常修士的心境往往都不太穩(wěn)固,若心境穩(wěn)固、心若磐石般堅(jiān)定,修士修行便如魚得水容易許多,而散修因為大多都沒有進(jìn)行正統(tǒng)的教習(xí),例如我們一路上見到的那些修行妖道的人修,或者反過來是修行仙道的妖修,他們所修功法違逆于自身經(jīng)脈,雖然修為強(qiáng)橫,但心境往往也容易崩塌!
“心境大跌,輕則修為重?fù)p,重則失去神智淪為邪祟!
檀淮秒懂:“所以那些散修是來蹲烏寒疏啊!”
桑黛頷首:“嗯,應(yīng)當(dāng)是這樣!
說到這里,柳離雪又想起了方才在玲瓏塢外見到的人:“那沈辭玉應(yīng)當(dāng)也是來找烏寒疏的,此次烏寒疏入了化神境便可以幫別人穩(wěn)固心境。”
檀淮問:“沈宗主怎么了?”
三雙眼睛又齊刷刷看他,不約而同問:“你不知道?”
檀淮:“……我一年有三百天都在四界亂跑,跟沈宗主早些年就不見面了,我怎么會知道他的事情,也就沈辭玉即位宗主的時候名號通過仙盟的玉牌傳到了我這里,我才知曉他當(dāng)了劍宗的宗主。”
柳離雪:“……你是真的一點(diǎn)都不關(guān)心仙界的事情啊,沈辭玉心境大跌,沈烽四界尋醫(yī)的事情都傳到我們妖界了,起初我還納悶他跌成什么樣了讓沈烽這般擔(dān)心,直到方才見到了沈辭玉,明明化神滿境,心境卻連元嬰滿境的修士都不如!
檀淮有些驚訝:“……為何會碎成這樣啊?”
桑黛和宿玄沒說話,柳離雪便主動開口:“一方面是因為劍宗參與歸墟獻(xiàn)祭一事,他接受不了,還有一方面就是因為……因為……”
柳離雪看向桑黛,一臉猶猶豫豫。
檀淮是個不懂情愛的,問:“你看桑姑娘看什么啊,她打的嗎?”
柳離雪一惱:“和尚你是真的蠢吧!因為沈辭玉喜歡我家桑姑娘啊!”
檀淮:“……?”
他像是吃到了驚天大瓜,不可思議看向桑黛。
可對面的桑黛只是沉默,宿玄冷著臉默默為她暖茶,兩人像是都知道這件事的樣子。
檀淮忽然就悟了。
桑黛與沈辭玉已經(jīng)從并肩作戰(zhàn)到立場對立,劍宗叛她害她,桑黛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和劍宗任何一人再扯上關(guān)系,她一點(diǎn)都不拖泥帶水。
沈辭玉與桑黛這輩子都沒可能,相見即是陌路,而沈辭玉接受不了這點(diǎn),他后悔又自責(zé)。
檀淮敏銳覺得這個話題不太好,他尷尬一笑撥動佛珠:“這樣啊,先不聊這個了,我們還是說正事吧!
佛修轉(zhuǎn)移話題,輕聲說:“沈宗主應(yīng)當(dāng)住在城主府,沈家主和烏寒疏是舊友,那烏寒疏定是要先為沈辭玉修補(bǔ)心境,要修一個化神滿境修士的心境著實(shí)不易,他也剛?cè)牖窬,短期?nèi)不一定有余力再為這些散修修補(bǔ)心境!
桑黛頷首:“對!
檀淮神情漸漸沉重:“所以那這些散修一直駐留在玲瓏塢……說不定還會再出事!
出事是一定會有的,他們都知曉散修失蹤不是結(jié)尾,而是開始。
大規(guī)模涌進(jìn)來這么多散修,這種事一定還會發(fā)生。
檀淮默了會兒,見幾人都沒說話,又反問:“先不說這件事,我還沒問你們來這里作甚呢?”
桑黛看了眼宿玄,后者淡聲道:“想說便說,沒必要瞞他,你們不是舊友嗎,檀淮知道雪境中那人要來殺你這件事。”
但檀淮也只知道這些,其余的事情桑黛沒有主動說,檀淮也不問,在雪境之中檀淮和寂蒼只知道桑黛是來尋天欲雪問當(dāng)年應(yīng)衡的事情,只當(dāng)她想要為師父平冤。
桑黛點(diǎn)頭,直截了當(dāng)將這些事情都告訴了檀淮,包括他們?yōu)楹我獊磉@里,以及應(yīng)衡未死這件事。
話說完后,四人沉默了許久,屋中寂靜。
檀淮聲音都抖了起來:“你說,春影劍出現(xiàn)在這里?”
應(yīng)衡被四界追殺沒死這件事足以讓他緩和許久,如今應(yīng)衡的劍還出現(xiàn)在這里,檀淮從未見過應(yīng)衡,但也聽說過應(yīng)衡的名號。
當(dāng)年歸墟靈脈那件事鬧得很大,當(dāng)時只有十三歲的檀淮也知曉。
桑黛:“但這件事還沒有——”
“桑姑娘你先別說話,讓我緩緩腦子!
桑黛未說完的話被檀淮打斷。
佛修神情惘然,模樣格外驚駭。
他抱著腦袋自言自語:“所以應(yīng)衡仙君沒死,你們當(dāng)時去雪境是為了尋天欲雪問清楚應(yīng)衡當(dāng)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然后得到的結(jié)果是,蒼梧道觀很可能不是應(yīng)衡殺的,他很可能是清白的。”
“是!
檀淮的眼眶都紅了,唇瓣哆嗦,抬眸去看桑黛。
他道:“桑黛,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真正摧毀歸墟靈脈、屠殺蒼梧道觀的人很可能逍遙了一百多年,這些年不知道又做了什么事情,你師父就算是清白的,但他絕對知曉真相,他替人頂罪包庇真兇,就算最后水落石出,四界也不會原諒他的……”
“甚至,你可能再次站到風(fēng)口浪尖,你是應(yīng)衡的徒弟啊,何況,四界不一定會承認(rèn)你查出來的真相。”
歸墟靈脈被毀、蒼梧道觀三千余人被殺已經(jīng)是事實(shí)改變不了,但四界錯判追殺錯了人,過去那些義正言辭說應(yīng)衡就是罪人、因此連帶著要刺殺桑黛的人會承認(rèn)自己的錯誤嗎?
屋內(nèi)輕松的氛圍瞬間沉重起來。
柳離雪訥訥看向自家尊主和桑姑娘,宿玄在看桑黛,桑黛低著頭不說話。
檀淮問:“桑黛,即使這樣,你還是要去查?”
不查這件事,躲著歸墟走,她這輩子就能安安靜靜過去。
查了,可能會走向翎音說的天命,可能會被圍殺在歸墟,也可能會被四界背刺。
桑黛雙手捧著茶盞,目光落在茶盞內(nèi)搖晃的水面。
手背上忽然覆上了溫暖干燥的掌心。
“黛黛,你一直都很堅(jiān)定的。”
桑黛抬眸去看。
檀淮的話不久之前桑黛也問過宿玄。
宿玄給她的答案是:
——走你自己的路。
桑黛牽出笑意,松開一直握著的茶盞,反手握住小狐貍的手。
“我知道的,我從來沒動搖過!
她轉(zhuǎn)頭回應(yīng)檀淮:“查,真相我查出來,結(jié)果是怎樣我都問心無愧,但若是不查,我這輩子都過不安穩(wěn)!
檀淮與她對視,佛修鮮少有這般凝重的時候,不管何時好像都是淡然又閑散的模樣。
末了,他輕聲開口:“桑黛,這么多年了你都沒變過。”
他們一起并肩出過許多次戰(zhàn),桑黛打架很兇,執(zhí)劍很穩(wěn),心境堅(jiān)定,這些年一直如此。
檀淮搖頭,端起茶一口喝完。
他擦了擦唇角的茶水,道:“貧僧也是天級靈根覺醒者,承了世人的敬仰,也當(dāng)做些事情,歸墟靈脈被毀事關(guān)修真界存亡,此事若有需要我?guī)兔Φ,你可盡管開口,應(yīng)衡仙君的事情我也不會說出去,你們盡可以放心,只管去查吧。”
桑黛點(diǎn)頭:“多謝!
檀淮將茶盞遞過去,忽然笑嘻嘻道:“那可否再給貧僧倒一杯茶?”
他又開始這般不正經(jīng)了,情緒轉(zhuǎn)變格外快,像是故意在活躍氣氛,桑黛忍笑不禁,看了眼宿玄。
茶壺在宿玄那邊放著,他還沒拿起來,孔雀先一步拎起來。
“我來我來,此事不用我家尊主動手!
柳離雪端起茶壺給檀淮又倒了杯茶。
佛修接過稱贊:“這茶真好喝,改日可否給貧僧送些!
宿玄冷嗤:“你想要就來妖界拿,哪有要東西還讓人給你送去的份?”
檀淮搖頭惋惜,果然妖王大人的禮貌只能持續(xù)一小會兒,骨子里還是個傲嬌臭屁的小狐貍。
他一邊抿茶,見幾人慢悠悠喝茶,靈光閃過,眼眸一轉(zhuǎn)湊上前問:“晚上你們睡不睡?”
桑黛:“檀淮大師有何事?”
檀淮眨了眨眼,道:“要不要城主府一夜游?”
三人:“……”
檀淮收起笑,壓低聲音湊近腦袋:“你們應(yīng)當(dāng)猜ῳ*Ɩ 出來了這烏城主修為的怪異,他一個地級靈根修到元嬰便算是奇跡了,明明都沒怎么修煉過,忽然破了化神境,你要知道化神境便是玄級靈根也得天賦格外好、勤加修煉閉關(guān)悟道幾十年才有機(jī)會的。”
“而且啊!碧椿纯戳搜緊閉的房門,“玲瓏塢十幾位散修失蹤,他忽然進(jìn)境,恕貧僧有些小人之心了,我實(shí)在是懷疑此事與他有關(guān)。”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剛好我也想去,那幕后人引你們過來玲瓏塢,這次散修失蹤可能與他也有些關(guān)系,我們先從烏寒疏查起,一點(diǎn)點(diǎn)順藤摸瓜!
“我觀今夜月明,天象大吉,不若我們一同去闖個民宅?”
三人:“……………”
入夜后。
桑黛站在屋頂之上,仰頭望著滿天烏云,月光昏暗。
她問:“你不是說月明嗎?”
檀淮訥訥笑道:“它黑點(diǎn)也好,這樣咱們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啊!
柳離雪從兩人中間探頭出來誠懇建議:“如果你們不帶上我,你們?nèi)齻應(yīng)該是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
他們?nèi)齻天級靈根覺醒者,而一個城主府沒什么高境修士。
三人回眸打量著花孔雀。
孔雀昂首抬頭,眼神示意“快把我留下吧我一點(diǎn)都不想跑來跑去并且對私闖民宅毫無興趣。”
宿玄忽然道:“對,你留在這里!
柳離雪熟練取出坐墊:“好嘞!
過去跟自家尊主外出,往往這種活都是他找個地方坐,等宿玄忙完回來。
檀淮眼角一抽。
桑黛早已習(xí)慣。
宿玄忽然垂首對坐在屋頂?shù)牧x雪笑道:“萬一那殺人精怪半夜巡游玲瓏塢,瞧見屋頂上這么個大活人,還是孔雀一族的少主,元嬰境修士,想必得樂開花了!
柳離雪:“……”
他麻木抬眸,捂住心口:“尊主,您聽聽屬下的心慌不慌?”
玩笑歸玩笑,宿玄丟給柳離雪一個玉牌。
“有事喚本尊。”
柳離雪抱緊玉牌:“好嘞。”
說著是不想去夜巡城主府,實(shí)際上是留柳離雪在外等候,即使是三個天級靈根覺醒者也絕不能放松戒備,柳離雪守在高處,整個城主府都收入眼底,有什么事情可以及時報(bào)備。
檀淮指了指遠(yuǎn)處:“城主府四面都是高墻,烏寒疏這人戒備心強(qiáng),這城主府里他有好幾處屋子,今夜不一定住在哪里,我知曉的有六處,我們一人找兩處,看有沒有什么異像!
桑黛神情意味不明:“……你為何會知曉城主府的構(gòu)造?”
宿玄狐疑:“你來過?”
檀淮撓撓沒有一根頭發(fā)的腦袋,小聲嘟囔:“小時候有點(diǎn)皮,之前跟師父來玲瓏塢辦事,半路惹他生氣要追著我打,就跑進(jìn)城主府住了好幾天。”
“……烏寒疏知道?”
“不知道啊,我偷跑進(jìn)來的,烏寒疏天天喝酒壓根沒發(fā)現(xiàn)我,我還偷喝過他的酒,可難喝了!
三人:“……”
檀淮樂呵呵:“要不我們先走?”
桑黛:“……行。”
她看了眼宿玄:“我去東邊兩個住宅,有事我會聯(lián)系你,放心!
小狐貍點(diǎn)頭:“有事一定喚我!
桑黛搖了搖腰間的銀翎:“你有事也喚我,別逞強(qiáng)!
宿玄摸了摸她的腦袋,“嗯!
檀淮:“……所以我有事喚誰?”
兩人不約而同背道而馳,找東西兩個方向跑去,聲音齊齊落下。
“隨你!
檀淮無語閉眼。
柳離雪招招小手:“檀淮大師有事喚我也行,我能幫你給他們兩個傳個信!
檀淮沒說話,跳下房頂身影迅速隱入黑暗。
桑黛去向東邊方位,這里有兩處住屋。
城主府的守衛(wèi)很多,但修為都不高,她很輕易便能躲開。
一路安全到達(dá)第一個住屋,周圍的禁制對她沒什么用,桑黛翻開窗戶便跳了進(jìn)去,尋了近半個時辰毫無發(fā)現(xiàn)。
她沒有多留,轉(zhuǎn)身往第二個地方跑。
那處地方比之剛才去的那間屋子更偏一些,在東邊最深處,里面沒有人,她不敢點(diǎn)燈,小心往里走。
桑黛探手擦了把桌面,指尖上沾染了灰塵。
都落了灰,應(yīng)當(dāng)很久沒來這里住過了。
桑黛斂眉,正要轉(zhuǎn)身從門口開始翻找這間屋子——
半開的軒窗忽然一動,一人利落跳了進(jìn)來,她處于正中間的位置根本無處可躲,拔劍便抵上來者的脖頸。
長劍破開虛空,鋒利的劍尖停留在來者喉口,往前一厘便可劃破他的命脈。
白衣青年一愣,垂首先是看到了喉口的劍,劍身上的花紋格外熟悉。
他茫然眨了眨眼,第一反應(yīng)不是危險(xiǎn),而是一陣快過一陣的心跳。
視線緩緩抬平,他看到熟悉的劍柄上刻著“知雨”二字,執(zhí)劍的手穩(wěn)定。
“……沈辭玉?”
清淡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屋里,甚至能聽出些疑惑。
抵在他喉口的劍被收起。
沈辭玉終于抬眸,與桑黛對視。
她還是傍晚見到的那樣,雙目相對,他卻并未看到過去那個冷靜沉穩(wěn)、漠然又孤僻的劍修,如今的桑黛更加明媚,眼底多了許多溫度。
“桑黛……”
桑黛擰眉,目光落在他的肩頭上。
那里一道傷口在汩汩流血,染紅了一旁的白衣。
“你受傷了,需要我?guī)兔??br />
沈辭玉后知后覺捂住肩頭,擋住那道傷,低聲道:“沒事,不用幫忙!
桑黛點(diǎn)頭:“……我還有事 ,你若無事我便先離開了!
沈辭玉低垂眼眸,在她要走之時沉聲應(yīng)道:“你是來查烏寒疏的吧?”
桑黛沒說話,沈辭玉這般聰明不會猜不到。
沈辭玉點(diǎn)住傷口周圍的穴位,確定不再流血后看向桑黛。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目光,聲音很輕:“我也在查,我知道一些事情,我可以告訴你。”
桑黛卻沒回答,忽然有了動作,方才還溫和的眉眼陡然間凜然,一把拽住沈辭玉的胳膊跳出了窗,在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之時帶著人躍上了房頂。
她沉聲道:“別說話!
沈辭玉反應(yīng)很快,頷首回應(yīng):“嗯!
房頂之上,兩人掩在陰影深處。
庭院外一人搖晃走來,提著酒瓶晃晃悠悠,看不清眉眼,但能看清身量挺高。
他推開院門,拎酒慢悠悠喝,來到小院的角落。
那里種著一棵桂花樹。
像是有些年歲了,樹干粗壯枝葉繁茂。
來者仰頭,望著樹上快落完的桂花。
他看了許久,一直沒有說話。
屋頂上的沈辭玉傷口崩裂,又重新點(diǎn)住自己的穴位。
桑黛沉默遞給他一瓶丹藥,目光卻一直看著院中的人。
沈辭玉看了會兒,接過后吃了一顆。
那人站了許久,久到桑黛的腿都要蹲麻了,他終于有了些動作。
他抬手撫上桂花樹的樹干,聲音很輕:
“我們六人的百年之約,你們沒有一人來赴約。”
玲瓏塢(四)
今夜月光太過昏暗, 院中種了好幾棵樹,桑黛和沈辭玉躲在樹影之下,視線受阻根本看不清那人到底在干什么。
他伸手觸碰那株桂花樹,動作能看出來很輕柔, 像是在觸碰自己的老友一般。
“都過去這么多年了, 只有我自己來赴約了!
那人并未久站, 他喝的醉醺醺,身上都是酒氣, 轉(zhuǎn)身便要往回走。
桑黛和沈辭玉忙往陰影處縮。
沈辭玉牽到傷口,那傷口也不知是何東西貫穿的, 血窟窿反復(fù)崩裂,血水涌出看著格外駭人。
他一言不發(fā), 沈辭玉這人和桑黛一樣是個鋸嘴葫蘆, 往往能忍就忍。
桑黛看了他一眼, 點(diǎn)了他傷口周圍的穴位, 幫他止住血后又塞給了他幾顆丹藥。
沈辭玉的聲音很輕:“多謝。”
桑黛沒有回話。
她跳下屋頂繞到后面的窗戶旁, 方才沒有將窗戶關(guān)嚴(yán)正好留了一條縫。
醉酒的人推開門進(jìn)來, 踉蹌來到屋內(nèi)的桌子旁,打開火折子點(diǎn)亮了桌案上的燈。
他因?yàn)楹茸砹藙幼饔行┎皇芸刂,單純點(diǎn)個燈都點(diǎn)了好幾下。
火光映襯出他的側(cè)臉,五官挺拔, 瞧著模樣生得倒是不錯。
身后來了一人離她還有一段距離, 桑黛知道是誰便沒有回頭。
他們兩人隔著那道開了一條細(xì)縫的窗戶去看里面的人。
那人半跪在矮桌前,也不顧上面的灰塵, 趴在上面一動不動。
到這時候桑黛也猜出了他的身份。
烏寒疏這般戒備的人, 城主府往往不會留旁人過夜,能大搖大擺從正門進(jìn)來, 還喝成醉醺醺的模樣,而烏寒疏本人好酒,這人便是他。
玲瓏塢城主烏寒疏。
桑黛微微側(cè)首去看烏寒疏的手,她這才發(fā)現(xiàn)他不是一動不動,而是一頭枕著胳膊,另一只空閑的手去逗弄桌上的一盆……
桑黛微微瞇眼,有些看不清那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像是一盆花,但那花還未開放,只有一個花骨朵,因此她也看不出來這花的品種。
烏寒疏輕輕撥弄那盆花。
他呢喃出聲:“這花開的時候,便是約定結(jié)束之日。”
說完這句話便再也沒有說話,他很安靜很安靜,安靜到桑黛這個大乘境修士險(xiǎn)些察覺不出來他的呼吸。
又過去了一刻鐘左右,烏寒疏的呼吸已經(jīng)規(guī)律了。
桑黛頭也不回道:“你在這里等我,我進(jìn)去看看!
“嗯!鄙蜣o玉輕輕回應(yīng)。
桑黛輕輕拉開窗,小心跳了進(jìn)去。
她可以察覺到烏寒疏的呼吸規(guī)律,身上的靈力波動沉穩(wěn),應(yīng)當(dāng)是睡著了。
桑黛接近他之時,他也沒有一點(diǎn)反應(yīng)。
化神和大乘之間有著境界的隔閡,桑黛刻意壓制氣息,便是烏寒疏醒著都不一定能察覺到她,更別說如今睡著了。
桑黛繞到他身前,借著燈火觀察他。
烏寒疏生了一張英氣周正的臉,算不上格外俊美,但于常人中也是十分出挑的。
桑黛的柳眉微微擰起,修士的容貌往往會停留在結(jié)丹之時,烏寒疏一個地級靈根結(jié)丹時候應(yīng)當(dāng)也得有四五十歲起步,為何容貌看起來這般年輕?
她半蹲在烏寒疏面前,側(cè)首去看他懷中抱著的那盆花。
根莖呈現(xiàn)暗綠色,細(xì)弱匍匐,像是風(fēng)一吹便會倒,連頂端的花骨朵都格外萎蔫,看起來快要死了一般,怎么可能會開花?
花盆上用金色寫了一行小字。
字體太小,桑黛只能單膝跪在烏寒疏身邊,小心探頭去看花盆上的一行字。
——徴景十三年,于玲瓏塢城主府共栽之。
徴景十三年,那是距今三百年前了。
共栽之,和誰栽的?
答案還沒得出來,身側(cè)的呼吸忽然一亂。
桑黛抬手便要劈過去,卻對上一雙朦朧模糊的眼睛。
烏寒疏依舊側(cè)趴在桌案上,但不知何時已經(jīng)醒來。
沒有一點(diǎn)動靜,甚至呼吸依舊規(guī)律,只是睜開了眼。
可他并未清醒,目光仍舊混沌,明明在看桑黛,卻又像透過她在看別的人。
他微微抬手,試圖去觸碰桑黛的側(cè)臉。
桑黛后退,窗外的沈辭玉眉梢緊蹙便要跳進(jìn)來。
劍修看了他一眼,示意讓他不要動。
桑黛收回視線與烏寒疏對視,這位城主瞧著一點(diǎn)都不老的樣子,桑黛覺得他比桑聞洲看起來還年輕。
烏寒疏枕著自己的胳膊,目光落在桑黛的臉上,卻并未有冒犯的意味。
“真像。”
他低聲說道。
云里霧里的一句話,桑黛聽不懂。
烏寒疏微微撐起身體,仰頭看著桑黛道:“眉眼也像,身形也像,便連神態(tài)都像。”
桑黛小聲試探問:“……像誰?”
“像……一個故人……一位很久未見的故人!
烏寒疏說完這句話重新趴下,抱著那盆奇怪的話閉上了眼,周身的氣息安寧平和,桑黛不用探他的脈搏便知曉他已經(jīng)睡了。
不知道他明天醒來會不會記得這件事,但烏寒疏應(yīng)當(dāng)沒有見過她本人長什么樣子,不知道她是桑黛,他今夜也只看到了她一人。
桑黛再次俯身看了眼那盆花,將它的樣子牢牢記住。
她小心在這間屋子里翻找,沈辭玉一直在外面等她 。
這間屋子遍地灰塵,起碼有幾月沒有人住過,也無人打掃,整間屋子也沒什么東西,只有一張榻和書案,連個衣柜都沒有,桑黛謹(jǐn)慎到一塊地磚都要敲上一遍。
這里沒有什么異樣,起碼桑黛什么都沒有查到。
她又看了眼伏案昏睡的烏寒疏,走上前在他身旁單膝蹲下,指腹小心搭在他的腕間,操控著自己的靈力游走在他的經(jīng)脈中。
許久后,桑黛收回手,轉(zhuǎn)身翻出了窗。
她關(guān)上窗,輕聲道:“走!
沈辭玉頷首跟上她。
桑黛躍上屋頂,卻并未離開,而是翻到了前院。
她來到那株桂花樹前,方才烏寒疏站立的地方。
“應(yīng)當(dāng)?shù)糜袔装倌炅恕!?br />
身后的青年道。
桑黛沒有回頭,其實(shí)從樹干也能看出來這株桂花樹的年歲久遠(yuǎn),但被人精心照看,種在整個城主府陽光最充沛的地方,經(jīng)歷著日月與風(fēng)霜的洗禮仍舊屹立不倒,反而生的粗壯又高大。
她走上前便能聞到濃郁的桂花香,桑黛取出乾坤袋中的夜明珠,舉起明珠在樹干上來回繞著。
沈辭玉沒有說話,也取出了個夜明珠在另一面查看。
當(dāng)夜明珠滑過某個地方之時,溝壑反射出光亮,桑黛端著夜明珠湊近去看。
沈辭玉與她一起。
字跡是用黑色的墨跡寫的,因?yàn)闃涓杀愠尸F(xiàn)深沉的墨色,所以字跡有一些看不太清。
兩人看了許久,也沒認(rèn)出來那一行字到底是什么。
桑黛沉聲說道:“應(yīng)當(dāng)是人名,這株桂花樹興許是他和其他人一起栽的,只是時間太久了,這些字跡有些看不清。”
沈辭玉道:“是!
桑黛抬眸看他一眼。
沈辭玉直起身,“我方才要與你說的便是這件事。”
桑黛收起夜明珠放入乾坤袋,看向沈辭玉的目光依舊是禮貌疏遠(yuǎn)的。
“我們找個地方說吧,烏寒疏在里面不一定什么時候會醒。”
沈辭玉頷首:“好!
桑黛飛身上了屋頂,來到城主府中的假山之上,確定這附近無人。
沈辭玉跟了上來,白衣上的血跡太過明顯,桑黛看一眼也覺得有些觸目驚心。
她禮貌問:“沈宗主傷的有些嚴(yán)重,我先幫你療傷吧。”
沈辭玉唇角微抿,將自己往陰影處藏了藏:“不用麻煩了!
他怎么有臉讓桑黛為他療傷,便是她看他一眼,沈辭玉都覺得無顏面對她。
“……嗯,行!
桑黛無意與他拉近距離,既知曉沈辭玉的心思便更不應(yīng)該與他太過友好,大家禮貌相處便是最好的選擇。
沈辭玉微微垂首,沉默了一瞬后道:“我知曉你還有事,我便長話短說,烏寒疏確實(shí)與城內(nèi)散修失蹤一事有關(guān)!
桑黛并未太過驚訝,點(diǎn)頭承認(rèn):“是,我們原先也猜測了這些!
“我本是來尋他修補(bǔ)心境的……”沈辭玉快速抬眸看了眼桑黛,發(fā)現(xiàn)她并未有什么很大的情緒,依舊冷靜沉穩(wěn)像是以前的那個桑黛。
他心下自嘲一笑,聲音也低了些:“我來到城主府內(nèi)見到烏寒疏便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你方才應(yīng)當(dāng)察覺到了他身上的修為,你不是為他把脈了嗎?”
桑黛頷首:“嗯,他的經(jīng)脈沸騰,修為有些壓不住,像是忽然涌入了大量的修為!
“我也察覺了,來之前我便聽說了玲瓏塢散修失蹤一事,仙盟那邊得到的消息是,似乎是高境精怪在作祟,直到今日見到他后我察覺了他身上也留有屬于精怪的氣息,才懷疑到這件事上。”
“沈宗主接著說。”
“他邀我晚上一起喝酒,我拒絕了,在假意回房休息后跟上了他,趁守衛(wèi)換班之際潛了進(jìn)去,來到了一處竹林!
桑黛:“……竹林?”
沈辭玉點(diǎn)頭:“對,但我最初沒有進(jìn)去,他在里面我不敢進(jìn),便守在外面等候,他待了有近一個時辰,等他出來后我便潛了進(jìn)去,那里有間石室,外圍布有機(jī)關(guān),而且那機(jī)關(guān)術(shù)很奇怪,我壓根沒有見過,肩頭的傷也是在那里闖關(guān)之時傷的。”
機(jī)關(guān)術(shù)。
桑黛心下一沉,“你就算心境大跌也畢竟是化神滿境修士,即使修為只有初境,也不至于被一個機(jī)關(guān)術(shù)傷到,這烏寒疏又不是秋成蹊——”
說到這里她頓住,神情有些復(fù)雜。
秋成蹊好像經(jīng)常接仙界的單子。
沈辭玉垂首道:“應(yīng)當(dāng)是秋公子布下的機(jī)關(guān)術(shù),有九曲八十一關(guān),我負(fù)傷闖了進(jìn)去,不敢久留只停了一會兒,于是便逃了出來,恰逢路上見到城主府守衛(wèi),便一路躲著他們來到這里,準(zhǔn)備從這里繞到我的住處!
“你在密室可看到什么東西?”
“……畫!
桑黛:“什么畫?”
沈辭玉:“人像壁畫,六個人并肩,兩位女子,四位男子,其中有……應(yīng)衡仙君和烏寒疏!
桑黛喉口干澀,鳳眸微眨,原先清醒的腦子現(xiàn)在也有些糊涂了。
只有沈辭玉的話一字一句清晰傳入腦海中。
“應(yīng)衡仙君與烏寒疏認(rèn)識,其余四人我認(rèn)不出來,畫上還畫了桂花,所以我猜,你方才見到的那株桂花樹是他們共同栽下的!
應(yīng)衡與烏寒疏認(rèn)識?
要是算起來,應(yīng)衡比烏寒疏還小上兩百多歲,烏寒疏幾百年前就是玲瓏塢城主了,桑黛不知道應(yīng)衡來過幾次玲瓏塢,她與應(yīng)衡在一起的時間只有短短十年,在他漫長的五百多歲中根本算不上什么。
沈辭玉看得出來她的驚愕,桑黛藏不住一點(diǎn)情緒,心里想什么面上便表現(xiàn)出什么。
他小聲道:“桑黛,我要告訴你的事情便是這些,那畫上有你的師父應(yīng)衡仙君!
桑黛忽然抬眸,冷聲問他:“密室在哪里?”
“在西邊林中!鄙蜣o玉頓了頓,又皺眉勸阻:“你不能去,那里的機(jī)關(guān)破除需要很久,很容易受傷,也容易驚擾守衛(wèi)!
桑黛取出玉牌,找到秋成蹊留下的傳聲印。
那邊接得很快,聲音還帶了些睡意,朦朧問:“姐姐?”
“秋公子,我有件事要請你幫忙,你現(xiàn)在有空嗎?”
秋成蹊那邊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他再開口說話之時便有些急促了:“你說,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嗎?嚴(yán)重嗎?妖王在你身邊嗎?”
一連好幾個問題,桑黛急忙解釋:“不嚴(yán)重,我想問你一件事,你是否有在玲瓏塢城主府留下機(jī)關(guān)術(shù)?”
“玲瓏塢?”
“是!
秋成蹊沉默了會兒,忽然道:“有,幾十年前吧,烏城主來請我?guī)兔Σ枷聜機(jī)關(guān),在一間密室當(dāng)中。”
“那機(jī)關(guān)如何關(guān)掉?”
秋成蹊想了下,說:“應(yīng)當(dāng)是連環(huán)陣,有八十一個關(guān)卡,你找到乾位和坤位搗了,先拆了它外圍的機(jī)關(guān),然后找到坎位把中樞給搗了,它就可以暫停了!
他一點(diǎn)沒有背叛了客人的意識,桑黛問什么便答什么,將為烏寒疏布下的機(jī)關(guān)賣了個一干二凈。
桑黛頷首:“多謝秋公子,我這邊還有事,便不叨擾了!
秋成蹊茫然:“啊?哦哦,姐姐你先忙。”
掛了玉牌后,他還是有些回不過神,看著掌心中的玉牌神情凝重。
而玉牌對面,桑黛收起玉牌便要離開。
“沈宗主,我還有事便先離開了,你先回住處吧,莫要讓城主府查到有異樣。”
她說完便要轉(zhuǎn)身離開,沈辭玉一急下意識扣住她的胳膊。
“桑黛!”
桑黛回眸,輕巧用勁別開了他的手。
沈辭玉面色一白。
桑黛淡聲道:“沈宗主,有些事要向前看,你如今當(dāng)了宗主身上便有需要承擔(dān)的責(zé)任,放下過去的事情,莫要讓執(zhí)念毀了自己的修行之路,我如今過得很好,未來也會很好,希望你也是如此!
她說完便走,毫不猶豫,沒有回頭。
纖細(x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視野中,沈辭玉過去曾經(jīng)看到過很多次她的背影,一次比一次果斷。
她如今徹底放下,也根本不在乎仙界,更不在乎他。
桑黛絕對不會原諒任何背叛,當(dāng)他選擇聽從仙盟之命前去追殺她之時,無論是否回頭,他們都只能陌路了。
沈辭玉捂住肩頭,唇瓣毫無血色,血水一滴滴落下濺在地面,他的神情茫然。
***
柳離雪翹腿坐在高處。
入夜后倒是有些冷了,孔雀揣著手吸了吸鼻子,掏出自家尊主之前給的業(yè)火球暖身。
他的視力很好,整個城主府盡收眼底,哪里有異樣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今夜城主府格外太平,他算算時間,如今這些人應(yīng)當(dāng)都去到了自己該去的地方,如果沒有發(fā)現(xiàn)的話,他們應(yīng)當(dāng)過會兒便要回來集合了。
腳踝上有些癢,柳離雪縮了縮腿。
可那東西還在攀著他,這下連帶著小腿都癢了起來。
柳離雪惱怒,以為是只死蟲子,一巴掌拍上了自己的小腿。
掌心觸碰到的卻并不是他以為的蟲子。
空氣有一瞬間凝滯,晚風(fēng)吹拂起孔雀的烏發(fā),他的神情冷漠,眼底寒意驟現(xiàn)。
折扇一轉(zhuǎn),自扇間探出彎刃,鋒利的刀光劈向小腿上的藤蔓,蔓身應(yīng)聲而斷。
紅影迅速遠(yuǎn)離,柳離雪瞬移至對面的屋頂。
他掀開自己的外袍,薄褲包裹著修長有力的小腿,靠近腳踝的地方扎進(jìn)幾個血口。
孔雀沒什么表情,放下衣擺抬眸看去。
方才他站立的地方此刻多了個人。
一身黑色華服,不同于他家尊主那般奢侈,這人的衣服很簡單,沒有任何花紋裝飾,面上戴了個面具,面具下的唇唇色蒼白,似大病初愈一般。
他勾唇在笑,高墻之上爬上來幾根粗壯的藤蔓,似蛇一般在屋頂蜿蜒爬行。
柳離雪凝眸去看,饒是他見過精怪無數(shù),也認(rèn)不出來這是個什么東西。
“你的反應(yīng)倒是靈敏!
對面的人施施然說話,神態(tài)悠閑散漫。
聲音聽不出來是誰,但是很討厭,邪里邪氣的,柳離雪最煩這種裝模作樣的人。
他一邊拿出手中的玉牌,一邊應(yīng)付著面前的人:“你是那幕后布局要?dú)⑸9媚锏娜??br />
來者挑眉笑著問:“你不是認(rèn)出來了嗎?”
“城內(nèi)散修失蹤是否與你有關(guān)?”
“啊……這個嘛,沒必要告訴你哦!彼鋈粡澠鹆搜垌p笑道:“不過,你剛才是要傳信嗎?”
柳離雪瞳仁驟縮,后知后覺察覺到周圍被布下了隔絕結(jié)界,外人聽不到這里的聲音。
藤蔓忽然變大,原先只有幾根的藤蔓變?yōu)閿?shù)十根,從四面八方朝他涌來,不給他一絲緩神的機(jī)會。
柳離雪反手召出折扇,十八根扇骨皆化為利刃,加持了靈力朝藤蔓打去。
黑衣青年坐在房檐之上,撐著下頜笑盈盈看藤蔓群中的紅影,一陣陣刀光斬?cái)嗵俾瑓s又滋生出更多的藤蔓。
他收回目光眺望遠(yuǎn)處寂靜的城主府,面具下的眼眸越來越彎,笑意也逐漸濃厚。
***
沈辭玉說的密室在西邊林中,桑黛橫穿整個城主府一路瞬移過來。
城主府的西邊是一處密林,門口守著一隊(duì)守衛(wèi),桑黛到的時候卻只發(fā)現(xiàn)了橫七豎八躺在地上昏睡的人。
她自屋頂躍下,蹲下身探查身旁一人的脈搏。
還活著,就是被打昏了。
手段溫和,并沒有下重手,應(yīng)當(dāng)是檀淮。
若是宿玄動的手,這些守衛(wèi)八成骨頭都得碎幾根。
桑黛起身朝密林中追去。
林間幽深似乎不常來人,種滿了郁郁蔥蔥的竹子,路途中掠過一處涼亭,里面一張四方石桌旁卻擺了六張凳子。
桑黛沒有停下來去看,只匆匆瞥了一眼,心下?lián)奶椿磻?yīng)付不來那機(jī)關(guān)術(shù),只能先行追過去。
果不其然,剛靠近密林深處還未停下,一陣罡風(fēng)朝她砍來。
桑黛用靈力凝出防護(hù)罩,拔劍替倒在地上的佛修攔住一道罡風(fēng),抽空替他打了個防護(hù)罩。
檀淮冷冷抽氣,眉頭皺在一起:“嘶……疼死貧僧了,貧僧記得小時候城主府沒有這石室和這東西啊,烏寒疏什么時候搞了個這玩意兒?”
桑黛沒空搭理他,秋成蹊制作的機(jī)關(guān)大有來頭,不同于修真界其他陣法機(jī)關(guān)試駕造出來的機(jī)關(guān)術(shù),他的機(jī)關(guān)還結(jié)合了陣法,這種防護(hù)機(jī)關(guān)便是化神境修士也得磨上一陣子。
劍修躲過罡風(fēng),找到這機(jī)關(guān)的范圍,拔出知雨劍捅了秋成蹊說的幾個方位。
第一輪罡風(fēng)停下,但石門依舊沒有打開。
她又找到坎位一劍捅碎。
事到如今他們夜闖城主府的事情八成瞞不住,既然都得暴露,該查的事情便一定要查清楚。
機(jī)關(guān)陣被碎,石門轟然震動,原先緊閉的大門旋轉(zhuǎn)出半圓的弧度,正在悄然朝他們打開。
檀淮捂著被擦出一道血痕的肩膀上前:“哇,桑姑娘你好厲害。”
他指著那扇打開的石門,氣沖沖道:“你都不知道,我就碰了它一下它差點(diǎn)把貧僧腦袋給削了,可惡可惡,實(shí)在是有失風(fēng)度。”
桑黛看了他一眼,瞧著和尚锃亮的腦袋上都被罡風(fēng)的余威擦除幾道血痕。
“檀淮……我終于知道你為何老被拂悟大師打了!
因?yàn)樘椿词钦麄禪宗最不穩(wěn)重的佛修了。
檀淮摸摸鼻子尷尬一笑:“慚愧慚愧!
桑黛沒有多說,率先走了進(jìn)去。
剛進(jìn)去便察覺到一陣陰冷,寒意如跗骨之蛆般。
“檀淮,拿著暖暖身子。”
桑黛掏出宿玄給的業(yè)火球,正要分給檀淮一個。
檀淮卻停住不動,并未接過業(yè)火球,安靜仰頭看向對面,神情恍惚,周身溫和的氣息陡然間有些低沉。
“……檀淮?”
桑黛眼眸一沉,循著他的目光看去。
這間石室很小,除了大門的位置外,其余三面墻壁光滑,像是整塊石頭直接打磨出來的。
光滑平整的墻面上掛了整整三幅水墨畫,畫布寬敞,畫工精湛。
栩栩如生,能看到每一個人的神情,乃至于眸光都清晰可見。
左右兩面墻上掛的畫上是一處竹林,桑黛認(rèn)得出來這是她來時路過的那個林子,左邊的畫上還有處亭子,正好對應(yīng)她方才見到的那個亭子。
亭中一張四方桌卻坐了六人,兩位男子對立而坐,剩下兩男兩女成雙成對,姿態(tài)親密,像是夫婦。
即使沒有細(xì)畫五官,桑黛僅憑衣服和姿態(tài)便能認(rèn)得出來其中一位單獨(dú)坐著的男子的是應(yīng)衡。
應(yīng)衡不管何時都是白衣,這六人當(dāng)中只有他自己是白衣。
她的呼吸隱隱顫抖,垂下的手也在抖。
可一人卻握住了她的手。
桑黛長睫輕眨,來者與她十指相扣。
“黛黛,我來了!
桑黛惘然看去。
宿玄應(yīng)當(dāng)也是一路瞬移過來的,銀發(fā)被風(fēng)吹得有些亂。
“你……你怎么來了?”
宿玄撥開她的鬢發(fā):“我找的那兩間屋子沒什么異相,察覺出你的靈力波動便來了這里。”
桑黛只顧點(diǎn)頭:“好……好……”
宿玄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情緒,捧住她的臉問:“你還記得來之前我跟你說過什么嗎?”
“記得……保持冷靜!
宿玄的指腹輕輕觸碰她的眼尾,“黛黛,我們正在一步步逼近真相!
桑黛閉上眼,長呼一口氣,再睜眼之時眼底已經(jīng)看不見一絲慌亂。
她頷首:“抱歉!
劍修轉(zhuǎn)身,直視對面的石墻。
上面是六個并肩而立的人像。
造墻的石頭打磨到毫無瑕疵,掛在上面的花也格外平整。
那六人當(dāng)中,兩對道侶站在最中間,最左邊站著烏寒疏,最右邊……
一身白衣,眉目清俊溫和,眼底像有一汪春水一般。
劍宗應(yīng)衡仙君。
宿玄道:“一人是烏寒疏,一人是應(yīng)衡仙君,兩對道侶,其中一對道侶……”
小狐貍回眸,去看身后的佛修。
宿玄問:“檀淮,你覺得呢?”
檀淮從進(jìn)來就沒說過話,安靜仰頭看向對面墻壁上畫的人相。
檀淮這人說穩(wěn)重也穩(wěn)重,關(guān)鍵時候從不掉鏈子。
但即使過往再穩(wěn)重的時候,他身上總有種脫不了的少年氣。
此時應(yīng)當(dāng)是他這么多年來最安靜的一次。
桑黛回眸,與檀淮對視。
佛修緩緩收回視線,面無表情看著桑黛和宿玄。
他的眼眶在悄悄變紅,俊秀的臉上滿是悲傷。
“……那是我爹娘!
那身著金色華服的二人,是他的爹娘。
檀淮抿唇,唇瓣翕動幾瞬卻沒辦法找回聲音,他不斷嘗試,一次又一次,最終啞著嗓子磕磕巴巴道:
“我爹娘乃范東人士,并非佛修,他們身死后我被師父帶走,因?yàn)槭翘旒夓`根覺醒者所以稱為禪宗少主,我爹娘生時有三位摯友,一位是應(yīng)衡仙君,一位是烏寒疏,另一位是——”
檀淮的目光落在應(yīng)衡身旁的那位男修身上。
“蒼梧道觀上一任觀主,白於仙君!
桑黛驟然回眸。
她目不轉(zhuǎn)睛盯著應(yīng)衡身邊的那位男修,以及那男修攬著的女修。
那男修一身紫色華服,眉宇軒昂,攬著身旁女子的肩膀,眉眼間盡是意氣風(fēng)發(fā)。
女修一身碧綠衣裙,腰間墜了塊玉牌,眉目溫婉清麗,盈盈黑眸像是能透過畫與她對視,她偏生就是從那畫中人的眼底看出無盡的柔意。
桑黛的臉就像是這兩位的結(jié)合,眉眼和輪廓像極了那女修,偏生又能瞧出一些那男修的堅(jiān)毅所在。
如果那男修是白於仙君,那么女修的身ῳ*Ɩ 份也就一目了然。
那是微生萱,她的阿娘。
宿玄告訴她:“黛黛,這是你的爹娘。”
垂下的手被宿玄握緊。
應(yīng)衡、烏寒疏、白於和微生萱、以及檀淮的爹娘,在很多年前就認(rèn)識。
那百年之約是他們六人的。
玲瓏塢(五)
桑黛呢喃道:“宿玄, 這幅畫上,我娘身上戴著微生家的玉牌,那我?guī)煾敢欢ㄕJ(rèn)得微生家的契印!
她抬眸看向宿玄:“我被桑聞洲帶回劍宗的時候,我的脖子上就掛著那個玉牌, 那玉牌在我很小時候被師父拿走了, 他明明看過那玉牌上的契印, 所以他很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應(yīng)衡知道她是微生萱和白於的孩子,知道她是故人之子。
“我三歲那年從不收徒的他主動向劍宗請求收我為徒, 他知道劍宗的陰謀、知道我非劍宗大小姐,他在的時候劍宗沒人敢取我的血, 他走之后所有人都在騙我,只有我?guī)煾复胰缬H女……”
舊人之女, 畢生之徒, 應(yīng)衡對她的好幾乎是掏了心窩子的。
宿玄捧住她的臉, 全然不顧檀淮還在場, 俯身去哄她:“應(yīng)衡仙君對你很好, 他沒死, 黛黛我們現(xiàn)在就是在找他!
桑黛問他:“所以他怎么可能丟下我叛逃劍宗呢,他明知道若他出了事,我非桑聞洲親女在劍宗的處境絕不好過,蒼梧道觀也是我爹的師門, 他不可能屠殺舊友師門的!
應(yīng)衡若真的有壞心, 跟桑黛相處的那七年里就不會對她那般好,沒必要掏心掏肺如對親女一般。
桑黛眼里的亮光越來越明顯, 明明眼眶紅潤, 唇角卻帶了笑意。
“宿玄,我非常確定, 歸墟靈脈被毀、蒼梧道觀被屠絕對不會是我?guī)煾缸龅摹!?br />
宿玄將劍修摟進(jìn)懷里,下頜貼著她的頭頂輕蹭:“對,我也保證,應(yīng)衡仙君不會這么做!
能將桑黛教導(dǎo)成這般心善堅(jiān)韌的模樣,縱使宿玄從未見過應(yīng)衡,卻也對這位劍宗長老報(bào)以敬意,過去百年即使將劍宗辱罵了個遍,也從未詆毀過應(yīng)衡一句。
一直未曾說話的檀淮走上前,觸碰石壁之上的畫,畫布柔軟,筆墨浸透了宣紙,依稀可見當(dāng)年作畫之人用力之大。
桑黛從宿玄的懷里退出來,兩人看向檀淮。
檀淮觸碰宣紙,仰頭與上面的一對道侶對視,開口道:“桑黛,我六歲時爹娘雙亡,我爹死于……瘋病!
“……什么意思?”
檀淮道:“字面意思,阿爹失控殺了我阿娘,清醒過來后接受不了,自裁在我阿娘的尸身前。”
宿玄反問:“你阿爹怎會得瘋病,本尊記得范東檀家家主可是天級靈根覺醒者!
一百多年前還是有幾位天級靈根覺醒者的,范東檀家家主便是其中一位,以及駐守歸墟仙境的蒼梧道觀上一任觀主白於仙君也是,自上一輩隕落后,世間只剩下他們這些新生的天級靈根覺醒者了,如今還活著的天級靈根覺醒者,只有應(yīng)衡是上一代的人。
其余六位天級靈根覺醒者,都是年輕一輩。
檀淮仰著頭看自家爹娘的畫像,聲音喃喃:“我不知……我執(zhí)念太深修為難以進(jìn)境,師父告訴我,我爹娘和烏城主交好,或許烏城主可以給我答案!
他轉(zhuǎn)身與桑黛和宿玄對視,目光第一次有些無措:“我來了,我就是來找答案的,桑姑娘,妖王,我騙了你們,我并不只是來查散修失蹤一事的!
宿玄的小狐貍眼微瞇,桑黛并未回應(yīng)。
檀淮正要開口繼續(xù)說話,宿玄腰間的玉牌忽然一亮。
小狐貍的臉色冷凝,下頜緊抿,動作利落打開玉牌。
“柳離雪?”
對面?zhèn)鱽碇匚锫涞?#8204;的聲音,夾雜著一聲熟悉的悶哼,瓦礫碎裂,像是有什么人生生砸在了房頂之上。
三人面色瞬間一變。
玉牌被生生掐斷。
檀淮還未回過神來,石室中的兩人早已消失不見。
他回眸看了眼那墻壁上掛著的畫,心下咬牙,也跟著追了出去。
***
柳離雪只是個元嬰境修士,玄級靈根覺醒者,主修的也只是醫(yī)術(shù),戰(zhàn)力不強(qiáng)。
那根藤蔓不知道是什么東西,他方才還能輕易斬?cái)啵?dāng)動用靈力催動折扇之時,藤蔓忽然間瘋狂起來,變化為數(shù)十根朝他涌來。
他催動渾身的靈力加注在折扇之上,那些藤蔓就越是瘋狂,被削掉蔓身竟然能在短時間內(nèi)迅速生長出來。
柳離雪悶哼一聲,扯去扎在肩膀上的藤蔓狠狠甩遠(yuǎn),找機(jī)會掏出玉牌傳喚宿玄。
玉牌剛被接通,一根藤蔓迅速朝他打來,粗壯的蔓身砸在他的胸口直接將他甩出幾十尺遠(yuǎn),砸落在對面的房頂之上又掉落在地面。
他摔得渾身是血,咳嗽著吐出滿嘴的血,艱難爬起身來躲開再一次朝他砸來的藤蔓。
柳離雪站在地上,仰頭與屋頂上佇立的人對視。
孔雀面色蒼白,紅衣破破爛爛,血水涌出來后和紅衣黏在一起。
扇柄上的彎刀斷裂幾根,他如今已經(jīng)是強(qiáng)弩之末,連站著都難。
柳離雪捂住胸口劇烈咳嗽,那些藤蔓見勢一起沖上來,自東西南北四個方向?qū)⑺鼑?br />
他咬牙要撐住身體,剛要橫扇攔下正面沖來的藤蔓——
劍光自遠(yuǎn)處劈斬下來,凌厲的威壓迫下,所過之處房屋倒塌,千萬劍芒直沖沖將所有藤蔓斬?cái),一人橫劍攔在柳離雪身前。
烏發(fā)被劍意卷起,纖瘦的身影明明擋不住他,卻總能帶來無盡的安全感。
遠(yuǎn)處一道黑影瞬移而來,朝房頂上佇立的人打去,業(yè)火纏繞在墨黑色的長劍之上,火花在虛空中旋出鋒利的弧度。
原先悠閑站立的黑衣人輕笑,身子輕巧躲開,一瞬間退出百丈遠(yuǎn)。
宿玄面色陰沉,幾乎一字一句:“你找死。”
他壓著那黑衣人遠(yuǎn)離桑黛和柳離雪,青梧劍身纏繞著上古業(yè)火,每一劍都帶了強(qiáng)烈的殺意。
桑黛沒有上前幫宿玄,這些藤蔓剛才停頓了一瞬,但蔓身太多殺不干凈,她先用靈力防護(hù)罩擋住藤蔓,聽到身后壓抑的咳嗽聲。
她迅速轉(zhuǎn)身,剛好接住朝她砸下來的柳離雪。
“柳公子!”
桑黛接住他,檀淮在此刻也已經(jīng)趕來。
佛修斬?cái)嗤鈬奶俾麤_入桑黛的防護(hù)罩內(nèi),半蹲在柳離雪身旁為他把脈。
“桑姑娘,防護(hù)罩撐不了多久,這些藤蔓不知道什么來頭,你先去應(yīng)付,柳公子這里交給我!
“好。”
桑黛將柳離雪交給檀淮,將長芒丟下。
縛綾寬大足以遮天蔽日,將檀淮和柳離雪兩人全部擋在其中。
桑黛拔劍沖出防護(hù)罩,正要一劍斬?cái)嗨刑俾`力纏繞在知雨劍身上,她壓下手腕劈下,原先還瘋狂弒殺的藤蔓忽然頓住,然后迅速后退隱入地面。
轉(zhuǎn)眼間,兇惡龐大的藤蔓群消失不見。
竟然跑了。
檀淮驚愕:“……這,方才貧僧來之時,這藤蔓還想吃了我呢!
怎么桑黛剛拔劍催動靈力就跑了?
那些藤蔓隱入地面溜的迅速,桑黛便是追都追不上,只剩下滿地的藤蔓殘枝告訴他們方才的一切都不是假的。
桑黛回頭問:“柳公子性命有無大礙?”
“他是醫(yī)修,方才他用靈力點(diǎn)了自己的命穴護(hù)住了丹田,無性命大礙!
桑黛頷首:“我去幫宿玄,這邊勞煩檀淮大師幫忙照看些!
“好,放心。”
桑黛躍上房頂瞬移過去,這里已經(jīng)看不到宿玄和那黑衣人的身影,但她戴著銀翎,可以感知到宿玄的氣息。
可還未走出多遠(yuǎn),腰間的銀翎一明一滅,宿玄的氣息在迅速逼近。
桑黛忽然頓住,一人自遠(yuǎn)處來到她身前。
銀發(fā)微微凌亂,但衣衫依舊整潔,沒有受傷,只是臉色難看。
“宿玄?”
“黛黛,先離開。”宿玄拉住她的手,朝柳離雪那邊瞬移過去。
桑黛不解問:“你不是去追他了嗎?”
“他跑了,和上次一樣,撕開空間跑了!
他們都不知道一個修士是如何能憑空撕開空間,便是渡劫修士也做不到這點(diǎn),修真界幾萬年來都沒有聽說過這種法術(shù),那黑衣人用的也不是陣法。
宿玄扣著她的手腕,帶著桑黛回到柳離雪身邊。
檀淮正給昏迷的柳離雪傳送靈力,瞧見兩人回來一驚。
“你們不是去追那人了嗎,這么快就回來了?”
桑黛面無表情,而宿玄的臉色明顯陰沉,像是見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眼底黑云壓城般沉重。
他冷聲道:“先回去再說。”
檀淮心下一沉,看宿玄這樣一定是有事了。
宿玄俯身背起柳離雪,垂首看了眼地面的斷藤。
“帶上幾根。”
檀淮點(diǎn)頭,彎腰撿起好幾根裝起。
幾人瞬移至客棧之時已經(jīng)過了午夜,早已是新的一天。
宿玄將柳離雪放在屋里,垂首坐在榻邊翻他腰間的乾坤袋。
柳離雪隨身都會帶很多丹藥,明明今夜他還掛在身上,可此刻卻什么都沒了。
宿玄問:“方才可見到地上有柳離雪的乾坤袋?”
桑黛搖頭:“沒有,走之時我還仔細(xì)看過附近,除了斷藤外什么都沒有。”
三人沉默一瞬,不約而同道:“他拿走了。”
柳離雪是四界出了名的醫(yī)修,他研制的丹藥千金難求,隨身都會裝著備用。
孔雀的乾坤袋中放的幾乎都是丹藥,那人拿走他的乾坤袋……
檀淮試探性問:“他要救人?”
柳離雪不研制毒藥,不害人命,那些丹藥大多都是增進(jìn)修為以及吊命救人的丹藥,可觀那人周身的氣息,根本看不出修為深淺,說明自身便很強(qiáng)大,柳離雪的丹藥對他的修為來說應(yīng)該作用不大。
那就只剩下救人這一條路了。
桑黛從自己的乾坤袋中取出丹藥遞過去:“之前柳公子給我了幾瓶丹藥,我還沒吃,先給他服下!
“好!
桑黛與檀淮對視一眼,彼此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檀淮低聲:“抱歉,我想讓你們?nèi)コ侵鞲鋵?shí)也是抱了查這件事的心,我有私心,卻讓柳公子跟著受害了。”
宿玄沉聲回應(yīng):“與你無關(guān),我們本來也要去查,那人目的就是柳離雪的丹藥,就算不去找他,他也會回來找我們!
柳離雪性命無礙,醫(yī)修最懂得保護(hù)自己的命穴,身上雖然傷重,但都是些皮肉傷,他打架可不會像桑黛和宿玄一般不要命。
檀淮還是愧疚,只能想辦法做些什么。
“我今夜守著柳公子吧,你們?nèi)バ菹!?br />
桑黛卻看著他問:“檀淮大師,我還有事要問你!
檀淮一愣,下意識回應(yīng):“桑姑娘說。”
桑黛問:“他們六人的約定是什么,你知曉嗎?”
檀淮轉(zhuǎn)動佛珠的手一頓,宿玄也看了過來。
桑黛又問了一遍:“檀淮,你知道他們之間的事情嗎?你師父可有告訴你這些事情?”
檀淮微微垂眼,喉結(jié)滾動,一下一下緩慢轉(zhuǎn)動佛珠。
“檀淮?”
“……嗯,知道一些。”
“請說!
桑黛的語氣堅(jiān)定,是鐵了心要個答案。
檀淮微抬眼皮,與兩人對視。
他知曉這件事糊弄不過去,也覺得沒有瞞他們兩人的必要,于是緩緩開口:“我爹娘在我六歲之時去世的,應(yīng)衡仙君曾經(jīng)除邪之時路過范東,夜宿在我家,我和他一起吃過飯!
“飯桌之上,他們說起往事,我聽了幾句,他們是在群英會上結(jié)識的,最后一屆群英會在玲瓏塢舉辦,當(dāng)時烏寒疏是掌事人,應(yīng)衡、我爹娘、還有你的爹娘都是前來參加群英會的,我爹娘便是在群英會上相識相愛的,你的爹娘好像也是!
桑黛問:“所以他們也是因?yàn)槿河媳舜讼嗤叮Y(jié)為好友的?”
“是!碧椿吹溃骸爸己難尋,他們六人關(guān)系很好,似乎經(jīng)歷了很多事情,你的爹娘成親后隱居,我的爹娘也定居在范東,當(dāng)時我聽他們提及了百年之約——”
桑黛問:“什么約定?”
檀淮回答:“花開之時,相聚玲瓏塢!
桑黛立刻就想到了在烏寒疏房中看到的那盆花。
“那花需要百年才能開?”
“其實(shí)是需要三百年!
桑黛仍舊困惑不解:“為何要定下一個三百年的約定?彼此若是好友,自然想見就見。”
“桑姑娘,這便是我也不懂的地方,他們六人似乎不敢見面,你的爹娘隱居一直未曾出世,我的爹娘也鮮少在世人面前露面,應(yīng)衡仙君更是住在那天闕山巔,除了除邪從不下山,過去放蕩不羈整日瀟灑的烏寒疏也變得越發(fā)懶散,待在城主府不出來。”
檀淮說到這里苦笑,接著補(bǔ)充道:“你說你的爹娘死在你剛出生不久,那就是一百三十二年前,我爹娘也死在那一年,十年后應(yīng)衡仙君卷入歸墟靈脈被毀一事,他們六人四人死,一人失蹤,一人過得頹靡不振,我不覺得這是巧合。”
宿玄站起身,琉璃眼眸看向檀淮:“所以你幼時潛進(jìn)烏寒疏的府邸,并不是為了躲你的師父?”
“對。”檀淮毫不猶豫承認(rèn):“是為了查當(dāng)年的事情,但烏寒疏戒備心很強(qiáng),當(dāng)時我接近不了他!
話說到這里有些事情也明了了。
檀淮轉(zhuǎn)頭與桑黛對視,聲音放輕些許:“桑姑娘,所以幾百年前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讓明明關(guān)系很好的六人不敢見彼此,或許就是你我的突破口!
“查烏寒疏,是嗎?”
“嗯,幕后那人修為太高,我們只能先從烏寒疏身上下手!
桑黛跟他想的一樣,開口應(yīng)下他:“我明白了,此事與我?guī)煾赣嘘P(guān),我會和檀淮大師一起查。”
檀淮雙手合十,真誠垂首:“那便辛苦桑姑娘了!
“檀淮大師客氣了。”桑黛禮貌回應(yīng)后,又將目光落在一旁的宿玄身上。
“宿玄,那你呢,你方才要說什么?”
桑黛這般了解宿玄,他回來的時候臉色冰冷可怕,神情嚴(yán)肅,一定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能讓宿玄都提起心的事情絕對不會是小事。
面對兩雙探究的目光,宿玄回眸看了眼柳離雪,孔雀躺著一動不動,渾身都是被藤蔓的尖刺扎出來的血窟窿。
檀淮小心翼翼問:“妖王大人,是很嚴(yán)重的事情嗎?”
“你們看這里。”
宿玄淡聲回答,俯身抬起柳離雪的手腕。
他的手腕間還留有被藤蔓扎出的傷口,竟然有金黃色的靈力順著傷口涌出,而那靈力上甚至還纏繞著濃重黑氣。
桑黛和檀淮的神色一瞬間變得極為冷沉,方才夜色太黑,他們兩人都沒發(fā)現(xiàn)柳離雪的傷口里竟有這種黑氣。
宿玄又拿起檀淮撿回來的藤蔓,蔓身雖然有些萎蔫,但藤蔓上的尖刺依舊硬挺。
他毫不猶豫照著自己的手腕扎了一下。
“宿玄!”
“妖王!”
兩人都驚了,下意識上前一步。
宿玄拔出那根藤蔓,然后……
本來只是個斷枝的藤蔓涌動一瞬,一股濃重的黑氣游走進(jìn)它的枝干中,萎蔫的蔓身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在它要活過來的前一刻,宿玄拔出藤蔓,燃起業(yè)火燒了它。
小狐貍抬起手腕,冷白的腕間也有一道道黑紋游走向被扎出來的傷口,淺淡的黑氣伴隨著靈力沿著他的傷口竄出來。
桑黛驚愕:“這是什么東西……”
宿玄冷聲:“這就是我要說的事情!
檀淮茫然:“……什么?”
宿玄問:“修真界存在幾萬年,可有記載過修士可以不靠陣法和瞬移,撕開空間轉(zhuǎn)眼間去到萬里之外?”
桑黛和檀淮齊齊否認(rèn):“……從未!
宿玄:“但他可以,并且,方才我與他交手,他周身的黑氣和柳離雪傷口中冒出來的黑氣幾乎一樣,我便存了個心眼帶回來幾根藤蔓,一試果真如此。”
一個之前被忽略、不可思議的想法漸漸顯露出來。
桑黛呢喃道:“天道有法則,萬物生存在修真界都需要遵循祂的規(guī)矩,無視空間阻礙日行萬里便是渡劫滿境修士都做不到,他為何可以?”
檀淮默默接話:“……說明他不是修士,不受天道法則制約!
桑黛又說:“我完全看不出他的修為,跟他打架的時候感覺他像是個無底洞永遠(yuǎn)不會累,我甚至感受不到他身上的靈力波動……”
檀淮補(bǔ)充:“……或許他用的不是靈力!
不是修士,不用靈力,他是個什么東西,用什么在作戰(zhàn)?
桑黛和檀淮一起看向宿玄手腕間的黑氣,那根藤蔓的尖刺扎進(jìn)他的腕間,好像一個引子一般,將宿玄的靈力也勾了出來,可那股金黃色的靈力上還纏繞著黑氣。
檀淮拿起一根斷藤也扎了自己一下。
斷藤刺入他的血肉中,檀淮的靈力被吸出,那根藤蔓瘋狂吸食他的靈力。
檀淮忍著疼痛沒有拔出藤蔓,桑黛凝眸去看。
他們都看清楚了。
那根藤蔓吸食的不是他的靈力,而是……
靈力上纏繞的黑氣。
“可以了。”
宿玄冷聲打斷,一把拔出那根斷藤用業(yè)火燒了個干凈。
“這……這怎么回事?”檀淮忽然看向桑黛,聲音顫抖問:“可是桑姑娘……我方才看的沒錯,那藤蔓唯獨(dú)沒有傷害你……”
桑黛一拔劍,那藤蔓便迅速離開。
明明還瘋狂想要吃了柳離雪和檀淮,可當(dāng)她動用靈力之時,藤蔓卻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直接遁地逃竄。
桑黛也取出一根斷藤,捋起袖子扎了自己一下。
鮮血涌出,斷藤感受到血液漸漸復(fù)蘇,將桑黛血肉中的靈力吸出來。
可不同于方才宿玄和檀淮那般,她的靈力上沒有一絲黑氣,金黃的靈力干凈純粹,藤蔓似乎不太喜歡,主動拔出了尖刺又成了那副蔫蔫的模樣。
唯獨(dú)她沒有。
斷藤被宿玄奪走再次燒成灰燼。
屋內(nèi)寂靜,無一人說話,只有彼此的呼吸聲。
桑黛茫然看向手腕間的傷口。
宿玄握住她的手腕,將她被扎出來的小口愈合。
“那黑氣……是什么東西?為何你們?nèi)说撵`力中都有,只有我沒有?”
桑黛以前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么特殊之處,除了一個天級靈根覺醒者的稱號,她與這四界千萬生靈一樣,只是一個普通的修士。
她一直不理解,為何天道要?dú)⑺?br />
如今,好像有了些答案。
桑黛抬眸,目光與小狐貍撞在一起。
【黛黛……】
他的心聲很輕,她聽出了恐慌。
這是他們第一次意識到,桑黛與他們都不同,她身上有他們沒有的東西。
“所以……祂要?dú)⑽遥且驗(yàn)檫@個嗎?”
原因可能不止這一個,但一定有它。
宿玄微俯身子與桑黛平視,聲音鄭重又嚴(yán)肅:“黛黛,那黑衣人周身的黑氣似乎便是這個,這藤蔓喜歡吞噬它,被藤蔓扎到后,它會主動引出修士體內(nèi)靈力,而這種黑氣吸附在修士的靈力上,如果我沒猜錯,可能整個四界,除了你之外,我們的靈力中都有這種黑氣!
桑黛閉上眼,仔細(xì)回憶與那黑衣人打那一架時的畫面。
她忽然睜開眼,音量也高了幾分:“我想起來了!
那人撕開空間用的不是靈力,而是這黑氣。
他作戰(zhàn)也不靠靈力,依舊是這黑氣。
只要有靈力波動桑黛就能察覺出他的大致境界,她畢竟也是大乘境修士,但那黑衣人沒有用靈力,所以桑黛壓根察覺不出來他的靈力波動,以至于誤認(rèn)為他是個絕世大能。
他不用靈力修行,也不用遵循下界的道令條規(guī),可以徒手撕開空間日行萬里。
桑黛得出了答案:
“他不屬于四界,他不是人鬼妖魔!
玲瓏塢(六)
檀淮默默呢喃, 滿臉不可置信:“不是人鬼妖魔……那他是什么東西?”
宿玄沉默,面對這種簡直詭異的事情,完全刷新了所有人的認(rèn)知,從未想過這世上還有這種東西存在。
“荒謬, 太荒謬了!碧椿匆槐楸槟:“雖說四界寬廣遼闊, 你我都只是一粒蜉蝣, 但萬物存在皆有定律,他竟然不是人鬼妖魔, 不用靈力修行……”
屋內(nèi)響起一聲痛呼。
死寂突然被打破,三人循聲看去。
柳離雪眉頭微擰, 方才應(yīng)當(dāng)是他的聲音,但如今眉目又舒展開來, 似乎又睡了過去。
檀淮擦了擦額上的汗, 壓住自己慌亂的情緒:“或許是夢魘了, 今夜貧僧在這里休息, 順帶守著柳公子, 妖王和桑姑娘還是早些休息吧, 明日我們再商量!
宿玄看了眼劍修,她今夜接收到的信息太多,臉色都有些虛弱。
小狐貍摸了摸她的頭發(fā),依舊哄著劍修道:“我們去休息吧, 柳離雪需要休息, 他沒事,本尊用靈力吊著他的丹田呢, 他自己做的靈丹藥效也很好!
今夜確實(shí)太晚了, 桑黛輕輕點(diǎn)頭:“好。”
她沖檀淮禮貌頷首:“那就辛苦檀淮大師了!
檀淮行了個佛禮:“桑姑娘客氣!
和宿玄一起回到另一間上房,她忽然便卸了勁, 安靜坐在桌旁端茶輕抿,仿佛一杯茶下肚,自己有些慌的心神也能被安定。
小狐貍奪過她的茶用業(yè)火溫?zé),重新遞到她的手中:“喝熱的,別喝涼的!
桑黛抬眸看他,宿玄神態(tài)依舊平和。
但桑黛知道他在擔(dān)心。
擔(dān)心柳離雪的安危,也擔(dān)心她的未來。
他們都不知道靈力中的黑氣是什么東西,也不知道為何只有她沒有。
她如此特殊,而天道又偏偏想殺她。
她能感覺到宿玄的擔(dān)心。
桑黛主動握住小狐貍的手,牽起笑意道:“宿玄,都會沒事的!
宿玄放下茶與她平視:“……你怎么這么笨!
【傻不傻,這時候還哄我作甚?】
他從未這般害怕過,從得知天道要?dú)⑺臅r候就在害怕,面上淡定又自信,實(shí)際上心里慌得不成樣子。
只是一想她可能會死就覺得害怕,脊背發(fā)麻,手抖心慌。
桑黛從他的眼睛里讀出了他所有恐懼。
劍修與他十指相扣,彎起漂亮的眼睛笑瞇瞇道:“我就是笨啊,我本來就不聰明嘛!
她搬個小凳子挪到宿玄的身邊,摸了摸他的腦袋。
“耳朵呢,讓我摸摸嘛!
小狐貍冷哼一聲,還是將毛茸茸的耳朵露了出來。
銀色的毛發(fā)蓬松,耳朵尖尖是淡淡的粉色,又暖又軟,她揉了揉小狐貍的耳朵,這是一種無聲的安撫,是他們之間最為默契的安撫。
他順勢抱住劍修的腰身將她抱了過來,桑黛面對面坐在他的腿上。
小狐貍將腦袋埋進(jìn)劍修的頸窩,悶悶的樣子有些好笑。
桑黛拍了拍他的肩膀,摸了摸宿玄柔順的銀發(fā)。
“黛黛。”
“我在!
“你別怕。”
“我不會怕的,你也別怕,我和柳公子都會沒事的!
桑黛抱住他,拍拍小狐貍的脊背。
“宿玄,我其實(shí)一直都很有勇氣,祂要?dú)⑽,那我?#8204;戮天,去八十一重天親自找祂要個說法!
虛空中一聲驚雷炸起,蜿蜒的雷電穿梭在夜幕之中,驚擾了寂靜的玲瓏塢。
隨后是滿天大雨落下,敲在窗子上似斷裂的碎珠,似乎在宣示著誰的怒意。
可屋內(nèi)的兩人沒有一人在乎,宿玄親了親她的側(cè)臉,悶聲道:“我和你一起,黛黛,我不會再丟下你!
他一直介意自己閉關(guān)的那十三年,從未放下過。
桑黛的鼻尖抵著小狐貍的脖頸,聞到他身上令人安心的草木香。
他們離真相越來越近。
桑黛細(xì)聲說出心底想說的話:“宿玄,你其實(shí)從來都不欠我的,我很慶幸和你相識!
一直都是這樣。
桑黛覺得自己虧欠宿玄很多,但他從不欠她的。
“黛黛。”
“嗯!
宿玄抬起頭與劍修對視。
小狐貍撩起劍修的鬢發(fā),輕輕啄了啄她的額頭,熱氣噴涂在她的臉上。
“我怎么這么喜歡你啊。”
【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
桑黛聽到過很多次宿玄的表白,每一次無論用什么語氣說出來,都一樣的真誠。
她捧住小狐貍的臉,指腹描摹他的眉眼,這張臉很好看,桑黛覺得宿玄就是四界最好看的人。
宿玄故意緩和氣氛問她:“已經(jīng)過去了一天,現(xiàn)在是新的一天,今天有沒有更喜歡我一些?”
桑黛笑著點(diǎn)頭:“有。”
宿玄的眼眸微紅。
桑黛輕聲道:“柳公子也不會有事的,我們都不會有事,宿玄,重來一次我一定會抓住所有機(jī)會!
小狐貍聽不懂她的重來一次是什么意思,這件事或許只有桑黛自己知道。
小狐貍抱住她的腰身,親了親她的臉頰。
“黛黛,好喜歡你啊!
桑黛任由他埋在脖頸間,灼燙的呼吸逗得她想笑。
他那么喜歡她,她沒有他的喜歡多。
但桑黛會努力多喜歡宿玄。
她摸了摸他的腦袋,笑著說:“我知道的,宿玄!
***
枯葉被踩碎,窸窸窣窣的聲音在黑夜中有些明顯,悶雷炸起,雨水瓢潑落下。
青年仰頭望天,今夜無月,忽然出現(xiàn)大片的濃云,本就暗淡的夜色如今伸手不見五指。
“嘖,你怎么又生氣了,誰又說什么話惹你生氣了?”
他啟唇輕聲說話,似含了一絲笑意,可這笑意卻又不那么明顯。
“這么容易暴躁,跟個幼稚鬼一樣!
一道驚雷忽然朝他劈下。
他也不躲,雷電直直砸在他的身上,肉身頃刻間被劈為飛煙。
硝煙被雨水浸濕,林中安靜了一會兒,遠(yuǎn)處卻忽然攏出一陣濃重的黑煙。
那黑煙漸漸虛化出人形,轉(zhuǎn)眼間人影便重新出現(xiàn)在雨中。
他搖了搖頭:“脾氣真爆,這么喜歡劈人!
天幕中的雷電作勢又要劈他,他身影一晃消失在原地。
百里之外,空間被撕裂,他從僅容一人通過的裂縫中走出來。
理了理身上并不存在的雨水,青年揮手撤去洞穴外的結(jié)界,徑直朝最里面走去。
墻壁上掛了好幾顆夜明珠,將走來的路照亮。
這洞穴很深,走到某一處的時候,墻壁上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你出去做什么了?”
他舉了舉手上的乾坤袋:“給應(yīng)衡拿藥去了啊,他死了計(jì)劃就失敗了!
游隼從石墻之上飛下來,落在他的肩頭上佇立。
“我早就說了他醒了也會是個廢人,五感盡失、經(jīng)脈寸斷,連靈力都沒有,你救他作甚?”
青年慢悠悠朝里面走,掏出個蔗糖丟進(jìn)嘴里。
“你一只鳥問那么多做什么,都說了做任務(wù)做任務(wù)。”
“你——那你到底為何不殺了桑黛!”
“殺不了,兩位大乘境修士,她身邊還有個化神滿境的和尚,身上還有微生家留下的契印,動手不是明智之舉,她?宋,真把她惹急了,我是打不過她的!
他這人吊兒郎當(dāng),說話也吊兒郎當(dāng),永遠(yuǎn)沒個正經(jīng)樣子。
游隼窩窩囊囊縮在他的肩頭上,低聲道:“你要知道,桑黛不死的話要改變很多事情,天命是不可以改變的,結(jié)果不一定是你想要!
青年“嘎嘣”一聲咬碎了糖,甜意在舌尖化開,面具下的眼睛滿足瞇起。
他遞給游隼一顆糖:“吃顆糖不?吃了包你閉嘴。”
游隼:“……滾!
它離開了青年的肩頭,轉(zhuǎn)身往洞穴外飛去。
“嘖,不識好歹!
他暗自感慨,將那顆糖塞進(jìn)了自己的嘴里。
洞穴最深處擺著一張榻,其實(shí)根本算不上是一張榻。
準(zhǔn)確來說,就是一面平整的石頭,上面鋪了床薄褥,寒酸又簡陋。
一人安靜躺在上面,臉色雪白,周身死氣沉沉,若不是遠(yuǎn)處吊著他神魂的明燈還燃著,他或許會以為應(yīng)衡死了。
青年來到榻邊,冷漠看著石榻上躺著的人,懶散嚼著嘴里的糖,那糖被他當(dāng)成瓜子一樣咬碎。
“你和你那徒弟還真是像,長得和和氣氣的,打架倒是招招致命!
他隨意在地上坐下,又塞了一顆糖慢吞吞嚼碎,反正應(yīng)衡現(xiàn)在睡著了,五感盡失也聽不到他說的話。
他嚼了幾顆糖,又忽然感慨道:“不過桑黛這人還是跟以前一樣,這么久了都沒變過……”
依舊沒人說話,他也沒再說話,買回來的糖慢慢被他當(dāng)成瓜子吃完了。
青年取出從那只孔雀那里順來的乾坤袋,打開后取出滿地的瓶瓶罐罐。
他拆開一個聞一下,嘟嘟囔囔道:“這都什么東西?”
沒人回應(yīng)他,他又不了解丹藥這東西,選了許久,最終還是擔(dān)心把人給毒死,決定等應(yīng)衡醒了讓他自己去選,絲毫不管他五感盡失能否選得出來,又是否會選到不能吃的藥。
黑衣人站起身,隨手將乾坤袋扔到石榻旁。
應(yīng)衡要是選錯了把自己毒死了也不賴他,反正他把藥給了,后續(xù)的事情就跟他無關(guān)了。
他這么想著覺得甚是合理,看也不看應(yīng)衡一眼,果斷轉(zhuǎn)身離開。
糖吃完了,他得去玲瓏塢續(xù)點(diǎn)。
一根藤蔓跟在他的身后,貼著地面游走。
***
桑黛第二ῳ*Ɩ 日醒來,身旁已經(jīng)沒了小狐貍的身影。
擔(dān)心那黑衣人再次來,因此他們晚上是睡在一起的。
她摸了摸另一個被窩,早已經(jīng)冰涼,宿玄應(yīng)當(dāng)很早就起了。
桑黛想一下就知道小狐貍?cè)チ四睦铩?br />
榻邊放好了衣服,宿玄幫她搭好了一整套的衣裙,小狐貍審美不錯,選出來的衣服也很合劍修的品味。
桑黛起身換好衣服,洗漱收拾好之后打開門,徑直來到隔壁的房間。
她敲了敲門,里面?zhèn)鱽硖椿吹穆曇簦骸斑M(jìn)。”
桑黛推開門,朝坐在桌邊的檀淮打招呼:“檀淮大師!
檀淮回禮:“桑姑娘好。”
桑黛眼眸一轉(zhuǎn),果然瞧見窗邊靠著的人影。
小狐貍站在窗戶邊,外面昨晚下了一場雨,空氣有些潮濕,但雨后的氣息同樣新鮮,驅(qū)散了屋里濃重的藥味。
宿玄走過來牽起她的手:“睡醒了嗎,昨晚休息夠了嗎?”
“夠了,我都醒了自然是睡夠了。”她看向床榻上的柳離雪,“柳公子的傷怎么樣?”
“剛才我?guī)退熯^傷,都是些皮肉傷,應(yīng)當(dāng)今日就能醒。”
桑黛點(diǎn)頭,心下稍微輕松了些:“那就好,有我能幫上忙的嗎?”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們或許還有惡戰(zhàn)要打!
“好!
桑黛捧著宿玄遞過來的茶輕抿。
三人并排在圓桌旁落座,一時間竟然無話可說。
檀淮喝了好幾口茶,看這兩人似乎都有心事在想,一個兩個都不開口,他實(shí)在是有些悶得慌。
“那個……”
桑黛和宿玄看過去。
檀淮尷尬一笑,小心提議:“要不我們……去吃個飯?”
宿玄問桑黛:“餓嗎?”
桑黛搖頭:“不餓,沒胃口。”
小狐貍有些心疼,“還是去吃點(diǎn)飯吧,就在樓下。”
檀淮激動點(diǎn)頭,徑直站起身便要往外走,邊走邊說:“嗯嗯,我們去吃個飯吧,吃完飯?jiān)僬務(wù)撨@些事情!
桑黛看著檀淮興奮的眼睛失笑,果斷應(yīng)允了他:“行!
剛要起身離開,床榻那邊微弱的聲音隔空傳來。
“那個……你們吃飯的話,可以給我?guī)胫鄦??br />
三人:“……”
三人齊刷刷回頭看。
孔雀艱難坐起身,齜牙咧嘴的模樣有些狼狽。
剛醒來對上三雙眼睛的柳離雪:“我只是要碗粥而已……”
宿玄忽然走過去,抓起他的手腕把脈。
脈搏穩(wěn)定,氣息沉穩(wěn),活得好好的,確實(shí)是醒了。
小狐貍冷笑:“命還真大!
柳離雪剛醒來就沒個正經(jīng),習(xí)慣性嬉皮笑臉:“那是,屬下有尊主和尊主夫人相救,我就知道你們不會不管我的!
宿玄白了他一眼。
桑黛笑著上前問他:“柳公子身子可有大礙?”
柳離雪隨意揮了揮手,示意自己沒事:“沒事死不了,我自己就是醫(yī)修,當(dāng)時打架得虧我機(jī)智,一直護(hù)著自己的命穴,那藤蔓傷得都是皮肉!
檀淮也跟著稱贊:“柳公子當(dāng)真聰明!
柳離雪笑嘻嘻的模樣一如既往,“吃顆還元丹就好了!
他伸出手。
宿玄:“……干什么?”
柳離雪眨巴眨巴眼:“屬下的乾坤袋啊。”
三人:“…………”
桑黛小聲開口:“沒了!
柳離雪:“……你們都給我吃了?!”
孔雀的音量加大:“那么多靈丹你們都喂給我了?那玩意兒吃多了會死的!”
宿玄別過頭不看他。
檀淮尬笑著。
桑黛不好意思道:“是那個意思……就是你的乾坤袋沒了!
柳離雪:“……什么意思?”
宿玄直截了當(dāng)開口:“字面意思,你的乾坤袋連帶著你珍藏多年的仙丹靈藥一起沒了!
一陣沉默。
孔雀面無表情:“去哪里了?”
宿玄轉(zhuǎn)過身看他,冷聲道:“你問本尊?本尊去的時候你的乾坤袋就已經(jīng)被摸走了,你自己都不知道?”
柳離雪的拳頭捏得脆響,面如土色,無形的孔雀翎都要炸起來了。
“我的,我的乾坤袋……嗚嗚……”
他好像生無可戀的樣子,又躺了下去,拉過被子蒙住自己的腦袋。
桑黛和檀淮一起看向宿玄,兩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宿玄瞥了柳離雪一眼,對兩人說:“黛黛,你先和檀淮下去吃飯!
桑黛以為他要安慰柳離雪,顧及某只孔雀的面子,于是訥訥點(diǎn)頭:“好,那我等你!
房門被關(guān)上。
宿玄坐在桌旁懶散喝茶:“別裝了,起來說話!
柳離雪一個掀被坐了起來。
宿玄又白了他一眼,讓他做妖界的執(zhí)事,總感覺星闕殿的未來也就一眼看到頭了。
柳離雪動作幅度有些大,肩膀上的傷還未好全,他痛到倒抽一口涼氣。
孔雀惱怒:“還好我那乾坤袋里沒放太多值錢的丹藥,我以為他是個厲害角色,沒想到是個厲害的賊!”
宿玄和他認(rèn)識這么久,柳離雪出門會裝很多仙丹,但不會全部帶上,他自己有煉丹的法子,只是丟了一袋子的丹藥絕不至于那般面如死灰像受了多大的打擊,這般容易被打擊到,當(dāng)年跟著他謀反的時候不知道死幾次了。
柳離雪掀開被子下了床,捂著肩膀來到桌邊坐下,捧著空茶杯遞到宿玄的面前。
小狐貍冷著臉給他倒了一杯茶,“你最好有事情要說,本尊都沒跟黛黛一起吃飯!
柳離雪:“……你倆一起吃幾次飯了,少吃一頓會死嗎?”
宿玄理所應(yīng)當(dāng)回應(yīng):“少吃一頓會不開心!
柳離雪無奈,也只敢心底嘟囔他,不敢多說別的,小口喝茶道:“我只是以這副模樣不想見人,臉都沒洗呢,頭發(fā)也亂糟糟的!
宿玄冷冷看他,知曉這只花孔雀是個臭美的主,很在乎形象。
柳離雪低聲補(bǔ)充道:“以及……還想起來一件事,順便提醒你一句!
宿玄懶洋洋喝茶:“說!
“尊主,你的發(fā)情期快來了!
宿玄喝茶的動作頓住。
柳離雪小聲說:“都十月了,你算算還有多久,你如今入了大乘,發(fā)情期也會隨著你的修為增強(qiáng),你怎么熬過去?”
“而且我們必須在你的發(fā)情期前趕回妖界,在這里過發(fā)情期不安全,若遇到危險(xiǎn),那時候的你很難應(yīng)付!
宿玄沒說話,瞧著依舊淡定。
柳離雪驚訝:“不是,你一點(diǎn)不急。俊
宿玄冷嗤:“有什么好急的。”
柳離雪豎起大拇指:“行,您厲害,今年您自己找個地方過,別在妖殿后山,轟塌了妖殿我還得給你修。”
前幾年宿玄就轟塌過一次,柳離雪忙活了好久找人重新修了個。
宿玄悠閑喝茶:“本尊不急,你少操閑心了!
柳離雪覺得自家尊主實(shí)在厲害,想不到邁入大乘后,連發(fā)情期都能壓制了。
他默默喝茶,果斷閉嘴。
***
而桑黛一直到吃完飯都沒見兩人下來。
都已經(jīng)過去兩刻鐘了。
桑黛微微擰眉,對檀淮道:“我上去看看!
檀淮樂呵呵啃著包子:“好的桑姑娘,順便問問柳公子還要吃點(diǎn)啥。”
“好。”
桑黛上樓,轉(zhuǎn)身往左邊走廊走。
剛要走到柳離雪的房間門口,身后的一間房門忽然打開,一人拽住她的胳膊將她拖了回來。
房門關(guān)上,她被抵在門板上,身前堵了個人影。
桑黛眉眼一冷:“知雨!”
知雨劍出,宿玄一把給它按了回去,順手收緊乾坤袋,連帶著桑黛手腕上的長芒都給解了丟進(jìn)去,也把自己腰間的青梧給收了
知雨、長芒、青梧:“?”
這一套動作行云流水,桑黛詫異抬眸,這才注意到抵在身前的人是誰。
她的神情一怔,急忙將抵在宿玄身前的胳膊肘收了回去。
“我傷到你了嗎?”
宿玄捂住胸口故作柔弱:“傷到心了。”
“……啊?”
桑黛迷茫抬頭,對上他含笑的眼睛。
【真可愛,嘬一口黛黛!
小狐貍捧住劍修的臉,沿著額頭往下親了好幾口。
桑黛推了他一把:“干什么呢,怎么不下去吃飯,柳公子不是餓了嗎?”
“方才傳了小二給他送飯。”
“那你這是干什么,你怎么不下去吃飯?”
小狐貍把腦袋埋進(jìn)劍修的脖頸間:“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沒心情吃飯了!
“很急的事情嗎?”
“急!
桑黛有些擔(dān)心,側(cè)頭去看埋在頸窩的小狐貍。
“什么事情啊,需要我?guī)兔??br />
宿玄親了她的脖頸一口,悶悶道:“你愿意幫我嗎?”
桑黛有些癢,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小聲道:“我能幫得上一定幫你,我們之間沒必要這么見外!
小狐貍抬眸與她對視,喉結(jié)微微滾動,眼底晦澀加深。
“真的?”
【情事也愿意幫忙嗎?】
桑黛初時剛開始沒聽明白“情事”是什么意思,眼神懵懂,反問一句:“我可以幫得上一定幫你!
宿玄親了親她的鼻尖,掐著人的腰身把她抱起來,單手托著劍修的臀底往寬椅上坐,劍修坐在他的腿上。
“黛黛,我的發(fā)情期要來了!彼扌坶_她的鬢發(fā),聲音很輕:“你能幫得上忙,也只有你可以幫忙!
桑黛聽明白了,和宿玄接觸的地方像是被烈火炙烤,滾燙一瞬間燃上側(cè)臉,連帶著脖頸都被燒紅。
“發(fā),發(fā),發(fā)情期?”
她一緊張說話便不利落。
宿玄點(diǎn)頭:“發(fā)情期。”
小狐貍吻住她的耳根,咬著那顆小瓔珞。
“十一月便是我的發(fā)情期,十一月中旬開始妖界大雪連綿,寒冷可以壓制九尾狐的情熱,因此九尾狐族多在入冬迎來發(fā)情期,近來有些忙了,我忘了跟你說時間了!
桑黛瑟縮著躲開他的吻:“那你可以……可以忍一下嗎?”
小狐貍身子一僵,不可思議抬眸看她。
“你讓我忍?!”
【你竟然讓我忍?這么冰冷的話你也說得出來?】
桑黛心虛反問:“不可以嗎?”
她現(xiàn)在沒喝醉,不像上一次那樣大膽,事后想起來自己上次催著宿玄做下去,也恨不得給自己一拳,怎么喝了酒后膽子那么肥了。
小狐貍卻堅(jiān)決反對:“不可以,忍不了,一點(diǎn)都忍不了!”
【難受死了,真的很難受,每次都恨不得一頭撞死,好幾次我都跑仙界想要抓你回妖界,可是我都忍了。】
桑黛:“……”
他還做過這種事啊。
宿玄狠狠咬了一口劍修的脖頸。
桑黛縮了縮身子,輕聲喊道:“疼!
小狐貍松開牙關(guān),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脖頸。
他拿出對待劍修的必殺技,開始哼哼唧唧撒嬌。
“黛黛,寶貝黛黛,你就做我的夫人吧,我一定對你很好很好,這輩子就守著你過日子!
桑黛的耳根被他叫得一陣酥麻,渾身的力道軟了一半。
“九尾狐族每年都有發(fā)情期,我入了大乘,發(fā)情期也會隨著加強(qiáng),我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熬住,黛黛,你心疼心疼我!
他吻著劍修的耳根,含住她的耳垂含糊撒嬌。
桑黛將腦袋埋進(jìn)他的脖頸,又變成了那副鵪鶉模樣。
她不說話,宿玄偏要她說話。
“試一試好不好,到時候試一試?”小狐貍親著她的側(cè)臉,哄著滿臉紅暈的劍修,“黛黛,和喜歡的人做這件事很舒服的,你覺得呢?”
桑黛有些暈,根本沒聽懂他在說什么,下意識順著他的話問:“……很舒服嗎?”
“舒服的,我不騙你!
宿玄掰過劍修的側(cè)臉,捏著她的下頜湊上前去。
“黛黛,張嘴!
桑黛這種時候往往最暈乎,宿玄一撒嬌,她的理智全部都沒了,乖乖啟開紅唇。
小狐貍湊上前去吻她,吮吸她的紅唇和軟舌,親吻她唇中的任何一個地方,一路蔓延到耳根和脖頸,感受到她越來越軟的身子,無力窩在他的懷里。
他親了好一會兒,直到桑黛推了推他的肩膀。
宿玄松開桑黛,將她的腦袋搭在自己的肩頭,拍了拍她的肩頭。
“親吻舒服嗎?”
“……嗯!
“只是親吻都這么舒服,那件事也不會難受的。”
小狐貍身體力行向她證明。
“……可你是大乘境妖修!鄙w扉]上眼不敢看他,解釋道:“我害怕你們九尾狐族的發(fā)情期,會沒有理智!
宿玄終于知道她別扭在哪里了。
他輕聲笑起來,胸膛在震動,桑黛便是閉眼休息都過不安穩(wěn)。
宿玄親了親她的額頭,嗓音微微喑啞:“可我不會傷害你的,這種事情不可能只有我一個人舒服就行,你比我重要,你舒服了我才能繼續(xù),我一定好好伺候——”
桑黛一把捂住他的嘴:“停!你不要滿嘴混話!”
她生活在律令嚴(yán)格的劍宗,在劍宗便是說臟話都會被罰,桑黛一句罵人的話蹦不出來,沒有人罵過她,更沒有人敢對她說這種混賬話。
劍修臉皮很薄,可宿玄從小生在妖界,自小接受發(fā)情期教習(xí),在這件事上看得很開,這不是什么難以見人的事情,是道侶間表達(dá)愛意的一種方式。
更是親密的象征,將一切都獻(xiàn)給彼此,毫無保留。
他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給她,只給她。
宿玄被她捂著嘴說不出話,眉梢微挑有些戲謔。
桑黛忘了,宿玄不用嘴也能說話。
小狐貍會在心里叭叭
【這就害羞了?臉皮真薄,逗逗就臉紅!
【黛黛害怕這件事,試一次就不會害怕了,先想辦法跟黛黛合籍,她暈乎的時候特別可愛,什么都答應(yīng),有了名分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做這件事!
【到時候去洞府還是在妖殿呢,洞府會不會有點(diǎn)冷?不對,那種事冷不了——】
“宿玄!”
桑黛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臉上。
小狐貍愣在原地。
桑黛的臉紅得嚇人,長睫蒲扇眨動。
“你閉嘴不要說了,你實(shí)在,實(shí)在太,太厚臉皮了!”
她也只會罵這一句。
宿玄微瞇狐貍眼,一把拽住要跳下來的桑黛,牢牢把她按在腿上,反正她也不可能對他拔劍,不動靈力,只憑蠻勁兒桑黛是掙不過一個男子的。
她這種臉皮薄的,就得他這種不要臉的追。
宿玄的指腹觸碰上她的紅唇,俯身又親了她一口。
“小嘴跟抹了蜜一樣,罵人都這么好聽!
桑黛:“宿玄!”
宿玄桎梏住她的腰身,一手捏著劍修的下頜迫使她抬眸與自己對視。
“黛黛,你是不是瞞著我什么?”
桑黛眨了眨眼,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什么話,忽然頓住不敢再動。
宿玄直勾勾看著她倉皇的眼睛。
“我明明沒說話,你為何臉這般紅,情緒反應(yīng)這么大?”
“很多次了黛黛,你是不是瞞著我什么?”
玲瓏塢(七)
“黛黛, 嗯?”
宿玄的尾音像是敲在心尖尖上,桑黛敏銳覺察到不對勁。
她的胳膊肘抵在宿玄的胸膛處,結(jié)結(jié)巴巴道:“我、我哪有什么事瞞著你啊,我沒有啊, 就是沒有啊, 我沒有騙你!
宿玄一眼就看出來他的小劍修已經(jīng)升級為初代小騙子, 但小騙子行騙的技術(shù)實(shí)在不行,輕易就能看出來她在騙他。
“哦?是嗎?”宿玄湊上前, 咬住劍修的耳根輕碾:“你沒有騙我嗎?”
桑黛的力道一卸,連帶著腰身都軟了。
“沒、沒有騙你!
桑黛的鼻尖抵在宿玄的脖頸處, 劍修下意識求軟,鼻尖蹭了蹭小狐貍的側(cè)頸。
宿玄心里歡喜極了, 他家劍修真是哪里都是個寶, 說話也可愛, 一舉一動都可愛。
“你就是在騙我!
“我沒有。”桑黛不會說謊, 根本不敢看宿玄的眼睛, 只能縮在他的懷里, “我、我、我從不說謊的!
宿玄親了親她的側(cè)臉,壓低聲音說道:“沒有騙我的話,敢不敢跟我對視?”
桑黛:“……”
那自然是不敢的。
跟他對視聽到他心里那些話,桑黛指定忍不住要再次露餡。
她死死扒著宿玄的肩膀, 將自己的臉靠在他的脖頸處, 任憑宿玄怎么扒她就是死活不出來。
宿玄越發(fā)確定她有事情在瞞著他。
小狐貍眼睛一瞇,又開始打壞主意了。
桑黛跟個烏龜一樣窩囊縮著, 趴在他的懷里不說話, 宿玄不敢對她下重手,只能想別的辦法。
小狐貍扣著她腰身的手開始不老實(shí), 上移至脊背之上,掌心隔著外衫貼在她的肩胛骨兩側(cè),薄唇銜住劍修脖頸的軟肉輕咬,探出舌.尖輕輕舔舐。
桑黛輕哼一聲,宿玄趁這時候果斷把人扒了出來。
劍修的眼睛紅透,隱隱有水光浮現(xiàn),像是被欺負(fù)慘了一樣,宿玄覺得自己實(shí)在是冤枉,他明明還沒開始欺負(fù)她呢。
宿玄吻住她的唇,沿著唇瓣輕咬了下,啞著聲音哄她:“寶貝,張嘴!
桑黛想躲,但是欲念上來后的小狐貍明顯強(qiáng)勢了許多,把人往懷里按了按,在她的腰間捏了把,劍修就自覺張開嘴了。
宿玄順勢擠進(jìn)去,在她的唇齒間橫掃掠奪。
桑黛跟他接吻的時候會下意識閉眼,不敢看宿玄的眼睛,但是小狐貍扣著她的后腦勺。
他邊咬劍修的下唇,在空隙間含糊說道:“不要閉眼,看著我黛黛!
桑黛暈乎的時候往往最聽話,抬起顫顫巍巍的長睫與他對視。
他的眼睛一直都很好看,妖族的眸色都不一樣,九尾狐族是像瑪瑙一般的琉璃色,瞳仁半獸化,會有淡淡的流光,這雙眼看著她的時候會說很好聽但又不敢聽下去的情話。
比如現(xiàn)在的桑黛一邊被他壓著親,他一邊在心底說著旁的話。
【好香……】
【好軟,親到黛黛了!
【我的黛黛,哪里都軟軟香香的,想親爆她!
桑黛的臉越來越紅。
宿玄捧著她的臉去吻她,眼也不眨與她對視。
【黛黛,我在親你,很軟,很香……解開衣服親好不好?】
桑黛頓時收回手捂住自己的衣帶。
宿玄眸色一暗,邊親邊把人抱起往榻上放,他彎下身子附上她,撬開桑黛的齒關(guān)繼續(xù)與她親吻。
【想解開衣服,隔著小衣親親那里!
桑黛的神智都被嚇清醒了,別開頭掙開宿玄,后退著拉過一旁的薄被緊緊蓋著自己。
小狐貍喘著氣,抓著她的腳踝把人拖過來,順勢擠進(jìn)她的腿間,故意與她對視。
“寶貝黛黛,我就親親嘴!
【那自然是騙你的,我哪里都要親!
桑黛全都聽到了,死死捂著薄被不讓他扒開:“宿玄,我不要!”
宿玄勾起唇,吻住她的唇瓣輕咬,琉璃眼眸直直盯著她的眼睛。
【黛黛好香,黛黛好軟……寶貝黛黛……】
【喜歡死了,耳朵好紅,脖子也好軟,那里更是……撒撒嬌就可以解開了吧,就親親……】
躺在身下的小劍修忽然緊緊捂住胸口的衣襟。
宿玄在這時候放開她,指腹揩去她唇角和下頜的光澤,情緒切換很快,瞬間從方才的狂徒變成了正常的小狐貍,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在做戲。
他沒看錯,桑黛方才第一反應(yīng)是捂住胸前的衣服。
“黛黛,你在瞞著我什么?”
故意詐了詐她,她的反應(yīng)確實(shí)很奇怪,宿玄很聰明,輕易就能想到之前她那些奇怪反應(yīng)都是發(fā)生在什么時候。
他明明沒說話,桑黛卻情緒激動,她臉紅的樣子像極了害羞。
害羞什么?
桑黛喘著氣,對上宿玄的眼睛,一顆心狂跳不止,有一瞬間以為自己的所有秘密都被他看穿了,她在他的面前無所遁形毫無偽裝。
“我……我沒有事情,沒有事情瞞著你啊……”
宿玄眉梢微揚(yáng),沒有事情瞞著他的話,為何方才他心里想著要解她的衣服,她便當(dāng)真捂住衣服了。
“我、我、我真的沒有,我沒有事情瞞著你!
桑黛真的一點(diǎn)都不會說謊,只要說謊話便磕磕絆絆。
宿玄把她抱起來放在懷里,拍了拍她的脊背:“喘會兒氣再說話,別嗆著自己!
她至今也不會接吻,而宿玄往往親著親著就越來越兇,桑黛越發(fā)緊張的時候甚至?xí)撕粑?br />
她乖乖趴在他的肩頭呼吸,微涼的氣息落在他的脖頸處,像把小刷子一樣掃著他。
小狐貍拍著她的脊背幫她順氣,側(cè)著腦袋去看埋在肩頭閉目養(yǎng)神的桑黛。
他一直覺得最近的經(jīng)歷像是在做夢,桑黛過去對他那般冷漠,似乎宿玄死在她眼前都不會有什么反應(yīng),他將她從戰(zhàn)場上抱回來后,宿玄坐在床邊看著面色蒼白的桑黛,他思考了好幾晚。
她來了身邊,那他該如何對待她?
是直接告訴她自己喜歡她,還是像以前那樣對待她?
他最終得出結(jié)論,他不能說出喜歡。
桑黛厭惡他,覺得他滿嘴謊話,這種時候她只會覺得他在折辱她,因此宿玄壓抑著自己的喜歡,一如既往那么跟她說話,覺得醒來后會見到一個對他一如既往冷漠的桑黛。
可并不是這樣。
他見到的是一個溫和的桑黛,她從最初的溫和,到后來的包容,以及現(xiàn)在的寵溺,這些過渡是他過去做夢都不敢想的,如今短短四個月。
過去一百年都沒做成的事情,四個月便圓了夢。
太奇怪了,也太順利了,桑黛對他的信任來的太快。
宿玄親了親她汗?jié)竦念~頭。
這世間總有超乎他認(rèn)知的事情存在,就好像那黑衣人不是四界之人,就好像桑黛無形中改變了天道為她定下的天命,或許……
他這個寶貝心肝還有些更寶貝的地方。
小狐貍抬起桑黛的下頜,俯身又吻了上去。
桑黛閉著眼靠在他的懷里,舌.尖都被他吮到發(fā)麻,呼吸紊亂只能靠他為她順氣。
迷茫間似乎聽到了他的聲音。
“黛黛,睜開眼!
桑黛微微抬眼,朦朧的視線中看到他又壓了上來。
他們在做著親密的事情,兩雙眼睛對視。
桑黛的識海中傳來沙啞的聲音。
【喜歡嗎?】
她這時候最暈乎,以為是宿玄在說話,在接吻的間隙嗚咽了聲。
“……嗯!
【喜歡跟我接吻?】
“……嗯!
【舒服嗎,寶貝?】
“……嗯!
宿玄彎唇輕笑,翻身把人壓在錦被上繼續(xù)親。
他剛剛沒有說話。
可她回應(yīng)了。
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或許有了答案。
檀淮一直到吃完飯都沒瞧見桑黛和宿玄下來。
他微微蹙眉,桑黛明明說上去喊宿玄下來吃飯,這么久了怎么沒有一點(diǎn)動靜?
不會是柳離雪那邊又出事了抽不開身吧?
檀淮這般一想,瞬間便急了起來,拿過自己擱置在桌上的佛珠便朝樓上趕去。
剛越過桑黛和宿玄的房間,正要朝旁邊柳離雪住的屋子趕去,身后緊閉的房門打開。
檀淮下意識停下來回身看去,便瞧見一身黑色華服的宿玄走了出來。
“妖王?”
宿玄的唇瓣有些紅腫,唇角有些破損,側(cè)臉還有些紅痕沒有消去,但不明顯,跟睡著了壓出來的一般。
檀淮是個佛修,完全沒往那方面想,指了指宿玄的臉和唇:“你這是……”
宿玄淡然回道:“哦,小野貓咬了一口,還呼了一爪。”
檀淮:“……啊?”
宿玄看了眼隔壁柳離雪的房間,“他應(yīng)當(dāng)睡了,我們下午再辦正事吧,上午先休息!
檀淮:“可是柳公子不是餓了?”
“本尊給他傳過膳了,他已經(jīng)吃完睡下了!
“那桑姑娘上來后……”
“她有些累,先睡著了!
檀淮:“哦,好吧,那貧僧便回自己的屋子先休息了,正午過后再來!
宿玄輕輕頷首:“嗯!
他轉(zhuǎn)身進(jìn)屋關(guān)上了房門,只留檀淮面對大門一臉驚愕。
宿玄進(jìn)去后就瞧見床帳后窩囊趴著的人,他單膝跪在榻邊,把她從被子里面扒出來。
桑黛一眼就瞧見他側(cè)邊臉頰的紅腫,連帶著唇角都磕破了些。
她有些愧疚,伸手去摸他的臉:“疼不疼啊,對不起,我剛才真的沒反應(yīng)過來,我不是故意的。”
小狐貍抓住她的手吻了吻,悶聲回應(yīng):“疼。”
桑黛越發(fā)愧疚,坐起身要替他療傷:“我?guī)湍阆氯?#8204;好不好?”
宿玄順著她的力道把人抱在懷里坐著,輕啄她的側(cè)臉,“你親親它就好了!
“宿玄,我說正經(jīng)事呢!
“我說的也是正經(jīng)事!
桑黛趴在他的懷里,“那你疼著吧,我不管了!
他方才不要臉不要皮,心里想的都是些亂七八糟的話,桑黛哪里聽得了這些,情急之下一個巴掌呼了上去,還咬了他一口。
宿玄貼著她的側(cè)臉輕蹭。
“黛黛!
桑黛沒有回應(yīng),一回他就會越來勁,他又該在心里說那些話了。
宿玄的下頜蹭蹭她的頭發(fā),“我們果然是天生一對,你注定得是我的夫人!
桑黛嘟囔:“我還沒答應(yīng)呢。”
宿玄彎唇笑了起來,她一看就沒聽懂他到底在說什么,他說的天生一對可不是那個意思。
不過她也不用答應(yīng),反正也跑不了。
從把桑黛帶回妖界的時候,他就沒想過放她離開,但桑黛主動接納了他留在她身邊。
小狐貍正在一點(diǎn)點(diǎn)叼著自家媳婦往洞府走,邁進(jìn)洞府大門,她就徹底走不了了。
“黛黛,再親親好不好?”
桑黛:“?”
小狐貍吻住她的脖頸,沿著耳根往下親,一路蜿蜒到鎖骨的位置。
桑黛又暈暈乎乎被親了個遍。
許久后的桑黛捂住嘴,一腳踹上了小狐貍的心口。
狐貍精裝模作樣捂住心口:“疼,疼死了!
桑黛拉過被子蒙住頭:“那你就疼死吧,你的發(fā)情期自己過!
真無情。
宿玄勾唇輕笑,把人連被子抱進(jìn)懷里,“不生氣了黛黛,我下次收斂點(diǎn)。”
桑黛不說話,儼然要冷戰(zhàn)到底。
小狐貍壓著聲音抱著她來回說好話,一副格外會哄人的模樣。
擔(dān)心桑黛把自己憋出汗,宿玄還是用了些力道把她扒出來,果然看見桑黛紅成晚霞的臉頰和額上的汗。
他伸手輕輕擦去,笑意依舊疏朗,淺眸中閃爍著濃重的情意。
桑黛與他對視之時,她完全生不起一點(diǎn)拒絕的心意,根本見不得他委屈,也見不得宿玄傷心。
其實(shí)他的心聲說得對,他但凡撒撒嬌,桑黛什么事情都會答應(yīng)他。
小狐貍親親她的下唇,眼睛一動不動盯著她的眼睛看。
他也不說話,心聲也很安靜,桑黛總覺得他的眼神有些不對勁。
她小聲問:“你……你在看什么?”
宿玄觸碰上她的眼尾輕輕摩挲,笑道:“看黛黛的眼睛!
“……啊?”
“看這雙眼睛,是不是有些不一樣!
桑黛無端緊張起來,覺得有些事情好像不受控制了,她不會以為他只是在說普通的情話。
“有……有什么不一樣的,我一直都長這樣。”
桑黛急忙別過頭不敢看宿玄,窩囊縮在他的懷里。
不會的,這種荒謬的事情他不可能發(fā)現(xiàn)的,即使是桑黛自己,過去了這么長時間,每每靜下心去思考原因之時也會覺得不可思議,為什么會有這種事情發(fā)生呢?
很神奇,也很詭異。
宿玄輕聲問:“黛黛,你真的沒有瞞我的事情吧?”
桑黛渾身的汗毛都要炸了。
“……沒有啊。”
宿玄道:“說謊的人是小狗!
桑黛:“……說謊的人是小狗!
宿玄沉默了許久,桑黛能聽到自己一聲快過一聲的心跳。
久到她快要躺不住,長睫快速撲閃,大腦從未運(yùn)轉(zhuǎn)這般快過,想盡辦法想要圓過去之時,沉默的狐貍終于開了口。
“沒關(guān)系,我們黛黛最誠實(shí)了,絕對不會說謊的,我最最最相信黛黛了!
桑黛:“……”
她心有不安。
她良心愧疚。
他能不能別相信她!
小狐貍脫下外衫和鞋子,桑黛的鞋方才也被他脫掉,他躺上去將桑黛抱進(jìn)懷里。
“黛黛,陪我睡會兒吧!
桑黛從他的胸口前抬起頭:“我們不去辦正事嗎?既然查到了烏寒疏,總得去找他問問吧?”
宿玄閉上眼摟住桑黛,“睡醒再去,烏寒疏昨夜醉酒,想必今日也不會起來太早,我昨晚上沒睡好!
桑黛知曉他昨晚睡的少。
她不再說話,安靜讓他抱著,靠在他的懷里閉上眼。
宿玄的身上總有一種魔力,桑黛只要靠近便會覺得安心,放松戒備后困意排山倒海一般,以往明明入睡很難,如今有他在身邊便也快上很多。
宿玄還很會哄人安睡,他輕輕拍著她的脊背,像哄孩子一般,桑黛聞到他身上的草木香便覺得心安,明明困的是宿玄,她反而比宿玄要更早入睡。
懷里的心肝睡著了,一直閉著眼的小狐貍睜開眼。
桑黛睡著的時候很乖,一手抱著他的腰身,一手微蜷抵在下頜處,小臉埋進(jìn)他的懷里,是格外依賴信任的模樣。
幾月前的宿玄做夢都想不到會有這一天。
他輕輕觸碰桑黛的長睫,自從來到妖界后,桑黛好像經(jīng)常跟他對視,他總能從她的眼睛中看到各種各樣的情緒。
為何她ῳ*Ɩ 對他的信任會來得這般快?
他的寶貝劍修在那次大戰(zhàn)醒來后變了很多,不僅可以看到天命,似乎還多了別的東西。
她好像可以知道他最真實(shí)的想法,他從未說出來的想法。
如今沒有完全確定,但也大差不差了,他需要進(jìn)一步確鑿的證據(jù),不能打草驚蛇,搞清楚這件事到底還有什么規(guī)律,完全確認(rèn)之后,她就必須得攤牌了。
宿玄不是接受能力差的人,如檀淮所說那樣,世間遼闊,他們只是一粒蜉蝣,桑黛身上有很多特殊之處,那么再特殊一些也無所謂。
小狐貍親了親她的鼻尖,桑黛皺了皺鼻頭,微微動了動往他的懷里縮。
乖死了。
宿玄悶聲笑著,將桑黛抱進(jìn)懷里。
***
當(dāng)日光徹底籠罩了玲瓏塢,最后一絲黑暗也被撕破取代。
吃飽喝足的藤蔓扭著身軀來蹭負(fù)手而立的青年。
他垂首看了眼藤蔓,拍了拍它堅(jiān)硬的腦袋。
“你吃飽了,我還沒買到糖呢,現(xiàn)在還不能回去。”
藤蔓扭動身軀,枝葉亂晃,蔓身上又多開了好幾朵花,只剩下幾個花骨朵。
“你說……你想吃了施窈?”
藤蔓激動點(diǎn)頭。
那個女人便連血肉都有四苦,它特別喜歡!
黑衣人挑眉:“不行哦,那只靈鶴會燒了你的!
藤蔓蔫蔫垂下頭,有氣無力纏在他的腿上。
他踢了踢腿想要甩開它,“別難過嘛,給你糖吃不吃!
藤蔓轉(zhuǎn)身隱入地面,它一根藤吃什么糖啊!
這人還灌過它喝酒,害的它醉了幾天!
糖鋪在這時候開了門,里面剛起床的掌柜對上一張兇惡的面具,嚇得驚叫一聲。
“你,你誰。
青年彎唇輕笑:“在下來買糖,要甘蔗糖哦,兩顆靈石的量就夠了!
那掌柜拍拍胸脯,小聲說:“可能需要等會兒,我們剛營業(yè)!
“好哦!
掌柜回身去忙,覺得這男子真是奇怪,身量生得不錯,看輪廓五官應(yīng)當(dāng)也算端正,可卻戴著個格外嚇人的面具,明明是個成年男子,說話間也像是個孩子般幼稚純粹。
他抬眸看了眼店門,瞧見那青年還負(fù)手站在那里,正打量著他這殿中熬糖的東西,似乎格外好奇的模樣。
都這么大人了,怎么跟個孩子一樣。
掌柜沒敢多看,低下頭招呼學(xué)徒忙活熬糖,甜膩很快從后廚飄了過來。
當(dāng)街上人越來越多的時候,他終于買到了心心念念的糖。
拎著一袋子糖邊吃邊往回走,一路上來看向他的人不少,他也不覺得自己的裝扮有什么奇怪的,笑瞇瞇頗為好脾氣地朝每一個人微笑。
走到無人之處,他將裝著糖的油紙收進(jìn)乾坤袋中,虛空中出現(xiàn)一道裂縫,而他踏入裂縫之中,轉(zhuǎn)眼間出現(xiàn)在距玲瓏塢百里之外的地方。
昨晚下了雨,泥土還濕潤著,洞穴隱匿在山間。
游隼駐守在洞穴外的樹枝上,瞧見他回來后又開始冷言冷語。
“你再不回來我就要攔不住他了!
黑衣青年挑眉:“應(yīng)衡醒了?”
“早就醒了!
他點(diǎn)點(diǎn)頭,朝洞穴里走去。
這處洞穴很深,越往里走越陰森,但他感受不到溫度,因此也就覺得無所謂。
一直走到最深處,剛進(jìn)去一根樹杈便抵上了脖頸。
樹杈的肩頭被削平,正好抵在他的喉口,往前一寸便能刺穿普通修士的命脈,但他不一樣。
“你是誰?”
聲音很清淡,沒有一絲波瀾。
黑衣青年嘀咕道:“我說了你又聽不見!
果然,應(yīng)衡毫無反應(yīng)。
身上依舊是那身素氣的白衣,烏發(fā)用發(fā)帶潦草扎起,他的記憶依舊停留在一百多年前,只覺得自己睡了一覺,醒來后便換了個世界一般。
眼前一片黑暗,他聽不到也看不到,甚至都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五感盡失,靈根也沒了,連靈力都使不出來,方才那一套劍招還是憑著肌肉記憶。
“你……你說話了嗎?”
應(yīng)衡可以感受到這根樹枝抵著那人的脖頸,但他如今聽不見,也不知道那人到底回應(yīng)了沒。
黑衣青年懶散別開眼,身形消失在原地,轉(zhuǎn)瞬出現(xiàn)在另一處。
應(yīng)衡回眸,眸光空洞。
“你到底是誰?”
黑衣青年找了個地方坐下,掏出甘蔗糖咬碎一顆嚼吧嚼吧。
他淡聲道:“你根本聽不見,浪費(fèi)我的時間!
應(yīng)衡這人脾氣好,沒得到回應(yīng)后沉默一瞬,用剛醒來還不算太清醒的腦子仔細(xì)思考,最終在一片寂靜中得出結(jié)論,這人似乎沒有要害他的心,但好像也不太想救他。
這里很冷,冷到應(yīng)衡如今的凡人之軀根本受不住。
他收回樹枝,微微頷首道:“抱歉,我……我不記得許多事情,我是不是出事了,你救得我?”
對面沒有回應(yīng)。
應(yīng)衡接著說:“我的耳力如今不行,但識海還可以聽到聲音,你可以傳音給我。”
黑衣青年看著他,咽下嚼碎的糖,冷嗤一聲,用靈力為應(yīng)衡傳音。
“是我救的!
應(yīng)衡的識海中傳來一道聲音,冷冷淡淡沒有情緒。
但他沒有聽到殺意。
“你……為何要救我?”
“一人委托!
“……誰?”
“不想說!
他不愿意說,應(yīng)衡也不勉強(qiáng)
應(yīng)衡摸索著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下,坐的筆直又淡定,又問:“道友,我……我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嗎?”
“……我說不可以你就不麻煩了?”
“我確實(shí)需要你的幫助,我身上若還有值錢的東西,你可以都拿走!
這次應(yīng)衡聽到了一聲冷笑,冰冷沒有感情。
他有些不解,看來這人真的很不想救他,興許是覺得麻煩,那又為何要救他,到底是誰委托的這人?
可識海中再次傳來回應(yīng):“你先說!
應(yīng)衡反應(yīng)過來,這是他答應(yīng)了。
他笑了下,溫聲道:“可以幫我找一個人嗎?”
“找誰?”
“我徒弟,桑黛!
黑衣青年頓了一瞬,沉默許久,隨后掏出顆糖嚼碎,含含糊糊說話:“找她干嗎?”
應(yīng)衡道:“我要回去為她過十歲生辰!
“……”
“道友?你還在嗎?”
“十歲生辰?”
“對。”
應(yīng)衡睡了太久,腦子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模模糊糊記得自家弟子似乎要過生辰了。
可他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又為何會變成這樣,他自己也不知曉。
應(yīng)衡微微擰眉,聽到識海中一聲冷笑。
“睡了一百多年,你不會真睡傻了吧?我別真救了個傻子啊,我自己的事情還沒辦成呢,你別讓我白忙活一場了!
什么意思?
應(yīng)衡有些聽不懂,一百多年是什么意思?
他說不出話,腦海里一些破碎的記憶畫面閃過,鉆心的疼。
應(yīng)衡捂住頭咬牙忍住疼痛,無措看著識海中一閃而過的塊塊記憶碎片。
他看到破碎的殘肢斷臂,聽到絕望的尖叫,瓢潑大雨之中,一人站立在雨中宛如惡鬼,渾身都是血水。
地上有人扒著他的白衣,破碎的聲音喊道:“應(yīng)衡仙君……救命……”
畫面又一轉(zhuǎn),他又看到一張稚嫩的小臉,跪在雨中求著他。
她喊著:“師父,不要走,不要丟下黛黛!”
應(yīng)衡想要去扶起她,他不理解,他怎么可能丟下桑黛,她為何要跪著?
可他看到的畫面中,他卻是頭也不回地離開,留下重傷的桑黛躺在雨中痛哭。
雨水砸在她身上,他一直當(dāng)做親生女兒對待的徒弟渾身是傷,嚎哭出聲爬著要來追他。
再然后……
再然后,是上千人將他包圍起來。
“叛徒應(yīng)衡,摧毀歸墟靈脈,殘殺蒼梧道觀,作孽多端,仙盟已下追殺令!”
“殺了應(yīng)衡,他必須死!”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叛徒!”
然后……
記憶戛然而止。
應(yīng)衡的神情茫然,空洞的眼睛無光,聽不到看不到,沒有味覺嗅覺,也沒有觸感。
很多記憶都想不起來,他像是渾渾噩噩過了許久一般。
可只有一張臉在他的記憶中格外清楚。
桑黛立劍心那天,他將知雨劍穗掛上劍柄,小姑娘握著知雨劍朝他拱手行禮。
“師父,弟子定當(dāng)刻苦修煉,護(hù)四方平安!
他摸了摸她的頭發(fā)。
“為師會將畢生所學(xué)都傳授給你,黛黛,你會成為四界最強(qiáng)大的劍修!
可為何,他會將重傷的她丟在大雨之中,桑黛還那么小,還沒長大成人,他怎么可能在這時候丟下她?
她拖著渾身的傷跌倒在地,在雨中爬著也要追他,哭著求他不要走,他怎么就走了呢?
應(yīng)衡茫然站起身。
“黛黛……黛黛……”
他得去找她,向他的弟子道歉。
是他這個師父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