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終章(下)
因為沈扶蘇的出現,原本游山玩水的計劃又多了兩日散心行程。
對于盼星星盼月亮等著沈逆的李司而言,有六個點要說。
……
數日后,她們終于回到長安城。
城防已降,軌道列車轟隆隆地進出港,天上私人飛艇和各路儀仗穿梭不絕,馬車于車流中有條不紊地入城。
這是邊燼和沈逆都不曾見過的松弛與井然。
龐大的古都煥發出了新的生命力。
房車進入長安城,發現城中多了許多未曾見過的集市。
李司為了鼓勵商業刺激經濟,在保留了曾經的東西二市的基礎上,開設了許多租金廉價稅費又低的龐大市集,非常利于小商戶的發展。
曾經京師那股子端在云端的架子,有了落地的親和力。
沈逆挺好奇的,打開窗戶看著這份熱鬧,對邊燼說:
“皇帝什么樣京城就什么樣。長安城越來越像李司的孩子。”
沈逆跟邊燼說話時沒留意外面,忽然有人喊了聲“奉國公”。
這么一喊,市集上所有人都往房車的方向看。
“真的是奉國公!”
“還有邊將軍!她們回來了!”
在沈逆和邊燼生死一線,絞盡腦汁封印的黑魔方的時候,李司也沒閑著。
既然心上人跑了又跑,她索性勵精圖治,把所有精力都撲在朝政上,把幾個老找她茬的老朽累進了太醫署。
與此同時,李司也在不斷宣揚沈逆與邊燼的凜然大義,讓被她們守護的百姓知曉誰在為他們夜夜安眠而戰。
于是,便有了眼下的一幕。
沈逆眼睜睜地見人潮騷動著往她們的方向涌,所有人就地拿起手邊的東西,從蔬菜瓜果到布帛菽粟,全都堆上她們的房車,感謝她們為帝國所做的一切。
沈逆人都差點被埋了。
甚至聽到有人高喊——
“恩主她們活著回來了,快來啊,別讓她們跑了!”
氣勢洶洶的勁兒,知道的是來報恩,不知道的以為是報仇的。
房車裝了一大堆來自百姓的愛戴——一車子的衣食住用行,回到了奉國公府。
萬姑姑等人出門迎接她們的時候還納悶,怎么人回來了,還順道去買了菜?
沈逆在跟萬姑姑說原委,說得一旁小侍女都笑出了聲。
而邊燼則暗暗幫沈逆把肩頭的菜葉子給摘了。
萬姑姑想起當初沈逆離開長安城去危險的城外尋夫人下落時的情形,她一顆心七上八下,日夜祈禱著二位夫人能逢兇化吉。
如今看雙妻平安歸來,恩愛更甚從前,萬姑姑悄悄轉身,把眼角的淚花抹去,換上一張開心的笑臉跟她們說,奉國公府和將軍府都收拾利落了,就等著她們回來決定要住哪兒。
雙妻倆攜手去看了兩座府邸,都更喜歡奉國公府。
奉國公府位置僻靜,格局也更適合上手改造。
沈逆其實一直有好好裝修府邸心思,先前要事一波連著一波,根本顧不上,現在她終于有空了。
就在她以為終于可以安心養老時,內侍帶著天子的恩賞來了國公府,一大堆賞賜活生生把偌大的國公府都擠小了一圈。
敕旨內引經據典,文縐縐地狠夸雙妻,沈逆對著一同行禮的邊燼低聲道:“不像李司親筆寫的。”
邊燼:……
夸完之后,內侍宣她和邊燼入宮覲見。
沈逆面上恭順,心里一咯噔。
這好日子還沒開始就要到頭了……
大明宮,御書房內。
“臭狐貍!你終于活著回來了!”
李司聽到她們來了,把正在批奏疏的電子筆一丟,大步上前狠狠抱了沈逆一把,把沈逆骨頭都抱得咯咯響。
沈逆嫌棄道:“陛下,您的戰斗天賦是不是提升了?”
李司倒是沒好意思抱邊燼,就拍拍她的胳膊,也是頗為感慨。
沈逆:“陛下,都貴為天子了,怎么還叫我臭狐貍?”
李司:“那怎么了,這兒也沒外人。而且我不覺得你們把我當天子看啊。”
沈逆:“你們?”
李司:“可不,你的璇璣妹妹不是掐我腰就是擰我耳朵。”
邊燼:……
感覺聽到了不該聽的事兒。
邊燼還在想,畢竟登基了,掐腰擰耳朵的確不太合適,回頭得讓阿搖跟璇璣提一下。
還未想完,就見沈逆順走了李司案前的水蜜桃,沒等李司“賜座”,自顧自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邊燼:。
算了,想讓阿搖去規勸誰不要離經叛道,是有點為難她了。
畢竟阿搖可是離經叛道的祖宗。
李司也不以為意,要是沈逆都跟她講規矩她才難受。
李司說魔盒她已經送入最高研發署,往后還得讓沈署長多費心。
沈逆人還沒回長安,李司已經任命她為新一屆最高研發署署長。眼下除了她之外,這天底下也在找不出第二個雙S級的機械師了,她不操心誰操心?
李司坐上龍椅,沒外人,懶得擺譜,雙腿交叉架到案幾上,舒坦。
邊燼看一眼后,實在沒眼看第二眼。
三人正聊著,竇璇璣急匆匆來了。
人還沒見著,就聽到她罵李司。
“李司,你怎么不跟我說今天她們會進宮?”
竇璇璣懷里抱著小圖,看到沈逆和邊燼一下子眉開眼笑,把小圖給放了。
李司:“你怎么又冤枉我?我怎么沒說?我說的時候你正在給小圖洗澡,讓我別吵。”
竇璇璣乜她一眼:“那還不是你平時太吵。”
李司:?
沈逆在心里“嚯”了一聲。
看來李司說的對,璇璣豈止沒把她當天子看,恐怕都沒把她當人看。
為了給沈逆和邊燼接風洗塵,李司特別設宴,老友相聚,不醉不歸。
御花園賞花亭內,一桌甘旨肥濃,沒別人,就她們四人無拘無束好好吃一頓。
這些日子一波三折,有太多話想說了。
小圖鉆到邊燼懷里,安安穩穩團成糯米團子,美美睡覺。
邊燼沒想到這只陌生的小狗居然會親近她,還以為自己身上常年行伍又沾著人命的煞氣會嚇到小寵物。
沈逆不樂意道:“什么煞氣,小動物最是知道誰心腸好。你看,它就不親近我。”
李司:“你也知道你一肚子壞水。”
說著說著又提起黑魔方,竇璇璣看著月白風清的夜空,感慨道:
“還是無法想象沒有黑魔方的世界是什么樣的……”
沈逆給竇璇璣倒酒,“就是你可以肆意飲酒,不用再緊繃神經為大家值夜。”
竇璇璣被她說得眼眶有些熱意,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李司有點擔憂,“你那點酒量,少喝些,別喝醉了。”
竇璇璣:“我酒量怎么了?只是從未展示,不代表我沒有。”
笑聲在花叢中流蕩,酒過三巡,眾人都有些微醺。
話題又回到黑魔方上。
李司:“臭狐貍,你將黑魔方鎖進了‘時間循環’,它沒法自己出來,可若有朝一日,有人再次把它打開又如何是好?”
剛上了點心,沈逆把這兒當自己家,看到有桂花糕便先捻了一塊到邊燼的盤子里。
沈逆說:“我會盡我所能,讓普通人沒法接近魔盒,更不可能開啟它。但是誰能保證數十年或者數百年之后,科技會發展到什么地步,又會有什么樣的天才橫空出世,因為好奇或者其他任何我們暫時想不到的原因,打破這一切的平衡呢?”
“陛下。”沈逆放肆道,“到時候你我骨頭渣子都不剩了,還能阻止下一場橫禍嗎?”
已經滿臉通紅的竇璇璣撐著腦袋道:“確實,兒孫自有兒孫福,兒孫還自有兒孫禍。”
沈逆:“所以我也只能保證有生之年能看住魔盒,往后的事就別想了,想了也沒用。”
“也對。”
李司拿著酒盞晃蕩到沈逆的案前,拍拍她的手背道,
“我跟你說,魔盒是以后的事兒,但眼下那幫覬覦皇位的老不死,我就指望你和邊燼了。”
沈逆這會兒忽然畢恭畢敬起來。
“陛下,這事兒我一個搞科研的署長好插手嗎?我夫人也是鎮北將軍,文官的事兒不好摻和。”
李司:?
李司:“不是吧,你和邊燼把我拱上皇位,現在管殺不管埋?我不管,你們人都到這兒了,必須幫我!”
沈逆被李司鬧得耳朵里嗡嗡作響,皺著眉勸道:“陛下,天日之表,天日之表啊。”
邊燼生怕外面的侍女會聽到李司這孩子氣的吵嚷,頭疼,可天子是她自己選的,沒機會吃后悔藥,只能應下來。
畢竟只有朝堂安定,百姓才能安居。
李司得了邊燼的話,立刻不吵也不鬧了。
不就是天子威儀么,李司到底也是治過軍的人,說拿捏就拿捏回來.
想要展示酒量的竇璇璣,最后到底展示了自己毫無酒量。
李司好脾氣地背著醉醺醺的她回寢屋,路上的侍衛見著了,全都回避。
回避歸回避,心里也覺得準皇后命真好,天子這般疼愛她。
“李司……”
竇璇璣伏在李司的背上,喚她的名字。
“嗯?我在呢。”
“李司……”
“干嘛,我名字好聽?一直叫。”
“嗯……”竇璇璣雙臂緊緊扣著她,“好聽。叫一輩子。”
……
另一個酒量相當一般的人自然是沈逆。
今夜高興,多喝幾杯,回去的路上已經醉了。
邊燼為她罩上外衫,抱上馬車,在靜朗的星夜下回國公府。
沈逆靠著邊燼的肩頭昏昏欲睡,邊燼說:“你睡吧,到了我直接抱你進屋。”
沈逆吻了邊燼一下,“你真好。”
邊燼摸摸她紅彤彤的臉。
沈逆安心地睡了,片刻,車廂前方的電子屏憑空亮起,浮現出沈扶蘇的臉。
國公府馬車是靖安侯府原來的座駕,防火墻堅固,能黑進馬車的也的確只有沈扶蘇了。
在邊燼的記憶里,沈扶蘇一向維持著理智,即便說著最殘酷的話都不曾見到過她情緒波動。
但此刻的沈扶蘇,眉眼中帶著一眼就能看出的失落。
沈扶蘇:“我沒有想拆散你們。只是,如果可能,我想她偶爾能夠回來看看……”
邊燼打斷沈扶蘇的話。
“我聽她的。”
言下之意,不必跟她說,她不會干涉沈逆的決定。
車廂內寂靜片刻,沈扶蘇沒再說話,電子屏變黑。
沈逆不知什么時候醒了,依舊靠在邊燼的肩頭,手指在邊燼的掌心里勾著。
邊燼就讓她勾著,輕語道:“沈扶蘇的肉身很早就感染了黑魔方,于十年前自戕。她畢生之志就是剿滅黑魔方,黑魔方死之前她不愿瞑目,便將意識輸入網絡,在電子世界永生,還煉了魔種,代替她行走于世,出謀劃策。”
沈逆埋怨的語氣里帶著醉意。
“或許對世人而言她是無名英雄,但我討厭她。”
邊燼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指,說:“你想討厭誰便討厭好了,最不能委屈自己。”
沈逆挽著邊燼的胳膊,“你知道嗎,我還擔心過你會不會把我往外推,說什么‘到底是血親’之類的話,讓我回到她們身邊。”
邊燼皺眉道:“我怎么會這樣說?”
“那誰知道了,畢竟你是根拴馬樁。”
邊燼:?
拴馬樁?
沈逆沒意識到自己把對邊燼的腹誹說出來了。
邊燼琢磨了一下,大抵明白沈逆是在嫌棄她古板。
她以為自己這段時日已經很努力在表露愛意了。
將沈逆攬入懷中,試著多說些情話:
“我當然不會把你往外推。你若不在我身邊,我該如何是好……”
邊燼的話斷斷續續進了沈逆的耳朵里,將甜意吹入她的夢境,蕩起一層淺笑。
……
睦州,安王府。
寂靜的寢屋內,少女突然坐起身,喊道:“裴寂——”
雙臂猛推,想要把李極推開,卻推了個空。
氣息紊亂,渾身發痛,曾傾洛額前都是冷汗,好不容易攏回了些神志,她抬頭望向四周。
奢華的寢屋,陌生的陳設,讓她警覺地想要拿出武器。
卻發現腿部的武器匣里沒有槍。
曾傾洛心口咚咚地跳著,看自己,穿著一件親膚的長裙,赤著足,踏在柔軟的地毯上,迷茫地在寢屋里走著。
她記得向知番突然出現,裴寂危險,她想救裴寂。
然后呢?
她為什么會在此地,這里是什么地方?
緊張和戒備之時,她看到一幅畫。
明顯是裴寂的筆觸,細膩老練,又極有個人特色,曾傾洛一眼就能認出這幅畫是出自裴寂之手。
畫中有兩個人,五六歲的少女和一位年輕的婦人坐在小溪邊。
少婦釣了魚上來,少女開心地鼓掌。
曾傾洛怔怔地看著,眼淚霎時掉落。
這是她和她離世已久的阿娘。
阿娘還未感染黑魔方的時候,她倆住在村子里,有段時日阿娘總帶她去釣魚。
她已經很久沒想起這段往事了,為什么裴寂會畫出來?
屋子里到處都是畫。
畫中全都是曾傾洛寶貴的記憶。
曾傾洛捏著畫卷,心跳慌亂。
“裴寂?”
曾傾洛喚了一聲。
沒人應她。
“裴寂?!”
曾傾洛提高聲音又喚了一聲,依舊只有靜謐到極點的空蕩。
整個世界的人都如同消失般。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曾傾洛快步走到窗邊往外望,溫暖的陽光落在她身上,明顯已經是初夏時分。
她的記憶停留在冬日,冷得很。
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這又是何處?
曾傾洛跑出房門的時候都忘了穿鞋,一路疾走。
少女烏黑濃亮的長發散落肩頭,鬢角沾著晶瑩的汗珠,腳踏在被陽光曬得發燙、一塵不染青石板路上,像只惶恐的迷途小鹿。
焦急地四下張望,甚至有一刻她以為這兒就是死去的世界。
直到看到了一名侍女。
侍女急匆匆地跑過來,欣喜地行禮道:
“王妃,您醒啦!”
曾傾洛:“王妃?”
不等曾傾洛再問,侍女立刻提起裙擺一路小跑去喊人。
遠處的湖邊有個身影。
像裴寂,但不可能是裴寂。
那是個一頭白發的女人,正背對著她坐在湖邊的軟榻上。
曾傾洛一邊觀察一邊靠近。
那女子雖雪發垂地,卻穿著艷麗雍容的紅裙,橫臥在湖邊飲酒,不似老者。
成熟惹眼的身段,曾傾洛最是熟悉不過。
“裴寂?”
曾傾洛一開口,女人酒杯脫手,掉入湖中。
李極詫異地回頭,愁苦的眼眸和久別的雙眸對視,一剎那,如清泉入心。
……
該畫的她都畫了,所有細節她都細致地雕琢到極致,可曾傾洛就是一直保持著對外界極其微弱的反應,偶爾說上幾句話,并不算真正的蘇醒。
李極覺得自己已然力屈計窮。
如果這條路都不通,不知還有什么路可以走。
煩悶之下想飲酒,怕熏到她的小滿,拿了酒到河邊獨飲。
此刻曾傾洛就在眼前,活生生地在眼前,還與她說話了。
李極分辨不出這是現實,還是酒后的幻覺。
李極輕顫的手伸向曾傾洛。
指尖碰到了真實的溫度,眼前的景象沒有消散。
是真的。
李極胸口忽地起伏,眼淚說掉就掉。
“你,真的醒了……”
曾傾洛見她哭,原本被她肆意撫摸的別扭也不見了。
“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李極正要開口,意識到了什么,臉色一變,立刻轉過頭去。
曾傾洛不解,“怎么?”
湖水倒映著李極的模樣。
“我現在丑得很,別看我。”
白色的頭發在陽光下,亮得晃眼。
曾傾洛跪坐在她身后,綰起她的長發,水濯過般烏黑的眼珠輕動,輕聲道:“我都是你的王妃了,以后不是要日日相對?如何能不看你?”
李極:“……你已經知道了?”
因為曾傾洛一直未醒,李極在萬念俱灰之時,決定與她拜堂成親。
堂是在床邊拜的,人未醒,全程只有李極一個人演獨角戲。
那時她想的是,即便曾傾洛此生都不會醒來,也要她當她的王妃。
無論是到了陰間還是輪回轉世,她們都擁有今生的姻緣,她都是曾傾洛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曾傾洛心道,趁著人昏迷硬是拜了堂,這事兒放在別人身上是件霸道的詭事。裴寂這么做么,倒一點都不稀奇。
李極就是不肯回頭,總說自己難看。
曾傾洛沒轍,拉了拉她的裙擺道:
“就算頭發的顏色變了,你的模樣也未減損。更何況……我也不那么喜歡黑發。”
李極屈著雙膝,微微轉過身,臉埋在雙臂之中,只露出一雙眼睛。
“真的?”
曾傾洛心道,還是那么好哄。
說不出肉麻話,曾傾洛只道:“現在是貞觀二十幾年了?”
李極沉默了片刻,說:“現在是天胤三年,孟夏。”
陌生的年號讓曾傾洛恍惚。
天胤三年?
是啊,李司登基了,肯定會改年號的。
曾傾洛:“我昏迷了三年?”
趁著曾傾洛吃驚,李極已經鉆進她懷里,用腦袋蹭她的心口。
“嗯。”
這三年中,李極只做一件事,用精神力重繪曾傾洛的精神世界。
邊燼和沈逆每隔一個月就會來探望她們一次,說曾傾洛的往事,把曾傾洛相關的記憶片段傳送給李極,還會帶來曾傾洛相關的小物件。
只要與她有關的,李極統統繪入精神世界中。
在漫長的繪制過程中,李極眼中的曾傾洛更加豐富、飽滿。仿佛跟著她走過她的人生。
瘸腿少女無人庇護的日子,受盡欺凌,李極也跟著她難過。
可即便如此,她依舊選擇在黑魔方危機爆發時,幫助別人,向陌生人伸出援手。
李極說她“真傻”,可這份與自己截然不同的正直純善,讓李極心動的感覺每日逾深。
沈逆曾經跟李極說:“我懂你的想法,傾洛和我夫人很像。如你我這樣的謬種,反而會被她們的良善深深吸引。”
如果說從前李極對曾傾洛的愛,是在激情和占有欲中慢慢扭曲而成的偏執與熱烈。那么這四年幫曾傾洛重塑精神世界的過程,便是李極真正了解了她的過往,在一點一滴中漸漸深入靈魂,刻骨銘心。
……
曾傾洛是如何被向知番摧毀意識,以及這三年中發生的事,李極賴在她懷中,三言兩語說完。
曾傾洛驚訝得都忘了驅趕她。
“所以,你的頭發是為救我而白的。你怎么這么傻……”
李極不想曾傾洛覺得虧欠什么,又背過身去。
曾傾洛在心里輕嘆,撫著她的白發道:
“裴寂,轉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李極的背影很安靜,猶豫了一會兒,最后還是抗拒不了曾傾洛的話,轉回頭。
曾傾洛撥開她的發絲,仔仔細細看著她的模樣。
“瘦了許多。”
李極的淚滾入曾傾洛的掌心里,用力將失而復得的人抱住。
曾傾洛幾乎被李極壓倒。
整個人被李極纏著,一大只,幾乎將她覆蓋。
曾傾洛總是被她弄得無可奈何,手不知放在哪兒,便再去順她的頭發。
還是這么愛哭。
……
養了好幾日,曾傾洛和李極一塊兒恢復了些氣血。
憔悴感在漸漸消散,李極的臉龐圓潤了些,白發反而為她增添了一份旁人沒有的蠱惑誘人。
沉睡了三年,曾傾洛有很多事要做,可一入夜,李極便從她身后過來,蹭著她脖子討要。
李極原本就粘人得很,經過這次波折,更是恨不得沒日沒夜地掛在她身上,撕都撕不下來。
看著李極的白發,不知還能有多少快樂時光,曾傾洛沒忍心驅趕她。轉過身,不太熟練地圈住李極的脖子,雙唇有點笨拙地輕輕貼在她的唇上。
還以為曾傾洛這輩子都不會再主動,李極心一下子著了火,直接啟開了曾傾洛的唇。
曾傾洛被她弄得“唔”了一聲。
雪白的發絲纏上來,曾傾洛乖乖張開唇,接納李極纏綿的吻。
不是記憶模塊中被反復回味的過往,今夜是她們情感真實的延續。
李極終于又能擁抱她,得到她壓抑的反應。
眉心還是那樣蹙起,似痛苦又似滿足,之后便會在某個時刻擰得更緊,隨后歡慰又脫力地慢慢松開。
李極想得太深,思念濃稠難解,曾傾洛也沒反對,默許她可以做任何事。
曾傾洛的默許和沉默中的配合,甚至是主動,讓李極興致前所未有的高。
曾傾洛是很悶的那種人,不出聲,半點花樣都不會。
李極卻覺得樂趣無窮,偏要欺她,折騰出聲響。
曾傾洛一面羞著,一面反應又更濃。
實在受不住的時候,曾傾洛都沒舍得咬,只是用力地抱住她,攀附在她身上,喚她“裴寂”。
“裴寂”的尾音帶著破碎的意味,好聽得讓李極心下酥軟。
一趟趟的不停,曾傾洛其實已然脫力,可李極還想,她便縱容著身上人繼續掌控自己。
李極的吻中明明白白寫著最最濃烈的占有欲。
是不死不休,是唯她是從。
是只有她才能引發的極致快樂。
……
今年的初雪落得很早。
長安城染上一層銀白的時候,沈逆和邊燼搬回了雙極樓。
公國府還是會住,但沈逆知曉,邊燼忘不了雙極樓,那也是她們一同長大的地方。
沈逆一邊忙著幫李司治理內廷、開疆拓土,一邊把雙極樓完完全全按照記憶里的樣子修復了。
重不重振宗門,沈逆不在乎,邊燼想重振就重振,只留下當個隨時都能來走走的別院也罷,一切都是為了邊燼開心。
雙極樓重修之日,沈逆邀請好友們長安聚首。
第五闕和賀蘭濯帶著一大堆賀禮早早來了。
沈逆看到第五闕第一句便道:“你來得正好,幫我把爐子支起來。”
第五闕:“?不是,我是客人,一來你就讓我干活?”
“你是客人嗎?每回來都把我庫存吃光的人是客人?別廢話,你那只胳膊我可是花重金打造的,要不咱們現在結算一下?”
第五闕:“……不就是爐子,今天不給你支一百個我不走。”
她倆在這兒一邊斗嘴一邊架爐子,邊燼則和賀蘭濯坐在沈逆專門打造的觀景臺前賞雪閑敘。
賀蘭濯的視力已經被第五闕養好了,雙瞳變回了透明美麗的琉璃狀。
去年她的天賦就已經回升到了S級,今年還在不斷攀升,她有預感,會再次回到雙S級。
賀蘭濯喝一口蘋果酒,說:“阿賜記憶里的臟東西總算被驅逐干凈,麻煩的是我還得繼續戴一段時日的護目鏡。以前戴了那么多年不覺得難受,現在再戴回去,反而別扭。”
邊燼道:“我也是,以前緊繃著神經時能幾夜不睡,現在稍微熬一下夜,第二日沒精打采。”
賀蘭濯:“這是什么,盛世綜合征?”
兩人正笑著,曾傾洛和李極來了。
第五闕剛把爐子支好,看到李極一頭烏黑的頭發“喲”了一聲。
“別這么看著我,染的。嘶,山上真冷。”
李極對第五闕說:
“傻子,能給我單獨生個爐子嗎?”
第五闕:“再叫我傻子,我把你打成傻子。”
邊燼過來招待她們,“你們先去暖閣里,一會兒也在暖閣里用膳。”
“不了。”
李極對雙極樓很好奇,畢竟曾傾洛在這兒長大。
剛才還喊冷的人,這會兒對曾傾洛說:
“帶我走走?”
曾傾洛:“好。大師姐,那我帶裴寂去走走,一會兒回來。”
邊燼:“下了雪,路上注意安全。”
李極攬下這話頭,“有我在呢,怕什么。”
這段時日的溫存,讓李極確定曾傾洛對她的心意,如今走到哪兒都恨不得炫耀一番,有時候弄得曾傾洛無言以對,可看李極樂在其中,又沒法說她。
兩人攜手上山時,竇璇璣和李司坐著天子儀仗從天而降。
竇璇璣還未進屋就在喊沈逆的名字。
沈逆正在用她剛剛研制的串肉機串烤串,看竇璇璣興沖沖跑進來,騰出手行禮。
“拜見皇后娘娘,怎么了,小房回你了?”
沈逆一猜就中,竇璇璣開心道:“是啊!她回我了!”
沈逆回長安之后,幫著李司整肅了一段時日的內廷,之后去看了房判,全面升級了系統,為房判建立了一個對話功能。
房判暫時無法真的開口,但可以通過圖片來溝通。
發圖片給她,她能直接用大腦讀取,再回復。
這是沈逆最開始設定的邏輯,只是好一段時日了,竇璇璣通過系統發了無數圖片過去,房判一直沒反應。
竇璇璣堅持發,每日都發。
今早,又發了一張御花園內的雪景給房判,一盞茶工夫后,房判居然回復了。
回復的是系統默認的表情圖片。
一個發抖的圓腦袋。
在這個通訊發達的年代,已經很少人會用這么簡單的表情圖片了。
可對竇璇璣而言卻彌足珍貴。
沈逆往嘴里丟了一顆油炸地豆。
“等再觀察一段時日,我把語音功能加上,以后你們就能直接對話了。”
竇璇璣:“那可太好了!”
開飯前,曾傾洛和李極從山上下來了。
山上時李極的圍脖跟帽子,此刻都戴在曾傾洛身上。
賀蘭濯神神秘秘對李極招手,“殿下,來。”
李極走到她身邊,“你不是想把我推下懸崖吧。”
賀蘭濯笑道:“我推你干嘛,有件事要與你商議。”
雪越下越大,雙極樓的景致愈發壯闊。
李極的黑發上落下一層銀白,她看著身側的賀蘭濯。
“驅毒?”
賀蘭濯翹著腿,輕轉著手里的酒盞道:
“當初我答應了李煽幫她尋找解藥,一直惦記著這件事。我聯系過韓復,想必她跟我說的話也跟你說過。”
李極:“此毒無解。”
“對,但那是對于韓復而言的無解。可對于你我而言,未必是相同的答案。傾洛來找過我,問我有無法子為你解毒。”
李極有些驚訝,“她找過你?”
賀蘭濯笑著說:“她不僅找過我,也找過沈逆和邊燼。當初沈逆封印黑魔方的時候,給了我很大的觸動,我想起在突破至雙S級精神天賦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天地的運行,宇宙的閃耀。我知道,那是可以逆轉一切的力量,只是時間太短暫了,還未讓我好好研究力量就離我而去。可是,它現在又要回來了。”
賀蘭濯從李極的眼眸里讀出了渴望。
“殿下,你不想試一試嗎?試著逆天而為,試著與自己心愛之人白頭偕老。”
賀蘭濯所言,誘惑太大。
李極:“我自然想。”
做夢都想。
賀蘭濯道:“如果真能逆轉你身體的宇宙,那么有可能,你現下所擁有的天賦也會消失,你舍得嗎?”
李極回眸笑道:“若是你,你舍得嗎?”
賀蘭濯望向被炭火燙得齜牙咧嘴的第五闕,唇邊漾著一抹笑意。
為了她,自然一切都舍得.
一群人聊起貞觀年間的生死一瞬,仿佛還在昨日。
李司忙于政務,許久沒這么開心了。
沈逆正好放了一段熟悉的樂曲,李司腦子一熱,脫了外衣便想跳舞。
邊燼:“陛下乃九五之尊,這樣不好吧。”
差點就把“成何體統”這四個字脫口而出。
沈逆等人也實在不想看李司跳舞。
李司卻道:“這是我最大的愛好了,我多久沒跳,身子都要銹了。天子怎么了,天子沒腿嗎?不能跳舞嗎?”
眾人看向竇璇璣,只能指望皇后能阻止一下了。
竇璇璣卻道:“讓她跳,今夜幽會麥香小喬。”
眾人:……
李司在大雪中起舞,一開始李極還覺得會辣眼睛,沒想到李司身段比她想得要美得多。
從地上跳到桌上,李司越跳越起勁,沈逆把餐具都拿出來,分給大家,敲碗擊盤,跟著節拍為她伴奏。
于是,李司便成了唐Pro帝國五百多年國祚中唯一一位給臣子們跳舞的天子.
又是一年正月。
今年的通天火輪格外壯闊。
瑞雪千里,沈逆和邊燼手牽著手漫步在熱鬧的市集。
通天火輪的火光映在她們臉龐上,“伉儷情深”的徽章掛在腰間。
一人一枚,成雙成對。
人人都在抬頭注視著盛世光景,只有邊燼低頭,看見一朵小花從縫隙中頑強地冒出了頭。
沈逆也隨著她低眸,注視那朵漂亮的花。
凍土之下昂揚的生機,越寒冷越美麗。
今夜玩得太晚,邊燼有些困了。
在尋常又平和的人間煙火氣中,邊燼靠在沈逆肩頭,安心地閉上眼。
身旁有人認出了她們,正要喊。
沈逆指尖點在唇上,輕語著:
“噓,我的妻子睡著了。”
作者有話說:
完結啦~撒花花~
很早以前就想寫一篇賽博古代背景的故事,也是全新的嘗試吧,寫得很開心~
謝謝喜歡《焚情》的大家~
還有些番外,就什么時候寫完什么時候更啦-
下篇文寫《越界》
——在暗戀中病態,不如橫刀奪愛
蘇爽甜小甜餅,謝謝大家收藏一下~
下篇文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