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示弱
顧茂柔當日便將帶有顧無惑字跡的書箋交到了王皇后手上,王皇后身邊有能人,不出一炷香的工夫,便將模仿好的書信寫了出來。
王皇后把這些信件都拿給顧茂柔過目,顧茂柔仔仔細細從頭到尾看了,一字不落,偽造的信件上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僅僅是一些南朔朝堂上眾所周知的事,根本就不傷筋骨,只是若真論起來,顧無惑和崔河暗中通書信,總歸是曖昧不明的,須得要查一查。
她拿了東西回府,到底還留了個心眼兒,她抽出其中一封,用各種方法都試了,只怕王皇后留了其他東西在上面,好在用水淹用火熏都沒有,這才放了心。
顧茂柔將信件一股腦兒都放到了崔河的書房里,然后便等著事發。
過了三兩日之后,一日清早,禁軍統領便帶人闖入了顧茂柔的府邸,以朝中有人與崔河暗通書信為由要搜查,顧茂柔裝腔作勢地攔了一攔,最后自然是沒攔住,把人給放進來了。
崔河的身份較之溫芍更敏感,他本就不能時常自由出入府中,禁軍來時他自然是在府上的,一開始還一頭霧水,只當是南朔的皇帝不信任他,隨便找了個借口來搜府,及至禁軍很快從他書房里拿出了顧茂柔先前就準備好的書信,他這才回過味來。
他在南朔是個無足輕重的人,如今所想也只剩保命,根本不會去與什么人勾結,更何況是顧無惑,簡直是無稽之談,也不會有人大費周章來殺一個廢物。
崔河看向顧茂柔,顧茂柔心虛地低下了頭,又過去悄悄對他道:“你先跟著他們走,過幾日查清楚了就能被放出來了。”
除了顧茂柔會干這事,還有誰會干?
崔河覺得有些好笑,無論書信上寫的是什么,都是一份證據,有的時候上面寫的東西更不重要,事情大小只看處置的人想自己處置,若最后沒事最好,若有什么事,顧茂柔就是害死了她的親哥哥。
崔河根本就不買顧茂柔的賬,他挑了挑眉,沖著顧茂柔道:“顧茂柔你這個蠢貨。”
顧茂柔從小到大從來沒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過,她一時先愣住了,似乎根本就沒意識到崔河會罵她,半晌后她才跺了一跺腳,臉也漲得通紅。
“你說什么?”顧茂柔上來就要和崔河拼命,好在被身邊侍奉的婢子們拉住了,不讓她在禁軍面前丟人現眼,“你一個從北寧出逃的棄子有什么資格對我這么說話?虧我還好心好意安慰你,你就是這么對我的?那好,那你就死在獄里頭去罷,反正我已經當了一回寡婦了,也無所謂再當一回。”
崔河不理會顧茂柔尖酸刻薄的話語,顧茂柔無所謂再當一次寡婦,他也無所謂顧茂柔怎么想的,他這會兒正忙著在心里盤算著此行的兇險,一開始搜出來那種東西時,他也不是不震驚的,甚至還有些害怕,畢竟他逃來南朔本來就是為了保命,若再在這兒把命丟了,那就真的是太冤屈了,不過在轉念一想,事涉顧無惑,他是最知道自己妹妹性子的人,說不定早有謀算,他此刻還是先不要急,或許還會再有什么轉機也說不定,別人是沖著顧無惑去的,其實與他不怎么相干,他只是不幸被牽連進去。
關于這一點,崔河倒是想得通,他來南朔本來也沒想過從此之后會一帆風順太太平平,一開始就是他求了顧無惑幫他收留他,顧無惑也算得上是個好人,竟不計前嫌果然讓他在建京落腳了,那么如今他再擔一擔這些風險,其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沒有什么好苦惱想不通的。
崔河斜覷了還在那邊生氣的顧茂柔,一句話不說便跟著禁軍走了。
而另一邊廂,從禁軍闖入顧茂柔家中之前,顧無惑便得知了消息,他一點都不急,還是好整以暇地等著。
今日天氣晴好,溫芍一早就出去庭院里坐著了,顧無惑在內室里面躺著,其實是有些無聊的,躺久了也不舒服,但他向來會忍耐,倒也不覺得有什么。
透過室內的花窗,溫芍與滿滿說話的聲音隱隱約約飄了進來,在里面只能聽見他們在說話,卻不能很清楚聽見他們具體在說些什么。
顧無惑的內心其實有些癢癢,才發現自己竟然也是想聽一聽他們到底在說什么的。
但是他不能。
做不做戲的已經在其次,主要是要在溫芍面前先瞞著。
那日程寂提議先告訴溫芍,被他否定了,那這場戲便要一直演到最后了。
或許一開始就不該瞞著溫芍,讓她知道他中毒是假的,也根本無傷大雅,溫芍一定會陪著他一起瞞著。
可他就是對溫芍撒謊了。
顧無惑這輩子迄今為止幾乎沒有撒過謊,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偏偏對溫芍就這么做了。
但是似乎,恰當的示弱,最后的效果意外的不錯。
在某些特定的時候,顧無惑也會忘了自己中毒這件事,但往往那種時候,溫芍也無暇他顧。
外邊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顧無惑下意識咳了兩聲,掩飾住自己的心思。
溫芍走到他面前,問他:“王爺要不要也出去曬曬太陽?今日不冷。”
顧無惑搖了搖頭。
溫芍的臉上閃過一絲憂心忡忡,又有些落寞,她上前給顧無惑掖了掖被子,然后坐在了他身邊。
“這傷怎么就不見好呢?”她喃喃道。
顧無惑掩唇又咳了起來。
溫芍連忙給他倒熱茶,又顧無惑就著她的手喝了,才道:“沒事,就快好了。”
溫芍自然不信,都纏綿病榻這么久了,怎么可能很快好起來。
她只當是顧無惑安慰她,又道:“一會兒太醫來了,是不是要讓他們再換個方子?”
顧無惑沒有回答她,再說下去他恐怕就要對著她吐露真相了。
他只是趕緊換了個話茬:“中午吃什么?”
“廚房今日有一條鮮活的大鱸魚,我讓他們燉了湯,”她想了想,問顧無惑,“王爺想吃什么?”
顧無惑卻反問:“你想吃什么?”
溫芍笑出來:“我吃什么都可以。”
“那問問滿滿。”顧無惑道。
溫芍便起身出去找滿滿,這幾天因為顧無惑身子不好,她也沒心思管滿滿,連功課都隨他去了,這會兒滿滿正在撒丫子亂跑。
滿滿見到溫芍出來,他還是很乖巧的,里面就跑過來貼到溫芍身上,抱緊了她。
“干嘛?”溫芍佯裝生氣,“誰讓你不好好念書,在這里大喊大叫的?”
滿滿撅了撅嘴:“已經學完了。”
其實溫芍才進去一小會兒,方才她一直和滿滿在外面,也親眼看著滿滿練完了字。
溫芍沒再多責備他,剛要問他中午想吃什么,卻見明遠急匆匆一頭撞了進來。
還沒等溫芍問話,他就朝著溫芍說道:“王妃,不好了,方才郡主讓人遞信過來,說是那位被禁軍帶走了,說是從書房里搜到了什么東西。”
顧茂柔到底放心不下顧無惑蒙在鼓里,便想著先來通個氣,只是不說到底什么事。
溫芍聽后便讓明遠進去稟報給顧無惑,自己一時立在檐下,心直直地往下沉。
崔河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書房里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是崔河主動為之才東窗事發還是被人陷害?
又是什么人會陷害崔河這樣一個完全沒有威脅的人?
她總覺得要出事了。
直到滿滿拉她的袖子,她才回過神。
“阿娘,滿滿想吃餛飩。”滿滿不知道這事的厲害,依舊是想著她方才問他的話,然后給以答案。
“只要餛飩嗎?”溫芍低下頭對著滿滿擠出一絲笑容,“還想吃什么?”
滿滿又想了想:“還想吃炙鵪鶉和炙野雞子。”
溫芍道:“一時半會兒野雞子不好找,過幾日讓莊子上送來,今日先吃炙鵪鶉好嗎?”
滿滿同意了。
溫芍又心不在焉地去吩咐廚房做了幾道菜,等回來時,明遠已經離開了,房內又只剩顧無惑一個人。
她遠遠望了一眼,隔著一層半開半合的紗帳,他仿佛是靠在引枕上閉目養神,溫芍駐足躊躇片刻,還是輕手輕腳走了進去。
果然等她一近前去,顧無惑就睜開了眼睛。
溫芍道:“王爺睡吧,我進來拿東西。”
“睡不著,你陪我說說話。”他看著她說道。
溫芍便走過去,還是像方才那樣坐下,壓下心頭的不安,道:“滿滿說要吃炙鵪鶉和炙野雞子,野雞子沒有,便吃炙鵪鶉了。”
顧無惑認真地聽著,但聽完之后卻也并沒有說什么話,只是點了點頭,才道:“他想吃什么,就都依著他。”
溫芍這時再也忍不住,急急問道:“崔河到底出了什么事?”
“沒什么事,你不用害怕,”顧無惑咳了幾聲,溫芍見狀便稍稍給他將引枕立起來,讓他靠著能舒服一些,“柔柔素來大驚小怪慣了,崔和不會有事。”
溫芍狐疑地抬眼看了看他:“都驚動了禁軍,難道還不算是大事嗎?”
她的目光殷切中還帶了些惶惶然,顧無惑一時于心不忍,一直以來應該對她說的那個答案也差點脫口而出,但他到底沒有被沖昏頭腦,還是生生忍住了,反正都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了,說不說都是一樣的。
然而一個字都不說,便也是欺負溫芍了。
第82章 不安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說話,溫芍自是在擔心自己的,而顧無惑卻是在斟酌要怎么和她說這些事。
半晌之后,顧無惑才開口說道:“崔河被抓一事尚且還不知道底細,只是……或許會牽扯到我身上也未可知。”
溫芍方才還希冀著是自己想多了,此刻一聽這話,便如同一桶冷水當頭澆下,把她凍得直要打起哆嗦來。
她克制住內心的恐懼,可卻無論如何都不能夠再強顏歡笑了。
“要不要先派個人出去打探一番,”她向顧無惑提議道,“總好過到時候手忙腳亂,一點準備都沒有。”
溫芍說的自然是對的,顧無惑也明白,他確實應該那樣做的。
但實際上他已經提前走下了好幾步棋,這些也就無關緊要了。
不好同溫芍細說,他只好道;“只怕打草驚蛇。”
溫芍便不再言語,許久后才又說道:“其實抓了崔河又有什么用呢,他只是一個廢人棄子,實在沒有多大的用處,誰會和他……”
說道這里,她自知繼續說便要失言了,又怕被自己說中,便連忙止住了話頭。
“我去看看廚房準備得怎么樣了,”溫芍收斂好心緒,起身道,“再過不久就要擺飯了,王爺先歇一會兒,等用飯了再起。”
之后的一上午,溫芍都是恍惚的。
她又把明遠叫過來,細細問了一遍顧茂柔那里到底是怎么說的,但明遠還是那幾句話,實在沒有多的了,顧茂柔傳過來的也才那么點話。
眼下再派人去問顧茂柔,反而要落人口實,溫芍也只得作罷,心里卻已經是極不安。
一直到晌午,東園為著擺飯又開始忙碌起來,溫芍的心神這才漸漸寧和下來。
不論怎么樣,吃飯是頭一件要緊事。
任憑天大的事,都耽誤不得吃飯。
溫芍抓來玩得滿頭滿臉都是汗的滿滿,先給他把手和臉都清洗一遍,才把他領到飯桌上去。
顧無惑這幾日身子好些時也會起來與他們一同用飯,今日他沒有出來,溫芍愣神了一會兒,才想起往里面去叫他。
還沒進內室,便見到顧無惑已經出來了,她往他手臂上搭了一把,明顯感覺到顧無惑又瘦了許多。
兩人似是攜手般入了座,而滿滿早就已經開始用飯了,手里的炙鵪鶉都撕了一半了,吃得滿手都是油。
溫芍見了便有些生氣,滿滿越大越難管,一個錯眼就不知道惹出什么亂子了,眼下還好些,往后才更頭疼。
“你不能這樣,”溫芍輕聲教訓道,“父母長輩還沒坐下,你自己怎么能先吃呢?你已經不是三歲的孩子了,不能再如此了。”
滿滿依舊不舍得放下手里的炙鵪鶉,只是順著溫芍的話點點頭:“知道了,以后不會了。”
他倒也不是順嘴說的不放在心上,邊吃邊說還不忘用眼角余光去瞥溫芍和顧無惑,顧無惑一般不怎么說他,所以主要還是看溫芍。
溫芍一眼就看出了滿滿的小心思,才這么點大的孩子,再機靈也是很難逃過大人的眼睛的,但眼下是在用飯,若是正兒八經地責罵,難免過于苛刻,溫芍沒辦法,只能從他手里抽走那啃了一半的鵪鶉。
滿滿兩條小胖腿一蹬,但好在也自知理虧,撅了噘嘴也沒有鬧起來。
溫芍狀似不經意地看了顧無惑一眼,而正好滿滿也委屈巴巴地在看他。
顧無惑夾了一筷子菜放到自己碗碟里,并沒有吃。
而后他又夾了另一筷子給滿滿,道:“吃吧。”
滿滿低頭開始扒飯。
溫芍的氣慢慢開始上來,她管教滿滿,想讓顧無惑說句話,結果他卻來做好人。
她正要說話,顧無惑卻按住她的手:“好好吃飯。”
滿滿又去抓了一只炙鵪鶉,這回掰成了三份,一份給顧無惑一份給溫芍,一份才是自己吃的。
溫芍的神色這才稍稍緩和下來,順便也不忘給滿滿布菜,滿滿只專心致志的吃著自己點名要吃的炙鵪鶉,對于溫芍給他夾過來的菜肴并沒有多大興趣,連筷子都不想動。
那炙鵪鶉吃多了上火,溫芍便道:“滿滿,多吃些菜。”
滿滿倒也不能不說是不聽話的孩子,他立刻拿起筷子,往碗中攪了兩下,挑了一根菜葉子吃,但除此之外多吃卻是不肯了。
溫芍又給他盛了一碗湯:“那喝湯。”
她這邊吃個飯都不安生,可惜滿滿卻并不領情,溫芍不免有些氣餒,她平日里也沒有那么絮叨繁瑣,然而今日仿佛是為了掩飾心中的不安,故意多做些事,多說點話似的,填滿了空隙,等時間過去了也就沒有事了。
心里裝著事,用飯自然也是不香的,滿滿不肯喝湯,溫芍記著顧無惑方才說的那句話,便也不逼著他了,自己轉而又給自己盛了一碗湯。
正端著湯慢慢喝著,忽然見到有管事進來稟報,說是宮里突然派來了一位公公,說話間便要進來了。
溫芍和顧無惑也來不及準備什么,她只來得及拉住顧無惑問道:“會是什么事?”
“宮里來的,無妨。”顧無惑神情依舊淡淡,想了想到底還是壓低了聲音叮囑溫芍,“發生什么你都不要驚慌,我會安排好一切。”
溫芍來不及再問第二句話,就見那太監已經進來,臉上堆了滿臉的笑對著他們行了禮,道:“皇后娘娘尋到了一位神醫,或許會對瑞王的病情有所幫助,所以特來請王爺入宮去,讓神醫診治一番。”
顧無惑先謝了恩,溫芍一面讓人準備賞賜,一面笑道:“王爺如今在病中,怕是不適宜入宮,若是讓圣上還有娘娘們沾染了病氣可就不好了,若是方便,還請公公去向娘娘回稟一聲,將神醫請到我們府上才好。”
“王妃這就多慮了,圣上和娘娘都不避諱,王妃也該寬了心才是。”公公瞥了溫芍一眼。
顧無惑按住溫芍的手:“幫我去里面更衣。”
又進到內室里,因時間倉促,顧無惑只道:“應該是為了崔河的事,他若是聰明,便知道不該多說一個字。”
溫芍倒吸一口氣,神思也漸漸回攏:“他沒有蠢笨,若真的被逼供出了什么,恐怕就不僅僅是眼下這般好言好語地請王爺入宮看病了。”
“我這一去,這幾日怕是都不能再回來,你顧好你自己,”顧無惑想了想繼續說道,“不要怕。”
溫芍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又問:“崔河是什么事,王爺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顧無惑想也沒想,立刻否決道:“我不知道。”
這時外頭又開始催促起來,溫芍匆匆為顧無惑換了衣服,便送走了他。
走時正是晌午,這一等便等到了夜里,眼見著都到了宮門下鑰的時候了,顧無惑還沒回來,雖然也明白他今日是肯定回不來的,但溫芍還是打發人去問了,沒有下文。
將滿滿安置入睡之后,溫芍側躺在他身邊,一時心緒愈發雜亂起來。
室內燭火幽微,隨著從門窗縫隙中溜進來的細風時而搖擺著,晃晃悠悠的,映得滿室晦暗不明。
溫芍起身齊剪燭芯,才發覺內室的窗戶開了一條小縫,怪不得怎么都不舒服,她忙去把窗戶關上,又立在窗前發了一會兒呆,聽著耳邊時而嗚嗚咽咽的風聲,終是嘆了一聲氣,又回到床上去。
這回她翻了個身,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聽得一陣匆匆的腳步聲,溫芍這夜睡得警醒,一下子便醒了過來,才翻身坐起,便見到麥冬掀了簾帳進來。
“怎么了?”不等麥冬說話,溫芍便急切問道。
麥冬倒愣了愣,上前道:“王妃不要害怕,是郡主來了。”
溫芍并未松一口氣,聽見是顧茂柔來了,她眉間冷意更濃,冷聲道:“這么晚了她來做什么?”
麥冬道:“多半是為了王爺的事。”
“見了她她也沒什么辦法。”溫芍唇間露出一絲冷笑,“你去回了郡主,就說今日晚了,我已經歇下了,不用來找我。”
麥冬自然依言前去回話,溫芍自然也不能再睡下去,便坐到鏡臺前梳頭發,俄而麥冬又進來,果然為難道:“郡主不肯走,說是一定要見到王妃才罷休,她的性子你也知曉的,我們做下人的怎好忤逆她呢,勸又勸不走,總不能讓郡主在外面待一夜吧?”
溫芍早就料到會是這種結果,她也不想為難麥冬她們做下人的,便讓麥冬把顧茂柔帶到外間去,自己也披了衣服出去。
大晚上的,只見顧茂柔滿臉的淚痕,見到溫芍出來,她也沒有起身相迎,只是略側過頭去垂淚,等到溫芍走到跟前了,才不情不愿地叫了一聲。
溫芍不想和她虛與委蛇,立刻開門見山道:“這么晚了什么事?”
顧茂柔略整了整的心神:“旁邊有人怕是不適宜。”
溫芍便擺手揮退了麥冬等人,一言不發,冷冷地望著顧茂柔。
“阿兄有音信嗎?”顧茂柔又紅了眼圈兒,“崔河到現在還沒回來。”
溫芍道:“從晌午入宮便沒消息了。”
“這可怎么辦呢?”顧茂柔聽了溫芍的話,忽然失聲哭了起來。
溫芍心下疑惑便重起來,道:“又不知到底所為何事,郡主要哭也哭得太早了些,即便是從崔河書房中搜出了些什么,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崔河已經不中用了,誰能把他當回事?”
顧茂柔掖了眼淚,連連搖頭道:“我知道是什么事。”
第83章 何事
聞言,溫芍愈發奇怪:“不就是幾封信嗎?”
顧茂柔道:“那信上面有阿兄的字跡,是我夾帶進去的。”
四周一片死寂,半晌后,溫芍才倒吸了一口冷氣。
“你說什么?”她也急起來,“你為什么要往崔河的信件中夾帶你阿兄的東西?”
顧茂柔的聲音止不住的哽咽,話也說得吞吞吐吐的:“是皇后娘娘讓我這么做的,她說這樣做就能拿住阿兄的把柄,然后讓他娶了王氏女……”
顧茂柔知道瞞不下去了,她本就是擔不了事的人,眼下竟只能找到溫芍來說這件事,便心一橫全都與她說了出來。
溫芍聽完顧茂柔說的話,克制住自己發火的沖動,咬牙道:“既是你做的,你就應該有所準備,又大晚上來找我做什么?”
“這事本就是一個幌子,我豈會不知好歹?”都到了這種時候,顧茂柔還是沒有忘了為自己分辨,“那些東西都是我過了目的,并不是什么要緊的東西,否則我也不會放進去。只是……崔河還沒有回來,按著皇后娘娘的意思,裝裝樣子也就是了。”
溫芍冷笑:“你什么時候與崔河那么要好了?”
“眼下是說這個的時候嗎?他不回來,我最擔心的卻是阿兄!”顧茂柔撇過頭去。
一時溫芍也沒有說話。
她自然是明白顧茂柔的意思,她大抵認為這事是家事,如同兒戲一般,皇后所需要的借口找著了,那崔河也就能回來了。
但哪有那么簡單的事。
“你是不是想害死你阿兄?”溫芍冷聲質問道。
顧茂柔的臉一下子憋得通紅:“我……我怎么會想害死他?我只不過是……說起來我也是為了滿滿好,一旦……”
“好了,我不想聽。”溫芍打斷她。
顧茂柔要說的話,那日王皇后其實也已經與溫芍說過了,自然說不動溫芍,便只能調轉方向往顧茂柔那里想辦法了。
也是有效的,三言兩語便使得顧茂柔相信了。
“你還真是盼著你阿兄死啊,連他死后的后路都想好了,如此能耐,何不直接替他將王氏女迎進門?”溫芍站起來,走到顧茂柔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有了那些信件,你就不怕他們給你阿兄扣一個私通叛國的罪名?”
顧茂柔又豈是被她幾句話就嚇得找不著北的,立刻便咬唇回嘴道:“你也別嚇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怕王家的人嫁給阿兄,會影響到你的地位所以才死咬著不肯松口的。”
“我死咬?你怎么不去問問你阿兄,他愿不愿意娶?若是你阿兄這回逃過一劫,留個王家的眼線在身邊處處受到掣肘,難道對于他來說是件很舒服的事?還是說你完全沒想過這些,就盼著他沒了?”溫芍這回沒有示弱,反而咄咄逼人道。
顧茂柔的臉從紅轉白:“我獨自在家怕得不行,是來與你商量該怎么辦的,你倒來訓斥我……”
“你也知道怕,”溫芍冷哼一聲,“這事還能怎么辦,只能等在這里。”
自從顧無惑離開之后,溫芍的心一直是亂的,但此時顧茂柔深夜前來,與她說了這些事情,溫芍竟也慢慢安靜了下來。
什么私通叛國倒真是她搬出來嚇顧茂柔的,崔河早就沒用了,連北寧都回不去,在南朔搖尾乞憐,就算顧無惑與他私下有所往來,又是判哪門子的國去,不會有人相信的,再加上皇帝和皇后也沒必要這樣做,眼下南朔境內太平祥和,若真是這樣的事便必定要起兵戈了,對于他們來說最后只會得不償失。
所以他們的最終目的恐怕一直都沒有變過,那就是在顧無惑身邊或者說是瑞王府里面安插自己的人,甚至皇帝可能都未必那么急切,但最急的一定是王皇后,她更需要穩固自己的地位。
至于崔河為什么那么晚還沒被放回來,溫芍估摸著也就是裝裝樣子,總不能前腳被搜查到了后腳便被放回來,還是要裝模作樣去審問一番,過了程序才好放出來。崔河又不笨,恐怕這會兒也早就猜出來這是顧茂柔做的好事,走個過場只要什么話都不說,反正那信上面也并沒有什么,走個過場怕是就能回家了。
但這些事溫芍并不打算與顧茂柔細細說來,她闖的禍就讓她自己擔心著就是了,再說崔河很快就會沒事,并不代表著顧無惑也一樣那么快就沒事,這事總要繼續扯皮一番,王皇后那邊怕是沒那么容易松口了。
她瞥了顧茂柔一眼,便自顧自往內室進去睡覺了。
顧茂柔也一直沒有走,見溫芍果真不再理她,便也匆匆往北園自己出嫁前的閨房安歇去了。
一直到了第二日早晨,顧茂柔一早便又過來,而等溫芍洗漱完又用了早膳,堪堪掐著這個時間,宮里便又來了人,請她也入宮一趟。
顧茂柔對著宮里的人就要說什么,被溫芍一眼瞪回去,她只做不知,對著宮里來的人笑道:“王爺昨日被請到宮里去診脈,結果一晚上都沒回來,我倒擔心了一夜,正想入宮去向娘娘請安,順便看看王爺呢!”
“王爺沒事,是圣上留了他在宮里宿了一夜。”宮人賠笑道,“皇后娘娘有些話想跟王妃說,這會兒正等著呢!”
溫芍便往內室去換衣服,顧茂柔也跟進來,溫芍只當她不存在,顧茂柔耐不住,過來到她跟前欲言又止。
她想說什么,溫芍大抵能猜個囫圇,顧茂柔說道:“一會兒見了娘娘,你不如就……”
“不如什么?”溫芍覺得有點好笑。
“我阿兄不答應,你就替他答應了唄,”顧茂柔越說越小聲,“反正他一定不會把你送走的,那個王氏女來了也是坐冷板凳,越不過你去的。你答應了,大家都安生。”
昨夜溫芍說的話,她不知是沒聽進去,還是睡了一夜又繞了回去。
溫芍已經不打算再和顧茂柔多嘴了。
做人做到顧茂柔這個份上,旁人也只能羨慕她命好,雖然自小失去母親,但生來就是金枝玉葉,衣食住行從來都不用發愁,上頭還有父兄庇護著,從來沒受過一點委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會有人包容她。
及至溫芍匆匆入了宮,王皇后果然已經在等著她了。
溫芍見了王皇后便問:“王爺怎么樣了,昨日請到宮里的大夫怎么說?”
王皇后搖了搖頭:“你也知道北寧的毒狠辣,怕是一時半會兒沒有什么辦法,只能先慢慢治著。”
“若能慢慢治著,那倒也好。”提起顧無惑中的毒,溫芍還是有幾分擔心的,但這是在王皇后面前,立刻便被她掩飾過去。
“另外還有一件事,瑞王興許不能馬上回去。”王皇后為難道。
溫芍問:“何事?”
她的話音才落下,王皇后不由去看溫芍,只見她神色冷淡,竟有一絲不好相與的意味,給人一種倨傲的感覺。
王皇后本就是機緣巧合之下才被抬到如今這個地位的,從前只在宮里熬資歷,不算很不得寵也不算很得寵,長年不溫不火地過日子,從不掐尖冒頭的,而此刻見溫芍態度不好,竟萌生了些退意。
王皇后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到底還是被她自持住,笑言道:“昨日禁軍在長福郡主的府邸中搜查出了一些東西,是瑞王與崔河之間往來的信件,崔河是北寧的人,這邊是瓜田李下,總要查問清楚才好。”
“崔河?”溫芍聞言輕笑一聲,唇角滿是輕蔑之意,“他還能成什么氣候?不過是來南朔茍延殘喘罷了,娘娘也太看得起他了。不過是因為如今他是王爺的妹婿,郡主自小驕縱,王爺擔心自家妹子,這才時常寫信過去詢問,以免郡主在崔河手里受了委屈。”
顧茂柔說那些信件她都是已經過了目的,所以溫芍也就大了膽子,雖然王皇后不可能輕易松口,但總比被動一直接受要好一些。
王皇后訕笑起來:“話也是這么個理兒,自然不好指摘瑞王什么,只是到底……”
“娘娘想要什么?”溫芍打斷王皇后,直接問道。
她直直地望著面前的美婦人,仿佛要將王皇后整個人都看穿,然而即便如此,卻還是氣定神閑的。
王皇后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心一橫說道:“就是先前同你說過的,本宮有個侄女,想著趁著眼下瑞王還沒回府,你便先置辦下這件事,如此他回去之后,眾人也就皆大歡喜了。”
溫芍略略歪了歪頭,面上仍是帶笑,甚至笑意更深,臉頰邊一對明珠耳珰映得她的膚色璀璨生輝。
“妾上回也已經說過了,這事妾做不了主,既然娘娘有意,便直接把人送過來就是了,何苦非要我點這個頭呢?”
“你想清楚了,這也是為了你和你兒子好,”王皇后還是這句話,但今日她比上次急切許多,一邊說話,一邊身子也向前傾了傾,“只有你同意了,瑞王才不好說什么。”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你若是答應了,那么瑞王即刻便能被放回去。”
第84章 避開
這一回,溫芍倒是沉默了半晌。
片刻之后,溫芍才悠悠地開了口:“我竟不知我何時那么重要了,那若是我不答應呢?”
尋常婦人家,夫君身陷囹圄,又被皇后叫入宮來恐嚇威脅一番,怕是早就已經沒了主意,且王皇后的要求實在也不是很過分,多半都會先答應下來。
可溫芍偏不。
王皇后根本就不算厲害的人物,幾番交涉下來其實早于她之前就已經露了怯,她還沒有那么容易就被王皇后嚇到。
王皇后果然語塞,張了張嘴之后才說道:“你不肯,那就是把瑞王的安危置于不顧,你讓天下人怎么看你?”
“娘娘也實在太大費周章了,僅僅是為了這么件事。”溫芍輕輕地搖了搖頭,“既然從崔河那里搜查出了什么,那么也原該查查清楚的,否則日后王爺也不好做人,還是查清楚的好,只是其中夾帶了娘娘一家的私事,來日若是傳出去,也不知天下人會怎么看待娘娘。”
“你……”王皇后大怒,衣袖一拂便掃落了桌案上的茶盞,“本宮都與你如此好聲好氣地說話了,你難道竟連這么一件小事都答應不下來嗎?”
溫芍不緊不慢地跪到地上:“妾惶恐。”
她當然是有恃無恐的,先不說顧無惑,便說王皇后本來就是個紙做的老虎,根本沒多少本事,否則也不用想出這么個瘸腿的法子,圣上那邊既允許她這么做,估計也只是試一試的態度,不成恐怕也不會有什么。
還有一點,若是王皇后真的要動她,也要想想她背后的秦太后,雖然秦太后未必真的會為她出頭,但他們卻不知道,終歸也是個有力的震懾。
這個王皇后沒本事,奈何不了男人,便專來為難女子。
話說到這里,便沒什么好再說下去的了。
王皇后讓溫芍出宮,在她臨行前不免又諷刺道:“瑞王中了毒,讓你去向你母親秦太后要解藥你不肯,如今他被關起來,讓你答應別人進門你也不肯,你如此自私,本宮看瑞王的一腔真心真是給錯了人,真是替他不值啊!”
溫芍笑了一下,沒打算忍氣吞聲:“真心不真心不看此處,懂得彼此就罷了。”
王皇后撇過頭去,懶得再看溫芍。
溫芍回了府,即便面對王皇后她游刃有余,但還是出了一身冷汗,待沐浴更衣之后,顧茂柔聽說她回來了便又要過來見她,被溫芍拒絕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崔河被放了回來,雖然心里有底,但聽說崔河回來,溫芍還是悄悄松了口氣。
顧茂柔是拿了顧無惑的字跡過去讓人模仿的,雖然她夾帶進去的不是要緊東西,但難保他們不會一不做二不休,繼續往里面加一些其他東西,既然崔河回來了,便說明信件的事已經到此為止了,沒有再牽扯開去。
若真是要再給顧無惑扣個其他的罪名,恐怕他手里的兵馬也不會答應,圣上和皇后還沒有那么蠢。
溫芍也不打發人去問了,果然掌燈時分,顧無惑便被放了回來。
王皇后說的那些話多半也就是嚇嚇溫芍的,其實她并不敢對顧無惑做什么,再者這次理由深究起來也根本立不住腳,崔河倒是被鞭打了一頓才放回來,顧無惑的情形要比崔河好不少。
但顧無惑中了毒,底子卻是比不過崔河的。
約莫也已經過去了一日一夜了,被審問的滋味自然是不好受的,等溫芍見到顧無惑的時候,他已經面如金紙,甚至有些氣若游絲。
把他放到床上之后,溫芍又細細檢查了一遍,發現他身上并沒有添什么新的傷口,可見王皇后等還是忌憚著的。
程寂卻與溫芍說道:“那地界陰濕寒涼,王爺怕是受了風寒。”
及至大夫過來看過之后,又重新改了方子,趁著熬藥的間隙,溫芍往顧無惑身上摸了摸,倒沒覺得很燙手,心下便稍稍松快些。
喂藥之前,溫芍把顧無惑叫醒,道:“先吃點東西填填肚子。”
粥是早早就熬上的,這會兒熬得剛剛好,米花都炸開了,香甜軟糯。
溫芍一勺又一勺地喂他,一時四周冷清下來,她便問:“審得厲害嗎?”
顧無惑搖了搖頭:“沒事。”
他總是這樣,有事也說沒事的,所以溫芍對他的話并沒有多少相信。
喝了藥之后,顧無惑道:“我想沐浴。”
溫芍有些為難:“已經著了風寒,萬一邪風入體……”
顧無惑望了她一眼,溫芍想想從那種地方出來,他確實忍不了,也只好同意了。
沐浴自然不用她伺候,但是顧無惑出來的時候,溫芍又忍不住往他身上摸了一把。
顧無惑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干嘛?”
她道:“看看你冷不冷。”
“有一點。”他道。
溫芍把顧無惑引到床上,被褥也已經全換了新的,松松軟軟,即便是熏了香之后也有淡淡的陽光的味道。
顧無惑才坐進去,便拉住了溫芍的手。
這回輪到溫芍問:“做什么?”
他笑而不語。
“不行,”溫芍道,“你才剛回來,又著了風寒……”
顧無惑心里便又有些后悔,后悔讓程寂說了那句話,弄巧成拙了。
他想了想道:“沒事的。”
手仍是緊緊拽著溫芍,不肯松開。
“真的沒事嗎?”溫芍自然一心記掛著他的身子,又摸了摸他的額頭,好像確實沒有很嚴重,這才半推半就。
……
風停雨歇已經是后半夜了,溫芍渾身癱軟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一時卻也沒有睡意,只靠了他一半的肩膀躺著。
顧無惑也同樣沒有入睡。
其實他眼下精力好得很,卻偏偏要裝作閉目養神的模樣,只將一只手搭在她的纖腰上。
許久后,他聽見溫芍悠悠道:“這樣也不是辦法……”
顧無惑半睜開眼:“你說什么?”
“眼下是和平無事,但王爺忘了你的父親是怎么沒的了嗎?”溫芍稍稍撐起身子看著他,“這次的事,我想想都覺得害怕,好在只是皇后更有自己的打算,其他并不相干,但若是他們真的糾集了些什么罪名,那……”
顧無惑輕輕摩挲著溫芍光滑的肩頭,淡淡道:“柔柔屢教不改,崔河已經與我說了,先帶她去鄉下莊子上暫避。”
溫芍明明說的不是顧茂柔,可他卻把話題轉到這上面來,溫芍便知道他心里有計較,便也不再多問了。
她只問:“那要什么時候才回來?郡主怕是不喜離開建京。”
顧無惑道:“三年五載。”
溫芍心里一驚,顧無惑竟也舍得,那崔河是什么人,這次顧茂柔害得他無端遭了一場難,再讓他把顧茂柔遠遠帶走,他怎會像顧無惑平日里待顧茂柔那般溫柔?
不過這不是她該多過問的,顧茂柔活到二十多歲,這性子也該磨一磨了。
二人一時也無話,各自睡去。
第二日早起,顧無惑的情形卻比前夜要更不妙些。
大夫也再說不出個所以然,總是讓先吃著藥再說。
溫芍這邊正擔心著,宮里卻又傳了旨,讓她入宮去見皇后。
溫芍不想去但也沒有別的辦法,顧無惑卻道:“不用去。”
沒等溫芍答話,顧無惑繼續說道:“我會讓人先進宮遞個信,就說我病危了,你一時走不開。”
此時入宮多半沒好事,雖然不至于把她怎么樣,但是免不了繼續扯皮一番,總是要花費許多精力去應對的,溫芍聽他如此說,便也立刻點頭應下了,只是心下到底有些不好受。
她終究忍不住說道:“找個其他理由也就是了,為何偏偏要咒自己呢?”
顧無惑只道:“我不忌諱這些。”
溫芍也就無話可說,她又問:“躲過了今日,那么明日、后日又該怎么辦呢?總不可能一直不入宮。”
“沒有什么明日后日,”顧無惑忽然笑道,“我會暫時送你離開建京,去其他地方避一避。”
“這怎么成呢?你要一個人留在這里?”
溫芍一時不明白顧無惑是怎么想的,先不說他的身子離不了貼心人照顧,便說直接離開這個行為,那好歹是皇后,其中也有一些是皇帝的意思,總不好不給他們留一點臉面。
該做足的樣子還是要做足的,今日推說不入宮,在溫芍看來就已經足夠不妥當了,其實只要她和顧無惑都不松口,最后也不能怎么樣,不過就是與人周旋太過耗費精力罷了。
顧無惑按住她:“你先別急,等過幾日,我也會以修養的名義離開建京,這事我已經同圣上提過,圣上同意了,皇后也并非不知情,卻仍是一門心思想要在我身邊安插一個自家的人,那么直接避開她也無妨。”
“那……什么時候再回來?”溫芍又問。
顧無惑這回沒有回答。
溫芍輕輕摳了一下自己修剪圓潤的指甲,忽然說不出是欣喜還是悵然。
今日要啟程是來不及的,溫芍連忙便去收拾東西,還要小心著不能太大張旗鼓,到時候悄悄出了城才好,免得多生事端。
滿滿剛到建京沒幾日又要走,自然也有些落寞,纏著溫芍來說想留下,但溫芍不允,他見沒戲也就算了,自顧自玩去了。
忙到入夜,終于消停下來,溫芍累得渾身骨頭疼,想起要走的事,心里又是七上八下。
她總覺這次走得無比倉促,雖然說顧無惑都打算安排好了,但其實眼下實在是不適合走的,即便要走也要等顧無惑的身體好一些再走。
溫芍讓人溫了兩壺酒,自己一個人喝酒也是枯坐,便以眼神試探著看向顧無惑。
第85章 驛館
顧無惑昨日剛回來的模樣嚇人,過了一日也不知為何,倒是看著好起來一些。
溫芍本來也該高興,然而她心里填著要走的事,腦子里又莫名其妙總是多出一個詞“回光返照”,她也知道是自己憂心過度,顧無惑并沒有到那個份上,但這個詞總是在她靜下來時不斷盤旋在她眼前,使她煩不勝煩。
所以她才讓人熱了酒來,喝了能讓自己迷糊起來倒也好。
面對她探尋的目光,顧無惑沒有拒絕,他點了點放在桌案上的那盞酒壺。
溫芍淺淺地給他倒了小半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忙不迭先喝了下去。
顧無惑看著她喝下,才抿了一口自己杯中的酒液。
溫芍嘆了一口氣:“我想了想,要不還是不走了,你已經同圣上說不日便會離京修養,那么到時我跟著你一起走也是一樣的,何必兩個人分開呢?”
顧無惑拿著酒杯的手不著痕跡地一頓。
兩人分開走,他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也原該與溫芍和盤托出,只是他先前沒有和溫芍說實話,他天生又不善于給自己找補,甚至說謊也是勉勉強強,從來沒說過,這一下竟不知該從何說起,只能由著這攤子越來越大。
中毒的事他本來打算讓自己慢慢好起來,反正溫芍也不會懷疑什么,但人的想法是多變的,一個細微的不同,原先想好的便又不能成行了。
他要以此為借口離京去修養,可又要讓溫芍在他之前先出城,要么就干脆和溫芍坦白,要么溫芍離開之前都無法看到他已經好起來了。
顧無惑想了一日,也做了取舍,還是決定先瞞著溫芍。
他只道:“我在建京還有一些事務沒有處理完。”
溫芍眨了眨眼:“什么事?”
“既然要離京修養,那就要把肩上的瑣事交給能擔負得起的人。”顧無惑沉聲道。
溫芍會意,連帶著眼眸也亮了亮,昨夜她還擔心著這些,顧無惑卻避而不答,原來他早就打算好了,趁此機會卸一卸自己的擔子。
他本來就不該是生殺場上的人。
“那也很好,”溫芍輕輕點頭,“只是王爺近來也要多注意自己的安危才是。”
顧無惑道:“我自然懂得。”
既然要走,他當然是安排好了一切,不會出什么岔子,更不會把自己搭進去,圣上只以為他是暫退,所以也不敢對他做什么,等日后回過味,便是得知他死訊的時候了。
溫芍又問:“大概是幾日呢?”
顧無惑不敢把計劃告訴她,只得壓下心緒,道:“大約再半個月,我便去找你。”
聞言,溫芍喃喃一句:“那倒是快。”
顧無惑不由又去拿酒壺,想給自己再倒上一杯酒,掩飾自己此刻的心虛,然而到了中途卻被溫芍攔下。
“你不能再喝了。”她道。
顧無惑簡直快要不敢去看她,只得怏怏放下酒壺,嘴里干巴巴的也沒味道,也不覺得餓了,躊躇了片刻便道:“我進去休息了。”
溫芍忙道:“可是你還沒用多少呢,夜里會餓的。”
顧無惑掩唇咳了兩聲:“不餓。”
溫芍便只道他方才原來是一直在強撐著,剛要扶他進去,卻見顧無惑已經自己起身離開。
溫芍自己也沒什么心思用飯了,匆匆吃了幾口便又進去看他,只見顧無惑背過身子躺著,好像是睡著了。
她便自己先出去沐浴洗漱,想著讓他先躺一會兒,等全部事畢,為顧無惑燒得熱水也好了,她才輕手輕腳上前去叫他。
誰知才剛一出聲,顧無惑就轉了身子過來。
溫芍一愣:“你沒睡著?”
“略躺躺罷了,這么早睡不著。”他道。
“外頭熱水好了,去洗一洗罷。”
聽了她的話,顧無惑卻不動,他望著她的眸子,有些失神。
俄而,他才說道:“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遇著事不要害怕。”
溫芍想應下,但喉頭卻梗住,最后只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顧無惑搖搖頭,“只是讓你不要害怕,因為我一定會來找你。”
溫芍的心里忽然升起一陣惶惶然:“好端端的說這個做什么?你提早便來找我才是正經。”
顧無惑笑了笑,沒有說話。
***
饒是再不愿意走,第二日也是會到來的。
溫芍只讓顧無惑送他們到東園門口,便不讓他再走了。
她還是有些擔心:“就這么走了,皇后那邊……”
“不會有什么。”顧無惑捏了捏她的手背。
溫芍的手縮回去:“別讓人看見了。”
她又再次提醒道:“好了便趕緊來找我們。”
顧無惑應下,向程寂使了個眼色,程寂便跟到溫芍身邊去。
顧無惑道:“讓程寂跟著你們。”
程寂是顧無惑的近衛,一直跟在他身邊,幾乎沒有不在的時候,是顧無惑最得力的手下。
溫芍不肯。
顧無惑只好道:“那讓他送你們到了之后再回來。”
溫芍這才勉強應下。
她覺得自己恍惚了一下,便與顧無惑道別了,一直恍惚到馬車上才回過神。
很快便出了城。
溫芍又是坐著發了好一陣子的呆,直到滿滿過來搖她:“阿娘,我們要去哪里呀?”
溫芍這才后知后覺想起來,這么長的一段時間里頭,她甚至都忘了問顧無惑要把他們送去哪兒。
她掀開車簾問程寂,程寂說了一個地方,溫芍也沒怎么聽過,更沒去過,只又照葫蘆畫瓢說給滿滿聽。
一出了城時間便快了,仿佛才一眨眼的工夫,天色就暗了下來。
顧無惑自然不會讓他們宿在荒郊野外,黃昏時正好到了一座驛館,因這里離建京還不遠,許多人都會選擇加快腳程去建京再住宿,而離開建京的人一般也沒溫芍他們走得那么慢,等到要住宿的時候早就過了驛館了,如今又快到年下了,人們能不出來也就不出來,都等在家里過年了,所以驛館的人并不多。
因為驛館里面有所空余,所以驛館特意辟了一個院子給溫芍一行人落腳。
已是建京城外的山野間,自然是要比建京冷得多,溫芍花了一些錢,給自己的人都備足了炭火,又給院子里值夜的人備下了熱湯熱茶,這才安心去睡下。
即便屋子里有炭盆,溫芍覺得那墻還是透著風。
穗兒跟著溫芍,溫芍也不要她大冷天在這里上夜了,女兒家路上凍病了可不是鬧著玩的,反正她也用不著人伺候,便讓穗兒去旁邊軟榻上睡了,自己和滿滿睡在里面。
滿滿的身子就和小火爐一樣暖烘烘的,比被子里的湯婆子還好用,溫芍一上床就摟緊了滿滿,從他身上汲取熱量。
小狐也跳到床上來一起睡,大尾巴一蓋,也有幾分熱意。
溫芍不免又想起顧無惑來,也不知道他此刻一個人冷不冷,不過瑞王府肯定沒有這里這么冷。
趕路還是有點累的,溫芍想著想著便也睡了過去。
睡到半夜,她忽然驚醒過來。
冷冽的風吹起床簾,朝著她撲面而來,溫芍連忙用被子裹住滿滿的腦袋。
恐怕門窗被風給吹開了。
穗兒沒什么動靜,想來是睡得太死了,溫芍也不打擾她,自己便悄悄下床去想要關上門窗。
然而才走了幾步,眼底便又一道寒光閃過。
溫芍立刻警覺,往后退了兩步,退回到床邊。
“穗兒,穗兒?”她試著喚了兩聲,可是沒有人回答她。
溫芍轉身就想去抱滿滿,但此時寒光已經逼近,在她身前堪堪停下,好在卻沒有沾染到她身上半分。
溫芍問:“你是誰?”
那人并不回答,隨即身后卻出現了五六個與他同樣蒙著面的黑衣人,一下子將溫芍圍住。
在短短幾息的時間之內,溫芍在心里將有嫌疑的人選都過了一遍,但一時也沒什么頭緒,她遇著這種事也多了,其實倒并不怎么害怕,只是苦了滿滿,恐怕又要跟著她擔驚受怕。
“還請夫人跟我們走一趟。”為首的那人并不說話,只有黑衣人中的一人悶悶地開了口。
“你們這樣逼著我,我不跟你們走又能如何?”溫芍倒有興致戲謔一句,“穗兒還有外頭那些人,你們把他們怎么了?”
方才說話的人看了為首那人一眼,只見那人稍稍點了點頭,他便繼續說道:“他們很好。”
溫芍沒再說什么,只是轉過身用被褥裹住滿滿,又輕輕拍了他幾下這才將他抱起:“走吧。”
有人過來將她和滿滿的眼睛用黑布蒙起來,又牽著她和滿滿走了一陣,最后竟把他們引到了一輛馬車之中。
溫芍知道一定有人在盯著自己,自然也不能做什么,只摸索著將滿滿放下睡好,自己也靠著馬車壁睡了,等她一覺醒來,已經有光亮透過眼睛上蒙著的黑布照進來。
隔了不多時,滿滿也開始蠕動起來,他睡得熟,對昨夜的事情一無所知,只知道一醒來眼睛就被蒙著,便要伸手去抓,還沒等旁邊的人去攔,溫芍就先抓住了他。
“別亂動,一會兒他們把你綁起來。”溫芍說得有些沒好氣。
滿滿喃喃了幾句表達自己的不開心,但還是乖乖聽從溫芍的話了。
又過了大約一個多時辰,溫芍道:“停車。”
“不行。”出聲的還是昨夜說話的那個人。
溫芍道:“非要我說得那么清楚嗎?我把孩子留下,我難道還真的會跑了不成?”
第86章 失蹤
那人聽了溫芍的話,明顯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應,最后只咳了一聲,大抵是表示同意了。
溫芍又說:“那我眼睛上的東西可不可以拿下來?我看不清楚路。”
那人道:“你等等。”
接著是衣料悉悉索索的聲音,是那人下了馬車,溫芍側耳聽著,他仿佛在外面說了簡短的一句話,聽不太清楚在說什么,然后才對著里面道:“夫人出來罷。”
溫芍便解了眼上的黑布,捏了捏滿滿的臉,道:“你留在這里,阿娘很快就回來。”
滿滿不大高興溫芍不帶他,但也沒鬧什么,點了點頭。
溫芍跳下馬車,只見還是昨晚的那幫子人,大白天的還是黑衣黑面的穿法,好像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們在綁人,見到她下了馬車,竟又都背過身子去,故意避著她的樣子。
溫芍心里一面疑惑更深,一面也更加篤定起來。
她快步往叢林間跑過去,跑得略遠些才蹲了下來,然而并不停止,只是躬起身子繼續往前跑,她不認得路,所以走得有些小心翼翼的,而那些人一時也不敢去尋她,又給了許多的時間。
終于溫芍看見一條小路,路上還有行路的山民,溫芍便跟著他們走,很快便走到了大路上去。
***
程寂等了許久都不見溫芍出來,他們這里全都是男的,又不好去尋溫芍,唯恐撞見了什么不該撞見的,便只能等著,等到后來,有人也忍不住問了,程寂這才回過味來。
但是他還是有些不敢,只道:“要不再等等,若是此刻去找她,萬一……”
“怎么可能那么長時間,別是已經跑了。”
“不會的,”程寂搖頭,“小郎君還在馬車上呢,她自己也說了不會丟下小郎君走的……”
說到這里,程寂的聲音夏然而止。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她為何又要多提這一句,就和故意說給他們聽似的。
他連忙帶了幾個人去尋,只是到這時,哪還有什么人影。
程寂的額頭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他一時竟也沒了主意。
溫芍到底是自己跑的,還是被人擄走的?按她離開前的話來說,應該是自己跑開的,可萬一中途有人把她綁了,那可怎么辦?
還有一點,如果她是自己跑的,那么她多半已經看出來貓膩了,否則她萬不會將滿滿一個人丟在這里。
這時離溫芍離開已經過去很久,馬車上的滿滿也終于等得不耐煩了,在里面喊道:“我阿娘呢?”
程寂原本怕暴露自己的聲音,于是故意讓另外一個溫芍和滿滿不熟悉的人來回話,眼下也再顧不得這些了,怕滿滿不見了母親要鬧起來,連忙回答道:“她有事先出去了,很快就回來。”
滿滿對于聲音還沒有那么靈敏,又沒看見人,所以并沒有察覺出什么,且一心都放在溫芍那里,只說:“她明明說馬上就回來的!”
程寂額頭上的汗珠更大了,他忽然有些后悔,已經勸了顧無惑好幾次了,讓他對著溫芍坦白算了,但顧無惑偏偏不開口,以致于連眼下都要繼續瞞著,溫芍恐怕是看出了什么,所以連著他們也一塊兒都埋怨進去了,早知如此還不如先前多漏出點什么馬腳,好引來溫芍多問幾句,顧無惑不說,就換他說了算了。
程寂再也顧不上里面開始鬧騰起來的滿滿,至少滿滿人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這會兒還有一個溫芍不見蹤影,這才是件大事。
這里其實連帶上他在內,滿打滿算也才八個人,還要留幾個在這里守著滿滿,最后只得先撥了兩個人去附近繼續尋找,程寂自己則折返回去向顧無惑稟報。
算算時間,顧無惑應該已經到驛館了。
當時溫芍前腳剛走,后腳王皇后便派了人跟隨其一路出了建京。
但王皇后膽小,一時也并不敢干什么,就只是遠遠跟著,或許尚且在斟酌之中,或許還在等候機會。
等到一行人抵達了驛館,程寂也恐王皇后的人半夜生事,于是聽從顧無惑的吩咐,在溫芍剛剛歇下時,就扮做黑衣人將他們母子二人綁了,這事還要悄悄的辦,院子里其他的人暫且不能動,讓王皇后的人以為溫芍他們還在里面住著,又要瞞著溫芍,所以束手束腳的也不好做事。
等到把人弄出來了之后,倒是便宜許多了,先趕一陣子的路,等到顧無惑處理好驛館的事,自然會前去“營救”溫芍。
但現在溫芍不見了,一切就都被打亂了。
程寂的額角跳了一路,緊趕慢趕終于在驛館外攔到了顧無惑,并將事情向他和盤托出。
顧無惑聽著時神情并沒有多大變化,程寂心下慢慢放松,只以為顧無惑自有其打算,等到說完之后,他正要松一口氣,卻聽見顧無惑悠悠道:“糟了。”
程寂一顆心直直往下沉。
他舔了舔因為趕路而干涸的嘴唇:“這事是屬下疏忽了,眼下應該怎么辦?”
顧無惑隱在暗處,眼神晦暗不明,看著依舊還是門可羅雀的驛館。
已經過了一夜了,王皇后的人還沒有發現溫芍不見,只以為一行人在驛館駐足是在休整,但他們雖然行事小心,也不可能再繼續等下去,最多等余下的人出了驛館,他們就會動手。
而顧無惑原本也是在等他們動手,只要他們一動手,他就裝作前來營救,如此再順理成章裝成受傷,他如今本就有疾,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重傷不治,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借王皇后的手金蟬脫殼,是最好的法子。
至于提前讓程寂帶走溫芍,那也是他私心不想讓溫芍收到一點傷害。
顧無惑本來還不敢肯定王皇后到底會不會派人來,結果王皇后果真沒有讓他失望,她還是沒了絕了心思,打算以溫芍來威脅他,讓他能娶了自家的侄女,他原本是打算如果王皇后不動手,他就自己做一出王皇后動手的戲,反正即便最后他死了,皇帝也并不會對王皇后如何,結果王皇后卻沒令他失望。
驛館往東二十里,便有一處不高的懸崖,雖然不高,但底下卻是湍急的河水,河中水深且有許多彎繞險峻處,若要到達河邊還要從旁邊的那座山繞下去,會耽誤不少時辰,屆時他只作不甚墜崖,等到手下下山去尋他時,根本無法找到尸體只找到隨身的物件也是正常的事。
而溫芍和滿滿,則是被王皇后的人殺了,這也是說不清楚的事。
他以為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等他解決了這邊的事,便可徹底安心去找溫芍,假做在黑衣人的手里救下他們,只說那些是王皇后的人,然后他們就可以一起離開這里了。
沒想到事情臨到頭,一切都被他安排得妥當,溫芍卻出了岔子。
顧無惑幾乎不用懷疑,溫芍一定是已經看出來了什么。
還是他太看輕了她,以為程寂他們都蒙著面,她又處在驚慌之下,必不會想太多,沒想到她還是察覺到了。
程寂還在繼續說:“屬下根本沒說話,也避免和夫人接觸,就怕她認得屬下,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來的,有些事情又不好攔她……等發現她不見,人早就跑得沒影了。”
顧無惑想起四年前她自己帶著滿滿從建京離開,那時她也沒怕過,眼下她說不得心里也是有氣的,想來就更不會害怕。
他一時頭疼不已。
“不怪你們。”顧無惑對程寂道,“是我不該這樣做。”
聞言,程寂竟點頭:“是早就應該和夫人說一聲了,其實是王爺想岔了,等到這次事情結束,王爺還是可以繼續裝作中毒然后慢慢好起來的。”
他到底按下后面的話沒有說出來,顧無惑從來沒撒過謊,這次一撒就撒了個大的,熟不知這樣是很難圓回來,又有一個謊套著另一個謊,只怕顧無惑自己都已經被繞暈了。
有些人天生就不應該做這樣的事,程寂深以為然。
顧無惑嘆了一口氣,道:“罷了,你撥幾個人跟著你,先去附近找她。”
程寂應是,又聽顧無惑說道:“若是找到她,還是先別驚動她,等我來了再說。”
“……”程寂道,“是。”
眼看著程寂又離開,顧無惑一顆心便愈發按捺不住,他只得耐下性子繼續盯著驛館的動靜,一面讓人先暗中疏散驛館及其附近的百姓,一面又讓人去催促里頭余下的人趕緊出來。
大約一炷香時間之后,打頭有馬車從驛館出來,顧無惑認出是自己府上的人,連忙跟了上去。
而他之前的判斷也沒有錯,王皇后的人已然蟄伏了一夜有余,眼下才離了驛館正是他們動手最好的時機,畢竟若在驛館動手恐怕鬧的動靜會大。
他們才堪堪拔了刀劍圍上去,顧無惑便帶著人出來了。
王皇后以及王家一直不堪用,自然沒想到會是這場面,不用說繼續尋找溫芍把人綁了,光是看見顧無惑以及他手下那一撥人就已經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