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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1  ☪ 點天光(7)

    ◎那他就不是為了死去的兒子才去蜀州◎

    元狩五十一年大年初二, 四老爺出門就摔了一跤大的。鎮國公老夫人滿臉不高興,“大過年的,你討什么晦氣。”

    若是往日里, 四老爺就會誠惶誠恐的道歉,而后戰戰兢兢的退出去。但今日, 他深知馬上要知曉家族最隱秘的秘聞, 一直緊張得很,且極為氣憤——君主不清醒, 以群臣為螻蟻,那這天, 還算是清明嗎?

    這股緊張又憤怒的情緒讓他在聽見晦氣兩字后,竟開始蔓延在鎮國公老夫人的身上, 讓他說出了這輩子第一次忤逆母親的話:“二十年來, 母親拿著大哥和二哥的死, 三哥的修道,不斷的讓我愧疚, 讓我覺得自己不配得到現在的一切。”

    “可我究竟得到什么了呢?我沒有得到鎮國公府的爵位,沒有得到高官厚祿,甚至沒有得到過三位兄長輕而易舉就有的東西——父親的教導,母親的疼愛, 我已年老之人, 竟從不曾有。反而是母親的二十年斥責讓我變得更加膽怯, 懦弱,成為一個連我自己也看不起的人。”

    “是母親, 讓我覺得自己是晦氣的人!”

    他越說越激動, 驚呆了屋子里的人。鎮國公老夫人也被震得說不出話來, 但隨即大聲斥責, “你發什么瘋?你這個孽子,忤逆不孝的東西!”

    四老爺身子一僵,又沒有話說了。

    他剛剛的話確實忤逆了母親。

    他的氣勢弱下去,卻還是堅持沒有低頭,靈機一動,干脆轉身就往外面跑——反正母親不出門。

    在大門口正好碰見蘭山君和郁清梧來。

    郁清梧跟他打招呼,他尷尬的道:“新年歡喜,闔家歡喜。”

    郁清梧好笑,還以為他是因為要去見鎮國公父子害怕,便拍拍他的手,道:“四叔父,若是有事,這才開始,不可自亂陣腳。”

    四老爺勉強鎮定道:“我也想不亂腳——但這腳,好像不動了。”

    對母親的憤怒退去,他只嚇得癱軟。

    郁清梧便跟他坐一輛馬車安撫。

    蘭山君倒是在馬車上知曉了四老爺剛剛做的事情。她唏噓道:“再是老實本分的人,也有不愿意忍受的時候。”

    慧慧點頭,“祖母現在對四叔父什么話都罵。四叔母也是那個性子,平日里也受欺負。”

    大概一個時辰之后,一群人到了道觀,見到了鎮國公父子兩人。

    蘭山君瞧著,今年的他們更加憔悴,尤其是老鎮國公,胡子花白,臉皮皺皺巴巴耷在臉上,看起來像是命不久矣。

    也確實是要死了。

    四老爺看見這一幕便哭,撲通一聲跪下,“父親,兒子來看您了。”

    老鎮國公卻依舊淡淡的,只是目光看向蘭山君的時候,才有些不同。

    他越過四老爺和眾人,輕聲問,“聽聞,你被段伯顏撿去養大了?”

    蘭山君點頭,跪下磕了一個頭,道:“孫女瞧著,您也不是不知道外頭的消息。”

    老鎮國公便拍拍旁邊的蒲團,“坐下吧。”

    蘭山君依言坐下。

    老鎮國公便讓其他人都出去,單獨留下她和鎮國公說話。

    朱氏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倒是四老爺知情,突然犯了倔勁,道:“父親,兒子也想聽。”

    老鎮國公抬眸,“滾。”

    四老爺滾出去了。

    郁清梧卻遲疑著不愿意留蘭山君一個人在這里。

    他怕山君突然被綁走,被坑害。

    他怕得很。

    他沒有動彈,老鎮國公竟然也沒有多說。

    四老爺惡從膽邊生,本是走到門口的,見郁清梧如此,便又跑回來一屁股坐下。

    這回,老鎮國公沒有讓他滾了。

    鎮國公常年肅穆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小四,怎么老了跟小時候一樣,還是這么一副無賴的模樣。”

    四老爺聞言眼眶一紅,“三哥,你跟我說話了。”

    二十年了,每次他來,三哥都是不言不語的。只有父親說幾句不咸不淡的。

    鎮國公笑了笑,又看向蘭山君,靜靜的盯著她一會才道:“前幾年,你來了便走,心里也是看不起我和你祖父的。如今來,倒是終于肯平心靜氣的跟我們說話了。”

    他道:“是知曉了真相,覺得我和你祖父可憐么?”

    蘭山君緩緩點了點頭,“是吧?”

    鎮國公搖搖頭,“并不可憐。”

    “所以,并不用可憐我們。”

    蘭山君背后一涼,“什么意思?”

    老鎮國公卻突然出聲,先問她,“按理說,倪陶的事情褪去,你們知曉了真相,也不該再帶著老四來找我……是出了其他的事情嗎?”

    蘭山君點頭,從手里拿出了倪陶的信,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老鎮國公沉默著接過信,搖頭道:“確實是像給我的信。”

    他喃喃道:“他知道……誰知道呢?”

    半晌之后,他突然抬起頭問蘭山君,“段伯顏為什么要做和尚?”

    蘭山君心一緊,“我想著,是我被放在了寺廟底下,所以他才選擇做了和尚。”

    老鎮國公:“寺廟一般是在山上,他跑去山上做什么?”

    蘭山君一愣,又道:“我曾經聽壽老夫人說,他之前就說過要去做和尚。”

    老鎮國公搖搖頭,“不……那只是他對齊王說的氣話。齊王說要點他天光,他便說要做和尚積德去,好不讓自己受刑。”

    蘭山君臉色微微蒼白起來,“那他是為什么去那座廟?是……是祭奠他逝去的兒子?”

    老鎮國公:“廟宇里,可曾祭奠長明燈?”

    蘭山君:“有的。”

    有些是山下的村民們過來點一盞,還有些是合著點燈。畢竟香油錢貴。

    但是自從他們發現老和尚吃豬肉后,就沒來點過了。

    她回憶道:“等等……我好像記得,有一盞燈,確實是長明的。小時候一旦有錢,老和尚就續上火。不過,后來我們都把它放蠟燭用。”

    老鎮國公:“寫著什么名字?”

    蘭山君努力去想:“應該是萬萬人——”

    “就這三個字。”

    老鎮國公眸光便越來越溫和,“原來他真的知道啊。”

    蘭山君立刻追問,“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鎮國公卻沉默起來,似乎是陷入了回憶里,根本無神回答她的問題。還是鎮國公道了一句:“你們已經知道,陛下讓父親帶走了五萬虛兵對嗎?”

    四老爺趕緊點頭,“是。”

    鎮國公看向郁清梧,“此中過程,你是怎么想的?”

    郁清梧:“我和山君想著,應是祖父最開始不知道還有五萬空餉的事情。等領兵出行之后,才發現有這么回事。可是回頭已經來不及了——我想,當時岳父大人被陛下領在身邊,應該是做人質的吧?”

    四老爺沒想過這一層,瞬間瞪大眼睛。

    鎮國公點頭,“我確實算是人質。”

    他感慨道:“未曾想過,今日還能將當年的事情說出來。”

    他看向老鎮國公,“父親,您說嗎?”

    老鎮國公捏著信紙,沉默再三,還是道:“元狩二十九年,陛下命我領十萬兵馬出蜀州,我心中有數,這里面定然是有一兩萬虛兵的。”

    “但除去兩萬,我還有八萬兵馬,并不懼怕。所以帶著兩個兒子上了戰場,想要讓他們得些軍功。”

    “但我到了地方之后,發現我高估陛下,他給我的,最起碼有三萬虛兵。”

    “此時,我雖然心中不滿,卻依舊覺得不是很要緊,我們的軍馬是足夠的,拿下蜀州并不困難。無非就是……我將來的名聲可能不好聽。”

    “但這是陛下的意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只能尊令。可是……”

    他突然閉上眼睛,即便修道二十年,卻依舊難以壓制此刻的憤怒之情,“上庸一戰中,我點了一萬人去攻城門,本是萬無一失的,結果去點兵的時候才發現——”

    他眼皮顫抖起來,“我才發現,他們起碼有一半,是老弱病殘,是被抓壯丁抓來充數的。”

    蘭山君蹭的一聲站起來,“抓來的?”

    老鎮國公艱難睜眼,“是。從附近村子里抓來的。”

    蘭山君驚魂未定:“為什么?”

    老鎮國公:“行軍過陣,有多少兵馬,是可以看得出來的。一旦人少太多,便會引起諸多人注意。這場蜀州戰亂,萬人矚目,至少明面上不能有錯。”

    蘭山君不可置信的問:“所以,就去抓壯丁來補?”

    老鎮國公哀戚道:“不知道這是誰給陛下出的主意。又陰差陽錯,將這些兵送到了我的面前。但當我發現的時候,已然來不及了。”

    “你大伯父和二伯父心中早已有怨憤,因發現此事,要帶著這些人撤走,不愿意讓他們送死。可這是戰場,哪里能兒戲,我自然不愿意。”

    兩伙人發生爭執,各不退讓,這才讓蜀州叛軍鉆了空子,上庸大敗,也讓他的兩個兒子跟那些老弱病殘死在了一處。

    “而后,陛下派你父親來援兵,就是要把這件事情爛在鎮國公府……”

    老鎮國公深吸一口氣,道:“此時,我的名聲已然不好,鎮國公府也遭人唾棄,我本是要回朝明說此事的,但元狩三十一年,太子和段伯顏死訊傳來……我一遲疑,便沒有跟陛下提過,只做不知道。陛下也從不提起此事,怕是已經忘記了。”

    郁清梧和四老爺聽得后輩發麻,尤其是四老爺,他喃喃道:“虛兵就虛兵,為什么還要逼活人去死呢?”

    老鎮國公:“這就要問陛下為什么非要如此了。”

    他看向蘭山君,“此事,估計段伯顏是知道的。”

    蘭山君便喃喃道:“那他就不是為了死去的兒子才去蜀州,他是為了那些無辜被抓而亡的老少弱殘去的蜀州。”

    “他一直為他們點著長明燈……”

    “他知道——”

    【📢作者有話說】

    我今天突然發燒一直不退,如果晚上十一點半沒有就是沒有了昂。

    82  ☪ 點天光(8)

    ◎錢媽媽:“我是老人參精了!”◎

    當你覺得事情的真相已經足夠荒謬的時候, 就會有更加荒謬的真相被血淋淋的揭露出來。

    蘭山君再是想過背后還藏有隱秘,卻沒有想到會是用萬人白骨堆砌而成。

    她半晌沒有回過神,等回神的時候, 已然淚流滿面。

    她恨聲道:“這已經不算是駭人聽聞,而是慘無人道。”

    郁清梧坐在她的身邊, 心中本也如墜千斤。但一側頭看見她哭, 又忍不住分神為她擔憂起來。

    山君的眼淚很少。

    除去為她自己和段將軍,壽老夫人臨去世時哭過, 哦,上回還為自己哭過——除此之外, 便再也沒有哭過了。

    她哭什么,什么便進了心里。

    但單獨一個人進了心, 不過是為這個人的老弱病死傷悲, 可若是天下百姓四個字進了心, 便算是將自己置于死地。

    ——這種感覺,他是知道的。

    郁清梧隱隱不安, 急忙遞過去一張帕子。蘭山君接過卻沒有擦眼淚,只看向老鎮國公:“此事,除去你們,還有誰知道?”

    老鎮國公:“這般不可言說的事情, 除去陛下和為陛下出主意的人, 其他人本應都是不知情的。”

    “但最后若是段伯顏知曉, 倪陶也知曉……那可能在元狩三十一年前就已泄露出去,應還有其他人知道。”

    可顯然而見, 這些人無一例外, 都保持了沉默。

    他嘆息一聲, “我本也是不該告訴你們的。但……倪陶寫了這三個字, 我又怕你們不知情,被別人陷害了去,反而不好。”

    他說完沉默許久,而后喃喃道:“我已是將死之人,若沒有其他的機會,今日,恐是我們見的最后一面了。”

    “也好……能在最后把真相說出來,我也……”

    他本想說無愧于心,再沒遺憾八個字,可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來。

    怎么可能問心無愧呢?

    在最后的時刻,他沒有保住那些被抓來的老弱病殘,而是讓他們穿著破破爛爛的鎧甲,死在了戰場上。

    他也沒有保住自己的兩個兒子,沒有帶他們活著回來。

    他更加對不住列祖列宗,讓鎮國公府從他手里自此敗落。

    而死而無憾四個字,更加不可能落在他的遺言里——死去的人沒有名字,而殺人的兇手高高在上,依舊拿著筆涂抹天下百姓的性命。

    這算什么死而無憾?

    老鎮國公怔怔道:“人之一字,一撇一捺,本就艱難得很,只有上半身是合在一塊的。但我曾見過——見過他們被砍成兩半,尸首分離——那,也就稱不上為人了。”

    所以,他有罪。

    他跪在三清面前,確實是在贖罪的。

    四老爺早已泣不成聲,大悲道:“父親!您怎么不說出來……您要是當年說出來多好。”

    老鎮國公搖搖頭,“當年,等我好不容易戰勝,穩住了蜀州之亂,太子一黨卻只剩下了皇太孫一個人。我當時便有猜測,此事可能跟齊王有關,便不敢宣揚出來,怕陛下惱羞成怒,把皇太孫也廢了。”

    “那時候皇太孫才八九歲,魏王也還沒有起來,我不敢賭這一步棋——我只能回來跟陛下說,愿意侍奉三清,永不出道觀。”

    這只是最開始的無奈之舉。

    他本還有心思翻出此事的。但錯失了良機,卻已經來不及了。

    他只能在這個道觀里面熬,數著日子熬。

    熬到最后,已經不再抱希望。

    但在此刻,他竟然又生出了一絲希冀,問:“如今你們知道了這件事情,會怎么做?”

    四老爺已經聽得呆愣,聞言才又愣愣的看向郁清梧。可他很快發現,郁清梧看的卻是蘭山君。

    他眸眼里含著擔憂,整個人都無聲寂靜,可此刻即便他不說,四老爺竟也能明白,他此刻是在擔心蘭山君會做什么。

    老鎮國公和鎮國公也馬上看懂了這一點,便齊齊看向蘭山君。

    蘭山君挺著背跪坐在蒲團上,沉聲道:“若這樣荒唐的真相都不能大白于世,那文臣守的忠節,武將守的死節,又有什么意義呢?”

    “那么多人命換來的今日無戰亂,難道就讓這些無德之人堂而皇之的享受?”

    她看向老鎮國公,“難道您甘心嗎?”

    老鎮國公:“何為甘心?只有死不瞑目罷了。”

    蘭山君定定的道:“我也是。”

    “若我知道了這般的真相,還睡得著覺,安安心心的當做什么都不知道,那我也會死不瞑目。”

    她道:“——無論如何,既然我知道了此事,那就不能讓那么多人無辜死去,卻沒有名字。”

    老鎮國公聞言,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來,很是暢快,好像壓抑多年的郁郁之氣終于吐出來一般,大聲道:“沒想到啊沒想到,沒想到我蘭家竟然還出了個人物,我即便是死,也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他笑完了,這才慢慢的神色肅穆起來道:“山君,我這把老骨頭,也就是今年到底了。你們去合計合計,看看如何用我這條命,換來你們想要的東西。”

    四老爺便又哭起來,他怎么也沒有想過,自己一直抱怨的這二十年里,其實是活得最輕松的。

    他不免羞愧,“若是兒子有擔當,有本事,恐父親也不會如此絕望吧。”

    這倒是說到老鎮國公心里去了。若是子孫有望,還能想辦法搏一搏。可鎮國公府那幾個孩子已經養廢了,他每年見一次,便氣一次。

    這股氣,直到此刻才消。

    他今日開懷,便也跟四老爺多說兩句,“老四,于本事二字上,別勉強自己。”

    四老爺:“……”

    總覺得被安慰到,又被傷害到。他心緒難言,便又看向郁清梧。

    但郁清梧依舊不言不語,猶如一塊百年老木——跟旁邊一直不說話的鎮國公一模一樣。

    四老爺好奇問道:“你在想什么?”

    郁清梧喃喃道:“我在想,這件事情……”

    這件事情無論怎么揭露,都繞不開山君這一關。

    必須要有人站出來首告才行。

    而山君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

    從道觀里出來,朱氏就急著過來問道:“怎么回事?怎么在里頭待了這么久?”

    蘭山君:“祖父恐熬不過今年,便給四叔父傳達了好些話。”

    朱氏聞言嘆息,“我今日一見他們,也覺得快不好了。”

    她倒是不傷心,只擔心道:“如此一來,便要耽擱了慧慧的婚事。”

    而后想起慧慧也在馬車里,頓時閉嘴,生怕這小祖宗又來懟人。

    但慧慧坐在一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根本沒有聽她說話。直到蘭山君和郁清梧到了地方,要下馬車的時候,慧慧突然撩起馬車簾子,朝著蘭山君道:“六姐姐。”

    蘭山君一愣,走過去挨著窗戶:“怎么了?”

    慧慧伸出手,“六姐姐,我的手也很大,我也長高了許多,今年,我就要十六歲了。”

    她握住蘭山君的手,“阿姐,我雖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但若是家里出事,你不用擔心,做你想做的便好,我可以撐起這個家的。”

    蘭山君眼眸慢慢睜大,而后異常溫和的反握住她的手,“好。”

    直到鎮國公府的馬車遠去,蘭山君依舊站在那里看。

    郁清梧便陪在她的身邊等,好一會兒后,他聽見她說,“我剛剛占了一個卦。”

    郁清梧抬頭,“你還會占卦?”

    蘭山君:“老和尚教的。我估計,是他從山下道門里學的。”

    郁清梧:“我見你一直未動,是怎么占的?”

    蘭山君:“聽風聲。”

    “你聽說過五音風占嗎?”

    郁清梧搖搖頭。但他也不敢問這個卦是好還是壞。他只能拐著彎問,“你現在高興嗎?”

    蘭山君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是好卦。”

    郁清梧就心滿意足起來,過去牽著她的手回家。但是今日兩人都沒有去書房推衍整件事情的真相,而是坐在院子里面曬太陽。

    大年初二,還是過年,錢媽媽不準小夫妻太過于勞累。她道:“就曬一會,把倒霉都曬走。”

    蘭山君應了一句,“是要曬曬了。”

    郁清梧沒有答聲。

    錢媽媽立刻就覺察出了不對勁!

    她老人家擔心起來,拉著郁清梧去廚房里幫忙,問:“怎么了?不是去看鎮國公父子了嗎?怎么回來就不太高興的模樣?”

    郁清梧幫著剝蒜子,“您看得出來啊?”

    錢媽媽:“我是老人參精了!”

    郁清梧就道:“是碰見了事……不太讓人高興的事。”

    錢媽媽想了想,問:“是讓你們不高興的事情,還是說,山君要去做這件不高興的事,所以你就又變成了小苦瓜了?”

    郁清梧就笑起來,“不愧是地地道道的老人參阿婆,每一根胡須都是火眼金睛。”

    錢媽媽卻突然嘆息起來,“所以說,我當年就覺得你們讀書人,就是太明理了。”

    她拿著菜刀剁剁剁,剁剁剁,剁得越來越響,最后拿著蒜子拍,一拍眼眶就紅一點。她問:“郁少爺,你老實告訴我,山君是不是也要去做那個泰山,不愿意比雞毛輕了?”

    郁清梧悶聲點了點頭。

    錢媽媽眼淚珠子一掉,一邊起鍋燒油一邊拿著菜勺開始翻炒,“造孽哦!”

    “怎么天下壞人還不死絕了,獨獨讓好人受罪!”

    她老人家擦擦眼淚水,問,“要不你勸勸?”

    郁清梧就搖搖頭。

    錢媽媽一炒勺敲在鍋上,“天爺,你們就折磨我吧!”

    郁清梧就小聲道:“山君說她占了一卦,是好卦。”

    錢媽媽正冒著煙,聞言大聲道:“都這樣了還叫好瓜?”

    “哦喲,你們兩個瓜娃子哦!”

    【📢作者有話說】

    其實前面兩章和這一章本該是三合一,一天發的,看著就順暢多了,可恨我這不爭氣的身體!

    我現在還有37.2,基本燒退下來了,明天我試試日萬。

    嗚嗚嗚,我還是想早點完結的。

    晚安晚安。感謝在2024-07-29 18:12:51~2024-07-30 23:28: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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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3  ☪ 點天光(9)

    ◎【鋪墊】“她經常騙我。她會的學識,我還是學會的好。”◎

    大年初三, 不用上朝,也不用出去走親——郁家沒親戚。

    郁清梧起床后就在大門口靜靜的站著。

    錢媽媽買菜去的時候他站著,錢媽媽買菜回來的時候他還站著。

    寒風凜冽, 錢媽媽一路上險些被吹成老臘肉,到了門口恨不得一步到家。她急急的抵著寒風越過郁清梧直溜溜進了屋, 結果一進去, 就見蘭山君正在門后面靜靜的站著。

    錢媽媽:“……”

    她腳步一頓,看向外頭的郁清梧, 到底還是提著菜籃子又出來問:“郁少爺,你在等客人?”

    郁清梧搖搖頭, “沒有。”

    錢媽媽冷的直跺腳,不信邪的伸出手碰了碰他已然凍僵的臉, 果然也快成風干臘肉了。她好奇問:“那你站在這里做什么?做門神?迎灶神?”

    郁清梧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噓——我在聽風。”

    錢媽媽擔憂, “你莫不是傻了吧?風有什么好聽的?”

    郁清梧便從袖子里面掏出一本紫薇秘術。

    他道:“上頭就寫了,聽風占卦, 分辨五音,預測吉兇,知曉天命。”

    錢媽媽頓覺厲害,驚呼道:“你都學會了?”

    郁清梧:“沒有, 不懂。”

    錢媽媽:“……哦。那就是迷信。”

    又問:“既然不懂, 你還在這里聽什么風?”

    郁清梧:“我想聽一聽昨日山君聽的那股風是什么聲音。”

    錢媽媽不解, “你直接去問她不就得了。”

    郁清梧便低頭悶聲道:“她經常騙我。她會的學識,我還是學會的好。”

    錢媽媽哦哦兩聲, “確實是這個道理, 男人有點本事才不受騙。”

    她就不勸了, 進去跟蘭山君道:“他在實實在在的學本事呢——但就是有些呆, 冷成那樣,手里揣個暖爐不就暖和了?”

    她聲音沒壓著,外頭的郁清梧自然聽得清楚。他神秘莫測的神情一僵,突覺喪氣。

    是,是該帶個暖爐的。

    于是,當蘭山君走到他的身邊,遞給他一個暖爐的時候,他艱難的推開,“不,我不冷。”

    蘭山君也沒有強塞給他,只是說,“我有點冷,回去嗎?”

    郁清梧趕緊提溜著她的袖子往屋中走去。

    蘭山君:“我沒有騙你。”

    郁清梧腳步一頓,只覺得心中猶如火燒。不高興,也不傷心。

    他道:“好。我相信你。”

    錢媽媽瞧見了,嘖嘖稱奇:“不聽風了?”

    郁清梧:“您老人家忙吧!”

    錢媽媽也不樂意深想這些事情,由著他們去,她就只負責讓他們吃得高興。

    她剁剁剁辣子,剁剁剁肉,剁了一上午,準備給小夫妻做一頓蜀人愛吃的辣子腌肉。

    可惜沒有折耳根。不然放些進去,聽聞會更加美味。

    等到用午膳的時候,她發現小夫妻果然又如她所料進了書房里。

    錢媽媽就跟趙媽媽感慨道:“我之前伺候鄔老爺和老夫人的時候,他們兩個也是這樣。”

    別人家的夫妻風花雪月,偏她伺候的都是拿著折子和邸報看。

    她道:“我就是這個命!”

    趙媽媽好笑道:“主家如此上進,您怎么還不高興?”

    “宰相門前七品官,咱們七品不行,九品也行吧?”

    錢媽媽便嘀咕了一句,“自古成王敗寇,即便成了,也不過是那個王。可追隨王的那些人呢?也沒見誰在王字后面寫出來。”

    洛陽人家,如今誰還記得鄔慶海?誰還記得壽家瑤?誰還記得他們有從龍之功?

    她看了看書房的方向,摸了摸鼻子,向來不迷信的她也忍不住掏出一枚銅錢往上頭一拋,銅錢砸在地上,不斷的旋轉。

    錢媽媽的目光隨著它去……

    趙媽媽在一邊突然大喊,“錢媽媽,雞蛋羹蒸好了。”

    錢媽媽趕緊去端雞蛋羹。

    這羹啊,要想最好吃,必須要不早不晚的端出來才行。

    ——ῳ*Ɩ

    “揭露此事,必須要找一個時機。早一點,晚一點,都可能沒有我們想要的結果。”

    蘭山君道:“當然,在準備做這些之前,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郁清梧:“什么?”

    蘭山君:“證據。”

    她道:“不是我們揭露此事要用的證據,而是老鎮國公說的這些話,是真是假的證據。”

    郁清梧就笑起來,“昨日里我見你哭得傷心,還以為你全然信了他的話。”

    蘭山君:“我是相信他的話。我想著,他沒有必要在這種時候還騙我。但老和尚也教過我,兩只耳朵聽見的不一定是真的。要想殺到好豬,必然要去看一看,眼見為實才行。”

    郁清梧就笑起來,“倒是這個道理。”

    但他覺得此事應該為真。

    “咱們有一次不是還推衍過,若是有五萬虛兵,那么兵臨過境,肯定會被人發現蹊蹺,所以,我們不曾想過這十萬兵馬有假。”

    “如今,老鎮國公說出他們臨時抓來村子里的老弱病殘填進去,聲張虛勢,倒是能說得通之前的事。”

    “但到底真不真,去問問太孫殿下就好了。”

    蘭山君卻沒想到這個,她眸眼瞬間睜大,“你是說,皇太孫知道?”

    郁清梧點點頭。

    他道:“皇太孫殿下,應該知道的比我們更多。”

    “所以,他這個人,心中事情太多了,以前總吃不下飯。”

    現在是逼著自己多吃些飯。

    總而言之,跟飯是過不去了。蘭山君和郁清梧初五那日過去的時候,皇太孫就換了一個跟小盆模樣的碗在吃飯。

    太孫妃在一邊瞧著,心中很是不快。她先帶著蘭山君去皇后那里拜見,便抱怨道:“我不過是咳嗽了幾聲,他就吃一碗飯。我要是再病一次大的,他不得撐死自己啊!”

    蘭山君卻聽出皇太孫心境不穩。她笑著道:“大過年的,別說這個字。”

    等到長樂宮的時候,蔡淑妃也在長樂宮里。

    自從林貴妃死后,皇后掌控后宮,不過一年時間不到,后宮便被她掌在手中一半。

    至于另外一半,皇帝依舊給了蔡淑妃。

    蔡淑妃并不是很情愿。她是個懶惰的圓滑人。

    雖然想要權利,但是不想跟人爭斗。之前林貴妃沒死只是病著的時候,她也曾管過一次后宮,但她不愿意擔責,也不愿意多做事,便去找太孫妃幫忙。

    皇帝還曾笑著道:“朕看你,像是扶不起來的阿斗。”

    可皇帝也不知道喜歡阿斗哪里了,非架著她這個連阿斗也不如的人往前面走,讓她不免戰戰兢兢。

    她想來想去,想到如今局勢,眼瞧著皇太孫就是正統了,便偷偷去見皇后。

    她一副愧疚的模樣道:“說句實在話,滿宮里,我算是最不愛出頭的那個,只想著冬日里有好炭,夏日里有好冰,如此罷了。”

    “姐姐是個再和氣不過的人,今年夏日里,我宮里的冰是一點沒少的,我便老老實實待著,等著姐姐的恩賞。”

    皇后就知曉她的來意了。她笑著道:“你何不去跟陛下說?”

    蔡淑妃便道:“陛下日理萬機,我哪里能讓他煩憂這些小事。”

    她又不是傻子,這么多年了還看不出陛下的手段——先讓齊王跟先太子爭,最后跟魏王爭,如今又跟皇太孫爭,爭來爭去的,最后還不是被幽禁起來了?

    蔡淑妃不愿意做第二個后宮齊王。

    她是想做個懶人,又不是想做個死人。

    皇后就笑著道:“你是個聰明人。”

    她意有所指,“陛下最近年歲越大,越發不愛鬧騰了。”

    頓了頓,又道:“我只比陛下少兩歲,身子也不好,陛下便擔心我一個人管不來后宮諸多事情,所以才叫你來幫忙。等開了春,天暖和了,我身子好了,便也能讓你也歇歇。”

    她笑起來,“正好你也想歇息,這不是正好嗎?兩全其美的事情。”

    蔡淑妃就懂皇帝為什么推著自己往前走了。她喃喃道:“合著是陛下最后還是屬意您管后宮,但他又不想您管得太順?”

    所以,就叫她來膈應皇后,膈應完后再把手里的權又麻利的還給皇后?

    這……這圖什么?

    蔡淑妃滿頭大汗,慶幸自己來暗投了皇后。

    如此,她面上跟皇后過不去,但能來的時候還是會來。

    她怕皇后會懷疑她的忠心。至于皇帝……蔡淑妃湊過去跟皇后道:“自從去年開始,他病了兩回,就喜歡些年輕的妃嬪了。”

    床上花樣多著呢!

    所以說,她干嘛跟著皇帝走?

    正巧蘭山君和太孫妃過來,她便又起身要走,道:“陛下昨日寵幸了蕊美人,升了位份,臣妾還要依著規矩給她賞賜些東西,就不擾娘娘了。”

    等她一走,蘭山君道:“蔡淑妃可靠么?”

    皇后點點頭,“我看了她這么多年,是個聰明人。只要齊王看著勢弱,就能倒戈咱們。”

    蘭山君哎了一聲,細細問過她的身體,也沒有多說什么。

    很多事情,也許皇后知曉,但是她做不了主。還是要從皇太孫嘴里說出比較好。

    于是兩人待了會,又要回東宮去。

    皇后卻瞧出她今日有些心事重重,問:“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蘭山君便趁機問皇后,“劉貫——”

    皇后瞇眼,“山君,慎言。”

    但她沒有搖頭,而是盯著蘭山君看了會,“但劉貫,肩頸不好,那里曾經有一道刀疤,是他年輕時候替陛下擋住的刀傷。若不是他,陛下早就沒了。”

    “但是為了讓陛下不想起當年的狼狽,他穿衣裳,無論是春秋冬夏,都是高領。都不曾露出那道疤痕來。”

    皇后道:“可是去年開始,皇帝在他面前也越發忍不住脾氣,聽聞上次太和殿雕龍掉下來的時候,皇帝用枕頭砸過他的肩。”

    她輕輕舒口氣,“皇帝睡的都是玉枕,那般砸過去,說不得就要舊傷復發了。”

    蘭山君遲疑,“陛下這樣,難道不害怕劉公公……”

    皇后:“幾十年了,都是這樣,他早已經習慣劉貫忠心耿耿對他。”

    況且……

    她笑了笑,“世人皆知劉貫是陛下最寵愛的宦官,忠貞不二,那就沒幾個人有膽量敢去策反。”

    “山君,我不敢,你也不能敢。”

    這是最接近皇帝身邊的一個人。輕易動不得。

    蘭山君卻想起了郁清梧推測說,“他知道”三個字也許說的是劉貫。

    她道:“若是他主動來找我們呢?”

    皇后一愣,“什么?”

    蘭山君擰眉,搖搖頭,“算了,這個之后再說。”

    今日還是要從皇太孫那里得知真相。

    一路上雖然走得不快不慢,但太孫妃還是察覺到她有些心急,便問,“山君,是不是真出什么事情了?”

    蘭山君便道:“出沒出事,要聽太孫殿下怎么說。”

    太孫妃一臉疑惑,等回到東宮,見地上的茶壺掀開在地,郁清梧和皇太孫臉色都不太好。

    太孫妃冷笑一聲,氣勢洶洶走過去朝著皇太孫的肩膀就是一巴掌:“你耍什么橫?你是不是瞞著我什么事情?”

    郁清梧就朝著蘭山君點了點頭,“是真的。”

    他指了指太孫,“——他也知道。”

    【📢作者有話說】

    這章先鋪墊,后面的劇情我要潤潤色,明天中午十二點發,我已經不被母上大人準許熬夜了。

    然后明天下午要去打針,晚上就不發了,休息一天,正好整理下怎么殺皇帝的細綱。

    flag失敗的一天,揮淚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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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4  ☪ 點天光(10)

    ◎我雖是女子,卻也愿意為這個世道,為黎明百姓,奔赴一場天光。◎

    蘭山君難免氣笑了。

    ——他知道, 他也知道。

    他們都知道。

    她忍不住沉聲問:“那到底誰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死去的那些無辜之人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底層百姓不知道——也不重要?”

    皇太孫露出羞愧的面容,卻還是無奈的道,“山君, 上位者,只掌控大局, 不掌控其他人的性命。而百姓只活命, 也只用活命。至于最后能不能活,全看他們的命數。”

    “這不是我說的, 而是陛下在做的。大夏朝,權只在他一人, 既然他這樣做了,那我們這些知情人, 便只有裝作不知道。而那些想要知道的, 在元狩三十一年, 都被殺了。”

    他神情嚴肅,越說越是激動:“如今整整二十年過去, 你看誰曾提起?”

    “即便是倪陶,不也只等著被殺,而沒有主動赴死嗎?”

    人的脊梁骨,一時硬挺, 不能一輩子硬挺。皇帝便是這樣生生的熬著他們的骨頭, 熬了二十年, 用‘我不殺你’的慈悲,把人給活生生的熬死了。

    他說到這里咳嗽起來, 捂著胸口道:“朝廷, 不是百姓以為的朝廷, 不是由清廉的百官組成, 而是各不清白的一群人,僥幸進了局,從而你牽制我,我牽制你,讓貪官污吏不敢過于殺人,奸污,庸碌——自此,方成清廉之政。”

    這,就是現在的世道。

    這,也是以前的世道。

    皇太孫咳出一口血來,用帕子擦拭完嘴角,輕聲道:“他知道,不僅是他知道,而是千古圣人都知道。”

    可誰也改變不了人性。

    “所以倪陶才甘愿那樣死去,又不甘愿這樣死去。所以他才問——郁清梧為什么是一個權臣,而不是直臣。”

    蘭山君沉默起來,但還是搖了搖頭,“世上并不是沒有直臣,而是他們被逼得做了權臣。”

    “郁清梧是,他們也是。”

    “可高位者一味的安圖自保,不愿冒險,所以才將龜縮腦袋成為了一種規則,才變成你眼里的各不清白一群人僥幸進局。”

    但十年寒窗者,百年世家者,生而為人,難道就沒有人曾有血性嗎?

    她覺得不是。

    她道:“一棵大樹,如今不是葉黃枝敗,而是枝繁葉茂,反而只有大樹的根爛掉了。這個道理,你懂我也懂。他們既然知道,又不是傻子——當然也懂。”

    “可是沒有一個人敢說,是為什么?因為他們害怕。如同老鎮國公一樣,被當年先太子和老和尚的死嚇怕了,所以不敢說。可他們真的沒有一點良心嗎?我看不見得。”

    她絕不相信,天下沒有有志之士,沒有清白之官。、

    “老鎮國公跟我說,他之前一直等著看魏王品行如何——可他沒等到。后來,他又等著你,看你如何——他覺得自己其實也沒有等到。”

    “他是如此,那其他人呢?”

    她認真的問皇太孫,“我真想問問殿下,之前你沒有入朝堂,尚且沒有說話之權。如今四五年過去,已算是站穩腳跟,難道念頭跟之前還是一樣嗎?”

    “我信殿下不是庸碌之輩,心中定有謀算。我來找殿下,也是想問問,您的謀算,可曾有將此事揭露出去?”

    皇太孫沉默良久,而后定定的看向她道:“是有謀算,但不敢輕易打算。”

    蘭山君點頭,“我不敢說懂朝局,也不敢說自己有多厲害。但我能告訴殿下,老鎮國公身子不好,即將逝世,命不久矣。”

    她道:“若是殿下以及殿下之后的智囊袋不抓住這個機會,想來之后要翻案,更加艱難。”

    皇太孫抬眸,“老鎮國公要死了?”

    蘭山君走到火籠邊伸出手暖了暖,點頭道:“是。”

    “今年秋,應該去世。”

    皇太孫心里打起了鼓。開始認認真真的想這件事情。

    但他也有疑問,“你為什么會如此著急呢?現在齊王的勢弱,皇祖父也老了……”

    若是等到皇帝死去,他接手大權,其實也是可以的。

    等到那時候翻案,清人,也是可以的。

    蘭山君卻久久沒有答話。

    離元狩五十七年,其實也僅僅只有六年了。但是這六年里,起起伏伏,誰也說不定。而這六年,原有的歷史里,齊王殺掉了皇太孫手下許多人。

    即便現在局勢改變,但皇帝的品行如此,誰敢說他們之后一定不死呢?

    蘭山君跟他們的兒女相交,有時候問起他們的名字,也會想到曾經在宴席上聽過他們逝去的消息。

    她問,“可是殿下,我在一邊看著,總覺得您和齊王,像是在陛下手下討吃的兩只雀兒。”

    “陛下給一點,您就吃一點,陛下不給,您就去搶齊王的吃。”

    “將來即便是陛下……老了,齊王若是造反,邊境若是不穩,您又該如何呢?”

    “江山一亂,受苦的,還是百姓。”

    “不若就將這場戰亂,局限在洛陽城里,在皇宮里。”

    她道:“您該主動一點了。”

    皇太孫聞言,倒是怔住。而后問郁清梧,“這是你跟她說的?”

    郁清梧連忙驕傲的擺手,“可不是,可不是我。”

    太孫妃原先不知情,聽了半天,倒是聽出了一些門路,臉就沉了下去,坐下來問,“到底怎么了?”

    皇太孫便道:“元狩十八年,那五萬空餉怎么被發現的,你還記得嗎?”

    太孫妃當然知道。

    “原本十萬空餉的兵力,并不是那么的顯眼。可是元狩十八年那場戰亂里,兵部尚書與舅祖父有私怨,私自做主將五萬補在了里頭。”

    “他知道舅祖父行軍多年,必定能看出其中的蹊蹺,所以把這五萬給了另外一隊由孫明遠將軍帶領的軍隊做援軍。”

    “當時上下勾結,沆瀣一氣,孫將軍被瞞了過去,等到要一萬援軍的時候,卻無人過去,孫將軍和他麾下的段小將軍便死在了蜀州。”

    “舅祖父這才發現此事,但為時已晚,回到朝堂之后,把此事查了出來,殺了許多人。”

    皇太孫便深吸一口氣,“元狩二十九年,陛下惱羞成怒,覺得舅祖父和父親逼迫太過,想要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變成一個干干凈凈的皇帝,所以,賬面上五萬空餉的兵力,索性就讓老鎮國公領走了。”

    “這五萬賬面,你說放在那里慢慢平賬可以嗎?當然是可以的。但是陛下不愿意,他迫切的想要自己干干凈凈。不僅是賬面干凈,他要這場仗還得打得漂亮。”

    于是皇帝一時荒謬的想法,底下的人就開始為他出謀劃策。

    當時僅僅二十多歲的齊王獻策。

    他道:“既然被人詬病為空,不如就做成實的。”

    古往今來,哪里沒有抓壯丁的呢?

    “食君俸祿,為君分憂。朝廷有了難,百姓自然要為之分擔。”

    “蜀州之民,本就是暴民。抓了蜀州百姓來打蜀州叛軍,難道不是理所應當么?”

    太孫妃閉上眼睛,“原來,還有這么一件事。我就說,當年為什么老鎮國公沒有發現兵力有大缺。”

    皇太孫:“陛下同意這個法子。但上頭的命令,下頭卻也有應對的法子。”

    “蜀州……哪里還有壯丁啊。”

    只有一些老弱病殘罷了。

    “且蜀州正在反叛,你抓了蜀州壯丁,他們哪里還會聽話?要是從內里反起來,倒是壞事。”

    “所以,還不如只抓老弱病殘。”

    皇太孫現在還記得齊王說的那句原話,“他說,即便對面是要殺人,可一刀一刀的去殺,總要殺個幾千刀才能殺到大夏的兵。若是這些人能反攻,能殺一個蜀州兵,就賺一個。”

    不過到最后,也不是只抓了蜀州的老弱病殘。

    這件事情,當年還有人專門去處理,不然其他地方的百姓鬧事。

    “宋國公處理的。”

    “所以你知道,上回為什么陛下也相信宋國公跟齊王來往了吧?”

    這里面,彎彎道道,多得很,繞得很,已經說不清,道不明了。

    皇太孫將沾有血跡的帕子丟進火盆里,“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蜀州那個叛軍首領實在是厲害,老鎮國公不敵,中了圈套,這才讓那些老弱病殘成了援軍的下場。”

    手帕燒了起來,火焰蹭的一下竄起,將屋子里的四個人映得神色更加清晰。

    皇太孫就道:“山君,你很像郁清梧最開始來洛陽的時候。”

    人總要有這么一個過程。

    蘭山君眼眸里的光卻越來越亮,她道:“可能我會變……但,不要給我變的機會。”

    她的手在火籠上烤了烤,突然靜靜的道:“我聽到此處,大概也能知曉,你和徐大人等人商議,應該是要誣告齊王此事,逼著陛下將齊王府徹底丟出棋盤。”

    而齊王有可能會造反。

    她眼眸中似有火焰,腦子越來越清楚,“陛下有能力殺齊王,而他不殺,是他覺得自己仁慈。而齊王不殺陛下,是他覺得自己有機會登上皇位,而不是沒有兵力。”

    “而殿下您,上沒有兵,不能奪宮,下又有所猶豫,不敢往前一步逼迫陛下殺齊王。”

    “那還不如讓齊王和陛下互相打起來。”

    皇太孫就和太孫妃對視一眼。太孫妃輕聲道:“我們想到一塊去了,我和阿虎也想過此事,只是沒有一個好的案子將齊王逼到死角——陛下是足夠殺掉齊王的。”

    蘭山君就知道自己沒有想錯。太孫夫妻走到今日,不可能沒有這個念頭。

    她也知道,這個事情不是一朝能夠決定的。需要無數人去做準備。

    她道:“我等你們決定。無論最后成不成,都可以。”

    但是:“無論如何,只要你們揭露此事,我愿意做首告,我也是最合適的那個人。”

    皇太孫詫異,隨之搖頭, “不行。”

    蘭山君:“為什么不行?”

    皇太孫:“你是一個姑娘家,這些,你本不該參與。且齊王一直恨你,一個不慎,你就會沒命。”

    蘭山君搖頭,“我不怕。我這回即便是死,也死得明明白白。”

    皇太孫卻還是道:“不行!我不同意。”

    蘭山君道:“為什么不同意呢?”

    鎮國公府別的人都可能臨陣退縮,但唯獨她不會。

    皇太孫還是搖頭,“不行,你只是一個小女子,讓你牽扯進來,已經是受罪了……”

    蘭山君截住他的話,一字一句道:“若是這個世道,注定要有人提著燈籠撞過去,撞出一絲希望來,那為什么不能是我呢?我雖是女子,卻也愿意為這個世道,為黎明百姓,奔赴一場天光。”

    “若我是第一個為此流血的女子,便也是我的榮光。但從我始,不從我終。”

    她沒有視死如歸,也沒有深明大義,她只是覺得:“老和尚垂死掙扎之間,為他們在破廟里守了十二年,明燈十二年,那我就要把這些燈,從破廟,從蜀州,帶到洛陽來。”

    “這是我知道的事情,是我懂的事情,是我要做的事情。”

    即便這是看不見希望的點天光,她也愿意走進這座黑漆漆的牢籠里,主動去撞一撞。

    【📢作者有話說】

    我重新看大綱的時候,發現有些時間線寫錯了,我會回去改一改。然后有些細節和人物寫得不到位,但只能寫完正文和回去潤色了。

    抱歉昂,明天見。感謝在2024-07-31 23:29:00~2024-08-01 12:02: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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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5  ☪ 點天光(11)

    ◎“她活著,就是這口氣撐住的。我不想讓她泄了氣。”◎

    皇太孫單獨留下郁清梧一個人在屋內。

    他怒氣沖沖的, “怎么回事?山君怎么突然會有這般的想法?”

    郁清梧不說話。

    今日,他一直沉默,全當自己是個啞巴。

    皇太孫便罵道:“你們在家里也是商議過了吧, 你怎么也不勸著點!”

    郁清梧的頭越來越低。

    皇太孫還不解氣,道:“心中有大義, 是好事。但是她突然這樣大義, 且要立即去做,你不覺得有問題嗎?人會逞一時之氣, 也會逞一時之能,可這之后呢?她不懂, 我都能理解。但你不是才生出大義的時候了,你不是以為站在百姓兩個字上就可以義無反顧的時候了, 你該知曉, 這有多危險!”

    郁清梧還是不說話。

    他的頭垂到了胸口。

    然后輕聲說了一句, “不是一時之氣。”

    皇太孫看過去,“什么?”

    郁清梧:“不是一時之氣。”

    他垂著頭喪氣道:“她來洛陽……并不逢春。所見所聞, 滿世冰封。”

    “先是我家阿兄蘇行舟去世——開了一個不好的頭。”

    他頓了頓,而后道:“泡在水里冤枉死去的尸體會是如何,她是見到了的。”

    全身沒有一塊好地方,腐臭味沖鼻, 人人想的不是阿兄有多痛, 多冤, 而是轉身過去吐。唯有她震驚的看著阿兄,似乎不愿意相信活生生一個人就這么被殺了。

    她也沒有吐, 沒有反胃, 她轉身從馬車上拿來了兩把黑傘。

    “我給阿兄撐一把, 她撐一把。”

    她給了一個蜀州逝者最后的體面。當時他感激, 感動,后來知道她的過去,他又回想當時,也才能理解為什么她不吐,也不反胃。

    ——她曾經被關在沒有尊嚴的屋子里面那么久,她已經習慣了。

    他的鼻子很遲鈍,香水撲鼻聞不見,但她的鼻子卻很靈敏。

    可越是靈敏,他便越能知曉,她遭受了多大的罪。

    但即便遭受了這些罪過,她沒有變得戾氣沖天,沒有變成一個偏執的劊子手。

    她看見有人含冤死去依舊會感同身受。

    郁清梧聲音依舊很輕:“你不知道,她當時看阿兄,看我,是如何的心疼。后來,她在得知阿兄是被博遠侯和鄔慶川殺死之后,沉默了很久,她說,郁清梧,你一定要活下去,也一定要為他報仇。”

    “彼時,我剛入洛陽,事事艱難,許多人勸誡我,要我放棄為阿兄奔波,說博遠侯勢大,齊王狠辣,我一旦動手,將來萬一被您舍棄,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可只有山君,她理解我——她也覺得,人活一口氣,骨頭要硬,要倔,要活得頂天立地。若是連報仇也不能,若是連真相也不能得到,那活著也太痛苦了吧。”

    這口一定要一個真相的氣,一定要有怨必報不服輸的氣,支撐著她走了一年又一年,做出了一個又一個選擇。

    當時在阿兄死時,已經初見端倪。

    “再之后,是壽老夫人的去世。是蘇老大人死諫。”

    他們提前死去,山君依舊是愧疚的。

    尤其是蘇老大人,她覺得是她的重回帶來了這些罪孽。

    她便不再只盯著齊王和宋知味兩個人恨,而是站在蘇老大人的死上看到了朝堂的死氣沉沉。

    郁清梧輕喟道:“山君跟我說——郁清梧,你們也是在點天光。”

    “在那個時候,她心中那一口氣,就變成了大義。”

    心疼阿兄死去的“小善”,也變成了大善。

    他一字一句道:“殿下,我……我是看著山君一步一步走來的。我看著她……”

    從一個只想為自己找出真相,為自己報仇的姑娘,成了一個會看邸報,了解朝堂,最后對天下之苦開始不滿的士。

    郁清梧說到這里重重的舒出一口氣,而后好一會兒才道:“等一切好不容易有了好轉,倪萬淵卻死諫,牽扯出來倪陶倪大人,鎮國公府,蜀州沒有名字的冤民……”

    一樁樁一件件,讓她明白大樹的根爛了。

    上輩子和這輩子,如她那樣滿含冤屈死去的人很多很多。

    她開始不滿這個世道,她開始想要做點什么,為這個世道做點什么。

    鄔慶川和宋國公的死,她做到了。

    她看見了希望。

    她覺得這個世上,還是有光的。

    她想殺齊王,想殺皇帝。她愿意舍棄自己的生命去看見那一抹光

    她,太想看見光了。

    郁清梧搖頭,“殿下,她不是逞一時之能,也不是逞一時之氣,而是從元狩四十七年冬至今,已經第四年。”

    “三四年來,死了那么多人,山君卻依舊沒見過春光。”

    “這冰雪還要到什么時候才能融化呢?”

    郁清梧說到這里笑了笑,“殿下,我與山君,您知道為什么會成婚嗎?”

    皇太孫沉默著搖搖頭。

    郁清梧道:“山君說,我們一成婚,無論如何有一個人是可以被好好收斂尸體,躺在棺材里的。”

    “我們成婚的時候,就已經約定好,要為彼此準備好棺槨。”

    他眼睛一紅,低頭道:“且……我也能理解她會著急。”

    只有她知道老鎮國公秋日死后,鎮國公也相繼去了。他們兩個一走,此事就失去了最好的時機,也沒有下一個好時機讓他們再去謀劃。

    再者——

    他喃喃道:“今年是元狩五十一年。”

    元狩五十一年夏,上輩子太孫妃去世。

    會一直活著嗎?

    迄今為止,除去太孫妃,還沒有成功活下來的人。只有不斷提前死去的人。

    那太孫妃最后的命運會如何呢?

    她的身體在中毒之后便不好了。

    郁清梧哽咽,“殿下,山君……真的不是逞一時之能……她已經在努力的救人了。”

    背負著只有她知道的秘密,提著她的鐘馗除妖燈,于冰封的天地里走來,將燭火取出,慢慢的映在冰上,妄圖去融化冰雪下的春光。

    “這,就是我眼中的她。她絕不是因為您口中的沖動才愿意做這件事情,也絕不是一個老謀深算的謀士。”

    “是前者,做不成此事,是后者,也做不成此事。”

    郁清梧輕輕呼出一口氣,努力忍住哽咽,“所以說,人是誰養的,就像誰。山君,更像段伯顏一樣的苦行僧。”

    元狩十八年,段伯顏做到了。為大夏王朝續命三十三年。

    “山君也可以。”

    “我也可以。”

    “徐大人,于大人,老鎮國公父子,國子監學子,龔琩,蜀州百姓……他們都可以。”

    他懂她。也懂他們。

    郁清梧拂了拂袖子,“殿下,我不勸她。您也不用勸。”

    “她活著,就是這口氣撐住的。我不想讓她泄了氣。”

    壽老夫人那口氣泄了,便也去世了。

    郁清梧沉默著進屋,沉默著牽住蘭山君回家。

    他給她搬來了許多兵書,為她描繪著燦爛的將來。

    “以后,我為權臣,你為武將。你在外面殺敵,我在朝廷為你準備糧草,絕不有一點假。”

    蘭山君便靜靜的看著他,看著他,突然道:“你下輩子,記得來找我。”

    郁清梧就因為這句話要掉眼淚了。

    他哎了一聲,“我肯定來找你。”

    他眼淚珠子哐哐掉,蘭山君就去手去擦,最后要上兩只手才能擦干凈他的淚水。

    但哭著哭著又道:“你放心,我以后老了不這樣哭。”

    蘭山君手一怔,“怎么?”

    郁清梧:“本來哭,梨花帶雨才美,我這樣如同下冰雹,如今還年輕,頗有些美貌在,等以后年老色馳我還這樣哭,你就該厭棄了。”

    蘭山君哭笑不得,不知道該為他擦淚還是該取笑他,最后雙手捏了捏他的臉,“你多敷些膏——”

    郁清梧沉默了。

    他問:“你覺得我需要敷膏嗎?”

    這次輪到蘭山君沉默了。但也成功被他帶偏,突然笑出聲。

    她喃喃道:“郁清梧,跟你在一起,真的很高興。”

    從不后悔。

    ……

    元狩五十一年元宵節,皇太孫以佳節游燈之名,在宮外秘密召集了心腹商議鎮國公府案。

    郁清梧也在列。

    群臣憤慨之時,他不出一言。群臣謀密細節之時,他不出一言。

    等到皇太孫說出蘭山君愿意做首告,邁出第一步時,群臣詫異看向郁清梧,他依舊不出一言。

    等眾人散去,皇太孫回東宮之前問,“事情一旦發生,便不可停下。你和山君,可準備好了?”

    郁清梧點點頭,“隨時待命。”

    但這場待命,卻一直到四月中旬才等到。

    這是諸多人ῳ*Ɩ 商議出來的時間。

    因為,這個時候,齊王世子已經發現,齊王并不愿意放權給他。

    他拿不到齊王手里的兵。

    而他的手段比起齊王太過于仁慈,軟弱,甚至有些對世人的憐憫在——這樣的他,跟齊王之前的老臣已經在僵持。

    但他越是這樣被老臣嫌棄,皇帝卻喜歡他。皇帝有一日甚至道:“你父親輸你多矣。”

    聽聞齊王府里的花瓶又碎了幾個。

    而四月,還有一件事情發生。

    魏王知道了妾室肚子里的孩子是皇帝下的手。

    他在府里坐了一晚上,想了一晚上,實在是沒明白。

    為什么父皇會覺得他有子嗣是錯事呢?

    魏王苦思冥想也不得知,但他不敢讓皇帝知道自己查到了真相,所以依舊對魏王妃打罵不已。

    四月,魏王妃不忍受辱,一氣之下,一頭吊死在家中。

    魏王悲痛不已,對皇帝更加痛恨,但轉身就把這事情污告在齊王身上。

    皇帝都氣笑了。但他卻在此刻猶豫,沒有直接訓斥魏王,而是讓人斥責齊王。

    皇太孫一黨立刻密謀,發覺現在是個好時機。

    四月十九,蘭山君敲響了登聞鼓。

    【📢作者有話說】

    醫生給我打的針和吃的藥都讓我嗜睡。每天上午打針,下午就睡,今天終于有精神了,凌晨還有一更,你們明天起來看。

    因為明天還有一天針打QaQ估計又會睡,所以明天晚上十一點半我沒更就是沒有。

    明天最后一天針了,我們這里一次打三天吊針。

    晚安晚安

    86  ☪ 點天光(12)

    ◎開端◎

    普通人敲登聞鼓告狀, 是要打三十大板的。但三品官員以上的官眷不用。

    郁清梧身為太仆寺卿,正好從三品。蘭山君敲鼓之后,被完好無損的迎了進去。

    她手里拿著老鎮國公昨日寫的手書, 跪在堂下,一五一十將元狩二十九年的慘劇說出。

    只是將吃空餉的人變成了齊王。

    也沒有說吃的是五萬空餉, 只是說五千老弱病殘。

    “這還只是上庸一地的情況, 其他的地方,沒有用到援軍, 并不知道有沒有同樣的情況出現。”

    孫府尹拿著驚堂木在手里摳——實在是駭人聽聞,慘無人道。

    就連他這樣覺得百姓如草芥的人聽了都覺得渾身不適。

    可見他還是個有良心有底線的貪官。

    他為自己的良心和底線深感歡喜, 而后連忙請蘭山君起來,又把外頭那些看熱鬧的百姓清走, 最后要進宮把手書呈給皇帝。

    他和氣的問蘭山君, “不知老鎮國公可能來?”

    蘭山君搖頭, “昨日祖父病危,我們才去看他。他認為自己命不久矣, 寫下了這封血書。但祖父清修多年,不好出道觀,還是等陛下的命令吧。”

    孫府尹笑著說好。又唏噓道:“老鎮國公一時不查誤入蜀州的圈套,倒是背了二十年的污點, 真是讓人心里傷心。”

    唏噓完了, 樣樣俱到, 還當著蘭山君的面讓屬下帶她去最干凈的牢房里。

    蘭山君多謝他的好意,沒有拒絕。

    她按照規矩被帶上手鏈和腳鏈, 步履艱難, 一步一步隨著獄卒朝陰濕潮冷處走去。

    外頭的光越來越少, 里頭的燭火晦暗不明。獄卒也是個會來事的, 上回蘭山君來的時候他就注意到宮里的劉公公給她送過一盞燈,連忙道:“我也為夫人您送一盞燈過來?”

    蘭山君一愣,而后抬頭看了看四周后搖頭,道:“多謝,但我已經不怕黑了。”

    獄卒馬屁沒拍上,多少有些訕訕的:“那有什么事情夫人就叫小的。”

    蘭山君:“多謝這位大人。”

    獄卒可不敢自稱大人。但還是洋洋得意的出門跟同僚道:“咱們盯緊一點,可別讓郁夫人受了苦。”

    同僚眼神閃了閃,問:“真是狀告齊王的?”

    獄卒:“哪能有假?府尹大人已經進宮了。”

    同僚便附和了一聲,“真是前所未聞。”

    獄卒:“是啊,咱們這些小人物的命也是命。”

    他道:“老趙,你在這里盯著,我去外頭買點干凈的吃食來。”

    老趙點頭,“行,你去。”

    等人走了,他看著里頭的蘭山君出神,心中惴惴不安。

    前不久,他攀上了齊王府的管事做了親戚——他把大女兒嫁給了管事做妾。

    如今后悔不已。舍棄一個女兒倒是不怕,怕就怕最后要被齊王府的事情牽連到。

    ……

    錢媽媽又在剁菜了。

    她今日看郁清梧格外不順眼,但看見他一邊往灶膛里面送柴火一邊抹眼淚的模樣,又變得無話可說。

    她只好唉聲嘆氣的給他做了一碗云吞面端過去,“吃吧,吃吧,不吃怎么受得了!”

    “待會你還有一場硬仗呢。”

    郁清梧又抹了一把眼淚,想起今日山君離別時對他說的話就好哭。

    錢媽媽問,“她說什么了?”

    郁清梧:“她讓我別吃雞蛋了。”

    錢媽媽好笑,“這也值得哭。”

    郁清梧咬著面顫顫巍巍的一邊哭一邊嚼,“怎么不值得哭了?她這是關心我呢。”

    錢媽媽無奈,從旁邊拿了一根蘿卜給他,“那就吃這個,這個吃了跟雞蛋是一樣的。”

    郁清梧期待的接過,“有什么說法嗎?”

    錢媽媽:“蘿卜啊,白蘿卜,白白的,白——是吧。”

    郁清梧到底有學識一些,連說“水落石出,沉冤昭雪,清渾皁白,要留清白在人間”等詞,而后狠狠咬了一口后道:“那我多吃一點。”

    錢媽媽:“別吃太多,這個吃太多了也放屁。”

    話音剛落,就聽外頭有人來傳,說宮里來人了。

    郁清梧趕緊出去迎,不是劉貫。但是劉貫的干兒子劉志。

    劉志低聲道:“郁大人,陛下發了好大的脾氣,哎喲,奴才干爹也在里頭伺候,即便是他老人家也沒有逃脫遷怒,這兒——”

    他指了指肩膀上,“這兒被砸了。”

    他看向郁清梧,嘆息道:“才剛好,怕是又要養一段時間了。”

    郁清梧眼神一閃,而后回了一句,“我學過醫,若是肩膀傷了,必然是要用羌活,姜黃,當歸,白芍,黃芪,防風,延胡索,桑枝,桂枝,炙甘草,生姜來治。”

    劉志笑著道:“那奴才就回去跟干爹說一說,若是有用,恐是要重謝大人的。”

    兩人進了宮,里頭已經跪了一地。也一片狼藉。地上的茶杯和花瓶碎了很多,看來在他來之前就已經爭吵過一遍了。

    他再不著痕跡看向皇太孫,大理寺卿,刑部尚書,洛陽府尹,齊王和齊王世子等人,發現他們大大小小都沾著傷,其中齊王的腦門是破得最厲害的。

    郁清梧心中有數。看來皇帝還是真的厭棄了齊王。

    他已經許久沒有看見齊王了。他一眼掃過去,發現齊王還是比之前更加蒼老。

    被關了足足一年的時間,他看起來志氣不弱,但周身的戾氣卻已經藏不住。

    郁清梧心中冷笑——這般好吃好喝的關著,才一年就受不了嗎?

    他撩起袍子跪下,才抬頭,皇帝就看見他臉上的草木灰。

    他譏諷道:“怎么,策劃了這么一場大案,心中得意,特意稟告了灶王爺才來的么?”

    “可惜了,現在不是初三,灶王爺上不了天,不能替你通告玉皇大帝了。”

    郁清梧并不怯場,只是磕頭道:“回稟陛下,臣臉上這灰是被府中錢媽媽逼著燒柴火燒的。”

    他悶聲道:“她老人家怪臣沒拉住臣妻去洛陽府報案。”

    “昨日鎮國公府傳了消息,說老鎮國公病重,等我們去的時候,他老人家已經寫了血書……那樣的鮮血淋漓,一滴血就是一條人命,臣妻是個弱女子,平生只殺過豬,哪里見過死人?何況是這樣多的冤屈之人,當時便憤慨了,要將此事告訴皇太孫夫婦。”

    皇帝冷笑,“那最后為什么沒跟皇太孫說?”

    “臣晚上一直勸解,說此事重大,需要細細考量。朝廷有朝廷的規矩,朝臣有朝臣的手段,哪里是她一腔孤勇就可以辦成事情的?但她是直腸子,見到了什么就忍不了,大早上不告而別去洛陽府了。”

    皇帝一直冷冷的看著底下的人。

    他當然一個字都不相信。

    但是……他看看被關了一年就受不了,剛剛被砸花瓶時已然露出不滿的齊王,再看看忐忑看向他,希望他能定下齊王罪的太孫,以及……還處于懵呆之中,完全沒有搞清楚狀況的齊王世子。

    皇帝便覺得自己的頭疼得很。

    這些孽障,就知道翻出之前的事情來逼他!

    他起身,單獨叫皇太孫進后殿。

    剛進去,就走過去一腳踢在他胸口之處,將皇太孫活生生踢得吐了一口血。

    皇帝一愣,“朕也沒用多大的力氣。”

    皇太孫爬起來跪著,也不去擦嘴角的血,只道:“皇祖父,孫兒怕是活不長了,恐要走在您的前頭。”

    皇帝大驚,“你胡說什么!太醫給你報的可是平安脈。”

    皇太孫苦笑,“太醫報喜不報憂,當年元娘被下毒的時候,他們也不不敢說嗎?”

    他道:“孫兒的身體,孫兒知曉。郁清梧懂醫,上回孫兒當著他的面吐了一次血后,他就說孫兒若是調理不好,便……便不知時日了。”

    “元娘身子也不好……您是知道的,她也就只剩下半條命了。”

    “皇祖父,孫兒沒有冤枉齊王叔一個字——當然也有私心。”

    他道:“孫兒的身子這般,全靠齊王叔當年恩賜——元娘又是他的恩賜——皇祖父,齊王叔有這般的手段,孫兒怕啊,怕死后阿貍和阿蠻也難逃一樣的命運。”

    皇帝臉色沉重起來。

    他想的不是阿貍和阿蠻如何,而是……齊王現在恨上他了,自己今日明顯是偏著太孫一黨的,那齊王會不會對他下手呢?

    皇帝開始猶豫要不要真的借著這一次斬草除根了。

    皇太孫見目的達到,又拋出一個餌,“皇祖父,阿貍這個孩子,您是知曉的,好動,好說,跳得很。可孫兒只有他一個兒子,哪里敢管教,生怕他出事。”

    “孫兒想……想請皇祖父教養他,也好叫他懂事些。”

    皇帝心一頓,而后瞇起眼睛想了想,突然道:“叫阿柏進來。”

    阿柏也有一個孩子。

    【📢作者有話說】

    明天見朋友們,俺又要打針去了。

    ——

    給你們文荒的推個基友的文瞅瞅。

    《公門嬌媳》荷風送

    蘇雪搖是薛霽身邊的二等丫鬟,生得媚骨天成,薛老夫人有意讓她給薛霽做妾。

    薛霽無納妾之心,蘇雪搖也無為妾之意……二人守著默契,彼此相安無事。

    可是有一天,薛霽遠行出趟公差回來,卻發現昔日的丫鬟竟成了新婚嬌妻……薛霽這才知,她心計了得。

    婚后,對這個女人是處處提防、時時戒備,卻仍落入到了她的溫柔鄉中。

    日日貪她溫柔媚骨,無可自拔。

    情到濃時,薛霽會想,管她有無心計、又為何而來,此時此刻,她就算要他的命,他也心甘情愿給她。

    可她不但要了他的命,她還剜了他的心。

    在他們夫妻情最深時,她悄然離開,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向克制的薛霽,那一夜,幾乎要將整個京都城掀翻。

    自那之后,整個上京城的人都知道,薛國公府的薛三郎不能惹,逼急了真會殺人。

    ps:女主有心計,男主超超超寵女主,越后面越寵!強寵文哈~

    87  ☪ 點天光(13)

    ◎緣由◎

    皇太孫出來的時候嘴巴上是有血的, 胸口也有一個明顯的鞋印。齊王世子不用多想便能知曉他遭遇了什么。

    他忐忑的進了后殿跪下,還沒磕頭,便聽皇帝問:“阿織也有八歲了吧?”

    齊王世子一聽兒子的名字, 心瞬間提了起來,點頭道:“是, 上月剛滿了八歲。”

    皇帝往椅子上一靠, 慢吞吞舒出一口氣,意有所指:“太孫剛剛跟朕說他身子不好, 想把阿貍送到朕這里來養育。朕便想著,一個孩子是養, 兩個也是養,你愿不愿意把阿織送到朕這里來?”

    齊王世子愣了許久才慢慢回過味——皇祖父這是跟皇太孫談好了條件。

    也就是說……父親被放棄了?

    為什么?

    齊王世子渾身發冷, 顫抖問:“此事一看就是有人栽贓陷害, 皇祖父, 您一定明查,父親他不會——”

    可是話還沒有說完, 皇帝卻有些不高興。他擺擺手,“阿柏,朕是在問你阿織讀書的事情。”

    齊王世子便一點一點咽下嘴里的話。他再次反應過來,皇祖父問這句話, 不僅是舍棄了父親的意思, 還是在要他的投名狀, 更是在問他對“父親認罪”后的態度。

    他猶豫起來。皇太孫肯讓阿貍做投名狀討好皇帝,他自然也愿意讓阿織去。

    但……他不知道如何抉擇父親的生死。

    若是蜀州案真兇落在父親的身上, 那最后可能真的只有一死了。

    即便不死, 必然也會貶為庶民。這對于驕傲的父親而言無異于生不如死。

    齊王世子臉色越發蒼白。父親雖然不好, 也不愿意將手里的兵權交給他, 兩人確實有諸多不和。可無論如何,他也不愿意看見父親這樣落敗。

    他心中著急,想要破解之法,卻又發現自己站在皇太孫的陷阱前面一無所知。

    他不明白,為什么這幾年發生了那么多事情,唯獨此事此時讓皇祖父這般介意從而順了皇太孫的意。

    因不知何故,便無法解決,更無法抉擇,好一會兒后,他甚至覺得皇祖父這樣實在是在誅自己的心。

    若是父親有罪,那就定。若是想殺父親,那就殺。

    為什么要讓他來表態呢?

    這是在折磨自己罷了。

    他跪在那里,突然想到很多年前先太子去世的時候,皇太孫是不是也像自己現在這樣曾經抉擇過?

    他選擇了什么?

    是先太子的死亡嗎?

    自己現在又該選擇什么。

    齊王世子整個人都顫抖起來,眼眶一紅,頓時哽咽道:“皇祖父……孫兒,孫兒……孫兒愿意讓阿織跟阿貍一塊讀書。可是……”

    可是以后呢?

    等阿貍和阿織長大,阿織也會面臨如此的抉擇嗎?

    阿織會如何抉擇他是不知道了,他只知道自己做不了這個抉擇。

    他抬起頭看向皇帝,喃喃問道:“可是皇祖父,孫兒有您,心中有依靠。但阿織若是沒了祖父,又該怎么辦呢?”

    皇帝便笑了笑,“阿柏,阿織還有你。只要你明辨是非,阿織當然也會長成一個好孩子。”

    齊王世子的心越來越沉。明辨是非?

    什么是明辨是非?要對父親的死表現出絲毫的不在意嗎?

    齊王世子再次想到了皇太孫。

    他去東宮讀書的時候,先太子正好去世。皇太孫的神情當時如何他已經記不清了,但他記得,太孫的臉上并沒有太多悲傷。

    他一直笑盈盈的跟自己說,“阿柏,今日回去記得溫習功課。阿柏,明日來的時候記得幫我買些小玩意。”

    這就是皇祖父需要的“明辨是非”嗎?

    齊王世子一身發冷,明明已經是夏日,卻覺得猶如寒冬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能不能像皇太孫一樣做到“明辨是非”。

    ……

    另外一邊,皇太孫回到大殿繼續跪好,齊王側頭看他,眼神莫測,“你剛剛跟陛下說了什么,讓他把阿柏喚去了?”

    皇太孫一言不發。

    齊王瞇了瞇眼,表面不露,心中卻開始慌亂起來。

    他是個聰明人,如果剛剛在大殿之上皇帝的態度還模棱兩可,那么現在應該就有了區別。

    他心撲通撲通跳起來,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到了生死存亡之際,他厲聲問,“太孫,你在陛下面前胡說八道了什么?”

    皇太孫依舊沉默以對。

    但他越是不說話,越讓齊王暴躁不安。他咬牙切齒低聲問,“你到底做了什么?”

    按理來說,即便皇帝厭棄他,也不會這般受皇太孫的愚弄。

    而自己只要用結黨營私四個字來反駁皇太孫一黨,便也不會有太多問題。頂多再多關幾年。

    但現在看著,卻像是皇帝徹底舍棄他了。

    問題出在了哪里?

    他神色變化莫測,腦海里諸多念頭,卻又無法理清,只能狠厲的看著太孫道:“你不要太得意……”

    皇太孫靜靜的看向他,道:“齊王叔,您殺了那么多人,皇祖父也覺得您理應認罪。”

    齊王嗤然一聲,正要再說,就見兒子回了大殿。

    但皇帝沒有回來。

    齊王臉上的譏諷慢慢的僵硬,而后握起拳頭問齊王世子,“陛下呢?”

    齊王世子低頭,“父親,陛下說,您的案子,交給大理寺來審。”

    齊王先是一愣,等明白其中含義之后身子一晃,他不敢置信看向內殿,突然大步朝前走過去。

    左右太監見此,連忙去攔,這才將人攔住。齊王被人攔住仍不甘心,大聲道:“父皇,您聽兒子解釋——您好歹聽兒子解釋一聲——”

    “您是不要兒子了嗎?父皇,兒子無論做了什么,對您卻是忠心耿耿——”

    但無論他怎么喊,皇帝卻始終沒有出來。

    郁清梧一直跪在旁邊看著,直到齊王被大理寺的人帶下去才松了一口氣。

    不過緊接著,他也要被帶去大理寺關起來。

    皇帝雖然站在了皇太孫這一邊,但也厭惡他這份手段。

    皇帝總是要發泄怒氣的。

    郁清梧倒是不慌。也不是第一次被關了。

    他只在臨走之前看向孫府尹。

    孫府尹不愧是個人精,立刻眼巴巴的湊了過來。他今日瞧了這般一出大戲,知道是皇太孫一黨暫時贏了,哪里敢得罪呢?

    他想到上回劉貫給蘭山君送的燈,巴結著道:“郁太仆,您放心,待會回去我就給郁夫人送一盞燈過去。”

    郁清梧卻搖頭:“孫府尹太客氣了,我妻并不怕黑。”

    孫府尹:“那是?”

    郁清梧:“我家管事媽媽姓錢,會給她送吃食過去,還望您通融。”

    孫府尹:“通融通融,這是肯定的。”

    他怎么敢不通融呢?

    他跟國子監的祭酒也是好友,可是聽說過錢媽媽大名的。

    ——

    皇太孫在回東宮的路上被齊王世子攔住了去路。

    他并不意外。

    阿柏有時候總是天真得很。

    他笑了笑,“你又是來罵我的?”

    齊王世子搖搖頭,“不是。”

    他只是怎么也想不通為什么事情突然會變成這樣。

    他也不知道現在自己要做什么,又要以什么面目去面對父親。

    他問,“即便是死,也應讓我死個明白。”

    皇太孫笑起來,“阿柏啊……”

    他感喟道:“既然你問了,我便也問問你……你還記得我小時候的模樣嗎?”

    齊王世子遲疑著點頭。

    皇太孫:“你覺得我那時候身體如何?”

    齊王世子:“……一直都不好。”

    皇太孫:“但我不是生來就不好。”

    他問,“你還不明白嗎?齊王叔走到現在,絕對不是一日之功。”

    “我的身體,元娘的身體……他都敢下手。他的膽子這樣大,一直劍走偏鋒,走到現在這樣,為什么你會覺得想不通呢?”

    齊王世子沉默不語,卻也想明白了。

    原來是這樣。

    皇太孫繼續道:“且從博遠侯案到鄔慶川案,齊王叔都輸了……他節節敗退,直到被關——難道不是一直在輸嗎?又不是突然變成這樣,你又有什么想不通的?”

    齊王世子便被這句話的氣勢所壓制,總覺得經此一事,自己的斗志已經沒了一半。

    他現在很迷茫。

    父親這些年,確實是節節敗退的。好幾次交手,卻一次都沒有贏過。

    那自己可以贏嗎?

    又或者說,他可以在皇祖父面前裝得下去嗎?

    他喃喃問,“你當初,真的不怨恨皇祖父嗎?”

    皇太孫一愣,搖搖頭朝前走去,不欲多說。齊王世子目光隨他而去,也知道自己問錯了話,而后突然問:“大哥哥,你身體……真的不好了嗎?”

    皇太孫便頓了頓,輕輕點了點頭,“是,不好了。”

    不敢好。

    他回到東宮,太孫妃正在焦急的等他。見他平安歸來才松了一口氣。

    她道:“陛下沒懷疑什么吧?”

    皇太孫搖搖頭,“沒有。”

    “但應該會派太醫過來確認我的身體情況。”

    他們這一計,蜀州案說到底只是引子,真正的案件該是他的身子。

    當初商議蜀州案的時候,皇太孫就開始私下里毀身體了。

    太孫妃和其他人都不同意,但皇太孫卻覺得既然要賭,就賭大一點:“山君可以賭上一切,我為什么不可以呢?”

    他道:“我身子不好,當年就懷疑過齊王。但因為沒有證據,陛下當時也偏袒齊王,所以不了了之。可是有了元娘中毒的事情,有沒有證據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可能命不久矣,卻查不出是什么緣由。”

    這是皇帝擔心的。

    也是最關鍵的。

    他怕自己也會被毒殺。

    皇太孫對太孫妃道:“從你沒有死于毒殺的那一刻開始,事情就徹底改變了。可齊王和阿柏,好像一直沒有反應過來。今日兩人都沒有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太孫妃額頭一直冒細汗,輕聲道:“你之前也不敢對自己的身體這樣狠。”

    上位者,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壽命。皇太孫之前也在意,現在卻主動損毀。

    太孫妃眼眶一紅,轉身道:“阿虎,你確定自己沒事吧?”

    皇太孫笑起來,寬慰道:“沒事的。郁清梧的醫術,竟然還不錯。”

    但他的胸口卻一直隱隱作痛。他不敢說,只能側著躺下去,道:“元娘,接下來,就看齊王怎么想了。”

    他小聲道:“我回來的時候,郁清梧朝著我的肩膀比劃了一下。”

    看著好像是在關心他的傷,但皇太孫卻想起了劉貫。

    他閉上眼睛,“所謂墻倒眾人推……”

    他道:“我還是要找個機會試探試探他才行。”

    ——

    大理寺牢獄里,齊王世子跪在地上,被齊王痛罵。而無論齊王怎么罵,他都不出一言。他愧疚,心虛,痛苦,又無法反駁父親的每一句話。

    他確實是個廢物。

    齊王罵得累了,心寒至極,而后道:“你已然被他的聲勢嚇破了膽子,成了個沒用的廢物,這是我的過錯,是我沒有教好你。”

    “既然如此,你便幫我去做另外一件事情吧。”

    他道:“我用了三十年的時間走到現在,我不可能放棄。”

    【📢作者有話說】

    屋漏偏逢連夜雨,來姨媽了。

    Flag失敗,明天下午六點半補六千字。

    我這次病了之后心臟一直突突突的跳,睡覺的時候總心悸,你們一定注意好身體啊。

    為表抱歉,這章留言發紅包。

    大概還有四萬字正文完結,爭取四天寫完。

    88  ☪ 點天光(14)

    ◎“阿虎,你該好好想想怎么用山君的刀。”◎

    臨近黃昏, 一縷光從直欞窗的縫隙里漏了進來。

    蘭山君本是閉著眼睛的,被光一照,不由得睜眼看過去。

    牢房很高, 窗戶也很高。

    看光,需要抬起頭。

    當初在淮陵的時候, 窗戶只比這里低一點, 她渴求光的時候,也會忍不住抬頭。

    蘭山君盯著光看了好一會兒, 而后慢慢笑了起來。

    這一縷光,已經不是她畢生所求了。

    外頭的獄卒見她一直抬頭不動, 好奇的跟著看過去,而后納悶的嘀咕一句, “黑漆漆的, 什么都沒有, 她看什么呢?”

    同僚老趙今日明顯心不在焉,搖頭道:“不知道。”

    話音剛落, 就聽見外頭有腳步聲。獄卒和老趙連忙迎過去,“府尹。”

    孫府尹滿頭大汗,可見是跑著回來的。他問:“郁夫人可吃過飯了?”

    獄卒:“吃過了。是郁府里的老媽媽送來的,小的不敢攔。”

    孫府尹高興他們識趣, 沒讓自己得罪人, 道:“以后也不準攔。”

    他快快朝前走去, “哎喲,郁夫人。”

    蘭山君也跟他打過兩回交道了, 知曉他這句歡歡喜喜的話意味著什么。她嘴角的笑意便慢慢揚起, 輕聲哎了一句, “孫府尹, 可是陛下令大理寺審查此事了?”

    孫府尹:“哎喲喂,您可是神了。這回啊,若是最后查出來證據確鑿,您可真是大功一件。”

    他可惜道,“但您這里陛下還沒有發話,恐還得繼續待著。”

    蘭山君早有預料,“是。”

    孫府尹見她不多說,便又試探性的問:“不過,此事是大理寺主審,郁夫人也會被挪過去的吧?”

    蘭山君:“有這個規矩?我不太懂這些。”

    孫府尹可不相信她不懂。她都來兩次了!

    不過見套不出什么話,只好遺憾的又關懷了幾句,最后悻悻離去——足以見得,他還沒有攀附上皇太孫這條大腿,人家都不跟他透一透后續。

    但也不要緊。從現在開始攀就行了。他叮囑獄卒一定要看好了蘭山君,“這種關鍵時候,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有壞水,你們啊,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而后想了想,又對獄卒道:“去查查咱們這里有沒有跟齊王府有瓜葛的,要是有,一律調走。”

    獄卒點頭,小聲問,“大人,齊王府是真敗了?”

    孫府尹瞪了他一眼,“你管這么多干什么?”

    可是回到家里,他一邊叫妻子給自己收拾衣裳去府衙,準備在齊王案結束之前長住不回以表忠心,一邊又猶豫起來:齊王雖然敗了,但是齊王府還有齊王世子……他現在徹底投靠皇太孫會不會被齊王世子厭棄?

    齊王府真的敗了嗎?

    孫夫人見他一臉的糾結,好笑道:“剛剛還風風火火的要走,現在怎么邁不開腿了?”

    孫府尹嘆息,“我想親自去把洛陽府衙管住,管成一個鐵桶,又怕我真管成一個鐵桶,將來要被清算。”

    他搖搖頭,罵道:“功名不過半紙,卻要千山萬雪。”

    然后踟躕的問,“夫人,你說我應該怎么辦?”

    孫夫人和他青梅竹馬,一塊讀書長大的,才智并不弱,想了想道:“你也沒得選。郁夫人在你手上出事,你活不過一月。但即便日后齊王府勢力變大來清算你,也是幾年后了。”

    “咱們先活過這幾年再說吧。”

    孫府尹一聽,頓時點頭,“我剛剛真是昏了頭。”

    陛下都這個歲數了,還能有幾日好活呢?

    他第二日早早的就買了包子去牢獄里面獻媚:“郁夫人,您在我這里一日,便可一日安心。”

    蘭山君道謝,接過包子吃了起來,笑意越來越大。

    孫府尹好奇,“可是有什么好事?”

    蘭山君就道:“查明冤屈,為民做主,都是好事。”

    她看了孫府尹一眼,又低下頭。

    為官為人,都有顧慮。世上如同清水一般的人不多,大多人渾水摸魚。

    孫府尹就是典型的渾水摸魚之人。他的所思所想是大多數人的所思所想。

    他今日敢投靠皇太孫,其他人心里也應有數。

    如此,齊王大勢已去,他就不敢等著皇帝回心轉意,不敢等著齊王世子比過皇太孫。

    他必須趁著人還站在他這邊的時候做出最后一擊。

    畢竟,他手里能用的人已經不多,遲則生變。

    蘭山君一邊盤算一邊慢慢的嚼包子,一口一口的嚼干凈,最后舒出一口氣,道:“孫府尹,這包子的肉鮮得很,還請你幫我明日再帶幾個來。”

    孫府尹一聽,立刻高興起來,“您放心,肉包子管夠。”

    ——

    齊王府里,齊王世子滿心焦灼,腦海里不斷回想齊王的話。

    只要一想到這句話,他就渾身戰栗,整個人都是顫抖的。

    大概子時,有人敲響了門。

    齊王世子連忙開門,來人穿著黑色的斗篷,抬起頭,赫然是兵部尚書楊馗。

    他詫異半晌才道:“原來父親說的利器是您。”

    楊馗笑了笑,點頭道:“是。”

    他一直都隱在暗處,平日里并不與齊王接觸,眾人都以為他并不涉黨爭,是陛下的人。

    齊王世子恍然道:“怪不得當初太孫一黨連殺博遠侯,林奇,父親都不慌張。”

    原來殺來殺去,兵部尚書這個位置上都是他們的人。

    齊王世子的心稍稍安穩一些,而后頹然道:“父親讓我帶話給您,說……當年的計策可以開始了。”

    楊馗沉穩的點頭,然后問:“世子可知曉是什么計策?”

    齊王世子閉上眼睛,艱難的道:“奪宮。”

    楊馗笑起來,“世子不用擔心,為了這一日,臣和齊王已經謀劃多時。”

    齊王世子狠狠咬著牙,“可是,一旦失敗,齊王府的人一個都留不住。”

    楊馗搖搖頭,“可是,皇太孫一旦登上皇位,齊王府的人也留不住。”

    齊王世子:“皇太孫不是嗜殺之人——”

    楊馗便好笑道:“世子,您還是太天真了。當初先太子之死,齊王爺可逃脫不了干系。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皇太孫為了殺齊王,隱忍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報仇,您為什么會覺得皇太孫會留下您和府中人的性命呢?”

    他搖頭,“皇太孫這幾年的所作所為,您也是看在眼里的。他可有半點心慈手軟?世子爺,您還是聽王爺的吧,贏了,就是千秋功業,輸了,也不過是提前死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

    他道:“成為王,敗為寇,不需多計較。”

    齊王世子便覺得楊馗不愧是父親最信任的人,跟父親的瘋勁一模一樣。

    他道:“你們太大膽了……”

    楊馗聞言,嘆息道:“若是齊王爺當初聽我的話大膽一點,怎么會變成如此地步?”

    齊王世子詫異,“你以前就想奪宮?”

    楊馗:“以前的大膽,可不用奪宮,殺掉郁清梧即可。”

    他不滿道:“當初博遠侯死的時候,我就說過干脆直接殺掉郁清梧,不能給皇太孫一把鋒利的刀。可是王爺不肯。他在乎陛下的心意,怕殺了郁清梧讓陛下不喜。”

    齊王世子還是第一次聽說此事,不由得側頭看過去。

    楊馗也看向他,道:“王爺一直都覺得自己勢力太大,引起了皇帝的忌憚,所以被砍掉一些正好。博遠侯是,ῳ*Ɩ 林奇是。但他不在意被砍的人,被砍的人自己卻在意。都是奔著從龍之功來的,誰愿意成為棄子?從那時候開始,投靠他的人,就成了一盤散沙,時不時從他的掌縫里流走。”

    這時候已經是一步壞棋。他一直覺得王爺是被皇帝忽悠過頭了。

    “王爺總是覺得有陛下的寵愛就能到最后,可他忘記了,陛下最寵愛的也不是他,而是陛下自己。”

    楊馗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等王爺回過神來的時候,殺郁清梧已經沒用了,我便為王爺獻策,干脆毒殺太孫妃,讓太孫跟陛下對上。”

    齊王世子蹭的一下站起來,“是你的主意!”

    楊馗笑著點頭,“是。”

    “可惜這一招,竟然沒有用。太孫妃不知道怎么的又活了下來,反而讓林貴妃無辜逝去。”

    一招不成,便再出一招,他與齊王一起策劃了倪陶案。

    “但天不公允,明明是完好無縫的計策,又把鄔慶川和宋國公都栽了進去。”

    他嘆息道:“而后,一步一步,就被逼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若是王爺一開始就聽我的,那后面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他也站起來,在屋中踱步,“從鄔慶川和宋國公死的時候,我就知曉,我們跟太孫一黨有許多消息是不同的。他們似乎有人一直比我們先一步知曉我們會做什么。”

    若不是這些計策只有他跟齊王知道,他是懷疑身邊有內鬼的。

    他覺得這種感覺很奇怪。

    冥冥之中,自己好像被掣肘了一般,做什么都會失敗。

    楊馗再次嘆息:“世上萬般之事,若是缺少了一味氣運,便難以成事。”

    “既然如此,不若直接用刀殺出去,殺出一條血路來。”

    齊王世子聽得越發沉默,最后問,“不可商量了?”

    楊馗:“不可商量。”

    齊王世子,“可是皇太孫身子不好,活不了多長時間,為什么不再等等呢?”

    楊馗就哈哈大笑起來,“世子爺,您真是……天真啊。”

    所以他寧愿在齊王手里做事,也不愿意成為世子的人。

    他道:“皇太孫若是會死,第一個殺的就是您和世孫。”

    齊王世子想要反駁,被他截斷話,問:“他都死了,難道還會懼怕殺掉您和世孫嗎?”

    齊王世子不說話了。

    但這句話,也說服了他。

    他苦笑一聲,“那父親呢……我在大殿里表態,也是放棄了父親的意思。父親成功了,我呢?”

    楊馗詫異道:“王爺只有您一個兒子,自然不會舍棄您。”

    齊王世子神色難堪,而后等了許久才道:“好……那就賭一賭。”

    賭對了,那就贏。賭錯了……不過一條命。

    他現在活著,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成了一個笑話。

    他喃喃道:“小時候,其實挺好的。”

    ——

    洛陽這幾年就沒有平靜過。

    元狩四十八年的博遠侯案,四十九年的蘇懷仁和林奇案,五十年的鄔慶川和宋國公案,五十一年的鎮國公府蜀州案。

    一年一樁大案,洛陽官員們人人自危,生怕屠刀砍到自己的腦袋上,所以恨不得縮起脖子做人。唯獨國子監的學生不怕這些,在集賢堂和高竹館里談論此事,高聲大哭,“國之蛀蟲,殺我萬民!”

    他們雖然會被人利用,但熱血從不冷卻,有好幾個擼起袖子就去大理寺和洛陽府前靜坐。

    皇帝聽聞消息的時候,氣得砸碎了好幾個茶杯。他罵道:“朕就是對他們太過于寬厚,才讓他們無法無天。”

    劉貫連忙勸道:“陛下,您不要再生氣了。太醫不是說了嗎?您要靜心養氣。”

    皇帝冷笑,“一個個的都來氣朕,朕怎么靜心養氣?”

    劉貫嘆息,“老奴心疼您,可也沒有用。您是陛下,天下事都等著您去定奪。”

    皇帝深吸一口氣,“朕現在,真是越發力不從心。”

    劉貫給他按腿,不敢接話。皇帝便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太孫可曾來拉攏你?”

    劉貫手一抖,跪下去就是磕頭,“回陛下,沒有。”

    皇帝笑了笑,“你怕什么?朕又沒懷疑你。”

    劉貫爬過去繼續給他按腿,道:“陛下,奴才就陪著您一人。若是有造化,在您的前頭去了,那您就賞奴才一個玉如意陪葬,老奴好去閻王爺那里賄賂,下輩子還給您做奴才。若是沒有造化,那等您仙去,奴才也不獨活,只望您黃泉路上等等奴才。”

    “奴才自小就跟著您,這么多年,奴才是什么樣的人,您還不知道嗎?可千萬別拿奴才打趣了。”

    皇帝心中動容,道:“劉貫,朕最是相信你。”

    劉貫給他按好了腿,正好碰見蔡淑妃過來,他便退了出去。

    蔡淑妃又來告皇后的狀了。

    皇帝正在寬慰她,“皇后這個人,是有些古板。”

    蔡淑妃雖上了年歲,但是面容依舊嬌嫩,更有婦人的風韻,她給皇帝按頭,抱怨道:“皇后娘娘根本是萬事不管。哎,從前臣妾還能去問問太孫妃,可是太孫妃身子不好之后,臣妾就不好去問了。只能來問陛下。”

    皇帝很喜歡她的這種“問”。

    他開始教導蔡淑妃后宮之事。

    劉貫將門關上。

    他無意識看向屋脊上的騎鳳仙人。

    而后喃喃的道了一句,“陛下真是……老了。”

    連蔡淑妃投靠了皇后也看不出來。

    他跟劉志道:“我這肩膀有些痛,你按照上回郁大人的方子給我熬了藥來。”

    劉志眼睛一亮,“是。”

    他前腳去抓藥,后腳皇太孫就知曉了。

    他舒出一口氣,“后宮有皇祖母,蔡淑妃,皇帝的身邊有劉貫。”

    現在,就是布置宮內外。

    他道:“其他人守著東宮我都不放心,只放心山君。”

    太孫妃坐在一側靜默無言,卻搖頭道:“山君的刀好,眾人都知曉。但是她的刀再好,他們都不會忌憚她。”

    山君是一個女子。他們看得見她的鋒芒,卻只以為她會擺在高閣之上。

    太孫妃,“阿虎,你該好好想想怎么用山君的刀。”

    皇太孫一愣,而后點了點頭,“你說得動。用得好,出其不意,確實見血封喉。”

    ——

    元狩五十一年四月二十八,皇帝最終還是見了鎮國公父子。

    沒見到人前,他還痛恨老鎮國公臨死之前還鬧出這般的事情來,但等見到,看見二十年前意氣風發的父子成了現在的模樣,又有種說不出來的意味。

    他將人扶起,嘆息道:“槐蔭,朕,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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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9  ☪ 點天光(15)

    ◎這就是找到一個會罵人夫婿的好處了。◎

    太醫過來給鎮國公父子診脈, 而后沖著皇帝搖搖頭,“最遲也不過秋。”

    皇帝一愣,“兩人都是?”

    太醫點頭, “鎮國公面上看著好些,但其實里子已經虧空了, 是與老鎮國公一樣的脈象。”

    皇帝向來愛多想, 又想到了皇太孫身上去。

    太醫也說皇太孫不行了。

    他嘆息一聲:這一群人啊……現在想來,確實是在臨死前決定扳倒齊王做出的最后一搏。

    這樣一想, 心里的氣就消了一些。他對老鎮國公感喟道:“槐蔭,朕還記得你出征前對朕說, 你要徹底為朕穩住蜀州,你最后其實也做到了, 反而是朕一直對你避而不見。”

    鎮國公父子剛回洛陽時, 他心里也是愧疚的。但因為愧疚, 頗為尷尬,便更不愿意見。

    而后時間一長, 他日理萬機的,也就忘記了還有這么兩個人。

    再后來想起當年的事情,只覺得蜀州一事,老鎮國公委實不爭氣。

    他給了足夠的兵, 是老鎮國公輕敵這才打了敗仗, 用上了援兵。

    不然哪里會牽扯出這么多事情?那些老弱病殘也不用死了。

    皇帝唏噓, “一飲一啄,老天公允。”

    老鎮國公聞言, 便還得愧疚, 還得自責, 大聲道:“臣, 愧對陛下,愧對蜀州啊。”

    別的話一句都不敢說。

    皇帝拍拍他的手,決心不計較他的過錯,也不責罰他說出蜀州的事情。他道:“朕懂,都是為了小輩們的前程罷了。”

    他不也是為了太孫沒有遺憾,所以才忍下這件事情背后的算計嗎?

    老鎮國公眼淚縱橫,匍匐在皇帝的腳下哭,“陛下如此,讓臣怎么有顏面見您?本是要一頭撞死的,可又想在臨死前見妻兒一面……”

    他說得凄慘,皇帝心中難免生出一股憐惜,于是萬事好辦了。

    他讓大理寺盡快讓齊王簽字畫押,準備讓人守陵墓去。然后又放了郁清梧歸家。

    但蘭山君依舊被關在洛陽府衙里。

    錢媽媽都快氣炸了!

    “憑什么!憑什么還不放山君出來!”

    她拿著菜刀沖郁清梧比劃,“多一天就多一份危險,齊王一旦有歹心,山君怎么辦?”

    郁清梧舉著手安撫道:“快了,快了。山君還被關,是陛下給太孫警告呢。”

    錢媽媽就氣得剁剁剁,炒炒炒,最后把菜全部都裝進食盒里,一點兒也不給郁清梧留。

    但食盒里是兩人份的菜。郁清梧提著食盒去牢獄里,孫府尹親自過來接,兩人寒暄了幾句,孫府尹立刻邀功,“有一個姓趙的獄卒,家里有女兒嫁給了齊王府的管事。我前腳剛查出來,后腳就發現他鬼鬼祟祟的到了牢獄里,手里拿著繩子……”

    郁清梧黑了臉。

    孫府尹見好就收,帶著人出去了。

    這邊的牢獄里就只剩下蘭山君和郁清梧兩人。

    他們已經有半個月沒有見面。

    一個在大理寺牢獄,一個在洛陽府牢獄。

    郁清梧一邊擺菜一邊嘀咕道:“咱們也算是同城坐過牢的情意了。”

    蘭山君猝不及防聽見這話,好笑出聲,“哪里有你這么想的。”

    郁清梧:“這樣想想我才舒心。”

    他輕聲道:“我在大理寺一切都好,卻總擔心你這里出岔子。有好幾晚我都夢見你變成了一只老虎咬人脖子。”

    蘭山君拿起筷子夾菜:“這夢也算不上壞吧?”

    郁清梧抬起頭認真道,“這還不算壞?吃吃野雞野鹿也就得了,人肉能有什么好吃的?”

    蘭山君一愣,哭笑不得,“你這樣一說,我還怎么吃飯?”

    郁清梧反應過來,連忙道:“那你吃白菜,別吃肉。”

    又問起獄卒拿繩子的事情,蘭山君便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沖著我來的。他本是看守我的獄卒,在我跟前本就正常。至于繩子,我瞧著他們日常也要拿繩子出去綁人。”

    但這種關鍵時候,孫府尹想要用他做人情,他們就要收。她道:“我本也是要跟你說的。你出去之后打聽打聽,別連累了人家。”

    郁清梧記下,點頭道:“好。”

    兩人重逢,倒是沒有說別的,也默契的沒有提及其他的事,生怕隔墻有耳。

    但無論隔墻有沒有耳朵,齊王都是可以被罵的。

    郁清梧一張嘴巴罵人本就厲害,何況憋了這么久,于是斷斷續續罵了大概半個時辰還不停下。

    外頭的孫府尹剛開始聽見吵吵聲還過來聽了一耳朵,聽到后面只覺得耳朵痛——雖然沒有什么粗鄙之語,但沒想到文縐縐的話也能罵得這么臟。

    他走遠了些。

    郁清梧也終于罵完了。蘭山君聽得津津有味。她自己是沒有這么好口才的,她罵齊王和宋知味也只是多罵了幾句畜生而已。

    這就是找到一個會罵人夫婿的好處了。她笑起來,突然伸出手在郁清梧臉上摸了摸。

    “瘦了。”

    郁清梧:“你也是。”

    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肩膀,“牢獄里陰濕,很容易得病。你這里痛不痛?”

    蘭山君明白他的意思。這是在說劉貫。

    她笑起來,心中安穩一些,道:“不痛,我身體好得很。”

    郁清梧繼續道:“陛下還沒消氣,你恐怕還要在洛陽府衙里待著。”

    蘭山君眼睛瞇了瞇,“待多久?”

    郁清梧:“陛下宅心仁厚,應該快了。”

    蘭山君慢吞吞道:“那在這之前,我就一直在這里待著?”

    郁清梧:“只能如此。”

    他笑了笑,“等再出去,你怕是最熟悉洛陽府衙的那個了。”

    蘭山君詫異的看向他。

    這是要她到時候掌控住洛陽府衙的意思嗎?

    她以為皇太孫會想辦法讓她去東宮里面護著太孫妃一家。

    郁清梧也是她這么認為的。但是皇太孫卻道:“你不是說以后山君會是一員猛將嗎?你不讓她試試?”

    郁清梧就拒絕不了了。他知曉,山君也拒絕不了。

    他嘆息一聲,捏了捏她的臉,“山君,你要記得,我在家里等你。”

    ——

    元狩五十一年五月初,皇帝命令齊王即刻啟程去冀州守陵。齊王在牢獄里面寫了血書,懺悔自己的罪責,而后想見皇帝一面。

    皇帝到底于心不忍,準備在五月初八的中午跟齊王吃最后一頓午宴。

    五月初八凌晨,齊王和楊馗發動了奪宮之變。

    他們策反了左金吾衛,右千牛衛,左監門衛等副衛——主將隸屬于皇帝,對皇帝忠心耿耿,他們知曉策反的機會不大,于是從多年前就策反了副衛。

    副衛殺掉主將,帶領底下的弟兄殺出了第一刀。

    而后,工部主事帶著三百多名工匠開始做援軍,齊王府和楊家等叛軍的奴仆們也在這時候派上了用場。

    洛陽城里風聲鶴唳,人人都關起了門戶。

    齊王一馬當先,帶著人從北往南攻,先拿下弄宣門,控制住太極宮。而后又在極短的時間內帶著左金吾衛和千騎從北門而入,直指皇帝。

    皇帝震怒,當即從永安門和廣運門調兵入承明殿內護駕。

    劉貫惶恐的關上大門,道:“陛下,東宮方向有大火,怕是齊王殺到東宮去了。”

    皇帝氣得兩眼一暈,“弄宣門二將是朕最信任的將軍,怎么會被齊王策反?”

    劉貫:“怕是早有禍心。”

    皇帝冷笑,“好好好,朕倒是要看看,他能有多快到朕的面前來。”

    ——

    宮外,祝杉帶著刑部的人廝殺出一條口子。蘭山君手里提著一把刀,從孫府尹那里拿到了符令,道:“大人放心,我和祝大人這就帶著人進宮救駕。”

    孫府尹欲哭無淚。

    是不是去救駕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這個架勢,一旦太孫和皇帝有危險,必定是太孫活下來。

    而自己能不能活下來,實在是看命。

    【📢作者有話說】

    明天寫完這里,有點難寫,查資料去了。借鑒了玄武門之變,唐隆之變等政變。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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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0  ☪ 點天光(16)

    ◎她走在眾人的最前頭,一身鮮血,手里的刀正滴著血。◎

    蘭山君一直跟著祝杉攻南城門。

    她起刀很快, 抽刀更快,刀起刀落之間,利索得像是身經百戰殺過無數敵軍的人。

    祝杉身邊的將領瞧見了, 嘀咕了一句,“她是皇太孫特意藏起來今日用的?”

    祝杉搖搖頭, “據我所知, 她是第一次殺人。”

    將領這下子是真驚訝了,“第一次?不可能。”

    祝杉猶豫解釋:“可能是之前殺過很多豬?”

    將領擦擦臉上的血:“殺豬跟殺人可不一樣, 你看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跟我最初很像。”

    他也是見獵心喜,實在忍不住提著刀過去, 大聲問, “郁夫人, 您之前殺過人嗎?”

    蘭山君正緊張地盯著緩緩打開的城門。

    只有經歷過了才懂,在宮變里不可能調用投石機等武器來攻城, 能打開城門的,只有城門的那把鑰匙。

    他們殺的是外頭的人,里頭的人才是關鍵。而南城門從里頭打開,說明皇城里的情況也不是很糟糕。

    她終于松了一口氣。而后聽見將領的話一愣, 搖頭道:“不曾。”

    將領歡喜道:“那你很厲害。跟我一樣厲害。”

    蘭山君不期然能得到如此夸獎, 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多謝。”

    身邊吵鬧,她也大聲問, “我們現在進城門嗎?”

    她雖然領著洛陽府衙的人, 但是第一次打仗, 所以什么事情都聽祝杉的指令。

    將領大笑起來, “進進進,格老子的,齊王從北邊攻,只要攻三個城門就行,咱們從南往北,卻要過南城門,寧城門,宮門,殿門,上河門,通內門——等咱們打過去,黃花菜都涼了。”

    他道:“希望里面堅持久一點。”

    蘭山君知曉皇太孫有做好準備,倒是并不擔心。她道:“宮變不在于兵多,而在于快。齊王足夠快,所以率先拿下了宮內。”

    “但要想成事,兵少卻是致命的缺點。至少陛下手里還有其他的禁軍,他能破前面兩道門,可最后一道難破。”

    正說著,不遠處一個沒死透的人突然暈暈乎乎站起來就要砍人,蘭山君手里的匕首就飛了過去,直直的插進他的胸膛。

    她走過去將匕首拔出來,回頭的時候,見將領兩眼冒光的看著她,急急問,“你是練過的吧?”

    蘭山君點頭,“練過。”

    將領:“哪里練的?”

    蘭山君:“家里。但我練的是一招制敵的殺招。”

    多年來從不敢懈怠,沒有一日偷懶過。

    將領能跟著祝家父子,是有同樣愛好的,于殺人一事上很有講究。他實在喜歡蘭山君這股利索勁,道:“待會您就跟著我老胡。你有這般的手段,待會咱們走直的,不走彎的,直接殺個七進七出,怎么樣?”

    這是認可的意思。蘭山君眼睛一亮,點頭道:“好。”

    她話不多,但有事不推諉,直來直去,很有武將的風骨在,等再殺進寧城門的時候,已經跟好幾個人領頭的熟悉了。

    還看見了龔琩。

    龔琩是后頭來的。他低著頭,很是不好意思——最開始城門口殺起來的時候,他爹娘攔著不讓來。

    他都氣死了!

    等到南城門被打開,里頭的局勢見明,他爹娘又往他手里塞了刀,讓他騎著馬趕緊來。

    這不是混功勞嗎?

    他深深的厭棄自己,然后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威猛一點,厲害一點,沒那么混一點,他站到了蘭山君的身后,準備護著她。

    他是宗室,別人不清楚蘭山君的身世,他是知道的。不說她跟段伯顏的關系,跟皇太孫夫婦的關系,就憑他跟郁太仆的關系,他也得讓人家安然無恙。

    不過,皇太孫一黨也真是無人可用了,竟然讓婦人也出來帶兵殺敵。

    他嘆息道:“郁夫人,我跟郁太仆很好的。”

    他是個有武藝的紈绔,應該能護得住她。

    蘭山君聞言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沉思一瞬后,搖搖頭道:“我跟胡將軍走的是險招,你跟在我后面不合適。”

    龔琩正要解釋,就見胡將軍大笑著過來道:“快,上值門開了,蘭夫人,咱們繼續殺進去。”

    他見龔琩也在,嫌棄的打量了一下,而后也搖搖頭,“不行,帶著他不方便。”

    蘭山君:“我也是如此想的。”

    她對龔琩道:“你還是善后吧。”

    龔琩出事,她也不好跟龔家和安寧郡主交代。他還是老老實實混功勞比較好。

    蘭山君跟著胡將軍走了。

    今日雖然是她第一次參與如此大事,但因心中藏著的那股戾氣太久,太想殺到齊王的面前,竟一點忐忑也沒有。

    她期待著塵埃落定,也期待著成功。

    太久了……那一年太久,這四五年也太久。

    她要送齊王去見宋知味。

    她的刀更穩,跟在胡將軍的身邊,一點兒下風也不落。兩人配合得很好,勢氣大震,后頭的兵不知不覺多了許多,仔細看,竟還有許多小官也跟在里頭打。

    這是都看明白了,跟龔琩一樣來混的。

    龔琩被人推著跟著進城門,遠遠綴在后頭看著蘭山君走在最前頭,徹底傻眼了

    ——郁太仆,你也沒說你家夫人是這樣的啊。

    不然,他剛剛也不會去說那般丟臉的話了。

    ……

    承恩殿內,皇帝因氣得狠,猛烈咳嗽起來。他甚至覺得有些暈厥。

    皇后趕緊給他端了一杯茶水過去,“陛下,您潤潤嗓子才行。”

    皇帝沒有接。

    皇后也沒有要他喝,只是放下,道:“也不知道太孫那里怎么樣了。這個該死的齊王!”

    皇帝冷笑,“齊王太過于囂張,本是直接攻弄宣門的,竟然敢半途殺到東宮去。”

    他甚至還有些失望,“即便是宮變,他也是偏執冒進的,這樣的性子,哪里是朕親自教出來的?”

    說到這里,又咳嗽了幾聲。

    屋子里,侍衛們大多出去殺敵了,只剩下后妃和太監等人。蔡淑妃便上前擠掉皇后,顫顫巍巍的給皇帝拍背,“太可怕了,臣妾們都嚇壞了。”

    皇帝心中卻有數,他道:“本就攻不進來,齊王還去東宮,哈——”

    蔡淑妃一邊給他順氣一邊倒溫水過去,“陛下,您喝口水。”

    皇帝依舊沒有喝。

    蔡淑妃就自己喝了,手都是顫抖的,輕聲道:“臣妾害怕極了。”

    皇帝眼神一頓,看向劉貫。劉貫給他斟了一杯水,“陛下,您消消氣,千萬別氣著自己。”

    皇帝這才喝下去。

    他嗓子眼本就難受,剛剛一直忍著,不敢輕易吃食——平日里守在身邊的人都走了,他不得不留心眼。

    現在喝了水,才覺得舒坦一些。

    恰在這時候,外頭的呼喊聲傳來,皇帝眼睛一亮,“是太孫。”

    皇后往榻上一癱,“皇天保佑。”

    皇太孫確實帶著郁清梧等人到了承恩殿。

    齊王敗了。

    楊馗和齊王,齊王世子等叛軍則被羽林軍圍在外頭,大概還有三百兵左右。

    齊王世子頹然,齊王氣憤,楊馗卻恨道:“王爺,咱們明明說好直取承恩殿,您為什么要改道去東宮殺皇太孫?”

    齊王低頭,難得的心愧起來。

    他確實冒進了。

    他道:“我本以為,斬草要除根……”

    楊馗呵斥,“這都是后話!”

    他深吸一口氣,“王爺,咱們敗了。”

    齊王沉默不語。

    直到這一刻,他才認清現實。

    他啞然一笑,“是,本王敗了。”

    話音剛落,就見祝家父子帶著兵而來,烏泱泱一群人,其中摻雜著聞訊而來的百官,可見已經攻破了南邊所有的城門。

    這場宮變,徹底告敗。

    楊馗見此,知曉大勢已去,閉眼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咱們早有預謀,皇太孫也不弱。”

    楊馗輸得起,只是在輸的時候,他依舊不甘心。

    四年前還是大好局面,為什么一點點變成了現在這樣?

    齊王卻敏銳的發現有人正一眼不錯的看著自己。

    他抬頭看過去,便見蘭山君一直盯著他。

    她走在眾人的最前頭,一身鮮血,手里的刀正滴著血。

    她看他的目光里閃爍著一種奇異的光芒,讓齊王拿不準是什么意思。

    他肯定是知曉蘭山君身世的。他以為她這幅樣,是為了段伯顏。

    他嗤然一聲,想起了當年遺憾的事情。

    ——若是知道段伯顏還活著,他一定要將他抓回去點了天光。

    若是這次贏了,他也一定要點一點蘭山君。

    他倒是要看看,段伯顏教出來的徒弟骨頭能有多硬。

    可惜了。

    他冷冷的看回去,并不被一個小丫頭嚇到。結果卻見她經過他的身邊的時候突然無聲開口朝著他說了三個字。

    ——點天光。

    齊王眼睛瞇了瞇。不懂她為什么會知道這三個字,又是如何知曉他心中想了這三個字。

    蘭山君卻已經越過他的身邊朝著前面走去,不再看他。

    前頭,郁清梧也在一直盯著她,努力用肉眼分辨著哪些是她的血,哪些是別人的血。

    見她精神奕奕的盯著齊王,手腳無異,行動無礙,這才放心下來。

    而后就等著她看自己。

    等她看向他的時候,他露出一個安然的笑意,告訴她自己無事。

    四目相對,蘭山君同樣也舒出一口氣。

    這場險計,總算贏了一半。但她提著的心一直不敢落下,她知道,接下來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

    高臺上的皇帝看見大軍已到,再沒有一絲顧慮,從劉貫手里捧著的劍鞘里抽出一把長劍朝著齊王走去。

    他大聲道:“逆子!朕都已經寬恕你了,你為什么還要造反!”

    齊王冷笑,“寬恕?什么是寬恕?是你引著我在這條路上走了三十年,打壓我,辱責我,最后放棄我,將我貶成庶人守皇陵?”

    他大聲罵道,“老賊,你怎么還不死!你若是死了,哪里還有這般多的事情!”

    皇帝狠狠盯著他,“你自己要死,朕不管。可你看看,你連累了多少人——阿柏是多么柔善的一個孩子,竟然也被你逼著走上了一條死路,你的良心難道不會痛嗎?”

    齊王聞言,好似聽見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笑話一般再次大笑起來,“我的良心?我的良心?”

    “父皇,都到這時候了,你開口閉口,還是如此的假慈悲,你這一輩子,就沒有看清過自己嗎?”

    皇帝拿著劍站在將士們圍成的圈外:“孽子!閉嘴!”

    齊王譏諷道:“我為什么要閉嘴?你以為你的假慈悲別人都看不出來嗎?你以為他們陪著你演戲不惡心嗎?”

    “你以為皇太孫是什么好東西嗎?瞧著吧,他比我更恨你,你殺了他的父親,軟禁他十幾年,他現在已經利劍出鋒,我一死,就輪到你了。”

    他說到這里,竟然有些暢快。他最恨的人就是皇帝。

    他兩眼猩紅,罵道:“當年我跟著大哥哥——我跟著大哥哥好好的,我本來可以成為一個賢王,可你偏要提我上去跟他斗!”

    “我最初拒絕,你便對我甩臉色,覺得我不爭氣,直到我聽你的話跟大哥哥作對,你才放過我,才夸我出息——父皇,你說我沒有良心,我對阿柏狠心,你也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你的人面獸心,想一想你是如何逼著阿柏也走這條路的——遠的想不起來,近的總記得吧?”

    “你還想讓阿貍和阿織斗呢!”

    皇帝大怒,“閉嘴,閉嘴!朕讓你閉嘴!”

    他大聲道:“來人,將齊王給朕綁起來,綁起來!”

    齊王并不反抗,阿織還活著。

    他死不足惜,但臨死之前,還想保一保阿織的命。

    齊王世子撲通一聲跪下,大哭道:“皇祖父,求您開恩。”

    皇帝見到還有服軟的人,這才舒暢一些。他走過去,一腳踢在齊王世子的胸口上,“朕哪里對不起你們了!啊?”

    他今日受的刺激太大,怒火一直壓不下來,一味的咆哮,不一會兒就將齊王世子踢得昏迷不醒。

    齊王一直看著,并不出一言。

    他知道,兒子的命是保住了。

    高臺上,皇太孫眼神慢慢掃過底下的人,輕聲問:“百官都到了嗎?”

    郁清梧點頭,“到了。”

    皇太孫:“讓人準備吧。”

    郁清梧:“是。”

    他看向蘭山君,蘭山君輕輕點頭。

    她沒有問題。

    ——

    皇帝還在踢齊王世子。

    他似乎是想把怒氣和怨氣都一股腦的發泄出去。

    正在此時,人群中突然有人大聲道:“陛下——陛下饒命。”

    皇帝氣喘吁吁轉身看過去,就見被圍住的三百人之中,齊王身邊的一員大將大聲道:“臣是被齊王誆騙來的。”

    皇帝冷臉,并不以為意。

    他轉身要走,要去為這個孽子收拾爛攤子,結果卻聽見將領高聲道:“齊王誆騙我們,說陛下無德,監守自盜,挪用十萬將士空餉,殘殺蜀州百姓上萬,還栽贓給他,我們這才上當——陛下,求您明察。”

    皇帝一愣,立馬看向齊王。

    齊王也愣住了。

    好一會兒,他才哈哈大笑出聲,“父皇啊父皇,我就說嘛,你殺人家的父親,人家怎么可能饒過你。”

    皇帝遙遙看向皇太孫。

    皇太孫直直的看過去——

    他突然想起了那個晚上。

    那個晚上,父親身死,他和元娘被關在黑漆漆的小屋子里一直等著皇帝對他們生死的抉擇。

    是生還是死,都在皇帝的ῳ*Ɩ 一念之間。

    快要天明的時候,皇帝來了。

    皇帝問,“太孫,你可知曉你父親為什么去世嗎?”

    當時,他問這句話的時候,皇太孫就是這般看向他。

    直直的,不帶任何躲閃——

    他說,“父親不是死于急病么?”

    皇帝就笑了。

    他和元娘才得以活下來。

    但他一直恨自己。恨自己這雙可以沒有恨意的眼睛。

    如今,他終于可以含著恨意,直直的看過去,沒有任何躲閃。

    【📢作者有話說】

    其實我昨天查了一天的攻城門,最后發現城門不可攻QAQ。

    還是讓人從里面開門吧。

    晚上還有一章。

    淦,又要延遲兩天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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