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莊晗沒料到小丫鬟會說出這么一番話,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一旁,宋云曇聽了小丫鬟的話,立馬就把荷包拽了下來,拿出里面所有的銀票遞了過去,笑呵呵道:“都拿去,還有這枚印章也交給涼兒,以后但凡要用銀子,直接去樓上樓賬上取,任何一家樓上樓,見此章如見我本人,讓她別客氣!
丘涼可真是個好孩子,銀子不夠合該找她要,真不錯。
小柚子眼睛直了直,心底尖叫不停,這一沓銀票,少說也有幾l千兩吧,還有那印章,可以去任何一家樓上樓隨意取銀子。
那可是樓上樓啊,兩大皇商之首,富可敵國的樓上樓。
啊…她發了,不對,是主子發了!
不過莊晗沒發話,小柚子只敢在心里激動,壓根不敢接。
莊晗瞪了眼笑得眉開眼笑的宋云曇,拿出自己的荷包,從里面抽出張一百兩的銀票,吩咐道:“莫要陪著涼兒胡鬧,退下吧!
小丫鬟艱難地從宋云曇手里的銀票上收回視線,接過莊晗給的一百兩,退下了。
這時,宋云曇對上莊晗古井無波的目光,訥訥道:“涼兒也沒胡鬧,你們倆不用跟我見外的!
丘涼那孩子多善解人意啊,怪不得人家都說女兒是娘的小棉襖呢,丘涼簡直就是她的狐裘大衣。
太貼心了!
莊晗面無表情道:“我們與你非親非故,憑什么花你的銀子!
白日里她不忍打擊這個人的好心情,一時心軟就讓小丫鬟接了。
沒想到還來,她再讓小丫鬟接,沒名沒分的,成什么人了。
宋云曇面色一黯:“憑什么不能花,我又不是外人!
“你怎么不是外人了?”莊晗語氣尋常,眼角卻微微上挑,藏不住笑意。
宋云曇見她沒冷臉,頓時又有了勇氣:“我…我想和你成為一家人。”
說罷,她眉眼一垂,不敢再去看莊晗的表情。
書房里頓時一靜,靜到宋云曇的心沉了又沉,一時沒了著落。
就在這時,一道夾雜著笑意的聲音響在耳邊。
“云曇姐姐此話何意,我無名無分的,怎么跟你成為一家人!
宋云曇猛地抬起頭,眼神一亮,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莊晗卻不自在地低了低眉,不再看她,耳垂已然紅透。
“莊晗……”
“嗯?”宋云曇猶豫了又猶豫,最后鼓足勇氣,試探著問道;“我們可以有名有分嗎?”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嗎?
片刻后,莊晗盯著她雪白的衣領,抿了抿薄唇:“此事容后再議吧!
她還是戴罪之身,雖然宋云曇手里有免死金牌,但樓上樓一向擁護朝廷,是商界楷模,她不想因為自己影響樓上樓傳承數百年的名聲與口碑。
宋云曇眼里的亮光淡了淡,不解道:“為何要容后再議,現在不能議嗎。”
只要莊晗答應,她完全有能力在一日之內就把所有東西都火速置辦好,早早相守在一起,而不是一個遙遙無期的容后再議。
這一天,她等了十九年啊……
莊晗視線上移,與宋云曇對視。
“云曇姐姐信我嗎?”
她語氣輕飄飄的,落在宋云曇耳中,有一絲不真切。
“信。”宋云曇用力點頭,表情都寫在臉上,完全沒了平時穩重內斂的樣子。
與其說信,倒不如說她是太愛太在乎了,在乎到恨不得把命都給對方。
她們生生錯過了十九年,十九年的懊悔與思念像一壇百年陳釀下了肚,讓宋云曇在面對莊晗時理智全無。
哪怕此刻莊晗說明天的太陽會從西邊出來,她都不舍得反駁一個字,她也會選擇相信。
或許用情過深,真的會使人盲目吧……
莊晗嘴角噙著笑意:“那便不要著急,容后再議可好?”
宋云曇:“…”
這句話她不太想聽,
沉默片刻,她點了點頭:“好,聽你的。”
莊晗笑笑:“時辰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宋云曇抿唇,這句話,她也不想聽。
她不想回去……
見她不吭聲,莊晗的目光在宋云曇的臉上落了落。
眉眼精致,烏發似墨,青絲隨意綰起,只一支青玉簪,再沒有別的裝飾。
清新,素雅,比之年少時的溫婉,多了些優雅成熟。
莊晗不由想起十九年前,在看清自己的心意,看清丘鳴端的心意后,卻無法再坦然面對這個人時,她一次次拒絕相見。
可是沒有人知道,她悄悄地去看過一回。
是宋見霜滿月酒的那一天,她知道宋云曇一定會去宋府。
莊晗還記得當時的心情。
她換上小丫鬟的衣服,蒙上面紗,站在宋府外,假裝路人一遍又一遍地走過。
直到看見那輛熟悉的馬車,看到宋云曇一步一步走進宋府。
她的心也跟著宋云曇的步子,一下一下沉入無盡的山崖……
“莊晗,我今晚可以留下嗎?”宋云曇輕聲開口,打斷了莊晗的回憶。
莊晗回過神來,不自覺地摸了摸半邊臉頰,平靜道:“云曇姐姐真的不怕嗎?”
不怕這樣丑陋的一張臉嗎?
宋云曇連忙用力點頭,生怕自己回應慢了,再徒增誤會。
她一臉懇切道:“我一點也不怕,我心里只有慶幸,慶幸還能見到你,慶幸還能和你說說話!
慶幸還有機會和你在一起,慶幸你活著。
她有的只是滿腹歡喜與心疼,無一絲一毫懼怕與閃躲。
莊晗望著宋云曇眼里毫不遮掩的愛意,無數思緒盤旋在心頭,怔怔忘了說話。
她的云曇姐姐真不怕……
“所以,莊晗,讓我留下來好嗎!彼卧茣以俅螁柕。
莊晗垂眸,起身走出門,以一種十分隨意的語氣,朝小丫鬟吩咐道:“天太黑了,宋東家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今晚就歇在我這里,去準備一些換洗衣物!
小柚子頓時面露為難,主子之前那么摳搜,哪有準備多余的換洗衣物啊,就是有,靠主子那點碎銀子也不能備好的。
宋云曇一看小丫鬟這表情,瞬間意會,忙擺手道:“不用不用,我回去沐浴更衣再來。”
說罷,轉身就走,腳步匆匆,似是迫不及待。
小柚子看呆,不是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嗎?
不說兩座宅子之間就隔了幾l十米的距離,瞎子也能摸到,主要是宋東家都回去了,還要沐浴過后再回來,這是什么操作,給她整迷糊了。
莊晗面色一僵,顯然也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話站不住腳了。
她輕咳一聲,淡淡丟給小丫鬟一句:“給宋東家留著門!
小柚子眨眨眼,提著燈籠乖乖去大門外候著了。
看著手里的燈籠,她五官皺巴了一下,又迷糊了。
這不是有燈籠嗎?黑什么黑?
老夫人跟宋東家怎么奇奇怪怪的,感覺說話沒帶腦子。
很快,宋云曇就回來了,手里還是沒提燈籠。
小柚子看清之后,嘴角一抽,不迷糊了。
明白了,宋東家這是想在丘宅常住,又吃飯又留宿的,還給家用,確實不是外人,哪有外人這么不見外的。
瞅瞅這大包袱怕不是把被子都抗來了。
宋云曇明顯是剛沐浴完頭發都還沒干透衣服也換了一身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背上扛了個大包袱。
小柚子暗暗搖頭這人果然沒帶腦子堂堂樓上樓的東家家里就沒個小廝丫鬟的嗎這么大的包袱竟然自己扛。
嘖嘖有錢人的世界她真不懂。
再說宋云曇一進莊晗的屋悶頭就解開包袱又是衣服又是洗漱用品的自覺都拿出來一一擺放好還都擺在了莊晗的旁邊這下什么都成雙成對了。
忙活完她往床邊一坐強裝鎮定道:“我想著還是自己的東西用得習慣也省得你們準備了!
嗯她就是打算常住不走了。
莊晗立在桌前目光單淡淡投過來不知想到了什么彎眉一笑。
“也好不然涼兒又要心疼銀子。”相處這么幾l日她也看出來了女兒是個小財迷上上下下摳搜得很。
就連對她這個娘也不怎么舍得就孝敬了五張一百兩的銀票。
丘涼要是知道娘親這么想自己肯定要叫冤她身上統共就只有一千多兩還要留著成親用給莊晗五百兩已經是大手筆了。
可惜莊晗不知道自家女兒的經濟狀況很緊張只領悟到了女兒摳搜。
宋云曇眼神一閃笑道:“涼兒這是勤儉持家我們快睡吧!
說罷她不由心生期待。
卻不料難得同床共枕莊晗卻比年輕時還規矩背過身去躺得遠遠地不說還另外給她準備了被子愣是連手都沒有碰一下的意思。
宋云曇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沒事這才第一天日子還長著呢。
次日一早不用上朝丘涼難得睡了個懶覺。
她本想睡到臨上衙踩著點出門聽到門外的動靜
心底一嘆起了床。
門外站著的是宋云曇。
“曇姨母您這么早就來啦找我有事?”
宋云曇輕輕揚唇深深地看了丘涼一眼:“我昨夜沒回去陪你娘一起歇下了!
丘涼一愣瞧著宋云曇似是在等表揚的眼神滿心無語還有點酸她跟宋見霜的進展都沒這么快。
還有這位您留宿就留宿跑她跟前嘚瑟啥能不能有點長輩的樣子。
宋云曇見她不說話慢悠悠地拿出一沓銀票:“你娘讓我給你的拿去隨便花不夠了盡管跟我說。”
丘涼登時樂了一點也不酸了這位真是太有長輩樣了。
才剛接過銀票就聽到兩聲咳嗽。
丘涼快速收好銀票笑著朝來人喚了聲:“娘親!
莊晗點頭抬眸看向宋云曇。
宋云曇面色訕訕仰頭望天這運氣也太差了。
丘涼見她一副做壞事被抓包的心虛模樣忍不住捂了捂懷里的銀票。!
第122章
“曇姨母?”丘涼小聲喊了一下,所以這銀票根本不是娘親讓給的?
這…也太不小心了!
下次能不能換個地兒給,您可是穩重的長輩,在家里這么操作容易被發現啊喂。
宋云曇余光飛快地瞥了丘涼一眼,抬手撫額,繼續仰頭望天。
別叫她,她正在看風景。
丘涼:“…”這位長輩也太不講義氣了!
這時,莊晗眼神一肅,看向丘涼捂著懷間的手。
如果她沒有看錯,方才女兒從宋云曇手里接過去的是一把銀票吧。
這孩子也太財迷了點,怎么收的那么利索,也不知道像了誰。
驀地,她神情一怔,看丘涼的眼神更慈愛了。
這孩子的性子不像她也不像丘鳴端,是隨了外祖一家啊……
丘涼被莊晗看得全身起雞皮疙瘩,靈機一動,張口就:“阿巴阿巴……”
阿巴了幾l聲,她趁莊晗沒反應過來,一溜煙跑了,好像身后有猛虎在追似的,腳都沒怎么沾地。
死道友不死貧道,曇姨母自求多福吧。
跑出大門,丘涼輕輕拍了一下胸口,到手的銀票怎么能還回去呢。
她正愁不能給宋見霜一個隆重又盛大的婚禮呢。
曇姨母這一把銀票來得太及時了。
丘宅里。
莊晗眼睛睜大,不敢置信道:“涼兒她…是在裝傻?”
這倒霉孩子,這一點可真的是誰也不像了,她家老老少少就沒有一個丘涼這樣的。
宋云曇也錯愕不已:“是吧……”
丘涼這裝傻的演技,可以說是…毫無演技,全靠臉皮厚,她不如也。
莊晗頓時哭笑不得,無奈之下,也只嗔了一句:“莫要太過慣著她,涼兒也大了,要靠自己!
“是是是,我以后絕不慣著她了!
宋云曇嘴上應得乖巧,心里則想著以后要再小心點,偷偷地給,不能讓莊晗發現。
丘涼可是比小棉襖還貼心的狐裘大衣,她以后也是…咳咳,也是丘涼的娘。
當娘的,怎么能虧著孩子呢。
再說丘涼這邊,她懷揣著巨款,興奮之下滿腦子都在想怎么布置喜堂了,連早飯都忘了吃,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欽天監。
才進去,就見冬官正迎了上來,好似一直在等她的樣子。
“丘監副來了,監正大人正找你呢!
丘涼淡定點頭,想起之前觀相時看到的畫面,她在心底默默給此人打了個叉。
冬官正也是容妃的人,跟壞老頭是一丘之貉,不可信也。
來到宋監正面前,丘涼敷衍地拱了拱手,權當打過招呼了,隨后便靜靜站立。
她心里雖然好奇壞老頭找她做什么,但努力忍住了好奇心,沒有觀相,因為把次數浪費在壞老頭身上,不值當。
宋監正沉沉盯著丘涼,半晌不作聲。
丘涼被盯得沒了耐心,問了句:“不知大人找下官來,是為了何事?”
不趕緊說正事,她可走了啊。
她才沒閑心擱這里大眼瞪小眼。
宋監正摸了摸胡須,問道:“昨日宮里發生的事,丘監副可了解?”
“不了解。”丘涼一本正經地答道。
宋監正兩眼一瞪,扯著胡子質問:“老夫怎么聽說丘監副昨日也進宮了?”
此女果然奸猾,竟然睜著眼說瞎話,若不是他得了容妃的消息,還真被唬住了。
“下官進宮了嗎?我記性不好,不記得有這一回事!鼻饹雒娌桓纳馈
明白了,這壞老頭八成是受容妃致使,找她來探口風呢。
看來文安公主很沉得住氣,沒有進宮跟容妃說什么。
見丘涼矢口否認,宋監正擰了擰眉:“你少跟老夫打馬虎眼,昨夜你進宮了,拿著公主府的腰牌進去的,還跟公主一起私下面見了陛下!
丘涼依然面不改色:“哦,那就是我忘了!
瞎打聽什么,他們的關系有那么好嗎?
她會露口風才怪!
宋監正頓時黑了臉,喝道:“你若是想娶霜兒,就跟老夫說實話,陛下到底是個什么情況,都跟你說了什么?”
丘涼覺得有些好笑,這個壞老頭也就只會拿宋見霜跟她的婚事來做文章了。
真搞笑,她會怕嗎?
“下官忘了。”
宋監正一聽,不由怒了:“丘涼,你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嗎,我是霜兒的爹,你們要是真的成了親,我就是你岳父!
豈有此理,此女簡直一點都沒有尊老的美德,這門婚事他一百個不答應。
誰料,丘涼根本不吃他這一套。
“哦,可你現在還不是我岳父,說不定以后連爹都做不成了。”
她可是知道宋夫人心心念念想跟這壞老頭和離呢。
不僅如此,宋夫人還有讓宋見霜跟這壞老頭斷親的意思。
壞老頭這些話,根本威脅不到她好嗎。
宋監正愣了:“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連爹都做不成了?難道夫人還是一心想跟他和離,那他也是霜兒的爹啊。
除非……
除非女兒不認他這個爹了,想跟他斷親!
宋監正想到這里,兩眼一昏,原地凌亂,連丘涼什么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臨下衙,褚榕兒派人來知會了丘涼一聲。
丘涼一下衙便直接去了公主府。
文安公主看似已經整理好了心情,面色很是平靜:“昨夜讓丘師父見笑了,不知你當時找本宮所為何事?”
丘涼拱手道:“回殿下,臣昨日回去算出了一個知情人,此人當年在鎮南軍中任副將一職,若能使其招供,家父的冤案便可昭雪!
“何人?”
丘涼答道:“駱囤。”
文安公主神情并不見驚訝:“是他啊,如果本宮沒有猜錯,令尊的案子恐怕跟李家有些牽扯!
昨日她去刑部翻閱當年卷宗,也注意到了駱囤,更注意到了此人被封大將軍后,便娶了李家旁系嫡女為妻。
丘涼點頭:“殿下所料不錯,我已算出駱囤現身在何處,找到他容易,但把他帶回京恐怕有些困難!
隨后,她便把駱囤人在南境,且做了?艿氖抡f了出來。
文安公主聽罷,眼神一凜,隱隱透出些殺氣:“豈有此理,堂堂鎮南軍副將,后來還任大將軍,如今竟然化身?,在南境興風作浪,屠/戮我百姓,丘師父放心,本宮一定加急督察此事,必將此賊捉拿歸案!
“公主息怒,關于捉拿駱囤回京,臣有些想法……”丘涼心底遲疑片刻,又迅速堅定下來。
她跟宋見霜的婚期在十幾l日后,娘親遲遲不肯松口答應曇姨母,想必也是考慮到戴罪之身的問題。
如今她身手異于常人,若能出其不意,在大婚之前帶回駱囤,成功翻案。
無疑是最好的一種結果。
眼下,娘親有曇姨母照料,丘涼倒是不擔心。
只是宋見霜那邊……
想到宋見霜的性子,她心里安定下來。
宋見霜肯定會支持她的。
文安公主聽完她的話,有些猶豫,那可是橫行海上的?。
她擔心丘涼出意外。
不過,丘涼的看相之能確實出神入化,肯定能幫上大忙,若能盡早將駱囤抓捕到案,丘鳴端的罪名一洗清,當年因此事而遠離朝堂的丘氏一族,必然都會成為她的擁躉。
只要她善用丘氏一族,便能逐步掌控世家。
有道是堵不如疏,世家大族雖令上位者頭痛,但更多的時候也于社稷有利。
在這一點上,文安公主跟惠安帝的想法有些不同。
比起伺機將世家大族趕盡殺絕,她更傾向于善用、活用。
因為世家是殺不絕的,就像朝中不能沒有重臣一樣,世家同樣如此,舊的倒了還會有新的站起來,若能加以引導,善用世家的勢力與影響力,兵不血刃最好。
所以,猶豫了片刻,她答應了。
丘涼離開公主府,就去了桃宅。
“陪我走走吧,我有些事跟你說!
丘涼想了想,邀宋見霜出門。
后宋街很是寬敞,冬日的夜晚不見星星,月亮也顯得格外細瘦。
兩人不緊不慢地走著,沒幾l步就到了丘宅。
宋見霜腳步一頓:“進去嗎?”
“好啊!
回到家,丘涼帶宋見霜回了自己房間,殷勤地給她倒了杯茶,遞到面前。
宋見霜沒有接,平靜道:“你有話對我說!
這是她的直覺,也是她對丘涼的了解,這個傻子有事瞞著她,還有些心虛。
丘涼把茶盞放到桌上,摸了摸鼻子,一鼓作氣道:“我想去南境一趟,明日就走,不過你放心,不管能不能抓住駱囤,我都會在大婚之前安全趕回來,公主殿下也答應了!
說罷,她小心地瞄了瞄宋見霜。
宋見霜抿唇一笑:“你想親手抓住駱囤,早日翻案是好事,以你如今的能力,去一趟也好。”
丘涼打量著她的神色,不確定道:“你真這樣覺得?不生氣?”
宋見霜淺淺笑道:“我為何要生氣,眼下你的身手比之公主府的暗衛也有過之而無不及,自保應該沒有問題,況且,有道是兩情若在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不過十幾l日,我等得!
見她說得這么灑脫,神情也鎮定如常,一副很是贊同的樣子。
丘涼心里反而不是滋味了:“你就這么舍得?”
“不舍得,你便不去了嗎?”宋見霜淡淡道,不等丘涼應聲,她站了起來,“你把我請到這里來,是不是還想一起跟伯母說這件事,走吧。”
丘涼心事被猜中,不自在地揉了揉眉,她確實有這個想法。
雖然有曇姨母陪著娘親,但她們才相認沒多久,娘親定然是放不下心的,有宋見霜在旁支持,想來娘親相對會安心一些。
宋見霜走在前面,嘴角的笑意漸漸消失不見,有時候,她真討厭自己的性子,她不想善解人意,不想識大體,她也想任性一二……!
第123章
兩人走到書房外,便聽見里面一陣笑聲。
宋見霜沒有轉身去看丘涼,直接敲響了房門。
待她們進去,把丘涼明日就去南境的事一說,莊晗果然不答應。
“不行,就是翻案再重要,你也不能親自去!
宋云曇也表態道:“涼兒還是別去為妥,那駱囤抓不到又如何,你的安危最重要!彼忻馑澜鹋,夠丘涼犯幾次死罪的,何必涉險。
萬一丘涼有個意外,叫莊晗怎么活。
莊晗苦等了十九年,就為了與女兒相見,往后不能再經打擊了。
丘涼耐心解釋道:“可那駱囤武藝高強,又成了?,行蹤不定,若是一直抓不到,我跟娘親何時能洗清罪名。”
她何時能心安,她可不想讓宋見霜跟著一起提心吊膽,天天擔憂著身份暴/露。
“你也說了他武藝高強,那等亡命之徒殺人不眨眼,萬一傷著你怎么辦,不管你怎么說,我是不會答應的!鼻f晗眉頭緊皺,一臉不贊同道。
實在不能翻案,她就這么隱姓埋名地過,十九年的暗無天日都熬過來了,如今又有女兒陪在身邊,沒有什么不滿足的。
就是少不了要委屈一下宋云曇,她們只能這么默默相守,沒有大婚,也沒辦法名正言順地走到人前去。
丘涼揉了揉額頭:“娘,其實你不知道,我會些拳腳,功夫不比駱囤差,一個能打十個,不會受傷的,不信我這就叫人出來切磋給你看!
莊晗目露懷疑:“你少誆我,今日你就是說破天來,我也不會答應的!
她又領教了女兒的一個缺點,不僅摳搜,還滿口說大話。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宋見霜開了口:“伯母若是不放心,且看看丘涼的身手再決定!
說罷,她遞給丘涼一個眼神。
丘涼意會,邊往外走邊喊道:“屋頂的大哥,可否下來與我切磋幾招。”
她對自己的身手很是自信,雖然不一定打得有章法,但她一步十米,躲還是沒問題的。
莊晗跟在她身后,望著昏暗的夜空,不解道:“涼兒你跟誰說話呢,莫不是又想裝瘋賣傻…啊…”
話還沒說完,面前突然憑空出現一道黑影,驚得她忍不住尖叫。
“別怕,別怕,我在呢,別怕!彼卧茣颐ё∏f晗,連聲安慰著,隨后眉頭一皺,沉聲問道,“你是何人?”
她倒沒有怕,因為反應過來此人是因丘涼的話才現身,大約不是敵人。
卻不料,丘涼也滿臉驚詫道:“你是何人,之前那位大哥呢?”
怎么換人了?
甲二抱拳:“在下甲二,乃公主府一等暗衛,甲三兄弟也在!
話音一落,半空中又落下一個人影。
正是之前負責暗中保護丘涼的甲三。
甲三跟著抱拳,面無表情道:“在下甲三,同是公主府一等暗衛,現負責保護宋大小姐。”
“你們怎么調換了?”丘涼好奇一問。
甲三面色一僵,沒有吭聲。
甲二毫不猶豫地照實答道:“殿下言稱,在下功夫比甲三兄弟高,話比甲三兄弟少,也不多事,更適合隨丘大人去南境捉拿海寇!
甲三嘴角抽了抽,這種不會說話的棒槌兄弟不認也罷。
還話少,分明話多得很,有必要把殿下的話一字不漏地重復一遍嗎?
他不要面子的嗎。
丘涼點點頭,問道:“你們誰陪我切磋一下,點到為止。”
甲二立時答道:“甲三兄弟的功夫雖比在下差一些,但也是一等暗衛,對上尋常人,能以一擋百,丘大人與他切磋更合適!
甲三一臉的生無可戀,他從此只有甲一那個大哥,這個棒槌二哥誰愛認誰認。
不就是身手比他好那么一點點嗎,能別反復強調了嗎。
丘涼聞言,看向甲三:“那就有勞了,盡管出手吧。”
甲三目光一凜,氣勢盡顯:“得罪了!
他打不過棒槌二哥,還打不過丘涼這個普通人嗎。
真是氣死他了。
甲三郁郁想著,出手便直襲丘涼肩膀,想一擊即中,挽回些顏面。
卻不料,一拳打過去,連丘涼的衣角都沒碰到。
甲三瞪眼,望著空空的一片空氣,還沒回神,后背就被大力踢了一腳。
直接把他踢出幾米遠,摔了個狗吃屎。
甲三:“…”這不是真的!
丘涼:“…”這就是一等暗衛?也不怎么厲害嘛。
速度還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眾人面面相覷,場面一時靜默。
丘涼不由驕傲了一下:“你們兩個一起上,拼盡全力。”
甲二與甲三對視一眼,都收起了輕視之心,默契地同時出手,前后夾擊。
結果兩人又打上一片空氣,還差點因為收勢不及,打到對方身上。
好在他們反應也快,這次沒能讓丘涼踢中。
院中拳風喝喝,兩個小丫鬟雙手合十,看得激動不已。
丘涼游刃有余地躲著,沒有著急出手,目光落在兩兄弟的招數上,有樣學樣地跟他們你來我往。
莊晗看得目瞪口呆,眼神都跟不上女兒的身形。
這時,宋云曇看向宋見霜:“霜兒,丘涼怎么會有如此好功夫!
聞言,莊晗回過神來,也看向宋見霜。
宋見霜云淡風輕道:“許是遺傳了丘大將軍,丘涼在武藝上天賦異稟,無師自通!
關于丘涼是神獸鳳凰轉世,如今天生神力的事還是不要說了,免得嚇到兩位長輩。
宋云曇由衷贊嘆道:“我看她應付起來很是輕松,應該有足夠的自保之力!
真是好閨女,深藏不露啊。
怪不得敢去南境捉拿?苣兀@是手握金剛鉆,根本不怕瓷器活啊。
莊晗卻眉頭一皺,直直看著宋見霜,語調帶著挑剔道:“你就這么放心涼兒去,一點也不擔心!
尋常有情人,怎會舍得。
就是舍得,也不放心啊。
她實在是看不到宋見霜對女兒的在意,不是她多想,是宋見霜表現得太鎮定了,鎮定到讓人覺得根本不在乎。
宋見霜抿了抿唇,淡淡道:“想來公主已經進宮請到了旨意,圣意不可違,這是丘涼自己的選擇,已無退路!
她語氣毫無波瀾,只在話落后輕輕閉了一下眼睛,垂下了眼眸。
明明沒有什么情緒起伏,就連閉眼的動作都是那么不經意,卻在垂下眼簾的那一瞬,讓人感到一陣心悸。
落寞,脆弱,無可奈何……
莊晗嘴角動了動,心里再無一絲挑剔,有的是感同身受,是對丘涼的有心無力。
若是可以,她寧愿去南境的是自己。
可她去了只是累贅,什么都做不了。
院中的打斗聲還在繼續,丘涼邊躲邊學,興致正濃。
甲二甲三兩兄弟也如酒逢知己一般,不留余力地出招,他們想知道丘涼還能學多少,還能進步得有多快,還能給他們多少震驚。
宋見霜看了眼身形如風的丘涼,朝著莊晗和宋云曇頷了頷首:“天色不早了,伯母和姨母也早些歇息吧,我先回了!
莊晗抿了抿嘴角,低聲道:“涼兒遇到你是她的幸運,這些日子,伯母對不住你!彼我娝_步微頓沒有回頭。
莊晗張了張嘴只余一聲嘆息。
宋云曇把她的反應看在眼里柔聲道:“霜兒是個通透的必不會怪你她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說只是想一個人靜靜!
丘涼明日便離京去南境了霜兒的心里肯定不好受吧。
想到這里宋云曇瞪了眼還在跟兩兄弟過招的丘涼。
這熊孩子關鍵時刻掉鏈子切磋起來沒完了武藝什么時候學不行這種時候應該好好陪陪心上人啊。
莊晗笑笑:“我明白她是個好孩子是我老糊涂了。”
“哪里老了我看一點也沒老。”宋云曇牽住她的手朝書房走去。
“人不服老不行!
“那你自己老吧我可沒老!
“多年不見你的性子變活潑了許多……”
書房門關上隔絕了兩人的對話聲。
丘宅外宋見霜出門后并沒有回桃宅而是隨意倚著墻仰頭望著孤零零的彎月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什么。
許久過后一道人影走近。
“宋見霜你怎么在這兒!
丘涼出來就看到墻邊立著一道人影單薄
纖弱仿佛隨時都會隨夜風散去。
宋見霜偏頭看向來人:“我想著你或許會來尋我所以等了等。”
丘涼忙快走幾步把人拉入懷里:“你什么時候出來的等多久了冷不冷怎么不回去等我?”
她心中暗惱只顧著學習主動出手的招數忘了留意別的。
等她反應過來院中已經沒了宋見霜的身影。
丘涼心頭一空這才趕忙追了出來。
宋見霜依偎在她懷里語氣溫和:“不冷剛出來不久。”
丘涼捧著她的手貼到自己臉頰上:“手都快成冰塊了你傻不傻啊!
宋見霜溫順笑笑:“送我回去吧你明早就要啟程今晚好好歇一下!
丘涼便牽著她的手往桃宅走去心中再一次嫌棄這段路太短。
桃宅大門前宋見霜抽回手淡聲道:“送到這里便好回吧。”
丘涼不舍道:“我今晚能留下嗎?”
她明日便走了。
宋見霜沉默片刻語氣更淡:“我想一個人待著回吧。”
“宋見霜…”丘涼突然感到心慌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宋見霜卻不再看她轉身走進桃宅。
丘涼怔怔望著心情復雜。
她以為宋見霜的性子是堅毅的她以為宋見霜在任何時候都是能以大局為重的她以為宋見霜是把感情放在大義后面的。
這一刻她卻不能確定了……!
第124章
殘月高懸,丘涼凝神聽著宋見霜房間里,沒有任何多余的聲音,也沒有輾轉反側,安安靜靜,似是很快便睡著了。
丘涼抬頭看了眼夜空,這才放心離去。
次日天未亮,密旨就到了丘宅。
文安公主想得很周到,明面上一道圣旨,丘涼只是七品參軍,隨督察使巡按南境,督察清剿?芤皇。
私底下一道密旨,丘涼是欽差大臣,一切都可便宜行事。
臨行前,除了莊晗不能出丘宅,宋云曇、宋夫人和宋見霜一起送丘涼出了京。
甲二也成了衛隊長,率領欽差衛隊隨行,因為他的身手根本不及丘涼,也就沒有暗中保護的必要了。
丘涼回頭,視線掃過眾人,最后看向宋見霜。
宋見霜微微揚著唇,含笑與她對視,什么都沒有說,卻又好似說了許多。
丘涼心頭空空一片,忍著不舍,轉身上了馬車。
她要快去,才能快回。
衛隊遠去,宋夫人看著久久沒有收回視線的女兒,心里暗罵一聲。
這小兩口還沒在一起呢,就先體驗離別之苦了,真糟心。
糟心之下,她握住女兒的手,語氣發狠道:“霜兒別難過,反正你們只是訂婚,還沒怎么著呢,丘涼要是敢有個意外,你就再找個好的,咱娘倆一起改嫁!
宋見霜聽得太陽穴突突直跳,看著斗志昂揚的娘親,無奈笑笑:“好,都聽娘親的。”
離別愁緒瞬間被沖散,母女兩個手挽手上馬車走了。
宋云曇跟在后面,一時有點分不清這母女倆是在開玩笑還是說真的了。
她回頭掃了眼遠去的隊伍,默默在心中給丘涼點了個蠟。
可憐的孩子,人還沒走遠呢,丈母娘就已經開始操心起女兒改嫁的事了。
可一定要好好回來啊,不然宋夫人瘋起來,她這個做姐姐的也攔不住啊。
丘涼對身后發生的對話一無所知,她只覺得馬車太慢了。
掀開車簾,她朝甲二招招手:“甲二,讓大家快一點!
甲二點頭,號令衛隊加快速度。
但丘涼覺得還是慢,明明大家都騎馬,可這馬就跟散步一樣,都沒跑起來。
“還能再快一點嗎?”
甲二默默看了眼前面那輛馬車,又看向丘涼乘著的這輛馬車,老實答道:“兄弟們騎馬是能快起來,可兩位大人的馬車跟不上!闭麄隊伍里,就丘涼和那位督察使大人是坐馬車的。
丘涼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問問余大人,他會騎馬嗎?”
此行任督察使的正是大理寺余寺卿。
甲二領命去問了。
余寺卿聽完,冷哼一聲:“本官自然會騎馬,既然丘大人這么著急,那本官就率一部分人先行吧,剩下的人護送丘大人慢慢走!
他年方五十,身量精瘦,看起來就跟四十多歲的人一樣,明顯是個練家子。
余寺卿出身行伍,功夫和馬術都沒有丟,他也正嫌棄馬車太慢呢。
同時也嫌棄丘涼。
因為百鉞自建朝以來,歷任欽差大臣都是三品及以上重臣才能擔任。
他本就是正三品大理寺卿,如今身兼正三品督察使一職巡按南境,本無可厚非。
可這是明面上的,臨行前,文安公主特意交代了,他只是個幌子,真正的欽差大臣是丘涼。
丘涼一個從五品監副,憑什么跟他一樣,任正三品欽差大臣,就是大開先河也沒這么開的。
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這都能答應,由著公主胡來。
余寺卿正在心里發著牢騷,忽地眉頭一皺,難道是陛下屬意文安公主……
恍然大悟之后,他仍對這一明一暗的圣旨不滿,于是當即下馬車,翻身上馬,想把丘涼甩在身后。
誰料甲二拱手道:“丘大人說她能跟上,大家不用兵分兩路!
余寺卿回頭望了望后面的馬車,看到了站在馬車邊的丘涼,不解道:“丘大人也會騎馬?”
小姑娘有點意思,他還以為丘涼是個柔柔弱弱的文臣呢,沒想到竟然會騎馬。
甲二又老實道:“丘大人不會騎馬,她靠雙腿就行!
余寺卿:。!
什么鬼東西,靠雙腿?
這人還能跑過馬?
他心底不屑,面上卻沒顯出來,老神在在道:“那便走吧!
說罷,打馬一拍,狂奔出去。
棄了拖后腿的馬車,眾人聽到加緊趕路的號令,頓時馬蹄聲疾,浩浩蕩蕩地奔騰起來。
余寺卿一邊縱馬狂奔,一邊留意身后,咦?小姑娘什么時候跑到前面來了。
丘涼幾乎腳不沾地,毫不費力地跟余寺卿的馬保持并行,心里對這個速度滿意了很多。
不然就之前那慢悠悠的速度,三五天也趕不到南境,這下好了,若是沒有意外,快馬到南境,最多兩日。
余寺卿眼睛瞪了瞪,胡子一抽,馬鞭飛揚。
速度又提高了一大截。
丘涼暗暗跟上。
余寺卿再揚馬鞭,丘涼仍舊并行,一點也沒落下。
他不信邪地夾緊馬腹,又是一陣提速。
身后,眾人眼瞅著兩位大人和衛隊長甲一再三提高速度,不由默默跟上。
活了半輩子就沒見過這么著急上火的欽差大臣,簡直恨不得能飛去南境。
余寺卿活了大半輩子更是沒見過跑得比馬還快的人,還是個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小姑娘,還是人嗎?
馬蹄奔馳,塵土飛揚,直到正午,該用午飯的時候,隊伍才緩緩停下。
余寺卿一邊啃著干糧,一邊瞇著眼琢磨著什么。
片刻后,他清了清嗓子,朝丘涼招招手:“丘大人,你累嗎?”
丘涼喝了一口水:“不累。”
余寺卿瞪眼,以不可思議的語氣道:“一點也不累?”
丘涼點頭,她是真的一點也不累,雖然這樣做有點匪夷所思,但為了能早日回京,不耽誤與宋見霜成親,顧不來那么多了。
“你還能再快嗎?”余寺卿又問,眼神盯著丘涼蹭蹭發亮,就跟發現了什么寶貝一樣。
丘涼又點頭:“應該可以!
余寺卿大驚,忍不住問道:“丘大人這腿上的功夫是怎么練的?”
話音一出,四周的護衛都豎起了耳朵,他們也想知道。
丘涼面不改心不跳道:“我乃玄門傳人,腿上功夫只是尋常,眼下靠的是玄門絕學,不外傳!
眼瞅著余寺卿見獵心喜,她及時堵住了余寺卿念頭。
余寺卿不由嘆息:“玄門之術,真不容小覷啊!
他還以為欽天監就只會觀觀天象,算算卦呢,沒想到還有這種出神入化的本事。
心念一轉,他問道:“似丘大人這等身負絕學之人有多少?”
若是這些人都能為朝廷所用,那簡直是如有神助啊。
可惜,他想多了。
丘涼不緊不慢道:“玄門每一代只傳一人!
換言之,這世上只有她一人能做到。
余寺卿又是眼睛一亮:“丘大人是第幾代,收徒嗎,對下一代傳人的要求是什么,老夫有個孫兒,頗有些悟性,老夫還有幾個孫女……
“傳人只看機緣,遇上了便是緣,不可強求!鼻饹龃驍嗔擞嗨虑涞脑。
余寺卿沉默了,心里快速盤算著,回京以后就安排家里的小輩多多去制造偶遇,輪番上陣跟丘涼相遇。
說不定余氏子孫中,有人能得此造化呢。
沉默了一會兒,他由衷的感嘆道:“丘大人有如此本領,小小的欽天監實在是太屈才了,你對入伍從軍有沒有想法,老夫可以向圣上保舉,官職一定不會比你那個監副低。
他出身行伍,踩著軍功做了京官,又擅長斷案緝兇,這才任大理寺卿。
遇到丘涼這樣的千里馬,余寺卿不由愛才心起,想在千里馬飛起來之前做個伯樂。
若是能成,將來也是一段佳話啊。
丘涼眼神閃了閃,意有所指道:“家父便曾在鎮南軍任職,若家父還在,我或許會習武從軍,可惜天不遂人愿,我如今只想從文,辜負了他的期望。
余寺卿又是一陣遺憾,心里又默默記上一筆,回去就打聽打聽丘涼的爹是誰,曾在鎮南軍任職的人,又有這么出色的女兒,想來也有點名號,萬一他認識呢,到時候要是攀上點舊情,家中小輩能被丘涼看中做傳人的概率搞不好就大了。
簡單用過午飯之后,隊伍又繼續啟程。
丘涼輕松跟著,心里有了點別的想法,夢里的神獸鳳凰是會飛的,轉瞬便是千里,就算她現在不如前世,但也遠遠異于常人,萬一真能飛一飛呢……
入夜,欽差衛隊駐扎在荒郊野外,一路上連城都沒進。
余寺卿有心跟丘涼攀交情,自是一刻也沒耽誤,照這么下去,明晚就到南境了。
夜漸深,京城桃宅。
小橙子看著還在寫字的自家小姐,忍不住勸了勸:“小姐,早些歇了吧,事情是忙不完的。
宋見霜放下筆,點了點頭,起身回房。
躺到床上,她捏了捏鼻梁,事情是忙不完的,可她這一天并沒有忙事情,只是在抄書,抄書能使她心靜。
此刻丟下了筆,便無法靜下來了。
她的心被一個人占滿,那人卻遠在千里之外,如何能靜。
宋見霜閉了閉眼睛,輕撫心口。
“宋見霜,是我。
夜色里陡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宋見霜愣了一下,恍惚以為自己幻聽了,就在這時,外面又有了動靜。
“是我,丘涼,不是歹人。
甲三還沒出手,一現身就被丘涼反捉雙手按在了地上。
他含淚點頭,知道了,聽出來是丘大人你的聲音了,但能不能先放開他,他臉疼,在地上磨的。
就在這時,房門從里面打開。!
第125章
丘涼手一松,緩緩看向門前。
明明只是一個白日未見,她們之間卻仿若隔了幾重山海,而她跨過山海回來了。
想想還有一點得意。
丘涼忙走過去,拉著宋見霜的手就進屋。
“你怎么回來了?”宋見霜猶如在夢中,打量著丘涼整個人,語氣難言驚詫。
她還沒睡,應當不是夢……
丘涼笑了:“我飛回來的,厲害吧。”
飛回來?
宋見霜一聽,只當她是玩笑話:“你…改主意了?這樣不妥。”
這是又不打算去了,半路回來了?
那怎么向皇帝和文安公主交代,圣旨已下,可不是兒戲。
丘涼捏了捏她的臉頰:“想什么呢,我是臨陣脫逃的人嗎!
“那你怎會還在京城?”宋見霜目露疑惑,心里還有點不太相信,飛?
這個傻子又沒長翅膀。
在宋見霜面前,丘涼自然不會隱瞞什么,直言道:“說飛有點夸張了,但我確實能一躍數十里,一刻鐘不到就回來了!
連城門都只是擺設,她跳得高著呢。
看著丘涼不似說笑的眼神,這次,宋見霜信了。
“那你何時再走?”
丘涼想了想,道:“欽差衛隊是明早辰時初繼續啟程,我提前一刻鐘回去就行,放心,不耽誤的!
說起來,她也只是一時意動,趁著大家都睡下的功夫,悄悄去了一旁。
試著飛了飛,當然是沒飛起來。
但卻能一躍數百米,且絲毫不費力氣。
丘涼一看這,還想什么,立馬折返,來找宋見霜。
“若是被人發現,恐怕不妥!彼我娝ы鴴吡搜鄯苛,示意甲三就在屋頂呢。
丘涼故意提高音量道:“我玄門絕學,能夜行千里,誰能說什么,說了也沒人信。”
屋頂上,甲三揉著還在發疼的臉,撇了撇嘴。
他當什么都沒看見行了吧,這么大聲說給誰聽呢,他又不是聽不見。
至于向公主稟報,甲三一點這個念頭都沒有了,就像丘涼說的,公主會信才怪,而且有了上一次的經驗,他也不敢亂傳話了。
公主說了,讓他少打聽,少多事,只負責保護好人就行。
甲三突然一陣心塞,大家同是一等暗衛,大哥隨侍在公主左右,是侍衛長,二哥那個棒槌如今也被委以重任,只有他啥也不是,哎。
人比人氣死人啊。
早知道他當初就不向公主稟報丘涼的事了,說不定現在去南境的就是他了。
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啊。
他如今能做的,就是好好保護宋見霜,不再出任何紕漏,不然這一等暗衛的頭銜恐怕都難保了。
宋見霜見狀,握著丘涼的手,輕輕晃了晃:“好啦,既然回來就趕緊歇下,瞧你頭發都吹亂了!
“我今晚能留下了?”丘涼眼睛一亮,回來果然是個明智的決定。
她要天天回來,天天留宿。
宋見霜好笑地嗔了她一眼:“不留下去哪兒,回丘宅萬一驚嚇到伯母怎么辦!
丘涼笑開,利落地擁著宋見霜躺到床上,壓著人就想親。
宋見霜偏頭躲了躲:“去洗漱!
蓬頭垢面的就上床,真是一點也不見外。
丘涼不肯罷休,語氣夸張地控訴道:“嗚嗚,你竟然嫌我臟!
宋見霜默默移開視線:“我只是喜歡干凈!
她嫌丘涼臟嗎,當然不,她是嫌棄丘涼身上和頭發上的塵土,不是嫌棄這個人。
丘涼看著她不太自在的表情,站起身來笑道:“好,我這就洗,不過要勞煩宋大小姐給我端水來。”
別說娘親不經嚇,這桃宅的下人也不經嚇啊。
她還是別出門了。
宋見霜心底了然,起身去端水。
等到丘涼洗好,又是一刻鐘后了。
宋見霜坐在床前,手里捧著一本書,墨發披肩,神情溫柔,畫面溫馨又美好。
真好,若是天天都能這樣在一起就更好了,丘涼腦中晃過這個念頭,吹熄了燈。
回到床邊,她抽開宋見霜手里的書放到床頭,語調揶揄道;“宋大小姐還捧著書不放,難不成是有夜能視物的本事?”
夜能視物的人是她好不好。
宋見霜沒有理她,直接躺好,面無表情地閉上了眼睛。
只一雙手露在外面,難掩緊張地攥著棉被。
白皙纖細的手指,指節整齊彎著,看起來很是賞心悅目。
丘涼揚了揚眉,掰開她的手指,掀開被子,鉆了進去。
宋見霜身形一僵,咬了下唇角,輕聲道:“不可胡來,老實睡覺!
這個人就是再天生神力,不眠不休也吃不消,明日還要趕一天的路呢。
丘涼微笑:“胡來什么?怎么胡來?我就是要睡覺啊。”
話這么說,她的手卻一點也不老實,先襲上胸口,后逐漸向下。
宋見霜矜持地躲了躲,語氣帶了羞惱:“你答應過我的,成親之前,不行。”
丘涼動作一頓,沒有作聲。
而后,她忽然翻身,把宋見霜壓住,湊到耳邊:“我知道,我就是太想你了,想親親你。”
直白又大膽的話落在耳邊,聽得宋見霜眼簾一顫,緩緩合上雙眸。
“不要胡來……”
語氣帶著顫意,卻輕飄飄的沒有一點威懾力,無奈又縱容。
“好,我不進去……”
“唔……”
屋頂上,甲三捂了捂耳朵還嫌不夠,干脆一躍來到隔壁屋頂,這才聽不到了。
這年頭,暗衛不好做。
翌日,臨近辰時,丘涼溫柔地看著睡意朦朧的宋見霜:“雖然我遠在南境,但只要沒事,一定夜夜來與你相見!
說罷,就匆匆離開了。
等她趕到昨夜衛隊露營的位置,還沒見有幾個人醒來。
還是甲二警覺,倏地睜開了眼睛:“丘大人!”
一聲重喝,驚醒了一群人。
丘涼擺擺手,平靜道:“我去旁邊走了走,叫大家都起來吧,也該趕路了!
甲二的目光在她布滿霜花的發梢上落了落,抱拳:“是。”
就在這時,一旁的余寺卿悠悠開了口:“丘大人起得真早啊,這是散了多久的步啊,年輕人就是有精神頭啊。”
什么醒得早,分明是一夜未歸。
他是誰!
堂堂正三品大理寺卿,最善斷案,任何蛛絲馬跡都逃不過他這一雙眼。
余寺卿盯著丘涼隱隱泛濕的衣角,發梢還未散去的霜花,又掃了眼丘涼的帳篷。
昨夜,每個帳篷前都燃著火把,眼下雖已熄滅,但只要醒來走出帳篷,或多或少的都會留下走動過的痕跡。
唯有丘涼那一堆火把留下的灰燼,四周干干凈凈,保存完好。
所以這小姑娘不是從帳篷里出來的,至少在火把熄滅前就出去了。
還有這一身風塵仆仆的樣子,明顯是在外面晃蕩了許久,八成是一夜未歸。
丘涼別開臉,一本正經道:“我覺少,所以早早就醒了!
瘦老頭不愧是查案子的,一臉什么都看透了的模樣,很讓人心虛啊。不過,她就是再心虛也不會承認的。
余寺卿瞇眼:“那便啟程吧,年輕人啊還是要歇息好,不好好養精蓄銳,怎么有精力做事。”
他好心提點了兩句,要知道丘涼昨日可是跑了一整天,小姑娘身體又不是鐵打的,萬一撐不住,耽誤了行程,那不就本末倒置了嗎。
丘涼點點頭,也知道瘦老頭是好意,便沒有再說什么。
京城,桃宅。
早飯前,宋夫人特意吩咐廚娘多做了一些宋見霜愛吃的菜,想著女兒心里定然是難受的,那就更不能委屈胃了。
結果吃飯的時候,她確傻了眼。
宋見霜嘴角含笑,神采奕奕,絲毫不見昨日的落寞與愁緒。
看起來明顯心情很好的樣子。
宋夫人頓時老懷欣慰道:“霜兒啊,你這是把我昨日的那番話聽進去了!
宋見霜一愣:“娘親是指哪一番話?”
宋夫人笑吟吟地望著女兒,滿臉慈愛道:“改嫁啊,天下處處是芳草,咱們娘倆正好一起找,看丘涼還敢不敢再跟你分開!
宋見霜腦子里正回蕩著丘涼走時說的那句“夜夜來與你相見”,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聽清娘親的話,笑意不由一僵。
“娘親說笑了,丘涼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她們并沒有分開,夜夜能相守……
宋夫人不死心,確認道:“真的不跟娘一起找?娘都想著給你來個繡球招親了,到時候直接轟動全京城,讓丘涼后悔死。”
宋見霜:“…”大可不必!
“娘,我吃飽了,我去看看莊伯母和姨母。”宋見霜架不住自家娘親這滿口改嫁的話,趕緊起身打算躲開。
宋夫人怕女兒想不開,再次確認道:“霜兒你好好想想,錯過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咱娘倆一起拋繡球也行啊!
身后傳來娘親煞有其事的聲音,宋見霜心跳一滯,走得更快了,權當自己什么都沒聽到。
這繡球,還是娘親自己拋吧,她真不需要!
來到丘宅,莊晗對她已經全無芥蒂。
“霜兒啊,我早上看到門外有個人影,看著像涼兒的,你說涼兒不會出什么事吧!
莊晗一看到宋見霜便握住她的手,殷切又擔憂道。
宋見霜抿了抿唇,面色沉靜:“伯母放心,丘涼不會出事的!
如果她沒有猜錯,那個人影很有可能就是丘涼,估計是從她那里走后,又繞到丘宅看了看莊晗。
莊晗確不放心:“我這心里實在是不踏實,涼兒這孩子,主意太大了!
宋見霜眼底輕閃了一下:“伯母不必過多憂慮,丘涼有自保的能力,不會出事的。”
若是出事,昨夜便不會來了。
而且……
那個傻子夜夜都會來。!
第126章
莊晗凝視著宋見霜,女子眉眼雖冷,眸光卻滿載柔情,言語篤定又自信,讓她感到一陣心安。
“好孩子,你說沒事,那就一定沒事!
宋見霜彎唇笑笑,又陪著莊晗說了一會兒話,才離開。
回到府中,用過午飯,太陽卻還沒到西邊。
宋見霜神不守舍地翻著書,竟覺得今日比昨日還要漫長。
昨日是因為知曉丘涼已離京,短時間內都見不到了。
今日呢?
是知道丘涼到了夜間便會回來,因而心生期待,因而時時等待……
被她心心念念著的丘涼一刻不停,在傍晚的時候便提前抵達南境。
且來到了南境?荇[得最兇的南玉縣。
剛踏入南玉縣,迎面就看到城門口立著一尊巨石雕刻而成的神鳥像。
丘涼眉頭微皺,這鳥?
有點眼熟,好像見過,但又不確定。
待她走進縣城,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又來了,看著寬廣的街道,過往行人的穿著,丘涼眉頭擰得更緊了。
眼前的一切都似曾相識,好像她什么時候來過此地一樣。
可她分明是第一次踏足此地。
安頓好之后,丘涼因為這股沒來由的熟悉感,一個人到街上走了走,不知不覺就來到了神鳥石像前。
盯著瞅了瞅,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她好似知道為什么覺得眼熟了,因為這鳥看著像鳳凰,且像她夢中見到過的神獸鳳凰,她的前世!
丘涼猛然反應過來,朝路邊的小酒樓走去。
隨便點了些酒菜,她拿出一角碎銀子放到桌上:“小二哥,向你打聽個事兒L!
小二盯著桌上的碎銀子眼睛一亮,殷勤道:“客官是外地來的吧,您盡管問,小的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丘涼指了指城門的方向,問道:“這城門口為何會立著那么大一尊神鳥像?”
那神鳥不會就是指前世的她吧?
小二想都沒想就答道:“客官有所不知,這不是普通的鳥,是神獸鳳凰,相傳一百多年前,東島海寇猖獗,攻入南玉縣后把城中百姓都趕到了縣衙那邊,打算放火屠城,就在火起后,大家伙眼瞅著要命喪火海,一只鳳凰從天而降,用翅膀把大家駝出了火海,還引來海水倒灌,及時撲滅大火,這才保住了南玉縣,后來啊百姓就自發募捐,立了這么一尊石像!鼻饹鎏袅颂裘迹骸斑@是傳說還是真事?”
她夢中并沒有看到這一幕,她只看到了前世的自己跟女帝周見鯉之間的糾葛,至于其他的,好似什么都沒發生過。
小二忙道:“當然是真的,這還能作假,小的祖父就曾親歷那場災難,這南玉縣百姓就沒有不知道的,到現在還有不少人時不時的就會去拜一拜,祈禱神獸保佑呢!
丘涼點點頭,推了推桌上的碎銀子:“有勞了。”
“客官您吃好喝好,有吩咐再叫小的!毙《闷疸y子,喜滋滋地去忙活了。
丘涼簡單吃過晚飯,走出酒樓,忍不住又看了眼那石像。
前世的她還真是功德無量,真是個好人啊,不對,真是個好鳥啊。
“丘大人,您要找的人,縣牢里就有。”這時,甲二找了過來。
今日一到南玉縣,丘涼就吩咐他去縣衙找一找有沒有被活捉的海寇,還讓他盡量多找幾個。
甲二雖然不知道丘涼找海寇做什么,但公主吩咐了,在外一切都聽丘涼號令,所以他只管完成任務,連原因都沒有問。
“帶路,去縣牢。”丘涼看了眼天色,快步往縣牢趕去。
打著督察使余寺卿的名號,什么事都好辦。
牢頭直接把關在牢里的?芏继崃顺鰜,一共六個人。
這些人大多身量矮小,長相丑陋,發型也有些怪異,一看就不是百鉞人,只有一個黑臉大漢面孔順眼些。
丘涼讓他們站成一排,逐個看過去。
她想從這些?苋胧郑此麄兏樁谟袥]有交集。
前兩個都沒有看出什么,能被抓到的大多也都是小角色,想來事情也沒那么快有進展,所以丘涼也沒覺得失望。
第三個……
第三個?苊黠@高于其他五人,膚色黝黑,眼神也沒那么兇殘,是那個黑臉大漢。
丘涼視線一轉,又看了一個人,隨后吩咐甲二:“此人帶走!
她一天只有四次機會,只在這一個人身上有所收獲,其余三次都浪費了。
牢頭知道他們都是余寺卿的人,只記錄了一下,沒敢攔著。
甲二便拎起那黑臉大漢的衣領,直接拖著走。
回到他們下榻的驛館,丘涼讓甲二把人帶到一個空房間里,示意甲二去外面守著。
黑臉大漢暗暗咬緊牙關,始終低著頭。
丘涼掃了他一眼,淡淡道:“坐吧!
黑臉大漢一愣,看了丘涼一眼,又飛快低下頭去,立著不動。
見他不肯坐,丘涼也沒再強求,平靜道:“閣下也曾是我百鉞子民,更為了守護一方百姓入伍從軍,多次上陣殺敵,如今卻落草為寇,把刀尖對準了自己的同胞,不知是為何?”
方才,她看到這個人身在鎮南軍中,有與?芷礆⒌漠嬅妫灿信c駱囤交談的畫面,更有與駱囤一起勾結?芙俾舆^往船只的畫面,最后的畫面里,此人在面對官兵清剿時,竟棄刀而降,滿臉都是解脫。
黑臉大漢再次抬頭,眼神難掩驚異,他嘴唇一動,又低下了頭。
只是這次,原本立著不動的人卻隱隱站立不穩,雙肩開始顫抖,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丘涼低嘆一聲:“本官不知你因何與海寇狼狽為奸,卻知你良知未泯,屠戮百姓也非本愿,若你老實交代,戴罪立功,本官定從寬發落!
“大人……”黑臉大漢抬頭,兩眼通紅,“大人明察,末將曾任鎮南軍前鋒營百夫長,在十九年前受大將軍丘鳴端密令,暗中潛入東島……”
黑臉大漢聲淚俱下,他曾滿腔熱血,只思忠君報國,不顧自身生死,帶領兩位兄弟一起臥底在群狼環伺的東島,與?芴撆c委蛇。
大將軍說最多十日,只要掌握海寇的老窩具體在哪個位置,就會帶兵與他們接應。
可他們等了十日又十日,最后等來大將軍通敵叛國的消息。
他們不信,一起返回鎮南軍中求證,卻被副將駱囤當作大將軍的同黨。
那兩位兄弟不及他反應快,被當場誅殺,而他死里逃生又回到了東島。
因為他相信大將軍不會通敵叛國,也相信只要大將軍沒死,就一定會來接應他,恢復他的身份。
這一等就是十九年。
他沒有等到大將軍,卻等來了駱囤與?芊Q兄道弟。
也就是那一刻,他才明白真正通敵叛國的人是誰。
他本就萬念俱灰,沒想到駱囤還能認出他,還沒拆穿他的身份。
他戰戰兢兢,惶惶不可終日,在遇到官兵的那一日,恍然像看到了希望一般,不自覺地棄械投降。
可他的話,還是沒有人信。
所以他又被當作?,收押在牢。
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希望恢復自己的身份了,卻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他遇到了丘涼。
丘涼的話,讓他再次看到了希望……
丘涼穩了穩神:“你是奉丘鳴端之命?
“正是,末將與大將軍同為丘氏一族子孫,是大將軍的親兵,被提拔為百夫長后便領命潛入東島。
時至今日,他仍稱丘鳴端大將軍,可見忠心。
丘涼遮住眼底的情緒,聲音有了幾分溫度:“你且安心在這里住下,待明日核查清楚,只要你所說屬實,本官必會還你清白。
黑臉大漢的話,雖然她已信了大半,但仍不可大意。
待明日次數恢復,她問聲真假,一看便知。
“大人如何核查?黑臉大漢期待又忐忑地問,當年的事已經過去十九年,死的死,失蹤的失蹤,還有誰能為他證明。
他忍不住心聲期待,卻又明白那期待是一場空。
丘涼起身,沉沉道:“本官自有辦法,你且等著就是。
女子眉眼鎮定,神情寡淡,卻讓黑臉大漢莫名有種信服的感覺。
他緊緊抱拳,行了一個久違的軍禮:“末將遵命。
丘涼推門出去,吩咐甲二小心看護,又去叫了些飯菜,這才回房。
待到夜深人靜,丘涼輕輕打開窗,飛身離開。
守著黑臉大漢的甲二望了眼夜空,眉頭皺了皺又舒展開,公主殿下吩咐了,盡管聽命,不要多事。
他是一等暗衛,身負皇命,不能犯跟甲三兄弟一樣的錯……
夜色漸深,京城桃宅。
宋見霜早早就沐浴更衣,關上房門,靜坐桌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擦拭著濕漉漉的頭發。
那個傻子快來了吧。
等到頭發差不多干了,她站起身望向房梁:“勞煩閣下備好熱水和飯菜,待丘涼一到,便送進來。
女子衣衫素凈,仰頭輕喚,語氣理所當然,好似在吩咐自己的小丫鬟一般。
甲三嘴角一抽,忍不住抬頭望天。
他是個暗衛!
一等暗衛!
不是護著皇帝就是護著公主的暗衛!
眼下竟然淪落到干小丫鬟的活兒L,傳出去還不得被兄弟們笑死。
甲三掃了眼宋見霜,一躍而下,去了廚房。
也不知道廚房有沒有剩飯,不然他不僅要燒火熱水,還要去買飯菜。
真是太欺負人了。
兩刻鐘后,甲三灰頭土臉地走出廚房,水燒好了,飯菜也加熱了,也不知道那位丘大人什么時候來,還來不來。
就在這時,半空中閃過一道人影。
甲三本能地抬腳去追,待看到那人影停在宋見霜窗外之后,他翻了個白眼,轉身又回到廚房,認命地端起飯菜。
房間里,宋見霜一聽到叩窗聲,便連忙起身開門。
入目便是丘涼大大的笑臉,雙臂朝她張開,聲音格外明朗。
“我回來了。!
第127章
冬夜里,難得月圓,月光灑落,帶來滿院清輝。
眼前的人笑容澄澈,眼睛仿佛透著光,在月夜里張開懷抱,眉目間飛揚著熱烈的愛意,坦誠,不加遮掩。
仿若旭日初升,皎潔月光映在她身上,反倒成了陪襯。
心跳不自覺的加快,讓宋見霜忘了思考,身體卻不由自主地依偎過去。
依偎到丘涼懷里。
丘涼緊緊抱住她,埋首在她的發間,滿足地瞇了瞇眼睛,仿若擁住了天下。
丘涼不自覺地重復了一遍:“我回來了!
宋見霜眉眼溫婉:“嗯…”
兩人含笑對視,甜蜜縈繞
“咳咳咳,飯菜來了。”
透著些許尷尬的聲音響起,甲三目把飯菜端進屋,全程目不斜視。
丘涼瞅了眼煞風景的的小暗衛,搖搖頭:“甲三兄弟你這么沒眼力見可不行啊,做事情要多用點心啊。
這么溫情脈脈的氛圍,是能打斷的嗎,她差一點就親上去了。
“是!奔兹魫灥亻_口,體會到了什么叫里外不是人,憋得心塞。
他哪里不用心了,他是太用心了。
是宋見霜讓他見到丘涼來就送飯菜的。
誰知道這倆人這么不拘小節啊,一見面就卿卿我我。
甲三翻了個白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氣沖沖地去了廚房。
房間里,丘涼一邊吃飯,一邊不時偏頭看向宋見霜:“我晚飯吃了一點,不太餓,以后不用這么麻煩的!
宋見霜坐在她身邊,彎唇一笑:“不麻煩,晚飯到現在過了那么久,你又一直趕路,還是吃點東西暖暖身子!
出門在外,人生地不熟的,哪有家里的飯菜妥帖。
丘涼右手筷子不停,左手去摸宋見霜的手,手指悄悄往摩挲……
宋見霜下意識地想躲,身體卻生生沒有動,忍不住縱容……
“咳咳!
甲三端著一盆熱水走來,利落地倒入木桶中。
丘涼手松了松,在小暗衛出門后,又握住宋見霜的手。
“我們落腳在南玉縣的官驛里,吃住都還可以,你不必擔憂!
宋見霜笑笑:“好,我不擔心!
丘涼看著淺笑嫣嫣的人,手指逐漸上移,摸到宋見霜的手腕。
“咳咳。”甲三面無表情地走進來,又往木桶里倒了一盆熱水。煞風景小能手,深藏功與名。
丘涼眼角抽了抽,她算是知道這小子為什么排第三了,眼力見比甲一和甲二少了不是一點半點。
宋見霜無奈笑笑:“是我吩咐的,你好好沐浴一番,去去乏。”
甲三頓時抬頭挺胸,整個人都透出一股氣勢來,聽聽,不是他沒有眼力見,他是按照吩咐來辦事的。
嚴格按照宋大小姐的吩咐辦,絕不拖沓。
丘涼遺憾地松開手,老老實實吃起了飯。
等她吃好,甲三也把熱水送夠了。
丘涼看著得意洋洋的小暗衛,默默在心底給出一個評價:沒有眼力見而不自知的棒槌。
“甲三兄弟,今晚有我在,你不用守著了,給自己放一晚假吧!
“多謝丘大人。”甲三眼睛一亮,太好了,可以回去躺床上睡個好覺了。
小暗衛遠去,丘涼沐浴一番。
燭火熄滅,床幔落下,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宋見霜,我好想你。”
宋見霜眼簾垂了垂:“不知羞!
丘涼不吭聲了,直接堵住了宋見霜的嘴。
羞什么羞,她這是在表達自己的思念,再尋常不過,是這個女人太矜持了。
宋見霜緩緩仰頭,神情迷惘片刻,輕輕閉上了眼睛。
丘涼沒有受到阻攔,頓時膽大起來,嘴角若即若離,往下……
宋見霜身子一僵,按住了丘涼的發頂。
“丘涼…”
“好,我不動手。”
宋見霜微微松了口氣,下一瞬便緊/緊/咬/住唇角。
這個登徒子……
丘涼埋頭,她言出必行,說不動手就不動手。
她可以動嘴,哎嘿……
宋見霜張雙眸泛空,宛若失魂……
像被沖進了海里,似透明的水母……
隨海風逐漸淡去,輕飄飄……
淡去……
再淡去……
“丘涼。”宋見霜無意識地呢喃。
聲音低/啞,輕忽,沒有一絲力道。
“乖,我在!
丘涼躺好,輕輕把她擁入懷中。
真好,她明晚還來……
次日,宋見霜醒來時,已不見昨夜的枕邊人。
她剛坐起身,腰間便感到一陣酸/麻。
“登徒子……”
低聲對著空氣嗔罵一聲,她緩了緩才起床。
推開門,就看到小丫鬟氣鼓鼓地模樣。
“小姐,咱府里進賊了。”
宋見霜疑惑地蹙了蹙眉,心底隱隱有了預感。
小橙子掰著手指一邊算一邊罵罵咧咧道:“不知道哪來的小賊,偷了一盤糖醋里脊,偷了一盤油炸豆腐塊……還偷了許多干柴,連水都少了大半桶,真是個沒出息的貪吃賊……”
屋頂,甲三生無可戀地捂了捂耳朵,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
菜是丘涼吃的,水是丘涼用的,為什么聽罵的是他啊。
他勞心勞力,最后還要挨罵,還有沒有天理了!
宋見霜抿了抿唇,淡淡道:“沒有進賊,是我昨夜餓了,以后讓廚房都留些飯菜,我這陣子,晚上都會餓!
小橙子眨眨眼,下意識地捂嘴,唉呀罵錯人了。
“小姐怎么不早說啊,我這就去廚房吩咐一下,讓他們都別瞎嚷嚷了!
宋見霜平靜點頭,轉身去了書房。
甲三跟著到了書房屋頂,雙手合十朝著下面拜了拜,宋大小姐真是活菩薩,以后不用擔心被罵了。
咦?什么以后!
他是一等暗衛,才沒有以后呢!
就是有以后,也是光明正大地去端飯菜,不是偷,不是賊!
真正偷吃了飯菜的賊是丘大人!
被小暗衛念叨的丘涼吃過早飯便去見了昨夜那個黑臉大漢。
她心里默問,此人是否言語屬實,抬眼去看。
畫面里有黑臉大漢聽丘鳴端吩咐的場景,有他帶上兩個人潛伏進東島的場景,也有他們三人回到鎮南軍求證,卻被駱囤下令就地格殺的場景……
看來是真的了。
黑臉大漢緊張地站著,靜靜等丘涼開口,心里卻一陣焦急,他的身份還能恢復嗎?
丘涼回過神來,笑了笑:“本官已經核查清楚,閣下所言屬實,按理說,本官應該為你正名,但本官此番來南玉縣,就是為了清剿?芤皇,尤其是駱囤,只要活捉到此人,丘鳴端的罪名便有機會洗清,所以,本官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閣下是否愿意配合!
黑臉大漢抱拳:“末將不敢當,大人盡管吩咐,只要能為大將軍洗清罪名,末將什么都愿意做。”
他是丘氏一族的子孫,家人都遠在京城。
丘鳴端被打上通敵叛國的罪名,家族一定少不了被牽連,而他又被誣陷為同黨,更不敢回京見族人生怕被人發現再給丘氏一族的境遇雪上加霜。
這十九年他無顏見故老啊……
若能洗清大將軍的罪名那么族人的冤屈也就都能昭雪他才敢回去才有臉回去啊!
丘涼點點頭:“你且聽我一言……”
言罷她溫聲問道:“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黑臉大漢眼一紅低低道:“回大人末將姓丘行四喚我丘四便好!
“好丘四此事能不能成就全賴你了!
“末將一定不辱使命!鼻鹚挠昧Ρ袂榧。
丘涼看了他一眼:“去吧明日按計劃行事。”
送走丘四丘涼又小心吩咐甲二如何行事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希望這步棋能走對能一步到位。
甲二領命而去很快縣衙便貼出告示督察使有令明日午時將海寇推到菜市口問斬。
做好一切準備工作甲二回來復命。
這次他忍不住多了事:“大人還是卑職去吧您一個人太危險了。”
他雖然是欽差衛隊的隊長但主要職責還是負責丘涼的安危。
若丘涼真有個什么意外他如何向公主交代。
丘涼搖搖頭道:“你去只會比我更危險!
她的身手比甲二高很多且有信心保證自己的安全尤其她能在黑夜中視物更適合夜晚追蹤。
讓甲二去反而不妥。
甲二不由握了握拳朗聲道:“請大人一定以自己的安全為重!
丘涼點頭。
夜深京城桃宅。
丘涼一落腳甲三便馬上轉身去廚房自覺把飯菜和熱水都伺候上了
而后便期待地留意著丘涼的聲音太好了丘大人一會兒肯定還給他放假。
房間里丘涼卻沒有似昨夜那般著急動飯菜也沒有沐浴更衣的意思而是坐在桌前喝著茶。
宋見霜似有所感不安地走過去道:“南境出什么事了嗎?”
丘涼放下茶盞朝她笑了笑:“沒什么大事就是我今晚不能久留要回去連夜審問犯人明晚也是牢里的海寇太多了要一一審問看能不能找到駱囤的下落這兩天恐怕有的忙了所以來跟你說一聲暫時不用等我了!
宋見霜蹙眉語氣沉了沉:“只是審問犯人?”
她直覺丘涼沒有說實話!
丘涼端起茶盞又喝了一口依舊笑道:“當然只是審問犯人!
宋見霜不由深深地看了丘涼一眼忽而也笑了。
“有件事忘了告訴你我娘最近心血來潮想拋繡球招親若你不能在大婚之前趕來我打算和娘親一起上繡樓招親母女共同招婿也算一樁美談!
丘涼:“…”
美什么談簡直是無稽之談。
丘涼笑不出來了。
論有一個不靠譜的丈母娘能有多心塞。
她現在的心情就是。!
第128章
丘涼放下茶盞,語氣幽怨道:“伯母也…也太心急了。”
就差明說是宋見霜心急了。
她還好好的呢,這個女人就想著招親了,人與人之間還能不能多點感情。
宋見霜聞言掃了丘涼一眼,淡淡道:“急嗎?我覺得剛剛好,到時候喜堂也不用撤,直接換人成親,省得浪費了那么多布置!
她眼眸深沉,狀似在認真考慮這件事的可行性。
丘涼明知她是故意這么說的,但心里還有些不是滋味。
“我一定會如期回來的,一定會娶你!
絕不給這個女人換人的機會!
宋見霜卻淡淡一笑:“不著急,回來晚了也不礙事!
丘涼嘴角微抽,狠狠咬牙:“宋見霜!”
她真是信了這個女人的邪,這玩笑話不好聽,聽得她心堵。
一想到與宋見霜成親的可能是別人,丘涼心里這個不痛快,幽怨如同有了實質一般,心堵得厲害。
宋見霜語氣平靜無波道:“現在,還只是審問犯人嗎?”
丘涼嘆氣,起身把人抱住,委屈巴巴道:“我這不是怕你擔心嗎。”
老婆太聰明了,好吧,她選擇屈服。
宋見霜抿了抿唇角,眼里明顯流露出責怪:“我對你在做什么都一無所知,便不會擔心了嗎?”
她們雖能夜夜相見,卻相距那么遠。
一旦丘涼不來,她便失去了關于這個人的所有消息。
叫她如何能安心等待。
丘涼默然,沉思片刻,老實坦白道:“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在被捉拿的?芾镞叞l現一個人,他叫丘四,曾是鎮南軍前鋒營的百夫長,此人……”
說完自己的計劃,她有些忐忑地看著眼前的人。
一時吃不準宋見霜是會贊成還是會反對。
一貫冷靜自持的宋見霜狠狠白了她一眼,繃著臉道:“你都想好怎么做了,還在意我的想法做什么?”
“在意的,你要是不同意,大不了換甲二上,我慢慢來,不冒險!鼻饹雒τ昧Ρё∷我娝,語氣弱弱道。
宋見霜輕哼一聲:“倒也不必,你既然胸有成竹,就試著去做,只是有一點!
“你說,我都聽你的!鼻饹雒Σ坏馈
她真是怕了宋見霜對自己冷臉以待的模樣,哪還有不敢聽的。
宋見霜臉色緩了緩:“一切以你的安危為重,丘涼,我不是開玩笑,你若不能如期回來,我必和娘親一起拋繡球招親,你知道的,我從無虛言!
她微微蹙著眉,語氣冷凝,似是在發誓一般,充滿威脅地盯著丘涼的眼睛。
丘涼心里一慌,酸澀又難受:“我知道,我不會出事的,若是有危險,我就跑,你放心,我跑得掉的。”
她知道宋見霜是故意這么說,故意威脅她。
她當然沒有被威脅到,因為她相信宋見霜不是朝秦暮楚的人。
可正因為知道,她才心酸。
心酸自己讓宋見霜擔心到這個份上……
“你最好說到做到。”宋見霜睨著丘涼,眼眶紅了紅,若這個傻子真出了什么事,她絕對會拋繡球招親的,絕對!
丘涼捧著她的臉,輕輕親了親她的眼角:“我一定說到做到,別哭,我心疼。”
她難受……
宋見霜偏過頭去,依偎在丘涼懷里不作聲了。
良久,她推了推:“趕緊回去吧,別誤了大事,后日晚上,我等你!
丘涼笑笑:“如果我沒有及時趕來,就早點睡,別傻等著!
宋見霜咬了一下唇角,低頭蹭了蹭丘涼的肩頭,蹭掉眼角的淚水,悶悶道:“一定要來,哪怕只是跟我說一聲沒事再走。”
丘涼呼吸一滯,心底頓時軟得一塌糊涂,趕緊抱著人再三保證,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屋頂,甲三抬頭望月,心底郁郁,怎么這么快就走了,他還以為今晚也能放假呢。
宋見霜亦站在窗前,望著夜空中的圓月,久久回不過神來。
丘涼回到南玉縣,換上夜行衣,叫上甲二,一起來到縣牢外面放置囚車的地方。
夜色里,他們輕手輕腳地走到一輛囚車前,先做了個記號,而后拿出鋸子,悄摸摸地忙活起來。
忙完這邊,兩人回去又對了一遍去往菜市口的路,選定了一個三岔路口。
丘涼微微一笑:“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甲二你記準了,明日你要親自押丘四上那輛動過手腳的囚車,在這個路口給他暗號,與他對打時再佯裝失誤,砍掉他的鐐銬,之后便耐心等我的消息。”
“丘大人放心,卑職明白!奔锥炎约阂龅氖虑槎荚谀X子里過了一遍,自信答道。
兩人這才各自回房,等待明日的到來。
清早一起床,甲二便換了身衣服,戴上斗笠,去海邊買了一條快船,藏在了一片礁石下。
而丘涼又來到城門口,來到那尊神鳥石像下。
冥冥中,她總覺得自己被這尊石像吸引著。
內心深處似藏著聲聲吶喊,呼喚著她來到這里。
丘涼盯著石像片刻,忍不住伸手。
“快住手,你是何人,膽敢冒犯神獸鳳凰!币粋老婦人大喝一聲,制止住了丘涼的動作。
隨后,老婦人虔誠地朝著石像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詞:“鳳凰神鳥在上,凡人無知,您莫怪……”
丘涼訕訕收回手:“大娘您誤會了,我沒有冒犯的意思,就是瞧著這石像親切,想摸一摸。”
她摸她自己的石像,都不行了……
老婦人瞪了她一眼,見丘涼態度還算好,沒有再說什么,只站在原地虎視眈眈地盯著丘涼,好似在戒備著什么一樣。
丘涼無奈笑笑,拱了拱手離開了。
待丘涼走遠,老婦人又朝著石像深深一拜:“鳳凰啊鳳凰,您可一定要守護好南玉縣啊,您一定聽得到,老身我知道你聽得到!
話落,她盯著石像的翅膀癡癡望了好一會兒,才放心離開。
丘涼回到驛館,就看到余寺卿大馬金刀地坐在堂前。
“丘大人回來了,老夫這兩天忙著巡查,回來才聽說你打著老夫的幌子做了不少事,是不是該給老夫一個交代啊!庇嗨虑湫Σ[瞇道。
他是督察使,自然不能閑著,這兩日跑上跑下的,也沒顧上丘涼。
主要是離京前,公主交代了,丘涼是有要務在身,讓他全力配合,無需過問。
可是他一回來,就聽縣令告了一耳朵小狀。
又是去審問犯人,又是私自提犯人離開,又是安排今日午時問斬的,還都是以他的名義。
余寺卿能怎么辦,只能裝作知情的樣子,表示都是自己的意思,讓縣令盡管聽命行事。
他雖然認下了,但不代表他就真的不過問了。
他可以不攔著,但總要讓他知道丘涼想干什么吧。
這小姑娘到底能不能讓他做個明白人。
可惜,丘涼沒聽到他的心聲,語焉不詳道:“余大人且等我兩日,屆時必給您一個滿意的答復。”
說罷就回房了,因為午時快到了,甲二那邊該動手了,她也要出發了。
余寺卿眉梢微挑,望著丘涼的身影離開,深深嘆氣,罷了,等兩日就等兩日吧。
主要是他不等也沒有別的辦法。這小姑娘才是真正的欽差大臣,手里握著密旨呢,還是玄門傳人,他不僅不能得罪,還想攀點交情,自然是全力配合了。
臨近午時,六名海寇都被押上了囚車,丘四在最前面。
甲二帶隊,有意放緩了押送囚車的速度,甚至繞了繞路,給足了百姓丟爛菜葉子,砸臭雞蛋的時間。
走至一個三岔路口,他腳步一頓,隱晦地朝丘四打了個手勢。
電光石火間,丘四大喝一聲,猛地暴起,囚車直接散架,滾落一地木頭。
甲二抽刀就殺了上去,卻不料丘四舉著鐵鏈一擋,生銹的鐵鏈應聲斷開。
甲二佯裝一愣,丘四趁機沖入人群,大力撞開百姓,轉瞬之間就沒了身影。
一切都在瞬間發生,等到眾人反應過來,現場已經沒了丘四的影子。
后面五輛囚車里,幾名?芸吹媚康煽诖簟
還能這樣操作?
這老哥生猛。
反應過來,他們不由心中一動,齊齊大喝一聲,暴起。
哎喲娘來,這囚車真結實,差點撞死他們了。
甲二冷冷瞥了眼不安分的?埽瑓柭暤溃骸盎鹚傺和耸锌冢苯訂枖!
說罷,轉身朝著丘四逃走的方向追去。
囚車再次駛動,這一路上,幾名海寇不知道蹦跶了多少次,都快把自己撞昏過去了,也沒能把囚車撞開。
直到人頭落地,他們仍想不明白,那位老哥是怎么做到的?
另一邊,丘四一沖出人群,便往海邊跑。
丘涼跟在后面,眉頭皺了皺,速度太慢了,再耽擱下去,就是甲二再有心拖延,也有被追上的風險。
她觀察了一下四周,直接飛身而起,拎著丘四的衣領就往那片藏著快船的礁石群奔去。
“上船,去東島,我會暗中跟著!
丘四顧不得震驚,上了船就急忙搖櫓。
等他遠離了海邊,看著茫茫的海面,這才冷靜下來。
那位丘大人的身手好厲害啊,不對,她說暗中跟著,怎么跟著?
下一瞬,船身突然吃力,而后眼前人影一閃,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丘四呆了呆,那位大人剛剛是腳尖在船頭落了一下,就往上飛走了吧?
他瞪大眼睛,望著藍藍的天空,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到后面,丘四已經麻了,心道真是見鬼了。
不過,他也安定了不少,看來那位丘大人真的跟著呢。
過了許久,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船繞過幾個小島,才靠岸。
丘四剛下船,就被一群持著火把和刀的?軗踉诹松碁┥。!
第129章
丘四深吸一口氣,臉上適當露出劫后余生的驚喜,舉起雙手大步大喊道:“別動手,兄弟們別動手,是自己人!
聽丘四這么說,領頭的舉著火把看了看,是覺得有幾分面熟:“你跟幾當家的。”
“二當家的!鼻鹚纳袂榧,仿佛見到了親人一般,一米八的漢子竟忍不住落下淚來。
再踏上東島的土地,馬上就要見到駱囤的這一刻,他哭了。
那位丘大人說了,只要見到駱囤,他的任務就完成了,他就可以洗清冤屈,回京見族人了。
?芏嗑塾跂|島,因這十九年來多次被官兵清剿,如今僅剩下不足兩百人。
也因為損兵折將過多,他們現在已經沒有實力和膽子去侵擾百鉞邊境,只敢在海上劫掠過往船只,不再與官兵硬碰硬。
用大當家的話說,那就是要先休養生息,待隊伍壯大以后,再做圖謀。
所以,每一個兄弟對他們來說都是一份力量。
丘四又被盤問了一番,才被領了進去。
原本這些?苤挥幸粋大當家,駱囤來了之后才做了二當家。
他驍勇善戰,又不缺智謀,所以很快便被?軅兘蛹{,成為兩大掌權者之一。
丘四本是大當家手下的,可他要見駱囤,他一刻都等不了。
見到駱囤,丘四直接一跪,淚流滿面道:“求二當家的收留。”
駱囤懶洋洋道:“丘四兄弟這是怎么了,你不是被官兵抓走了嗎,怎么回來了?”
他當然認得丘四,還知道丘四是丘鳴端的百夫長,丘鳴端最信任的親兵之一。
想當年他接手鎮南軍以后,有多少像丘四這樣的蠢/貨,心心念念只有丘鳴端,不服他調令,口口聲聲說丘鳴端是被冤枉的。
他為了完全把控鎮南軍,不知道殺了多少這樣的人,軍營里才沒了為丘鳴端說話的聲音。
如今看著丘四痛哭流涕地跪著,駱囤心情不由好了幾分。
昔日忠于丘鳴端的人,即使落草為寇,也只能跪在他腳下,他的心情簡直太好了。
丘四沉默片刻,滿臉懊悔道:“不敢瞞二當家,我其實不是被抓了,我是主動投降的,我以為可以恢復自己的身份,卻沒想到那些當官的不僅不信,還把我推去菜市口問斬,幸好我有些功夫,這才死里逃生,還望二當家的收留。”
說完,他低頭伏地,遮下臉上的表情。
置之死地而后生,為了盡快取得駱囤的信任,留在駱囤身邊,他只能鋌而走險了。
“原來如此,這做人啊,還是要懂得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瘪樁谛π,意味深長道。
話雖如此,他卻沒有讓丘四起來,而是隱秘地享受起被人跪著的快/感。
還是做大將軍舒服啊,別人見他都是要下跪的。
這?芏家孕值芟喾Q,沒有下跪的規矩,多少差點意思。
都怪李氏那個蠢/婦,招惹誰不好,偏偏去招惹文安公主,害得他被貶為庶民,只有落草為寇才能繼續吃香的喝辣的。
屋頂,丘涼把一切看在眼里,又掃視了一圈,才悄悄離開。
如今她已經知道?艿睦铣玻智宄笋樁谒诘奈恢,接下來就簡單了。
連夜回到南玉縣,丘涼立即就找來甲二。
“甲二,欽差衛隊的實力跟你們暗衛相比,差多少?”
“欽差衛隊都是從御林軍中抽調,原本實力并不弱,但皇城太平了幾百年,如今的御林軍多是世家子弟出身,也沒有真刀真槍地拼殺過,實力已大不如前,有些真本事的又多在宮中當值,所以他們無法與我們暗衛相比!奔锥膊还諒澞ń,言語間帶著自豪。
換言之,根本沒有可比性,不是他夸大,他一個人可以打這一波欽差衛隊。
丘涼皺了皺眉,此次欽差衛隊人數有兩百人,?苤挥幸话俣嗳耍窍胫魵J差衛隊可用,那就無須集結地方官兵了。
盡量帶身手好的人去東島,才能確保把傷亡減到最小。
這么一聽,這個想法幾乎是沒什么實施的可能性了。
甲二見丘涼一臉愁容的樣子,抱拳道:“大人若信得過卑職,卑職一人可頂欽差衛隊兩百人!
“當真?”
“卑職不敢欺瞞大人。”
丘涼不由心動:“甲二,你覺得以你我二人之力,打一百多名?,如何?”
甲二一驚,不敢置信道:“海寇僅僅只有一百余人嗎?”
丘涼笑著點頭。
這一點,她也很意外,只能說信息不對稱,容易讓人誤會。
南境官兵也不曾登上東島,自然就把清剿不完的?軇萘o放大化了。
昨夜丘四跟她說起時,她甚至還懷疑過丘四也被蒙在鼓里,直到她親眼所見。
可見這些年,南境官兵在清剿?苌鲜窍铝苏媪獾摹
有道是趁其病,要其命。在海寇的隊伍再次壯大之前,直接把他們一網打盡豈不更好。
對此,丘涼心里只有一句話: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甲二一聽,立時贊同道:“卑職覺得可行,且如此一來,更能出其不意!
若用一艘艘船運著數百官兵出擊,聲勢必然浩大,?苡指鼮槭煜じ鲘u嶼位置和地形,萬一聞風四處躲藏,可以想見必然收效甚微。
但若是他和丘涼二人登島,幾乎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丘涼看著甲二躍躍欲試的樣子,壓住心里的激動:“且容我好好想想,明晚亥時,你悄悄來尋我。”
兩人聊完,天都快亮了,丘涼干脆不睡了,直接去找余寺卿。
她和甲二殺敵,還缺個打掃戰場的,瘦老頭正合適。
“什么,你讓老夫后日凌晨率欽差衛隊去東島?”余寺卿大吃一驚。
丘涼點頭:“正是,我已提前埋好暗線,屆時有人接應,必能大獲全勝!
余寺卿勉強笑笑:“丘大人,行軍打仗可不是紙上談兵,那東島的位置,地形地勢,還有?艿木唧w人數,又分散聚集在何處,你都清楚嗎?”
丘涼笑笑不說話,直接提筆畫了一幅簡略的地形圖。
她雖在夜間登島,卻對島內的情形無比熟悉,好似曾經來仔細打探過一樣。
丘涼想起城門口那尊石像,不由明白了幾分,看來前世的她還真是功德無量啊。
既能救下南玉縣百姓,當然也解決了?苤,那樣才順理成章。
只可惜前世的自己斬草未除根,導致?茉谝话俣嗄旰,也就是十九年前又卷土重來。
這一次,她必不會再給?苋魏未/息之機。
殺他個片甲不留!
看著桌上的地形圖,上面還標注了具體人數和安營扎寨的精確位置,余寺卿靜了好一會兒,問道:“丘大人是如何得知東島內情的?”
丘涼抬頭,對著他微微一笑:“我親自打探的啊,從離京那一天的晚上開始,每晚必到!
余寺卿深吸一口氣,還是有些克制不住心里的震驚。
他用力扯住胡子,緩緩吐出兩個字:“當真!”
“絕無戲言!鼻饹鲂攀牡┑。
余寺卿眉頭一皺,原地轉了幾圈,才大呼一口氣:“好,老夫信你!
到時候若見勢不對,他大不了再原路返回。
畢竟丘涼才是真正的欽差大臣,公主也吩咐了,他當全力配合。
至于能不能配合上,那就不是他能保證的了。
“那就有勞余寺卿了。
丘涼態度十分友好地拱拱手,心滿意足地離開。
如果不出意外,她和甲二聯手解決掉?芎,余寺卿剛好能趕到,嗯,負責打掃戰場。
瘦老頭這么好說話,清剿海寇的功勞就送給瘦老頭吧。
至于她,她只要駱囤一人。
而且要快,自離京到現在已經三天了,離婚期還剩十一天。
時間還算寬裕,但她想更快些,因為還有兩天就是大年初一了。
她想回京陪宋見霜、陪娘親過個好年。
所以最好今晚就能了結一切,明日即刻啟程回京,時間剛剛好,她什么都能趕上。
這一天對丘涼來說,過得格外漫長。
直到亥時初,甲二換上一身夜行衣,來找同樣一身黑衣的丘涼。
兩人對視一眼,不必多話,默契離開驛館,直奔海上。
到了海邊,甲二愣了愣,他好像忽視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丘大人,卑職該死,忘了準備船只,還請您稍等片刻。
“不必,只是要委屈一下你了。丘涼說著伸出手,一把揪住甲二的后衣領,原地一躍。
待甲二反應過來,已經身處云端。
他大口一張,差點忍不住掙扎,好在他是訓練有素的暗衛,才及時放松身體,同時忍住了尖叫。
迎著刀鋒一樣的冷風,甲二的五官徹底扭曲。
倒也沒有多委屈,他還覺得挺榮幸的。
就是臉疼。
也不知道丘大人的狀況如何,是不是跟他一樣。
甲二稍稍走神了一下,卻也不敢亂動,更不敢抬頭去看,生怕影響到丘涼,再一頭栽到海里去,那就慘了。
半刻鐘后,兩人落地。
丘涼抽出一把斷刃,壓低聲音道:“動作要快,除了丘四,一個不留,我先去活捉駱囤,再來幫你忙。
甲二重重點頭,也抽出了腰間的長劍,這些?軅個背負著無數條人命,死不足惜,他今晚就來替天行道。
見丘涼一躍而起便消失在原地,甲二先小心解決掉一個巡視的?,換上他的衣服,而后便勢如破竹,跟刀切西瓜一樣,人走到哪兒,?軞⒌侥膬骸
很多?苌踔炼紱]有反應過來,便已身首異處。
另一邊,丘涼也來到駱囤的院外,一眼就看到了提著燈籠守在大門外的丘四。
丘涼猶豫了一下,抬腳踢了個石子,見丘四抬頭望來,她輕輕招了招手。!
第130章
丘四仔細打量了一下那身形,心里一突,趕緊小跑過去,順便滅了手里的燈籠。
“是丘大人嗎?”他壓低聲音問道。
“是我!鼻饹鳇c頭。
丘四忙問:“大人,咱們的人什么時候來接應?”
他等怕了,他真怕眼前的一切是自己的一場夢,像當年那樣,等了十日又十日,最后空等了十九年。
丘涼輕嘆一聲,沒有瞞著他:“甲二已經在動手了,丘四,當年一案,你也是重要人證,所以本官現在命你躲去海上,絕不可有任何閃失,立刻執行!
丘四下意識地握住刀柄,鎮南軍就沒有貪生怕死的,他也不例外。
“末將想親自殺敵!
丘涼皺眉:“現在不是你殺敵的時候,這些海寇,我們能解決,但你若出了什么意外,你們丘氏一族恐怕就難以昭雪了,丘四,你想清楚!
說罷,她不再浪費時間,飛身潛入院中。
丘涼相信能被選中臥底東島,且又忍辱負重十九年的人,不是沒有腦子的。
若連這點道理都想不明白,那只能說丘鳴端識人不清,用人不善。
丘四站在原地,雙拳緊握片刻,一扭頭去了海邊。
他是武將,不是莽夫,他要活著,活著才能增加翻案的把握,才能有機會見到大將軍與族人沉冤昭雪。
丘涼來到院中屋頂,只看到兩個海寇立在駱囤門外,想來他們是沒想過有一天敵人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東島。
她深吸一口氣,悄悄落到他們身后,迅速解決了兩人。
而后,一腳踹開門。
“什么人?”駱囤猛地驚醒,才剛坐起來,脖子上就被架了一把刀。
他頓時不敢動了。
“好漢饒命,有話好說,好漢……”
不等他把求饒的話說完,就被刀背狠狠拍了一下后頸。
丘涼確定人是昏過去了,沒有被拍死,三下五除二把人綁好,提著被綁成粽子一樣的駱囤,就飛往海上。
路上留意到丘四正在往海邊跑,她干脆一起帶上,一手拎一個。
“你在這里看守好駱囤,我和甲二隨后就來!
丘涼把他們放在海邊的礁石后,轉身去接應甲二。
待她走后,丘四這才看向被五花大綁的駱囤,眼淚不知不覺地就落了下來。
他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他直直盯著駱囤,好似怕眼前的這個惡徒會消失一樣,眼睛久久不敢眨一下。
直到天色將亮,海上似有大批船只靠近,他才等到了滿身浴血的丘涼和甲二。
“我帶他們走,甲二你留下接應余寺卿!
丘涼兩手一伸,提著人就走,甲二握緊手里的長劍,隱隱有些發抖。
雖然那些海寇在他面前根本沒有還手之力,但在極短的時間內解決掉一百余名?埽談Φ氖秩滩蛔∮行┌l麻。
海上,余寺卿帶人圍住東島,半天卻不見島上有點動靜。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走了過來。
他猛地抬手,欽差衛隊便齊齊舉箭,蓄勢待發。
就在這時,那人影收起手中的劍,高喊道:“余大人,卑職甲二,奉丘大人之命,在此接應!
“別放箭,是自己人!闭f完,他才放下手。
等他隨著甲二見到滿地尸首之后,直接驚在原地。
“這這…這些都是?!”
甲二抱拳:“正是”
“全死光了!”
“是!
“都是你干的!”
“是!
余寺卿驚呆了,所以叫他來干什么?
這還用得著他嗎?
不說他們這邊,此時丘涼已經帶丘四和駱囤回到了驛館,還是那個空房間,安排好丘四看守駱囤之后,她換上官服,叫上縣令等人,去海邊迎接余寺卿凱旋了。
余寺卿帶著一百多個人頭折返,被縣令等人恭賀的時候,笑得很虛。
他掃了眼丘涼,默默應下了這一份功績。
不認也沒辦法,甲二都跟他說了,這是丘涼的意思。
丘涼是真正的欽差大臣,他只是個負責配合的,還能怎么辦?
于是乎,一群人怎么來的怎么回,丘涼與甲二走在后面,兩人對視一眼,皆有欣慰,總算是了結了。
“你辛苦了!
甲二忙抱拳道:“卑職是職責所在,大人辛苦了。”
丘涼笑笑,沒有多言。
來到城門口,天色已大亮,百姓看到這陣勢,反應過來立時歡欣鼓舞,吶喊聲一片,很明顯這是督察使帶人去清剿海寇了,還大獲全勝。
丘涼不由笑容更真切了些,走過那尊神鳥像下,她不自覺地伸手一扶,便聽到咔嚓幾聲,石像的半邊翅膀片片碎開,一根五彩斑斕的羽毛飄落,直直地落在了她的肩上。丘涼下意識地捏住,隨后不安地看向百姓。
她只是隨手一扶,這不是她干的!
百姓也愣住了,就在這時,一個老婦人撲倒在地:“神鳥顯靈了,神鳥顯靈了……”
霎時,百姓跪了一地。
丘涼見他們沒有譴責自己,趕緊拉著甲二走了。
人群里,老婦人盯著丘涼的背影,想起娘親臨死前的話。
“那石像的一邊翅膀里,塑了一根羽毛,是神鳥的羽毛,那羽毛有靈,神鳥一定會再來南玉縣,那羽毛定會回到神鳥的身上……”
老婦人的娘親也是當年親歷那場災難的人之一,彼時正是幼童的她因為調皮,被神鳥駝出火海的時候輕輕在神鳥背上揪了一下,沒想到就揪下了一根羽毛。
而神鳥沒有怪她,還說這羽毛會護她一生順遂。
等她長大了,恰逢百姓為神鳥造像,便獻出了那根羽毛。
老婦人對娘親的話深信不疑,也看清了是羽毛自己破石而出,落在了丘涼的肩上,似是找到了歸屬一般,粘在上面不再下落。
一定是神鳥顯靈了,?苤冀鉀Q了,就像娘親說的,神鳥的羽毛終究會回到神鳥身上的……
另一邊,丘涼捏著手里的羽毛,莫名覺得親切。
回到驛館,甲二見她還在捏著那根羽毛看來看去,不由笑道:“卑職長這么大,還從未見過如此五彩斑斕又如此纖長的羽毛,就像真的有什么神鳥一樣!
這羽毛不會就是那傳說中的神鳥掉的吧!
丘涼正欲說話,就見手中一空,羽毛竟然消失了!
“大大…大人!奔锥桓抑眯诺刂钢饹龅暮蟊。
丘涼只看到羽毛消失,作為旁觀者的甲二卻看到那羽毛憑空出現在丘涼后背,散成一片光點。
而后,丘涼后背處竟然隱隱顯出翅膀的虛影。
“怎么了?”丘涼疑惑地看向甲二,下一瞬便覺肩胛骨一癢,有什么東西撐破了后背的衣服……
她眼睛瞪大,不敢置信地反手一摸,愣了!
甲二也愣了!
一瞬間,兩人的腦中閃過相同的念頭:莫不是在做夢?
令丘涼無語的是,這不是夢。
可她頂著這么一雙翅膀怎么見人。
“大人……”甲二開口,卻只喊出這么兩個字,不知道說什么了。
場面有點過于魔幻,他只是個暗衛,沒見過這么離譜的事!丘涼趕緊關上房門,欲哭無淚,長翅膀就長了,關鍵是怎么收回去啊,不會收不回了吧,那她以后還怎么出現在人前。
怎么跟宋見霜拜堂成親,還不得被人當妖怪給燒了啊!
丘涼眉頭緊皺,當機立斷道:“甲二,駱囤和丘四就交給了,你知會余寺卿一聲,即刻啟程回京,務必將他們帶回公主府,交由殿下處置。
“那大人您呢?甲二望著她身后的翅膀,艱難問道。
他還是有些不能相信,好好的人怎么長出翅膀來了,丘大人以后不會就這么一副模樣吧,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鳥人。
可沒聽過傳說會成真的!
丘涼嘴角抽了抽,她也想知道自己該咋整,這神像太坑人了。
“你不必管我,我們京城再見,去吧。
甲二這才惶惶去了。
丘涼反鎖房門,一天下來誰也不見,直至夜深,她扯起被子往身上一攏,勉強遮住翅膀,飛身離開。
京城桃宅,甲三半躺在屋頂,盯著空蕩蕩的夜空,正在想著那位丘大人今晚會不會來。
忽地,他用力揉了揉眼睛,起猛了,竟然看到有鳥人在天上飛。
再一睜眼,哪有什么鳥人,只有披著棉被的丘涼。
甲三忙抱拳行禮:“卑職見過丘大人,您這是……
大晚上的披著條棉被亂晃悠,怪瘆人的。
丘涼緊了緊手里的被子,面無表情道:“我這是怕冷,甲三兄弟可以回公主府復命了,就說是我的意思,以后都不必派人來守著了,殿下不會責怪的。
甲三沒有懷疑,抱拳應了。
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他不用再跟小丫鬟一樣燒火做飯了,至于剛才的鳥人,應該是眼花了吧。
待甲三離去后,丘涼便敲了敲窗戶。
宋見霜才開門,就被擋回了屋里,房門砰地一聲關上。
看清丘涼的打扮后,她不由得黛眉微蹙:“你這是怎么了?受傷了?
就是怕她看到受傷的樣子,也不用披條棉被在身上吧,左右總是會看到的。
丘涼一臉苦相,盯著她默不作聲。
宋見霜遲遲等不到丘涼開口,終于忍不住伸手:“哪里受傷了,快讓我看看。
丘涼腳步一退,躲開了。
“我沒受傷,就是身上長出了個東西,我怕你不習慣。
宋見霜挑了挑眉:“你是頭上長犄角了,還是背后長尾巴了?
這個傻子,知不知道她有多擔心,竟然還有功夫開玩笑。
丘涼搖頭:“都不是。
宋見霜無奈地嗔了她一眼:“好了,快換身干凈的衣服好好歇息,明早還要趕路。
丘涼又搖頭:“明早不走了,以后都不走了。
說話間,她小心打量著宋見霜的神色,心里猶豫不決。
現在這副模樣,她誰都不敢見,就連娘親也是,她怕把娘親當場嚇昏過去。
但她想來見宋見霜,也只敢見宋見霜。
可她卻不確定宋見霜能不能接受看到這樣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