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宴隋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見。
俞栗他們站在路邊, 沒人再說話,只有學校小樹林里偶爾會傳來一兩道鳥叫聲。
俞栗看了看宴隋跑走的方向,又轉頭看了看宴時庭。
然而宴時庭站在路燈范圍外的地方, 臉上看不出什么情緒。
他只能看見宴時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被黑暗籠罩著。
俞栗向前走了幾步,離開路燈的范圍, 來到宴時庭身邊。
他不安地喊了一聲:“宴大哥……”
宴時庭身體微微一震,像是才回過神。
他垂眸看了眼俞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問道:“胳膊怎么了?”
剛才在輔導員辦公室外, 他看到了俞栗揉胳膊的動作。
俞栗微怔,隨即搖了搖頭:“沒怎么。”
一旁, 何管家有些欲言又止:“少爺……”
宴時庭打斷他:“回去吧。”
既是對何管家說的, 也是對俞栗說的。
何管家愣了下:“少爺你呢?”
“我回灣廷。”
灣廷,就是他那套大平層所在的豪華小區。
何管家皺著眉,嘆了口氣:“好。少爺, 那我先回去了。”
臨走前, 他頓了頓,道:“少爺,我回去后會好好勸勸小少爺的。”
他說完, 很快就離開了。
路邊只留下了宴時庭和俞栗兩人。
俞栗站在宴時庭身前,抿緊了唇。
他能感覺到宴時庭現在心情低落, 卻又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么。
他沉吟片刻, 緩緩抬手拉住了宴時庭的袖子,猶豫了會兒, 道:“宿舍大門快關了,我回不去。”
雖然現在應該也才九點過, 距離宿舍大門關閉的時間還早。
但他不想回宿舍里,不想……讓宴時庭一個人回到那套壓抑的房子里去。
他的確做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陪著宴時庭。
不過,也不知道宴時庭需不需要他陪著。
俞栗有些忐忑。
宴時庭目光沉沉,喉結微滾。
他蜷了蜷手指,終究還是忍不住,反手輕輕圈住俞栗抓著他袖子的那只手手腕,低聲道:“那走吧。”
俞栗一驚。
反應過來后連忙點了點頭。
“走吧。”
一起回去-
Y大距離市中心那個豪華小區,有一個小時的車程。
回到那套大平層后,宴時庭取了個冰袋,給俞栗冷敷被撞到的左邊胳膊。
撞傷其實并不嚴重,只是當時似乎磕到了麻筋,所以胳膊有些發麻。
除此之外,就是在肘關節偏下的地方有一小塊淤青。
冷敷了一會兒,俞栗指尖被凍得發紅。
宴時庭看著,沉默地從他手里拿過冰袋,輕輕貼在那處淤青上。
俞栗一怔,胳膊僵硬了一瞬。
至少兩個月前,他是肯定想不到,還會有宴時庭親自給他冷敷的這一天。
可現在,這件事就是實實在在地發生了。
而且,他并沒有絲毫不適應。
俞栗一時有些恍惚,胳膊逐漸放松。
冰袋里的冰塊漸漸融化了一些。
宴時庭放下冰袋,道:“下次拉架前,要先保護好自己。”
俞栗一頓。
原來宴時庭知道他是怎么撞到的胳膊。
他擦著胳膊上的水,道:“我知道了。”
宴時庭將冰袋扔進垃圾桶,抬手揉了揉眉心,道:“早點睡吧。”
他語氣中不小心透露出了幾分疲憊。
說完后,他似乎也察覺到了,于是自己都愣了一下。
俞栗看著他,十指糾纏在一起。
他想說自己還不困,然而還沒說出口,就看見宴時庭站起身。
“很晚了,早點休息。”
說完,宴時庭轉身先行回了房間。
俞栗怔了怔。
不知為何,他仿佛能從宴時庭的背影上,看到幾分逃避。
回過神來后,俞栗看了看關上的房門,也不得不回他住的那個房間洗漱睡覺-
夜里一點,俞栗在床上又翻了個身。
他現在完全睡不著,腦袋里不停回想著今晚發生的事。
良久,俞栗慢慢坐起身來。
自從晚飯后到現在,他都沒喝過一滴水。
現在突然感到有些口渴,橫豎也睡不著,俞栗干脆爬起來打算去接杯水喝。
打開臥室門,便看見了一片黑暗的客廳。
俞栗輕手輕腳地走向餐桌,那旁邊就是飲水機。
然而,剛走出沒幾步,他卻隱約瞥見落地窗邊站著一道人影。
窗外霓虹閃爍,能映照到大平層客廳里的光卻少得可憐。
宴時庭正站在黑暗的窗邊,默默注視著外面。
高大的身形隱在黑暗中,看不清臉上神情。
他也會這樣看風景。
看風景的時候,他又在想什么呢?
晃神的工夫,俞栗一不小心踢到了餐桌,桌上的玻璃杯搖晃著倒下,又滾下桌,摔成碎片。
清脆的聲響喚回宴時庭的思緒,他轉過頭,憑借著窗外照進來的一點光芒,看見俞栗正手足無措地愣在原地。
“別動。”
宴時庭闊步來到俞栗身邊,按開了墻上的開關。
客廳里瞬間亮起暖黃色的燈光,卻并不刺眼。
宴時庭低聲問:“怎么不開燈?”
俞栗看向宴時庭,在他身上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松木香,還夾雜著淡淡酒味。
他頓了頓,道:“能看得見。”
宴時庭抿緊唇沒再說話,上前一步,手抬起,卻猶豫了一下。
最終只是拉著俞栗的手臂,將他帶到沙發上坐下。
“我去收拾……”
他的話還沒說完,俞栗卻抬手拉住了他。
“天亮了再收拾吧。”他認真地看著宴時庭,道:“這里的夜景很好,你陪我看看,可以嗎?”
他擔心宴時庭去收拾碎片后,就又像之前那樣徑直回房間里去了。
那樣的話,宴時庭依然是獨自消化著情緒。
表面看著很冷靜,可實際上,俞栗的心跳得很厲害。
要是在之前,他絕對不敢這樣提要求。
可莫名的,他就是知道,宴時庭會答應他。
宴時庭動作一頓。
這是俞栗第一次主動拉住他的手。
皮膚接觸的地方,似乎在微微發熱。
暖光下,俞栗那雙桃花眼里似乎泛著溫柔的光。
宴時庭明明只喝了小半杯酒,卻覺得腦袋似乎變得有些遲鈍了。
他怔忡許久,才點了點頭。
“嗯。”
第32章 第 32 章
夜深了, 窗外燈光閃爍。
沙發距離落地窗有一段距離,坐在這里,其實并不能看見夜晚的街景、江景, 只能看到星星稀疏的夜空。
但宴時庭坐在俞栗身邊,頭一次覺得落地窗外的風景還不錯。
過去幾年里,他站在落地窗邊往外看了無數次風景。
并非是覺得這樣的行為有意思, 而是覺得在黑暗里獨處時,內心會更平靜。
現在,“看風景”這件事,給他帶來了除平靜以外的東西。
宴時庭慢慢收回視線。
身側, 俞栗已經靠著沙發背睡了過去。
宴時庭起身走到他身邊,彎腰將他抱了起來。
很輕松。
宴時庭微微一怔。
這段時間他明明已經注意了俞栗食譜的營養搭配, 可懷里的人還是那么輕。
宴時庭慢慢皺起眉, 隨后步履平穩地走向俞栗房間。
似乎是聞到了熟悉的味道,俞栗輕輕偏過頭,信任地在宴時庭肩頭蹭了蹭。
宴時庭垂眸看向他, 眼神晦澀不明-
第二天一早, 宴時庭送俞栗回了學校。
在宿舍桌前坐了一會兒,俞栗起身收拾著他的東西。
宿舍里除了他以外,就只有徐彬在。
看見他的動作, 徐彬微微愣住,皺眉問道:“你要搬出去了么?”
俞栗動作一頓。
原本他計劃再過幾天搬出去的, 可一想到昨晚宴時庭站在窗邊的身影, 他便不想再拖下去了。
俞栗點點頭,將電腦塞進包里:“對。”
徐彬下意識問:“搬去哪兒?”
俞栗隨口回答:“外面。”
徐彬沒再說話了, 看向俞栗的眼神有些復雜,似乎在壓抑著什么。
但當俞栗轉身看過來時, 他又恢復了正常。
現在沒必要將全部東西都搬過去,因此俞栗只是收拾了自己的一些常用物品和衣服。
收拾好后,俞栗背起書包、拉著行李箱準備離開。
剛打開門,又聽到了徐彬的聲音:“四兒,今年我們還一起過生日嗎?”
他的生日只比俞栗早一天,過去三年里,劉琮和宴隋都是將他倆的生日放同一天過的。
第一年在徐彬生日那天過,第二年在俞栗生日那天。
如果還一起過的話,今年該輪到俞栗生日那天。
俞栗轉過頭,看向徐彬的眼神有些不解。
他還記得,昨天徐彬那奇怪的反應。
他能察覺到徐彬肯定對他哪方面不滿,但現在對方詢問他要不要一起過生日,他就有些搞不明白了。
徐彬笑了笑,語氣如常:“一起過吧,最后一年了。”
“我搶到了溫泉山莊的優惠券,四張,咱們四個都去。”
俞栗抿了抿唇:“你跟他們兩個說了嗎?”
“說了,老大說好,宴隋還沒回我。”
俞栗捏緊書包帶子,還是點點頭。
說到底,徐彬對他不滿只是他的一個猜測,現在他們兩個明面上的關系并沒有鬧僵,要是不去的話,劉琮這個和事佬怕是會問個不停。
“好。”
俞栗說完,對徐彬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知道宴時庭忙,俞栗不好意思麻煩他來接他,便自己坐了公交又轉地鐵,來到灣廷。
簽完那份婚前財產協議后,宴時庭就讓人錄入了俞栗的信息,因此他進小區的時候,并沒受到保安的阻攔。
電梯在二十一樓停下,俞栗走出去,站在深色密碼門前,心情有些微妙。
一周之前,剛簽協議的時候,他還對跟宴時庭一起住這件事感到慌張。
而現在,他竟然就已經平靜了下來-
晚上十一點,宴時庭結束工作回來。
剛打開門,看到亮著燈的客廳時,他微微愣住。
半個月前,也發生過同樣的事。
那一次,是因為俞栗給他留了燈。
這一次……
宴時庭抬步走到沙發邊,看到了蓋著毛毯睡覺的俞栗。
青年半蜷縮地睡著,臉壓在沙發里,白皙的皮膚與黑色真皮沙發形成鮮明對比。
那張毛毯應該是他在學校里帶過來的,是柔和的米黃色,成了這套房子里為數不多的暖色。
宴時庭靜靜看了會兒,彎腰想要將人抱回房間。
手剛碰到毛毯,俞栗睫毛抖動,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不過只是嘟囔了一句“你回來了”后,便又睡了過去。
宴時庭這才動作輕柔地將他抱了起來-
跟宴時庭的同居生活,就這么展開了。
一開始,俞栗晚上總想著等宴時庭下班回來,卻總是不小心在沙發上睡著。
將他抱回房間,也成了宴時庭每晚回來后必做的事。
俞栗睡著,并不能看見他抱起他后,變得有些溫柔的神情。
然而,到底是心疼占了上風,沒兩天,宴時庭便開始準時下班,回來陪著俞栗吃晚飯、學習。
大平層里沒有書房,只有客廳里那一張辦公桌,幾天下來,桌面上就多了俞栗的電腦、文具,還有書本。
辦公桌后,跟宴時庭同款的辦公椅上,有一個小魚形狀的腰墊、米黃色坐墊,跟旁邊宴時庭那毫無裝飾的椅子也形成鮮明對比。
落地窗邊還多了個雙人搖椅,偶爾,兩人會再坐在一起看風景。
除此之外,俞栗的臥室和客廳的沙發邊,多了厚厚的地毯。
桌子、茶幾的四角,包上了防撞條……
一周后,俞栗站在臥室門口,看著有了很大改變的客廳,竟然快要忘了這兒原本是什么樣子。
他本來還以為,他和宴時庭應該都會再互相適應一段時間。
但沒想到,他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在宴時庭的領域里留下了自己的痕跡。
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俞栗有些發呆,隨即,聽見宴時庭沉聲對他說:
“走吧。”
到今天,他懷孕就已經有十二周了,該去做第一次產檢。
俞栗回過神來,跟上宴時庭的步伐。
宴氏的醫院里,俞栗躺在B超檢查室的床上,聽見宴醫生說了一句:
“胎兒發育的很好。”
俞栗一早上飄忽著的思緒這才落回原地。
他輕輕嘆了口氣。
不知為何,聽到醫生說胎兒發育的很好,他會對自己懷孕的事更有一分實感。
仿佛之前只是接受了一個大致的概念,現在才實際開始接觸它真實存在的證明。
見俞栗神情并不抵觸,宴醫生溫柔地笑了笑,問:“你決定好了留下這個孩子?”
俞栗和宴時庭結婚的事,原本并不打算告訴任何人。
但留下孩子的決定,是必然要告訴宴醫生和徐醫生的。
他點了點頭,道:“是的。”
宴醫生又問:“這個胎兒的另一個父親……會和你一起養育它嗎?”
俞栗知道她是宴時庭的姑姑,卻并不清楚她知不知道孩子的另一個父親就是宴時庭。
此時聽到她這么問,俞栗有些羞窘。
在長輩面前承認跟宴時庭的關系,他很不好意思。
但猶豫了會兒后,俞栗還是坦誠道:“其實孩子的另一個父親,就是宴時庭。”
“我們已經決定好了要一起養育它。”
宴醫生目光深切地看著俞栗,良久才道:“那太好了。”
她明白,俞栗能夠同意,對于宴時庭來說是多好的一件事。
不然,宴時庭恐怕永遠都不會有所行動。
B超檢查很快結束。
俞栗擦干凈肚子上的耦合劑,又被宴醫生領著去做早期唐氏篩查。
“唐篩的結果出來后,我在微信上聯系你們吧。”
宴醫生說完,看向一旁的宴時庭,道:“四周一次的產檢,你得記清楚時間啊。”
“其他注意事項上次都告訴你了,現在我就不嘮叨了。”
宴時庭頷首:“謝謝姑姑。”
俞栗聞言卻是一怔,眼神疑惑。
其他注意事項?上次?
宴醫生看了他一眼,隨即卻轉移了話題:“老太太身體不好,你去看過她了沒?”
宴時庭只沉聲道:“讓醫生去看過了。”
宴醫生輕笑:“我還聽何管家說,宴隋前陣子經常去看老太太,這段時間卻不怎么去了。老太太很想他,總是叫人去莊園請。”
她感慨了一句:“她對宴隋倒是真心實意的疼愛。”
宴時庭并未立即表態。
他沉默了會兒,才道:“或許是。”
說完,宴時庭看向俞栗,“我們走吧。”
俞栗這才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看著兩人走遠,宴醫生悠悠地嘆了口氣-
回灣廷的路上,俞栗靠著車窗回想著宴醫生說的那句話。
上次,其他注意事項。
意思是,在他檢查出懷孕后,宴時庭就找宴醫生詢問了孕期的注意事項嗎?
難怪,宴時庭那么清楚他懷孕后會喜歡的口味。
但宴時庭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提及過。
在老家的時候,如果不是酒店服務員說漏嘴,恐怕俞栗永遠都不會知道那粥是宴時庭親自煲的。
宴時庭明明在行為上切實地關心著他,卻從沒想過要說出來。
俞栗抿緊唇,默默看了眼宴時庭。
他又想起了宴時庭和宴隋那晚的爭吵。
他明白宴時庭說的那兩句話絕對不是在責怪宴隋,相反,宴時庭肯定也很擔心宴隋。
俞栗一直都知道,宴時庭比誰都要疼愛他的弟弟宴隋。
比如滿足宴隋所有合理要求,比如那個永遠不會缺藥的醫藥箱。
他怎么可能會覺得宴隋是累贅、廢物。
俞栗好像有點明白了,宴時庭似乎是……不愛,或者說,不愿意表達出自己的感情。
第33章 第 33 章
十月三十號的時候, 消失好久的宴隋突然在宿舍小群里冒泡,答應了徐彬的邀請,去溫泉山莊給徐彬和俞栗過生日。
十一月三號, 就是俞栗的生日。
那天正好是周六,幾人便商量好了在溫泉山莊住一晚上。
出發的前一天晚上,俞栗拉著宴時庭坐在落地窗邊的搖椅里, 跟他說了周末兩天的生日安排。
雙人搖椅很寬,兩人坐下來時中間默契地保留了一點距離。
宴時庭正在看書,聞言手上動作微頓。
“一起過生日?”
俞栗點點頭,“嗯, 我跟他生日就差了一天,所以這幾年都是這么過的, 一起過生日還可以省一個蛋糕。”
宴時庭沉默半晌, 翻動書頁:“好。”
頓了頓,他又道:“過生日有什么想要的嗎?”
俞栗搖頭:“沒有。”
他平時沒什么愛好,所以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來。
宴時庭手指捻著書頁, 沒有再問。
第二天中午, 俞栗坐車來到溫泉山莊。
山莊在一座山的山腰處,可以爬坡走上去,也可以直接坐觀光車上去。
俞栗坐觀光車到的時候, 宴隋他們三人已經在山莊酒店大廳里等著了。
酒店的房間都是復古院落式的,跟附近的一座古剎搭起來很和諧。
辦理好入住, 四人分好房間, 宴隋提議到山莊的水上樂園去玩。
現在這個季節,氣溫低, 水上樂園基本都沒什么人愿意來了。
但三個室友仗著年輕身體好,硬是在水里玩了起來。
俞栗怕冷, 一開始就沒下水,坐在岸邊的躺椅上曬著微弱的太陽,欣賞附近的風景。
水上樂園邊是一條小路,周圍栽種著一些樹。
俞栗左右觀賞時,瞥見小路上走過幾個人,其中一人的身影有些熟悉。
好像是宴時庭。
但僅僅看見一眼,那群人就被樹擋住了。
因此俞栗并不確定那是不是宴時庭。
他緩緩收回視線,轉頭去看不遠處的竹林。
一個小時后,宴隋他們三個還是受不了冰涼的水溫,哆嗦著爬上了岸。
身體最好的宴隋都被凍得嘴唇略微發紫,劉琮和徐彬更是裹著浴巾不停發抖。
劉琮搓了搓手,道:“太冷了太冷了,還好四兒你沒下來,不然準得感冒。”
俞栗見狀,道:“快回去洗個熱水澡吧,小心著涼。”
幾人點頭,連忙回了酒店。
這么一折騰,下午的時候,宴隋他們都老老實實地待在室內開黑。
晚餐是在山莊的一家中餐餐廳里吃的,吃完后,四人來到訂好的湯池,發現服務員按照徐彬的要求已經在湯池桌邊準備好了一個蛋糕。
劉琮打開了一聽啤酒,舉了起來:“老三,四兒,祝你倆生日快樂。”
“畢業后就要各奔東西了。現在宴隋回了家住,四兒你也在外面租房,宿舍里就剩了我和老三。”
“也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機會能再聚,所以我就當這是咱們最后一次聚會。”
劉琮說著,眼眶微微泛紅:“這大學四年,能跟你們做室友,是我的福氣。”
他說完,仰頭便將那聽啤酒喝了大半。
徐彬默默拍了拍他的肩膀,也開了一聽啤酒。
俞栗有些傷感。
懷孕后每一點情緒都很容易被放大。在劉琮說完那些話時,他的眼眶也默默紅了起來。
宴隋嘆了口氣,“距離畢業還早呢,在那之前我們隨時都有機會聚。”
他跟劉琮碰了杯,道:“所以老大,不要提前傷感了。”
俞栗端起一旁的果汁,道:“老大,謝謝你這些年的照顧。還有時間,我們不著急散伙。”
這三年里,劉琮也暗地里幫了他很多,總是請他吃飯,還幫他找到過一個不錯的家教兼職。
劉琮抹了一把臉,知道是自己太感性了。
他看了看三個室友,點頭道:“好,四兒說得對,我們才不著急散伙。”
幾人笑了笑,互相碰杯。
泡溫泉前不能喝太多酒,因此劉琮他們只喝了一聽。
徐彬和俞栗輪流切了蛋糕,四人坐在小院子里聊著天,等到蛋糕吃得差不多了,才走進池子里泡溫泉。
俞栗懷著孕不能泡,就坐在岸邊,偶爾將腳伸進去泡泡。
溫泉也不宜泡太久,沒多久,桌上的蛋糕和零食都吃完了,酒也喝完了,四人也就離開湯池準備回房間。
劉琮喝得多,有些亢奮,拉著宴隋一邊唱歌一邊往前沖。
山莊小路上,徐彬落后一步,逐漸跟俞栗并肩。
他轉頭看向俞栗。
朦朧月光下,青年那張漂亮的臉似乎更加吸引人的注意力,視線一旦落上去,就好像再也無法移開。
徐彬淡淡道:“四兒,我有話想跟你說。”
俞栗腳步一頓,看了看已經跑遠的劉琮和宴隋,才將目光轉向徐彬:
“你想說什么?”
他滿腦袋的疑惑。
前段時間徐彬似乎對他有什么意見,現在想談談,是打算在畢業前把矛盾解開嗎?
想到這兒,俞栗正了正神色,準備洗耳恭聽。
然而,下一秒,徐彬輕笑一聲,拿出手機點開一個視頻給他看。
俞栗臉色猛地一白。
視頻里,宴時庭將他打橫抱起,走向路邊的賓利車。
這是他查出懷孕的那天,宴時庭強行帶他去醫院的時候……
視頻在賓利車離開后戛然而止。
俞栗不解地皺起眉頭,不懂徐彬拍這段視頻準備要做什么。
徐彬收起手機,眼神中是俞栗看不懂的情緒。
似乎有些嘲弄,又似乎有些興奮。
徐彬道:“四兒,你被宴時庭包.養了,對吧?”
“我觀察過了,你很多次偷偷出去后再回來,都會惡心不舒服,還嗜睡。我猜,是宴時庭叫你過去做那檔子事兒了吧?”
“有時候還是大早上呢,就這么急嗎?”
他語氣平淡地說出了下流的話,跟那張斯文的臉配在一起,極其割裂。
話音落下,周遭安靜得仿佛可以聽到草叢中蟲子爬行的窸窸窣窣聲。
俞栗幾乎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聽,只覺得有些荒謬。
許久,俞栗才穩住心神。
他看向徐彬,只覺得眼前這個相處了三年的室友,在這一刻無比的陌生。
俞栗盡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問道:“你覺得我被宴時庭包.養,證據就是這段視頻?”
徐彬搖了搖頭:“還有你吃的那些外賣。雖然我不知道是哪家餐廳的,但我一看那些飯菜的賣相,就知道不是你平時會消費的類型。”
俞栗慢慢后退幾步,站到岔路口。
他眼神警惕,將手伸進外套口袋里,時刻準備打電話求助。
“那你掌握了這些‘證據’,接下來打算做什么?”
“傳播出去讓我身敗名裂?還是用來敲詐勒索宴時庭?”
徐彬仍然站在原地沒有動,看著俞栗的眼神似乎有些悲傷:“四兒,你沒必要這么害怕的,我沒打算傷害你。”
“你說的那些我都不會去做。我不是傻子,傳播宴時庭的花邊新聞對我沒什么好處。至于敲詐勒索,那可是犯罪。”
俞栗不信,“那我是該夸你嗎?”
他突然又想起從縣城回來那天中午,聽到的劉琮和徐彬的談話。
“你說你不會做,可你不還是告訴了老大?”
“是老大從我身后經過時,看到了我的手機。我就試探著將我的推測給他說了,他根本不信。”
徐彬說著,眼神有些不屑。
那天被劉琮撞見后,他還沒有說這個視頻的來源,劉琮就直接默認了是別人發的,壓根不會懷疑他。
真是天真。
徐彬嘆了口氣,身體往后靠在了一棵樹上。
他看著俞栗,眼神有些扭曲不明:“四兒,說出來可能你不會相信,其實我很喜歡你。”
“是愛情的那種喜歡。”
俞栗抿緊唇,眼神冷了下來。
上一秒還在給他潑臟水的人,下一秒卻說著喜歡他。
簡直可笑。
徐彬沒有察覺到俞栗的排斥,自顧自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你的,等反應過來時,我的視線就是不由自主被你吸引了過去。”
“但是……”
徐彬語氣失望:“我沒想到,你會跟宴隋關系那么好,還借此搭上了宴時庭。”
一方面,他不想看到喜歡的人跟別人走得近。
另一方面,他也嫉妒俞栗能夠抱上宴家這根金大腿。
俞栗聽出了徐彬的嫉妒。
他知道自從和宴隋做朋友后,學校里嫉恨他的人不少。
林嘉凡那樣的就是個典型例子。
嘴上說著不屑的話,實際上巴不得跟宴隋關系最好的是他自己。
俞栗從不在意林嘉凡那種惡毒心思都寫在臉上的人。
但沒想到,身邊三年的室友,也在暗地里嫉妒著他。
真是有點令人作嘔。
俞栗深吸一口氣,冷靜問道:“你說這些,跟你拍下那個視頻又有什么關系?”
徐彬回過神來,看向俞栗。
“四兒,我知道你搬出去是和宴時庭一起住了。”
“但你們這樣的關系終究是不正當、不健康的,你和他身份差距太大,不會有在一起的一天。”
“再這樣耗下去,只不過是在浪費你的光陰。”
徐彬的語氣逐漸變得有些激動:“但我們是同樣的人,我們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跟我在一起吧,雖然我不能像宴時庭那樣給你很好的物質條件,可你跟我在一起,才是平等的。”
俞栗搖了搖頭:“你說錯了,我和你不是同樣的人。”
“我跟宴時庭的關系,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徐彬靜靜地看著他,冷笑一聲:“難不成,你想告訴我,你和宴時庭是正常戀愛?”
“別再自欺欺人了,正常戀愛的人,會連你生日當天都不來陪著你嗎?”
俞栗只覺得徐彬在胡攪蠻纏。
他有些煩躁,“我沒必要跟你解釋……”
他的話還沒說話,身后就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俞栗。”
俞栗一怔,猛地轉過身。
“宴大哥?”
第34章 第 34 章
身后兩米開外的路燈旁, 站著的人正是宴時庭。
他今天穿的不再是西裝,而是深灰色高領毛衣,外面搭了一件黑色風衣, 休閑又顯得成熟穩重。
他手里拎著一個紙袋,邁著長腿緩緩朝著俞栗走了過來。
“宴大哥……”俞栗喃喃喚了一聲。
宴時庭走到他身邊,拉住他的手:“到那邊亭子里等我會兒, 我跟他談談。”
俞栗一怔,眼神擔憂:“你都聽到了嗎?”
宴時庭微微頷首,“聽到的不多,先過去吧。”
低沉的聲音莫名讓人感到安心。
俞栗剛才那煩躁的心情瞬間一消而散。
他看著宴時庭冷靜沉著的眼神, 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好,那我等你。”
自始至終, 俞栗就沒再看徐彬一眼。
等他走到附近不遠處的那個亭子里, 宴時庭才緩緩將視線落到徐彬身上。
跟看著俞栗的時候不一樣,那雙鳳眸里沒有任何感情,平靜得仿佛一潭深水。
徐彬不喜歡這樣的眼神。
仿佛不把他們這樣的人放在眼里, 看他們跟看路邊的石頭、花草沒有區別。
徐彬皺起眉, 冷嗤一聲,“宴總您想跟我談什么?宣示主權嗎?”
“從你說的第一句話開始,談談你是怎么想的吧。”宴時庭單手插兜, 沉聲道:“他還在等我,我就直接說了。”
“你說他被包.養, 只不過是因為你自卑又陰暗, 自以為貶低他、給他潑臟水,就有了跟他在一起的資格。”
“實際上你說的每一句話, 都在表達——你不配。”
徐彬握緊拳,“我不配?”
他不可置信地笑了一聲:“我有什么不配的?我跟他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我不會玩弄他的感情。”
“你如何篤定,我會玩弄他的感情?”
宴時庭沉著臉,抬步靠近徐彬:“連最基本的尊重都無法做到,你又如何保證,你不會玩弄他的感情?”
“表白之前要先污蔑他,你的喜歡,有幾分純粹?”
不知不覺間,宴時庭在徐彬面前一步的位置停了下來。
他比徐彬高了半個頭,金絲邊眼鏡后冰冷的眼神頗具壓迫感。
被他這么“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徐彬心里有些不忿:“那宴總你呢,你跟他在一起也不止一個月了吧,你們的關系有公開過嗎?那不就是說明你們關系不正當嗎?”
宴時庭道:“我無需向你證明什么。”
俞栗現在還不想把結婚的事告訴別人,所以他會保密。
況且,他們的關系又何必向無關的人證明。
宴時庭垂眸,看了眼徐彬手里的手機:“不過,你最好保證,你錄下的那個視頻,不會被我的律師團在別的地方看到。”
“否則……”
宴時庭話音輕輕落下,并沒有說完后面的話。
他那張臉上的冷意讓徐彬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徐彬深呼吸幾下,抬手用力地在手機屏幕上點了點,當著宴時庭的面將那個視頻刪除。
“現在你滿意了吧,宴總?”
宴時庭沒有回答,淡淡轉過身。
剛走沒兩步,他微微側過頭,道:
“另外,我很不喜歡宣示主權這個詞。”
他和俞栗的關系,從來不是主權與歸屬。
說完,宴時庭朝著亭子走過去,眼神中重新帶了點溫度。
俞栗站起身,朝著他走了幾步,“宴大哥,談完了嗎?”
宴時庭頷首:“談完了,走吧。”
俞栗點點頭,正要和他離開,卻又聽見徐彬在身后喊:“四兒,你跟他在一起,只會讓人聯想到不正當的關系,這是事實。”
俞栗腳步一頓。
他轉過身,朝著徐彬看過去。
剛才努力壓下的反感,在此時都冒了頭。
俞栗深吸一口氣,道:“宴大哥,你等我一會兒。”
隨后便幾步來到徐彬面前。
他看著眼前這個室友,實在想不到對方能將嫉妒的心思藏了那么久,跟他在同個寢室里和諧相處了三年。
他緩緩開口道:“你當人人都跟你一樣,心思齷齪?”
徐彬一怔,似乎沒料到俞栗會開口罵他。
俞栗正了正神色,認真道:“我跟宴大哥的關系沒什么見不得人的,我們是合法夫夫。”
徐彬呆了幾秒,隨即慢慢瞪大了眼。
“不可能,你們怎么會……宴時庭怎么可能會和你結婚?!你這樣的家庭條件……”
俞栗歪了歪頭,打斷了他:“既然在你心里我那么不好,那你為什么還會喜歡我呢?”
“還是說,你的喜歡就是打壓、pua?”
俞栗笑了笑,一字一句道:“那被你喜歡的人,可真是不幸。”
“你的喜歡,很惡心。”
徐彬不敢置信,這會是一向好脾氣的俞栗會說出來的話。
他渾身冰冷,仿佛被狠狠抽了一耳光,僵硬地站在原地。
俞栗沒再看他一眼,轉身快步走向宴時庭。
“我們走吧。”
宴時庭抬眼,隨意瞥了徐彬一眼,拉住俞栗的手。
“走。”
……
山莊的夜晚很熱鬧。
在酒店前的一條大道上,設置的有夜市,有賣小吃的,還有賣本地茶葉、特產的。
山莊附近就是古剎風景區,周末的時候不缺游客,因此夜市街上人還挺多。
俞栗被宴時庭牽著,穿行在大道上。
雖然回懟徐彬的時候很解氣,可現在,一想到徐彬說的那些話,他又有些悶悶不樂。
跟宴時庭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他心里一直都很清楚。
開學前的那一次爭吵,他不還因此想要離宴家遠遠的嗎?
然而在今夜,這件事被別人提起,他心里反而有些不舒服。
俞栗抿緊了唇。
身邊,一對情侶手牽著手跟他們擦肩而過。
俞栗看了眼他們,才注意到自己跟宴時庭也是牽著手的狀態。
似乎,從那晚一起看風景后,牽手這樣的事,便成了常態。
不管是他,還是宴時庭,只要他們一起向前走,都會下意識牽住對方的手。
俞栗垂眸,盯著他和宴時庭的手看了好一會兒。
尚在愣神中,宴時庭低聲問:“在想室友說的話?”
俞栗回過神來,慢慢點了點頭。
他輕聲道:“他說的有些話,跟我以前的想法一樣。”
他看了眼宴時庭,說:“你去過我的家鄉了,也看到了,我是多么平凡、普通的人。”
他跟宴時庭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俞栗只覺得宴時庭牽著他的手緊了緊。
他們向前走著,宴時庭仍然目視前方,淡淡道:
“俞栗,我自認我也只是個平凡、普通的人。有所長,有所短,有好,也有壞。”
“平凡、普通的定義,來源于我們各自不同的標準。你認為你平凡、普通,是因為你給自己的參考標準不同。殊不知,在他人眼中,你其實也并不平凡,并不普通。”
宴時庭說完,側目深深看了他一眼。
俞栗微微一怔。
他想起來,他的確也曾看見過宴時庭作為“普通人”的一面,會累,會生病,也會難過。
也并不像他刻板印象里的那樣:尊貴、挑剔、驕傲。
反而很謙遜、沒架子。
之前是俞栗太自卑,用自己的標準將他和宴時庭劃分成了兩個世界的人。
但實際上,拋開他的那些標準,他和宴時庭沒有什么不同。
況且,就算世界不同又怎么樣?他可以走到宴時庭的世界里去,宴時庭,也可以來到他的世界里。
俞栗心跳的飛快。
他能感覺到心里有些想法,似乎正在呼之欲出。
想明白后,俞栗還是輕輕壓了下去。
他彎起嘴角,晃了晃被宴時庭牽著的手,軟聲道:“我知道了,謝謝你。”
此時兩人已經都走出了夜市的范圍。
俞栗發現,他們不是在回酒店房間的路上,而是在往上山的路走。
他左右看了看,轉過頭問:“去哪兒?”
宴時庭沒有說話,牽著他往前走,爬過上行的臺階后,來到一處平臺。
平臺呈圓形,在這里可以看到山莊全景。
燈火通明的酒店主體,熱鬧的夜市,形狀為扇狀的水上樂園,還有不遠處階梯式的溫泉池子……一覽無余。
只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水上樂園沒什么人去,現在那一塊黑漆漆的,沒有亮燈。
宴時庭帶著俞栗走到平臺前方的長椅邊,拉著他坐下,道:“看看夜景。”
俞栗一愣。
他看了眼山莊,又抬頭看看夜空。
在山上,夜空中的星星很清晰、很近,仿佛觸手可及。
“好美。”俞栗看著星空,喃喃道。
這里確實是個很好的看夜景地點。
看著這么美的景色,心里的煩悶似乎也消失了。
俞栗開心地晃了晃腳。
身側,宴時庭側著頭,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俞栗有所察覺,轉過頭看向他。
山莊耀眼的燈光能將這處平臺也照亮些許。
長椅比家里的搖椅要寬,可剛才坐下時,他們都沒有下意識保留距離。
因此現在,兩人之間也不過一個拳頭的距離。
俞栗能看到宴時庭專注的目光。
好看的鳳眸里,裝滿了他的身影。
片刻,俞栗看見宴時庭視線下移,輕輕落在了他的唇上。
俞栗有些緊張。
他能聽到自己飛快的心跳聲,呼吸也不由得放慢。
是,是要親嗎?
可是……
遠處,水上樂園的地方突然有了點動靜。
俞栗下意識轉過頭,意外看見水上樂園的地方逐漸亮起了燈。
水上樂園的設施都已經拆走了,只剩下大大的池子。
此時,水面上一點一點地亮了起來。
那些亮光似乎是一個個燈籠,浮在水面上,組成了一條小魚的形狀。
小魚似乎還能在水里游動,不停地變換位置,有時燈光變弱,仿佛是因為潛入了水底,然后又躍出來,燈光變換得很活潑。
俞栗被吸引住目光,忘了剛才的事,呆呆地看了好一會兒。
隨即,他轉過頭,對宴時庭道:“沒想到山莊還有這種表演安排。”
宴時庭坐正身體,點了點頭。
他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半了。
宴時庭收緊手指,手中拎著的紙袋發出一點聲響。
俞栗疑惑地垂頭看去。
從看見宴時庭起,他就在疑惑這個紙袋子是什么了。
下一秒,宴時庭修長的手指逐漸打開紙袋,拿出一個方盒子。
俞栗放在大腿上的手,猛然攥緊。
然而,方盒子里是一塊手表。
俞栗緩緩呼出一口氣。
怎么下意識多想了。
宴時庭拿出那塊表,戴在了俞栗左手手腕上,牽著他的手看了好一會兒,才道:“俞栗,二十二歲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
俞栗身子一頓,想到了什么,手微微有些顫抖。
他看了看水上樂園的燈籠小魚,又看了看手上的表。
山莊如果要安排水上樂園的表演,不會這么晚才開始。
俞栗一瞬間明白,這其實都是宴時庭給他準備的。
所以才會帶他來高處這個平臺,因為這里看的最清楚。
那么,白天他在水上樂園邊看到宴時庭,不是錯覺,是他真的去了那里,安排這些燈籠嗎?
可是宴時庭又一次的,沒有表達出來。
明明那么會安慰人、分析情況,可就是不愿意表達自己內心的情感。
俞栗鼻尖一酸。
他轉過頭,看向宴時庭,刻意問:“你是為我過生日專門來的山莊,還是恰好在這里有事,然后遇到了我?”
宴時庭并沒有回答。
俞栗知道他不想表達出來。
他咬了咬唇,道:“你不說,我就永遠不會知道。”
隨即,睫毛微顫,難過地垂下了眼。
宴時庭抿了抿唇。
可看著俞栗不安的模樣,終究還是沉聲道:“為你來的。”
俞栗連忙又問:“小魚燈籠,也是你安排的嗎?”
宴時庭的手微微握成拳。
他不喜歡將做過的事說的太明白,似乎顯得自己在圖謀什么回報。
可看著俞栗泛著淚花的眼,他還是再次點頭:“是。”
俞栗看著宴時庭,輕輕一笑,倏地抱住了他。
他道:“謝謝哥,我很喜歡!”
第35章 宴隋和宴奶奶
突然靠近的身軀讓宴時庭微微一怔。
溫暖的雙臂環住他的脖頸, 柔軟的頭發蹭到了他的臉側。
宴時庭的手頓住,好一會兒才慢慢落在俞栗背上。
本以為這個擁抱只是俞栗興奮之下,無意而為。
可當手落在他背上, 他仍然沒有不適反應的時候,宴時庭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垂下眸,只是看著自己貼在俞栗背上的手。
山間一片寂靜, 偶爾能聽到鳥鳴。
俞栗靠在宴時庭肩頭,享受著這個擁抱。
過了零點,山莊的燈熄滅了一些,熱鬧的夜市街也逐漸安靜下來。
水上樂園里的那條“小魚”依然活潑地存在著。
俞栗松開了宴時庭, 臨走之前,偷偷拿手機將那條小魚給拍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 俞栗發消息給劉琮和宴隋說過后, 便跟宴時庭提前回家了。
到了家里,宴時庭換了一身西裝,說要去公司處理一下急事。
這段時間住在一起, 俞栗也習慣了他在休息日突然要去處理工作的事。
站在玄關處, 俞栗點了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宴時庭注視著他, 良久才說了一句:“好好吃飯。”
隨即便離開了。
空蕩蕩的房子里只剩下了俞栗一個人。
坐在熟悉柔軟的沙發上,俞栗嘆了口氣。
他其實倒也不怕一個人呆在家里, 只是除了看書便不知道做什么, 會有些無聊。
片刻后,俞栗抬起手, 仔細看左手手腕上的那塊表。
昨晚從那個平臺回房間后,他就困得不行倒頭睡了, 還沒來得及看過宴時庭送他的禮物。
在充足的光線下,俞栗看到,表盤底部是一條由藍色碎鉆拼成的小魚圖案。
小魚……小魚是他嗎?
如果是他,那是不是說明,宴時庭心里也……
正愣神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一下。
俞栗回過神,看到劉琮回了他的微信:
【四兒,你提前回去,是不是徐彬跟你說了什么?】
他沒再用老三來稱呼徐彬,看來應該是察覺到了什么。
俞栗也不瞞著,把昨晚的事簡單說了下。
只不過省去了宴時庭出現、以及他和宴時庭結婚的事。
劉琮那邊沉默了下來,沒再回消息。
直到俞栗吃過中午飯,正昏昏欲睡時,劉琮才又給他發了消息:
【四兒,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徐彬一開始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是看到了別人造的謠,沒想到他才是造謠的那個。】
【三年了,才真正看清一個人,可見這人多會偽裝,真可怕。四兒你也別把他說的話放心上,不值當為這種人影響心情。以后咱都不跟他來往了,過幾天我也會搬出去住。】
與此同時,他們寢室四人的小群里,徐彬默默退了群。
俞栗看著劉琮發的那些消息,明白早上到中午的這段時間,對方應該是去找徐彬對峙了。
俞栗倒是不怕徐彬會告訴別人,他和宴時庭是合法夫夫的事。
徐彬本就嫉妒他跟宴隋走得近、能“巴結”上宴家,現在他跟宴家最有話語權的人結婚了,成了需要被別人“巴結”的人,徐彬怎么可能會說出去。
俞栗收起心神,看著劉琮說的話,明白對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這三年,他們四人相處的一直都很和諧,這其中少不了劉琮的努力。
劉琮跟徐彬比較要好,現在知道了對方的真面目,恐怕也會受到打擊。
俞栗抿了抿唇,安慰道:【現在看清一個人也不晚。老大,不管怎樣,我們永遠是朋友。】
劉琮回了個淚目的表情包-
之后沒幾天,宴隋也知道了徐彬的事。
不過他也只知道徐彬向俞栗表白,卻又看不起俞栗巴結宴家。
別的事,因為涉及到宴時庭,劉琮就沒好意思給宴隋說。
宴隋本就討厭那些背后說俞栗閑話的人,知道徐彬竟然也是這樣的人后,就干脆利落地刪了徐彬的好友。
俞栗知道這件事時,正在跟宴隋趕往醫院。
宴奶奶病情加重,昨晚被管家連夜送到了醫院里。現在好不容易穩定些了,她就想見她的孫子。
可宴隋不知為何不愿意一個人去,許長珂又去了外省參加比賽還沒回來,他便央求著俞栗陪他一起去見見宴奶奶。
宴家的車上,宴隋罵完一遍徐彬,便靠著車窗沉默了下來。
俞栗看著他,想到了那天宴醫生說的話。
宴奶奶對宴隋倒是真心實意……
那對宴時庭呢?
上次在壽宴上,他也察覺到了宴奶奶對兩個孫子的態度差別。
俞栗心有疑惑,卻也沒好直接問宴隋。
很快,車子就到了宴家醫院里。
宴隋站在醫院門口,往大門看了好一會兒,才帶著俞栗走進去。
來到住院部八樓的VIP病房,俞栗看到病床上的宴奶奶,有些驚訝。
跟上次在壽宴上見到的不一樣,老人如今面容憔悴,眼神渾濁,精神也很是不好。
宴隋走到床邊,道:“奶奶,我來了,哥他還有點事,估計晚一點來。”
宴奶奶虛弱地抬起手拉住他,道:“你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她看了眼俞栗,問:“這位是?”
“我好朋友,叫俞栗。上次你壽宴的時候,他還去看過你。”
“哦哦。”宴奶奶費力地點了點頭,“小同學莫要見怪,我年齡大了,記性不太好。”
俞栗坐在一旁,笑著搖搖頭,表示沒關系。
他們就見過一面,他并不在乎宴奶奶記不記得他。
宴隋看了看宴奶奶的臉色,擔憂地問:“奶奶,你現在感覺好點了嗎?”
宴奶奶勉強笑了笑,“就那樣,你都知道的。”
她抓緊了宴隋的手,道:“阿隋,我一直跟你提的事,你有沒有好好考慮過?”
興許是顧及外人在場,她并沒有說清楚是什么事。
宴隋抿緊唇垂下頭去:“奶奶,我的想法一直都沒有變,我不想進公司。”
宴奶奶看著他,著急地想要坐起來,下一秒卻又皺起眉,難受地躺在床上。
抓著宴隋的手也逐漸松開。
“奶奶!”宴隋有些擔憂,想要去按床頭的按鈴。
宴奶奶搖搖頭阻止:“我沒事。”
她躺在床上緩了好一會兒,才道:“阿隋,你也不小了,該為你的以后好好打算一下。”
“你想想你叔叔一家的下場,你不想進公司,也是擔心會像他們那樣吧?既然如此,那你為什么不干脆……”
宴奶奶沒說完,看了一眼俞栗,便又抬手按了按劇痛的頭。
俞栗皺眉,不動聲色觀察著宴隋,發現對方沉默著,似乎是被說動。
俞栗不由得想到聽過的一些傳言。
那些人說,宴時庭六親不認,親手將叔叔一家三口都送進了監獄,他叔叔和堂弟更是都被判了死刑,毫無轉圜之地。
難道,宴隋也這么想嗎?也覺得他的哥哥六親不認?
俞栗抿緊唇,正想開口,卻聽到宴隋輕聲道:“可是,奶奶,叔叔一家會有那樣的下場,不是因為他們真的犯了錯,所以該被罰嗎?”
宴隋看向宴奶奶,道:“我不進公司,是因為我有自知之明,知道我不是管理公司的料,會給哥拖后腿。”
“您不要再說這件事了,您的股份,我也不需要。”
宴奶奶愣住,有些不敢置信。
她顫顫巍巍地伸手想要去拉住宴隋,宴隋卻直接往后退了一步。
他轉過身,道:“我還有事先走了,奶奶您好好休息吧。”
話罷,宴隋徑直離開了病房,即使宴奶奶急切地喊著他的名字,他也沒有回頭。
出了病房后,宴隋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帶著俞栗走向走廊盡頭,坐在公共座椅上。
“還好今天叫了你來。”宴隋提了提嘴角,似乎想要笑,但下一秒嘴角又垮了下去,“要不是看到你在,她又要用各種辦法逼我進公司了。”
俞栗安慰道:“你不想進,她也不能強迫你。”
宴隋搖了搖頭:“她能。”
“宴氏是在我爸爸手里上市的,他和我媽媽占股最多,有48%。他們去世之后,股份平分給了我和哥哥,還有奶奶,我們各占16%。”
“現在她要把她的股份給我,這樣一來……”
這樣一來,他的股份占比就比宴時庭要多。
“不對。”俞栗下意識道。
簽婚前財產協議的時候,他分明看到,宴時庭在宴氏的股份是百分之六十……
宴隋看向俞栗:“怎么了,哪里不對?”
“啊?”俞栗回過神來。
“呃……就是,我覺得你哥手里應該不會只有16%的股份。”
俞栗有些緊張,他現在還沒法解釋為什么會知道宴時庭有那么多股份。
還好宴隋沒有注意到,解釋:“確實不止16%,因為我叔叔手里還有15%,后來都被我哥買下了。”
“哦。”
俞栗若有所思。
看來宴隋并不關注宴氏,所以連他哥有百分之六十的股份都不知道。
“你奶奶,是想讓你做宴氏最大的股東?”
宴隋往后靠在了座椅上:“嗯,她總說……”
他頓了頓,煩躁地“嘖”了一聲,“她說我不能不如我哥,讓我提防著,小心我哥對我動手。”
“可她也不想想,要是我哥真的想對我動手,我有那么多股份又有什么用?”
宴隋抬手遮住了眼睛:“她一直說,一直說,用她的病來威脅我,說很擔心我,我要是不進公司,不像我哥那樣,那她死也不會瞑目。”
“我沒辦法,就躲到學校里想要考研,我不想做她說的宴家人,我只想做個普普通通的人……可是我也完全不是學習的料啊,根本靜不下心來。”
“仔細想想,那兩個同學說話難聽,可說的難道不對嗎?我這樣子,不就像個拿考研這種事來兒戲的紈绔嗎?”
宴隋說到最后,話里帶上了鼻音。
俞栗靜靜聽著,遞了一包手帕紙過去。
宴隋別過頭去沒讓他看見,拿過那包紙,抽出一張擦了擦泛紅的眼眶。
“我知道我不如我哥,我一直都知道。”
“身邊很多人都在拿我跟他對比,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樣的想法,他會不會也對我感到失望。”
“十六年來,他教我怎么冷靜處理,可我還是那么容易沖動。”
俞栗道:“不會的。”
“你哥不會那么認為,他只是在表達方式上太過直接。或許,他是想讓你振作起來,不要成為別人口中的人,不要活在別人嘴里。”
“他那句話,絕對不是責怪你的意思。”
“倒是你對他說的那些話……”俞栗頓了頓,“他聽了也會很難過。”
宴隋又抽了一張紙,囫圇糊在臉上擦拭。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俞栗不知道還能怎么勸。
兄弟倆缺乏面對面平靜談心的機會,宴隋不敢,他心里對哥哥有敬有怕。
而宴時庭沉默寡言,又不愿意主動表達。
俞栗輕輕嘆了口氣。
宴隋擦干凈臉上的痕跡,突然道:“對了,俞栗,我手機忘在奶奶病房里了,你可以幫我去拿一下嗎?”
宴隋皺著眉:“我擔心我去,她又要說那種話。”
“好。”
俞栗拍了拍宴隋的肩膀,起身走向病房。
然而剛擰開病房門把,他就聽到了宴奶奶仿佛用盡全身力氣的一句話:
“時庭,算奶奶求你,你就讓我見見那孩子吧。”
第36章 宴奶奶去世
宴隋和俞栗出去后, 病房里安靜了好一會兒。
宴奶奶靠在床頭,痛苦地扶著頭呻.吟幾聲。
余光瞥見病房門被打開,還以為是宴隋去而復返, 她連忙抬起頭,卻發現進來的是宴時庭。
“咔噠。”病房門再次合上。
宴時庭手上拿著一份薄薄的文件,緩步走向病床, 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你來,做什么?”她已經有些無力,說話時有些吐字不清,只能一字一句地盡力說清楚。
“難不成, 是知道我要把我的股份給阿隋,你就急了嗎?”
宴時庭端坐著, 表情平靜地聽她說完。
隨即, 他沉聲問:“你的股份?”
明明是很平靜的一句話,卻讓宴奶奶聽出了些別的意思。
她有些心虛,嘴唇囁嚅了幾下。
似乎是找到了些勇氣, 她道:“我兒子留給我的, 怎么不能說是我的?”
宴時庭眼神逐漸變得冰冷,抿緊了唇。
為什么,能這么心安理得地說出這句話?
他閉了閉眼, 再睜開時,眼底那抹痛苦消失無蹤, 又恢復了冷靜。
宴時庭平靜道:“你逼著宴隋進公司, 把股份給他,無異于將他架在火上烤。”
宴奶奶冷笑一聲:“我是為了他好, 不希望他未來無所事事。”
在旁人看來,她把股份都留給宴隋, 只不過是一個奶奶對孫子的疼愛罷了。
可實際上,一旦宴隋成為宴氏最大的股東,宴時庭就會失去在宴氏的一票否決權。
最后不管是他聽宴隋的,還是宴隋礙于他是哥哥聽他的,兄弟倆之間難免不會有隔閡。
到底是為了宴隋好,還是為了給宴時庭添堵,只有宴奶奶她自己知道。
宴時庭垂下眸。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道:“即使知道宴暉還有個孩子,你也要把你的股份全部給宴隋嗎?”
宴暉,他的堂弟,宴隋的堂哥。
聽到這個名字,病床上的宴奶奶猛地動彈了一下。
她蒼老枯瘦的手抓了抓被單,掙扎著坐了起來:“孩子?暉兒還有個孩子?”
可隨即,她又有些疑惑。
會不會是,宴時庭為了不讓她把股份給宴隋,所以故意編出來騙她的?
宴時庭看見了她眼神中的疑惑。
他默默將手里那份文件放到床頭,示意宴奶奶自己看。
文件里,是一份九年前的親子鑒定,從申請到結果報告,完完整整。
那份申請上還有宴暉按的指紋印,以及簽名。
宴奶奶沒有忘記最疼愛的孫子的字跡。
她看著那份申請,手逐漸顫抖起來,隨即迫不及待地翻到后面的報告結果。
一個女孩,和宴暉確屬父女關系。
宴奶奶眼眶濕潤,呢喃著道:“暉兒的孩子,那不就是我的重孫女?”
“太好了,太好了,暉兒還有孩子,是我的重孫女。”
激動過后,她看向宴時庭,興奮地問:“那個孩子在哪兒?我要去見她。”
宴時庭淡淡道:“她不會想見你。”
宴奶奶愣住。
“我,我是她的祖奶奶,她怎么會不想見我?”
她有些慌了。
是那個孩子不想見她,還是宴時庭不讓那個孩子見她?
現在,宴時庭是唯一知道那個孩子下落的人。
宴奶奶捏緊手里的報告,虛弱無力地下了床。
走到宴時庭面前時,已經用了很多力氣,最后不得已,她只能扶著病床的扶手邊。
宴奶奶懇求道:
“時庭,算奶奶求你,你就讓我見見那孩子吧。”
寬敞的VIP病房里,一時安靜無聲。
宴時庭看了眼病房門口,道:“宴暉執行死刑時,這孩子還不到一歲,在她生命中,沒有父親這個角色。”
他注視著宴奶奶,緩緩道:“自然也不知道還有一位祖奶奶。”
宴奶奶愣在原地。
宴時庭起身,高大的身軀站在她面前,擋住半邊窗戶的陽光。
“我今天來,只是給你這個選擇題。如果你有了答案,隨時叫我。”
他拿起一旁的一部黑色手機,頷首道:“我先走了。”
宴奶奶連忙伸出手想要拉住他:“時庭,時庭你別走……”
不管她如何呼喊,宴時庭頭也不回,闊步離開了病房。
關上病房門后,他視線淡淡看向右邊的走廊。
俞栗靠在墻上,看見他走出來,連忙解釋:“我是來……”
宴時庭把那部手機遞出去:“知道。”
俞栗一怔,接過手機,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
兩人往電梯的方向走了走。
宴時庭低聲問:“宴隋在這兒?”
俞栗點點頭:“他來看望奶奶。”
宴時庭默了默,片刻后道:“今天不忙,我晚上準時回去。”
電梯已經到了,門“叮”的一聲打開。
俞栗捏緊手里的手機,“好,我待會兒就回去了。”
宴時庭點了點頭,走進電梯里。
直到電梯門關閉之前,視線始終落在俞栗身上。
俞栗朝他揮了揮手,等到電梯往下走,才轉身快速來到走廊盡頭。
“手機拿回來了。”
宴隋回過神來。
他不像剛才那樣崩潰,似乎想開了什么,表情有些凝重。
宴隋接過了手機,“好,謝謝你。”
俞栗又陪他坐了會兒,問:“你奶奶到底是生了什么病?怎么會那么著急地逼你進公司?”
宴隋嘆了口氣,“腦癌晚期,在她壽宴之前就查出來了。”
正是因為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為了讓宴隋能多認識些商圈大佬,她才大肆辦了八十大壽。
俞栗明白地點了點頭。
他剛才聽到了宴奶奶和宴時庭最后幾句談話內容。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時光,兩人之間還是那種氛圍。
會不會跟那個叫宴暉的有關呢?
俞栗心里悄悄嘆了口氣。
對于宴時庭,他了解到的還是太少了。
……
宴奶奶病情很嚴重,不到半個月,便病發去世了。
去世之前,她沒有再找過宴時庭,遺囑內容也沒有更改,底下所有股份仍然給宴隋。
在為尚還年幼的重孫女留點保障,和給兄弟倆人添堵之間,選擇了后者。
即使那么疼愛.宴暉,在愛屋及烏和恨之間,還是選擇了恨。
宴時庭聽到江苗匯報時,臉上沒有一絲意外的神情。
這個結果,正如他所料。
他并不指望宴奶奶會對從未謀面的重孫女有多深的感情,只是拿出這個選擇,讓宴奶奶也體驗一下左右為難的滋味罷了。
江苗收回眼神,繼續道:“墓地選擇了西山郊園,兩天后下葬。”
宴時庭點頭,“讓劉管家著手辦吧。”
劉管家,是宴奶奶的管家,在宴家祖宅工作、照顧宴奶奶的生活起居,也有十余年了。
“好的,宴總。”-
宴奶奶的葬禮上來了很多人。
這些人里,一小部分和宴奶奶有點關系,大多數還是看在宴時庭的面子上而來。
葬禮這幾天,俞栗和劉琮、許長珂一直陪著宴隋。
下葬那天,骨灰盒放進墓中,立碑結束后,宴隋還是忍不住,咬著唇哭了出來。
雖說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時光里,宴奶奶總是不顧他的意愿,逼迫他進公司,可想著過去十多年的相處,不難過也是不可能的。
父母去世的時候,宴隋才六歲。
宴時庭當時還是一個高中生,時間有限,那時候,就是宴奶奶在照顧著宴隋。
俞栗和劉琮安慰了宴隋幾句,隨后便默默離開,讓宴隋和許長珂靜靜待會兒。
俞栗離開人群,視線左右掃了掃,最終在人群前方看見了一身黑衣的宴時庭。
今天下著小雨,宴時庭舉著傘站在墓碑前,神情冷漠。
俞栗撐著傘,想要往前走,靠他近一點,卻聽到了一旁幾人的討論:
“聽我爸說,宴總在他父母去世時,眼淚也沒掉一滴。”
“今天他奶奶下葬他也沒哭,嘖嘖,果然是冷血無情啊。”
“我聽說他和他奶奶關系一般,可能確實沒啥好哭的吧。”
俞栗腳步一頓,看著幾人慢慢走遠。
他望著宴時庭的背影微微出神,沒注意到有人走到了他身邊。
“別理那些人說的話。”
一道溫柔的聲音響起,是宴醫生。
俞栗回過神來,轉過頭打了個招呼:“宴醫生。”
隨即,他看到宴醫生身邊還跟著個十歲左右的女孩。
只不過女孩似乎有些異樣,眼神怯怯的,緊緊拉著宴醫生的衣服。
察覺到他的眼神,宴醫生伸手溫柔地拍拍女孩的肩膀,道:“這是時庭堂弟的女兒,現在是我的孫女,她叫明瑤。”
宴時庭堂弟,宴暉?
那這個女孩,就是那天宴時庭和宴奶奶說到的那個孩子?
俞栗明白過來,彎下腰柔聲打了個招呼:“你好,我叫俞栗。”
宴明瑤往宴醫生身后躲了躲,沒有說話。
宴醫生抱歉道:“明瑤很小的時候腦子受過傷,現在有些智力障礙,很怕陌生人。”
俞栗點了點頭。
他摸了摸外套口袋,摸到一小包蘇打餅干,慢慢遞到宴明瑤面前。
這是他懷孕后最喜歡的零食,宴時庭在家里準備了很多,每次他出門都會帶上幾包,偶爾拿出來啃啃。
宴明瑤看著面前的包裝,又看了看眼前的俞栗。
最終伸過手,小心翼翼地拿了過來。
宴醫生笑了笑,道:“謝謝。”
“不用謝。”
俞栗直起腰,握著傘把的手收緊。
他想了想,道:“宴醫生,我有些問題想問您……”
宴醫生了然:“你是想知道時庭和他叔叔一家的事吧?”
俞栗點了點頭。
宴醫生輕笑一聲:“那幾年我在國外,知道的也并不多。只知道在二弟、二弟妹——也就是時庭和宴隋的父母,他們相繼去世后,宴氏被時庭叔叔管理著。”
“但時庭叔叔能力不行,在他管理下,宴氏出了很多狀況,最后宴氏還差點改姓。”
“后來,時庭成年,進入宴氏,查出叔叔一家挪用公款、非法集資。”
俞栗怔了怔,“那叔叔和宴暉怎么會被判死刑?”
宴醫生嘆了口氣,皺眉道:“宴暉父母攬下了所有責任,宴暉并沒有因為挪用公款受罰。他被判死刑,是因為后來入室殺人,情節惡劣。”
宴醫生抬起眼,注視著俞栗,緩緩道:“更多的,我也就不知道了。”
俞栗沉默下來,隨即看向宴時庭。
挪用公款、非法集資不至于讓叔叔被判死刑。
或許,除了這些,還發生了別的。
第37章 第 37 章
雨漸漸大了。
葬禮已經結束, 賓客們慢慢下了山,離開墓園。
站在宴奶奶墓前的宴時庭,也轉身離開, 準備下山。
俞栗默默撐著傘,跟在他身后。
葬禮上人太多,他還不敢暴露自己跟宴時庭關系親密的事, 這幾天都沒有和宴時庭靠的多近。
宴時庭并不知道他跟在他身后。
走過幾排墓碑后,宴時庭腳步一轉,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俞栗有些疑惑,隨即聽到身旁宴醫生說:“那是時庭父母的墓在的方向, 他應該是想順道去看看他們。”
俞栗沉默著,看向宴時庭的背影, 而后轉頭對宴醫生道:“我去陪陪他, 宴醫生您先走吧。”
宴醫生似乎有些意外,愣了片刻才點頭道:“好,地面滑, 你小心一點。”
她停頓了下, 又道:“小俞,你如果想知道更多的,不妨直接問問時庭。”
“有些事, 也在他的心里放了很久了。”
俞栗愣在原地,許久才點點頭, 撐著傘跟上宴時庭的方向。
走了好一會兒, 他看見宴時庭在一處雙人合葬的墓前停了下來。
俞栗猛地停住腳步,看向宴時庭的背影。
大雨傾盆而下, 雨滴落在地面又濺起。
即使撐著傘,宴時庭的褲腳還是被雨水打濕。
風很大, 他的外套衣擺在風雨中肆意翻飛。
俞栗看了好一會兒。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了宴奶奶壽宴那天,滿墻爬山虎下的宴時庭。
那時的他只看出了宴時庭心事重重,可現在,風雨中的宴時庭身影和爬山虎下的身影重疊,俞栗才明白,那時的宴時庭心里也很難過。
俞栗抿緊了唇。
他抬步走向宴時庭,默默站到他身后。
似乎是察覺到他到來,宴時庭緩緩轉過身。
看見他的一剎那,宴時庭眼神有些許的變動。
還不等俞栗分辨出來,宴時庭上前拉住他的手,道:“走吧。”
俞栗側過頭看向那雙人合葬的墓。
宴時庭又沉聲道:“下次再帶你來。”
俞栗收回視線,看向宴時庭。
片刻后,他輕輕點頭:“好。哥,你下午不去公司的話,我們一起回家吧。”
宴時庭握住他的手緊了緊,也點了點頭:“嗯,不去。”
一起回家-
下山后,山下已經沒有多少人了。
來到停車場,俞栗遠遠的看見角落里,宴隋正和兩個人對峙著。
他定睛一看,發現在宴隋對面的其中一人,正是之前說宴時庭冷血無情的那個。
此刻那人神情明顯有些心虛,左臉上還頂著一個紅紅的巴掌印。
俞栗看了眼在和宴醫生說話的宴時庭,走向宴隋,想要看看發生了什么。
剛走近,俞栗聽到宴隋惡狠狠地說了一句:“周雪濤,我哥要是六親不認,那我算什么?我哥對親人好不好,我不知道?輪得到你來置喙?”
“你要是有膽,下次就直接當著我哥的面說這些話。”
那人旁邊,看起來要大幾歲的男人連忙道:“抱歉,宴隋,我弟被家里人寵壞了,回去后我會讓我爸好好管教一下他。”
男人臉色急切,說完狠狠瞪了一眼那個叫周雪濤的。
“還不快給人道歉!”
周雪濤嘴角抽搐幾下,低聲道:“對不起,宴隋。”
俞栗腳步緩緩停了下來。
看來宴隋是聽到了這人對宴時庭的議論,所以堵著人對峙。
看樣子,現在應該是已經處理好了。
俞栗想了想,還是轉過身離開,去停車場深處找宴時庭。
昨晚守了靈,這會兒宴時庭有些疲累,上了車后便開始閉目養神。
俞栗升起隔板,伸手拉住宴時庭的手。
宴時庭反手握住他。
兩人都沒有說話。
車子駛離西山郊園,一路上,大雨嘩啦啦地砸在地面,許久未停。
俞栗沒有上車就睡,偶爾看看窗外的風景,偶爾看看閉目養神的宴時庭。
他突然又想起了剛才聽到的,宴隋對周雪濤說的話。
很顯然,宴隋心里很清楚他哥對他好,也很在乎他哥。
宴時庭身邊沒有多少親人朋友,俞栗不希望,兄弟二人因為那天的一點小事而生了嫌隙。
俞栗咬了咬唇,心里下定決心。
回到灣廷時,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因為下大雨,天空中陰沉沉的,房子里也有些暗。
宴時庭正要去打開屋子里的燈,卻突然被俞栗從身后抱住。
“哥。”
悶悶的聲音從后背傳來。
宴時庭手一頓,又聽見俞栗問:“哥,你想傾訴嗎?”
“如果想傾訴,可以跟我說。”
在俞栗老家的最后一個夜晚,宴時庭也曾說過這句話。
那時,他知道俞栗心情不好,想讓俞栗抒發,也想更了解俞栗。
于是那晚,他聽見一向堅強的俞栗帶著難過的語氣說,有點想爸爸了。
而現在,俞栗對他說了同樣的話。
或許,跟他那時的目的相差無幾-
昏暗的天氣,屋內卻亮著溫暖的燈光。
宴時庭和俞栗坐在落地窗邊的搖椅里,看著窗外的雨景。
自從生日那晚打破中間的距離后,再坐在一起時,那刻意保持出來的距離便已經不存在了。
此時兩人肩靠著肩,俞栗聽到宴時庭低沉的聲音問他:
“你想從哪里開始聽?”
俞栗靠在靠枕上,道:“你和宴隋很小的時候?”
聽到宴隋的名字時,宴時庭微微垂眸看向他。
隨即,宴時庭緩緩道:
“宴隋出生之前,父母很忙,顧不上我。”
那時宴氏剛成立,父母都忙著宴氏的事。
沒有父母的陪伴,宴時庭也沒覺得有什么的,他從小就性格獨立,并不會感到孤獨。
他甚至也不需要朋友,一個人也樂得自在。
直到宴隋出生后,宴時庭才有了“玩伴”。
父母忙,他就悉心照顧著這個弟弟,將一個還不會翻身的小奶娃,養大變成追在他身后喊哥哥的一個小蘿卜頭。
沒多久,宴氏的生意穩定下來,他們的父母也多了很多時間來陪他們。
不得不承認的是,在那幾年間,宴時庭逐漸明白了“陪伴”的意義和美好。
直到宴隋六歲那年,他們的父親因病去世,不久后母親也撒手人寰。
原本以為會一直互相陪伴的家人,就此離他們遠去。
之后,由于宴時庭和宴隋還沒成年,二人的股份由叔叔宴宇峰代為保管,蒸蒸日上的宴氏就此落在了叔叔手里。
叔叔宴宇峰空有野心,實際上卻是個草包。
“在我父母手里,宴氏主要經營房地產,靠著時代紅利,成功上市。”
“宴宇峰管理不善,為了節省成本、獲得更多利益,使用質量不合格的材料,新的樓盤成了豆腐渣工程,驗收不合格,樓盤爛尾,不少人退房。”
那段時間,原本以最惠民而出名的宴氏房產,一年的時間就變得人人唾棄。
宴時庭父親的一位好友不忍心見宴氏那么快垮掉,于是在宴時庭十七歲時,將他叫到身邊,教著他怎么做生意、觀察市場風向。
宴時庭天賦高,小時候又被父親栽培過,很快就發現了宴氏的許多問題。
在他成年后,他帶著律師,拿回了自己的那些股份,以股東身份參加股東大會,干擾宴宇峰的決策。
叔侄對立,一些人樂得看好戲。后來又因為宴時庭每次指出來的問題都一針見血,提出的方案讓宴氏獲利,他逐漸得到了一部分股東的支持。
在進入宴氏的一年后,宴時庭查出宴宇峰一家挪用公款、非法集資的罪證。
“除此之外,還有……”
宴時庭停了下來。
他看著落地窗,皺起眉,眼神逐漸變得凌厲。
俞栗察覺到他的心情變化,拉住了他的手。
除此之外,還有那讓叔叔宴宇峰被判死刑的事。
……
那時正值臘月,很快就是除夕。
律師在準備起訴宴宇峰一家,宴時庭察覺到宴氏一位股東也有些異常。
他順藤摸瓜,查出那位股東和宴宇峰合伙,密謀害死他的父親宴鴻峰。
宴宇峰利用跟宴鴻峰一起住在莊園里的便利,給宴鴻峰投了慢性毒藥,一投就是半年。
那種毒藥會在服下的人身體里慢慢發揮作用,最終讓人身體虛弱、器官衰竭,致人死亡。
在查到投毒之前,宴時庭一直以為他的父親就是生病、過勞而死。
他是看在眼里的,他父親最后那段時光,為了宴氏忙到半夜,越來越虛弱,最后無力得只能躺在床上,一直吐血。
可是他的死因竟然不是生病,而是被人投毒。
宴時庭只以為,叔叔宴宇峰愚蠢、無能,卻沒想到,他竟然貪心到這種地步。
父親死后沒多久,股份還在母親那里。
宴宇峰著急,便也給宴時庭母親——柳岳寧投毒。
這一次,他用的量很多,投毒頻率很高,不到兩個月,柳岳寧便和宴鴻峰以同樣的死因去世。
也是因此著急,宴宇峰才會留下證據。
十九歲的宴時庭看著那些證據,在房間里坐了一夜。
天亮后,他顫抖著手下樓,看見了上門來求他放過宴宇峰的宴奶奶。
那時,宴奶奶雖說不怎么關心他,但也不像后來那樣恨著他。
看見他失魂落魄,宴奶奶沒急著說宴宇峰的事,而是關心了幾句。
宴時庭看著她慈眉善目的臉,又看了看旁邊一臉單純的宴隋。
最后,他讓宴隋出去玩,將宴奶奶帶到書房,把投毒的證據都給她看。
“奶奶,你覺得,我還應該放過宴宇峰嗎?”
他本意只是想,讓宴奶奶看在二兒子被人害死的份上,不要再包庇宴宇峰。
然而,看到那些證據的宴奶奶,臉上沒有絲毫震驚之色,反而目光躲閃,只有心虛。
“時庭,死去的人再怎么也活不過來了,就放活著的親人一條活路吧,不要再計較那些陳年往事……”
宴時庭看著她臉上的神情,剎那間,明白了什么。
他大腦一片空白,許久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早就知道了?”
他步步緊逼:“是什么時候知道的?投毒后,還是投毒前?”
宴奶奶回避著他的視線,沒有說話。
十九歲的宴時庭并不像三十一歲時那樣穩重。
他看著心虛的宴奶奶,眼眶泛紅,喉間仿佛被刀割般難受。
他冷下聲,一字一句仿佛從喉間擠出來:
“奶奶,請你回答我。”
第38章 第 38 章
最終, 在宴時庭陰狠的目光下,宴奶奶迫不得已,回道:“投毒后, 我在你媽媽死后無意發現的。”
“時庭,奶奶也沒辦法,我三個孩子, 大女兒在國外不愿意回來,二兒子已經死了,那我就只有你叔叔一個孩子了。”
“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啊,時庭, 求你了,放你叔叔一條生路吧。”
她的解釋冠冕堂皇。
宴時庭沒有說話, 只是靜靜看向她。
他何嘗不知道她偏心。
第一個孩子是女兒, 在舊時時代背景下長大的她重男輕女,不愿意給女兒多少愛。
第二個孩子出生后一年又有了老三,比起沉默寡言、性格沉悶的老二, 她當然更喜歡活潑愛撒嬌的老三。
喜歡到, 就算老三害死老二,她還敢理直氣壯地為老三求情。
一個人的心,怎么能偏到這樣的程度呢?
宴時庭閉了閉眼。
他想起他的母親柳岳寧死前, 躺在床上虛弱地叮囑他,要照顧好弟弟和奶奶。
父親、母親對奶奶的情感, 都沒有得到應有的回應。
宴時庭睜開眼, 看著一臉祈求的宴奶奶,緩緩道:“殺人償命, 天經地義。”
那之后,不管宴奶奶如何哀求, 宴時庭還是讓律師起訴了叔叔宴宇峰惡意投毒殺人。
一審宣判死刑,二審維持原判。
兩次宣判,宴時庭都讓劉管家強行帶著宴奶奶到法庭,讓她親耳聽到她最疼愛的兒子被宣判死刑。
在宴宇峰被執行死刑前,還讓宴奶奶去見了他最后一面。
讓她親眼看見兒子死去,卻無能為力。
兩年后,宴宇峰唯一的兒子宴暉,因為懷疑女友出軌,闖入“情敵”家里殺了“情敵”本人和他年邁的父母。
那所謂的“情敵”其實根本不認識宴暉女友,是宴暉找錯了地方,殺害了無辜之人。
而后,那一家人只剩下了還在上大學的妹妹。
妹妹想要為父母和哥哥報仇,卻差點被不良律師坑騙,最后是宴時庭派了律師過去,幫她打官司。
最終,宴暉殺人的情節實在太過惡劣,也被判死刑。
因為宴時庭為妹妹派了律師,宴奶奶便將這筆賬算在了他的頭上。
她一直以為,是宴時庭想為父母報仇,所以甚至不愿意給宴宇峰留個后。
從此,便記恨上了宴時庭-
聽到投毒的時候,俞栗握住宴時庭的手便逐漸收緊。
等到宴時庭說完,他輕聲問:“你爸爸媽媽去世的原因,宴隋知道嗎?”
宴時庭沉默了好一會兒。
才搖頭道:“他不知道。”
宴奶奶雖然記恨他,對宴隋卻是真心實意的好。
一開始,宴時庭也以為宴奶奶想要利用宴隋,或是想將宴隋養成一個紈绔。
但仔細地觀察了一段時間,發現宴奶奶對宴隋確實上心后,宴時庭便隨她去了。
或許,她也是明白了,要想安享晚年,只有好好對宴隋這一個方法。
真心也好,假意也罷,只要她對宴隋好,看在宴隋的面子上,宴時庭可以放過她。
俞栗抿緊唇。
他松開宴時庭的手,下一秒輕輕抱住了他。
無邊的心疼在心中蔓延。
父母去世的真實原因,為了不傷害到弟弟,宴時庭一直藏在心里。
那些痛苦,就只有他自己來承受。
哪怕別人罵他冷血無情,罵他不留情面。
這些事他放在心里太久,逐漸的便更不愿意跟人表達。
中午,從宴奶奶的墓離開,前往父母的墓前時,宴時庭會想些什么呢?
是不是想起了那些過往,為不被偏愛的父母而難過?
一想起宴時庭在風雨中的身影,俞栗實在忍不住,抓著他的衣服,眼眶濕潤。
他真的心疼宴時庭。
因為……
“哥,告訴宴隋吧。”俞栗咬了咬唇,顫抖著說到。
“宴隋不是個孩子了,你應該告訴他,他也有知道的權利。”
“現在宴奶奶也去世了,就算告訴宴隋,他也不會再左右為難。”
頂多,宴隋會痛苦、后悔一段時間。
但他也是個成年人了,宴時庭不可能將這些事瞞著他一輩子,保護他永遠不經歷這一過程。
宴時庭抬手,回抱住俞栗。
在俞栗看不到的地方,他眼神難辨,垂眸只看著自己回抱住俞栗的手。
直到,他察覺到脖頸的濕潤。
宴時庭一頓,放開俞栗,皺眉看向他的臉。
那張漂亮的臉上布滿淚水,眼眶有些紅腫。
“俞栗……”
俞栗連忙抬手,擦掉臉上的痕跡。
懷孕后他情緒更加敏感,共情能力也有些強。
再加上對宴時庭的心疼,淚水便有些不受控制。
擦干臉上的痕跡后,俞栗紅著眼,看向宴時庭:“哥,宴隋是你的家人,是你最親的弟弟,他也需要知道真相。”
如果宴隋心里一直認為奶奶是個很好的人,以后宴時庭面對他的時候,心里又會怎么想呢?
“跟他說吧,跟他好好談談。”
“上次的事,宴隋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他只是希望能得到親人的理解和安慰,并非討厭你對他的教導。”
宴時庭沉默地看著他。
他能明白,在俞栗心里,家人有多么重要。
俞栗是不希望他和家人走散。
宴時庭指尖微動。
他抬起手,擦掉俞栗眼角的一點濕潤。
“好,我答應你。”
俞栗心里原本還有好多勸說的話,讓宴時庭愿意去表達。
可宴時庭直接答應了他。
他一時愣住,被淚水打濕的桃花眼看著宴時庭,有些沒緩過神來。
溫暖的燈光下,他看到宴時庭鳳眸似乎有了些溫度,里面倒映著他的影子。
原本似深潭,讓人感覺到危險的眼睛,現在……竟然有些溫柔。
俞栗呆愣愣的。
宴時庭沉默著,為他擦淚的手沒有收回,輕輕摸了摸他的臉。
“俞栗。”宴時庭正了正神色,道,“謝謝你。”
俞栗一時并不知道宴時庭為什么要謝謝他。
但宴時庭答應了就好。
他笑了笑,道:“不用謝。”
宴時庭眼眸微動。
他拉住俞栗的手,不再說話。
窗外的雨已經停了,昏暗的天空逐漸變黑,夜晚悄然而至。
……
三天后,宴家莊園里。
宴隋跑到莊園大門,將等了一會兒的俞栗接進去。
今天是周六,他邀請了俞栗到莊園里打游戲。
自從開學后,兩人就很久沒有一起打過游戲了。
俞栗也沒再來過宴家莊園。
剛進入大門時,俞栗還有些恍惚。
他上次離開這里,是跟宴時庭發生了爭吵。
后來懷了孕,隨著跟宴時庭相處時間變長,他漸漸的也沒在意那天的爭吵了。
想來還有些唏噓,他說不要宴時庭負責,但后來他們都想要為這個孩子負責,竟然直接結婚了。
俞栗抿唇笑了笑,收回視線,跟上宴隋的步伐。
到了游戲房,宴隋拿出兩個手柄,打開他新買的一個雙人游戲。
通關一個關卡后,宴隋吃了口薯片,問:“有沒有感覺哥的技術進步了?”
俞栗活動了一下手指,道:“你一直都很厲害啊。”
宴隋笑了笑,深吸一口氣,長久以來的郁悶消散了一些。
“從學校搬出來后,我沒什么事做,就整天在家里打游戲。”
“那些游戲的套路基本都被我摸清楚了,現在拿到一個游戲,幾秒鐘我就能知道怎么玩。”
宴隋在游戲上一向有天賦,還有鉆研精神。
他的鉆研倒也不是鉆研怎么過關,而是去思考,制作組是怎么做的這些游戲,借鑒了什么游戲的玩法。
俞栗拿起手柄,“那今天過關得靠你了。”
宴隋擦了擦手,“好!”
然而兩人玩了沒多久的游戲,俞栗就有些頭脹。
見他不舒服,宴隋便放下手柄,帶他去湖邊釣魚,順便透透氣。
到了晚飯時候,兩人才釣到三條巴掌大的鯽魚。
宴隋提著桶,走向別墅時,聽到了莊園外的車聲。
隨即,莊園大門打開,車子緩緩駛入停車場。
“我哥?”宴隋微微愣神。
俞栗看了他一眼:“你哥回來,你很意外?”
宴隋看向俞栗,撓了撓后腦勺。
“是有點,他不怎么回來。”
俞栗還以為他說的是這兩個月。
這兩個月宴時庭當然不怎么回來,因為他基本上都在灣廷那兒住。
在俞栗搬進去后,宴時庭就更沒離開過灣廷了。
然而,宴隋看著俞栗,心里卻有些犯嘀咕。
他哥是這兩年都不怎么回莊園,一個月頂多回來三次。
但每次他好朋友俞栗來的時候,他哥都會回來。
還真是有緣。
宴隋晃了晃頭,拎著桶和俞栗回到別墅里。
保姆將那三條巴掌大的鯽魚燉了湯,奶白色的湯一看就很有營養。
俞栗現在已經不會孕吐了。
那道鯽魚湯味道很好,沒有什么腥味,他挺喜歡。
一碗喝完,放下碗時還有些意猶未盡。
下一秒,宴時庭順手拿過他的碗,又給他盛了碗湯。
俞栗一怔,連忙轉頭去看宴隋。
宴隋捧著碗,呆呆地看著他。
俞栗心里一驚。
在灣廷那邊時,他剛吃完碗里的菜,宴時庭就會給他夾下一道,這段時間以來,他基本都習慣了。
可現在當著宴隋的面……
宴隋會不會起疑?
俞栗惴惴不安的時候,卻見宴時庭又抬手接過宴隋捧著的碗,給宴隋也盛了湯。
宴隋先是瞪大了眼,隨即嘴巴張圓,似乎“哦”了一聲,將恍然大悟表演得淋漓盡致。
那道鯽魚湯距離他哥最近,他哥給他們這兩個弟弟盛個湯怎么了?
他哥真好。
宴隋接過盛滿湯的碗,高興地喝了起來。
絲毫沒有注意到俞栗剛才那驚恐的眼神。
看見宴隋沒有懷疑,俞栗才悄悄松了口氣。
他抬眼,卻發現宴時庭默默注視著他。
那道視線似乎在說:放心了嗎?
俞栗垂眸喝了口湯,耳朵有些泛紅-
晚飯過后,在俞栗催促的眼神下,宴時庭沉聲道:“宴隋,到我書房一趟,我有話和你說。”
這是他和俞栗說好的,趁這個機會,將父母去世的真相說給宴隋聽。
宴隋一怔,腦袋里飛速回想了一遍自己最近有沒有犯錯。
最終他眼神一凝,站起身道:“好的,哥。”
說完便先行上了樓。
樓下,俞栗拉住宴時庭,眼神鼓勵:“哥,加油。”
宴時庭沉沉看著他。
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來到小書房里,剛關上門,坐在辦公桌前的宴隋就連忙站了起來。
宴時庭走到辦公桌后,“坐吧。”
宴隋點點頭,慢慢坐下。
這還是這么多年里,兄弟倆第一次這樣面對面坐著,神色正經地談話。
宴時庭看向對面的宴隋。
那個拉著他嚎啕大哭,說想要爸爸媽媽活過來的小孩,如今已經長得跟他差不多高了。
過去了十六年,他身上的變化很大。
只有那雙眼睛,一如既往的單純。
宴時庭從未想過,要把父母的死因、奶奶的偏心都告訴宴隋。
他不想打破奶奶在宴隋心里的形象,如果可以,宴隋就那么單純地活下去也好。
但俞栗說的也對,宴隋有知道的權利。
宴時庭垂下眸。
小書房里一時寂靜無聲。
宴隋悄悄看了沉默的宴時庭幾眼,隨后將手里的一份合同擺到桌上。
“哥,你看看這個吧。”
宴時庭回過神來,看向辦公桌上的那份合同。
股份轉讓協議書。
宴隋在宴氏32%的股份,全部轉讓給他哥宴時庭。
宴時庭神情罕見地一怔,抬眼看著宴隋,“什么意思?”
宴隋笑了一下,抓了抓頭發:“我不是管理公司的料,這么多股份我拿著也沒用,還不如都給哥,保證你在公司有更多話語權。”
這是那天和俞栗去看望完宴奶奶后,他在醫院走廊里想出來的辦法。
奶奶可以把股份給他,那他把所有股份都給他哥不就好了,反正他們是一家人。
他不想讓宴時庭為難。
宴時庭嘴角繃緊,靜靜看著宴隋。
良久,他將協議書推到宴隋面前:“自己留著吧,你哥沒那么無能。”
為了保證在宴氏有更多話語權,他早就做了無數努力。
宴隋愣住,“哥?”
“宴隋,”宴時庭緩緩道,“我接手宴氏時,宴氏出了很多問題。”
這還是他第一次向宴隋解釋一件事情。
“許多股東急著將股份甩出去,我便順手收購。”
“時至今日,我名下的股份已經有百分之六十。”
宴奶奶不懂公司的事,即使拿著16%的股份,卻從來沒有參加過股東大會,所以并不知道他名下股份的變動。
而宴隋成年后,又不肯接觸公司的事,自然也不知道。
聽完宴時庭的話,宴隋驚訝得嘴越張越大。
“所以……”
所以,哪怕宴奶奶將股份都給他,他也完全不用擔心自己股份比他哥多這件事。
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壓在心頭的那塊大石倏地落下。
宴隋有些回不過神來,仿佛還在夢里。
看著呆呆的宴隋,宴時庭重復道:“自己留著吧。”
隨后,他擰了擰眉,道:“接下來,我要給你講一件事。”
……
晚上十點,小書房的門打開。
宴時庭從里面走出來,抬眼卻看見了站在走廊里的俞栗和何管家。
他握住門把的手一頓,隨后關上門,走到俞栗面前。
俞栗眼神有些擔憂,在他走近后,下意識伸手拉住了他。
“哥……”
一旁,何管家微微瞪大眼睛,看著兩人。
隨后,他微笑著扶了扶眼鏡,低下頭悄悄離開。
還是不要在這里打擾他們了。
兩人都沒注意到何管家的舉動。
宴時庭看了看小書房的門,帶著俞栗回到他的房間。
關上門時,他道:“已經跟他說了,他需要一點時間去消化。”
俞栗緩緩松了口氣。
“那就好。”
他停頓了一下,又問:“那你們之間的矛盾,是不是也解開了?”
宴時庭點點頭。
俞栗笑了笑,正要說什么,卻突然發現他現在所在的,是宴時庭在莊園三樓的房間。
這個房間里的布置跟灣廷的極致簡單不太一樣,家具一應俱全,甚至還有一些華麗的擺飾。
俞栗隨意看了看,收回視線,道:“哥,我回我的房間吧,不然……”
宴時庭輕聲打斷他,眼神中醞釀出一些復雜的情緒:“擔心宴隋發現?”
俞栗沒有察覺到他語氣的異樣,點頭道:“嗯,不好向他解釋。”
他垂頭指了指肚子,“結婚倒是沒什么需要解釋的,可是孩子……”
宴時庭眼中的情緒逐漸消散。
他道:“明天我叫你起床,我們一起下樓,宴隋他不會發現的。”
俞栗還是有些擔心。
宴時庭傾身,將身高只到他耳垂的俞栗一整個抱住,低聲道:“在這里看看夜景吧。”
這段時間以來,看夜景已經成了二人之間特有的一個信號。
想要陪陪你,想要和你多呆一會兒。
俞栗心頭一軟,紅著耳朵點了點頭。
宴時庭的房間里,在落地窗邊有一張寬大的雙人沙發。
關掉房間里的燈后,花園和泳池邊的風景便能看的一清二楚。
俞栗靠著沙發背,給宴時庭講著自己小時候的事。
或許是因為知道了宴時庭的過去,所以也想多傾訴一點。
他了解到了宴時庭的過去,宴時庭也知道他的家庭具體情況。
他們就不再是陌生的兩個人。
“我跟你差不多,小的時候,爸爸媽媽其實也很忙,所以我妹妹也算是我帶大的。”
或許正因為都是“哥哥”,所以在看見宴時庭和宴隋的第一眼,俞栗就看出了這位總是冷著臉的哥哥,對弟弟很是關愛。
講著講著,俞栗漸漸歪著頭睡了過去。
宴時庭看著落地窗上,他和俞栗的倒影。
過去十六年,沒人愿意、沒人敢仔細觀察他的情緒,察覺到他難過后,還走到他身邊。
俞栗是第一個。
那時,俞栗甚至和他接觸不深,他也只是“宴隋的哥哥”。
宴時庭緩緩收回眼。
他將睡著的俞栗打橫抱起,輕輕放到了床上。
動作很輕,俞栗卻還是微微顫抖著睫毛,睜開了眼。
“哥。”他低聲喚道。
宴時庭看向他,卻發現他雙眼迷離,顯然并不清醒。
俞栗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不忘叮囑道:“記得明天早上要叫我,我們一起下樓。”
宴時庭“嗯”了一聲。
他抬起手,摸了摸俞栗的臉,拇指順著臉頰,落到那紅潤的唇上,輕輕摩挲了一下。
迷糊中的俞栗聽見了宴時庭低沉的聲音:“可以嗎?”
他的腦袋不太清楚,睡眼朦朧,輕輕“嗯”了一聲。
隨著鼻音落下的,還有宴時庭微涼的唇。
第39章 第 39 章
微涼的唇輕輕貼在了額頭上。
俞栗瞇了瞇眼, 抬頭無意識地蹭了蹭宴時庭的下頜角。
宴時庭微頓。
緊接著,那薄唇向下,即將碰到紅潤的唇瓣時, 俞栗卻猛地瞪大了眼,剎那間睡意全無。
尚在驚愕的時候,宴時庭退后一些, 冷靜的眼神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薄唇并沒有落在他唇上。
俞栗呆呆的,嘴唇微張,有點找不到自己的意識。
剛剛,宴時庭是真的要親他嗎?
俞栗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在耳畔無限放大。
他呼吸收緊, 卻只能看著上方的宴時庭,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河中央唯一的浮木, 沒有別的辦法。
即使, 現在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讓他心如擂鼓的人。
在一聲聲響亮的心跳聲中,俞栗聽見宴時庭沉聲問他:“怕嗎?”
俞栗怔住。
宴時庭的手輕柔撫摸著他的臉, 語氣里含著說不清的情緒:“俞栗, 看見了嗎,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的聲音很低,又問了一遍:“你怕嗎?”
如果剛才那個吻真的落上去, 那他就是再一次趁人之危。
那一晚的放縱,和剛才差點落下去的吻。
俞栗大腦中一片茫然, 神情呆滯。
宴時庭目光一凜, 繼續又問:“怕的話,為什么要走到我身邊?”
他自認不是什么好人, 面對俞栗時,私心總是會一步步放大, 直到無法控制。
那是個危險的局面。
可俞栗還是走到他身邊,陪伴他、了解他的過去,為他和親人的關系而操心。
一次次的給了他放任私心的機會。
宴時庭的話那么兇,可他摸著俞栗的臉的手又那么輕柔。
帶著薄繭的手指在臉側撫摸著,偶爾刮過耳廓,帶來些許癢意。
俞栗看著宴時庭的眼睛,慢慢回過神來。
“我沒有怕,”俞栗眨了眨眼,緩緩道,“我只是,有點緊張。”
他不明白,為什么宴時庭會覺得他應該怕他。
明明,他從來就沒有傷害過他。
俞栗抬起左手,覆在宴時庭撫摸他臉的那只大手上。
他輕輕笑了笑,安慰道:“哥,你很好,沒有人比你更好了。”
房間燈光溫暖而曖昧,眼前的人眼神溫柔信賴,那顆紅褐色的淚痣顯得更加漂亮。
宴時庭喉結微滾,眼神微顫。
瞳孔顏色變深,他視線微垂,落在俞栗的唇上。
他輕聲問:“可以嗎?”
跟剛才一樣的問題。
俞栗明白,這個問題回答后,他和宴時庭的關系就真的會徹底變了。
但他并沒有不愿意。
明明連親他都要詢問他意見的人,卻說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俞栗的手微微收緊,抿了抿唇,輕聲道:“可以。”
話音落下,宴時庭再也不愿克制,低頭,薄唇認真地落在他唇上。
那一晚,即使那么親密過,他都沒有這樣吻過俞栗,只在俞栗失神的時候,克制地將唇貼上去。
僅僅是貼著。
現在這個,仿佛才能稱之為吻。
初始時他們都有些生澀,呼吸交融間,似乎又找到了竅門,逐漸深入,慢慢試探。
唇間變得濡濕,氣息不停融入進對方的領地。
寬大的床上,衣衫整齊的男人單膝跪在床上,高大的身形幾乎將身下的人完全籠罩住。
俞栗嗚嚀一聲,閉著眼,仰起小巧的下巴努力迎合,雙手十足依賴地環住身前人的脖頸。
纖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抓緊宴時庭的外套,將上好的布料揉得皺皺巴巴。
許久,直到鼻間空氣都變得稀薄,宴時庭后退,雙手撐在俞栗的頭兩側,喘了一口低聲道:“換氣。”
俞栗眼神迷糊,搭在宴時庭雙肩上的手有些無力,聽話地換了幾口氣。
他眼角泛起生理性的淚花,眼前溫暖的燈光變得渙散,一片模糊。
宴時庭抬手摸了摸他的臉,愛憐地低下頭,忍不住又親了親他的唇珠。
俞栗緩緩閉上眼,任由他親著。
又是好一會兒,宴時庭才側躺下來,將俞栗抱在懷里,手在他后腦勺輕輕順著頭發紋路撫摸。
沒多久,懷里的人呼吸變得均勻。
宴時庭垂下頭,看見俞栗閉著眼,已經又睡著了過去。
他眼眸微動,常年積聚的冷意漸漸被溫柔代替。
宴時庭不愛主動表達感情,卻不代表著他不懂何為感情。
他早就發現了俞栗看著他時,眼神的變化。
那樣熟悉的眼神,曾經落在別人身上過。
所以當那道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時,他幾乎是一瞬間便有所察覺。
宴時庭眼神幽暗,逐漸抱緊了俞栗,如同抱緊珍寶。
……
一夜好眠。
俞栗醒來時,窗外大亮。
他在大床上翻滾了一下,突然注意到周圍有什么不同。
良久,才反應過來,這里不是灣廷他的臥室,是宴家莊園,宴時庭的臥室。
俞栗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柔軟的頭發翹起來一縷,隨著動作抖了抖。
他連忙下床,腳在床邊找了好一會兒,卻沒找到拖鞋。
正著急地直接光腳下床,臥室門就被人打開。
宴時庭精神抖擻,西裝馬甲更襯得他肩寬腰窄、矜貴十足。
然而他的手里卻拎著一雙很突兀的淺藍色毛拖,闊步走到了床邊。
他半蹲下,握住俞栗的腳踝,給他穿上拖鞋。
“這邊沒地毯,別光腳亂跑。”
俞栗任由他給他穿上鞋。
如今已進入深秋,早晨和煦的陽光透過白色紗簾照射進屋內,落到宴時庭身上。
眼前的宴時庭,在這一刻變得溫和,周身冰冷的氣息似乎在什么時候悄然融化。
俞栗能感覺到,他的心情很好。
仿佛大型食肉動物飽餐一頓后的心滿意足。
俞栗摸了摸翹起的頭發,有些懵。
他跟在宴時庭身后走進衛生間洗漱,腦袋里想著宴時庭心情好的原因。
忽然間,一個畫面突然在腦海里出現。
那是昨晚,宴時庭撐在床上,低頭細細密密地親他。
俞栗一瞬間怔住了。
那個是夢嗎?
他抬眼,從盥洗池的鏡子里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宴時庭。
宴時庭拿出新的牙刷,擠好牙膏遞給他。
撞上他的視線,宴時庭低聲問:“怎么了?”
語氣溫和,聽得出來心情真的很好。
俞栗搖搖頭,含著牙刷數次抬眼看向宴時庭。
心里實在是疑惑,像有只貓似的抓撓。
昨晚他太困了,記憶有些混亂,所以那個到底是不是夢啊?
洗漱完畢后,俞栗接過宴時庭遞過來的毛巾,擦干凈臉上的水。
隨后,他慢慢抬起眼睛,下半張臉還埋在毛巾里,悶聲問道:“哥,你怎么沒有叫我起床?”
不是說好了一起下樓么?
宴時庭沉聲道:“叫了。”
他醒來的時候,俞栗窩在他懷里正睡得香甜。
水紅的唇瓣輕輕抿起,薄薄的眼皮睡得變成了粉色。
他輕聲叫了一句,俞栗摸了摸耳朵,往他懷里鉆得更深。
這讓他怎么忍心繼續叫。
看了一眼皺起眉頭的俞栗,宴時庭又道:“宴隋昨晚受到的打擊太大,還沒緩過來。”
言下之意,就算這會兒他們一起下樓撞見了宴隋,宴隋估計也不會反應過來。
俞栗點點頭,放下毛巾。
剛才彎腰洗臉時,額前的碎發被水打濕,糊在額頭上。
宴時庭見狀,上手給他整理了下,擦去他額頭上的水珠。
俞栗耳朵又是一紅。
走出衛生間的時候,俞栗伸手拉住宴時庭,問:“哥,你不擔心宴隋嗎?”
宴時庭腳步一頓,轉過身來看著他。
那雙鳳眸在鏡片后醞釀起復雜的情緒,片刻后,宴時庭才道:“宴隋分得清,他會走出來的,不用擔心。”
俞栗張了張唇,還想要說什么。
宴時庭卻抬起手,撫上他的臉的同時,低頭吻了吻他的唇角。
“好了,別說他了。”
俞栗怔住,眼睛緩緩瞪大。
宴時庭自然的舉動,熟悉的觸感都在說明……剛才他腦海里的那一幕絕對不是夢。
昨晚他們真的親了。
耳朵的紅逐漸浮到臉上。
俞栗愣愣地看著宴時庭,心跳的飛快。
宴時庭只是吻了那一下,便牽著他的手,道:“下樓吃早餐。”
被他牽著走時,俞栗另一只手下意識抬起,摸了摸唇角。
他想起來,昨晚答應宴時庭時,他就已經想明白的事。
那個吻后,他們的關系就會變了。
由一起養孩子的、互不熟悉的表面夫夫,變成了……親密的、有感情的夫夫。
由“結盟”,變成真正意義上的婚姻。
俞栗思緒紛飛,悄悄看向宴時庭。
來到樓下,走進餐廳里,二人牽著的手還沒放開。
剛好布置完餐桌的何管家轉過身,就正好撞見。
他家少爺一臉坦然,小俞同學眼神有些飄忽。
何管家微愣,瞟了眼二人牽著的手。
現在,為了不讓小俞同學因為害羞而猛地甩開他家少爺的手,他是不是應該裝作沒發現?
第40章 第 40 章
然而, 正當何管家要移開視線時,俞栗就已經看見了他。
俞栗神情一怔,倒是沒有像何管家擔心的那樣猛地甩開, 而是輕輕將手從宴時庭手里抽了出來。
手里的溫度溜走后,宴時庭頓了頓,手指蜷了一下。
何管家悄悄嘆了口氣。
唉, 沒來得及。
何管家遺憾地抬眼,無奈的眼神與宴時庭輕飄飄看過來的視線相對。
俞栗不知道何管家心里的遺憾,緊張地打了個招呼:“何叔,早。”
何管家收回視線, 臉上在一秒之內又掛上了慈祥和藹的笑容:“小俞同學,早啊。”
“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我上樓去叫小少爺。少爺, 小俞同學,你們慢用。”
俞栗點點頭。
等到何管家的身影消失在餐廳,俞栗才悄悄松了口氣。
隨即轉過頭, 便看見了宴時庭平靜的眼神。
俞栗眼睛睜圓, 眼神無辜。
宴時庭默默收回視線:“吃早餐吧。”
來到餐桌邊,俞栗又跟他隔了兩個座位坐下。
宴時庭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著,想了一下, 道:“今天晚上我們回灣廷。”
俞栗抿了抿唇。
在莊園里,他得擔心這個、擔心那個, 他們明明是剛確定關系的情侶, 卻只能偷偷摸摸的,像什么不正當的關系。
的確是有點委屈宴時庭了。
俞栗有些不好意思。
他看了眼樓梯, 確定宴隋和何管家不會很快下來,便又坐到宴時庭身邊。
他想了想, 抬頭在宴時庭臉上親了親。
宴時庭手指一頓,眼神微動,看向俞栗。
等坐正身體時,俞栗臉微紅,抓著宴時庭的袖子,道:“哥,對不起,我……我會做好心理準備,等孩子出生后,我們就告訴何叔和宴隋?”
他現在還沒有勇氣,去面對別人可能會有的異樣眼光。
尤其是,這些人還是他最熟悉的朋友。
除了宴醫生和徐醫生外,恐怕沒有多少人會在知道男人懷孕這樣的事后,還能像宴時庭這么冷靜。
宴醫生是因為知道有男人生子的案例,而徐醫生一開始也有疑惑,后來因為良好的職業素養,并沒有感到奇怪。
這段時間,俞栗也就靠著宴時庭的冷靜,讓自己也良好接受這個孩子的存在,爭取做到像宴時庭那樣。
但他還是會害怕,怕別人異樣的眼光。
俞栗眼底隱隱有些不安。
宴時庭看著他的眼眸深沉,好一會兒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俞栗。”他叫著他名字時,語氣永遠那么認真,“如果我會因為不能公開而不高興,那你應該下一秒就踹開我,而不是來考慮我的想法。”
他一直都知道的,俞栗總是討好著別人,考慮別人會不會不高興,而忘了考慮自己的想法。
俞栗一怔,抬眼呆呆看著他。
宴時庭的手下移,摸了摸他的臉:
“至于我說回灣廷……”
宴時庭停頓下來。
只是因為想到了在莊園有些不便,就恨不得回灣廷,親他、抱他都不會有別人打擾。
但是這句話,他說不出來。
三十一歲的男人了,談個戀愛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急。
俞栗靜靜等待著宴時庭后面的話。
然而宴時庭一直沒有說話,最終似乎是深吸了口氣,道:“回灣廷,會自在一點。”
終究還是換了種委婉的表達方法。
俞栗卻還是明白了。
不管是他還是宴時庭,在灣廷的確都會更自在些。
他咬了咬唇,紅著耳朵點點頭。
餐廳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俞栗看了眼宴時庭,才坐到隔了一個座位的椅子上。
沒幾秒,宴隋垂著頭,緩緩走進了餐廳。
看見餐桌上的兩人,宴隋怔了怔,隨即輕聲打了個招呼:“哥,俞栗,早。”
宴時庭頷首,示意他坐下。
俞栗也回了句早,仔細觀察了下,發現宴隋眼睛里帶著一些血絲,眼眶腫著,眼底有點青黑,看來昨晚沒怎么睡,還哭過了。
一頓安靜的早餐吃完,宴隋放下筷子,語氣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啊俞栗,是我邀請你來玩的,今天我卻不能招待你了。”
他精神萎靡,想上樓補個覺。
俞栗聽出了他聲音有些無力。
受打擊后又通宵,恐怕身心都要垮了。
俞栗道:“沒關系,別在意我,你好好去休息吧。”
宴隋點點頭,又抱歉地笑了笑,便上樓去了。
俞栗輕輕嘆了口氣。
宴隋這樣子,應該是已經想通了。
像宴隋這樣性格外向的人,如果是將情緒藏在心里,俞栗反而要擔心。
但現在看來,宴隋自己已經宣泄過那些負面情緒了。
不過……
俞栗不由得想起了宴時庭那天晚上說過的話。
他說,知道父母去世的真相后,他在房間里坐了一夜。
那一夜他只是一語帶過,可俞栗卻在想,宴時庭那時候是不是也很難受?會不會也哭過?
俞栗收起思緒,眼神有些難過。
宴時庭默默放下筷子,伸手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俞栗搖搖頭,并沒有提。
都過去了,他能陪伴著現在的宴時庭就好。
吃過早餐后,宴時庭就去了公司。
俞栗也收拾著,打算回灣廷。
他給宴隋發了條微信留言,正要出門時,余光瞥見何管家走了過來。
“小俞同學,我送你過去吧。”
俞栗要回哪里,他似乎已經知道了。
俞栗一怔,看著何管家打了個電話給司機。
電話掛斷后,何管家笑了笑:“走吧。”
俞栗只好點點頭,跟在何管家身后出門。
他知道何管家應該是有話跟他說,上車前深呼吸了一下,做好了心理準備。
然而一路上,何管家坐在副駕駛座,并沒有開口。
俞栗等了一會兒,扛不住車身搖晃帶來的睡意,還是靠著車窗睡了。
直到回到灣廷,俞栗彎著腰換鞋,何管家才開口道:“小俞同學,謝謝你。”
俞栗一愣,直起腰,看向微笑著的何管家。
他有些疑惑地問:“何叔,怎么突然說謝謝我?”
他還以為,何管家會問他和宴時庭的事呢,沒想到是要說謝謝。
何管家站在門邊,道:“我知道,一定是你讓少爺去和小少爺談心的。”
“小少爺出生那年,我就到了宴家莊園工作。這二十多年來,少爺和小少爺幾乎沒有鬧過什么矛盾,沒想到這段時間卻產生了一點隔閡,我看在眼里,心里很著急,卻毫無辦法。”
何管家一直未婚,在他心里,宴時庭和宴隋就是他最親的人。
兩個小輩鬧了矛盾,他卻沒有辦法,擔憂得臉上皺紋都多了幾條。
何管家嘆了口氣:“少爺不愛主動表達,有些話他寧愿放在心里一輩子,也不愿意說出來。能讓他主動去和小少爺談心的,也就只有你了。”
俞栗靜靜聽著,等他話音落下,才道:“我也并沒有幫到太多。”
他只是起到了傾聽、鼓勵的作用,在何管家口中,卻好像有很大的功勞。
何管家不怎么同意他的話,他輕輕搖頭,笑道:“小俞同學,有時候你能做到的,遠比你想象的還要多。”
早在宴時庭開始對俞栗上心的時候,何管家就察覺到了。
他家少爺那么冷漠的一個人,對誰上了心,真的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而正是因為俞栗對于宴時庭而言的這一份特殊性,何管家才會認為,他家少爺說不準會有所改變。
現在證明,他的想法沒有錯。
何管家悠悠道:“謝謝你陪在少爺身邊,我能看得出來,少爺他今天很開心。”
“我要回莊園了,得注意著小少爺,擔心他出什么事兒。”
他說完,就要轉身離開。
俞栗聽著他的話,也隱約明白了什么。
他上前一步,問道:“何叔,您是不是已經知道了,我跟哥……宴大哥在一起的事?”
何管家笑了笑,如實點頭:“是的。”
在那天來灣廷看到俞栗時,他就有所猜測,昨晚看見二人的互動后,他就已經確定了。
“這么多年,少爺身邊一直都沒什么親近的人,你一出現在灣廷,我就明白了。”
俞栗耳朵慢慢紅了起來。
他還一直想著別在何管家面前暴露,沒想到何管家早就看出來了。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其實沒多久……我本來打算過段時間跟您說的。”
嚴格來說,他們昨晚才真正在一起。
何管家哈哈一笑,“那我這算是提前知道了。”
“放心,我不會告訴小少爺的。我知道這件事由你們親自來說更好。”
“好了,小俞同學,我回去了。你跟少爺要好好的。”
何管家叮囑完這話,便離開了。
俞栗站在門邊,直到電梯門合上,才收回視線。
何管家知道了他和宴時庭在一起的事,而且看樣子,似乎也很支持。
這讓俞栗稍稍感到放心了些,
不過,何管家并不知道他們結婚,甚至未來還會有個孩子。
這兩件事,未來也是要告訴他們的。
不然,孩子的來歷不好解釋。
俞栗換好拖鞋,捧著水杯坐到落地窗邊的搖椅里。
到時候,該怎么開口告訴身邊親近的那些人呢?-
下午,宴時庭下班回來的時間早了一個半小時。
俞栗睡完午覺,剛醒沒多久,正躺在沙發上出神。
聽見開門聲的時候,他連忙從沙發上坐起來,看向大門。
落地窗外的陽光灑在他柔軟的黑發上,微微泛起暖意。
宴時庭看了眼,脫下外套搭在手臂上,緩步走了過來。
“你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早?”俞栗抬起頭,茫然地問。
宴時庭在他面前停下,垂頭看著他:“天氣變冷,以后宴氏都提前一個半小時下班。”
俞栗沒做他想,點了點頭。
宴氏的待遇確實很好啊。
看出他有些迷茫,宴時庭抬手摸了摸他溫暖的頭頂,問:“剛剛在想什么?”
俞栗回過神來,抿了下唇,將何管家走后,他苦惱的事告訴他。
宴時庭繞過沙發扶手,坐到他身邊。
“不如先從簡單的開始練習。”宴時庭淡淡開口,“先告訴姑姑,我們結婚了。”
他的姑姑已經知道俞栗懷了孕,也知道他們要一起養孩子,只是不知道他們是領過證的合法夫夫而已。
俞栗一怔。
告訴姑姑,那不就是等于見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