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舍友的話音落下。
“滴答。”
“滴答。”
……
廁所還在滴水。
濕滑的寂靜, 充斥在整個陷入黑暗的宿舍內。
葉寄書將視線落到了廁所門外。
那里是洗漱臺,但是水龍頭關的好好的,沒有任何松動的跡象。
所以, 那滴水的響動,只有可能從廁所內部傳來。
他拿過了一次性杯子,從里面抽出一個, 隨后將手里的塑料袋擱置在里面, 看著金魚繼續安然無恙地游動, 然后才松開了手,把注意力放在了其他地方。
隨著空氣安靜下來,微弱的啜泣聲在宿舍回蕩。
“寄書,你還在嗎?”
“嗯,在。”
有黏糊糊的液體, 從門板的底部滲透出來, 順著地板的紋路逐漸滑到了宿舍中央。
他走向了廁所。
鞋底粘膩, 像是踩在某種瀝青上面, 每走一步,都發出“嘎吱”的響動。
葉寄書停在了廁所門口。
舍友立刻慌亂道:“不用過來了, 只是就這里就好!”
他不再往前。
“我的頭好痛、好痛啊……身體到處都疼。是不是腦子融化了?我不知道……”
葉寄書:“要去醫院嗎?我陪你。”
雖然現在宿舍大概率已經要關門了, 但是這種情況,宿管應該會給他們開門, 讓他們能夠出去。
然而, 舍友卻立刻對他的話做出了強烈的反應。
“不、絕對不要——!”
他微弱地停頓了一下, 喃喃道, “只要你靠近我一點就好了、就一點就好。腦子不知道為什么、就、就清醒了不少。你為什么……這么晚才回來?我的腦子好暈, 你、是又去約會了嗎?”
舍友還是對他和宴寐的約會這么關注。
不知道該說什么,所以葉寄書只是“嗯”了一聲, 這就是回復了。
“……”
然而,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舍友那邊卻沒有聲音了。
空氣陷入了沉悶。
葉寄書:“你還醒著嗎?”
半晌后。
里面傳來了弱弱的聲音。
“……嗯。”
“不要睡著。”
說完后,葉寄書朝著自己的床鋪位置走去。
因為經常熬夜的緣故,加上過去有入睡困難、起床后太陽穴抽痛的經歷,他自己也買了一些止痛藥。
因為不是什么處方藥。
所以并稀有,不會有后遺癥,想買多少都可以。
就算一般人吃了,不對癥的話,應該也不會有什么大的問題。
或許能夠解決。
但如果解決不了,就只能打電話給宿管了。
葉寄書不是那種會強迫別人去醫院的人。
他也沒有任何照顧病人的經驗。
就連他自己之前生病,也懶得去做任何事情,只是躺在床上等著難受的癥狀消失而已。
既然這樣,如果只是身體痛的話,或許可以吃一點止痛藥。
一次性杯子他有。
但是熱水,那種東西根本沒有。
還好宿舍樓里就有熱水室。
并且,那是二十四小時都可以進入的,所以現在還來得及。
“我去打水。”葉寄書說。
沒有等舍友的回應,他已經翻出了許久沒用過的保溫瓶,推開宿舍的門走出去。
一旦出門,遠離了隔絕的悶熱室內,落雨的嘩潑聲就瞬間砸向了耳膜。
風從縫隙吹過臉頰。
他回頭看了一眼走廊盡頭的那扇窗戶。
暴雨又已經下了起來。
整個走廊的燈都已經熄滅了。
只有急救通道,掛在墻壁的最下方,亮著幽綠色的光。
每一間宿舍門都反常地緊閉著。
在葉寄書拿著保溫瓶走過的時候,卻聽到了身后傳來了“吱呀”一聲。
他側身,用余光看去。
從縫隙里,露出了一雙盯著他的眼睛。
“——”
嘴巴里似乎嘟囔著什么。
雖然聽不清楚,但感覺不是什么好話,好像正在悄悄議論著他一樣。
可是盡管這樣,似乎也不敢靠近他。
就是這樣,隔著門板盯著他看,盡管沒有露出門后的身體,但是分明就是普通人的模樣。
葉寄書認得那張臉。
是統計學的同學,因為宴寐的關系,對方偶爾會和他搭訕,但現在卻用仿佛不認識他的目光盯著他看。
“……”
【感覺,莫名其妙。】
他收回視線。
然而,在走廊上不止一處宿舍。
隨著他的經過,身后似乎又傳來了幾聲“吱呀”的門的抽動聲。
依舊是眼珠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隨著打開的門數量增多,那竊竊私語的聲音混在了雨水里,聽起來令人頭腦發漲。
他們絕對在議論、評判著什么。
是為什么……。
因為宴寐嗎?
似乎,也說得通。
兩人只是去游戲廳約會,回來就被所有人知道了。
那是第一次,有那么多人注意到葉寄書的存在、并且試圖和他說話,拼命想知道宴寐本人的喜好。
明明平時那些人,根本就沒有和他交流過。
想到這里,葉寄書直接忽略了那些目光,心底升起了一絲煩躁。
他在盡頭拐彎,進入了熱水室。
這里很狹窄,只有一個燒水器靠在三臺洗衣機旁,亮著正在運行中的紅光。
剛走近,他忽然注意到了黑暗里的兩道人影,腳步頓住。
那是兩個面對面站著的學生。
即使維持著正在說話的動作,嘴里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像是在擺出說悄悄話的模樣。
見他過了來。
那兩個人,緩緩地轉過頭,眼珠盯著他的方向。
葉寄書從他們身邊走過。
隨后,眼珠就跟著他的動作,從左邊移動到了右邊,也不說話,就只是盯著他看。
“……”
好煩人。
葉寄書讓自己將注意力都放在了燒水器上,再次無視了那兩個在旁邊,似乎注視著他的人。
光線很暗。
加上窗戶外在下雨,樹蔭搖曳,地板就更是交錯的陰影了。
【看不清楚哪里是啟動的按鈕。】
葉寄書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找到了功能面板的手電筒,然后打開。
光線從手機前置位置,微薄地亮了起來。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設備老舊,所以光線頻繁地閃動著,給人一種電線短路的感覺。
他看了一會兒上面的說明。
先是紅色的那個。
上面寫著【啟動】兩個字。
葉寄書把保溫瓶放在熱水口下,刷了自己的學生卡,然后才按下了紅色按鈕。
熱水汩汩地流了出來。
手機的光線黑下去,又亮起。
是有人又給他發了消息,所以應用被占了內存,手電筒應用的功能就被削弱了。
葉寄書滑動屏幕,關閉消息。
但是,在信息在視線里徹底消失前,他看到了完整的內容。
【請問您考慮的怎么樣了?企劃將預計在下周一公布、下周三進行。】
……這么快嗎。
思緒一掃而過,這條消息已經從屏幕上撤下了。
手機燈光重新變得明亮了起來。
保溫瓶要滿了。
葉寄書伸出手,按下了旁邊的藍色【關閉】按鈕,水剛好卡在瓶口往下,沒有溢出來。
他拿起保溫瓶,擰緊了瓶口。
現在要回去了。
瓶身有點重,需要雙手才能拿穩,所以手機被移向了杯子前方。
葉寄書抬起頭。
猝不及防間,驟然對上了貼得離他極近的一張臉。
那是——
舍友。
對方不知何時已經出現,正一聲不吭地站在他的身后,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動作。
這是葉寄書第一次看到這張臉。
清秀、孱弱,眼前的頭發留的極長。
雖然并沒有真正見過,但是他第一時間,就通過那雙眼睛判斷了出來。
有些神經質。
舍友低聲喃喃。
眼神狂亂,牙齒打顫,渾身大幅度地顫抖。
“寄書、寄書,你看到了嗎我不敢獨處。那些人都在議論我,好可怕、好可怕——我不想被這樣看著,就算我是廢物,什么也做不到,也不想讓他們在背后議論我,我好害怕——”
隨著他的聲音,葉寄書發現剛才那兩個站著不動的同學,眼珠再次轉動,視線落到了舍友的身上。
原本寂靜不動的口型,也突然發出了對話的譏笑聲。
“聽說他的父母都是教授,怎么會在期末考那個成績?”
“哈哈,畢竟只有那個智商嘛。”
“真羨慕,我要是有那樣的父母,肯定早就讀更好的學校了。”
就像他恐懼且抗拒地吐露出的相同、事情就那樣詭異地發生了。
除了那兩人對話的聲音,整棟樓分明是一片死寂。
然而,在葉寄書面前的人,卻突然抬手抱住了自己的頭,好像腦子被無數的聲音灌滿了。
“好吵……”
【看到了嗎?】
【所有人都在看著我、議論我——】
在他身前,舍友的臉在黑暗里閃閃發光,那是眼淚浸濕了整張臉。
“寄書知道嗎?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所以不想出門。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寫出了那樣論文,可以獲得比賽名次的論文,絕對不會讓我的父母丟臉,可是,我沒有等到我的名次公布,因為——”
葉寄書知道他要說什么。
【因為陳教授,拿走了我的論文署名。】
對方經歷和他一樣。
所以,在看到他身上發生的事,舍友大腦受了刺激,那一根弦大概崩塌了。
葉寄書轉過頭,冷冷地看向那還在自顧自說話的、舉止詭異的兩個男生。
“閉嘴。”
嘎吱。
議論的聲音戛然而止。
似乎,此時就連窗外搖曳的樹枝都停住了。
舍友猛地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葉寄書,那雙黑眼珠在臉上瞪得大大的。
“竟然,抹除了我的感染……”
那是近乎震驚的耳語。
所以,沒有機會被眼前的葉寄書聽到。
此時此刻。
葉寄書不是會安慰的人。
所以,在對方的目光中,他只是頓了一下,選擇了最關鍵的句子。
“你不是廢物,只是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
這句話,被對方重復了一遍。
舍友那雙眼珠,死死地盯著他看。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眼神逐漸變得潮濕起來,眼淚再次順著臉頰汩汩滑落下來。
黑暗中,他嘴唇蠕動了一下,想說的話被收了回去。
那雙眼睛,只是忽地流露出悲哀的情緒。
“如果能早點遇見寄書,就好了。”
“父母也好,同學也罷。我只是,很努力了,卻還是不夠優秀,一直想要有人這么對我說而已……”
而在手機閃爍的燈光里,那流出的液體,似乎變成了黑色的黏液。
葉寄書下意識想要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東西。
但舍友已經突然往后一退,躲開了手機燈光的照射范圍,將身體藏進了黑暗里。
“謝謝、你。”他磕磕絆絆地說,“那個、我們應該算是朋友吧?”
“嗯。”
“太好了,是朋友……我會尊重你的選擇。”舍友喃喃道,“我會幫你的、如果寄書想繼續做普通人,我會去找陳教授,不讓他再繼續對你做出這種事——”
他聲音詭異地停頓了幾秒。
“陳教授,應該讓他看到,我現在的樣子。”
“……”葉寄書。
【到底在說什么,精神狀態已經出了問題。】
【絕不能就這么讓他離開,然后去找那個陳教授。】
然而,比他動作更快,對方就在轉眼間消失在了視線里。
葉寄書根本來不及阻止。
【這到底,都是什么。】
“碰。”
忽然,黑暗里傳來了響動。
他遲疑片刻,然后拿手機照了一下。
是不遠處那兩個打水室的同學,突然跌倒在了地上,就像失去了主心骨控制的人偶。
【竟然,就這么突然昏迷了。】
四周靜悄悄的。
只有雨水敲打在窗戶上的聲音。
空氣濕潤而燥熱。
與此同時,無法形容的、荒謬的感覺涌上了心頭。
葉寄書拿著保溫瓶,站在原地。
“嗡嗡——”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那是論壇,正在瘋狂彈出新貼的提示音。
葉寄書設置過,只有論壇發布了建模比賽相關內容,才會給他推送消息。
這說明,有人在短短幾秒鐘時間,就發布了上百條與之相關的帖子。
【大家,是都瘋了嗎……】
第22章 第22章
葉寄書翻過手機。
幾乎是立刻, 被推送的新消息鋪滿的屏幕就映入了眼底。
【我要得建模比賽冠軍了】
【我要得建模比賽冠軍了】
【我要得建模比賽冠軍了】
……
這是什么。
論壇卡了嗎。
他點了進去,手機直接跳轉到了論壇界面。
鮮艷刺目的紅色直接撞入了視線。
論壇有設置顏色區分。
紅色是已經被鎖帖、刪除的標識。
按道理來說,只要被刪除的帖子就會在十分鐘內完全消失。但是現在整個論壇的首頁, 全都被這條一模一樣的帖子占滿了——只是這一條被刪除的記錄。
發帖時間。
【2019年6月13日】
距離現在已經整整過去了五年。
論壇又抽風了。
葉寄書仍然記得幾周前發生的事。
臨近期末,學校需要搶下學期的公共課,本來正常一個小時就能完成, 結果卻硬生生卡了一整天。好不容易選好課, 結果第二天卻全部清空了, 最后給出的答復是,系統正在維護升級中,所以改日再選課。
……是有點神經的。這個校園網。
按照他的性格,本來不會繼續理會。
但因為舍友剛才說的話,葉寄書關閉手機推送的動作一停, 鬼使神差地點開了帖子。
血立刻滲透了出來。
那些字跡扭動, 變得像是哭泣的眼淚, 緩緩地順著屏幕滑落。
葉寄書盯著。
然而, 下一刻,屏幕卻忽地一閃。
——黑屏了。
“……”葉寄書。
四周再次陷入了黑暗。
咻咻的風聲, 在他身后熱水室的窗戶
沒電了?
不對, 手機本來還有百分之二十的電量的。
他拿著手機,拍了一下。
然后再按下了開機鍵, 等待了幾秒鐘, 沒有反應。
他不死心。
又撞了一下手機, 還是沒反應。
啊。
最樸素的維修方式, 不管用了。
當初買的時候為了省錢, 所以他選的手機內存不大。
加上本身喜歡打游戲,所以下載了很多應用, 手機一直都處于超負荷狀態。盡管玩膩的游戲,他會立刻刪除,但是殘存的信息還是逐漸填滿了手機內存。
之前手機就經常黑屏。
但他沒放在心上,想著等徹底壞掉再說。
能少一點支出,就少一些。
但現在——
應該就是極限了。
【最后還是沒能看到那個帖子,里面到底寫了什么。】
葉寄書的好奇心并不旺盛,因此,這個念頭只是在腦海里閃了一下,然后就放下了。
他緊閉雙眼,能感覺到眼球在眼皮后跳動。
幾秒后,他再次睜開,稍微能夠看清四周擺設的模糊輪廓了。
這樣,至少不至于走路直接撞到洗手臺上。
然后葉寄書繞開了昏倒在地上的兩個人,轉彎,很快就出了走廊盡頭的熱水室。抬眼看向電梯,它已經熄滅了,和往常一樣,沒有樓層的顯示。
只是黯淡無光。
像死了一樣沉寂,透露出沉悶的濕氣。
手機已經無法使用,現在誰都沒辦法聯系上。
好在舍管也住在這里。
房間在一樓,只有選擇去敲門了。
總之,先找到對方,告知有同學昏迷這件事,然后再去找一下舍友去了哪里。
輔導員說過,陳教授后天的時候才會回來。
但現在想一下,大概率只是推辭罷了。對方既然拿走了他的論文,一定會避開和他交談。
一邊想著,葉寄書一邊順著樓梯來到了一樓。
舍管的門緊鎖著。
里面傳來了綜藝節目的聲音。
然而,在他用力敲門的時候,里面的人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葉寄書再次用力拍了拍,還是沒有人。
沒有聽見嗎?
【手機綜藝的聲音開太大了。】
【如果能直接打開,面對面說話就好了。】
想到這里,葉寄書頓了一下。
門是不可能憑空打開的。
但是,舍管的房間有窗戶。
因為年代久遠,所以上面只是落了一把鎖。
他視線慢慢下移,落到了自己正穿著的外套上面的裝飾別針上,定格著不動了。
要做嗎、那件事。
幾秒后。
他抬起手,取下了別針,朝著窗戶走去。
金屬插-進鎖眼,發出了清脆的咔嚓聲。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他的手還在動,但是腦子里卻冒出了這樣的疑惑。
【舍友想去找,那就去吧。陳教授不一定會在學校里,家住在哪里也不知道,所以很大概率對方找不到,很快就會回宿舍了。他不需要做多余的事。】
【而且,熱水室里躺在地上昏迷的同學,他并不認識。但如果很長時間沒有回宿舍,對方的舍友一定會去找,然后聯系舍管解決這件事吧。自己要做的就是回宿舍睡覺,為什么要出現在這里?】
一直以來。
葉寄書都是這樣做的。
即使是身為學生數量極少的數學系,除了禮貌詢問,很少有人會主動選擇和他搭話,哪怕已經讀了一個學期,那些同學的臉也只是模糊的一團記憶。
大多數人對他同樣印象單薄,所以他也不會和其他人產生交集。
旁觀其他人加入社團,找到大學朋友,一起出去玩。
旁觀其他人,聚集著在學校食堂的時候坐在一起,聊著最近的話題。
……
所以,他這種態度消極的人,到底應該叫什么。
葉寄書不知道。
一直以來,如果用上游戲人設,理解事情就會變得容易很多,但他卻找不到屬于自己的定位。
直到某一天。
他無意間,遇到了走廊上,正在被人跟著的宴寐之后。
和往常一樣,葉寄書在樓梯角落里打游戲。
宴寐從他身前路過。
只看了葉寄書一眼,然后就移開了目光。
那個時候,兩個人并不認識。
葉寄書也沒有想起來他叫宴寐,對他的印象只是【長得非常好看】的人而已。
但因為那張臉,葉寄書的注意力卻短暫地從手里的游戲轉移走了。
兩人逐漸走遠。
隔著拐角的墻壁,他聽見了從不遠處傳來的兩人交談的聲音。
宴寐似乎站在了原地。
另一個人當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立刻急切地、粘膩地追問起來。
“你的生日是多久?”
“……六月吧。”
六月。
葉寄書也聽見了。
“真的嗎?太幸運了,和我的生日時間那么近……我們算不算有緣分呢?對了,你最近有時間嗎?我看到一家餐廳很適合,如果你想去的話我可以立刻預約……”
盡管宴寐沒有反應,但提議的人卻毫不氣餒。
他繼續用癡癡的語氣,描繪著兩人去餐廳會發生什么。
即使不用看他此時表情,葉寄書也能從那樣的語氣里,聽出幾乎溢出的狂熱和迷戀。
這種熱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從來沒有從其他人身上感覺到,那甚至愿意為另外一個人去死的瘋狂愛戀。
【我果然,是路人吧。】
突然間,葉寄書的腦子里冒出了這句話。
【只有路人,才不會被其他人注意到,與游戲里那樣的豐富多彩的大學生活無關。即使其他人被迷戀、被追隨,也沒有他參與的痕跡,因為他只是路人而已。】
突然間,他悟了。
沒錯。
他就是這種人。
本來不清晰的定義,因為無意間遇見了【那個宴寐】,誕生了異常鮮明的注釋。
因為是路人,所以被忽視是正常的。
也因為是路人,其他人擁有的反常情緒,其實才是正常的。
那些纏繞在他心底,對周圍隱隱透露出說不出的異常的困惑,以及總覺得這個環境很虛假、而不由產生的違和感,甚至是沉重的負面情緒,都在此時煙消云散。
謝謝了。
他在心底向對方道謝。
做完這一切后,葉寄書不再把注意力放在被其他人纏上的宴寐身上,收起手機從樓梯離開了。
在此之后。
意識到自己只是一本小說里的前男友角色這件事,更是印證了他的想法。
葉寄書不再細究周圍、也不再思考。
畢竟是校園萬人迷小說而已,想太多費腦,所有事都理解成設定就好了。
但現在,這樣平靜的路人生活好像忽然之間,就消失了。
究竟是從什么時候。
似乎——
是從宴寐【發現了他】,那一天開始起。
改變了。
他的人生。
“咔嚓。”
鎖被打開了。
葉寄書思緒被打斷,出神地取下了鎖,感受沉甸甸的重量壓在自己的手心。
正要推開窗戶,動作卻突然頓住了。
【我現在在開鎖……只是為了去找舍友,以及避免那兩個同學身體出問題。】
【事件和主角無關。】
【這不是路人應該做的事。】
這個念頭猛地撞向了他的大腦。
葉寄書手一抖。
原本要打開的窗戶,“吱呀”一聲,在他面前尖叫著合攏。
那一刻,他感受到的不是自己被宴寐影響的釋然,而是被一種陌生的恐慌、失控感襲擊了。
【不行。】
【不行。】
總覺得,如果再這樣下去,會有無法控制的后果發生。
繼續這樣的話,一定會顛覆他的所有認知,造成毀滅性的后果。
葉寄書將別針放回外套口袋里。
指尖觸碰到了某處硬物。
他下意識摩挲了一下,意識到那是今天在水族館買的,護身符的形狀。
冰冷、木質的觸感。
即便是悶熱的氣氛,也冰冷刺骨。
仍然可以感受到,宴寐那時落在他身上的眼神。
明明當初只是溫柔、現在卻感受到了一種死氣沉沉的束縛感,從那雙黑沉的眼眸里浮現出來。
“要永遠在一起。”
“這是你,親手種下的詛咒。”
然而,即使是如此。
正如宴寐說的那樣,隨時都能說出口的承諾、喜歡,想要收回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即使是現在很喜歡,但很快就會改變念頭。
【先結束舍友這件事。】
【這之后,一定要按照小說劇情發展,讓宴寐和其他人在一起。】
然而,即使葉寄書這樣想了,那種恐慌的感覺卻依舊纏繞在心頭。
宿舍樓道一片死寂。
暴雨的淅瀝聲,在他的耳邊回蕩,爾后忽地轟隆作響。
不是雷聲。
而是自己劇烈的心跳。
如果不行……
這樣的話——
【即使是脫離劇情,也絕對要分手。】
第23章 第23章
【是因為覺得自己太可憐了嗎, 所以……】
林磷忍不住這樣想,視線瞥向身邊的人。
出來喝酒倒是再正常不過。
因為對他們這種人來說,解壓的方式也就只有那幾種而已。
身為管控局的員工, 和【感染源】接觸的壓力就容易像氣球一樣膨脹起來,如果不及時釋放的話,大概腦子也會“嘭”的一聲爆炸, 所以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但無論如何——
他也無法想象出來, 自己現在竟然正在和墨鏡男喝酒。
路邊攤。
還是對方請客。
林磷盯著眼前桌子上的啤酒。
因為剛被老板從冰柜里拿出來, 所以杯壁還在冒著冷氣,水珠順著瓶身滑落。
眼前飄來了幾縷白霧。
他抬起頭,卻發現墨鏡男不知何時點了一支煙。
“我要匯報任務了。”林磷眉頭一皺,無法忍受地說道,“如果你要對我說什么的話, 我不感興趣。”
即使現在不回就近的收容所, 直接在通訊儀上聯系隊長也是可以的。
總之他不會再待在這里, 等待對方的沉默了。
林磷起身要離開。
但墨鏡男卻瞥了他一眼, 開口說道:“你知道,我的搭檔親手被我殺死這件事吧。”
“……”林磷。
他立刻坐了下來。
“什么意思?威脅我?”他嘴硬道, “別以為我這樣就會留下來, 呵呵,我一點不害怕你。”
“那不是我殺的。”
“……”
“那家伙不是人。”
信息量太大。
林磷不由呆住, 發出了“啊?”的一聲。
“一旦【感染源】結束了前三天的混亂期, 就會轉入【第二階段】, 也就是我們說的潛伏期。在此之后, 除非用特殊手段精準測試, 否則無法判斷出它是【感染源】。”
林磷:“我剛考過二級,我知道。”
但眼前的人沒理他, 繼續自顧自地說道。
“我的搭檔——就是你們常說的那個受害者。在加入感染防控局之前,就已經是【感染源】了,但是局內沒有檢測出來,它就利用這種燈下黑的效應,一直悄悄掩藏自己身份。”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但是,大部分【感染源】聽到管控局就會立刻避開。
畢竟在變成那東西之前,它們都是活生生的人類,很清楚和這種官方組織對抗是什么后果,如果不是對自己的實力過于自信,是不會主動接近管控局的員工的。
所以,林磷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事。
“你的意思是,你在任務里發現了它是【感染源】,所以才把它處理掉的嗎?”
聽到這樣的問題,危陽澤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如果是這么簡單的答案就好了。
然而,事實卻是——
直到那個時候,他都沒有發現對方的真實身份。
四個月前,那天晚上。
夏天才剛開始。
暴雨連綿、道路泥濘。
時不時,都會因此而造成這個片區的交通堵塞。
但盡管再辛苦,他們要參與到堵車的隊伍之中,不能松懈下來。
畢竟,一級執法員負責整個片區的安全。
他們私下里約定七點到十點,準時開車環繞一圈,在路上感知有無感染源誕生。
這是一件類似于每日任務的事。
但那一天,他們非常幸運,極早就結束了夜間巡邏。
危陽澤住的地方,是總部安排的活動板房。
主要是比較方便拆除,可以隨時更換地點,也不至于讓自己的身份在旅店留下記錄。
板房沒有空調,很熱。
但那夜,他反常地睡得特別熟。
直到半夜暴雨再次落下,砸在板房的上沿,將他從沉沉的睡夢中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自己的床前站著一個朦朧的黑影,不知道已經看了他多久。
那一瞬間,他立刻清醒了過來。
在他不動聲色地摸向身邊的墨鏡,然后拉開燈的下一秒,他被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象驚呆了。
那是一個血肉模糊、只有部分殘肢掛在身上的人形身影。
在他將燈打開的同時,那個浴血的怪物發出了奇怪的呻-吟聲,嘴巴里不斷地冒出他無法理解的句子。
“我精心謀劃了這么久,殺了那么多人,在管控局查找各種資料,才終于在這里找到了我一直以來,想找到的那個非常特殊的人類……”
“但是,我沒有想過在這個區域,居然是【那個存在】的所在之處……”
“我、膽敢打攪了祂。雖然我只是遠遠看到了祂,就變成了現在這樣,好不容易才拼命逃了出來,但是祂一定會懲罰我的,一定會懲罰我——”
雨水淋濕它的身體,冒出了滋滋作響的白煙。
周圍的空氣里,彌漫著烤焦的味道和硫磺的沖鼻氣息。
危陽澤渾身僵硬、冒著冷汗。
因為這個聲音,正是在白天的時候,還笑著和他說明天見的搭檔。
危陽澤早就考過了一級的證件。
即使不可置信,但再怎么也應該反應過來對方的身份了。
盡管小心翼翼,但他的動作,終究還是引起了它的注意力。
就在它朝自己轉過臉的時候,危陽澤已經做好了戰斗的準備。
但忽然間,它拉住他的手,“撲通”一聲,朝著他的位置跪了下來。
“求求你,現在就殺死我好不好?我知道一級執法員都有殺死【感染源】的能力,求求你,現在把我殺掉!……我們不是好搭檔嗎?求求你現在殺死我……我不想被祂發現……”
那個丑陋的人形東西,把額頭貼在他的手背上,嘴里不斷地發出哀求的聲音。
【好惡心。】
手被血弄得黏糊糊的。
越是哭的像個嬰兒,越是惡心。
危陽澤胃里冒著酸水,大腦傳來一陣尖銳的痛感。
這是什么?
它在對話里提到的那個【祂】,可能會找到它的那種恐懼,讓它變成了朝著執法員搖尾乞食的狗。
即使是逃了出來,但也惶惶不安、形容癲狂,寧愿就這樣被他殺死。
林磷:“……然后呢?你殺了它嗎?”
“沒有。”
危陽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當然沒有這樣做。
身為一級執法員的素養,讓他只是呆了一下,就一刻也沒有耽擱、緊迫地逼問出聲:“你說的那個特殊人類是誰?還有那個【祂】是什么東西?到底在片區的哪個地方?!”
“如果你不說清楚,我絕對不會答應讓你解脫!!”
怪物:“那個人類,是——”
下一刻。
危陽澤身前響起了“嘩啦”的聲音。
但不是活動板房外的暴雨。
而是,從他被怪物緊緊抓住的右手位置傳來。
那個身體,突然在他的眼前融化,像是在骨架澆了一層熱水,皮膚表層、肌肉組織像是爛粥,在瞬間就淅淅瀝瀝灑落在地上——就這么,活生生地消失了。
只剩一灘水。
他盯著地面,無言以對。
“……”林磷,“結束了嗎?”
危陽澤:“沒有。我將任務報告上交給了總部,但沒有任何后續反饋。”
一切都如此平靜,好像都是他的幻覺。
那個雨夜,他殺死了自己的搭檔。
這個傳聞就這么蔓延了出去,此后,這個片區就缺失了一位一級行政執法員。
“……”
林磷感覺自己的手心出了一層薄汗。
幾乎是立刻,他聯想到了今天在水族館死掉的【感染源3301】。
它也是,用極其反常的方式死亡的。
會不會和危陽澤之前遇到的情況,差不多?
“我想了很多。”危陽澤掐滅了煙,“雖然發音一樣。但是我覺得,那是代指神明的【祂】。”
【祂】?
但這個世界上沒有神明的存在。
像是小說里的邪神、邪靈之類的,聽起來很厲害,卻和異能一樣統統不存在。
所以,這是一個曾經是人類的家伙,在面臨恐懼的時候下意識地沿用了神的稱呼。
到底是什么樣的特殊感染源。
居然顛覆了它的認知,造成了如此強烈、刺骨的恐懼。
林磷越想越驚悚,無法理解那是什么存在,急匆匆地說道。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會再次如實匯報給總部。我們派遣隊長是最近新上任的特級,她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絕對不會讓這么危險的片區繼續存在……”
“不。”
“……?”
“我從來沒說過這個片區危險。”
“啊?”
“與之相反。”危陽澤緩緩開口,說道,“這是安全值最高的片區,事件擴散率為0。”
也就是說,從他調到這里以來,沒有任何擴散的異常事件發生。
簡直就像是……
一片詭異的凈土一樣。
就好像,這里是一處小小的隔離世界,不存在所謂的【感染源】、不存在所謂的異常事件。
每個人都在按部就班地生活。
不用擔心被突然出現的扭曲怪物襲擊,理智清醒,活在普通而平凡的美夢里。
在這里,一級執法員徹底失去了用處。
危陽澤的消極怠工,忽然有了具體的原因。
【可這也太詭異了。】
【普通……不恰好,是真正的異常嗎?】
想到這里,林磷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他有一種荒謬的念頭。
那就是,這份普通、平靜,正是這塊土地絕對無法被打破的禁忌。
他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啤酒,喝了一大口,然后才重新放回桌面上。
片刻后。
“我還是會匯報給隊長。”
“隨便你。”危陽澤道。
話音落下的時候,兩人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同時發出了刺耳的“滴滴”聲。
林磷立刻中止,扭頭看去。
這是新任務提示。
他迅速把它拿起來,面容解鎖屏幕,眼前立刻冒出了一條“感染源擴散警告!(可能性95%!)”
“初步斷定為【第三階段】。”
地點是在大學。
很眼熟,正是葉寄書所在的地方。
而【第三階段】,那就更加危險了!
這說明,【感染源】已經進入最終狀態,徹底擺脫了人類的形態。
不再是活的軀體,本體已經死亡。
因此,它們不再有任何約束力,甚至能像漫畫里那樣展開獨屬自己的特殊空間,相當棘手。
這、這剛才說了不會有……
林磷猛地抬頭看向危陽澤,憤怒地扭曲了整張臉。
“你之前都在騙我嗎?!”
但沒想到的是,面對他的質問,對方將熄滅的煙頭放在了桌面上,拿起了放置在一邊的車鑰匙。
“走吧,我們現在就去看看,你會明白我說的意思是什么。”
雖然語氣平靜。
但林磷,卻發現他的手指在發抖,抓住鑰匙的指節已然蜷縮。
對方在恐懼。
即使是篤定感染不會擴散,但依舊在恐懼。
但這份悚然,不是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第三階段感染源,而是……對那個可能出現的【祂】。
……
葉寄書打開窗戶。
然后,看到了舍管正背對著他看電視的身影。
“老師。”他道。
對方沒反應。
于是,他又道:“老師。”
下一刻,對方身體搖晃了一下,倒在了沙發上。
“……”
葉寄書。
他從窗戶慢慢地爬了進去。
葉寄書不負責任地想。
如果有其他學生看到這一幕,說不定也會被嚇到吧。
等來到沙發面前,他先看了看舍管,發現對方雙眼緊閉,應該也是睡著了。
他從對方桌子上拿了出門卡。
然后,他看了看舍管室的電腦,還開著。
于是,葉寄書走過去,俯身晃了一下鼠標。
電腦自動解鎖。
今天最幸運的事發生了,沒有設置密碼。
兩三下,他很快就找到了需要的文件。
為了能夠及時聯系到對應的老師,所以舍管其實和輔導員一樣,有一個私人的聯系名冊。而且學校為了方便管理,如果老師有事需要留校的話,是需要在值班冊上留下自己名字的。
【陳萬暉】
【明輝樓,421辦公室在值】
居然真的,正好在數院的教學樓。
葉寄書記住了位置。
他又看了一眼舍管,叫了一聲,再拍了拍對方的臉。
本以為不會有用。
但對方呻吟著,幾秒后睜開了眼。
“啊……你……”
他極力想要清醒,迷茫地看著葉寄書。
“老師,有同學暈倒在三樓了。”
“嗯?好……”
“老師也要記得看醫生。”
葉寄書確認了一下對方的狀態,發現他確實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然后就從門離開了。
還好,明輝樓距離宿舍不遠。
這樣即使是晚上沒有校內公交車,也不至于需要到絞盡腦汁怎么過去的地步。
走到雨里,葉寄書才想起來自己忘記帶傘了。
他把外套兜帽戴上。
隨后,他本想給宴寐發個消息,但是又想起來手機沒電了。
【所以,也不是自己的問題。】
只是心里的不安感,卻忽然濃郁了起來。
葉寄書走向了明輝樓。
教學樓黑黝黝的,沒有任何燈光。
往前望去,前方列著兩根水泥柱,中間橫幅寫著“明德凈心”四個字。
在四樓。
黑暗里,他什么都不管,直接順著樓梯。
陳教授果然在辦公室。
因為,一到達四樓,就能看到只有唯一一間辦公室正亮著慘白的熾光。
葉寄書沒有在四周發現舍友的身影。
【是還沒有來嗎?】
但對方比他早走那么多,再怎么也應該來了吧。
他左看右看,心底蒙上了一層疑惑。
衛衣帽子被雙手取下,濕漉漉地垂在后背,讓人覺得渾身不舒服。
正在這時,從他的身后突然傳來了一道聲音。
“寄書。”
“……”
非常、非常耳熟。
記憶里,只有一個人會用這種語調叫自己的名字。
葉寄書身體一僵。
他緩緩地轉過身去,對上了不遠處,宴寐微笑的臉。
那張綺麗的臉,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而在走廊教學樓轟然炸開的雷聲里,他的挺拔身影完全展露在眼前,更是呈現出了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天空亮起的紫光,從走廊的窗戶投射進來,視線受影響而變得很模糊。
影子投映在兩人的距離之間。
“寄書怎么會在這里?”
“……找人。”
他沒有直接說,自己是來找舍友的。
因為覺得沒必要。
畢竟,宴寐應該也不認識對方。
萬一說了還需要解釋,很麻煩。
然而——
“我也是呢,”宴寐笑容變淡了,低聲道,“白天寄書說的事情,讓我心底一直很在意。于是就約了教授,讓我們能夠盡快見一面,沒想到教授竟然答應了,說今晚就可以。”
亮著白熾燈的辦公室,光線從葉寄書身后投射而來。
那間辦公室很安靜。
即使極力去聽,也只是一片死寂。
“要一起再去看看嗎?”
宴寐面無表情道,“說不定,寄書瞞著我、這么晚都要出來找的人也在里面呢。”
第24章 第24章
辦公室的門沒有關緊。
只要走到前方, 就能從那個位置看到辦公桌的一角。
【還是沒有說話的聲音。】
太安靜了。
就像是里面根本沒有人一樣。
葉寄書猶豫了一瞬。
但就在下一刻。
他身后傳來了溫熱的觸覺。
宴寐緊緊貼著他的背,手從他垂落在身側的手臂縫隙里穿了過去,就以這個將他抱在懷里的姿勢, 直接推開了門。
辦公室內的景象在視線里展露。
陳教授正坐在坐在椅子上。
臉上,帶著扭曲的、憤怒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會辱罵出聲。
而另外一邊——
舍友正垂著頭, 站在辦公桌前, 長長的黑發遮住了眼睛, 看不清楚此時的表情。
只是在門被打開,葉寄書和宴寐走進的時候,他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這兩個人,一直保持著死寂。
就像是什么詭異的默劇。
兩個人偶被擺在了場景里,只有觀眾出現, 才會立刻開始表演。
在這樣的情況下, 誰也沒有動一下。
舍友突然開口。
“老師、老師……那個……”
“有什么事趕緊說!”陳教授頭也不抬, 只是又低下頭去批改教案, “我忙得很,沒時間應付學生。如果你還是為了數學建模比賽來找我的話, 那現在就走吧!”
“可是……”
陳教授不耐煩地一咂嘴, 把鋼筆丟開:“我說了,你就是沒有獲獎而已!”
但是舍友還是沒動。
他的手, 在自己的衣服下擺捏了一下, 然后又松開。
隨后, 他那局促的聲音細細地發了出來:“老師……我看到了我的論文, 在小學競賽里出現了, 但是署名不是我……為什么會在那個地方——”
話音尚未落下,陳教授已經從桌子后面站了起來。
“嘭!”
桌子被撞響。
他推開椅子, 快步走到了舍友面前,雙眼鼓起,盯著他的臉。
“你,在暗示什么?”
“……”
“就算是,那又怎么樣?”
在葉寄書的視線里,舍友攥緊了手,指頭在掌心蹂躪,掐出了血的痕跡。
宛如蚊子的聲音,從他的喉嚨里擠了出來。
這是一個已經不會為自己辯解的人,拼命地、絞盡腦汁地想要說出去的話。
“可是,你不能用我的……”
“啪!”
陳教授一巴掌抽了過去。
舍友被打的往后一個踉蹌。
“用了又怎樣!你那個水平,也就只能得小學生競賽的亞軍……真是廢物!我都還沒說你水平怎么那么低!搞得我孩子連個加分也拿不到,別他媽在這里浪費我的時間!”
“我……”
“啪!”
又是一耳光。
“你是我帶過的最差的一個學生,有什么臉來我面前說這些,怎么?想指責我嗎?”
“啪!”
“你父母和我可是多年的朋友,怎么你就這么不成器?”
“呵呵,真是個廢物貨色。”
“陳叔叔都不會叫,真是沒禮貌。該不會自己就是從哪里抄的吧?我早該替你父母管教一下你。”
每抽打一次。
就有貶低的語言冒了出來。
舍友從最開始的想要辯解,最后成為了喃喃的低語,像是對自己的訴說。
耳光的力道并不算強。
那是羞辱的力量。
他的手為了生存而抬高了,護著自己的臉。
小臂被抽出了紅痕。
每次承受,那薄薄的皮膚都會折斷一樣瑟縮著后縮。
但他仍舊站在原地。
仿佛,這樣就能表達自己的倔強。
“我、我不是廢物……”
“那是我的比賽論文……”
雨聲轟隆作響。
他的聲音隱沒在了黑暗里。
葉寄書早就想上前阻止。
但是,宴寐沒有松開進門抓住他手腕的動作,讓他留在原地。
宴寐冷眼看了一會兒。
隨后,他的嘴角劃過了一絲笑容。
葉寄書無法將自己的視線從舍友身上移開。
因為從對方的身上,低泣的聲音不知何時消失了。
辦公室的空氣中,悶著一股說不出的滲人的氣息,只有抽耳光的響聲死氣沉沉地回蕩。
“好了!到此為止吧。”
話音落下,教授才解氣般地放下了手,吐出一口渾濁的氣。
“快滾出我的辦公室,我還要批改你們考試的高代試卷,沒時間和你在這里閑聊!”
“……”
舍友放下了手臂,那雙眼睛,從厚重的頭發間透了出來。
他死氣沉沉地盯著眼前的中年男人。
“你會讓我掛科嗎?”
“呵呵,這就要看你的表現了。你平時成績也就那樣,我可不會給你的分數造假。”
舍友一頓。
隨后,拖著沉重的身體,朝著葉寄書的方向走來。
那也是門的位置。
察覺出他又一次的忍讓。
除去達成目的的滿意,陳教授的眼底里更是流露出了對這種人不加掩飾的輕蔑。
是的。
對于這種怯懦的、拖拖拉拉的受害者,大部分只會感覺到惡心。
“對了,別告訴你的父母,省得他們為你操心,畢竟你這么給他們丟臉。”
舍友低著頭,不吭聲。
他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了葉寄書身邊,即將和他擦肩而過。
“啪!”
葉寄書忽然抬手,從宴寐懷里側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動作猝不及防。
舍友因此,猛地抬起頭。
在他的視線里,露出了那張遮掩著、痛苦的悲哀的臉。
接觸到葉寄書面無表情的臉,舍友像是突然找了某種情緒的宣泄口,嘴里冒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
“我好討厭、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如果勇敢地公布出來,只要在網上,就會有人幫忙,如果呵斥,也不會被這樣扇耳光,如果自己不是這么怯弱、這么膽小,無法表達自己的感情,也不會被父母厭惡……”
明明知道自己這樣很蠢、惹人厭煩。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就是無法走出那一步。
那些能夠完整地表達自己的想法,能夠正大光明地承認自己的普通的人,到底怎么做到的?
好羨慕。
好羨慕啊。
真的好羨慕啊!
舍友用那雙充斥著、令人嫌惡的眼淚的眼眸,目不轉睛地看著葉寄書。
“……很煩人吧,本來不想讓你看到這一幕的。但是現在的我,只有再一次回憶起那時的這份羞辱、再次謀生出對自己的厭惡,才有報復回去的能力。因為我,在那個電梯里,已經——”
【電梯里,怎么了?】
下一刻。
葉寄書的頭頂,響起了宴寐微笑的聲音:“你——”
舍友瞬間止住聲音。
只是輕飄飄的一句話而已,甚至沒有舍友本身呢喃的音量高。在這樣暴雨的深夜,如果不仔細去聽的話,絕對會誤以為是混雜在雨聲中的噪音,卻達到了它應該有的效果。
宴寐:“你的話,說太多了。”
【平常會這樣對陌生人說話嗎?】
然而,話音落下。
葉寄書手里原本抓著的手腕,猛地抽了出來,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舍友猛地埋下了頭。
之后,不敢再和他有一絲一毫的肢體接觸。
宴寐面無表情,盯著他們之前肌膚接觸到的地方,忽然揚起了笑容,說道,“怎么這么緊張?我也是正常來這里的客人。把你的東西關上,現在就回去吧。”
【什么東西,要關上?】
“不、嗯,那個……”
舍友回過頭,看向站在原地的陳教授。
葉寄書的視線,也下意識地跟著滑了過去。
那個剛才還罵罵咧咧、嘴里吐出刻薄句子的中年男人,此時眼睛渾濁,像完全搞不清楚現在發生了什么,在說出那些話之后,就一動不動地呆呆置身辦公桌前。
宴寐沒有移開目光,只是微笑:“有什么問題嗎。”
舍友瞳孔一縮。
那是內心極度恐懼、下意識流露出的反應。
“我、我現在就走……”
“……”
“寄書,你不是不放心他嗎?送他回去吧,我還沒有把事情處理完,我一個人可以的。”
葉寄書動作頓住,看向了身后仍緊緊抱著他的宴寐。
對方臉上表情沒有變化,看上去不像在生氣,但是卻說出了這樣的話——
這種絕對不像他本人的話。
究竟是……
“怎么了寄書?你覺得我是在故意說反話嗎?”
宴寐低下頭,看著他。
他的眼睛,絕對沒有任何笑意。
那么,正確答案只有一個。
葉寄書回答:“沒有這回事。”
然而,宴寐卻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就是這么回事,我就是在說反話。”
“……”
葉寄書無言地看著他。
看到他的表情,宴寐伸出手。
捧著眼前人的臉,拇指用力地摩挲著,留下了暗紅色的痕跡。
對方任由他動作。
明顯還在對他的回答感到狀況外。
允許他動手動腳,大概是覺得他生氣了,所以在縱容他而已。
真可愛。
宴寐垂眸,盯了一會兒。
忽然間,心底涌起了一股濃烈的、無法排解的強烈感情。
那是什么?
【喜歡。】
腦海里冒出的,只有這樣的字眼。
他喜歡這樣。
正如此時此刻,葉寄書看著他的眼神——
盡管,這只是對方沒有理解他的樣子而已,但光是這個表情他就可以在腦海里回味很久。
然而此時,這雙干凈的,看著他的眼睛,卻只是讓他煩躁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盡管心情極度惡劣,翻涌著嫉妒、憤怒和喜悅的混雜心情,為了不嚇到對方,宴寐的臉上還是再度保持著那微笑、面具一樣的弧度,維持這張對方會喜歡的臉,只為了讓對方胸口狂跳的心臟能夠平緩下來。
看的時間也夠久了。
他移開目光。
黑沉的眼眸,落在了舍友身上,這之后,停在了不遠處的陳教授臉上。
宴寐已經忍耐很久了、很久了。
大概是天氣的緣故。
雨天蚊子會變多、燥熱蟬鳴會加劇,雨水也超乎想象地猛烈。
在這樣的煽動下,臭蟲們都有些忘我,膽敢從下水溝里爬了出來,在他的面前自顧自地晃悠。
關于這個世界的秘密。
他絕對不允許其他人說出口,然后破壞他正維持著的、和葉寄書生活在一起的普通世界。
明明四個月了,都相處的很好……
兩人的感情也加深了。
一點點的,從牽手、擁抱,到變成了可以親的關系。
結果——
【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一直裝舍友不就好了。】
【本來因為他接觸過寄書,所以懶得動手而已。現在竟然堂而皇之地展開了空間,是想死嗎。】
收拾這種垃圾的人類,還需要展開空間,真是……嘖。
這明明是寄書交給他的任務。
其他東西卻非要來插-手,搞出異常的動靜,讓寄書對他露出了那幅隱隱閃躲的表情。
寄書……會害怕他嗎?
明明自己都這么聽話,這么乖了。
會害怕他。
一定會的。
糟糕、糟糕。
心情變得更加惡劣了。
……
宴寐不由瞇起了眼,冷冷道:“夏天,真惡心。”
夏天……怎么了。
這、絕對是遷怒吧。
葉寄書盯著眼前的人,完全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會跳躍到這句話。
“等下,一起回去吧。”
“……”
“只用再等我一下。”
拋出這句毫無頭緒的話后,宴寐再次輕聲說,“很快了。”
“你要做什么。”
面對葉寄書困惑的眼神,宴寐停頓了一下,又溫柔道,“我只需要和陳教授,說一句話的時間,然后就該結束了。”
這幾乎是哄騙的語氣。
【然后,就回到我們正常的生活。】
【這之后,如果有任何苗頭,我會提前結束這一切。】
絕不能讓寄書,在感覺到他的真面目后,從他的身邊逃開。
那種未來,他光是想想,就覺得……
【不可原諒。】
他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第25章 第25章
宴寐注視著前方。
門在自己眼前關上。
他的身體沒有動彈。
只是, 此時完全背對著室內。
“咔噠。”
在門關閉的時候,發出聲音的那一剎那,站在原地的陳教授忽地清醒過來。
那雙渾濁的眼珠, 在看到周圍黑暗潮濕的景象后,驀地迸發出了瘋狂的神色。
“我為什么會在這里?!”他發出了惡心的吵鬧聲,“你, 你是誰——剛才, 那個家伙在五年前不是就應該已經死了嗎?他父母都不愿意來領走, 我好心地幫他收尸,居然還膽敢恩將仇報……”
先前經受的一切,突然在腦海里閃過。
而憤怒是驅散恐懼的最佳方式。
那張驚恐無比的臉上,凝固了一瞬,然后轉為了扭曲的恫嚇。
“哦, 我知道了。是數學建模比賽吧?現在是夢吧?別裝神弄鬼了, 趕緊回答我!”
如果不是夢的話, 無法解釋原本躺在床上的自己, 為什么會出現在教學樓里。
無法解釋,他剛才為什么會重現了當年的一舉一動。
更無法解釋, 現在這種仿佛掐住自己喉嚨的窒息感, 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眼前的人仍沒有回答他的話。
他只是維持著關上門的動作, 手放在把手上, 輕輕一扭, “咔嚓”一聲。
音量并不大。
但是, 在房間里卻如此清晰, 讓人耳膜作響。
陳教授止住聲,打了個哆嗦。
隨后, 靠著門的人,轉過身來。
那一瞬間,他只能看到那雙黑沉沉的、比窗外暴雨更加寒冷的眼眸。
“你好吵。”
明明是極為綺麗的面容,卻讓人覺得大腦暈眩,辦公室四周變得狹窄起來,剎那間,看到了房間里膨脹的、搖曳的無數黑影,狂亂地在暴雨的光影里舞動著。
陳教授金魚一樣,張了張嘴,然后又閉上了。
這都是夢吧?!一定是的!!
他用力閉上眼睛。
“轟隆——!”
耳邊驟然炸開了驚雷。
他心跳一震,撐開了眼皮。
眼前的景象非但沒有消失,反而——
黑影變得更加清晰起來。
無數雙眼睛在墻壁上睜開,左轉右轉,似乎搜索著目標,最后定格在他的身上。
在陳教授眼里。
眼前青年的身后,是被涌動的黑影塞滿的墻壁,以及那愛慕地轉動的詭異眼珠。
它們都在看著他。
而青年那張詮釋著美麗的臉龐上,只是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他。
“為什么要來煩我和寄書?我不在乎你到底想要什么,但是,寄書都露出那種表情了。”
陳教授的腦子一片空白。
隨后,洶涌襲來的是骨子里的悚然。
快躲開、快躲開!否則——一定會死的!
他恐懼地后退,撞到了尖銳的辦公桌,隨后狼狽地翻倒在了地上,但手腳并用,像是牲畜一樣爬動著,只想要遠離眼前的存在。
眼珠癲狂地轉動著。
令人驚悚的是,像是繞著軌道,從門口墻壁移到了頭頂,目不轉睛地欣賞著他狼狽的模樣。
眼前目睹的一切,足以將已有的認知全部摧毀。
無論怎么也無法避開注視,陳教授雙膝跪地,抱住自己的頭,嘴里發出了嘶吼的尖叫聲。
“好可怕,我想活下去,”然而,宴寐卻突然笑起來,聲音在房間里回蕩,混雜在暴亂的雨聲中,“好可怕、好可怕……這是怪物呢!我該怎么辦,該怎么辦才好呢……”
這無疑是壓垮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精神已經達到了極限。
隨著大腦理智的崩潰,污血從陳教授的七竅泄堤般流露出來,讓他在地上匍匐著尖叫。
宴寐愉快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血順著地板流了出來,逐漸潤濕了他的鞋底,形成了黑暗的凹陷。
……
“是這里。”林磷停車。
危陽澤收回了看向窗外的視線。
墨跡牢牢地夾在他的鼻梁上,在兩側壓出紅色的印跡。
周圍很安靜。
只有雨水的敲擊聲。
這大概率,是【第三階段】的感染源展開了空間,也就是說他們已經進入了對方的領域。
林磷率先推開車。
手摸向了自己的腰間,握住了他的手-槍。
“你心理素質很差,不符合二級標準,但握槍的動作卻很熟練。”
林磷頓了一下。
“……我有點偏科。”他含糊道。
比起一級執法員,二級的考核并沒有特別要求全面發展。
除去必須通過的筆試以外,只要在某一項上面表現突出,就有機會升入二級。林磷就是缺乏了【理智】,所以在一級的考試上被刷了下來,止步在二級。
“你擅長用槍。”
國內對持槍有嚴格的管束。
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碰到槍,就算訓練時長一樣,也可能打不準同一個靶子。
而槍法的精準度,是類似于天賦的東西。
對方總是在遇到危險的時候,第一時間摸向槍,說明這是他使用地最順手的武器。
再觀察林磷握搶的姿勢,以及聽到指令后迅速服從的板正態度……
危陽澤再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出結論。
【這家伙以前是警察,之類。】
沒錯。
正是這樣。
【我把自己的經歷說出來,不是隨便博取同情、或者指望一個區區二級的員工將消息匯報給總部。而是因為,我覺得這家伙的武力值有可能會幫到我而已。】
他對那個怪物,化為膿水之前,說的一切都感興趣。
教學樓已經近在咫尺。
即使是沒有一級的判斷力,也能感覺到濃郁的異常氣息。
危陽澤冷眼看著,林磷從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項鏈,靠在自己額頭上。
這是類似于禱告的動作。
【第三階段】的【感染源】很難處理。
死亡是司空見慣的事。
只要不耽誤任務流程,那么留遺言的時間還是稍微給三分鐘。
“那是什么。”危陽澤開口。
林磷放下了項鏈,在手心細細摩挲。
“你重要的人?”
仔細一看,發現邊緣粗糙。
不像是女性佩戴的裝飾,里面有一張紙,貼著名字。
“不是……什么人。”
林磷停頓了一下,憤恨地說道,“這是我曾經的搭檔,她叫做瑪麗蓮,是一只三歲的德牧。因為她,我才在這里工作——我這輩子,最惡心的就是虐待動物的人。”
【是警犬吧。】
危陽澤:“我明白了。”
管控局死亡率這么高,每個加入這里的人,都有自己堅定不移的那個原因。
他沒有探究。
林磷收回了項鏈。
兩人已經踏上了教學樓的臺階。
在寂靜的黑暗里,本來應該一片寂靜,卻傳來了打游戲的嘟嘟聲。
危陽澤順著臺階望去。
在微光之中,有一個學生正在低頭打游戲,幽幽的光照在了他的臉上。
【怎么會有人在這里。】
他沒有從對方身上感覺到感染的氣息。
順著手機看去,正連著充電器,而插頭則消失在了樓梯道的黑暗里。
危陽澤明白了。
不是非要坐在這里,而是因為只有這里剛好可以充電,并且可以坐下節省體力而已。
“葉寄書……?”
在他身旁,林磷發出了驚訝的聲音,“你怎么會在這里。”
聞言,那個打游戲的學生抬起了頭。
“在等人。”他道,“舍友……剛才去廁所了。”
然后——
危陽澤等了一會兒,卻發現,對方真的沒有繼續的話了。
這種時候不是應該再加一句,你們為什么來這里嗎?正常人都會這樣,不會突然攔腰斬斷話題。
畢竟,現在可是陰森森的午夜。
他們還是兩個校外人士。
但對方卻沒有,而是繼續低下頭打游戲。
和調查結果一樣。
這個被任務目標【感染源3301】盯上的家伙,果然有那種對周圍人漠不關心的氣質。
他不由自主盯著對方看,突然,身旁傳來了林磷壓低的聲音。
“危陽澤。”
他回過神。
“……什么事。”
“感染指數,沒有了。”
“?”危陽澤。
不,這不可能。
剛才下車的時候,他還感覺到了這里充斥著異常,怎么可能在這交談的短短幾秒內……
他的動作一頓。
【真的……消失了。】
他愣住,腦海里浮現出了不可置信的念頭,但很快,臉上遲疑的表情就抹去了。
“上去。”
“……”
“現在,立刻。”
不等林磷做出反應,他就已經繞過了樓梯,朝著之前感覺到的異常最濃郁的地方走去。
在他經過的時候。
坐在樓梯上的葉寄書手腕頓了一下,但時間卻異常短暫,隨后繼續操作角色,連頭也沒有從手機屏幕上抬起。
手里的游戲,發出了敵人被斬殺的刺耳連擊。
林磷愣了一秒,匆匆和葉寄書道“你不要亂跑”,就跟在危陽澤身后同樣上了教學樓。
在路上的時候,系統已經向他們發來了任務大概的觀測內容。
這個被【感染源】盯上的家伙,是本校的教授。
異常因子已經完成了比對。
【感染源】,應該是五年前死在電梯里的那名學生。
只是在它出手之前,遲遲沒有異常泄露出來,所以管控局無法捕捉對方的動向而已。
在沖到第二層樓梯的時候,林磷看到眼前的人突然停了下來。
他也止住了腳步。
怎么了……?
他抬頭看去,正好發現了一道身影,正從上一層樓梯走下來。
直到來到這一層,他才看清對方的臉。
那是——
【宴寐】。
對方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從樓梯上停住腳步的危陽澤身邊擦肩而過,連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
“咔噠。”
樓道寂靜。
鞋底在樓梯上發出響動。
像是之前,踩著什么濕漉漉的東西。
他眼珠不由自主地,跟著對方走動的位置轉了過去,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轉角,身體依舊定格在原地。
腦子生澀地“咔咔”轉動著齒輪。
【這是,絕對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但是……葉寄書,是在等他嗎?就在這里?這個剛才異常濃度飆升的地方?!】
明明一切都如此反常。
但不止是他,就連危陽澤,竟然都忘記叫住對方……
第26章 第26章
危陽澤在原地定了幾秒,
隨后,身影迅速朝著樓梯上方沖去。
林磷知道他在想什么。
因為他也和他一樣,不詳的預感已經沖到了天靈蓋。
太陽穴隱隱抽痛。
就像有一只手伸進了大腦里, 攪弄的混亂感隨之襲擊而來。
辦公室的門是關著的。
從黑沉的窗戶來看,對方已經關閉了燈。
危陽澤猛地推開門。
林磷在他身后按開了燈,伴隨著“啪嗒”的一聲, 眼前的景象瞬間映入眼底。
陳教授正好端端地坐在辦公桌后。
木質桌面上, 放著一疊厚厚的試卷。
而他在手里批改, 鋼筆驀地暫停,在紙上劃出刺耳的“刺啦”聲。
“你們是誰?”
陳教授抬起頭,不悅地看向闖入的兩人。
“怎么這幅打扮?是校外人士吧!如果不解釋清楚,我就會叫保安了!”
危陽澤沒動,盯著他的臉。
幾秒后, 他說道:“沒什么, 只是在找學生而已, 我們現在就走。”
他毫不猶豫地轉過身, 抓住林磷,一把將他也帶出了門。
然后, 辦公室的門在他們的身后闔上了。
“就這么——”
“瞳孔正常, 神志清醒。身上沒有任何異常因子,而且周圍的環境也無扭曲感。”危陽澤說道, “所以, 為什么還要留在那里?”
林磷吃了一驚。
危陽澤, 二十九歲。
五年前成為了一級執法員, 有接近八年的工作經驗。
按照他的判斷能力, 絕對不會出錯。
“但是……”
怎么看都很詭異。
怎么可能有人關著燈批改試卷?正常人做不出這種事。
那是一個完全被掏空了的,異常組成的人體肉塊。
“我當然知道。”危陽澤打斷了他, 朝著回去的樓梯口走去,“但如果我都判斷不出來,這到底是什么感染,留在那里更加沒有意義。如果真的感染了,那也不是我可以解決的級別。”
林磷的腦海里,閃過了宴寐的側臉。
他從他們身邊走過。
面無表情的眼睛,嘴角卻帶著一絲笑意。
【這是什么?】
【是警告吧……】
圍繞在他身邊的謎團,讓人頭疼欲裂、幾乎要炸開。
“可以聯系特級。”
危陽澤反問:“就那個人渣?”
“這不是員工該說出的話。”
“很抱歉傷害了你的責任心,但這是我的負責區域,我有自己的判斷標準。如果這個第三階段的【感染源】,在五年時間都沒有動手,那它的危險等級就會排在其他事后面。”
有經驗的一級員工,能夠通過系統交付的相關檔案,判斷出【感染源】的類型。
死者的名字是余裕和。
自殺前的最后一通電話,是打給父母。
也不知道那兩個人到底說了什么,才讓一個怯懦敏感的人突然誕生了去死的勇氣。
最終,他選擇在電梯里結束了性命。
直到一個星期后,尸體在夏季的高溫夏腐爛成一灘爛肉,才有人想起來找他。
毋庸置疑,【感染源】的成因是怨恨。
是對自己的、長期以來的恨意、自卑和痛苦,形成的【感染源】。他詛咒了自己,成為了怪物。
這種可笑的咒恨,沒有干涉到其他人。
五年來,這是它第一次以【感染源】的身份出現。
在此之前,系統甚至沒有觀測到他成為【感染源】的可能。
林磷:“……”
盡管如此——
【自己判斷危險等級,而不是靠感染源本身的級別。這果然是對方成不了特級的原因。】
升任特級是推薦制。
如果沒有五位以上的一級執法員的推薦,是不可能成為特級的。
危陽澤曾經在特級備選名單上,但如今卻完全被踢了出去。
這件事,究竟是在自己的同伴,那個偽裝成正常人類的【感染源】被揭穿之前?還是在那之后,才讓對方成為了臭名昭著的一級……?
“再說,你看過陳教授的檔案吧。”危陽澤抬一邊嘴角,忽地笑了,“說起來,我還記得自己讀書的時候,因為一個單詞寫不好,就被暴跳如雷的英語老師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扇耳光。”
“……”
“你通知其他收容所的人。”
林磷:“嗯。”
任務方面的事,沒什么好說的。
然而,對方靜了幾秒,又突然問道:“你和葉寄書談過了,他怎么樣?”
“人還不錯。你想做什么。”
“沒什么。”
這話很突兀。
林磷停下手里打電話的動作,盯著他的臉看。
“如果沒有證據,就不能對普通人動手。”
然而,危陽澤卻隨口似的不在意地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我知道。對了。你是二級派遣人員,這次任務結束后,就要回總部了吧。”
只有一級執法員,才是常駐在各個區域。
二級只是流動人員,負責在【感染源】情況惡化之前收容,是基礎協助的員工。
“……”
“如果沒有做好死的覺悟,就不要再接這個這個區的任務。”
他的聲音有一絲冷酷。
“你……發現了什么?”林磷道。
“還不確定。”
危陽澤隨后說道,站在樓梯上,往下望去。
那是蜿蜒旋轉的樓梯。
從這些盤踞的階梯里望去,黑黝的縫隙,可以看到最低一層坐著的那人,手里反射出的光。
對方正在打游戲。
細微的聲音,也順著樓梯爬了上來。
然后,聲音暫停了。
那人看到了誰,從臺階上站起身來,將手機收回了自己的外套里。
危陽澤目不轉睛地盯著,注視著那兩道身影并肩離開了教學樓。
他的腦海里,浮現出了那個夜晚聽到的只言片語。
【我一直以來,想要找到的那個非常特殊的人類……】
【沒想到,我膽敢打攪了祂……】
“但很快,我會驗證的。”他說道。
暴雨將一切未盡的話語,都在轉眼間吞噬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葉寄書的背影,遲遲沒有移開視線。
……
葉寄書關上了宿舍的門。
整個老舊的宿舍,在下雨的時候散發出了潮濕的霉味。
舍友沒和他一起。
對方說是去廁所一趟。
但沒過多久,葉寄書就收到了對方發來的短信。
【我不回去了。謝謝你。希望我們以后還能做好朋友。】
【但是。】
【如果你想……的話,一定要遠離那個……】
葉寄書編輯短信。
【那是什么意思?】
但卻如同石沉大海。
對方沒回復。
他等了一會兒,身后已經響起了宴寐的聲音。
在對方的注視下,他將手機放回了自己的口袋里,拉著朝他生出來的手站了起來。
兩人一起回了宿舍。
路上,寒冷爬上手臂。
宴寐只準備了一把傘。
所以,他不得不靠近對方,這樣才不至于被雨水淋濕。
兩人之間被沉默覆蓋。
直到,在宿舍樓下的時候,身旁的人停住了腳步。
在葉寄書看過去的時候,他忽然說道:“那天,也是這樣。”
“……”
雖然猝不及防,但葉寄書還是意識到了他在說什么。
是那天。
他拒絕了其他人的雨傘,卻意外撞見了女生向宴寐的告白現場。
【不知怎么的,自己竟然表白了。】
【更加讓人意外的是,那個宴寐,居然接受了他的表白。】
在這之后。
宴寐也是這樣,撐著傘送他回了宿舍。
“已經四個月了。”
宴寐伸出手,手指從他的耳垂滑落。
然后,落在了他的后頸位置,不斷地摩挲撫摸。
葉寄書突然抬起手,抓住了對方的手臂。
宴寐不動了。
后面發生的事情,他記得不太清楚了。
因為,從對方俯下身來,柔軟的嘴唇接觸之后,一切記憶都被突如其來的另外一人的高溫融化了。
直到回到宿舍。
凝滯的大腦才重新運作了起來。
葉寄書躺在了床上,不由自主地盯著頭頂天花板發霉的痕跡發呆。
【今天,就這樣結束吧。】
【再怎么猶豫也不會有結果,不如讓明天的自己來擔心。】
就這樣,他閉上眼睡了過去。
……
第二天,葉寄書被手機鬧鐘吵醒。
身體沉重。
頭腦暈眩,不想起床。
他喘了一口氣,感覺腦子里像是被人塞進了石頭,重鈍地讓人失去思考的能力。
葉寄書摸向了身邊的手機,看了一眼。
上午十點。
再過一會兒,就到了上專業課的時間了。
他爬起來。
太陽穴抽搐。
【感冒了。】
【應該是昨天淋了雨。】
他放下了手里的手機。
慢吞吞地從上床爬了下來。
洗澡。
漱口。
結束了清潔工作。
葉寄書回到了自己的衣柜前。
如果只是上學,他沒有什么精力去特地打扮,于是只是翻找了一下,就從衣柜里拿出了一件衛衣,套上,然后拿起書包出了宿舍。
路過舍友床鋪的時候,他最后看了一眼,然后離開闔上了門。
走廊上,人流擁擠。
有上一節課結束的其他學生,從教室里涌了出來。
在他身后,學生議論的聲音傳來。
“昨天晚上,嚇死我了。半夜的時候,論壇直接變成了全紅色的字體!”
“對吧對吧。我也看到了。”
“還有,莫名其妙停電了,連通知都沒法,搞得我充電寶都沒充滿,太奇怪了吧。”
聞言,葉寄書腳步一頓,進入教室。
雖然距離下一節課的時間還早,但是教室的后排已經坐得滿滿的了。雖然進入了數院,但是學習并不是每個學生的本性,前排三行都是空著的。
他看了看倒數第三排,還有位置。
只是,這意味著要和別人擠在一起了。
但是坐在前面也太顯眼了。
葉寄書猶豫了一瞬,然后還是走向了后排,坐在了那個空位上。
起碼在這里,睡覺的話不會立刻被教授抓住。
“你……你怎么可以坐在這里?!”
幾乎是立刻,身旁的人就發出了一聲驚叫。
葉寄書:“?”
他原本準備趴在桌子上的動作一停,慢吞吞地扭過頭去,正對上了一張有點眼熟、但想不出名字的臉。
葉寄書眼睛半睜,定定地盯著他看了幾秒鐘。
盡管沒有說話,但是這個反應無疑說明了一切。
“不是吧,你還是不記得我是誰?!!”見狀,對方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有點破防了,“前天的時候,你還把我的手弄骨折了!我本來那天晚上準備回宿舍休息,不讓我大哥發現,但是……”
聲音戛然而止。
后面一半的話,被他咽了下去。
瞳孔緊縮,身體哆嗦,這是回憶起先前恐怖一幕的反應。
為了轉移這不自然的話題,他朝葉寄書舉起了手。
那里還被醫用繃帶纏繞著。
小臂綁著夾板,讓他的動作顯得極其僵硬。
“那就再說一遍吧,我叫薄哲瀚,薄程科技的薄。”
說完,他特地等待了一會兒。
但在他眼前,葉寄書只是“哦”了一聲,就重新趴到了桌子上,枕著自己的手臂不看他了。
“……”薄哲瀚。
不是吧。
聽見他的名字居然沒反應。
因為喜歡宴寐的緣故,他特地觀察了葉寄書這個名義上的情敵。
好幾次,他都看到對方在課堂上、課后的時候打游戲,偶爾也能從手機上看到他在查看直播回放的界面。但現在,聽到自己自報家門,他居然不知道自己是誰。
演的吧?
薄程科技,現在可是目前最大的直播平臺,是他大哥的公司。
而且,薄家更是靠游戲起家的。
不止是國內新發售的游戲,還是國外引進的游戲,基本都有他們的身影。
他自己因為年齡合適,所以好幾次都被推出來在直播平臺上露面,和那些直播名人互動……
上過平臺封面!
而且,還上過熱搜!
可薄哲瀚目光炯炯,幾乎要把葉寄書遮住臉的手臂盯穿了,對方也沒有做出他預想中的反應。
“……”
他很想大叫。
為什么自己感覺這么挫敗啊!!
不過,他旁邊的那群朋友倒是很捧場。
見他得不到回應,臉上露出了不平表情、卻又不知道從哪里下手推動葉寄書的時候,那幾人中的一人立刻說道:“我就說他是個怪人吧!哲瀚,你就別和他說話了,你上次說的企劃是什么,再講講吧!”
面對這么熱情的反應,薄哲瀚嘴角翹起,有些得意道:“啊,就是那個造星計劃啊。”
“……”
“我告訴你,這次可能會有fys的加入,到時候我一定要乘機好好和他搭話。”
“不愧是哲瀚。”聞言,幾人露出了羨慕的表情,“沒記錯的話,那是……”
薄哲瀚:“沒錯,是我最喜歡的主播。”
昨天晚上。
因為遇到了那些東西,又被告知了世界的真相,他回去不出意料地失眠了。
但沒想到的是,他最喜歡的主播fys居然正好開了直播!
雖然是他平時最不喜歡接觸的恐怖游戲,但也可以溺愛一下……
明明很害怕才對。
但在那人迅速、精準的操作之下,伴隨著輕微的呼吸聲,他狂跳的心逐漸平緩了下來。
【這難道是所謂的,激動的感覺?】
睡醒之后,薄哲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央求他的大哥邀請fys加入最近的那個策劃。
嚴格來說,fys其實并不符合企劃的要求。
畢竟他不說話、也從未露過面,甚至沒有開通過wb之類的賬號,這個企劃是需要造星。
很難想象,他這種類型的主播加入多人企劃會是什么樣。
薄哲瀚的大哥很嚴厲。
本來以為,自己再怎么也得死纏很久才行。
但是,在看了fys最近的一場直播之后,大哥卻意外松了口,讓負責人向對方發出了邀請。
“不管怎么說,還是你的功勞!我早就想看fys的其他直播了,可惜他開播時間不確定,看回放總覺得沒那味,加入企劃就會有提前通知了。”
“哈哈,那當然了。”
薄哲瀚話里話外,都是自家推被認可的喜悅,“不過,不是我的功勞,是fys自己牛逼。”
“……”葉寄書。
“到時候,我也會作為特別嘉賓參與直播,大家記得來收看啊,我一定要加上fys的私人聯系方式。我可是最喜歡這種淡定的大佬姿態了,他對彈幕愛答不理的時候真的有爽到。”
薄哲瀚的發言,讓周圍捧場的人不由卡殼了一下。
這種喜歡的理由,還是太小眾了。
但很快——
“……薄哥,你肯定可以的!”
薄哲瀚絲毫沒注意其他人詭異的表情:“那還用說,我肯定是要追著他的。”
聽見幾人的對話,葉寄書只是默默地將枕著手臂的臉頰換了個方向,腦海里閃過了一句話。
【原來如此。】
【這就是我被邀請的理由。】
他就說,只是通關一次游戲而已,怎么會被莫名其妙被直播平臺注意到。
在來教室的路上,他已經同意了。
如果是宴寐的生日,他不希望自己沒有提前準備禮物……
葉寄書的視線從手臂和衛衣的縫隙間看去。
老師已經到了,正把保溫杯放在講臺上,開始準備講解上節課布置的作業。
他看了一眼被抄在黑板上的公式。
都是自己會的題。
那么,已經可以開始睡覺了。
他就這樣重新埋下臉,放任自己的意識逐漸墜入黑暗里。
直到他真的睡著,他都沒有注意到,身旁的薄哲瀚側臉看了他好一會兒,手里的動作逐漸緩了下來。
“薄哥,給你說個好玩的,就是……”
“噓。”
薄哲瀚制止,扭過頭瞪了對方一眼。
后者立刻噤聲。
他抬了抬手。
對方會意,殷勤地把手機遞了過去,上面的標題瞬間映入了眼底。
【有人知道嗎?數院的陳萬暉教授瘋了!!我今天上他的課,結果他突然在講臺上面亂爬,嘴里發出嘶吼的聲音,簡直像是一條狗……太恐怖了……】
第27章 第27章
薄哲瀚本來只是瞥了一眼。
但是, 這個帖子的標題立刻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手指拼命往下滑動,主樓的內容在瞬間映入眼簾。
【嚇死人了,你們有人錄像了嗎?完全莫名其妙。他在黑板上寫下了自己學術造假的內容, 然后就變成這樣了——】
【我拍照了。】
【有人說那些造假內容是真的。聽說他還挪用自己學生的論文,給自己孩子鋪路呢。】
【好家伙,我去查了一下, 小學生已經要用到模型了嗎。】
【這是學閥吧。】
……
薄哲瀚手抖了一下。
【又是、和那個所謂的“感染源”有關嗎?】
在雨夜目睹了怪異的人臉后, 那些薄哲瀚現在回想起來, 依舊無比魔幻的經歷再次涌上了腦海。
離開宿舍樓后,他被那兩人帶去一個奇怪的地方。
有人聲稱,他具有“知情權”。
所以,他們會將大致真相托盤而出,以免后續他陷入崩潰。
正因如此, 薄哲瀚的腦子里被灌入了許多平時不可能接觸到的內容, 摧毀了已有的認知。
怪物。
感染源。
……
這些都是什么啊!!這真的不是小說嗎?!
不如不要告訴他!
此后, 得知自己可能也被感染后, 他驚慌失措,只差大叫出聲, 無法接受眼前發生了什么。
但訓練有素的人, 只是將他猛地摁回了椅子上,讓他冷靜下來。
薄哲瀚只想大喊大叫。
然而, 他卻被迫留在了那個白色的房間。
按照那個工作人員所說的, 正常的觀察流程是隔離七天。
七天……
薄哲瀚感覺一陣絕望。
如果他被檢測出有感染風險的話, 還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他還不想就這么被困一輩子!
但是, 完全沒想到的是, 他在第一天就出來了。
因為在最初的測試環節的時候,出現了一點小問題。
最開始只是儀器沉默, 但不知道怎么的,一堆人涌進拿著設備反復對他進行測試,像是在驗證著什么,臉上表情都很凝重。就在他以為自己是不是要被宣判死刑的時候,那些人卻告訴他,他可以離開了。
離、離開?那當然再好不過了!
在走出房間前,他被人遞給了一個類似于合同的東西,上面的保密條款寫的一清二楚。
其中,有一條反復強調。
【不得將情況告知其他人。】
但這種事……
哪怕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
即使發帖,也只會被認為是精神病,或者嘩眾取寵的人。
他的家庭背景特殊。
到時候,要真在網絡上鬧起來,他大哥一定會打死他的!
薄哲瀚一咬牙,在那張薄薄的紙上簽了名字,按了手印,然后就被同樣的黑車送了出去。
直到今天上課,他精神還是恍惚的。
機械麻木地坐在椅子上。
不知道身旁的人在說什么,附和著、大笑著,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改變。
然而,他的大腦告訴他,這不是真的。
在知道了那個世界的模樣后,他的正常生活就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不是葉寄書坐在他的旁邊,他的腦子可能還是一片混亂,所以他的注意力已然偏轉到了對方身上。
剛才說話那么大聲,也是為了故意引起對方的注意……
怎么會這樣?
但是,在經歷了目擊無臉女后,他的精神狀態就有些不對勁了。
但只要葉寄書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被對方注意到,他身上那種沉重的感覺就會得到緩解,生澀的大腦能夠得以重新轉動……就好像回到了昨晚之前的自己。
那個幸福地、不知道有怪物存在的自己。
也就是說——
只是待在葉寄書身邊而已,這樣的痛苦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數學有很多換算公式。
無論過程多么復雜,只要簡化思維,就能得出最終的結論、
對方——
是讓他精神維持正常的真實原因。
但是……
【為什么……會有這樣荒謬的念頭。】
【怎么看葉寄書都只是路人吧!昨天晚上,他甚至都沒看到,沒機會進入那個世界!】
見薄哲瀚遲遲不說話,愣愣地盯著屏幕發呆,把手機拿給他的同學湊了過來,悄悄地說道:“我看到其他人說,可能是怪物呢!就是掉san那種,游戲設定之類的。”
薄哲瀚:“……別說了,我才不相信世界上有這種東西。”
見他神情極度不愉,那人也沒敢再說什么,只悻悻地轉回頭去。
薄哲瀚一直心不在焉。
直到下課鈴響起,他才回過神來。
身旁的人已經站起來,開始收拾東西了。
明明剛才還在睡覺,但是混入人群之中離開的速度卻很快,薄哲瀚只眨了眨眼,對方就已經下了教室階梯,背著書包挪動到了教室門口。
他趕緊指著自己的抽屜,對旁邊的人說:“幫我收拾,等下送到我宿舍來。”
說完,不等幾個朋友驚訝的發問,就已經朝著對方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薄哲瀚艱難地擠開人群,終于出現在了葉寄書身后。
盡管對方臉上還是面無表情,但是額發還是睡亂了一點,翹起了一邊。
而且,對方正在看手機。
貌似是收到了什么消息,臉上露出了糾結的表情。
“什么事。”
視線被打斷,他吃了一驚。
“原來你還是會主動和我搭話的啊!那你還走那么快,這不是注意到我追著你了嗎!”
“……”
“從今天開始,我要回宿舍住。”
葉寄書停住腳步,轉過頭,第一次用正眼看他。
“我、我也不想的,還不是因為這個!”薄哲瀚再次舉起被折斷的手,怒氣沖沖道,“我哥說我做事沖動、性格遲早會鬧出事,不準我回家,必須好好在學校改過!”
“哦。”葉寄書道。
薄哲瀚被他冷漠的態度噎住了。
他默默地盯著葉寄書看了幾秒,但發現對方還是無動于衷,不由挫敗地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沮喪地對著空氣大叫了一聲。
“你——”
“你喜歡宴寐,是嗎。”
這句話突然插了進來。
薄哲瀚的質問被打斷了,他怔了一下,“啊?”了一聲。
見葉寄書還在看他,他回過神來,什么都沒想,直接脫口而出道:“那當然了。有誰不喜歡宴寐?即使是隨便找一個路人,說出宴寐的名字,對方一定都會喜歡宴寐!”
他就是有這種直覺。
【那是“愛”這個字的,存在的意義。】
葉寄書盯著他了幾秒,然后問道。
“你之前為什么要丟掉我的書。”
怎么突然?
這是……要舊事重提嗎。
面對那雙抬頭看他的眼睛,薄哲瀚心底猛地一慌,狂熱的愛慕驟然退去,傷到的手臂再次隱隱作痛。
“那個啊,我、不是故意的。”他連忙地,從牙縫里艱難地擠出這句話,“我只是想讓你離宴寐遠點……那些事,都是我的朋友們做的……那天,我也只是——”
他說的是實話。
這種事怎么可能讓他出手,都是交給那群朋友去做的。
至于他們怎么做,不重要。只要最后葉寄書和宴寐分手,讓出位置就好。
但在等待、旁觀觀察幾次后,他發現這件事不可能發生。
所以,他不耐煩了。
唯一一次想要自己來,結果手臂就被掰斷了……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然后晚上的時候,又詭異地在宿舍里遇到了那種東西。
而這一連串的事故起點,都是他最開始的行為導致的。
簡直是慘痛的教訓。
如果可以的話,這輩子都不想再遇到……!
“你是個人渣。”
“……”
葉寄書:“以后別再做這種事。”
明明只是平靜無比的話,但是薄哲瀚卻打了個寒噤。
“……嗯。”
本以為對方還會要求他做些什么。
但是,葉寄書只是用審視的目光,從他的臉上一寸寸地掃過,像是在判斷他夠不夠資格。
薄哲瀚:“……?”
為什么要用這種眼神看他?好像在評估他本人的價值……
沉默幾秒后。
葉寄書突然又說道。
“你下午有公共課嗎。”
“沒有。”薄哲瀚松了口氣,匆忙回答道,“我現在和你走一樣的路線,去學校食堂吃飯。”
葉寄書“嗯”了一聲,走了起來。
見他的目光移開,薄哲瀚緊繃的身體緩了一些,迅速跟在對方身后。
雖然不知道對方在觀察他什么,但是……這算是勉強合格了吧?
薄哲瀚整顆心七上八下。
然而,走著走著,卻感覺到了哪里不對。
即使從來沒有去食堂吃過飯,他也發現這條路并不是通向食堂的方向。
“你不吃午飯嗎?”
“嗯。”
因為葉寄書意料之外的搭理,薄哲瀚精神一振,話也多了起來。
只是一個字都沒進他的腦子里。
【這么有活力……】
葉寄書看了他一眼。
因為感冒,他的身體從起床開始就感覺不舒服。
即使是在課堂上睡了一覺,完全沒有動腦子,但太陽穴還是時不時地抽痛。
所以,他干脆不去吃飯了。
下午沒有其他課,他打算直接一覺睡到第二天。
“你去吧。”
“……我也不吃了。”
即使是再不怎么理解這些,現在也能反應過來,對方是在有意跟著他的行動。
葉寄書口袋里的手機嗡嗡作響。
在起床的時候,就收到了一條短信。
課上補覺的時候,又收到了。
現在,應該還是對方發來的消息。
點開屏幕,兩人的聊天記錄撞入眼底。
【好點了嗎?】
【嗯。】
【我下午過來陪你。】
【……】
【寄書只用睡覺就好。我會帶午飯來。】
手機屏幕被摁滅,放回了外套里。
葉寄書原本以為今天宿舍只有他一個人。
但現在卻多出了薄哲瀚。
也就是說,今天下午的宿舍里,有他、宴寐和薄哲瀚三個人。
【這是什么經典場景。】
【生病的丈夫,照顧人的妻子和性格糟糕的舍友。】
要素齊全。
只是。
葉寄書用余光掃過薄哲瀚。
宴寐會喜歡這種類型嗎。只有看看了。不管怎么樣。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到達了宿舍樓前。
薄哲瀚盯著老舊的宿舍,心底無力地想“自己難道真的只能住在這里嗎”的時候,身旁突然傳來了葉寄書的聲音。
“你,為什么喜歡宴寐。”
“不喜歡才奇怪吧,”薄哲瀚毫不猶豫地說,“畢竟,不喜歡的話……”
話音戛然而止。
他怔了一下,眼底浮現出了一絲茫然。
為什么……會喜歡?
當然喜歡啊!
比起簡單的喜歡,不如說是【愛】更加恰當,因為這是一種更為濃烈的感情,足以將人的所有自尊、理智都摧毀,想要不顧一切地向其他人宣泄這種愛慕的情緒。
喜歡!
就是喜歡啊!
在看到宴寐的第一眼,【愛】、【喜歡】,【愿意付出一切】,無數這樣的話就在瞬間灌入大腦里,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就迅速被排山倒海的洶涌感情沖擊到心理防線崩潰了。
要什么原因?
在葉寄書問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然而,一旦注意到了,往這個方向去思考,太陽穴就會不斷地抽痛,好像有一千根銀針同時扎入了大腦里,肌肉抽搐著、抗拒著這個去想【為什么會這樣】的想法。
腦子好痛!
怎么辦!怎么辦!
“我就是……喜歡啊。”薄哲瀚喃喃道,“喜歡、特別喜歡,在看到他的第一眼……”
他抓著頭,口中無意識地重復著這樣的話。
“刷刷。”
頭皮已經被刮擦出了血痕。
即使如此,恐怖焦慮的感覺也沒有從心底消失。
就像對痛苦毫無知覺一般。
薄哲瀚的手指扣入了皮膚里,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白色,內心卻空蕩蕩到可怕。
下一刻——
“啪嗒。”
動作一停。
葉寄書抓住了他的手腕。
在兩人肌膚接觸到的瞬間,所有混亂的想法像是潮水一般,迅速從腦子里消失的無影無蹤。
就像溺水的人。
被救生員抓到水面,呼吸到空氣的那個瞬間。
薄哲瀚宛如新生。
胸口劇烈起伏著,貪婪地呼吸著普通的空氣。
“我知道了。”葉寄書道。
比起薄哲瀚的驚恐。
葉寄書……已經有些習慣了。
【這樣濃烈地喜歡宴寐的人太多了。】
只是覺得應該聽一下理由。
但是……
從對方顛三倒四的話,可以看出來。
那是,毫無理由的喜歡。
無法說出具體原因,大概可以用一見鐘情來概括,但是卻始終感覺有一絲異樣盤旋在心底。
【和其他人,沒有區別。】
薄哲瀚呆呆地看著葉寄書。
幾秒后,嘴巴動了一下,道:“那你……為什么喜歡宴寐?”
葉寄書忽然轉過頭,盯著他看了幾秒。
不知道為什么,薄哲瀚內心一陣緊張。
既然是宴寐名義上的男友,讓后者在那么多人當中僅僅答應了他一人的告白,并且長達四個月都沒有分手的跡象,一定有什么他沒有注意到的事吧……他對葉寄書的回答異常感興趣。
兩人的視線在半途對上了。
然而,葉寄書只是重新把視線移開,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
“宿舍到了。”
“……”薄哲瀚。
是不想回答,還是不愿說出口。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對方根本沒有給出答案。
只是……
回避了這個問題。
兩人走進了宿舍。
幾乎是立刻,就被撲面而來的陰冷的氣氛襲擊了。
究竟是因為本來就避陰,還是說有別的原因……?
薄哲瀚的余光瞥見電梯。
腦子里突然冒出了,關于那個傳聞的消息,不由打了個寒噤,往葉寄書身邊縮了一下。
效果立竿見影。
他身上那種沉甸甸的感覺消失了。
他往旁邊看了一眼,葉寄書仍面無表情,微微皺起的眉只是因為身體不舒服,似乎不是針對他,對他的靠近沒有反應,不由讓人松了口氣。
薄哲瀚膽大了一點,又往他的身邊蹭了蹭。
【離得越近,這種效果好像就越明顯。】
是心理效果嗎?
不管如何,對他的腦子很有用,所以即使不知道原因、也放縱了自己行為。
然而,盡管他做了這些小動作。
葉寄書只是無視,沒有表現出反感、厭惡,這種無視的態度、反而只會讓他慌亂的心鎮定了下來。
只是在對方身邊,就感覺渾身的沉重感消失了。
但如果肌膚接觸呢
不知道會不會徹底消除這種感覺。
眼見兩人離宿舍門越來越近,薄哲瀚腦子一抽,沒過腦子地說道:“你身體不舒服吧?是因為這個才不想吃飯的嗎?嫌麻煩?我可以讓人準備好午飯和藥、也可以照顧你,但你等下讓我碰一下?”
葉寄書:“……”
他停住腳步。
默默地看向了身旁的人。
“啊!”薄哲瀚大叫一聲,反應過來后,耳根脖子全紅了,“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可以說嗎?關于那個怪物的事情。
不能說吧!
對方根本就沒看到!
所以自己該怎么解釋。
眼見薄哲瀚支支吾吾,無法給出答復,只準備一咬牙認下來說自己就是那個意思的時候,兩人的身前,突然想起了“刺啦”一聲。
宿舍門被從里面推開了。
葉寄書被吸引了注意力,轉過臉看去。
下一刻,視線里出現了宴寐的身影。
從對方的身體旁看去,發現宿舍的桌子上,已經擺好了午餐和藥盒。倒出來、用來服藥的杯子正冒著熱水的蒸汽,而旁邊的白色紙片上,要吃的藥已經分揀了出來。
“你回來了。”宴寐道,“先把書包放下來吧,然后吃了東西再睡。”
葉寄書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沒有鑰匙,是怎么進來的……】
算了。
好像這也不是重點。
“嗯。”
葉寄書道。
然后,他看了宴寐一眼,慢慢地走進了宿舍,猶豫地轉頭看向薄哲瀚,最后坐在了椅子上拿起了藥。
宴寐貼了一下他的額頭。
“還在發燙。”
“……嗯。”
薄哲瀚已經瞪大了眼睛。
他呆呆地、愣神地站在門口。
與此同時,那不可置信的目光在宴寐身上、葉寄書身上反復落下,頭轉來轉去,最后下意識地否認道:“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為什么【宴寐】這么、體貼?
可就算這樣,葉寄書的態度依舊很正常,絲毫不覺得有哪里不對。
在薄哲瀚的想象中,葉寄書才應該是那個噓寒問暖、患得患失的人。
畢竟,那個人是【宴寐】啊!
之前的他膽敢上門挑釁,就是下意識地認為葉寄書是這段關系里弱勢的一方,隨時可能被踢開。
盡管兩人還是戀人關系。
但他們遲早會分開,畢竟,那是兩個世界的人。
四個月,聽起來是很長。
但是或許,只是宴寐不忍心說出口呢?
是的。即使對方是會無視他的人,也可能只是溫柔而已……
薄哲瀚的大腦里,沒有對方性格惡劣、糟糕的印象。有的只是【喜歡】、【愛】而已。
在宴寐說出“分手”之前,自己主動出手,也只是加速了這個過程而已。
但現在……
究竟誰才是那個應該有危機感的人。
他搞錯了嗎?!
怎么可能?葉寄書只是路人而已啊!
正在薄哲瀚發愣的時候,原本正在喝水的葉寄書放下了杯子,又朝他投來了視線。
明明是面無表情。
但是,他卻從他的眼里讀出了催促。
“……”
薄哲瀚猶猶豫豫地走了進來,然后關上門。
現在,室內只剩下他們三個了。
不知道為什么,空氣有些沉悶,在宴寐面無表情地看過來的時候,他感覺到了一陣說不出的眩暈。
是狂熱的喜歡,所以導致的缺氧嗎?
如果是以往,他一定會不管不顧、欣喜若狂。但在葉寄書問了“為什么”后,他的愛慕雖然沒有消失,卻感覺到了異樣和困惑,腦子里有個聲音拼命在問——“為什么?”。
【愛】還在胸口跳動。
薄哲瀚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最后,只能汗流浹背、慢慢地走到了自己原本被分配的床位,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坐了下來。
他沒發出聲音,極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宿舍內的氣氛陷入了僵持。
葉寄書突然出聲。
“我困了。”
“……只吃這些就夠了嗎?”
“嗯,謝謝。”
“……”
“我想睡覺。”
“是要去床上嗎?我幫你換睡衣吧。”
葉寄書搖了搖頭。
根據他以往的經驗,自己如果感冒了,要不了多久就會發燒胃痛。
如果直接平躺著睡在床上,很難受。
所以不如就在下鋪,拿出自己枕著頭的小抱枕躺一會兒。
但是,在他開口說出自己的想法,宴寐就已經將桌子上的東西清理干凈。
然后,對方打開了他的柜子。
精準地從一堆游戲卡帶里,找出了那個沒有被提及的枕頭,放在了葉寄書眼前。
見到眼前的一幕,葉寄書愣了一下,有點反應不過來。
“……謝謝。”
他將額頭靠在了枕頭上,埋著整張臉。
然而,過了半分鐘。
他沒抬起頭,壓在枕頭上的聲音悶悶地問:“……為什么要一直看我。”
葉寄書本以為宴寐還會做點別的。
但他唯獨沒想到,對方居然就這樣直接坐在了旁邊,將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
即使不去看,也能想象出來,對方手撐著臉垂眸看他的樣子。
“不可以嗎?”宴寐反問道。
相較于之前的溫柔,對方的語氣突然變得強勢了,那股落在身上的視線似乎更加強烈了。
葉寄書警覺。
對于宴寐的心情,他現在已經有了大致模糊的判斷能力了。
這是——
對方陷入負面情緒的前兆。
要是平時就算了,但現在薄哲瀚也在這里……
“……可以看。”
宴寐不說話了。
葉寄書閉上眼,呼吸平穩下來。
很快,他就習慣了那股如有實質的視線,忘記了身旁的人的存在,進入了半睡半醒的狀態。
不知道過了多久。
忽然間,他從睡夢中掙脫,猛地清醒了過來。
正在困惑的時候,耳邊傳來了模糊的對話聲音,讓他原本準備直起身的動作停住了。
【……宴寐,正在主動和薄哲瀚說話。】
第28章 第28章
“我沒有見過你。”宴寐道。
雖然看不到薄哲瀚是什么反應。
但通過桌面被撞擊的混亂聲音, 完全可以想象的出來對方那幅驚慌失措的樣子。
薄哲瀚有這樣的反應很正常。
畢竟,那個宴寐竟然主動和他搭話了。
幾天前,自己連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現在竟然在眼前實現了。
理智在拉扯。
但狂喜,還是很快涌上了心頭。
“……那個、是因為我之前沒有住在宿舍。”他聲音顫抖著,壓抑著激動地說道, “我也是數學系的, 不知道你還記得嗎, 我叫做薄哲瀚,是之前在體育課上、臨時和你搭檔練羽毛球的那個……”
宴寐:“嗯。”
雖然只是一個音調而已,薄哲瀚已經受寵若驚,絲毫不敢冒犯對方。
葉寄書能聽見床板的吱呀聲。
對方一定在不安地扭動身體,費盡地斟酌著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
“你要一直住在這里嗎?”
“不、不是。”薄哲瀚立刻道, “我只是因為受傷了, 所以這段時間才會住在宿舍, 這之后會離開的。”
葉寄書將對話都收入耳里。
他仍維持著趴在桌子上的動作, 沒有抬起頭。
正因如此,他看不到兩人的表情, 只能通過對話大致判斷情緒。
室內一片寂靜。
葉寄書極力放緩呼吸, 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咚咚”作響。
不知道宴寐做了什么,是什么表情, 薄哲瀚突然膽子大了起來, 響起了往前的腳步聲, 聲音急切地問道:“那個, 我想知道……你的生日是最近對嗎?我知道你從來不回答這些, 但是,我非常想——”
“六月二十九。”
薄哲瀚愣了一下, 隨之狂喜;“啊、啊,好的!”
“……”
與此同時,葉寄書也怔了一下。
【宴寐從來沒有,說過自己的生日,到底是多久。】
所有人唯一的印象。
只是說過,時間是在六月底。所以宴寐入學第一年,總有人在暗暗遺憾,沒有機會給對方過生日。
兩人的對話還在繼續。
“你那天有時間嗎?”
“我有一點事。”
宴寐拒絕了。
葉寄書枕在頭下,手指抽動了一下。
“啊,是這樣嗎……”薄哲瀚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勉強,“那你可以給我你的聯系方式嗎?”
“還是給我你的吧。”
宴寐的回答滴水不漏。
雖然沒有保證,但是卻仍給了人一絲不切實際的希望,那就是會在某個時間加上好友。
果然,薄哲瀚的聲音變得喜悅起來:“好的。”
“……”葉寄書。
【宴寐,竟然也能主動搭話。】
兩人又說了一些有的沒的。
他不知道自己維持這個動作了多久,手臂都有些發麻,那些對話也消失在了耳邊。
【身體有些難受。】
【胸口也悶悶的,不太舒服。是因為感冒還沒好嗎?】
好像腦子里被塞入了很多想法。
但實際上,回憶起來,自己其實卻什么都沒想。
【還有多久,才會結束啊……】
突然間,葉寄書感覺到了一陣冰冷的觸覺落在了自己的后頸上。
由于太過猝不及防,他直接顫抖,猛地從桌子上抬起頭來,正對上了宴寐目不轉睛盯著他的雙眸。
與此同時,對方的手仍放在他的后頸位置。
即使他這樣移開,把椅子拉出了“刺啦”一聲,依舊沒有松開,反而阻止了他繼續后縮的動作。
“醒了嗎?”宴寐微笑道。
盡管嘴角揚起了弧度,但眼底黑沉,暴露出了他陰郁的情緒。
“……”葉寄書。
對方發現他醒著的嗎?是從最開始?還是剛才……
正在他無言的時候,宴寐卻忽然俯下身,將自己的額頭貼在了他的額頭上:“溫度終于降下來了。寄書真是不會照顧自己……如果沒有我,你該怎么辦呢。”
肌膚接觸處,本該是溫熱。
但此時,卻只有異常冰冷的觸感。
【沒有我你該怎么辦。】
比起這個,宴寐的舉動反而才像是那個離不開的人。
在如此近的距離對視,任何人的注意力都會被吸入那雙罕見的黑眸之中,忘記了自己在想什么。
宴寐微微拉開距離,道:“我要離開三天,寄書,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記得和我發消息。”
葉寄書怔了一下。
從交往開始,兩人從來沒有分開過那么久。
二十四小時,接近一半時間都在一起,如果不是因為專業不一樣,說不定會一直形影不離。
聽到時間,想到見不到宴寐,他有些不習慣,但很快:“……嗯。”
“我也不想去。”宴寐道,“但是采風是必須的。”
葉寄書知道,對方的專業是民俗學。
比起單純的上課,更多地是進行實地調查報告。
現在臨近期末,對方實地考察應該也是和考核相關,所以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葉寄書理解地點頭:“嗯,知道了。”
宴寐放在他后頸的手,往上移動,然后再次傾身,留戀地親了一下他鼻梁上的那顆小痣。
隨后,他讓開距離,朝他笑了一下。
葉寄書的目光跟隨他離開,直到宿舍的門被關上,宴寐的身影消失,才移開了視線。
因為發了燒,身上出了汗,粘膩膩的很不舒服。
葉寄書去洗漱間,沖澡后換上了睡衣。
等他忙完回來的時候,薄哲瀚依舊坐在自己的床鋪上,呆呆地看著宴寐離開的方向。
“……”
葉寄書沒理他,而是看向桌面上。
原本簡陋的紙質杯子,被換成了玻璃。
而那條小金魚,正在小小的魚缸里無憂無慮地游動。
【宴寐換了水。】
他的心底有些高興。
“你養了金魚嗎?我不是很喜歡魚。”
“……”
葉寄書盯著薄哲瀚,瞇起了眼。
見他這個表情,對方頓時一慌,臉上的興奮消失了大半,立刻慌忙地解釋道:“不是、不是說我討厭魚的意思。只是你難道不覺得魚很可憐嗎?被養著它的人類困在魚缸里,看不到外面是什么樣子,過著定點的生活,真是無知……”
“不覺得。”葉寄書打斷了他的話。
薄哲瀚更加慌亂了。
他拼命地想辦法,腦海中忽然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葉寄書對提及【宴寐】很在意。
平時總是那幅面無表情的樣子。
雖然不怎么生氣,對他做出冒犯的舉動,也只是看那人一眼,除非動手,才會在那個時候精準出擊。
如果用游戲來比喻。
對方就是類似于干脆利落的、沒有讀條技能的角色吧。
但是,薄哲瀚在剛目睹了兩人的互動,能感覺到和宴寐相處的時候,葉寄書的態度是不同的。
【像個活人。】
于是,在葉寄書這樣看他的時候,薄哲瀚第一反應就是提及宴寐:“話說回來,我還不知道宴寐竟然是這樣的性格,剛才我問他生日時間,他——”
葉寄書掃了他一眼。
然后,慢慢地爬上了床鋪,“刷”地拉上了窗簾。
薄哲瀚:“……”
他盯著葉寄書的床鋪看了幾秒,說道:“我叫人去買床鋪那些了。既然要當幾天的室友,你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可以給我說……畢竟宴寐很在乎你。”
【在乎……】
床鋪里,葉寄書沒有回答。
他聽到了腳步聲,然后是宿舍門再次被打開的聲音,薄哲瀚暫時離開了。
葉寄書拿起手機。
手機屏幕上有幾條未讀消息。
先點擊x的符號,關閉所有游戲的推送,然后才查看消息。
學校論壇的app上有幾個紅點。
葉寄書點開。
全都來源于私聊。
那被剖出眼球的可憐動物的照片,孤零零的、帶著血絲滾落在實驗臺上。
恐怖頭像之后,是態度溫柔、清爽的溫榆和。
【你怎么樣?】
【我看到消息已讀,是你看到的嗎?】
【不會是……】
然后是今早上的最新消息。
【對不起,我不會再這樣做了。】
“……”
葉寄書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如果是其他人,一定會因為這突兀的消息而追問原因。
但由于葉寄書和他兩個人沒有任何交集,唯一的交織點只是宴寐而已,所以他沒有、也不打算深究這句話的意思,只是在對話框里回復了一個,“嗯,好的。之前謝謝了。”
這樣結束話題,應該沒問題。
他關上了論壇。
然后是消息框。
有一則來自輔導員的未接來電。
對方聯系不上他,在電話未接通的時候放棄了,直接給他的手機發了消息。
【陳教授的事情,學院已經得知了。關于建模比賽論文的事情,學校在討論后會給你答復。關于陳教授出事這件事,葉同學不要有太大的壓力,如果有任何問題都可以來找我。】
陳教授,出事……
葉寄書盯著這則短信看了幾秒鐘,然后關閉了,沒有去搜索具體原因。
清理完之后,還剩下一件事。
直播平臺。
之前說過了,他答應了加入企劃的要求。
對方后來回復說,要在今天發布企劃的消息,但由于他沒有官方賬號,所以建議他現在開一個。
葉寄書下載了軟件。
手機號碼默認登錄,所以注冊不麻煩,這點還好,名字只是簡單地輸入“yjs”,然后把這個發給了對方。
頭像還是默認的,但已經足夠了。
【工作……終于結束了。】
葉寄書的腦海里,閃過了接下來要做的事。
第一次直播,時間就在后天晚上。
主要是企劃的主播們彼此交流、熟悉角色,然后看評論區的粉絲互動。
具體玩什么游戲,已經大致說明了。
好像也是一款恐怖向的游戲,可以多人聯機,很容易就能夠炒熱氣氛。
據說是和虐-殺動物有關。
葉寄書本身就不負責聊天,他的定位是技術實力派,只要能夠在卡關的時候讓大家過關就好。
如果可以,他甚至不用說話。
葉寄書將手機熄屏。
就像是一天的社交能量消耗完了一樣。
睡再多覺,還是感覺說不出的疲憊,胸口也依舊沉沉的發悶。
葉寄書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那里似乎還殘留著冰冷的觸感。
關于宴寐的生日,他還是有些在意。
數學系和其他學院不太一樣。
在距離期末考很早的時候,就已經沒什么專業課了,主要還是自己復習準備考試。
也就是說,明天白天一整天,他其實只有一節課。
課程結束之后,就能自由活動了。
葉寄書翻了個身,捏緊了手機。
【馬上就能有錢了。】
【雖然那天宴寐說了有事,不知道是什么,時間會不會太久,又會不會選擇和他一起度過,但還是……想給宴寐買禮物……】
第29章 第29章
既然錢不再是問題。
那么禮物, 就成了新的問題。
……到底應該買什么。
葉寄書心不在焉地看著黑板上的內容。
難得沒有睡覺,是因為這節課會給考試劃重點,但即便是如此, 也會不自覺地走神。
筆尖在紙張上劃出了“刺啦”的聲音。
宴寐經濟條件很好。
大部分大學生是不會開豪車,隨便去高檔餐廳的。換句話說,如果是物質上的東西, 只要宴寐想要、那就會百分百得到, 不需要任何人給予。
所以送什么禮物, 這是一個問題。
在他的身前,坐著幾個女生。
或許是因為提到了什么,一人偏身看向另外一人,扎著馬尾的頭發劃出弧度。
葉寄書眨了一下眼睛,忽然坐直了身體。
【宴寐的頭發, 有些長了。】
微微垂落在脖頸, 讓脖子的線條更加精致, 讓他總是忍不住盯著看。
但是夏天, 總覺得很悶熱。
比起送一些宴寐不喜歡的禮物,不如送一些實用的東西。
下課鈴聲響起。
大家都開始收拾東西, 準備離開專業課教室。
女生正在和身旁的朋友聊天, 忽然,從頭頂響起了一道聲音:“不好意思……你的發繩, 是在哪里買的?可以告訴我嗎。”
……
商場。
人流量不多。
葉寄書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來過實體店了, 畢竟在大部分時候, 衣服和必需品都可以通過網購獲得, 根本不需要專門出門一趟。
感謝便利的網絡。
這是他第一次給其他人買東西。
和他相比, 宴寐總是特別喜歡給他買各種各樣的東西,他無法想象挑選禮物那是一種什么感覺。
葉寄書站在店前, 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商店里的東西很多。
一眼看去,無法做出任何有效的抉擇,反而覺得腦子更亂了。
這個?
還是那個。
好像和宴寐都不適配。
即使是一時興起,也覺得這種局面太糟糕了。
十幾分種后,他兩手空空地走出了店。
下一家在二樓。
但是,在進入這家店之前,他的目光被圍在商場中央的人群吸引了注意力。
一大群人堵在那里。
從喧鬧聲聽出,那里似乎正在辦什么抽獎活動。
葉寄書本來是想繞過人群,從自動樓梯去二樓的,但是才路過了那群人,手里就莫名其妙被塞進了一張抽獎票,大概是覺得過來都是要參與的意思。
獎勵前三都是實物。
家電器具之類的。
然后,剩下的則是一些小物件。
如果只是上去,在所有人面前抽轉盤,然后指針落在指定位置就算中獎的話,葉寄書會丟掉這張抽獎券——但它卻設置成了刮刮樂的形式。
也就是說,類似于賭-博。
只需要刮開這層塑封,就能查看對應號碼,確認自己的中獎情況是否符合要求。
【就是抽卡游戲的感覺。】
葉寄書刮開了抽獎券。
數字出現在了眼前——
【7。】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不遠處掛著的廣告牌,上面寫著“特大獎,微波爐一臺!數字號碼7!”
“……”葉寄書。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掃過。
然后,落到了孕婦身上。
對方正看著自己手里的號碼,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他走向了對方,然后說道:“這個給你。”
看到號碼,孕婦明顯吃了一驚,抬起頭看向他:“你、你這個是……”
見對方遲疑地接過了號碼,葉寄書直接退出了人群,轉身走向了自動樓梯。盡管依舊能感覺到孕婦震驚的目光,但他還是朝著自己原本的方向走去。
“我沒看錯,你果然是個怪人。”
在他踏上自動樓梯的時候,從身后突然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為什么要把獎品隨便給陌生人,自己留著更好吧。”那人接著道,“如果是因為太重,擔心自己拿不回去,商場一般會提供送貨□□,你想帶回家也不會太麻煩。”
“會麻煩。”葉寄書道。
如果是小一點的東西,也還好。
但如果是這種家用電器,他不知道應該放在哪里,宿舍也不允許使用大功率的設備。
“直接換成錢也行吧。”
“我的錢,目前已經夠用了。”
“……”
如果是其他人聽見這樣的話,一定會覺得無法理解。
哪有夠的。
錢越多越好。
這當然是正常的想法!
怎么會有人覺得,錢只夠維持正常生活就足以,簡直就像是連根本的欲-望和野心都丟失了。
“嗯,仔細想一下也不是不能理解。”
雖然看不見臉,但是能夠感覺到,這個說話的人忽然往上走了一個臺階。
“畢竟是你。”
那聲音也逼近了。
商場的冷氣吹到了葉寄書的后頸上。
“我看過你的資料,父母在五歲時離異,分別再婚,生活費打過來都很艱難。從那時候起,把你像皮球一樣踢來踢去,在各個親戚家里生活幾天,又很快被用各種理由送走。我能理解你為什么喜歡魚,因為那個謠傳的‘七秒鐘’記憶,所以不會感覺到痛苦吧?”
危陽澤用了冷酷無情的話,總結他看到的調查資料。
在教學樓,是兩人第一次見面。
雖然有了簡單的對話,但是,他的眼里沒有他。
于是,危陽澤做出了判斷。
他回去申請,拿到了葉寄書的檔案。
一個人擁有怎么樣的經歷,就注定了他會形成什么樣的人格。
這句話目前為止都是真理。
葉寄書的性格,第一反應就是讓人覺得“非常無趣”。但只要更深一步接觸過的人,都會察覺到他冷漠對待周圍發生的任何事的本質,就像任何人都無法觸及他的內心,會升起莫名的挑戰欲。
這種自我封閉的性格,絕不是一朝一夕養成。
一個人如果沒有了期待,一定是從來沒有被回應過期待。
一個人如果對周圍充滿了冷漠,一定是沒有被人正確對待。
正因如此,危陽澤才會查看葉寄書的過去。
只有讓對方卸去冷漠的態度,才能真正完成他想要的對話。
他盯著葉寄書的背影。
被他這樣一個陌生人直接揭穿了內心,會是什么反應?迄今為止,他需要的就是對方露出破綻,然后順勢提出自己早已準備好的話題——
“啪嗒。”
自動電梯到達了頂端。
葉寄書走下了樓梯,終于轉過身來,看向身后的危陽澤。
后者看到了此時他的表情。
同時,不由一愣。
那沒有被戳中心事的難堪、痛苦,只是非常平靜。
“不是這樣的。”葉寄書道,“我只是單純喜歡魚而已,況且,要求一個沒有實際關系的人對自己好,也未免太強人所難了吧。我能理解。”
這樣的態度。
簡直就好像……在說別人的事一樣。
那一刻,危陽澤感覺到胃部扭曲了一瞬。
太棘手了。
他發現自己搞錯了一件事。
葉寄書不是冷漠。他只是真的不在乎,性格本就如此而已。
明明是他拿到了對方的資料,但這一刻,因為他的錯誤出擊,兩人的地位在此時發生了逆轉。
“……”
“你和林磷是同事。”葉寄書道,“所以,現在還是因為陳赫名的事情嗎?”
聽到這個名字,危陽澤的太陽穴抽痛了一下。
陳赫名——
【感染源3301】。
這家伙早就已經死掉了。
甚至連尸體都不用操心如何處理。
因為在收容所趕來之前,水族館里的魚就像發瘋了一樣開始分食尸體,成百的魚類都涌了上來,不過十幾分鐘的時間,那就只剩下一具被清理干凈的骨架了。
收容所帶走了骨頭。
據說要上報給總部研究。
總之,現在已經不在危陽澤的處理范圍內了。
“我們去那邊聊吧。”
危陽澤指的是咖啡廳。
現在是工作日,也不在上下班時間,所以店內異常空曠,不擔心有別人聽到對話。
一旦坐下,點好飲料,危陽澤就拿出了和林磷相同的鋼筆,放在了桌面上。
“不是錄音,只是必要。”他道。
在公共場合,保持警惕是必須的。
他本來以為葉寄書至少會問一句,但對方只是看了一眼,卻沒說什么。
【果然……比想象中還要不關心。】
“我不會耽誤你太久時間。”危陽澤道,“我只有幾個問題,決定權在你手上。”
室內咖啡館冷氣開的很足。
所以,即使玻璃外是太陽,也依舊只有一股無法抵御的寒意從脊梁爬了上來。
危陽澤的手伸向了口袋,拿出了幾張卡片,擺在了冰冷的桌面上。
葉寄書低下頭看去。
上面印著不同人的照片,只是下方寫著名字。
分別是陳赫名、陳教授。
“你在現場,后來也知道了他跳下湖水這件事,難道不覺得奇怪嗎?人、再怎么樣也會有求生的意識,尤其是這家伙是個會玩弄感情,逼迫他人去死的人,竟然一遍一遍地溺水。”
危陽澤將陳教授那張卡片推開。
“就算你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是你應該也察覺到了吧、‘出了事’,精神失常,把自己所有做過的壞事全都說了出來,像狗一樣爬行。這又是為什么?”
這一連串問題拋了出來,沒有給眼前的人任何喘息的時間。
但是,葉寄書卻沒說話。
危陽澤將卡片翻面。
露出了陳教授的背面。
那竟然,是神色局促、陰沉的舍友的照片。
他穿著的是附屬高中的校服。
面容看起比現在要小很多,眼神躲避著鏡頭,流露出膽怯的眼神。
“這是和你一個系的學生,但是,你從來沒有在專業課上見過他。你大概,一直都沒有見過他離開宿舍吧?即使是現在搬走,也沒有輔導員的通知。你知道這對大學生來說是非常不合理的。”
一邊說著,危陽澤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葉寄書,不錯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
還有一張卡片,沒有翻到背面。
但任何有聯想能力的人,都會知道被隱藏在這之后、剩下的那個人是誰。
葉寄書低著頭,盯著那張卡片,不知道在想什么。
無法預測,他會做出什么反應。
氣氛在這個時候陷入了僵持的狀態。
空調還是開的很冷。
但是,危陽澤的襯衫后背卻滲出了一層薄薄的熱汗。
【對方到底是知情者,還是不是?】
【但是,絕對不能放棄眼前這個突破口。】
危陽澤的腦海里,滲出了那個雨夜腥臭的記憶。
他并非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不受影響。
他的大腦、身體都被迫牢牢記住了那天的味道、以及流血的畫面。
那個特殊的人類到底是什么?
【祂】又指的是什么?
困惑、不安和焦慮塞滿了大腦。
而他被自己腦子里的東西,折磨了整整四個月的時間。
為管控局工作了這么久,危陽澤相信自己的直覺,那就是,葉寄書絕對和這些有關。
【為什么之前將報告遞交上去,總部卻沒有反應?到底是為什么?】
除去林磷那種新手,經驗豐富的員工,是不會畏懼去測試的。
這種詭異的感覺,驅使他在今天找到了葉寄書。
但看對方在此時的反應,似乎真的對此不在乎,甚至沒有那種常人聽到不可思議的感覺之后、無法控制生理反應而放大瞳孔、身體顫抖之類的……只有一點不解。
“這些事,和陳赫名有關系嗎。”
“……沒有。”
“是我造成的嗎?”
“不是。”
甚至與之相反。
葉寄書在的時候,這些異常全都不存在。
這也是無法解釋的現象……
【葉寄書,難道就是那個特殊的人類嗎?】
然而他的話音落下,就在下一刻。
葉寄書直接站了起來,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
“那就不用和我說這些了。”
聞言,危陽澤錯愕地抬頭,卻只能看到葉寄書面無表情的臉:“我不感興趣。”
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葉寄書已經走向了前臺,結賬后離開了。
由于太過猝不及防,危陽澤甚至來不及阻止,就已經看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了視線里。
【……】
葉寄書出了店門。
他的腳步越走越快。
從最開始的平緩,到急促地奔跑了起來,很快就闖進了商場的洗漱間。
長呼氣
然后,短呼氣。
他抬起頭,鏡子里的自己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多虧了這點,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了他冷靜下來的契機,狂跳的心臟很快平緩了下來。
【到底有什么奇怪的。】
【這本來就是一本狗血小說,有這樣不合邏輯的bug存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他想要說服自己。
但逐漸,另一個聲音從腦海里響起。
【真的是這樣嗎?……】
事到如今,難道他還在——
“叮咚。”
突然,被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機響了一下。
葉寄書的思緒,猝不及防被打斷了。
他摸出了手機。
上面顯示,消息來自舍友。
從那天開始,對方就沒有再回過他的消息。
因此,在打開對話框的同時,視線里停留在了他的那句疑問上。
但現在,舍友卻終于給出了回復。
那是編輯了一大串文字。
但一眼望去,就能提煉出這段話的關鍵詞。
是一則童話故事。
【藍胡子。】
這是耳熟能詳的□□。
出遠門的丈夫,將鑰匙交付給了妻子。
他叮囑道:“城堡里哪里都可以去,但是絕對不要打開地下室。”
然而,妻子卻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和欲望,驅使她打開了門——
發現了堆積如山的尸體。
鑰匙掉落在地,沾染了血跡,卻無法被洗凈。
……
那是潘多拉的魔盒。
一旦用鑰匙打開,將會遇到無法預計的可怕后果。
舍友:【不要打開門,寄書。】
第30章 第30章
宿舍內。
葉寄書調試了一下設備, 確認鍵盤、鼠標等設備都沒有問題。
整個宿舍只有他一個人。
或許是薄哲瀚也要參與直播的原因,對方今晚沒有回來,大概是去更專業的收音室了。
這方便了葉寄書。
因為是一個人, 所以敲鍵盤的聲音可以大一些,而且不用擔心被別人打斷。
至于游戲也已經提前下好了。
關于內容和背景,他也大致了解了一下。
這是一款恐怖游戲。
大致劇情是某家公司的數名研究員, 在工作時遭遇了停電事故, 被公司故意隱瞞起來的實驗怪物被釋放出來, 繼而引發了恐怖事件的設定。所以是多人游戲。
初次參與企劃的人,加上葉寄書一共六人,每個人剛好都可以分配一張游戲卡片。
葉寄書沒有怎么了解其他主播的情況。
他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只是撈人的打工人而已,所以感覺了不了解都無所謂。
況且, 負責人已經承諾過了, 他不需要專門活躍氣氛。
【或許這也是人設的一種。】
不管怎么樣, 結果對葉寄書來說很方便。
他移動鼠標打開游戲, 隨后,停留在初始界面上。
企劃方和他說過, 游戲會在晚上八點的時候開播。在那之前, 需要在自己的賬號上簡單宣傳一下。
葉寄書拿出手機,登錄自己的賬號。
從幾天前創建開始, 他就沒有再登錄過這個軟件。
幾乎是打開的瞬間, 手機屏幕猛地蹦出來了無數個紅點, 瞬間將整個視線都充滿了。從頭像旁邊冒出來的紅點, 已經虛化成了“…”的標識。消息早就超過了999+。
葉寄書有些意外。
本來以為不會有這么多人的。
【我沒看錯吧老天爺, 居然有yjs開賬號的一天。】
【兄弟們,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要哭了】
【我看到平臺官方消息, 說是yjs要參加企劃,這真的假的?不是說yjs可能是AI嗎?】
葉寄書本來想把紅點都點完。
但是一旦點開,很快就又會出現新的消息,根本沒辦法完全消除。
……不點了。
他果斷選擇放棄。
葉寄書從消息框里復制官方給他的消息,編輯到發布框里,再點擊發布。
【期待游戲@游戲官方】
發出去后,葉寄書刷新了一下,回復立刻就變成了99+。
說實話,他并不認為自己人氣有這么高。
即使是對他的真實身份很好奇,也不至于到這種程度,他只是一個游戲主播而已。
如果想搞清楚的話——
他點開這條消息,短短幾秒鐘就被點到了第一條的評論說明了原因。
【期待和你一起游玩^ ^】
留言的主播叫柏風。
是時下有名的博主,走的是萬人迷路線。
本來不該認識的,但莫名其妙在葉寄書的記憶里有印象。
為什么。
是因為之前和宴寐約會的時候沒做好,所以在網上搜索過,所以看過對方視頻的緣故嗎……
對方的主頁視頻畫風和他很不一樣。
都是關于如何約會恰當。
如何能讓另一半對自己印象變好這之類的。
除此之外,葉寄書依稀記得自己看到過對方主頁有一些游戲視頻。但都走的不是技術向,而是在游戲里又被搭訕了,如何讓網上討厭我的人一見鐘情……類似的東西。
因為對這些不感興趣,所以沒怎么看過視頻內容,只是從封面看到了標注的內容而已。
【而且要說萬人迷的話,應該是宴寐吧。】
所以這個主播的人設,對他來說沒有觸動。
【宴寐】
這個名字,讓葉寄書突然一怔,記憶進入了凝滯的狀態。
在他的腦海里,不受控制地閃過了一天前在商場遇到的事情。
見面之后,危陽澤沒有再來找過他。
葉寄書不是不懂。
這大概是以退為進吧。
對方在他面前拋出問題,在他的心底埋下了種子,然后等待他想清楚后回信……這種形式。
然而,舍友的話也在他的腦海里回蕩。
【藍胡子。】
【不要打開門,寄書。】
他忽然覺得有些煩躁。
手指攥緊,然后又松開,重復了這個過程幾次,那股情緒消失了。
他看向了放在桌面上的小口袋。
那是他最后,給宴寐買下的生日禮物。
或許不是很昂貴。
但是,卻是他逛了四家店后選出來的東西。
第一眼看到,就覺得會適合宴寐,所以直接買了下來。
等對方采風回來,就直接送給他吧。然后就找個機會說分手。已經不想再繼續這樣的日子了。
葉寄書的心底逐漸平靜了下來。
等他再次回神的時候,那條“期待”的評論,就已經被無數條新消息填滿了。
【之前的視頻里就反復提過yjs了,終于要同框了!】
【曹,我這就磕到了……這怎么……】
【坐等主播后宮+1】
【應該沒有人會拒絕柏風吧!真是羨慕yjs你小子……】
經常提他。
這個倒是不知道。
現在看來,他的賬號突然涌入了這么多消息,應該和這個叫柏風的主播有關了。
如果是平時,葉寄書大概不會回復。
但現在是工作狀態……
葉寄書在他的“期待”評論下方,回了一個“嗯”,然后就關閉了手機。
他的視線落到了電腦下方,無聊的精神稍微振作了一下。
現在是六點五十。
還有十分鐘,連線就要開始了。
葉寄書再次把直播的彈幕縮小了一些,讓游戲在電腦屏幕上留下來的空間更大,不會干擾他的視線。
他將鼠標剛剛操作完,右下角突然彈出了一則連線邀請。
要開始了。
葉寄書點擊了接受。
幾乎是立刻,從耳機里就傳來了好幾個人嘈雜的喧鬧聲。
“哈哈哈,大家好啊。我們最后的一個成員也加入進來了。剛才踩點才發的官方公告,還好我們柏風一直在看著,否則大家都以為是官方開的玩笑呢。”
“畢竟是yjs嘛。”
“從來不參與任何活動,也不說話、不露臉的神秘主播……”
“柏風是我們當中最出名的那個,不也被吃的死死的。”
這幾個人似乎互相認識。
在葉寄書還沒有說話的時候,就已經熟稔地聊了起來,拿他當話題調侃。
而且隱隱之中,有奮力捧著柏風的架勢。
這是一個相當勢利的圈子。
柏風的粉絲體量,應該到了出圈的地步。所以其他人才會這樣說話。
“這次突然說要參加企劃,嚇了大家一跳。是因為柏風嗎?”
葉寄書沒反應。
被叫做柏風的主播發出了笑聲,從悅耳的男聲來聽,確實有著讓人迅速升起好感的資本:“好了,你們別這樣,等下玩游戲的時候別——”
這些人已經自顧自地說著話。
好自來熟。
“好了。”
熟悉的聲音突然傳來,不耐煩地打斷了調侃。
即使是隔著設備,還是能聽出來那是薄哲瀚的音調。
對方走的似乎就是原本的路線,囂張的樣子沒有讓其他人覺得意外。
他直接制止了其他人的話,“今天至少要通過20%的進度吧,yjs是我們請來的外援,先進入游戲再說。”
雖然沒有那么沖,但還是聽得出來那種不爽。
或許是因為他的身份。
幾人也沒說什么,只是默契地轉移了換題,緩和氣氛開始了游戲。
葉寄書也進入游戲界面。
角色沒有什么基礎設置。
選擇不同的人物身份卡,下面跟著不同數量的星星,表示操作的難度不一樣。
“該選哪個呢?”柏風道,“這個好難啊。”
聽窸窸窣窣的聲音,應該是看到了角色卡面。
其中有一對情侶。
問題在于,這兩個人物一個是五顆星,一個是最高難度的六顆星。
葉寄書明確自己的定位,所以他直接選擇了情侶中的男方,第一個確認了角色。
畢竟只有這一個是超高難度。
這個角色的定位很重要,有觸發支線的能力,能夠幫助其他人通關。
這畢竟是不能剪輯的直播,觀賞性也很重要。如果所有人只顧著聊天,一直卡在同樣的關卡,即使是再喜歡的粉絲也會逐漸失去耐心,也很難吸引慕強的圈外觀眾來看。
柏風一說話,其他人直接默契地選擇了別的角色。
好像都知道。
對方就是沖著yjs來的。
“如果我選擇這個女方,操作很難如果失誤了的話,大家不會怪我吧?”
彈幕開始刷“不會的”、“怎么可能”。
因為角色卡的緣故,屏幕上刷過了“有yjs在呢,設定是男友一定能保護好吧!”這樣的留言。
不知道看到了哪一條,柏風似乎笑了一下。
“那好,因為特別想嘗試和yjs做情侶呢、畢竟操作確實很有安全感。那我就選擇——”
然而,在他動手之前,角色卡已經變灰了。
有人在他之前選擇了這個角色。
“還是我來吧。”薄哲瀚冷冷道,“萬一失誤了,團滅就要從頭開始了,時間不夠吧。”
【笑死,誰不知道這也是yjs毒唯。】
【我真的在看直播,不是什么戀綜嗎?】
【yjs真坐得住啊,這個時候居然還什么反應都沒有,真的不是AI嗎?】
……真的不是AI。
葉寄書早就把音量調到了最低。
因為一個人游戲玩習慣了,所以不太適應這么多人在耳邊吵鬧,也就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聊什么。
游戲正在繼續。
在他操作角色,路過實驗室窄門縫隙里的時候,無意之間,看到了桌子上放著的章魚模型。
“好像。”
葉寄書下意識道。
當他說話的時候,突然聽到了耳機里二次響起了他的聲音。
驟然通過電流,聽起來有些失音。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
【忘記……關語音了。】
因為葉寄書沒有在玩游戲的時候說話的概念,所以一直沒有發現。結果看到了眼熟的東西,所以下意識地發出了聲音,結果被設備瞬間捕捉了進去。
彈幕先是一滯。
隨后,在瞬間涌現出了眾多評論,密密麻麻地鋪滿了視線。
【!!是yjs說話了嗎?居然真的是活人!】
【我能說嗎?!聲音好好聽!!!】
【聽起來不像是工作的社畜,好感動,這不是少年音嗎。】
……
電腦前,薄哲瀚發出了一聲驚叫。
瞬間,他就汗流浹背起來,手一抖,操控的女角色小人滑倒在了地面。
【我靠,居然是葉寄書!!!】
【那我之前在他面前說了什么?!完蛋了!!】
更讓他有點崩潰的是,他真的很喜歡yjs,否則就不會爭取這個角色卡了。
當然,他應該也很喜歡宴寐。
但是現在——
yjs是葉寄書。
而葉寄書和宴寐是情侶。
這個概念宛如當頭一棒,砸在了他的腦袋上。
同時喜歡一對情侶,是怎么回事……?
可想到這樣的事,自己不但沒有感覺到負罪感,反而興奮了起來。
我難道是變-態嗎……
在他內心飽受煎熬的同時,操控的角色往前一移,重重撞開了游戲里實驗室的門。
“吱呀。”
逼真的聲效從耳邊傳來。
下一刻,游戲場景展現在幾人的眼前。
那是正在運轉中的實驗室,瑩綠色的燈光從試驗管的上方投射下來,整個房間都被籠罩在一片昏暗的光暈之中,風扇在頭頂嗡嗡轉動,讓試驗臺上的血腥景象更加醒目。
【這是什么?上面寫著,A2號實驗室。】
【全都是動物的內臟、殘肢吧……畢竟游戲設定是在某家實驗室。這應該是做實驗用的小白鼠?或者兔子、狗這樣的動物……就是真的有點惡心。】
葉寄書看到角色頭頂觸發了紅色的標識。
他操控的角色有靈媒作用。
紅色標識,這是進入重要支線的意思,如果躲開的話可能會遭遇追逐戰。
其他幾人說著“好嚇人”、“趕快走”這樣的話,轉眼就要迅速離開實驗室。
游戲沒有內置的聊天框,無法打字說明情況。
既然都已經說話了……
葉寄書打開了語音。
“有支線任務,不能走。”
其他幾人聊天的聲音靜了幾秒。
“要進去才行。”他平靜道,“沒關系,不要害怕、不要亂碰,不會有事的。”
雖然只是平靜的說話。
但這樣陰森的游戲環境下,穩定的精神反倒成了異類,有一種讓人不由自主心安的感覺。
幾人沒有立刻說話,氣氛陷入了詭異。
只有薄哲瀚找回意識,無意間說了一句:“曹,這個語氣,好帥啊……”
這說出了其他的人心聲。
或許是因為不常說話的人,一旦開口說話,就會讓人下意識集中精力的緣故吧。
薄哲瀚心底顫動。
莫名的治愈和寧靜。
就和待在對方身邊一樣,亂糟糟的腦子都清醒了。
【今晚直播任務結束,要不還是回宿舍休息吧。】
原本薄哲瀚打算就在酒店睡覺的。
但是,忽然間他改變了主意,決定今晚就趕回去休息。
還是想待在對方身邊……
“……”
幾人沒有異議,操控角色進入了實驗室。
葉寄書率先進入。
他跟著紅標,來到了被標記為鮮紅色的實驗臺前。
首先注意到的是,擺放著一臺老舊的臺式電腦。
上面“滴滴”地閃著綠燈。
一條直直的線條,似乎說明著機器正處于正常運作的狀態,無數白色的管子連接到了看不清的地方。
葉寄書轉動游戲視角。
隨后,落在了最關鍵信息的桌面上。
那里正放置著一顆擺在上方的眼珠。
血絲從眼球上滑落,仍殘留著被剝離的肌肉組織,在死白色的桌面上留下了血痕,散發出滲人的森然氣息。
葉寄書頓了一下。
總覺得,這樣的畫面有點眼熟。
但是,這款游戲今天才正式發行,自己不可能在別的地方看過如此血腥的畫面。
究竟是在哪里,留下了這樣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