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了、到底去哪里了……
明明剛才還看到的！
林璘心臟狂跳，呼吸突然變得無比艱難。
上一波游客才剛剛從館內離場。
朝著那個方向前進，是在逆著人流行走，視線受阻，再加上混雜的聲音、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挲聲，在凌亂的人群里完全看不清楚【感染源3301】的動向。
他焦急地撥開人群，招來了幾聲罵聲，但腦子里卻嗡嗡的，完全想不起來道歉這回事。
手機發出振動的聲音。
林璘抬起左手，急匆匆地看向屏幕，上面終于顯示有來自墨鏡男的回復。
【我到了。】
【在排號，你在哪里。】
“……”
好不容易來了新的消息——
但現在該怎么回，完全不知道！！
他手里的鋼筆，是可以讀取周圍感染指數的。
而且為了能夠精準地找到【感染源3301】，他特地申請了指向感染數值匯聚地方的新型號，按道理來說，是能夠判斷出來對方去了哪里的，但是——
【今天不是工作日嗎？怎么里面還是那么擠。】
【限流了個寂寞吧，熱死我了，水族館空調開了和沒開一樣，我回去肯定要發帖罵人】
……
【好煩人啊，朋友遲到了還不能發火，必須裝作大度、若無其事的樣子。】
【旁邊的人撞了我居然還不道歉，真是無語，但是我已經錯過了說的機會了……我討厭這樣懦弱的自己……】
…
…
臉上、襯衫上滲出汗水的大部分游客；用手扇著風、手肘不小心打到了身邊的人；臉上笑著，但是眼神卻在訴說著厭煩的同伴……
視線所及。
幾乎是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憤恨、不滿和怨懟的情緒。
不只是【感染源3301】存在的緣故。
這些集中在【水族館】上的負面感情，導致整個環境都籠罩在感染指數急速上升的環境里。
【感染源3301】，就像一滴水混入了大海里。
該死、該死！
鋼筆沒有辦法精準地判斷出來！
雖然對方確實消失在了【淡水生態區】的位置，但是真的去了那里嗎？如果又跟著人流從通道去了其他地方怎么辦？如果真的撞見了葉寄書，那會是什么后果……
身為二級執法員，林璘沒有一級那樣的能力和水平，可以通過自己的【理智】分辨出感染源的集中所在之處……這就是級別之間的巨大差別。
這一瞬間，他感到了一種濃濃的不安和對自己實力的憤怒。
自己真的可以……保證被視作【誘餌】的葉寄書的安全嗎？
系統分配給他這個任務，是不是弄錯了？
他再次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里的項鏈。
因為驟然停留在原地，身體被人群撞來撞去，每一個游客的臉落在視線里似乎都變得扭曲。
手腕被振動搖晃，手機突然發來了新消息。
他低下頭去看屏幕。
【我進來了。】
【人真多，你離淡水生態區近不近？它在那里，引開它。】
看到的瞬間，林璘精神一振，像是活了過來，抬起頭來朝著先前的方向逆流而去。
【你最好表現的專業一些。】
“……”
究竟為什么，自己會被一個遲到的人給訓斥了。
而且還是這樣命令的語氣……。
林璘感到一陣無語。
即使不用說他也會做的。
如果遇到情況，即使是用性命擔保，他絕不會讓葉寄書在他眼前出一點事。
【淡水生態區】已經近在咫尺。
林磷逆著人流，終于進入了館內。
室內冷氣開的很足，即使之前能看到泄入的陽光，這個時候卻已經冷到仿佛進入了海底。
但很可惜，才走了幾步，這些冷氣就被擁擠的人群吞噬完畢了。
他的視線在人群中滑動。
耳邊是其他游客的議論。
但他根本無瑕顧及周圍的布局，而是不斷地走動著、撥開其他人的肩膀。
葉寄書明明不像是會埋沒在人群里的人，應該一眼就能看到才對。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盡管他在此時屏住呼吸、用盡了全部的注意力，都無法在第一時間找到對方的身影。
【太奇怪了。】
【臉好看，身材也瘦削挺拔，怎么可能注意不到……究竟是為什么……】
林磷搖了搖頭，試圖把無關的雜念從自己的腦子里清空。
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當務之急，是盡快在更糟的事件發生之前找到對方。
他左右轉動，死死地盯著人群，不錯過任何一個角落。
“抱歉，讓開一下……”
又伸手推開了一個擋在身前的游客，林磷一抬起頭，忽然間，注意到了不遠處的人。
在他幾米遠的位置。
葉寄書正微微側身，避開人流，一動不動地站在玻璃前。
對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景象，雖然穿著打扮都很隨意，卻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這么明顯。自己剛才為什么沒有看見……】
林磷腳步一頓，那種違和感再次浮上了心頭。
雖然只能看見對方的側臉，但是毫無疑問，這是一張可以讓心煩意亂的人瞬間冷靜下來的臉……不知道這么形容是否恰當，但是從看到葉寄書的那一刻起，他詭異地覺得自己很心安。
他清楚，對方是普通人。
因此，帶給他的并不是和生存有關的那種安全感。
而是，莫名有一種被凈化了心靈的感覺。
似乎再焦躁的負面情緒，只要靠近對方，都會消失殆盡。
作為一個經常和污染源打交道的人來說，林磷的精神和理智一直都被禁錮在一條脆弱的線上，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崩潰，但只要像現在這樣盯著對方，就感覺緊繃的身體松懈了下來。
【即使不是任務目標，也想成為朋友。】
他定定地盯著葉寄書看，不自覺有些愣愣出神。
極其突然，一道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
林磷立刻打了個寒顫。
只是身體忽然有了這種【被注視】的感覺而已，原本缺失的一陣冷氣就瞬間從他的脊椎爬了上來，露在外面的胳膊、小腿全都起了雞皮疙瘩，讓他突然想要抓撓、揉碎自己的眼珠。
【怎么回事——】
林磷用力，指甲狠狠地陷進了手掌里。
因為這股劇痛，他才得以強忍住這股莫名的沖動，臉猛地轉向視線來源，尋找著令他身體顫栗的來源。
然后，對上了一雙純黑色的眼眸。
青年正站在林磷身旁。
他原本也在注視后者，就像他剛才那樣，但是此時，已經轉過臉看著他。
那張綺麗的臉上，全然面無表情。
只是，就這樣盯著他而已。
眼前的人沒有發出聲音、也不做任何多余的動作，發現林磷終于注意到了自己，才終于動了動嘴唇。
【……】林磷。
對方似乎在說什么，但腦子卻完全無法理解。
究竟是為什么……
無法做出正常的反應。
然后，他眼睜睜地看見那人止住聲音，嘴角露出了一抹輕蔑、嘲弄的笑容。
與此同時，在對方身后的玻璃窗位置，那些原本分散在海水里的魚群毫無征兆地全都涌了過來，像是喪失理智、沒有自尊的尸體，撞擊著玻璃，麻木地簇擁著最吸引它們的存在。
大團的魚群。
湛藍色的海水背景。
以及站在葉寄書身旁，陰影的角落位置，正微笑著盯著他的青年。
畫面太過詭秘，令人毛骨悚然。
林磷瞬間呆在原地，不敢再去看葉寄書。
然而，耳膜依舊汩汩作響。
身體的所有鮮血似乎都在這一瞬間涌向了大腦。
他就這樣憑空陷入了空白的狀態。
不知過了過久。
他被湍急的人流從身后推了一把，這才回過神來。
然而，等林磷再次匆忙地看去的時候，葉寄書和那個青年已經消失在了視線里。
他再次、跟丟了。
……
葉寄書看著兩人手掌的交握處。
在走出【淡水生態區】的時候，兩人毫無征兆地突然牽手了。
他有點意外。
隨后第一反應是抬起頭，查看對方此時的表情。
沒想到，宴寐的下一句話卻是——
“遇見了厭煩的人，現在需要寄書的安慰。”
“……”葉寄書。
討厭的人。
會有這種事嗎？很難想象宴寐討厭誰的樣子。
畢竟對方不喜歡的人，很快就不會再出現在他的眼前。
就像之前他記憶里，那些對宴寐告白失敗后就消失的人。
但因為宴寐的態度太理所當然，所以他把自己的反駁默默地咽了回去。
宴寐在他身旁站了一會兒，盯了一會兒兩人交握的手，情緒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好了起來，輕輕搖了搖，“寄書，剛才的魚群好漂亮。我想穿過海底隧道，去那邊的標本區看看。”
“嗯。”葉寄書道。
兩個人的好處就是，被拉著前往下一個去處，可以不用自己考慮吧方向。
但因為這樣，他不由有些走神，想到了在話里被對方提到的【漂亮的魚群】。
剛才魚群匯聚過來，他還沒有反應過來。
但在它們發瘋一樣撞擊玻璃，甚至有幾條變得血肉模糊，那種怪異的感覺就翻涌了上來。
【萬人迷，可以到這種程度嗎……】
他正思考著。
突然，兩人交握的地方緊了緊，思緒被打斷。
葉寄書抬起頭。
但瞬間，就被刺目的陽光晃了一下。
不知何時，兩人已經走出了海底隧道。
“標本區，居然在外面……”葉寄書喃喃道。
天氣變得好熱。
外套需要脫下來。
他動了動身體，視線落在了不遠處，一個正死死盯著他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映入了眼簾。
那人眼球充血。
在這樣的日光下，整張臉腫脹起來，似乎有東西在肌膚下蠕動。
那種異常的躁動感，吸引著人不自覺去看，想弄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在鉆動著。
陳赫名。
他怎么會在這里……是為了宴寐嗎？
葉寄書想了想，還是說道，“宴寐，對面那個是——”
但話音還沒落下，眼前投下了一道陰影。
他的視線被遮住。
此時，只能看向眼前人的身影。
對方站在他身前，很自然地接過了他的外套，沒讓他手里拿著費勁的東西。
“別管無關的人。好熱啊，寄書要吃冰淇淋嗎？”
葉寄書盯著他看，沒反應過來。
隨后，宴寐伸出手，再次將他的頭發別在了耳后，在他身前低聲說道，“標本館門口位置有冰淇淋車，我們現在過去吧。等會兒想讓寄書給我買，好不好？現在心情很差，想讓寄書多寵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