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叛徒
能治愈三名騎士，云漠非常滿意，因為敵對雙方存在天然壁壘，那些人對自己別說信仰了，信賴都微乎其微，注定成功率不會太高。
她在付諸實踐之前進行了多次彩排，從眼神到動作，每個細節都反復琢磨，試圖讓自己看上去值得信賴。然后臺詞無限重復，主打一個質量不夠，數量來湊。
結果果然不錯。
現在想來，那三人恐怕并不怎么忠于奧菲三世本人，更多的還是將“騎士”視為一份養家糊口、向上晉升的工作，僅此而已。
所以當生命受到威脅，麥特等人的第一反應就是遵循本能求生，而非像威廉那樣死守什么尊嚴、榮耀。
從旁觀者角度來看，或許威廉的堅持令人欽佩，但作為對手，云漠更希望他麻溜兒滑跪……
當然，能有這個結果，負責提供騎士團信息的前任稅務官波爾功不可沒。
麥特三人皆出身新興貴族，尚未染上老牌貴族的墮落虛偽，更加務實，家風和人品也相對端正。
相較華而不實的面子、榮耀，生存顯然更具誘惑力，所以在忠君還是信神這方面，思想更加開放，底線更富彈性……
心滿意足地梳理完之后，云漠得出結論：
我還有上升空間。
作為新晉神明，現階段她的神格還比較脆弱，不夠穩定，影響力主要集中在信徒內部。
等后期神格凝練強大，非信徒的信仰壁壘將不堪一擊，她可以隨時隨地主動神賜，而對方沒有任何拒絕的可能。
不過現在云漠的首要任務是甄別對象，先集中收攏那些沒有信仰的人，盡量避免前期就跟其他神明產生糾紛……
并非云漠過分謹慎，就在前兩天她對著新阿索城內城居民們瘋狂實驗時，隱隱感受到陌生的窺探。
整個過程很短暫且難形容，但確實存在過，讓她有種被猛獸盯上的緊繃。
所幸對方沒有惡意，似乎只是單純好奇，又或許是感應到了云漠瞬間本能的不快和抵觸，所以很快便收回視線。
云漠立刻進行了“反追蹤”，同步開啟魔法【透視】，試圖捕捉到一點蛛絲馬跡。
遺憾的是沒有任何發現。
對方就像蒸發在空氣中的一抹水痕，沒留下半點痕跡，甚至四周的魔法元素排序都沒變。
要知道，就連人魚、精靈這種天生的魔法生物，也必須與游離的魔法元素共鳴才能施展魔法！
這顯然不是普通魔法生物能做到的。
神明！
可普通人又怎么會引起高高在上的神明們的注意呢？
只有一個答案：
新阿索城內誕生了新的神明，某一位或某幾位百無聊賴的舊神發現了這位新成員，并展現出一點興趣。
云漠不確定對方是否會再來，但無論如何，謹慎點總沒錯。
想到這里，云漠拉響墻邊的繩子，繩子牽動另一端的銅鈴，很快便有一名女仆過來。
“告訴姨媽，讓她將麥特三人挪出來，跟本地居民們一起居住，不必給他們特別的優待，也不必過分苛刻，讓巡邏隊的人遠遠看著就好。還有，請姨媽安排一下，兩天后我將舉行義診……”
云漠已經在城主府內外的人身上試驗過了，現階段賜福成功率最高的就是【烹飪】相關，這個不用多說，甜品屋的火爆說明一切。
然后是【健康】，應該主要得益于她對現代急救和基礎醫療知識的積累，最后才是源于【木系】魔法和后世動植物知識儲備的【豐收】。
數量很多，跨度更大，只是排序有點問題。
不是【烹飪】不好，但目前最要緊的還是兵強馬壯，她得有針對性地多練習。
女仆應下，剛要走又被喊住，“領主大人，您還有什么吩咐嗎？”
云漠想了下，提起羽毛筆蘸飽墨水，在羊皮紙上刷刷寫了幾行，吹干后卷起來，又在接口處打上魔法烙印，“把這個交給霍莉，讓她明天去集市甜品屋那邊交給一個叫呼爾雅的精靈，托對方轉交給納林霜老師。”
最近事情太多，她恐怕騰不出時間去上課了。
算算精靈巡邏隊的輪換順序，最近應該是呼爾雅那一隊吧。
女仆很快離去，臨走前還貼心地為云漠關好房門。
做完這一切后，云漠起身來到窗邊，看著外面一望無際的浩瀚森林和無盡黑山，用力吐了口氣。
空氣似乎都隨著她的吐息蕩開漣漪。
凝聚神格后，她確實跟以前不一樣了。
她的身形樣貌沒有任何不同，但精神力暴漲，與魔法元素的溝通也變得異常輕松，就像，哦，就像蛻變成為某種比人魚和精靈更純粹的魔法生物一樣。
施展魔法成了本能，曾經需要短暫溝通的基礎魔法【新生】，變得像喝水和呼吸那樣簡單，無需任何預熱。
甚至就連稍有難度的【畫地為牢】也只需要一個念頭，精神力消耗微乎其微。
簡單來說，就是她的精神力海洋的邊界在弱化，或者說變薄，可以與周邊環境融合，使得上限迅速提升。
如果說之前施展魔法需要自身消耗，那么現在精神力觸須能夠到的地方，都是她的精神力海洋。
她成了真正的無邊界容器，恢復速度驚人，理論上的儲備無上限。
另外，云漠的饑餓感開始減弱，身體覺得輕盈，物理意義上的輕盈。
她仿佛置身于大海的一條魚，隨時隨地被水流托起，精神力觸須幾乎可以蔓延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照這個速度下去，或許未來某一天，她不必再拘泥于書面通訊，像現在這樣站在城主府書房的窗邊，就能直接給遠在精靈森林的朋友們直接對話。
這種變化讓云漠聯想起曾經在精靈森林的六角藏書室中看到的某本人類游俠的筆記。
那位游俠是游吟詩人出身，跟灰鴉一樣喜歡搜集各種秘聞，她的筆記中曾有過無法辨別真偽的寥寥數語：
肉/體元素化。
相傳神明誕生的渠道各不相同，有的是魔法元素開啟靈智，有的則是各種族成員接受信仰后凝聚神格。
比如西北方某個山民就因為生前救助了許多人，又因救人而重傷，彌留之際附近幾個村落的人都帶著禮品、藥材來了。人們的感激和祈求、信仰匯聚成力量，竟讓那個人成了當地的山神，守護一方。
而后者成神的衡量準則之一，就是逐漸拋棄肉/體束縛，實現完全的元素化，最終達到真正的“信仰不死，神明不滅”。
人類世界已經太久沒有神明誕生了，最有一次有明確文字記載就是那位山神，可惜位置和名稱不詳，這個說法無從考證。
不過云漠覺得自己現在這種情況，恐怕也瞞不了多久，還是略向兩位老師透露下風聲，看看反應的好。
當然，最重要的是精靈王的態度。
畢竟云漠現在已經同時面臨丹茂王國和態度不明的未知神明的雙重考驗，如果精靈王再沒有積極反饋，她的處境將非常被動。
與此同時，麥特三人也暫時性重獲自由。
雖然還是不被允許離開新阿索城，馬匹、鎧甲、兵器等重要物品下落不明，但他們拿回了屬于自己的里衣，甚至還被臨時安排住到內外城交界處的一處空屋子里。
“為什么……”
麥特話音剛落，威廉的痛罵就先一步抵達，言辭是一如既往的匱乏，“你們這些叛徒，背棄了王國的信仰和騎士榮耀！”
來傳話的阿苗熟練地掏了掏耳朵，直接給他把嘴堵上了，“看來還是吃太飽了，那個誰，明天連水也不要給這位尊貴的先生了，以免玷污他高貴的信仰！”
“好的！”看守爽快答應。
送水多累啊，那么沉！
哎，真是位善解人意的紳士！
“好了，跟我走吧。”前任稅務官波爾不知從哪里鉆出來，往阿苗隨身攜帶的羊皮卷上簽了個名字，轉身對麥特三人說，“先生們，接下來幾天你們直接由我負責，看在大家這些天的遭遇的份兒上，請務必不要令我為難。”
相信我，反抗不會給你們帶來任何積極結果的……
這句話他沒有說出口，因為總覺得可能會激怒對方。
麥特三人確實有瞬間羞惱：
見鬼的這些天的遭遇，你分明早就跟克勞德勾結在一起，遭遇不幸的只有我們！
但當眼角余光瞥到毫無尊嚴地被堵住嘴的威廉長官后，麥特等人又很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直到一行人穿過忙碌的人群，跨過潺潺流動的溪水，來到外城區，看著眼前一家又一家店鋪和初具繁華形態的街道時，麥特才忍不住問出口，“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說新阿索城貧困潦倒么，可眼前來來往往的人群又算什么！
你果然是叛徒！
波爾無視背后三人六道火辣辣的視線，遵照街道和門牌號指示來到一座空屋子前，推門進去，邊介紹內部構造邊說：“這就是你們接下來的住處了，那是……算了，也沒什么好說的，想必聰明的先生們立刻就能懂了，哪怕大事上依舊糊涂著。”
說到最后，連日來一直兩頭受氣的忐忑波爾終于也爆發了，“該死的，我不過是個小小的倒霉的稅務官而已，上頭的老爺們想立功卻不想吃苦，所以打發我來，我能有什么辦法呢？你們如果真的那么高尚，來譴責我，那么乖乖接受克勞德女士治療和神賜的你們又算什么？哪怕當時無法反抗，現在完全可以去死的，怎么不去呢？我只是想活著，活著而已，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騎士懂什么！”
他越說越激動，噴射的唾沫星子在空氣中劃出流星般的軌跡，日益瘦削的臉龐都因為憤怒而漲紅了，“你們知道當初和我一起來的稅務官怎么樣了嗎？哈，尊貴的先生們，不要被眼前的一切所迷惑，你們腳踩之地是眾所周知的眾神遺棄之所！無序之所、混亂的根源！外頭那些游民連國王陛下親自頒發的文書和官員印章都敢偷，刻有官方標記的馬車和馬匹都敢專賣，還有什么是他們不敢做的？！
現在的安穩完全有賴于一位強大而可靠的領主，而并非什么遙遠的陛下！眼前的繁華也只是最近幾天剛剛建立起來的，如果剛才你們看到的那些糧食無法順利成熟，這些都將成為泡影……所以面對這么一群窮人，我們怎么收稅？”
在麥特等人印象中，波爾一直都是一個近乎窩囊懦弱的底層官員，正因如此，這次爆發才更具說服力和威懾力。
三名衣衫不整的騎士都陷入沉默。
他們并非老貴族出身，也曾混跡城市底層，自然知道波爾說的是事實。
發泄過后，波爾的情緒平復許多，也有點遲來的尷尬和后悔。
畢竟自己只是個小官，而眼前這幾位可是擁有不俗的武技，一旦惱羞成怒，隨便給自己一拳頭……
為了緩解尷尬，波爾清了清嗓子，語氣真摯地說：“看在大家曾經的遭遇的份兒上，請務必將我接下來的話放在心上，年齡、外表和資格那套在這位克勞德領主身上統統不適用，不過雖然她有些過分心狠手辣，但……”
波爾的本意是讓麥特等人認清對手的強大和狠辣，可萬萬沒想到，等他說完，麥特三人卻露出一副不太贊同的表情。
麥特擰起眉頭，非常認真地說：“雖然之前有過種種不快，但單從為人方面來說，我個人認為以克勞德領主的能力而言，算是一位相當寬容仁慈的領袖。”
另外兩人也跟著點頭，顯然對麥特的評價相當認同。
壞脾氣的貴族老爺他們見得多了，各個兒都是難伺候的，偏偏還沒有什么真本事。
可這位克勞德領主呢？
她可是一位貨真價實的神明呀！
神明有點脾氣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波爾一臉活見鬼：“……哈？”
剛才罵我的是誰啊！
你們是不是忘了當初把你們扒光了吊起來打的是誰了？！
咱們到底誰是叛徒！
第92章 轉變
確認了麥特等人的心態后，波爾對他們的態度就發生了巨大的轉折。
他覺得可憐的自己一定是因為最近接連的巨變而備受打擊，以至于心理發生了可怕的扭曲。
具體表現為極度的矛盾：
最初麥特等人拒不合作，并大肆辱罵克勞德女士，哦，現在是女神了，辱罵女神時，波爾覺得他們非常不識時務，恨不得掐著他們的脖子瘋狂搖晃，讓他們立刻認清現實。
可現在對驟然變為女神的走狗，咳，信徒，前后反差之大，難免令波爾很難適應，并變態般滋生出一種叛逆：你們怎么敢？！
你們憑什么！
你們的騎士尊嚴和貴族榮耀呢？沒有羞恥心的嗎？
所以當另一位騎士看著嶄新的外城區，以及那些明顯專門為了普通居民設置的各種場地，非常不解地詢問為什么時，“我不明白，為什么要對賤民這樣好。”
波爾立刻不耐煩地說：“沒有這些人，難道要尊貴的騎士們親自去養馬喂豬嗎？”
雖說話糙理不糙，但這話未免也太糙了，毫無防備的麥特三人頓時被噎個半死，同時也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對勁。
但剛才問話那人的神經明顯比較粗大，愣了下，竟然又嘟囔道：“但也不必對她們這么好吧？”
看看街邊那些整齊干凈的房屋吧，一點兒都不輸給王城很多中下層小貴族！讓人心里真不舒服。
而且那位疑似成神的克勞德女士竟然還為平民治療？！
那可是偉大的魔法師兼藥劑師啊，要知道，一般貴族都未必有幸近距離接觸這樣的大人物呢！
不過是一群低賤的平民罷了，竟然……
波爾沒好氣道：“沒長嘴嗎？自己去問！”
最好惹得女神生氣，打死你們算了！
麥特：“……”
你是吃了爆炸草嗎？
波爾也意識到自己的事態，但話已出口，他也……不后悔！
哼，憑什么只有我代價慘重，而你們只是病了一場就獲得寬恕和救贖！
一群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周圍街道上的喧囂仿佛在瞬間清晰起來，為緩解尷尬，四個人都裝成很忙很好奇的樣子，局促而忙碌地打量著四周，試圖獲取更多信息。
糧食產量漸趨穩定后，城中就開設了官方面包店，不擅耕種和烘焙的居民們可以直接前來購買。
波爾帶著三名騎士站在新房子門外說話時，正好有一對母女迎面而來，她們衣著樸素，沒有佩戴任何飾品，顯然只是新阿索城最底層最常見的平民。
而就是這些平民，懷里卻抱著蓬松的面包，眼神明亮，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溫暖的香氣沿途鋪開，相當誘人。
饑腸轆轆的麥特等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愕然發現，那面包的成色竟然很好！
那面包里竟然沒有麩糠！
麥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本能地上前兩步，把那對母女嚇了一跳。
媽媽下意識將孩子護在懷中，看見不遠處的巡邏隊員后又迅速放松下來。
見麥特兩眼發直地望著自己的面包，媽媽猶豫了下，忍痛掰下來一塊，遞過去，“噥。”
這一兩年來新阿索城的新人很多，雖然城主大人慷慨地接納了大家，但未必每個人都能立刻找到活兒干。
這個年輕人雖然看上去傻乎乎的，但身體強壯，也沒有亂來，一定是遇到什么難事了，讓她情不自禁地升起一點憐憫，并安慰道：“嗨，最初幾天局促點兒，這沒什么。這里的人都很友好，你還很年輕，只要跟朋友們一起努力，相信一定可以過上好日子的。”
說完，也不管麥特什么反應，徑直將面包塞進他手中，帶著孩子離開了。
麥特的目光追隨著她，轉過身去，似乎想說什么，可又說不出來，只是低頭看著手里還帶著余溫的面包。
短暫的沉默過后，麥特咬了一口。
很香，是面粉特有的香氣，雖然有些粗糙，但確實沒有麩糠！
單純論口感，甚至比麥特等底層騎士吃得都好點！
意識到自己過的可能還不如新阿索城的普通平民后，麥特三人心中難免不是滋味。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過去這么多年自己和長輩們的辛苦奮斗又算什么啊！
看著陷入自我懷疑的麥特，波爾突然對他沒了怨氣，甚至還走上前，用力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想開點兒吧，朋友！
“習慣后會好的。”
哦，這該死的熟悉的感覺！
就在不久前，波爾也是這樣的落差，這也是直接導致他同意冒著叛國的風險將家人接到這邊來生活的最大原因。
當然，克勞德女士本人的人格魅力功不可沒，包括并不僅限于強大的實力和寬容的內心。
什么？
不不不，寬容的王者之心當然更重要！
而且波爾最近越來越堅信自己這個決定的英明，因為很多曾經以為的富貴榮華，竟然只是新阿索城最不值一提的部分……
除了無法再像以前那樣憑借稅務官的身份高高在上耀武揚威之外，波爾沒感覺出任何生活落差。
精靈森林。
“你是說，”精靈王高高揚起一邊的眉毛，顯出十二分興致，只是表情似乎并不如何意外，“那個不久前還來做客的人類領主，已經凝聚出神格？”
“恐怕是這樣。”銀星點頭。
“哈，這可真是有趣。”精靈王饒有趣味的歪了歪腦袋，深邃的翠眸看向不知名的遠方，“距離上一位人類神明的誕生，似乎已經過去很久了……”
精靈王顯然并不是真正在意時間，所以銀星便也沒有回答。
早在若干天前，部分高等精靈就曾隱約感應到某種奇特的力量波動，那波動非常接近于森林女神現身賜福時的情形，但又很陌生。
當時大家只以為是某位不熟悉的神明路過，并未太過在意。
但很快，那種波動便再次出現，并在最近一段時間內頻頻出現，位置非常固定。
與此同時，森林東部邊緣的納林霜傳來重大消息……
如在戰時，人族內誕生神明對精靈族自然不是好事，雖說神明不便隨意插手普通世界的事務，但神明也有私心，難免會偏心一點。
可現在？
“我記得，那位小領主與人類母國的關系并不算好。”精靈王懶洋洋道。
“是的。”銀星回答說。
正因如此，在過去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內，新阿索城與精靈森林的關系遠比人類世界更密切，而克勞德領主本人身邊也只有精靈朋友。
“那就沒什么好擔心的了，”精靈王換了個姿勢，隨意一擺手，十分瀟灑，又微笑著對銀星說，“去吧，去為新神送上精靈族的祝福。”
與此同時，宮殿外的紫葉和以瑟琳為首的三精集團正面面相覷，顯然對這個大消息尚未消化完全。
太難以置信了，不久前還跟自己一起吃喝玩樂的人類小伙伴……竟然成神了？！
四只年輕的精靈面面相覷，也不知誰先開口，“那么，外面以后要像侍奉神明那樣……”
話沒說完，四只精靈便整齊地抬起頭，努力想象了一下那種場景，然后四張精致的漂亮臉蛋兒上同時浮現出混雜著尷尬和肉麻的無法容忍。
太可怕了！
真的做不到！
大家都太熟了！
于是稍后銀星出來時，面對的就是一片皺巴巴的精靈臉蛋兒，“怎么了？”
精靈隊員們齊齊搖頭。
事實證明，普通人類雖然沒有魔法，但對特定消息的敏銳度一點兒都不輸魔法生物！
銀星帶著使團正式拜訪城主府時，就發現那里已經熱鬧非凡，大門口擠滿了前來表態、探口風和加盟的人類世界各國各部族代表，有眼熟的，也有壓根兒沒聽過的。
人聲鼎沸，相較之下，東面的集市竟然都顯得安靜的多了。
對此，云漠不勝其煩，干脆利落地將這些事情統統交給瑪雅姨媽和霍莉去做。
而瑪雅姨媽和霍莉也不堪其擾，轉頭就簡單粗暴地甩給大小河兩姐妹。
對此，訪客們很有意見，但……不敢說。
誰敢質疑神明的安排？
在身邊的就是神使，別說只是兩個孩童，就算兩頭豬，也是代表女神的意思，誰敢質疑？
但云漠親自接待了銀星一行。
對納林霜的缺席，云漠反而松了口氣，證明雙方的師生關系并未因為自己身份的變動而變質，那位老師依舊是令人敬重的大師。
銀星也是見慣大世面的精靈，對待云漠的態度也沒有太多變化，只是紫葉和瑟琳等年輕一輩，真正見面時，難免有點不自在。
云漠眨了眨眼睛，“瑟琳，你的銘文功課完成了嗎？”
瑟琳近乎本能地捂住額頭，然后就愣了下。
下一秒，在場的所有生物都笑起來。
笑聲徹底粉碎了尚未成型的尷尬，一切不適都隨風散去，似乎重新回到了曾經什么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簡單寒暄過后，銀星以官方口吻向云漠轉達了精靈王的祝賀和問候，并送上賀禮。
云漠曾無數次從精靈族得到禮物，有私人的，也有官方的，但這西跟以前的完全不是一個等級。
很隆重，比面向人類君王更加隆重。
若干人類世界罕見的珍貴寶石，精致的精靈長袍，日光下星光閃爍，美麗非凡；
附魔的精靈長弓和箭矢，能最大限度減小風的影響，讓射出去的箭矢速度更快、威力更大；
鋒利的匕首雪一樣閃亮，吹毛斷發，鋒利異常……
而壓箱底的，竟然是六角藏書室！
精靈王讓銀星將整座六角藏書室的所有樹屋都原封不動地挪了過來！
第93章 戲劇性【捉蟲】
六角藏書室！
種族混戰前最后的文明盛典，無數人類精英的智慧結晶，曾帶給云漠無數啟發的寶藏！
曾經的借閱權突然升級成所有權，其跨度之大令人咋舌。
太貴重了。
想象中的倒吸冷氣或欣喜若狂完全沒有出現，因為云漠這一瞬間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原來如果驚喜太大太意外，是真的可能變成驚嚇的。
云漠下意識向銀星投去詢問的目光，對方微笑著點了點頭。
云漠：“……”
不是，你們來真的啊？
外界對六角藏書室知之甚少，但并非無人知曉，曾經就有若干人類王國和部族高層對內部藏書的歸屬問題向精靈王發問，后者的回應極其囂張：
我需要向你們解釋嗎？
是的，強者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
當然，精靈王做出這種決定并非貪圖藏書，而是種族混戰過后，曾經的六角藏書室成員們死的死，散的散，有的甚至連所屬王國和門派都亡了，根本無處歸還。
而且那些人索要也大多居心不良，所以干脆都不還。
如此燙手的山藥，現在卻都一股腦塞給云漠。
云漠很有理由懷疑這是精靈王的惡趣味。
“只是我從未保存過數量如此巨大的珍貴藏書和資料……”圖書管理員可不是誰都能勝任的，云漠真心實意地擔憂起來。
去精靈國內部借閱自然不如翻閱私產來得方便，可留在精靈國內部，至少可以免于損毀，落到自己手里……真的不會發霉開裂嗎？
“精靈族永遠不會讓真正的朋友為難，”銀星微笑著說，“王特意讓我奉上藏書魔法。”
這是一個很生僻且刁鉆的魔法，魔法陣內可以保持恒定的溫度和濕度，通常多見于各族珍寶庫。
做到這一步，可見精靈王確實把云漠可能想到的一切回絕理由都提前回絕了。
見昔日的人類弟子露出一副難以形容的復雜表情，銀星終于找到一點曾經的成就感，善意提醒說：“相信自己，現在的你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
不一樣了。
云漠愣了下，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她其實還沒有真正適應身份上的轉變，沒有真正接受自己已經成神這件事。
甚至就在剛才，不擅長保存藏書之余，她想得更多的竟然還是“萬一其他國家的人借機發難怎么辦？我應付得過來嗎？”
她現在的顧慮也好，努力方向也罷，仍是從一名人類領主的角度出發的，落點也是人與人之間的內斗。
但實際上，成神這件事早已徹底扭轉了她和丹茂王國之間的勢力對比平衡：
神明永遠不可能屈居人下，哪怕對方是人皇，人君。
這是個神明稀缺的時空，根據各族不成文的規矩，一境之內出現神明，若為無主之地，那么當地百姓直接奉該神為主宰；若屬有主之國，該國國王要么將神明籠罩之地雙手奉上，要么就要退一步成為神明之下第1人，實現人神共治的雙頭格局。
無論怎么選，從凝聚神格的那一刻起，云漠都已經立于了不敗之地。
其他人類領袖也不可能為了幾本還不確定內容和數量的藏書公然對一位神明發難。
畢竟藏書是死的，即便拿到手也未必有攻克和繼承的天賦；而新神卻是活的，一旦招惹怨怒，報復招手就來……
可以說迄今為止云漠和新阿索城所遇到的最大威脅正在以一種始料未及的角度和方式，如夏日雪山般，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消融。
云漠突然感到無比輕松，輕松到近乎荒唐。
我準備了這么久的應對措施，很可能……用不上了？！
所以現在頭疼的應該是奧菲三世。
或許他已經在頭疼了，更多的是后悔，后悔為什么沒有早一步下手，為什么當初就聽信了波爾的訛傳……
繼精靈族之后，以虎部落為首的獸神聯盟也來道賀。
虎部落派出的代表是石斧，為表誠意，獸神聯盟主動派出若干優秀的戰士，免費幫云漠訓練士兵。
而云漠也公開表示，新阿索城和她個人的對外關系不會有任何更改。
而以阿苗為首的巡邏隊新生代訓練也很努力，可努力之余，難免也有點不理解。
“大人，既然您說我們這次的危機已過，為什么大家還要辛苦訓練呢？”
最初大家都叫云漠領主大人，但現在她既然已經凝聚神格，叫領主就有些侮辱了。
可直接稱呼神明，云漠自己就覺得有點中二尷尬，所以干脆模糊，統稱大人。
“時空對我的約束力正在減弱，總有一天我會離開這個地方，去遙遠的外面看看，或許十天半月，或者一年半載，甚至十年、二十年都不會回來，你們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
云漠這樣說。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她在的時候，周圍各方勢力乃至野獸自然畏懼威勢不敢侵犯，可如果離開得太久了呢，如果因為某些事絆在外面或者徹底忘了這個地方呢？
畢竟凡人的生命對比神明而言實在太過短暫了，新阿索城的人必須有自保的能力才行。
“大人，您要走？您要去哪里呢！”
阿苗被這個消息砸懵了，她從未想過云漠會離開。
大人這樣年輕，這樣可靠，大家都潛意識地將她作為可以終生依靠的山巒，山巒怎么會離開呢？
云漠沒有說話，只是抬起手，貌似不經意地在虛空中劃了一下，然后阿苗驚訝地發現本該空無一物的空氣中竟隱隱泛起漣漪。
“這，這是什么？”
“時空，”云漠收回手，語氣平靜道，“或者你也可以理解為世界規則，就像你餓了要吃飯，困了要睡覺一樣，想要活著，就必須受到某些無形規則的束縛……”
原本的云漠也像普通人一樣，好不容易有了點魔法和銘文造詣，便開始苦苦研究時空魔法，無奈收效甚微。
可自從凝聚神格，一直以來束縛著她的時空規則就有了活動的痕跡：她感受到了軀體的元素化。
說到底，強大的魔法師之所以能夠實現時空旅行，就是以自身強大的實力為媒介，暫時性的打開了一道特殊通道，算是世界本源之力對強者的認可，允許她們大開方便之門。
但縱然是強者，也還只是人的范疇，對世界而言是游離在外的異物，開門前必須刷卡。
而這個卡，就是傳送陣。
可神不同。
神格就好像這個世界的真正入場券，只有你凝聚了神格，世界才真正承認了你的存在，你將逐漸化為世界意志的一部分。
說得簡單點，當你強大到一定程度，世界才會把你當成真正的家人。
而既然是家人，自然來去自如，用不著再費盡周折地弄什么傳送陣之流的“門票”。
阿苗感受到了遲來的悲傷。
直到此時此刻，她才像云漠終于認清自己的身份轉變一樣意識到人確實不是山，終究會離開的。
她不能這么自私，自私的把神明困在一個地方。
阿苗甚至差點脫口而出：大人，請讓我追隨在身邊吧。
可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
我太弱小了，這樣弱小的我，即便大人答應帶出去也只是出于憐憫，非但不能為大人做什么，反而會成為累贅。
想到這里，阿苗不禁沮喪起來。
為什么我這么努力了，到頭來還是什么都做不了呢？我可真沒用呀。
“不，阿苗，你很有用。”凝聚神格后的云漠已經可以輕而易舉地傾聽信徒們的心聲，于是第一時間打斷了小姑娘的胡思亂想，聲音柔和地說，“這里畢竟是我的家，也可能是唯一真正的家，或早或晚我總會再回來看看的，而你們要做的就是把家管好。”
就算有一天真的會離開，她也會在內外設置精靈森林那樣的強大的防御魔法陣。
如果沒有意外，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們世世代代都將是信徒，是她信仰之力最純粹也最厚重的來源，也是她即便遭遇危機也有機會翻身的最后底牌，當然不可能拋棄。
培養大家的單人能力很重要，但選拔各方面的繼任者則更重要，現在看來，瑪雅姨媽無疑是大管家的最佳人選，而一直被她帶著的大河無論整理內務還是迎來送往，以及開展各方面的經濟文化整頓，都很有模有樣的。
霍莉是甜品制造產業鏈和對外營銷貿易領域當之無愧的接班人，個人武力值也強……
有她帶著小河和青草那幫人，也不愁什么。
任何一方勢力想要持續穩定的發展，政治、軍事和經濟缺一不可，瑪雅姨媽和霍莉分別承擔了政治和經濟兩方面，至于軍事空缺，云漠思來想去，覺得阿苗是個很好的選擇。
她年紀小，天賦高，膽子大，有充足的時間趕在自己離開前成長起來，而且信仰最為忠誠，熾熱濃烈，由她帶領的巡邏隊，整支武裝力量，都將是自己的狂信徒。
只要這支力量一天不滅，自己的信仰之火就一天不熄，云漠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永生。
“答應我，阿苗，不要讓這里再次荒蕪，好嗎？”
云漠的笑容是如此真誠，眼神是如此堅定，瞬間安撫了阿苗躁動彷徨的心靈。
小姑娘立刻重重點頭，“大人您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干的！”
接下來事情的發展頗有戲劇性，先是附近兩個小國聯合發表公告，率先承認新阿索城的獨立地位，并帶頭派出使者向云漠克勞德獻禮。
獻禮的標準也很有趣。
整體標準比給人皇的更高，卻又明顯低于那些成名已久的舊神，非常符合一位新晉神明的待遇。
第94章 全新
承認新阿索城的獨立地位，無異于挑唆丹茂王國內部分裂，瞬間將暗處的矛盾激化，行為相當出格。
但一切都有跡可循：
率先表態的兩個王國的創立者是一對兄弟，當年曾與丹茂王國的創建者數次沖突，而這三個鄰國又在后續的若干年內發生過種種矛盾，包括并不僅限于爭奪珍貴礦產、水資源等等……
其實這兩個小國并不準備追尋神明，但一想到能惡心到奧菲三世，或許還能博得一位新晉神明的好感，兩國國王就很快樂。
奧菲三世確實被氣得不行，連最心愛的水晶杯都摔碎了，半夜緊急傳喚了醫官。
聞訊而來的騎士團團長路爾喬娜沉聲道：“陛下，現在追究克勞究竟是如何成神的，或是回擊外界傳聞都沒有任何意義，重要的是如何應對。”
無論愿不愿意接受，事實就是事實，無法更改，接下來才是最關鍵的。
她是一位擁有三十多歲外貌的成熟女性，深棕色波浪發高高挽起，越發顯得身材高大挺拔，整齊的銀色鎧甲和長劍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但都亮不過那雙堅毅的眼睛。
奧菲三世嘴唇緊抿、眉頭緊鎖，一言不發，顯示出十二分的不甘心。
路爾喬娜無視他的痛苦，又說：“恕我直言，您應該暫停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最大限度的展現出友善。”
事到如今，難道要寄希望于一位神明低頭嗎？
這太荒唐了。
哪怕對方曾經是人類。
奧菲三世猛地望過去，兩只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路爾喬娜，別忘記你的職責！”
持續的壞消息令他連續幾日無法入睡，眼中布滿血絲，眼眶凹陷，底部烏青，看上去非常可怖，連貼身侍從都不敢直視，但路爾喬娜卻沒有半點畏懼，甚至連語氣都沒有一絲起伏。
路爾喬娜，意為“希望之星”，非常美好的名字，而她本人也確實沒有辜負國人的期望，以極其出色的武者天賦和堅定的信念迅速成長，曾數次帶領王國騎士團解決危機。
“我從未忘記自己的職責，”路爾喬娜手握長劍，嚴肅地看著他說，鎧甲隨著她的動作發出清脆的摩擦聲，“恰恰相反，正因我牢記自己的職責才過來對您說這些話。”
大多數人對騎士團的了解只流于表面，誤以為是國王的私產，久而久之，國王本人也會產生類似的錯覺。
這其實是不對的。
騎士團創建于名為“國家”的基石之上，直接聽從掌權者的調遣，對掌權者負責，也僅僅是負責而已。
確切的說，官方騎士團和丹茂國王是純粹的上下級關系，前者存在的意義一直在于守護整個國家。尤其當國王無能，或理智被欲/望吞沒時，騎士團有責任也有義務出言提醒，甚至是帶頭制止。
所以一直以來，路爾喬娜和她所在的家族效忠的也僅僅是這個國家和王座，即便現在奧菲三世暴斃，騎士團最先要做的是立刻推選出繼任者，而不是為奧菲三世報仇。
這話簡直比寒冬的冷風還要尖銳刺骨，瞬間讓奧菲三世那滾燙的頭腦冷靜下來，面色也變得煞白。
是的，這是丹茂王國的騎士團，而非他奧菲三世的私人騎兵。
可惡。
見奧菲三世似乎冷靜了一點，路爾喬娜也沒有繼續咄咄逼人，而是重新回到最初的話題上，“陛下，現在看來，威廉一行人要么已經背叛，要么全軍覆沒，甚至已然陣亡，不然沒有可能一點消息都傳不出來。”
騎士團內部有特殊的聯絡方式，那是一種珍貴的煉金道具，可以無視空間進行簡短的交流。
按照約定，如果一切進展順利，最遲前天威廉就該向自己匯報了。
奧菲三世聽見了，卻沒有說話。
他還是蜷縮在王座之上，微微垂著頭，身形似乎瞬間萎縮了一大圈。他整張面龐都淹沒在陰影之中，看不清楚表情。
奧菲三世從不懷疑威廉的信仰，哪怕不忠于自己，也絕不會輕易背叛國家。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集體被俘、陣亡的可能性就直線飆升。
這是奧菲三世無論如何都不愿意接受的。
威廉好歹也是排名第七的騎士，況且同行的共有二十名騎士，突然同時音訊全無……顯得整個騎士團都如此脆弱，不堪一擊！
想到這里，奧菲三世忍不住嘆了口氣，今天第一次主動問起路爾喬娜的意見，“你覺得呢？”
他想不明白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擁有領地的貴族向上繳納賦稅難道不是應該的嗎？尤其不明白曾經平平無奇的貴族少女怎么就成神了！直接讓一切都變得復雜起來。
眼下分明正是春日，但可怕的頹然卻在迅速蔓延。
對此，路爾喬娜顯然早有準備，立刻接上，“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設法跟克勞德溝通，盡量答應她的要求，讓她成為丹茂王國的守護神，與您雙頭并治……”
如果成功，那么克勞德至少在明面上將不會繼續與丹茂王國作對，新阿索城割讓與否也就沒那么重要了，問題將不再是問題。
這樣即可以保持國土完整，保住奧菲三世的顏面，又能進一步將這位新晉神明與丹茂王國捆綁在一起，增強國家實力，簡直是一舉多得的好事。
但路爾喬娜沒有繼續說下去。
因為考慮到前期的操作和前幾次對方的反應，對方同意的可能性不是很高。
想到這里，路爾喬娜忍不住替奧菲三世惋惜。
不得不說一切都太巧了。
如果那個女孩兒沒有延遲覺醒魔法天賦，或許現在早就成了王國的首席魔法師；
如果對方沒有得到精靈族的青睞，或許現在早已化為莽荒之地的一具白骨；
如果對方沒有那樣堅強的意志，或許現在的阿索城還是一片廢墟……
但沒有如果。
不等路爾喬娜說完，奧菲三世就咬牙切齒地說不。
明明他才是丹茂王國的主宰，一個本該一無所有的小姑娘，憑什么跟自己談判？
這太恥辱了。
路爾喬娜完全看穿了他薄弱且搖搖欲墜的自尊心，并毫不留情地捅上新的一刀，“陛下，請原諒我的直白，只要實情擴散出去，丹茂王國的尊嚴一定消失的比現在更干凈。而只要結局是好的，經過如何，沒人會在意的。”
到了這一步，您還有什么選擇的余地嗎？
面子、尊嚴，都是勝者才有資格討論的東西，再這么下去，您的王位都要不保了。
別無選擇的奧菲三世同意了路爾喬娜的提議。
離開王宮后，路爾喬娜招來兩位副團長，“我將親自前往新阿索城。”
兩位副團長集體反對，“小小一座鄉下城市而已，哪里需要尊貴的騎士團長親自出面呢？”
“而且如果威廉他們真的遇到危險，您親自去風險太大，不如派其他騎士前往。”
“不，從新神誕生的那一天開始，新阿索城就不再是普通的城市，你們也需要盡快接受這個事實。”路爾喬娜的態度卻異常堅定。
至于改派其他人去，完全沒有必要。
如果克勞德真的能夠在無聲無息間拿下20名正式騎士，那么就說明她的個人實力已經達到了相當恐怖的地步，再派第五位也好，第四位也好，任何一名騎士隊長出行都有不能順利成功的風險，一旦失敗，損失更慘重，也更丟臉。
而如果想要憑借人數取勝，未免有使談判徹底陷入僵局的可能。
倒不如路爾喬娜親自去勝算最高，一舉拿下談判的空間也大。
至于都城內，還有騎士團的大部分力量在，易守難攻，倒不怎么擔心。
現在的丹麥王國已經丟不起更多臉了，要么什么都不做，要么一擊即中，沒有第三種選擇。
差不多同一時間，云漠快要忙死了。
隨著幾次義診，她成神的消息迅速擴散，無數人蜂擁而至，希望能夠獲得進入新阿索城的機會。
這些人中不僅有生活窘迫的游民，甚至還有很多曾經對新阿索城并不怎么感興趣的中小型部族。
神明對普通人的吸引力和誘惑遠超云漠的想象。
如果在以前，云漠一定會堅持寧缺毋濫，仔細甄別，但現在……
神識就像一臺大型掃描機、測謊儀，普通人的內心想法在她面前無處遁形，她甚至不用露面，只是像平時一樣坐在城堡書房內那寬大的座椅內，就能迅速完成甄別。
霧氣一樣擴散的神識籠罩了整座新阿索城，甚至城外幾里地也在她的完全監控之下。
上到掠過的飛鳥，下到泥土中蠕動的蟲鼠，統統逃不過。
人口多了，問題自然就多，云漠大刀闊斧進行了改革，并趁機制定了一系列政策和規矩，要求所有人都必須遵守。
然后她根據大家的表現，嚴懲違法者，嘉獎守法者，進一步明確了自己的態度。
同時，云漠督促瑪雅姨媽和霍莉加緊篩選人才，尤其是在種植和藥劑、醫療方面比較有經驗和天賦的居民。
其他人才都好說，完全可以交給瑪雅姨媽和霍莉慢慢培養，但唯獨這幾方面，一旦云漠離開，都將變成黑夜中的瞎子，無處摸索。
壞消息是，魔法天賦如傳說中一般罕見，前后不過半個月，新阿索城內外居民近萬，卻沒有一個擁有任何一方面的魔法元素親和。
好消息是，人口多了，某些一度被淹沒的才能得以逐漸顯現：云漠發現了若干擅長種植和辨識草藥的人。
她將這些人本人和所在的家族里里外外篩選了幾遍，確定沒有問題后直接帶在身邊，親自教授，毫無保留地傳授各種知識。
普通人對神明都有種天生的敬畏，大家面對“克勞德領主”和“克勞德神明”的態度完全不同，前者只能算敬畏，后者就是發自內心的崇拜。
所有人都誠惶誠恐，無比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生怕令神明失望。
“嗯，做得不錯，不過這種草藥加的有點晚，可能會……”正在查看學生們作業的云漠忽然一頓，抬頭向遠處看去。
“哦，看來是來了一位了不得的客人……”她感覺到距離外城墻大約三里的位置，出現了一位陌生的武者。
路爾喬娜對此一無所知，事實上，她正驚訝于“眾神遺棄之所”的巨大變化。
她是土生土長的王都人，但以前執行任務時曾數次遠遠路過阿索城，記得當時確實如傳言一般荒蕪，可能走幾天都看不見人煙，處處彌漫著頹唐。
但現在？
那些從四面八方涌來的人群是真實的嗎？
甚至因為排隊人數太多，許多人不得不在城外露宿，建立起臨時住所，不少精明的生靈還趁機做起買賣，譬如矮人、地精。
但它們似乎都嚴格遵循某種規則，顯示出奇異的平和。
原本擁堵了道路的草木被清理出來，用做燃料和建材，一座座嶄新的建筑拔地而起，空氣中彌漫著熟悉又陌生的食物香氣，源源不斷的叫賣聲、說笑聲甚至是爭吵聲從各個方向傳來……
一切都是那樣陌生。
喬裝打扮的路爾喬娜學著其他人的樣子，走到路邊小攤上買包子，據說這種食物就是那位新神發明的，非常受歡迎，周邊許多國家的貴族也紛紛效仿，在里面填充自己喜歡的奶油餡兒。
不過民間還是菜肉餡兒最具人氣。
攤主卻看著她遞出的銀幣十分為難，“尊貴的客人，只需要一枚銅幣就夠了。”
一枚銀幣可以換足足一千枚銅幣，他得賣大半年包子才賺得到，根本找不開。
他見來人雖然衣著簡樸，但身材高大、雙眼有神，還騎著同樣健壯的駿馬，肯定大有來頭，猶豫了下，狠狠心，一咬牙，“您拿去吃吧。”
得罪不起。
路爾喬娜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眼見失去一門生意，攤主后悔極了，不斷嘆氣。
沒想到很快他眼前就多了一只還在往下滴血的兔子，抬頭一看，竟然是剛才的客人。
“我，我多給您幾只包子吧！”他不再猶豫，飛快地用大樹葉裹好幾只熱乎乎的包子遞過去，快樂地接過兔子。
嘿，這兔子真肥，至少能換十多個銅幣呢！
“為什么來這里？”路爾喬娜問道，“明明附近還有許多城鎮和村莊。”
“啊？”攤主愣了下才意識到對方在問什么，“因為這里可以活得更好呀！”
他的眼睛忽然變得明亮，似乎平白多了許多莫名其妙的希望，“神明大人只要很少的一點稅，平時也不用小心伺候，對了，如果我們病了，還有藥可以吃呢，有的直接不要錢，有的只要很少一點錢，這難道不好嗎？”
在別的地方，那些醫官都可高貴呢，根本不會管平民死活。
路爾喬娜沉默許久，看著幾個洋溢著笑容的孩童在明顯剛開辟出來的空地上追逐打鬧，不由得低聲喃喃道：“看來，還是有神明重新眷顧了這片土地。”
第95章 談判
因為排隊等待入城的人數過多，新阿索城還特意增派了巡邏人手，并給排隊的人們發放號碼牌，分組入內，嚴禁插隊。
這么一來，短時間內輪不到的人就可以暫時離開，不會耽誤做別的事。
路爾喬娜還注意到，巡邏隊成員們大多十分年輕，粗糙的雙手和黝黑的面部肌膚表明這些人大多出身低賤。
但整齊的隊列中所有人都精神煥發，神色從容而自信，由內而外散發著某種令人折服的光彩。
混在人群中的路爾喬娜跟大家一起目送她們離去，聽著周圍人們狂熱地討論著，向往著，許多人甚至已經將進入巡邏隊視為終身目標。
路爾喬娜忍不住問：“可是這么多人，真的每個人都能進去嗎？”
要不是看到大家眼底的狂熱，她幾乎要問這些人是不是被騙了，因為路爾喬娜見過太多所謂的神明、教條，幾乎都是披著信仰外衣的欺騙。
丹茂國王的人從不信神。
“當然可以！”好幾個人異口同聲道，甚至對路爾喬娜這種發問略有不滿，干脆叫了前面幾個人過來，“快給她看看你的牌子！”
來人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驕傲，確實遞過來一塊號牌，并忍不住大聲道：“我已經通過初步審查，兩天后就可以以木匠的身份進入外城區啦！”
羨慕之聲立刻此起彼伏，圍觀人群立刻向內靠攏，爭先恐后地伸長手臂，試圖摸一摸那塊向往中的牌子。
當然，如果能沾一點好運氣，就最妙不過啦！
路爾喬娜對眼前的一切都感到無比陌生。
她分明身處熱鬧萬分的人群，可那些近在咫尺的東西卻像隔了一層紗，模模糊糊透著一股近乎荒誕的虛幻，令她格格不入。
王國騎士團中有人親近平民，也有人憎惡平民，而路爾喬娜屬于中立派，雖然不會刻意接近，卻也深知這類人的特性：
麻木、畏縮、惶恐……卑微得像地上的泥巴。
可就在今天，就在這里，路爾喬娜幾乎沒看到這些熟悉的東西，取而代之的是經常在貴族臉上出現的從容和歡喜。
任何人看了這一幕都不會懷疑人們對那位新晉神明的憧憬、敬重和喜愛。
思緒翻滾的路爾喬娜眉頭緊鎖，尚未找到答案，忽然覺得好像有誰在看自己。
她迅速轉過頭去，可除了四周喧鬧的人群外，沒有任何可疑人物。
不，那絕不是錯覺，路爾喬娜想，有人在暗處觀察我。
“這位遠道而來的客人，”一個小姑娘突然走上前來，笑嘻嘻沖她行了個禮，然后做了個請的手勢，“大人請您進去喝茶。”
大人？
路爾喬娜一怔，馬上意識到對方說的是誰，不由得有些心驚。
路爾喬娜對自己的本能非常有信心，也確認一路走來隱藏蹤跡，期間確定沒有遇到過新阿索城的探子，現在距離外城還有那么遠，對方竟然已經發現了自己……
不，或許更早，或許她一直在觀察。
看來威廉等人此刻的處境確實異常艱難。
跟著小姑娘往入城時，路爾喬娜不禁有些感慨，這就是神明之力嗎？
果然很厲害。
除了更干凈整潔之外，新阿索城的外城設置似乎與別的地方沒什么不同，路爾喬娜適應良好。
可當驗明身份進入內城的瞬間，路爾喬娜的眼睛就沒小過，頭腦內像刮起了夏日風暴，令她不斷暈眩。
啊，烤面包的店鋪，裁縫鋪，王都也有，而且比這里更多更大。
那，那是學校嗎？
可是新阿索城不是只有城主克勞德和她的姨媽兩名貴族嗎？那現在里面上課的是誰？
平民？不不不，絕不可能！
那里是醫館，哦，沒什么大不了的，等等，醫者竟然為平民看病？！而且還一點兒都不嫌棄？！
沒人覺得不對嗎？
阿苗一邊帶路，一邊偷偷觀察路爾喬娜的反應，心中逐漸被驕傲充滿了。
又轉過兩道彎之后，看著前方的人，阿苗開心喊道：“大人！”
路爾喬娜瞬間回神，循著聲音向那邊望去。
雖然之前沒有見過，但路爾喬娜立刻就斷定對方就是自己此行的真正目標，云漠-克勞德。
她有著相當端正的面容，身材高挑，看過來的眼中盛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淺笑，姿態相當舒展而自然，似乎只是在歡迎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老朋友。
一瞬間，路爾喬娜回想起很多場景，也聯想起許多值得尊敬的對手和朋友，甚至隱隱看到了精靈王的影子……是因為對方于精靈族交往過深的關系嗎？
總而言之，路爾喬娜確實從云漠-克勞德身上感受到了神性，寬廣的，包容的，無邊無垠的。
云漠平靜地接待了路爾喬娜，一點兒都不過問對方的來意。
好在路爾喬娜也對威廉等人現在的情況絕口不提，倒是有種詭異的默契和安詳。
沉默著喝了兩壺熱茶之后，路爾喬娜認為不能繼續下去，于是直接邀請云漠出任丹茂王國的守護神，并承諾會在王都為她修建神像和神廟。
云漠沒什么誠意的笑著說：“想必你來的路上已經看見了子民們為我樹立的神像，神廟也在建設之中……”
言外之意，倒也不用你們錦上添花。
“而且據我所知，丹茂王國上下只推崇國王，從來沒有對神明的信仰，”云并不意外從路爾喬娜的眼底看到了艱澀，因為這種對信仰的更改是很難接受的，當然，她也不指望人家接受，“我并不想成為王國上下憎惡的新對象。而且就過去發生的種種來看，我和奧菲三世并沒有足以雙頭并治般和睦的關系吧？”
假如自己同意，或許能在短時間內收獲一大批信徒，但同樣也會遭遇激烈的反對。
真到了那個時候，她可不信奧菲三世會跳出來勇于承擔責任，肯定會每每隱身，營造一副忍辱負重的好國王形象，順理成章地將仇恨轉移到自己這個新晉守護神的身上。
呸，這種到處埋雷的信仰和地位，她才不稀罕。
不得不說路爾喬娜是真的一心為國，面對云漠撲面而來的敵意還直言不諱，“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請恕我直言，一切都只是過分巧合，難道向領主、向王國納稅不是所有人的職責嗎？我認為之前陛下的行為沒有任何不對。”
意思是拋開神的身份不談，您不也是新阿索城的領主嗎？正如領地內的居民向您納稅一樣，作為領主的您也應該向國家納稅，這沒什么問題。
云漠覺得路爾喬娜這個人很有趣。
她跟死忠派威廉不同，也不像麥特那么好說服，既有著高等貴族中罕見的務實，卻又有著大眾貴族常見的想當然和自以為是，異常鮮活。
“其實我無需向你解釋，因為即便是奧菲三世本人也早已失去了質問我的資格。”云漠有點兒失去耐心，歪著身體靠在寬大的精靈風格扶手椅里，單手托著下巴，“不過你知道當初王國給這里的種子都是發霉壞掉的嗎？你又知道一個健壯的農夫在從不生病、不發生自然災害的情況下，需要多久才能徹底開墾好一畝荒地，一年能夠生產多少糧食嗎？”
就算納稅合理，但就當初新阿索城那副鬼樣子，依靠現在的生產力水平，至少要十年才能漸漸恢復元氣，可奧菲三世呢？兩年就忍不住來征稅！
早干什么去了？
真是盤子里的肉沒人吃，丟到地上的骨頭都來搶……
路爾喬娜沒說話。
她從來沒有接觸過農活兒，確實沒考慮過。
“瞧啊，你什么都不懂，”云漠大大方方打了個哈欠，眨眨眼，“我都有點兒懶得敷衍你啦。”
本就勢力不對等的談判陷入僵局，但路爾喬娜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種子的事，她確實不知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克勞德對丹茂王國的憎惡就很好理解了。
“我可以幫您將干這件事的人揪出來，”路爾喬娜認真地說，“直接送來新阿索城。”
她并不認為種子的事是奧菲三世授意的，說老實話，我們尊貴的國王陛下或許連開辟領地需要種子這種常識都不清楚呢。
但這個籌碼顯然并不足以打動年輕的神明。
云漠笑起來，卻問了個跟這副表情完全不搭的問題，“你知道克勞德夫人和先生的真正死因嗎？”
當初她來到這個世界時，那對可憐的夫婦便已死去，所以其實她對原身父母并沒有什么感情。
但好歹借別人的身體有了一段不一樣的體驗，更何況一直對自己關愛有加的瑪雅姨媽也是愛屋及烏，云漠覺得自己有責任幫她們討回公道。
人的本能反應騙不了人，在云漠的神識籠罩下，路爾喬娜一瞬間的瞳孔抖動被無限放大：
她確實知道內情，至少是部分內情。
顯然路爾喬娜也認識到了這個現實，所以在短暫的沉默后干脆利落地吐露實情，“依蘭大公偶然聽說克勞德夫人有件珍貴的煉金道具，曾提出購買，但克勞德夫人以家傳為由拒絕了他。”
剩下的事就不用多說了。
哪怕早有準備，云漠也有片刻錯愕，“就這樣？”
就為了一件煉金道具？
路爾喬娜點頭。
“依蘭大公是誰？”
“奧菲三世的弟弟，最疼愛的弟弟。”
所以克勞德夫婦死得無聲無息，事后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不對勁，也無人敢提出，因為尊貴的陛下選擇親自為弟弟擦屁股：他殘忍地將唯一的遺孤趕出王都，讓她在絕望中死去。
路爾喬娜知道無法隱瞞真相，即便自己不說，對方也一定有辦法查到。
可話一出口，奧菲三世與云漠-克勞德的矛盾就會達到巔峰，徹底沒有和解的可能。
所以，路爾喬娜瞬間做了個大膽的決定，“如果騎士團幫您解決掉所有的仇人呢？”
饒是有強悍的神力支撐，云漠都愣了下，“所有的？”
也包括奧菲三世？
路爾喬娜毫不遲疑地點頭。
第96章 政變
現在云漠是真的感到驚訝了。
本以為來的是國王的說客，沒想到竟然是王國的代表。
確實，截至目前為止，與云漠乃至整個克勞德家族有過節的也僅僅是以奧菲三世為首的部分貴族而已，只要將這些人剔除，不僅能徹底終結仇恨，還可以獲得一位神明的好感也說不定。
一舉兩得，皆大歡喜。
當然，被剔除的人除外。
不得不說，這位騎士團長實在魄力非凡、膽識過人，心理素質更是一流，令人很難不心生敬佩，以及提防。
不過最關鍵的點在于，路爾喬娜真的能夠代表王國意志嗎？
她個人的影響力和掌握的力量，足夠支撐她發動一場政變嗎？
路爾喬娜看出云漠的質疑，“如果您能夠……”
“不，我不能。”云漠果斷拒絕，聲音干脆而有力。
且不說神明不可隨意插手人間事，即便可以，提出除掉奧菲三世的是路爾喬娜，想要發動政變的也是她，路爾喬娜所做的一切決定都基于守衛丹茂王國的立場，一旦自己摻和就變味兒了。
而且今天是她們第一次見面，彼此缺乏足夠的了解和信任，誰能保證路爾喬娜不是別有用心，想要借機達成自己的目的？
誰家好人剛見面就合謀造反啊！
對云漠的拒絕，路爾喬娜并不意外，所以只是短暫地惋惜了下，然后便認真思索片刻，說：“不過公主和王子還年幼，恐怕無法順利繼位，而陛下的幾位血親也不算出色。”
干掉肉體凡胎的奧菲三世和依蘭大公不難，難的是如何挑選優秀的繼承人，以便權柄順利交接，讓王國重現昔日榮光。
只要繼承人是奧菲三世的血親，哪怕下面的貴族和各自領主不服氣，大約暫時也不會說什么。
可如果不從這里面選，就會造成一種“既然ta行，那我也行”的假象，人心浮動，丹茂王國將面臨巨大的內亂，陷入空前危機，與路爾喬娜的初衷相違背，還不如維持現有格局。
“王后怎么樣？”云漠突然語出驚人。
據她所知，王后同樣出身名門，還跟奧菲三世沾親帶故的，血統方面絕對沒問題。
而且王后為人率直，心地善良又不失機敏，可謂深得民心。
路爾喬娜愣了下，沒有馬上回答。
伴侶取代國王繼位并非沒有先例，但畢竟只是少數，又需要王后掌握的勢力支持，難度也很高，之前她還真沒考慮過這個選項。
如果是王后繼位，確實可以彌補年齡和經驗上的不足，只是……
路爾喬娜陷入沉思。
她需要重新權衡，認真分辨得失，畢竟這件事一旦開始了，就沒有中途暫停的可能。
而突發奇想提議的云漠則沒有任何心理壓力，甚至頗有種等著看熱鬧的期待。
至于王后能不能順利繼位，繼位后的丹茂王國是否會動蕩，又是否會與新阿索城保持友好，她統統不擔心。
她好像有點兒理解那種“神明張張嘴，凡人跑斷腿”的樂趣了。
神明，一種可以將平凡生物當成棋子游戲的存在。
“這是個很重大的決定，不必著急，”云漠和氣地對路爾喬娜說，“在這里住幾天吧，也見見你親愛的同僚們。”
最好把剩下那些不中用的帶回去扔掉，完全就是在浪費生命嘛！
老實講，路爾喬娜其實已經做好了威廉等人全部陣亡的準備，聽到這話實在是意外之喜。
她禮貌地告退，稍后在阿苗的帶領下，順利見到了威廉等人。
四肢完好，身形瘦削，斗氣渙散，但推測是藥物所致，只要脫離這個環境，休養一段時間就可以恢復。
路爾喬娜的出現讓俘虜們有片刻騷動，個別人淚流滿面，威廉更是萬分羞愧。
這種樣子被團長看見……
“失敗也是騎士的勛章，”路爾喬娜沒有流露出絲毫憐憫或譴責，而是情緒平穩地安撫著大家的情緒，“我已與這里的主人對話過，她并沒有殺死你們的打算，或許過些日子大家就能一起返回王都了。”
距離威廉等人落敗到現在也不過十來天，但再次聽到這樣的話語，眾人都有些恍惚，仿佛已經過完了一輩子一樣。
威廉掙扎著坐起來，“大人，那個邪惡的女人并不好對付，您是否付出了什么代價？”
路爾喬娜微微蹙眉，“威廉，我本以為你能從失敗中汲取教訓，現在看來，并沒有。”
敗了就是敗了，不甘心也沒用，真正的勇者現在最應該做的是順應局勢為自己謀得生路，而不是可憐巴巴地所在這里等待救援或死亡，更不該稍有希望就過嘴癮。
簡直跟一群慘敗的野狗沒什么兩樣。
如果克勞德是我們的敵人，在敵人的地盤上辱罵絕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如果克勞德是同盟，那么威廉愚蠢的行為極有可能導致同盟破裂。
隨著路爾喬娜的話出口，威廉本就蒼白的臉立刻慘白了起來。
他太清楚團長這種語氣預示的結局了。
路爾喬娜不理他，銳利的目光在臟兮兮的人群上方迅速劃過，“其他人呢？”
這里只有十三個。
“那些卑鄙的背叛者……”威廉剛要習慣性發泄，突然又想起剛才路爾喬娜的不快，于是立刻改口，“他們，他們并非騎士精神的堅守者，短短幾天就屈服了……”
有的就為了一點吃的喝的，竟然就答應什么“勞動改造”，去幫那些賤民干活兒去了！
有的如麥特之流，干脆就淪為克勞德的信徒！
簡直是騎士團的恥辱。
威廉說完，在場眾人都很同仇敵愾地點著頭，顯然都對這種行為極其鄙夷，同時也為堅持到現在的自己感到驕傲。
誰知路爾喬娜卻嗯了聲，神色平靜地反問：“那么你們為什么不去呢？”
威廉愣住了，其他俘虜也愣住了。
路爾喬娜的眼眸深邃，眼神幽靜如午夜湖水，表現出十二分認真。
她是真的在好奇，好奇為什么這些人只是干巴巴地在這里等死。
“你，你在說什么啊！”
“我們可是貴族，怎么可以為那些下賤人干活兒！”
眾人開始激憤起來。
“如果陛下一直沒有派人來呢？你們要怎么辦？等死嗎？”路爾喬娜嘆息一聲，站起身來，就這么垂著眼睛俯視著他們，“我對你們很失望，在我看來，專心等死的騎士跟尸體沒什么區別。”
沒人可以永遠勝利，失敗確實很可怕，但只為了所謂的“尊嚴”原地堅守，像他們這樣如乞丐般有氣無力，如果無人救援，跟死了有什么分別？
墮落等待誰都會，但不當累贅，在絕境中為自己找到一線生機，才是真正的勇士。
“不可能！”威廉失控地大喊，“我們可是貴族，陛下怎么可能不管！”
“所以你們真的一點兒都沒想過要自救？”
貴族很稀罕？
貴族就一定會有好結果？
克勞德的父母也是貴族，爵位遠超在場每一個人，可還不是因為一件煉金道具就被害死了？
路爾喬娜轉身離去。
實際上一直到她來，奧菲三世都沒提過關于“拯救騎士團成員”半句，而是默認這二十名騎士已經死亡。
反正王都最不缺的就是貴族，沒了這批剛好可以再進一批，最好是聽奧菲三世自己的話，而不是路爾喬娜，更不是傻乎乎的忠于王國。
原本路爾喬娜是想跟同僚們討論下廢除奧菲三世的計劃，可沒想到威廉等人腐朽的程度超乎想象，所以干脆沒有提。
稍后路爾喬娜又見到了以麥特為首的，幾名儼然已經在外城區定居的騎士團成員，她張了張嘴，再次到了嘴邊的話，又再次陷入遲疑。
這幾名老下屬的狀態不錯，甚至可以說很好，精神飽滿、面色紅潤，眼神灼灼有光。
但……未免太有光了，以至于他們整個人都有種被什么蕩滌過的清澈。
過分清澈甚至讓他們看上去有點兒滑稽的愚蠢。
拉不回來了，這是路爾喬娜腦海中冒出的唯一念頭。
聽路爾喬娜隱晦地說起想要將奧菲三世趕下臺時，麥特等人非常驚訝，但驚訝過后，竟然就迅速思考起來，并以一種與騎士身份相當不匹配的態度說：“如果是那樣，或許王國真的會迎來新生。”
一點兒不反對！？
路爾喬娜大為詫異，“你們到底在這里看到了什么，經歷了什么？”
“一些很不一樣的東西，難道您不覺得現在的新阿索城已經無限接近您所期盼中的完美國度么？”麥特微笑起來，“您剛才說希望那位大人成為王國的守護神，不過以目前為止我們看見的一切來說，都不可能。”
新阿索城正在進行一些很新穎的事物，這里也并非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但那種階級之別并不像他們所認識的任何一個王國那樣堅固，很多平民都可以借助功勞收獲地位和別人的尊重。
“您來的時候看見學校了嗎？”麥特忽然問。
見路爾喬娜點頭，他又問：“那么您覺得丹茂王國的貴族們會接受嗎？”
別說那些守舊派，就連路爾喬娜自己都有點不太確定。
奧菲三世就更不可能接受了。
但新任君主呢？
“我們封閉太久了，也失去太多了，實在需要全新的力量指引……”麥特動情地說，幾名同伴也流露出羞慚之色。
路爾喬娜突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覺得現在的麥特很可怕，并非武技、斗氣增長的那種可怕，而是某種奇妙的無形感染力正在悄無聲息地滲入靈魂深處，試圖更改她的想法，將她也染成麥特的顏色。
路爾喬娜是一個人悄悄來的，也是一個人悄悄走的，沒有帶走一名同僚。
懦夫也好，信徒也罷，他們都已經不適合王都了。
路爾喬娜離開后，新阿索城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安靜，方方面面都開始飛速發展，整座城市都像一臺開足馬力的巨型機械，晝夜不息。
同年九月，丹茂王都傳來消息，依蘭大公醉后胡鬧，不慎用尖利的銀燭臺刺中奧菲三世，奧菲三世因流血過多而去世，王后繼位，稱戈雅一世。
戈雅一世悲痛欲絕，發誓要為丈夫討回公道，于是命令以路爾喬娜為首的騎士團出動，逮捕依蘭大公。
但依蘭大公非常狂傲，聲稱一切都是誤會和陰謀，并暴力反抗，拒絕承認戈雅一世的地位。
為守護王都人民，盡快緝拿兇犯，王國騎士團不得不動用強硬手段，結果依蘭大公被啟動后的銘文道具武器亂流擊中，不幸身亡。
因依蘭大公犯下大錯，根據王國法律，他的妻子和后代將被大幅度降爵，需要立刻更換住處、上交過分奢華的物品。
路爾喬娜奉命帶隊前去清理，卻又不小心發現了依蘭大公和部分貴族暗中密謀殺害奧菲三世的細節……
等一切都名正言順的進行下去，最終塵埃落定，王都少了一大批老牌貴族，多了一批新貴和一位新王，女王。
戈雅一世立刻頒布文書，聲稱早在種族混戰時期，阿索城就已經覆滅，并脫離丹茂王國實際控制近百年，早已是事實上的獨立。
而現在的新阿索城幾乎完全由城主云漠-克勞德一手創建，與過去毫無關聯，所以也從一開始就處于獨立地位，不必收丹茂王國管轄，也不必向丹茂王國納稅。
得知一切的云漠不禁嘖嘖稱奇，果然王后戈雅也非泛泛之輩，只怕一切早有準備呀。
第97章 河神
公告發布之后，國王戈雅還立刻向周邊幾個國家、獨立部族派出使者，重新修訂外交關系，其中就包括新阿索城。
雖然素未謀面，但幾次行動就可以看出，相對虛無縹緲的顏面，戈雅顯然更務實，甚至冒著被外界嘲笑的風險補上了給新神的賀禮，并發出締結友好關系的邀請。
云漠喜歡跟這類人打交道，干脆利落地應下，并進一步細化了合作條款。
待使者返程時，作為回報，她也送上了給新國王的登基賀禮。
云漠不想把新阿索城打造成完全的宗教信仰城市。
教條的力量是可怕的，一座完全建立在信仰之上的城市更是危險的，某些東西一旦擴張便會如野火蔓延，后期很容易出事。
而一座城市要發展，單靠甜品產業也不成，必須有額外的支柱型產業和人才梯隊建設。
幸運的是，這座城池位于交通要塞，地理位置得天獨厚，物產資源豐富，曾經的輝煌便是建立在發達的交通和物流中轉上的，現在完全可以復刻這一點。
要達成這個目標，搞好與周邊的關系和基礎設施建設必不可少。
至于人才么，人才像流水，會隨著經濟流動，只要這里真的發展起來，還愁沒有人才么？
等到了那個時候，云漠就真的解脫了，可以隨心所欲云游四海，而不必擔心沒有源源不斷的信仰之力補充。
很快，新阿索城便開始了進一步擴張和深入建設，重點是修路和建造專為外來人員服務的客棧、飯館等。
在普通人看來艱難無比的建設，對木系魔法師而言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幾乎是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塊塊荒地被從深層翻卷而起，一排排整齊的房屋“憑空出現”……
剩下的路面夯實和建筑內部細化就很簡單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頻頻出現在施工現場的云漠發現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對方有著極其清俊的面龐，清澈如雪水般的眼眸中充滿了好奇，恍若一頭誤入人類城市的野鹿，始終徘徊在城市邊緣的河邊，再也不肯深入一步。
云漠甚至分不清對方是男是女，但那中性的美麗相當客觀，令人完全無法忽略。
她習慣性放出神識，愕然發現對方竟然沒有呼吸和心跳，甚至對方第一時間捕捉到了自己神識，還試探性地……回應了下？！
回應了！
哇哦，云漠恍然大悟，這是一位神明！
她還是第一次與神明面對面呢，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云漠立刻走上前去，“您好，日安。”
未知的神明眼睛亮閃閃的，沁滿了顯而易見的快樂，“日安。”
但仍然不從河邊叢林里走出來。
“請問您找我有什么事嗎？”云漠好奇地問。
陌生的神明臉上浮現出一絲羞赧和焦急，小聲說：“未經允許，我不可以隨便踏入其他神明的領地。”
云漠有點兒忍俊不禁，您還怪守規矩的。
她下意識開始回憶，發現自己凝聚神格后一直在阿索城的一畝三分地里折騰，應該沒有無意中得罪某位神明，頓時放下心來。
對方似乎沒有惡意，但謹慎期間，云漠還是先問了一句，“方便問一下您的司職嗎，或者您是哪里的神明呢？”
萬一引狼入室就不美了，畢竟在神明之中，我還只是個幼崽呢。
沒想到對方立刻幻影般消散，幾乎是瞬間出現在斜后方的冷水河中央，“我是冷水河的河神。”
祂的聲音也如那冷水河般清冽。
在祂現身于冷水河的霎那，原本奔騰呼嘯的河水都平靜下來，溫柔地托起浪花，圍繞在祂的身邊。
這下云漠沒有任何懷疑了。
原來是冷水河孕育出的精靈，那么不主動選擇性別也不奇怪。
說起來，自己能夠僥幸走到今天，也借了冷水河不少光呢。
云漠立刻熱情地邀請了冷水河神到城堡內做客，并親手烹煮了可口的點心和茶水，“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冷水河神歉意道：“真抱歉，我無法進食人類的食物。”
“啊，應該是我抱歉才對，”云漠有些不好意思，“那有沒有什么是我可以招待的呢？”
她還是第一次接待非人類晉升的神明呢，確實經驗不足。
好在這位客人非常隨和，并未提出要求，只是說明來意，“我注意到最近你在帶領附近的人類建設城鎮，還特意約束大家不胡亂砍伐、挖掘，也不許他們亂扔垃圾……”
說到這里，祂又清洌洌地笑起來，“其實我很早就注意到你了，你是個很不一樣的人類，只不過那個時候的你無法與我對話。”
祂似乎有些內向，但內心卻充滿了快樂和對人類的善意，云漠認真回應幾次后，就漸漸變得健談起來。
冷水河神是一位非常古老的神明，古老到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存在了多久。
“當時周圍的神明并不多，我熟悉的只有生命女神、自然女神和獸神，但生命女神和自然女神的信徒很多，也很喜歡四處游走，我并不經常見到祂們。
后來不知道為什么，自然女神和獸神發生了很多次爭吵，關系變得非常惡劣……”
作為中立神，冷水河神非常為難，眼睜睜看著大家分崩離析，只能自己孤單地沉默。
“現在的人類漸漸懶怠信仰，已經太久沒有新神誕生，”祂看向云漠，眼中充滿了真切的歡喜，“請問你的神職是什么呢，我總覺得有些熟悉。”
“說起來有點為難，”云漠正苦惱沒有合適的對象商量，“我似乎對賜福美味、健康和種植都有些心得，但健康和種植的神職似乎與生命女神、自然女神重合。”
“原來如此，”冷水河神馬上明白了之前的熟悉感來自何方，“確實如此，不過類似的賜福不少神明都會一點，而且祂們都是非常寬仁和氣的神明，應該不會太在意。”
考慮到這些神明之前的復雜糾葛，云漠對此評價持懷疑態度。
“我無意與其他神明爭搶信徒，已經在城內外開設醫館，培養優秀的醫者和藥劑師……而且比起這些，我更傾向于司職美味和慶典。”
正如冷水河神所言，其實只要到達“神”這個層面，救人就是輕而易舉的事，只要她選定一項迄今為止都沒有的主神職，其余的作為次神職，那么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對她的謹慎，冷水河神笑道：“其實只要不蠱惑人類放棄信仰其他神明，也就談不上爭搶。”
云漠懂了，挺好，神明界不搞毒唯！
只要所信奉的神明們不是對立陣營，信徒完全可以同時信奉好幾位！博愛得理直氣壯。
就好比森林精靈，既信仰生命女神，又信仰自然女神，偶爾還會祭祀一下家門口的冷水河神。
祂的話著實讓云漠吃了一顆定心丸，也有心情問東問西了。
之前還是純粹的人類時，兩位精靈老師給予云漠莫大的幫助，但到了“成神”這一步就愛莫能助了。
現在終于有“業界神士”現身，云漠立刻丟出了堆積如山的疑問。
大約是生性溫柔，又或者這幾年來云漠嚴禁亂扔垃圾、胡亂排泄的環境治理工程比較到位，冷水河神態度很好，不僅有問必答，還會在個別問題主動給出合適的建議。
漫長的信息爆炸后，云漠久違的感到頭暈，閉眼消化片刻，決定問點輕松的緩和下節奏。
“您一定到過無盡黑山的深處，也去過東方入海口吧？那些地方都是什么樣子的呢？”
冷水河神當然了解無盡黑山深處，那是冷水河源頭所在，祂誕生的地方。
“那里有綿延不絕的雪山，盛夏不化；也有數不清的寒潭和暗流，孕育了無數外面罕見的生靈……”祂充滿贊嘆的語氣突然急轉直下，“但那里同樣連接墮落魔獸的老巢，遍布危機和險惡。”
作為天然屏障之一，祂曾目睹過許多爭斗和死亡，實在不太愿意回憶。
祂好像非常怕孤獨，迫切地想要同外界交流，所以哪怕不太愿意，也還是努力說了一些，倒把云漠弄得怪不好意思，覺得自己活像個強人所難的惡霸。
至于大海么。
“那里是海神的居所，”祂的臉上再次浮現出熟悉的羞澀，“我是河神，不太方便四處亂看。不過大海真的很美，像群山一樣廣闊、深邃，慷慨地贈予，又溫柔地包容著一切……”
當然，大海也是可怕的，對那些不知深淺的狂妄生靈，大海會瞬間掀起滔天巨浪，將海面上的一切壓入海底。
見云漠似乎對大海非常感興趣，冷水河神也很開心，“我記得你曾接待過幾個人魚族的朋友，如果你想，我們可以去海邊看看。”
“哎？！”云漠愣了下，“可以嗎？我可能無法離開太久。”
她確實一直都很想去看看，看看熟悉又陌生的大海，看看那位一直跟自己書信往來，卻始終未曾蒙面的水系魔法師朋友、海鷹等人，看看孕育出神奇人魚族的地方，只是一直脫不開身。
“當然可以，”冷水河神笑起來，我是冷水河，冷水河就是我呀。”
冷水河發源于無盡黑山深處，東奔入海，那里本來就是祂所熟悉的身體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