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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我要配冥婚

    送王芊入葬后,謝辭臥床足足養了半個月傷才好得差不多能下床活動。

    這期間許是念著他的傷,又剛剛喪了未婚妻,謝安平倒沒再說什么罵什么。

    “將軍將軍。”

    竹櫟跳過門檻跑進來,謝辭正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一下一下撥動床頂一角懸掛的香囊。

    “怎么了?”

    “宮里來人了,皇后命您現在入宮去。”

    “姑母?”謝辭噌地從床上坐起來,很快又恢復懶散模樣,“該來的還是會來呀。”

    定然是為了太子,不想他們因為王芊之事鬧僵吧,但是太晚了,王芊已經死了。

    “走吧。”

    謝辭換了身衣服便入宮去了。

    作為外臣是不可以入后宮或私見皇后的,但謝辭幼時常混在皇宮里,與幾位皇子如同親兄弟一般長大。

    太后、皇帝、皇后對他也是寵愛有加,以至于到現在已是可披甲上陣之人,還被當作孩子對待。

    若不是他非要太子承認所作所為,非要打皇族顏面,實在惹怒了皇帝,也不會受二十杖。

    行至皇后的宮中,剛被宮女引入殿內便聞到點心的香氣。

    “姑母怎么知道我還沒吃飯呢。”謝辭笑著跑過去揖手行了禮。

    沈華玲拍拍身邊的小案幾:“過來坐,都是你愛吃的。”

    謝辭不推辭直接坐到了案幾的另一邊,與沈華玲平行,拿起其中一塊糕點兩口吃完又連著吃下一塊。

    “你這孩子,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

    沈華玲招招手,一旁的宮女倒了盞茶遞給謝辭,謝辭接過來就喝完了。

    “再來一盞吧。”

    “是。”宮女應聲又倒了一盞來。

    沈華玲抬手戳了下謝辭的額頭:“你呀,不知道了還以為嘉良侯府斷糧了呢。”

    “嘿嘿,我這不是餓了嘛。”謝辭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飲了一盞茶,吃著喝著就是不張口問為什么叫他來。

    “阿辭啊,你和侍御史王大人家的二小姐是怎么回事?”

    謝辭手上稍稍定了下,放下手中茶盞:“我們有婚約呀,最近定親開始籌備婚事了,這事全城都知道,姑母不知道?”

    “知道,但本宮記得你原本覺得那王小娘子相貌平平看不上,死活要拒這婚約的,怎么突然就非要娶她了?”

    “又看上她了。”謝辭想想笑了聲,“她敢為常人不敢為之事,不會順勢攀附,敢以弱小反抗強權,雖然失敗了,但我欽佩她。”

    沈華玲被狠狠噎了下然面色未改分毫,話到此處也是沒法再繞彎子。

    “本宮知道你為她不平,但現在的結果也未嘗不是好的,至少保住了他們王家其他女眷的名聲。”

    “你原本心里就沒這個人,沒必要因為她去毀自己的名譽,你雖行了冠禮,但那是為了封官,實際年紀尚未到,成婚不急于這一時。”

    “何況這王家門不當戶不對的,襁褓中的娃娃親哪里做得數,日后有好的姑母再幫你留意,現下王小娘子已經去了,你便不要再糾結于此。”

    謝辭沉默少許慢慢笑了,沈華玲見狀放下心拿起塊糕點遞給謝辭。

    “你能想開是最好的,再嘗嘗這個,宮里新出的。”

    謝辭接過糕點盯著看了會兒開口問道:“不知宮宴上有沒有這塊點心,不知王芊有沒有吃到。”

    “高高興興來壽宴被強行侮辱,鼓起勇氣去大理寺被全城看做攀權附貴的蕩婦,不再糾結黑白之事將要嫁給心上人,卻不知何故終落得自盡。”

    他放下糕點嘲諷地笑了聲看向沈華玲:“姑母,為什么你們每一個人不是覺得錯的是她,就是覺得她自不量力不配爭論一句?”

    “本宮沒有覺得錯在她,但這事情已經過去了,她本人都不在了,你還在糾結什么?你就非要鬧得天下不寧嗎?”

    “我若真想鬧大,就該敲登聞鼓,令全城百姓皆知道我為人證。”

    沈華玲一聽這話又和顏悅色起來:“阿辭,聽姑母一句勸,你和太子可是表兄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為了一個女人值得鬧成這樣嗎?”

    “值得。”謝辭臉上笑意全無只剩冷漠,“她是我的妻子。”

    “胡說!人都死了,你們如何成親!”

    謝辭心中憤懣故意氣對方道:“無論是死是活,我此生認她為妻,姑母倒是點醒我了,既然人死了,我要與她配冥婚。”

    “你說什么!”沈華玲站起來啪地給了謝辭一巴掌,“我看你這混世魔王是徹底昏了頭!給本宮滾出去!”

    “微臣告退。”謝辭站起身揖手一拜,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宮殿。

    沈華玲看著謝辭的背影又看看自己的掌心,平復下來嘆了口氣。

    “看著最渾的,到頭來卻最剛直,也不知是福是禍。”

    第二十二章 被趕出府

    嘉良侯府,正堂。

    “配冥婚!虧你這個混賬想得出來!”

    謝辭剛回府沒多久就被老爹叫來,聽到這吼聲他心涼半截。

    消息這么靈通的嗎?姑母告狀告得也太快了點吧??他傷才剛好啊!蒼了天了

    “跪下!”

    謝辭撲通跪下辯解道:“我沒要配什么冥婚,我那是”

    “給我閉嘴!你還敢狡辯!”謝安平吹胡子瞪眼指著他大罵,“逆子!這門丟臉的親事就不該同意!”

    后半句話被打斷,再聽得此言,謝辭心里有些憋悶。

    他腦子又沒有什么大病,配個屁冥婚啊,那只是為了氣姑母的諢話,但這會兒他的火氣也上來了,根本不想再解釋什么。

    “哪條律法規定不可以配冥婚了?”

    “你!你再給我說一遍!”

    “要不說一百遍吧,您老人家耳朵感覺不大好使了。”

    謝安平捂住胸口氣得眼前黑了一剎:“拿馬鞭來!立刻去!今天非要打死這個小畜生不可!”

    “不許去!”沈玉秋跑過來扶住謝安平,“侯爺,阿辭的傷都沒好利索呢,你還要打他?他可是你親生兒子。”

    “給我讓開!”

    沈玉秋哪肯讓:“你要是想打便打我吧!別打我的阿辭!”

    “你,你害呀!你就慣著他吧!若不是你嬌慣哪有今日這糟心事!”

    一邊是不服管教的逆子,一邊是自己的夫人,謝安平氣得直拍大腿。

    他輕甩開沈玉秋指著謝辭怒吼道:“你給我滾出去!沒我的命令不許再踏進嘉良侯府半步!”

    “行啊,滾就滾。”

    謝辭站起來拍拍衣袍上的灰,沒有絲毫猶豫轉身就走了。

    “阿辭!”

    沈玉秋剛抬腿去追就被謝安平攔住。

    “讓他滾!誰敢攔著就一起滾!不知錯就再也別回來!”

    謝辭聞聲加快腳步,不回來就不回來,反正他沒錯。

    “將軍!”竹櫟跑著追上謝辭,“將軍您就跟侯爺認個錯服個軟吧,要不侯爺真不讓您回來了。”

    “切,誰在乎啊,到時候請我回來,我都不回來。”

    沒錯憑什么認錯?

    以為他出去就沒地方住了?開什么玩笑,看看誰先妥協。

    然而

    令謝辭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居然真的沒地方住!!

    月來閣內,所有人都因一聲不可置信的大喊駐足。

    “你再說一遍?!槿娘去哪了??”

    月來閣閣主玉夫人往后面縮縮脖子,扯著得體但心虛的笑磕磕巴巴道:“回回鄉了。”

    “你騙我!怎么可能!你把她叫出來,要不我自己進去找了。”

    “是千真萬確的呀,奴家哪敢騙您吶。”玉夫人愁眉苦臉繼續解釋,“她沒有身契,攢夠錢自然就走了,半個月前留下封信,這會兒估計都快到地方了。”

    謝辭捏了下人中切齒道:“沒猜錯的話,她攢夠的錢應該都是我的吧。”

    “額哈哈,這”玉夫人用手帕擦擦汗更尷尬了,“您說得是呢。”

    謝辭差點兒背過氣去:“我包她兩年,打了一年仗剛回來才一個月,你告訴我她人跑了??我是什么冤大頭嗎!”

    “當當然不是了。”玉夫人低下頭心虛得不敢看他。

    竹櫟扯扯謝辭的袖子小聲問:“將軍,現在怎么辦啊?”

    “怎么辦?”謝辭氣笑了,看著玉夫人道:“把剩下的錢退給我。”

    “啊?”玉夫人愣了之后直擺手,“這這這,這沒法退啊,您這不是難為奴家嗎,您這錢是直接給了槿娘,奴家這兒什么都沒有呀。”

    早想到是這個結果,謝辭又用力按了按人中,努力平復好心情。

    “行,退不了就退不了,小爺不差那點銀子,但是這幾日我要住在槿娘那間院子。”

    “這這那間已經安排別的花娘住下了,您要是實在思念槿娘,要不奴家把她留下的物件送您?”

    玉夫人面露難色,還以為謝辭是因為喜歡槿娘,想住幾日睹物思人以解相思。

    謝辭閉上眼睛深呼吸幾次。

    這是物件的事嗎?是他馬上就要流落街頭了啊!

    早不走晚不走,怎么偏偏在他沒處去的時候走啊!!

    “小謝將軍?”

    “不必了。”

    謝辭認栽剛想走忽然想起什么:“若說物件的話她院里那顆金桂可否給我?”

    “當然可以了,奴家現在便命人移栽到您府上?”玉夫人可算找到件能滿足謝辭的事,熱情得不得了。

    “不,先放在你這,我什么時候要,什么時候再移栽。”

    “哎好,都聽您的,您放心,那顆金桂奴家定命人好好伺候,完完好好交到您手上。”

    第二十三章 暫住松雪別院

    謝辭離開月來閣,竹櫟跟在身后,兩個人一個比一個頹喪。

    “將軍,侯爺斷了您的銀子,您的積蓄和月俸又又都花在月來閣了,咱們現在去哪啊?身上一塊銅板都沒有。”

    “你問我,我問誰?”

    “要不咱們去當鋪?“

    “不去。”謝辭咬咬牙,“要是讓我那幾個表哥知道我窮到當東西,非得嘲笑我一年不可。”

    何況身上沒帶什么物件,當也當不出多少銀子,根本撐不了多久。

    所以去誰那借住,不會被嘲笑太久呢?

    他想來想去也只有李徐了,丟人總比露宿街頭強。

    兩個人腳步沉重地往城郊走,兩條腿趕路走到松雪別院時都快過二更天了。

    看著匾額上的四個大字,謝辭推了下竹櫟。

    “你去叫門。”

    “是。”

    竹櫟上前叩響大門,沒多會兒大門打開,守門的侍衛看到竹櫟還沒問話便注意到了后面的謝辭。

    “小謝將軍?您快請進!”

    見是謝辭來,侍衛沒稟報就直接將人引進去了。

    此時內院早是靜謐無聲,李徐已經解了發冠準備就寢。

    忽然房門被叩響。

    “殿下,小謝將軍來了。”

    屋內,李徐定住幾剎,先是不可思議,旋即露出開心的笑,甚至來不及穿鞋就跑到門口著急地打開了房門。

    房門打開,謝辭愣了下,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李徐這副模樣。

    長發傾瀉披在肩上,潔白的寢衣被燭光一照散出些暖色,映著那張找不出任何缺點的臉。

    關鍵那張臉上還帶著無比欣喜的笑,一雙眼睛含著夜里的漫天星海。

    “阿辭,你怎么會來?”

    謝辭從視覺盛宴中回過神,尷尬地垂下眼眸不知道要怎么介紹自己現在的境況。

    “那個我我那個,額被趕出來了,就是,我能不能在你這借宿一段時間?我沒去地方去,只能找你,只有你會收留我了,我盡量不會打擾太久,行嗎?知津兄。”

    “不打擾,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李徐耳朵里環繞著只有你三個字,嘴角的笑壓都壓不下去,整個人好像被投進了蜜糖罐。

    謝辭抬眸看向李徐,得到同意后立馬變成了無賴:“這可是你說的,之后也不許反悔趕我走,趕我我也不可能走。”

    “絕不反悔,住多久都行。”若是可以住一輩子就更好了。

    謝辭心里疑惑,怎么不僅不嘲笑他,還像只開了屏的孔雀似的?今天有什么特別的事這么高興嗎?

    “我這院中還有一間廂房,廖寧,你命人打掃出來,至于竹櫟便住到你那吧,多派些人,兩間房都快些打掃出來。”

    “不用這么麻煩。”謝辭心想也不好太麻煩,指指竹櫟,“暫住而已,我和竹櫟睡一起就行。”

    李徐笑容一滯,廖寧瞬間捕捉到這一變化人立馬熱情起來。

    “怎么會麻煩呢,一點都不麻煩,馬上就能打掃出來。”廖寧說完趕緊推著竹櫟走了。

    謝辭愣愣,他也就是裝模作樣客氣下,既然不麻煩他樂不得住的好些。

    第二十四章 我要和你一起睡

    如廖寧所說確實打掃得很快,不僅屋內一塵不染,連一應用品都在短時間內換成了新的,隆重得讓謝辭都真有點不好意思了。

    一切安排好已快三更天。

    謝辭休假一月不用早朝可以繼續悠哉睡懶覺,李徐則不然還是要早早起來的。

    只不過這會兒躺在床上僅有的困意也沒了,兩只眼睛無論睜開還是閉著,看到的都只有謝辭說‘只能找你、只有你’時的樣子。

    李徐翻個身腦子更清醒了,好似喝多了提神的茶水,心也跟著亢奮。

    正走著神,房門突然被推開發出吱呀聲。

    “誰?”

    李徐謹慎地從床上坐起來,又驀然怔住。

    “阿辭?你你怎么?怎么過來了?是是…”

    房門關上,謝辭走近把身后的枕頭拿出來干笑兩聲略顯尷尬。

    “你看哈知津兄,我能不能在你這兒睡一晚呢?”

    李徐徹底愣住,腦子陣陣嗡鳴:“你你說什么?”

    “咱倆關系這么好,你別這么小氣嘛。”

    謝辭以為對方不愿意,便先下手為強,跑過去直接竄上床躺下了。

    “反正我不管,我就要睡在這。”

    秉承著人不要臉天下無敵的信念,謝辭死賴著不走,把枕頭放到里側枕著躺得筆直。

    李徐腦袋這會已經徹底懵了,整個人看起來都不大靈光,他僵硬地慢慢轉身看了眼身側的人,指尖沒出息地有些發顫。

    “阿辭,你你為什么,來找我一起住?”

    “唉。”說到這個謝辭一肚子無語。

    “誰睡覺會在屋子里燃香啊?滅了之后還那么頑強,開窗開門都散不出去,那味道太嗆人,我實在待不了。”

    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么好好的屋子非要燃什么香料。

    住不了,一點都住不了。

    能受得了胭脂水粉味道的人,反倒受不了安神香,李徐此刻倒有些慶幸今日他房中沒有燃香。

    他的目光從謝辭身上移開,忐忑又帶著些期待道:“那那你為何沒有去找竹櫟,而是來了我這?”

    謝辭撐著手坐起來一點點貼近李徐,李徐呼吸凝滯住側開頭,喉結上下微動,心跳在剎那之間又提高了幾次速度。

    “你怎怎么”

    “哈哈哈哈!”謝辭咕咚躺回去笑個不停。

    “你緊張什么呀知津兄,我當然是因為跟你最好想和你一起住才來找你的,放心吧,我睡覺最老實了,不會踹你。”

    心中好像有什么東西因為這句話砰地炸開,李徐抬起手捂住胸口,那其中的震蕩讓掌心有些發麻。

    “你不睡嗎知津兄?”

    “我睡。”李徐僵硬地平躺下去,努力平復呼吸和心跳。

    謝辭一條胳膊枕到腦后也平躺著,看眼對方偷偷笑了下,總不能實話實話是李徐住的屋子離他近吧。

    何況李徐是皇子,就算是別院,那臥房里的床也比竹櫟那的好上百倍,想想也知道該在哪借宿。

    他享受地舒出口氣,果然,比照雪堂的床還軟得多。

    第二十五章 “無意識”的吻

    “阿辭”

    “嗯?”

    “你壓到我的頭發了。”

    “啊?抱歉抱歉。”

    謝辭側起身子,將李徐散在他枕上的頭發握起來完好地放到李徐身側還拍了拍,李徐閉上眼睛心比發絲更亂。

    “對了知津兄,有件事你能不能幫幫忙?”

    謝辭俯趴著用手肘支撐起上半身,腦袋湊到李徐跟前露出了討好的笑。

    “什么事?”

    李徐側頭睜開眼睛呼吸瞬間窒住,眼前人距離他只有兩寸的距離,這樣的距離讓他快要壓制不住心底的沖動。

    “你能不能能不能”話到嘴邊謝辭倒有些難為情,臉頰也漸漸泛紅。

    “什么?”李徐看著對方,周圍的一切好像已經消寂。

    眼睛只能看到謝辭,耳朵只能聽到謝辭的聲音和自己咚咚不停的心跳。

    是什么?

    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能讓眼前這個人露出這樣的表情,會不會

    有沒有那萬分之一的可能

    “無論什么我都會答應你。”

    “當真?”

    “當真。”

    謝辭提起一口氣拿出了視死如歸的氣勢。

    “能不能借我點銀子啊?”

    屋內陷入長久的死寂。

    不知多久后謝辭實在忍不住問了一遍:“你不是說什么都答應嘛?”

    “銀子直接去帳房取,不必再問我借。”

    李徐轉頭平躺下去閉上了眼睛,剛剛他到底在做什么不切實際的幻想?

    “果然還是知津兄對我最好!”謝辭激動地抱了下李徐后也老實躺好要睡了。

    “你唉”李徐輕輕嘆口氣,今夜怕是難捱了。

    夜色催更,清塵收露。

    困倦之意到達最濃時,忽然有什么東西靠過來。

    謝辭往后躲躲,他躲一步對方也跟上一步,直到后背貼緊墻壁。

    他勉強睜開那雙只想閉著的眼睛,屋內的燭火已經燃盡,窗外月輝將身前的人隱隱照亮。

    好嘛,結果睡覺不老實的是李徐。

    “知津兄?”

    謝辭推推對方,反而被抱得更緊,掌心覆在他腰間,腰上的手臂死死鎖著。

    “你這樣我睡不著了,醒醒啊。”

    對方不僅沒有反應,頭也靠了過來埋在他頸間,每一道炙熱的呼吸都灑在了他身上。

    他尷尬地側開頭,對方的嘴唇便剛好從他的皮膚上滑了過去。

    謝辭愣住,足足僵了有幾息的時間才將將回神去推李徐。

    “知津兄?你醒醒,離我遠點,現在也太詭異了,醒醒啊。”

    不是?這睡得也太死了吧!

    “你不醒我可不客氣了。”

    見對方仍睡得沉,謝辭說到做到,抬手要用力來一掌把人推開。

    “母妃”

    手掌停在李徐胸前,慢慢收回放下。

    身前人呢喃著靠得更近了,帶著陌生溫度的嘴唇貼在脖子上,謝辭躲都躲不開。

    “母妃別丟下我我好想你”

    一邊是對于詭異接觸的強烈抗拒,一邊又是對李徐幼年失恃的于心不忍。

    終是泄氣忍了,任憑對方抱著,只是頸間被無意識的吻擾得癢癢的,讓他有些躁亂。

    早知道李徐會做夢想娘親抱抱,他就去竹櫟那湊合了。

    “好吧。”

    他伸出手臂回抱住李徐,安慰地輕撫對方的背。

    “乖乖好大兒,乖乖小五,睡吧,娘親在呢。”

    暗光中,因金桂之香而微微上揚的唇角僵硬住,而后強行將憋悶的、無奈的火氣全部壓了回去。

    第二十六章 要不要一起去玩玩?

    翌日,天還沒亮李徐就走了。

    一夜無眠,站在朝堂上困意席卷差點兒閉眼倒下,好不容易捱到離開皇宮,回到別院時臥房內謝辭卻不見了。

    “阿辭呢?”

    “回殿下,小謝將軍在園子里喂魚。”

    李徐一路走到園子里去找謝辭,看到人影的那一刻心才真正落地。

    少年靠著石頭坐在湖邊,身旁是一個木桶,木桶中裝得滿滿當當的魚糧,不知道的以為這湖里住了萬千條能吃的魚。

    手一會抓一把灑下去,靠近岸邊的魚吃都吃不下去,吐了口泡泡潛入水面下游遠了。

    少年并不在意,一邊繼續喂著,一邊口中還念念有詞。

    李徐笑笑走過去便聽到了哀怨的罵聲。

    “死竹櫟,叛徒,狗賊,給我等著,看我回去不揍死你。”

    “竹櫟怎么惹你了?”

    謝辭嚇了一跳,身體的反應比腦子要快,等他回過神已經站起身將腰間的匕首拔出橫于胸前。

    場面一度尷尬,謝辭收起匕首尷尬地摸了摸腦袋。

    “你走路怎么沒聲音啊。”

    “是你罵得太專注。”

    李徐走近看看自己湖里的魚略顯無奈。

    “竹櫟回去了?”

    “你怎么知道?”謝辭氣得跺腳,“這個叛徒,我爹叫他回去他就真拋下我自己回去了!”

    李徐看他的樣子不禁失笑。

    “你還笑得出來?氣死我了!”

    “別氣了。”李徐被他氣急敗壞的樣子逗笑,心情竟是少有的愉悅,“早朝聽說計提舉今日入京,估計都到城外了。”

    “昭明兄回來了?”謝辭怒火消散,兩只眼睛睜得亮亮的滿是激動,“太好了!我要去迎他!他肯定給我帶了好玩的!”

    李徐一愣,沒等他再說話謝辭就已經跑遠了。

    沾惹寒氣的指尖蜷縮進掌心,將手掌也扎得冰涼,困意昏了頭才會多這句嘴。

    由不得再等,李徐拔腿追了上去。

    皇城無論什么日子都熱鬧非凡,但兩個人都沒心情閑逛,行至城門處謝辭向外眺望,李徐跟在后面心情很是糟糕。

    計寧,字昭明,琢州市舶提舉司提舉。

    雖非京官但總會借著要給宮中貴人獻禮的名目回皇城短住,在太后面前很是得臉,久了倒也被皇帝默許了。

    提起計家和計昭明,但凡知道的都會用富得流油四字來形容。

    計昭明并非正室所出,親娘出身商賈之家,父親在戶部任職,計昭明本人更任的肥差。

    所以哪怕不是嫡子,哪怕母族是商人,但只要有錢到一定程度,自己也有出息長臉,白眼就落不到你身上。

    計昭明生在皇城長在皇城,年長謝辭六歲,本該是穩重的,但實際為人比謝辭還要沒譜。

    未離京赴任的時候,按照謝安平的話來說,計昭明與謝辭可謂是狐朋找狗友興味最相投,世家子弟中的兩大“毒瘤”。

    因而計昭明走了之后,謝辭還傷心無聊了許久。

    鑾鈴響動,一排馬車駛入城門。

    頭前的馬車雖不大卻十分精致,后面跟著兩車貨物,再后面是十幾個小廝隨從,浩浩蕩蕩的一串給足了排場。

    馬車上的窗子推開,窗內之人春風滿面,眉目間聚風流蘊藉之態。

    紙扇輕搖,扇柄墜著珍奇飾物,執扇之手戴著白玉扳指,內里穿著湖綠緞子的中衣,服飾玉冠極盡華貴。

    馬車行到近處,男人眼眸忽然亮起,收起折扇一敲窗框,車夫攥緊韁繩使馬車停住。

    “阿辭!”

    男人喊著推開馬車門跳下來,朝謝辭直沖過去來了個大大的擁抱。

    “哈哈!我就知道你會來迎我!”

    “你裝模作樣拿什么破扇子。”

    “害,和尤先生學學總沒錯。”計昭明摟住謝辭的肩,折扇在謝辭胸口輕輕敲了下。

    “乖乖阿辭,有沒有想我?別說哥哥不疼你,這次回來可給你帶了好東西,不過嘛我得先入宮,晚上你去我那找我。”

    “嘖,別那么惡心,帶什么了?先拿出來瞧瞧。”

    計昭明每次回京都會給謝辭帶稀奇的東西,吃的喝的玩的,每次謝辭都好奇迫切地想馬上拿到,來迎計昭明都不是為了老友相見,單純為了禮物。

    “哎呀小孩子就是心急,好貨不怕晚,絕對驚喜,我真得快走了,要面見陛下呢。”

    “那還磨蹭什么?”

    計昭明松開手要回馬車了才注意到謝辭身后不遠還有個人,他張開嘴腦袋懵了一剎慌忙行禮。

    “下官見過五殿下,不知殿下在此,失儀失禮,望殿下恕罪。”

    幾息的沉默已經令計昭明有些心慌,鬢角將沁汗水之時,溫潤的聲音終于響起。

    “無妨,快入宮去吧,莫讓父皇久等。”

    “是是,多謝殿下寬宥。”

    計昭明呼出一口氣,趕緊回了馬車,車窗還敞開著,他看看李徐轉而看向謝辭無聲對起口型。

    “去找我,千萬來呀。”

    謝辭揚了下下巴,計昭明跟著咧嘴一笑,窗子關上馬車隊伍往皇宮的方向繼續前行。

    “知津兄,你是不是不喜歡昭明兄啊?”

    李徐不可置否:“無甚正經。”

    “那你也不喜歡我嘍。”

    李徐怔了下,目光從前方的車隊收回落到謝辭身上,那人正環著胳膊微微歪頭瞧他。

    “我爹說我和計昭明是臭魚找爛蝦哈哈哈哈。”

    “不一樣。”李徐收回視線,“你,不同。”

    謝辭嘻嘻一笑靠過來扶住李徐的肩:“什么一不一樣的,要不要一起去找昭明兄玩呀?”

    “不”拒絕的話剛到嘴邊,李徐心中憋悶便掉轉了話鋒,“好,一起。”

    謝辭本是常規客氣一下,沒想到這次李徐應了,他挑挑眉毛細細打量對方,嘴角露出不懷好意的笑。

    “哦吼,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第二十七章 不許去

    “我靠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計昭明掐住謝辭的胳膊低聲咬緊牙:“他怎么跟來了?你怎么把他給帶來了?你沒毛病吧?”

    月來閣,三個人坐在一樓屏風圍出的雅間,大眼瞪小眼。

    除了謝辭從容不旁顧,剩下兩個一個坐立難安,一個眉頭緊鎖。

    “是他說想一起來玩的。”

    計昭明已經要瘋了,偏偏當著李徐的面還不能發作,聲音都不敢放大很怕對方聽到。

    “他說想來,你就真帶我家去也行,怎么能帶這兒來?你是不是缺心眼?”

    ‘去我那’,這句話是計昭明與謝辭間心照不宣的密語。

    從前謝辭年紀太小規矩太嚴,不敢直接說去逛青樓,兩人便想出了個法子,每次要去青樓便說是去計昭明的私宅,久而久之,便說成了習慣。

    朝廷雖未明令禁止官員狎妓,但大家多多少少都會避著些低調些。

    眼下倒好,直接挑明了,甚至帶皇子來青樓,要不是計昭明心臟康健這會兒人都該氣沒了。

    “哈哈殿下,我要是說我們來這兒是為了喝酒聽曲子,您信不信吶?”

    計昭明此刻笑得比哭還難看。

    李徐拿起矮幾上的酒盞,瓊漿玉液染著厚重的胭脂水粉味道。

    酒盞輕輕放回去未碰分毫,拿出帕子擦擦手指,只能艱難找尋可以供給呼吸的干凈之處。

    “計提舉不必拘泥。”

    計昭明聽著這話,看著李徐那副忍著厭惡的模樣,拿起自己面前的酒盞飲盡,笑得更尷尬更難看了。

    “你看,我就說知津兄是真心跟來的吧。”

    謝辭完全不覺有他,挪到李徐身邊手肘搭在對方肩膀上,笑嘻嘻將自己手中的酒盞遞到了對方唇邊。

    “哎”計昭明嘴角一抽想攔已經晚了,但令他震驚的是,剛剛還面露嫌惡的人,此刻竟然揚起笑欣然任謝辭將盞中酒喂進口中。

    “怎么樣?好喝吧?”

    “嗯。”

    李徐不著痕跡地稍稍往謝辭身邊靠近,清淡的桂香沖散四周脂粉氣,讓他得到了些許愉悅。

    “哈哈哈是吧,宮中的酒也未必比月來閣的酒好喝。”

    謝辭握著酒盞站起身又坐去了計昭明身邊:“你說給我帶的東西是什么?快拿出來。”

    還未緩解多少,人便已毫不留戀地離開,李徐輕輕合目袖中指節攥出的響聲被舞樂掩蓋。

    “到底帶的什么啊?”

    “傻呀你,看我身上像裝了物件兒的樣子嗎?”計昭明跟他碰了下杯,剛看到皇子殿下能露出笑,這會兒便也放松下來。

    “放心吧,好多玩的呢,還給你帶了燕西人做的弓,跟我們的的確不大一樣,給竹越和照雪也帶禮物了,已經都送去侯府了。”

    “什么?!送去哪了??”謝辭噌地站起來,拍拍額頭心拔涼,“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什么都沒了。”

    計昭明看他這樣有些懵:“怎么了?什么完了?”

    “唉”謝辭哭喪著臉坐下,想到他不在府上老爹會怎么處理他的狗友送來的禮物,什么好心情都沒了。

    “到底怎么了?哈哈哈哈,為什么我看你這樣特別想笑啊哈哈哈哈!”

    謝辭板著臉盯著計昭明看,計昭明擺擺手忍住了笑。

    “好好好不笑了,乖乖阿辭快說到底怎么了?”

    第二遍聽到乖乖二字,李徐腦海忽然現出昨晚謝辭安慰他的話,溫若春水的雙眸漸漸結起寒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又被趕出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計昭明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阿辭你要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謝辭狠狠翻了個白眼。

    “哈哈哈哈哈!”計昭明過去一把摟住謝辭的肩膀,“沒事兒,剛好我回來,你到我那住吧。”

    計昭明湊在謝辭耳邊低語了句什么,謝辭不耐煩的眼神微微一愣,旋即化為喜色。

    “行啊。”

    “不行。”

    李徐站起來走到兩人身邊,俯身攥住謝辭的手腕將人用力拽起來。

    因毫無防備,謝辭往前踉蹌直接撞進了李徐懷中,還未回神耳邊又響起對方不容置疑的聲音。

    “不許去。”

    第二十八章 指尖琵琶臺上舞,佳人美酒,盡在無言中

    “什么?”

    謝辭要抽回手腕,一下子竟沒掙開。

    “留在我這里,不許去他那。”李徐低頭俯視對方一字一句將話說得更明白了些。

    謝辭愣了會兒,腕上加些力氣從對方的手中掙脫出來,深感莫名其妙。

    “你什么時候這么舍不得我了知津兄?”

    李徐并不答話,回握手指企圖將掌心的桂香留住。

    “知津兄?”謝辭蹙眉伸手在對方眼前晃晃,“你今天好奇怪呀。”

    李徐依舊不說話,轉身落寞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謝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好在心大懶得去想,他看向同樣迷惑的計昭明笑了聲。

    “你那幾壇酒再存存吧,等你下次回來再開,以咱倆的風評,我爹要是知道我住在你那,我怕是這輩子都踏不進家門半步了。”

    計昭明撲哧笑出聲,很難不表示認同:“有理。”

    “不過”計昭明故作神秘地笑笑,“有一樣我沒送去你府上。”

    謝辭眼睛一亮擠著坐過去差點兒把計昭明撞倒。

    “是不是那把弓!是不是是不是啊?”

    “不是不是不是。”計昭明坐穩挪遠了點,“你腦子里就沒別的東西?得得得,一會兒別驚得合不攏嘴。”

    謝辭切一聲坐回自己那,想不出除了燕西人的弓之外還有什么算好東西。

    閣內絲竹之音戛然而止,樓上樓下安靜一剎議論聲紛紛響起。

    “什么情況?”謝辭也有些疑惑。

    計昭明提起酒盞抿一口,視線落在謝辭身上似笑非笑。

    忽然燭火齊滅,黑暗中議論聲放大,但若仔細聽來高臺舞樂之處有銀鈴聲破除雜音晃入耳畔。

    燭火重新亮起,月來閣內在剎那間陷入沉寂。

    謝辭眼眸隨著燭火睜大,瞳孔映出被輕紗揮動出的光影。

    “哈哈哈哈哈!怎么樣阿辭?如此美人可還能記起弓箭來?”

    謝辭不點頭也不搖頭,木訥地看著臺上女子,良久嘴角慢慢揚起:“眾里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

    李徐聞言眸底微顫看向謝辭,又延著謝辭的目光望向圓臺上的女子。

    美人盛妝芙蓉難及。

    白色繡著孔雀翎的碧霞羅外罩著茶綠色煙紗,風髻霧鬢斜插一朵白玉牡丹。

    異域美人曼舞蹁躚,皓腕微動銀鈴清脆,纖腰輕擺動人心魄。

    李徐抬眸掃視滿樓賓客,在那些人的眼中一半是驚艷后的欲望,一半是帶著探究的欣賞,唯有謝辭不同。

    那雙比之臺上胡姬不遜色半分的美目中,只有純粹的驚艷。

    像是看到一幅傳世名畫,又或是精弓良駒,嘖嘖稱奇但是否可以為他所有,他并不在乎。

    可,則錦上添花,不可,一睹便罷,這就是謝辭,入眼便生歡喜,卻永遠不會為任何人動心。

    在笑聲與歡呼中,李徐收回視線端坐于矮幾前,清清冷冷好似已經置身于月來閣的歡笑之外。

    圓臺上美人接過琵琶,素手撫弦卻不急著奏響,雙眸轉動秋波環顧四周最終為謝辭停留。

    “聽聞小謝將軍文韜武略又精通音律,不知可否為奴家和上一曲?”

    異族女子懷抱琵琶蓮步款款走下圓臺,人群自覺避讓出一條道路。

    女子走到謝辭身前行過漢人的禮,抬起手輕輕點了下謝辭的肩,而后指尖順著肩膀手臂不緊不慢地下滑。

    謝辭勾起唇角握住胡姬的手腕,稍用些力氣便將對方帶近到自己面前。

    “文不成,武不就,若方可入耳之曲能承姑娘不棄,某愿獻丑一和。”

    胡姬媚眼含笑俯身慢慢貼近,在兩人唇間僅余一寸之時倒不再繼續,將手中的琵琶塞入謝辭懷里自己脫身離去。

    “那便有勞小將軍了。”

    輕紗從手中溜走,謝辭朗笑幾聲望著胡姬慢慢扶正琵琶:“有意思。”

    李徐默默合閉雙目,月白色袍子遮擋住了已經被指尖劃出血痕的手掌。

    明知如此,偏因一時失智非要跟來。

    美人跑回圓臺笑聲悅耳,輕紗被褪在階梯上惹得眾人哄搶。

    “奴家有一舞獻與小將軍。”

    謝辭坐在蒲墊上望著女子微微頷首,纖長的指尖劃過琵琶,月來閣內再次安靜下來。

    胡姬美目如絲流露百媚風情,跟隨琵琶弦音轉動身姿,兩條細白的腿隨著裙擺飄動若隱若現,腳腕銀釧墜的鈴鐺與琵琶聲相應相合。

    “春風十里揚州路,珠簾翠幕,佳人美酒,不及胡姬一舞!”

    謝辭開懷展顏,指尖忽然停住一剎。

    琤~

    弦動樂起。

    先有流鶯花底叮嚀,雄鷹振翅,鳳凰高鳴引百鳥來朝,萬匹良駒肋生雙翼直沖云霄。

    后百花凝露,滴碎金徹雨,敲碎玉壺冰,目觀長街燈火,月色癡醉少年心。

    天公作美落絲絲細雨,雨后萬籟俱寂,鬢邊的白玉牡丹悄然落下一朵花瓣。

    一曲畢,余音繞梁,眾人沉浸其中久久難以回神。

    第二十九章 青絲一碰十指斷,生死押在美人笑

    圓臺中央,美人喜色難掩,解下腰間的鈴鐺歡悅地扔到人群中,而后蹦跳起來笑著飛奔下階梯。

    皇城的女子大多禮儀為重,第一次見這樣的人謝辭倒有些愣了,他連忙放下琵琶,手上剛空出來,那女子便撲進了他懷里。

    “我很高興被計大人帶來皇城見到你。”

    謝辭看眼計昭明,計昭明朝他挑挑眉毛道:“最后一件禮物。”

    胡姬仰頭在謝辭臉頰上吧嗒親了一口,看起來是真心很高興。

    被重重親了下的謝辭總算回過神,收緊放在胡姬腰上的手臂哈哈笑出聲來。

    一來是被計昭明的荒唐逗笑,竟然送舞姬給他,是嫌他被揍得不夠狠吧,二來是覺著懷里這個舞姬有趣,他還是第一次碰到這么有趣的女子。

    眾人見名花已有了選擇,或垂頭喪氣或付之一笑,各自散去沒人敢露出半分不滿也沒人敢再爭胡姬一笑。

    皇城中最大的青樓便是月來閣,且與別處不同,這里聚的多是世家公子豪門權貴。

    附庸風雅者吟詩作畫,沉迷美色者云雨翻騰,兩不相干。

    而這兩級之中無論是豪紳、官宦還是世家子弟,每個人都知道哪怕你醉酒再厲害,也該清醒的避著一個人莫去招惹。

    那個人便是謝辭,惹火了謝辭,不被揍得跪地喊爺爺根本出不去月來閣。

    倒不是懼怕權貴,單純是因為謝辭打人是真打,下手是真狠。

    “哈哈哈哈!原來你也覺得他像只插了彩翎的土雞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謝辭!你還是人嗎!我給你送美人,你罵我是土雞!”

    “哈哈哈!不是我的,是她說的。”

    “那也是你教的!”

    耳邊嬉鬧聲愈發刺耳,李徐目不斜視站起身,誰知剛站起來左右突然貼過來兩個花娘抱住了他的手臂。

    “公子別走呀~要走也該跟奴家走呀~”

    謝辭和計昭明在旁邊相視一瞬,默契地憋住了笑。

    脂粉味鉆進鼻子,李徐眉頭緊鎖連裝都裝不下去,甩開左右兩人快步離開了這個地方。

    看到人走出大門,計昭明收回伸長的脖子將剛剛那兩個花娘摟到身邊笑個不停。

    “我就說不能帶他來吧,他不正常,木頭是理解不了人間極樂的。”

    “哈哈哈我說昭明兄,你就不怕我告訴他?”

    計昭明立時收斂笑意雙手舉起酒盞敬謝辭道:“為了我的狗命,剛才那句話一定要保密。”

    “十壇洛湖春。”

    “成交。”

    月來閣外,涼風拂面,街上亦熱鬧非凡,門口往來賓客絡繹不絕。

    李徐無聲嘆息,走到角落透氣,脂粉濃烈熏得他頭隱隱作痛。

    “你看到剛剛那個彈琵琶的小公子了嗎?”

    兩個人結伴從月來閣走出,其中一個男人還沉浸在剛剛的樂聲中。

    “你可知道他是哪家的?姓甚名誰?”

    另一個人明白男人的意思,左右看看警告道:“張兄還是趁早收起雜七雜八的想法,你剛來皇城許多事不知道,那是個萬萬不敢得罪的人。”

    “你這么一說我更好奇了,是什么人吶?”

    “說起來張兄定然聽過,他是謝辭。”

    “謝辭?”男人聽到這個名字明顯大受震驚,“他是謝辭?怎么可能?”

    “還能騙你不成,整個皇城誰人不識得小謝將軍啊。”

    男人尚在震驚中不能自拔:“他是謝辭?居然是謝辭?16歲滅了山邪國的謝辭?我以為謝辭是個五大三粗的武夫,怎么會是這樣的?”

    “這就叫人不可貌相,張兄只要記住千萬別招惹他就是了。”

    “他真不是斷袖?”

    另一人聽到這話嚇得不輕:“噓!小聲些,讓那個活祖宗聽到你就完了。”

    “啊?”

    “青絲一碰十指斷,生死押在美人笑,這句戲言皇城可是無人不知。”

    男人聽了有些發懵:“何解啊?”

    “這可大有講頭了,兩年前便是在月來閣,有位富貴公子醉酒無狀去摸謝辭的頭發,被他一怒之下砍斷了十根手指。”

    “自那之后哪個男子再敢對他有那種想法,哪怕只是眼神流露并沒有其他舉動也不可以,但凡被他知道要么留下十根手指,要么跪地磕頭喊十聲爺爺。”

    “確實不是個好招惹的。”男人聞言失落地唉聲嘆氣,“這樣的人偏偏生在武將之家,偏偏不是斷袖,真是可惜。”

    “別感嘆了趕緊走吧,莫叫旁人聽了去。”

    第三十章 美人一笑魂牽繞,玉盞金樽一夜銷

    李徐望著那兩人離開的背影,本就郁結的心更覺得煩躁。

    閣內突然傳出女子嬉笑喚著謝辭的聲音,他走到門口,聲音漸漸清晰入耳。

    “哈哈哈哈小謝將軍喝醉了~”

    “那豈不是要舞劍了?”

    “是呀只有醉酒才會高興得舞劍,都好久沒看到啦!”

    “快看呀!小謝將軍舞劍啦!”

    李徐回到月來閣內,正遇滿堂喝彩。

    少年發似如墨用一條紅色發帶高高束起,右手執劍,左手提著酒壺,腳步雖不穩但壺中酒卻未灑出過一滴。

    長劍在手散發銀輝,身若霜雪,劍勢如芒,嘴角微揚慢慢挽了個劍花,而后目色一凜,劍氣破風而去游于庭中。

    一招一式,時而如清風拂過安謐湖水,時而提起震敵的煞氣,時而婉轉若江南百花煙雨,時而驟如雷電擊得落葉紛崩。

    劍過之處習習生風,吹動月來閣內鮫綃帷幔珠簾相碰。

    少年忽點劍而起,踏于高臺輕扯懸于中央的紗幔,足不沾塵如游云乘風,飛身躍至二樓圍欄之上。

    “謝辭!”

    “哎!”

    “小謝將軍!”

    謝辭側身躲過驚呼著要接他的幾雙手,看似搖搖晃晃實則氣定神閑,走在圍欄上如履平地,手中酒壺從始至終未灑出一滴酒來。

    長劍在謝辭手中仿佛被賦予生命,環于周身帶起衣袂翩躚,眾人見此方松口氣繼續賞劍。

    可興味未盡謝辭卻突然收劍坐到欄桿上,翹著二郎腿躺了下去。

    “怎么不舞了?”

    謝辭輕笑一聲手中劍指向說話那人,將那人腰間的玉佩挑了起來。

    “胡姬接著!尤二公子賞的!”

    玉佩自劍尖挑出,剛好被樓下跑來的胡姬接住,暖玉潤手上上之品。

    “好你個潑皮,借花獻佛專挑貴的。”

    “哈哈哈哈哈尤二哥哥別惱啊,美人一笑千金何惜呀?”

    謝辭將劍扔給尤子書,指尖撥開酒壺的蓋子,仰頭飲酒。

    佳釀入喉沾濕唇瓣紅若涂脂,幾滴酒液從嘴角滑落至脖頸再滴到發梢。

    一壺酒飲盡,手指松懈酒壺從二樓落下,砸到地面軟綿綿的毯子上,骨骨碌碌滾到入人群直至抵到一人腳尖方才停下。

    李徐撿起腳邊酒壺,望著欄桿上枕臂躺著的少年,沉默少許離開了人群。

    閣中賓客妓子的眼睛全落在謝辭一人身上,突然一枚碧玉帶扣從人群中被扔到圓臺之上。

    “贈胡姬!”

    一道喊聲落下,歡騰之聲驟起。

    扳指、蹀躞、裝綴珠翠寶玉的抹額、銅牌金帶、折扇墜子玉佩翡翠圓臺上財物堆滿。

    黃金銷盡,琉璃盞空,絲竹亂耳羅衣紛飛。

    美酒玉盞相碰而碎,公子王孫千金一擲,卻不知到底是在博誰人一笑。

    在滿樓奢靡的歡笑中,謝辭輕輕翻身從欄桿上墜下去,又在眾人驚呼中穩穩落地。

    “阿辭!”計昭明急沖沖跑過來,煞白的臉色尚未退下,“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睡著了掉下來要摔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怕什么,我之一劍鐵城可破,要死只會死在石榴裙下。”

    謝辭踉蹌前行將胡姬抱起來朗笑道:“走,喝酒去!”

    “我看你是快了。”計昭明跟著笑起來。

    月來閣內歡笑更盛,而門外長街上卻已行人漸少趨于冷清。

    涼風吹了半晌,李徐扔開手中酒壺,酒壺落地碎成幾瓣,回歸熱鬧處,屏風之后謝辭卻不見了。

    李徐快步上前揪起伏案將睡的計昭明:“謝辭人呢?”

    “嗯?”計昭明打了個酒嗝,盯著眼前的人倒是清醒一剎,“殿殿下?您不是走了嗎?”

    “我問你謝辭在哪?”

    計昭明晃晃腦袋努力不讓眼皮合上指著樓上道:“他啊,去哈哈,去”

    “不必說了。”李徐打斷對方的話,松開手背過身去,“告訴他明日記得回來。”

    說罷便聽身后咕咚一聲,李徐無心再囑咐酒鬼抬腳往門口走,可腳步越來越慢,最后竟停了下來。

    “謝辭,我真是瘋了。”

    他捏緊拳頭折返回去,視線上下找尋走到了月來閣之主玉夫人的面前。

    “公子有事要找奴家嗎?”

    玉夫人老早便注意到李徐,玉琢的小郎君不飲酒不要陪侍,年紀輕輕一副古井無波的模樣。

    “是不是沒遇到滿意的姑娘啊?要不奴家再給公子選兩個好的。”

    李徐搖頭拒絕態度端正有禮:“夫人可知小謝將軍入了那間屋子?在下尋他有要事。”

    “知道是知道,但”玉夫人面露為難,哪能在客人行那檔子事的時候叫人闖進去啊。

    “確有要事不便相告,還望夫人幫忙指路。”

    李徐眼底澈亮誠懇,解下腰間其中一個玉墜遞到玉夫人手中。

    “薄禮相贈,請夫人寬心,在下乃是左右打聽方才尋得他在何處,與夫人無關。”

    “您看您這是做什么呀哈哈哈哈。”

    玉夫人掃過玉墜收好眼露笑意,想著這人雖面生,但是與小謝將軍和計提舉一起來的,身份定然不凡,總歸不得罪的好。

    “小謝將軍休息嫌吵,從不在這里面過夜的。”她招招手,李徐靠過去聽后頷首一笑。

    “多謝夫人。”

    第三十一章 把人帶回自己床上

    月來閣后院。

    臥房內,床榻上,謝辭醉得正是厲害。

    深陷溫柔鄉,被哄著灌下去不知多少壇酒,這會兒腦袋昏沉雙頰緋紅,慢慢喘著氣,又困又難受。

    “小將軍?”胡姬趴在謝辭胸前湊過去吻了下謝辭的臉頰,“春宵將晚,小將軍怎么先睡了?”

    “沒睡”

    美人輕笑,指尖挑開謝辭的腰封,寬衣解帶紅衣鋪展,感受到前胸微有涼意,謝辭勉強睜了下眼睛。

    “小將軍可知道奴家的衣服要如何解?”

    眼前一道人影慢慢變成兩道,兩道人影又變三道,謝辭胡亂摸索到胡姬腰間找到一根帶子輕扯開來。

    “哈哈哈錯了,解不對的話小將軍就只能再等等了~”

    “在哪啊”謝辭一陣眩暈,困意到濃時也無心再去尋。

    “別睡嘛小將軍~”胡姬笑著靠在謝辭身上,輕吻他的脖子似有意勾引。

    謝辭眼都快睜不開根本沒了這心思,抬手撫住美人背而后慢慢攬住腰身。

    “我太困了明日”

    “啊~那好吧~”

    胡姬笑笑剛要起身下床房門突然被踹開,四目相對具是怔愣。

    “公子在這時候闖進來是不是太”

    “出去。”

    “什么?”

    “滾!”

    胡姬低眉瞧眼熟睡的謝辭撲哧一樂,輕翻下床榻并不留戀繞開李徐緊著腳步離開了屋子。

    房門被夜風吹得吱呀響,千百次的不敢想,在這一刻以一種極其殘忍的方式展現眼前。

    李徐扶住額頭,掌心的血痕在此地有一種別樣的凄涼無力。

    良久之后,他終于有勇氣邁開步子走到床塌邊。

    塌上那人不知道飲了多少酒,已然睡得昏沉,衣衫大敞著,腰腹之上一覽無余。

    紅色發帶不知何時解落,一半纏繞在手腕上,一半拖在地上。

    唇瓣櫻紅玉潤像是尚有酒漬未干,墨發在枕上鋪開。

    一縷青絲搭在鎖骨,只覺萬般風情盡在于此,渾忘了夢里身是客,渾忘了一笑千金少。

    凌國最善戰者亦容色雙絕。

    “阿辭,我們回去好嗎?”

    榻上之人沉沉睡著醉得意識全無,根本聽不見他這話。

    李徐心亂如麻,雙手顫抖地靠近,小心將謝辭的衣服合上系好,做完這一切額頭已生薄汗。

    “醉得這么死,可知有多少人想撿你回去”

    他抱怨著嘆口氣,托住謝辭背和腿窩將人抱了起來,懷里的人越是隨著擺弄,他心中便越是惱火。

    不想再讓旁人看到謝辭這副模樣,便從后院后門離開,繞一大圈才回到月來閣正門,帶著謝辭乘上了街對面久候的馬車。

    馬車回到松雪別院,李徐抱著謝辭行至自己的臥房,一路上侍衛小廝無一人敢抬頭旁顧。

    踏入房門,李徐用腳帶上門,而后走到內室將謝辭小心放到床上。

    這一番折騰,謝辭倒是有了些反應,眼未睜喃喃要水喝。

    李徐倒杯水回來輕輕托起謝辭的頭喂他,才喝兩口謝辭就搖搖頭不喝了,看起來是真的不大舒服。

    沾在嘴唇上的水珠流下嘴角,李徐連忙伸手去擦卻霎時怔住。

    指腹鬼使神差地慢慢滑到下唇輕輕撥動,被水潤濕的唇瓣觸感柔軟,越摩擦便越泛起不正常的紅。

    手腕突然被握住,思緒瞬間拉回現實,李徐噌地抽開手站起來,杯子落在地毯上水灑出一片。

    “不是說了明日嗎”

    謝辭頭暈惡心得厲害,被打擾到有些煩,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床邊,李徐兩條腿似灌了鉛呆呆站立許久,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等終于能邁開雙腿走到門口,手放到門上的那一刻,心里又舍不得了。

    捏緊門閂的手猶豫有半盞茶的時間,最后認了命將門閂閂緊。

    他走回去動作盡量放到最輕,躺到床上與謝辭隔開兩拳的距離,手肘回彎支撐起腦袋注視身旁之人,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阿辭?你睡著了嗎?”

    并無答音。

    李徐慢慢抬起手,手指一會兒蜷縮一會兒伸展,指尖愈漸發涼幾次三番終于落在謝辭的臉頰上。

    若忘記手上因習武生出的厚繭和身上遺留的箭傷,便只覺得眼前這人是生于溫室長于溫室。

    透著薄紅的臉頰燙燙的,手指掃過長睫留下細微的癢。

    嘴唇下顎到脖子,每一處都讓人不舍得抽離,好似塞北的風從未吹到過這個人身上。

    “阿辭你會醒嗎?”

    第三十二章 我做什么都可以?你都不介意?

    李徐一點一點靠近,明明近在眼前,卻因心底的掙扎而更覺遙遠。

    在沖動與理智的博弈中,理智最終屈于下風。

    他慢慢低頭,在眼前人的唇上落下了顫抖的一吻。

    入髓毒藥莫過于此,不沾心向往之,一沾再難自拔。

    在他強行壓制自己內心貪欲的時候,一只手猝不及防扣住他的后腦阻斷了他離開的路。

    “好煩”謝辭蹙眉嘀咕了句,手上稍用力氣嘴唇重新相碰。

    李徐瞪大眼睛,僵硬地定在那一動不動,最無防備的時候溫熱的舌尖探了進來。

    腦子在這一剎那好似鋪滿火藥瞬間點燃炸開。

    什么理智憂慮慌張全都燒得一干二凈,除了正親吻他的這個人外再無其他。

    滾燙的思緒蒙蔽一切,他抱緊謝辭笨拙回吻近乎瘋狂地汲取對方的呼吸。

    謝辭愈發難受,側頭去躲卻被捧住臉頰拉回來,頭暈腦脹意識昏沉間,眼睛艱難地睜了一條縫隙,但視線還是迷糊不清。

    胡人女子真是急猛無趣

    謝辭迷迷糊糊心中感嘆,下意識推拒一把又因太困睡了過去。

    李徐握住抵在自己身前的那只手鉗制到枕上,無師自通扯開謝辭的衣服沿著頸肩親吻到胸口。

    看到白皙脖子上留下的紅色唇脂,李徐神經砰地斷開,用指腹一遍一遍摩擦那道痕跡。

    直到那處皮膚明顯更紅起來,竟還不能解氣低頭在鎖骨狠狠咬了一口。

    疼痛使身下之人哼唧出聲,李徐一怔抬起頭看著自己留下的齒痕,心緒跌宕。

    這樣怔怔靜處許久,內心深處漸漸恢復冷靜和落寞。

    他貼近輕輕舔了下那道齒痕,而后將頭埋進謝辭的頸窩,痛苦已然達到極致。

    “阿辭我快瘋了,我真的快要瘋了”

    夜,太安靜,紛飛思緒偏擾清寧。

    燭心在耳畔輕輕爆開,無處可話人心浮躁。

    月隱星疏,海棠花落,難眠長夜悄然流逝,熄滅的燭臺最先迎上第一縷日光。

    屋內呼吸聲愈漸清晰,謝辭緩緩睜開眼睛,頭沒那么暈了,但口干舌燥饑腸轆轆胃里直犯惡心。

    捋捋思緒記憶起昨晚一口東西沒吃光在喝酒,這一睜眼不餓才怪。

    他剛要起身,發現自己腰上搭著一條手臂正緊緊摟著他。

    “知津兄?”

    又把他當娘親?

    謝辭看看四周倒是疑惑了,他怎么在這兒?不應該在月來閣嗎?

    經他一動李徐也醒了,先他一步坐起來看著他不說話,眼神偶有躲閃。

    “我們什么時候回來的啊?”

    “昨晚。”

    李徐鼓足勇氣試探道:“昨晚的事,你記到哪里?”

    “額”謝辭摸摸腦袋,臉上露出些尷尬,“這就不用說了吧?”

    “你?你記得?”

    “怎么可能不記得啊。”

    李徐呆滯住,不敢相信又惶恐至極,他緊緊盯著眼前這個人,有一剎只覺得天崩地裂無法挽回。

    “你聽我解釋,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那樣我”

    他扶住額頭精神已近崩·潰,不知道到底該如何解釋,現在的他根本留不住這個人

    “什么不是故意的?”謝辭想想拍了拍李徐的胳膊,“沒事兒,咱們誰跟誰,你做什么都無妨,不用解釋。”

    “你不介意?”

    “這有什么可介意的?”

    李徐腦子徹底亂了:“阿辭,我們要不要對一下彼此說的到底是什么?”

    “不就是沒把那個胡人女子帶回來嗎?我知道你不許外人來這,何況我也沒打算收她,讓我爹知道非得卸我一條腿不可。”

    心被栓上一根繩子,甩到天上悠蕩又重新落回地面。

    李徐捏捏晴明穴歉意道:“我以為你會不高興。”

    “害,這點兒小事,那胡姬又不傻,在這里無親無故,我走了她定然會去尋計昭明,不過咱們是怎么回來的?我記得我明明在”

    后面的話太過尷尬,謝辭很難再說下去,在舞姬的床上衣服都脫了,卻因為醉得太死什么都做不了,然后被搬回來了?

    那場面也太丟人了吧!

    “算了算了,別說了。”

    對方不欲再問,李徐便也不必去解釋。

    “你要不先沐浴更衣吧,好像從酒缸泡過一遍似的。”

    謝辭扯起自己的領口嗅嗅,酒氣絲毫未散:“確實得趕快洗個澡,對了,你不去早朝嗎知津兄?”

    “告假了。”李徐起身離開床榻,“我再命人煮完醒酒湯去。”

    “多謝啦。”

    李徐走到門口忽然停下回望謝辭:“阿辭。”

    “嗯?”

    “你剛剛說的我做什么你都不介意,是真心話嗎?”

    “當然了,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李徐追問道:“什么都可以?”

    “殺人放火不行,不過就算讓你殺人放火,你也提不起刀啊哈哈哈哈。”

    李徐若有所思地笑笑走出了房門。

    第三十三章 黃泉路上哥倆好

    隨口應和的話,謝辭放不到心上說完就忘,熱水燒好送來,他脫下衣服扔到地上便坐進了浴桶。

    不得不說李徐活得太精致,府上的皂角比他用的好一千倍,手邊架子上雜七雜八連養發的桂花油都有。

    “嘖嘖,比月來閣的姑娘們還細致嘛。”

    正感嘆著,被打趣的人便親自捧著干凈衣服走進來,將衣物搭在了屏風上。

    “謝啦知津兄。”

    隔著屏風隱約可以看到身影晃動,李徐沒答話快步離開沒多停留。

    謝辭洗好頭發,將濕發撥到身后,手不小心蹭到鎖骨隱有刺痛之感,他低頭看了下,可這一低頭卻沒心思再關注疼從何來。

    他猛地從浴桶中站起來跳出去,扯來屏風上的長袍胡亂穿上一系便趕緊翻找自己地上的臟衣服。

    可翻遍所有,連床上、床底下都跑過去檢查一番卻還是什么都沒有。

    謝辭將最后希望寄托在浴桶中,也許是剛才掉進去了?他跑回浴桶邊,一望便可見底,什么都沒有

    “該死!”

    盛怒之下屏風被一腳踹翻,轟隆倒地,巨大的聲響驚動門外尚未離去之人。

    “阿辭!怎么了!”李徐推開房門沖進來,眼前的人站在屏風架子邊,長發搭在肩上濕漉漉滴著水。

    袍子被水沾濕緊貼在身上,胸前敞著一大半看的出穿得很急。

    李徐眼睛突然愣住,鎖骨上的那道齒痕竟這樣明顯,到底有沒有被發現?

    心還亂著,謝辭就已經要略過他沖出去了,他急忙抓住對方的胳膊將人攔住。

    “去哪?出什么事了?”

    “昨日那個胡人舞姬!”

    謝辭焦急之余倒是還有理智,一手勾住李徐的脖子將人帶到近前,貼到對方耳邊才將下半句話低聲說出來。

    “她拿走了我的令牌。”

    剛因親密之舉心猿意馬的人聽到下半句話神色一凜:“你確定?”

    “確定無疑,我知自己沒譜但凡去喝酒都掛在脖子上,選的繩子最是結實,且若非解衣根本沒人會看到。”

    謝辭已是暴怒:“怪不得昨日一直灌我喝酒!酒色誤人當真不假,我簡直是曠古絕今的蠢貨!”

    “冷靜些。”李徐也無心在顧其他,將謝辭輕推開,“先把衣服穿好。”

    說罷李徐快步走出房門,傳廖寧召集心腹,分為幾路立刻快馬往城外駐扎的幾處軍營趕,賭一賭若真是最糟糕的境遇,能在釀成大禍前攔住那名女子。

    “廖寧!”謝辭聽到這番布署,穿好衣服便急沖沖跑了出來,“務必不能留活口,割首帶回為證。”

    廖寧揖手道:“小將軍放心。”

    “我去找計昭明。”

    “你就這么去?”李徐拉住謝辭,衣服倒是穿好了,頭發未束披在身后還在滴著水。

    輕重緩急李徐心中明了,少許嘆口氣道:“罷了,我隨你一起去。”

    兩個人一刻不敢耽擱,策馬往計昭明的私宅去。

    李徐不常在外露面,除卻朝臣官眷顯少有人知曉其身份,謝辭則恰恰相反,街頭巷尾除了外鄉來的,幾乎沒人不認識謝辭。

    縱馬急行,長發未束尚有水汽,一看便知是剛沐浴完就跑出來,但謝辭此人向來荒唐,久了他做出什么事倒沒人覺得怪了。

    兩匹馬以最快的速度停在計昭明的私宅外。

    謝辭跳下馬門都不叩,直接一腳踹開側門沖進去,嚇得門房差點兒自己給自己絆倒。

    “誰啊!”門房看清謝辭又轉為笑臉,“是小謝將軍啊,容小的通稟一聲。”

    “滾!”

    門房不敢再說話默默滾開。

    謝辭疾步入內,每一個岔路都沒有猶豫,精準找到了計昭明的臥房,李徐緊緊跟隨其后。

    小廝和護院見這架勢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去攔,連話都不敢說。

    同樣的對待,謝辭砰地一聲踹開房門沖進去,到床邊揪住計昭明的衣領直接將人拎了起來。

    “胡姬在哪!”

    計昭明宿醉未醒突然被揪起來,人都懵了:“你說啥?”

    “我問你你帶回皇城的胡人女子現下在哪!”

    “不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計昭明看看謝辭,又看看謝辭身后的李徐。

    “阿辭?殿下?這這,這是出什么事了?”

    看著眼前滿臉茫然的人,謝辭徹底肯定了那名女子的目的,也更加火大。

    他揪緊計昭明的衣領低聲道:“你帶回來的美人,偷走了我的令牌。”

    “什么?!”計昭明竄起來什么宿醉之癥全都沒了,“你開玩笑吧!怎么可能!”

    “計兄覺得我像在玩笑?”

    “你說她會不會只是好奇誤拿了?或是你不小心掉在了哪里?昨日酒喝得那么多怎么能確定啊?”

    對視上那雙滿含躁怒的眼睛,知道對方不是開玩笑后,計昭明心瞬間涼下來臉色煞白。

    謝辭瞧他的模樣松開手一陣冷笑:“我的令牌可調兵五千,人若找不回來,黃泉路上有昭明兄作伴,倒也不算太孤單。”

    如果真的釀成大禍,他失職之罪一人承擔不過一死,但計昭明不同。

    人是計昭明帶回來送給他的,一人問斬尚是天大幸運,若被定為通敵,輕則滿門抄斬,重則株連九族。

    計昭明也考慮到了這一點,跳下床雙手握住謝辭的胳膊,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阿辭咱們快去找吧!我不想死啊!”

    第三十四章 寧錯殺不放過

    謝辭頭疼得厲害,壓制怒意冷靜下來:“昨天去房里前就已經過了宵禁之時,她定不是昨晚走的,出入皇城要查驗文書,她有嗎?”

    “我問你她有沒有!”

    計昭明嚇一跳猛搖頭:“沒有沒有,她的身契都還在我這,跟我一起才能出入皇城。”

    “沒有文書,為保萬全,她不敢在皇城露我的令牌”謝辭想了想道:“商隊,商隊人多貨雜,她只能跟著商隊混出去。”

    李徐走到窗邊望了下天色稍稍寬心:“城門卯時一刻開啟,到現在依舊風平浪靜,說明要么她沒有接應之人,要么接應之人出了問題。”

    “若沒有接應腳程便成問題,皇城內車馬行辰時才開,驛站馬匹不會賣給沒有文書之人,為了買馬等到辰時變故太多。”

    “她定然要在城門剛開時就立即離開,而商隊馬匹多用于貨物,長途跋涉不可能棄馬,所以她沒有馬。”

    李徐笑著看向謝辭:“阿辭要不要想想,她要去哪里才會即便沒有馬也不擔心你會追上呢?”

    話音剛落謝辭便反應過來,與李徐對視一眼相互會意,幾乎是同時邁開腿往出走。

    “哎!等等我!”關乎生死大事計昭明亦是一刻等不及,追著兩個人跑出去。

    三匹馬急速出城,辰時未過,若猜想沒錯快馬加鞭便還有機會,想到此謝辭揮起馬鞭又加快了速度。

    “咱們到底是去哪找啊!”

    計昭明大喊問了一句但并沒有人回復他,便只能也加快速度緊緊跟著。

    策馬狂奔不停一個時辰,除了謝辭外的另兩人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尤其是計昭明,乘車都要鋪軟墊子的身板,這會兒感覺骨頭都要散架了。

    謝辭并不管落在身后的兩個人,反而一直在揚鞭提速。

    在山路將轉角處,遠遠的終于有人影映入眼簾,雖穿著男裝但身量纖纖一看便知是女子。

    謝辭眼睛一亮臉上露出笑意:“駕!”

    一騎絕塵而來,那道跑跑走走的身影回頭看了一眼便拼命跑起來。

    “小娘子還要去哪!”

    謝辭棄馬躍下擒住女子,毫不憐惜地一把按到樹干上,而后解開女子頭上的發帶將女子的手控制在背后綁緊。

    “說好今晚再見,你怎么要失約?叫我好傷心呀。”

    “小將軍這是做什么?您把奴家的手都勒疼了~”

    女子楚楚可憐地看著謝辭,就好像真的是個無辜者,謝辭勾唇一笑手覆到女子腰間仔細摸索。

    “將軍?您不是說今晚嗎,在這兒不大好吧~”

    謝辭歪頭挑挑眉毛:“哦?不在這,那在這兒?”

    “阿辭找到了嗎!”

    李徐和計昭明也趕了過來,兩人行到近處,正好看到謝辭把手伸進女子胸前。

    “哎我天!什么時候你還有這心思啊!”

    計昭明剛要勒馬上前,便見謝辭從女子胸前衣服的里襯中取出了令牌。

    “找到了?太好了阿辭!”

    謝辭仔細檢查一番,確認是自己的令牌后方謹慎收好。

    看到令牌找回,李徐停馬在一旁沒有上前。

    “小娘子帶著我的東西離開,怎么不與我知會一聲呢?”

    女子臉上稍有些慌亂,但仍在努力展現自己嬌弱可憐,企圖博得憐惜。

    “奴家有要事不得已才要回鄉一趟,是愛慕小將軍才會拿走小將軍的東西想留作紀念,奴家從前便聽過小將軍的名字,一直期盼可以見到將軍。”

    女子說著貼到謝辭身上,輕輕吻上謝辭的脖子嬌聲道:“求將軍可憐奴家的一片真心,不要責怪奴家好不好?將軍~求您了~”

    計昭明聽著倒是心軟了:“阿辭,要不”

    “要不什么?”李徐策馬行到計昭明身邊冷眼看向對方。

    “要要不狠揍她一頓,趕出關外吧。”面對李徐的眼神,計昭明放人離開的話根本不敢再說出口。

    “哈哈哈哈”謝辭看著女子笑了幾聲感嘆道:“你這一求,著實讓人心疼。”

    女子聞言繼續賣可憐,可下一瞬謝辭臉上的笑便全然消失。

    “但你既聽過我便該知道,我這人向來寧錯殺不放過,與其做無用功,不如說說誰派你來的。”

    “小將軍這話是什么意思?奴家聽不”

    匕首出鞘沒有一絲猶豫割破胡姬的脖子,鮮血飛濺。

    “既然不說,活著也是無用。”謝辭面無表情地扔開尸體將臉上的血慢慢擦干凈。

    計昭明哪里見過這個,嚇得雙腿一軟從馬上摔了下去。

    “你你你,你真的殺了她萬萬一她說的是實話,真的是無,無心的呢?”

    第三十五章 千載難逢的良機

    謝辭轉頭看向計昭明,眼神中透著些嫌棄和困惑,好像在想自己怎么會和這個蠢貨做朋友。

    李徐見此默默提醒道:“計提舉莫不是太久未回皇城,忘了這條路是通往北郊大營的?”

    經此提醒,計昭明方明白過來,頓時魂飛魄散,慶幸自己沒將放人走的蠢話說出口。

    “差一點兒,只差一點兒我就成了叛國賊啊!”

    計昭明吞咽口吐沫,慘白的臉色加上狼狽的姿勢,與昨日貴公子的模樣判若兩人。

    “阿辭,你你救我了一命,改日請你喝酒,不不,你以后的酒錢我都包了。”

    “那感情好呀,不過干嘛改日,就今日吧。”謝辭走過去朝計昭明伸出手。

    計昭明握住那只手,雙腿嚇得發抖,眼睛一丁點兒都不敢往尸體那邊瞟,掙扎好半天才借力爬起來。

    他拍拍屁股上的灰剛舒口氣,抬眼便看到謝辭正含笑盯著他,眼底的情緒令人陌生。

    “你懷疑我?”再傻的人在這種情形下腦子也該有些反應,“不是我!我們認識這么久你怎么能懷疑我呢!”

    謝辭點點頭卻仍未放松警惕:“人是你帶來的,很難不懷疑你吧。”

    “這倒也是哎不對,真不是我啊!”計昭明有口難言,自認比竇娥還冤。

    謝辭靠近他一把攥緊他的胳膊,美人含笑見者應覺別有一番風情,可此刻四面的壓迫感卻比在羅剎鬼怪近前更甚。

    “你和她到底有沒有關系呀?昭明兄。”

    計昭明哭的心都有:“我就是在胡人的酒肆里看到她,然后買下她帶回來送你而已,別的我真的一無所知啊,我怎么可能自己害自己呢?”

    謝辭盯著眼前細說冤枉人看了許久,忽然哈哈兩聲松開了手。

    “逗你玩的,你這么慫怎么可能是你啊,怕是行事太張揚被細作盯上了。”

    “你嚇死我了!”計昭明推他一把,沉沉呼吸了好幾口氣。

    “哈哈哈哈哈別惱嘛,你差點兒讓我大禍臨頭,我逗逗你怎么啦。”

    “行行,這次算我對不住你。”

    計昭明艱難挪著步子牽住馬,蟲子都沒踩死過幾只的人,在剛目睹死了一個人的狀態下根本沒法談笑風生。

    “哎等等。”謝辭左右看看才發現一件十分嚴峻的事情,“我的馬呢?”

    “跑了。”李徐適時回答。

    “什么?那我怎么辦?”

    李徐嘆了氣無奈道:“誰讓你心急不穩非要疾馳中跳下馬,未摔傷都是萬幸。”

    “哼哼,我怎么可能會摔傷。”

    謝辭想想跑過去抓住李徐那匹馬的韁繩,飛快坐到了李徐身前。

    “抓緊了哦知津兄,駕!”

    慣性使李徐后仰一瞬,他下意識摟住謝辭的腰將自己拉回來。

    馬匹飛奔回返,李徐靠著謝辭的背幾乎將身前這人整個圈進了自己懷里。

    發絲隨著山林的風飄動起來,熟悉的香氣讓他有欣悅之余還有些許失落,明明用了他的東西,卻染不上半分他的味道。

    “哎!你們等等我呀!還有個人呢!”計昭明一邊招手一邊大喊,一個人還比不上兩人同乘跑得快。

    謝辭聽到喊聲用力踢了腳馬肚子,馬匹又加快些速度刻意避開后面的人。

    “知津兄,尸體還需要你派人處理一下,這件事不能外露,這女子沒有接應,我猜調兵是假,想讓我死是真,以這種方式死。”

    謝辭聲音愈發嚴肅:“沒有接應她的人,她卻仍堅定地往北郊大營去,只能說明軍中有內應,不然憑一個陌生女子即便拿著令牌也無法調兵,還會被抓起來審。”

    發現人和令牌同時消失,第一個想法一定是往城外幾處軍營找,而等他們在城外軍營一無所獲時,她已經到了北郊大營。

    只要調動兵馬以任何名義攻往任何地方,他作為令牌的主人都難逃死罪。

    這絕不是臨時起意或臨時指派,從胡姬酒肆遇到計昭明的那一刻,這個女人抱的便是這個目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不知是否該慶幸,如果幕后主使的目的只是想讓他死,而沒有規定的死法,那么昨夜他放松警惕醉成那樣,便早該是具尸體了。

    “或許潛入皇城的絕不止她一人,以妓子的身份潛到官員身邊逐一攻破?堅定者處死,寡斷者策反。”

    李徐淡淡將謝辭未說盡的話補充完全,也試探地想抓住千載難逢的良機。

    “只是尚不能確定,阿辭,這是個機會,只是我們是否真的要抓住,還是拱手讓人?”

    “拱手讓給德不配位之人?做不到。”

    永遠同頻的兩個人,在一問一答間達成共識。

    查出幕后之人揪出皇城細作,這份功勞落在李徐頭上后,聲望便會大漲,如此才有一爭之力。

    “阿辭。”

    “怎么?”

    耳邊呼嘯的風聲令李徐放輕的話有些模糊不清。

    “什么?我沒聽清。”

    李徐稍稍收緊放在對方腰上的手臂,下巴親昵地抵到謝辭肩頭,只有這樣偷來的溫存才能緩解他內心的暴躁煎熬。

    而對他心情毫無察覺的謝辭,只以為他是因馬跑得太快害怕才會靠過來。

    “你知道她是細作,為何還要讓她吻你?”

    “啊?”謝辭這回聽清了他的話,但很是迷惑,“親就親了唄,那有什么,容她表演罷了,我又不虧。”

    李徐的眼睛在謝辭看不到的地方一點一點冷下去,嘴角卻在冰冷中揚起陰鷙的笑。

    “哦,是這樣啊。”

    第三十六章 不踏廟堂的狀元郎

    白日的皇城,車如流水馬如龍。

    李徐策馬先行入城,謝辭則留在城門口閑適地等著。

    候了半晌,計昭明才終于追趕上在城門外露面。

    “昭明兄!”

    謝辭笑著招招手,計昭明踢了腳馬肚子加快些速度停到謝辭面前。

    “你還記得有我呢啊,騎那么快。”

    “哈哈哈哈哈。”謝辭討好地笑笑牽住韁繩,“別生氣嘛,我來替你牽馬。”

    計昭明抻抻韁繩一臉哀怨:“年輕真好啊,為了追你們我這老骨頭架子都要散了。”

    明明沒比他們兩人大幾歲,偏偏做出老者姿態,有一種莫名的滑稽,謝辭看著對方笑出了聲。

    “哎,五殿下人呢?”計昭明四處看看,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會是去”

    謝辭打斷計昭明的猜測給予及時的安慰:“放心吧,這件事殿下不會說出去的,他只是嫌你太慢,先去廣全樓占位置了。”

    聽了這話計昭明算是松口氣:“那咱們快點走,怎好讓殿下久等。”

    謝辭抬頭看看馬上的人切了聲,牽著馬仍舊不緊不慢地前行。

    等到廣全樓時,計昭明已經急得不行,兩人走上三樓到約定好的雅間,一推開門計昭明就誠惶誠恐地行禮致歉。

    “計提舉不必太過拘禮,坐吧。”

    “多謝殿下。”

    經細作竊取令牌這事后,計昭明面對目睹且知情的李徐更忐忑了,倒是謝辭像個沒事人一樣。

    “阿辭。”李徐取出一條發帶遞給謝辭,“把頭發束好吧。”

    “謝啦。”謝辭接過來用發帶將頭發高束,扎成了馬尾。

    李徐笑笑,修長的手指捏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謝辭靠到桌子邊環著手臂歪頭朝李徐挑挑眉毛,李徐執杯的手稍有停頓,移開視線輕點了下頭。

    “阿辭,你這兩日都沒有公差嗎?”計昭明確實疑惑,該忙的人看起來卻最閑。

    “唉,昭明兄有所不知啊。”謝辭轉身坐到李徐身邊的椅子上,看著計昭明傷感地嘆了氣,“我被陛下打了二十脊杖,現在正休假養傷呢。”

    “二十脊杖?!”計昭明差點兒驚到站起來,“傷好了嗎?你又干什么了?”

    謝辭刮刮鼻子嘿嘿笑兩聲:“說來話長,也不想說,傷嘛早好了。”

    不過是指著皇帝的鼻子,大罵太子和皇帝而已

    叩叩

    敲門聲響起,伙計得到允諾推開門走進來。

    “幾位貴客看看今兒是想吃點什么?用不用小的推薦推薦?”

    “不用。”謝辭笑著環起手臂,“最好的酒、最好的菜,不必吝嗇,有大主顧請客。”

    “對,去吧。”計昭明聽到大主顧三個字沒肉疼反而有些神氣,要問他最不缺什么,那便只有錢之一字。

    伙計聽后點頭哈腰把門帶上趕緊去安排了。

    “為了慶祝劫后余生,昭明兄破費嘍。”

    “不必吝嗇是你,破費也是你,話都讓你說了,我還能說什?”計昭明嘴上抱怨,卻沒有半分不高興的樣子。

    “哈哈哈哈哈反正你有錢該當你花,別忘了是誰剛剛說一輩子酒錢你全包了。”

    “就這記得清楚,放心吧,君子一諾駟馬難追,說包肯定包。”

    李徐看著身邊的人,心緒難以名狀,抬起手將謝辭額角落下的一縷發絲撩起到腦后,用發帶將其纏繞一圈與扎起的馬尾合并。

    謝辭沒什么反應,已是習慣這種照顧。

    坐在兩人對面的計昭明卻是不太適應李徐這樣的舉動,莫名覺得李徐看謝辭的眼神很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對勁。

    氣氛微妙時,屋外忽而有腳步聲靠近。

    房門推開,進來的不是伙計,而是一位頭戴玉冠手執一柄舊紙扇的男人。

    男人穿著身石青色鶴紋綢緞大袖衣,容貌端正笑容和善,一身貴氣,正輕搖紙扇跨進門檻,明明已近而立之年,但看起來卻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

    “尤二哥?”

    尤子書將扇面轉至掌下朝李徐三人依次揖手:“見過五殿下、謝將軍、計大人。”

    三個人受過這禮,謝辭和計昭明幾乎是同時站了起來,就連李徐也起身回了禮。

    尤子書稱得上一號傳奇人物,弱冠之年登科高中,先入集賢監任司業,后升任翰林學士。

    年少揚名春風得意,卻因大殿之上一言不合憤然辭官,放言寧做教書先生,不再踏足廟堂。

    當時人人覺得小兒輕狂,不曾想不過三年時間,這位輕狂的狀元郎便做成了皇城最大的私人書院,甚至不少學子不遠萬里慕名而來,只為聽尤先生的一堂課。

    “尤二公子不必多禮。”

    “多謝殿下。”

    第三十七章 今朝若得登云梯,他日莫忘舊時情

    謝辭笑著迎上去打趣道:·“尤二哥哥怎么來了,是不是聽到昭明兄要請客好來蹭蹭飯呀?”

    紙扇合起輕敲了下謝辭的腦袋。

    “無狀潑皮,該打。”

    謝辭揉揉腦袋哼了聲,尤子書側手自身后隨從手中拿過一柄劍遞給謝辭。

    “正要去將劍還你便看到你們進了這,還不接著?”

    謝辭接過劍忽然想起什么面露尷尬:“我要說這劍不知道是從哪搶來的你們信嗎?”

    “呵,你干出什么來我都信。”計昭明小聲懟了句。

    “嘿嘿,沒事,沒人來跟我要就說明不是貴重之物。”

    計昭明嫌棄地看了謝辭一眼:“你都搶走了,誰還敢再跟你要回來啊。”

    “切。”謝辭拉住尤子書強行帶人入座,“尤二哥既然來了,那就一起占昭明兄個便宜吧。”

    尤子書本沒想多留,但礙于盛情便笑笑坐下了。

    表面上一團和氣,可是苦了計昭明。

    一個是皇子,一個是少時的先生,真真有些坐立難安,心底不得不佩服謝辭能和這兩個人打成一片。

    明明尤先生也教過謝辭和五殿下啊!

    “阿辭,你來。”李徐在謝辭將要坐在尤子書身邊前一刻開口叫住了謝辭。

    “怎么了?”

    謝辭走過去便被李徐握住手腕,拉坐到自己身邊,他慢慢貼到謝辭耳邊輕聲道:“那女子的事已派人去處理了。”

    “哦。”謝辭移開腦袋愣愣看向對方,剛剛不是已經確認過了,何必再說一遍?

    正是疑惑,伙計叩門進來傳菜將思緒打亂瞬間忘了個干凈。

    “幾位客官慢用,小的就在外面候著,有事隨時吩咐。”伙計說完一行人便退了出去。

    熱騰騰的飯菜擺滿桌面,幾壺美酒甚是惹眼,謝辭拿起一壺酒輕輕嗅了下。

    “洛湖春,不過昭明兄還欠我好幾壇呢。”

    他拎著酒壺起身走到窗戶旁推開窗子,仰頭直接對著壺嘴來了一口。

    “阿辭。”李徐蹙眉注視著他,語氣有些薄怒,“昨日便沒吃什么東西,喝了半宿,今日又要如此,你的胃是鐵打的不成,回來。”

    謝辭小聲嘟囔兩句什么,乖乖坐回來被奪走酒壺,老老實實拿起筷子吃飯。

    李徐這個人,有時候比竹櫟還聽他的話,有時候又比他爹娘管得還寬。

    “哇,這個好吃,比宮里的好。”

    李徐聽到謝辭的感嘆,旁若無人地將那道菜移到謝辭面前,又盛了碗熱湯遞給謝辭。

    “我不愛喝這個。”

    “只喝一口。”

    “就一口嗎?”

    “嗯。”

    “多了我是不可能喝的。”

    “嗯。”

    謝辭反復確認后,拿起勺子喝一口湯,然后趕緊推開了。

    李徐笑了笑,把湯碗接過來一勺一勺將剩下的熱湯喝干凈。

    屋內沒有人再說話,尤子書看了眼李徐,收回視線露出意味不明的一笑。

    這邊計昭明沒心思注意什么,看到李徐覺得誠惶誠恐,看到尤子書感覺手心馬上就要挨戒尺了,可謂是百爪撓心,飯都吃不踏實。

    “吃完了。”謝辭沒吃多少就飽了,放下筷子拎起酒壺碰了下李徐的胸口,好似在問這下可以喝了吧?

    李徐深感無奈,索性由著他去了。

    寬松下來的謝辭跳到窗框上坐下,一邊飲酒一邊看來往行人,神色在無人注意之處漸漸凝重。

    王大人告老還鄉舉家離開皇城,短短半個月,茶余飯后的談資已經變換,街上便無人再議論王芊的事。

    或許是忘了,又或許是覺得以死明志者不會扯謊,一來自慚形穢,二知作孽者位高權重,不敢再提。

    他一時義憤填膺想拉李徐取太子代之,可話說出來容易,做起來難上加難。

    李徐的母妃徐氏深得皇帝喜愛,可惜伊人早逝,只留下幼子無依無靠。

    皇帝愛屋及烏將李徐送到皇后膝下撫養,可這樣也斷了一半李徐繼承大統的可能,皇后雖也寵愛李徐,但養子怎么比得過親子,自然只會扶持太子。

    朝中明里無波,暗里卻是潮水洶涌黨爭不斷,一半站隊太子,一半站隊寰王。

    太子有謝沈兩家扶持,寰王背后是陳相和貴妃,一人勝在背靠武將,一人勝在背靠權臣。

    唯有李徐,雖得圣心百官敬戴,但母族勢微無人依仗,奪權之路晦暗艱難。

    對李徐來說最好的路便是永遠站在太子身邊,待太子登基仍享一世榮華,可如今李徐說要和他一起爭儲君之位。

    謝辭仰頭飲酒,視線不經意飄到李徐身上,他不相信李徐是因為他的三言兩語便要爭那個位置。

    太子德不配位已惹諸多朝臣怨言,走到今日全靠著謝家和皇后。

    說起來李徐與寰王有些相同,明明才華膽識智謀皆在太子之上,卻只能仰視蠢貨。

    道是不爭不搶淡然于世,可無人之時心中應也有不甘吧。

    四目相對,謝辭笑了笑,若是這樣他便賭一把,性命就壓在這條歧路上。

    只愿此人今朝得了登云梯,他日扶搖直上莫忘了舊日情誼。

    第三十八章 不經意的觸碰

    “那不是沈叢嗎?噗哈哈哈哈!怎么幾日不見下馬車都費勁了哈哈哈”

    謝辭指著樓下笑個不停,計昭明好奇地跑到窗邊,只見樓下停著的馬車上正有一人踩著轎凳被小廝扶下來。

    那人穿著鵝黃色燙金邊的袍子,體態肥碩,眼睛都被臉上的肉擠小了,站定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緊接著馬車里又走下個男人,書生打扮看著文文弱弱,是個陌生面孔。

    “那人是誰啊?居然能跟沈叢乘一輛馬車。”

    謝辭搖搖頭:“不認得,沒見過。”

    “張喬。”尤子書搖搖紙扇,甚至不用看就可道出姓甚名誰。

    計昭明想破腦子也沒想起來皇城何時有這號人物:“先生知曉此人?”

    尤子書露出略顯輕蔑的笑:“一位提早入京的考生罷了,不是什么重要之人,春闈將近,不思備考反攀權附貴企圖走捷徑。”

    “哦?不長眼也不知道打聽?”謝辭視線落回沈叢身上,“不知道所攀附的那人自己都年年落榜,是個豬腦子呢。”

    “哈哈哈哈!就是啊,沈叢自己都考不中,強塞都沒有人要,居然還想扶個幕僚嗎哈哈哈哈哈哈哈”

    計昭明手肘撐在謝辭腿上,兩個人相視后對著笑起來。

    “你起開點,給你看個好玩的。”

    計昭明讓開些,謝辭跳下窗子從桌上的一盤菜中拿起顆豆子,瞄準沈叢的頭精準一彈迅速離開窗子。

    “誰啊!哪個孫子扔的!有本事滾出來讓老子瞧瞧!出來!再不滾出來讓我逮到看弄不弄死你!人呢!”

    謝辭捂住嘴笑得都快喘不過氣來,計昭明也沒好哪去肚子酸疼根本憋不住笑。

    兩個人因為小惡作劇差點兒把自己笑死,尤子書一展折扇將笑意擋在扇后,李徐則無奈地搖了搖頭。

    “媽的!到底是哪個龜孫子!敢不敢露面!”

    謝辭溜著縫往下看,剛好看到沈叢額頭紅了一塊兒,沒看到還能憋住,這一看到笑意如泉涌撲哧一聲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們看他啊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

    謝辭捂著肚子一屁股跌倒在地,笑得眼淚沁出不少,自己還知道擦擦。

    他放肆笑開,計昭明深受感染也憋不住哈哈大笑,顧不上許多扶著窗框好奇往外看,一看更覺得好笑了。

    “計昭明!”沈叢一眼便看到樓上的人,氣得滿臉通紅,“你給我等著!”

    “哈哈哈哈哈昭明兄,他讓你等著呢哈哈哈哈!”

    謝辭靠在墻邊擦了下眼淚,一陣笑一陣喘著粗氣:“我笑得肚子都疼了哈哈哈”

    “阿辭,起來笑吧,地上涼。”李徐起身走過去扶住謝辭,反被謝辭扯到近前。

    兩個人一個俯身一個仰頭,一個呆楞一個眼角帶著笑出的淚。

    “知津兄,你說要是豬腦子見到你會不會嚇得跪著哭?哈哈哈哈,不過那樣就沒意思了。”

    謝辭借力站起來,李徐下意識托住他的腰,手掌瞬間被染上滾燙急忙躲開背到身后。

    “看我會會沈豬腦,之前的賬還沒清算呢。”

    手中一空,李徐看著掌心慢慢回握,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淺笑。

    “走啊昭明兄,豬腦子來找你決斗了。”

    “哈哈哈哈哈!你別逗我成嗎。”計昭明緩緩氣跟著謝辭走出屋子。

    遠去的笑聲被房門隔絕,屋內逐漸歸于安靜。

    紙扇收起發出細微響動,尤子書淺淺一笑:“殿下近來心情不錯,可是心愿有所償?”

    “這不是你該問的。”

    李徐坐回座位,面上不再露半分笑意:“此次會試牧云書院會有多少考生榜上有名?”

    “回殿下,多少不好估量,不過明年春暖花開之季,朝中上下不會有一處沒有殿下的人。”

    李徐輕輕撥弄手邊茶盞,眼眸透著難以捉摸的神色:“綢繆三載,這盤棋終于該動一動了。”

    “殿下算無遺策,定能旗開得勝。”

    第三十九章 和豬腦子的世紀對決

    哐當一聲巨響傳入屋內,尤子書一愣看向房門:“殿下不去看看?”

    “誰能傷他?”

    尤子書笑笑:“也對。”

    門外,樓梯口。

    鵝黃色的圓球嘰里咕嚕滾下樓梯,口中一陣哀鳴。

    “哈哈哈哈哈哈哈!表兄你怎么站都站不穩呀?”

    “快扶公子啊!”

    “您沒傷到吧公子?”

    “滾開!”沈叢疼得齜牙咧嘴,“媽的謝辭!給老子上!揍他!”

    身旁的小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一個敢往前走的。

    “都愣著干什么!上啊!揍他!”

    “我們?公公子,那是謝辭啊。”

    “你當老子瞎不成!一個個都是慫包!誰不動手,回去就打死誰!”

    這話說出來幾個小廝不敢再退縮,硬著頭皮往上沖,謝辭挑挑眉一腳將其中一人踹開,剩下的人被撞得一齊滾下樓梯。

    幾個人躺在地上喊疼爬都爬不起來,一群看客圍在四周,沈叢臉上更下不來面子,黑得難看。

    “一群廢物!”

    計昭明毫不留情面地大聲嘲笑:“沈公子還不去檢查檢查腦袋,傻了怎么辦?入仕之路又遙遙無期了,哦不對本來就是豬腦子,就算讓你作弊你都考不中吧哈哈哈哈哈!”

    “計昭明!”

    計昭明做出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表情,當沒聽見。

    他和謝辭與沈叢的關系從小到大都十分惡劣,他本來沒那么想計較,但上次離京沈叢派人半路驚了他的馬,害他在馬車里撞得皮青臉腫,這事一直記到今日。

    而謝辭呢更不用說,年紀比他們小上不少,五歲那年被沈叢扔進大水缸爬不出來,秋日里硬是撲騰了半個時辰才被發現,出來的時候人都凍傻了。

    兩個人從小到大沒少被沈叢陰,因此自然而然站到了統一戰線,如今風水輪流轉,也該輪到沈叢吃癟了。

    “計昭明!我姑母可是皇后!你敢這么跟老子說話!”沈叢氣得猛踹身旁小廝,“滾起來!一個個都是吃干飯的!看什么看都滾開!”

    周圍看客挨了罵散開些,回到各自的位置裝作繼續吃飯,實際眼睛沒離開過這邊。

    “皇親國戚就可以對朝廷命官頤指氣使?哪條律法有這個規定?”同樣身為皇親國戚的謝辭故意露出疑惑的表情,“見到本將軍緣何不跪下行禮呀?”

    沈叢指著謝辭大罵:“我呸!你個綠毛龜還想讓老子跪!”

    “你說什么?”謝辭愣了下,嘴角笑容不再。

    沈叢見了更加得意揶揄道:“怎么的?當了綠毛耳朵也聾了?你不是上趕著娶別人剩下的,心甘情愿做綠毛龜嗎?哈哈哈哈哈哈!”

    “你放屁!”

    “阿辭!”

    謝辭當即要沖過去,計昭明眼疾手快將人攔了下來。

    “別沖動,你大庭廣眾在這兒打了他,定要受罰,那就中了他的計了。”

    “罰就罰!”謝辭推開計昭明,走下樓梯走到沈叢面前取出匕首一把揪住沈叢的衣領。

    “之前仗著自己的身份,不許竹櫟反抗將他打傷的賬還未來得及與表兄細算,今日若再讓我從你的口中聽到半句誹謗王芊的話,我一定割了你的舌頭。”

    沈叢盯著謝辭的眼睛,吞口吐沫強裝鎮定心里卻生起恐懼,畢竟眼前這個人沒什么不敢做的。

    “我我警告你啊謝辭,你要是敢動我你就完了。”

    “不如表兄教教我,我完在了哪里?”

    周圍的人不敢再看熱鬧,王芊之死牽扯太子,從朝中到百姓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此刻在這提起,走得走關門的關門,一時間酒樓空出一半。

    謝辭看嚇到了對方見好就收,收起匕首退開嘲笑道:“看來表兄不僅有顆豬腦,還膽小如鼷呢。”

    “你!”沈叢反應過來自己被戲弄暴跳如雷,“謝辭!”

    面前的人猛地往前沖,謝辭后退幾步躲開,剛好撞到一人,那人的手在他腰上輕撫而過后極快地退開。

    “抱歉小謝將軍,小人實在躲閃不及。”

    謝辭掃了那人一眼,注意力重新回到沒撲倒他反自己摔了一跤的沈叢身上。

    “哈哈哈哈哈!表兄,你也太蠢了吧!你還爬不爬得起來呀?”

    計昭明見了也跟著笑:“我說沈公子,技不如人就速速滾回去,何必非在這丟人現眼?”

    “你們!”

    沈叢打不過罵不過氣得不行,但礙于面子不好再多留,指著兩個人:“行啊你們兩個,給我好好等著,早晚收拾你們!”

    一行人往外走瘸的瘸,揉胳膊的揉胳膊,沈叢更是氣沖沖眉毛橫飛,計昭明和謝辭看他們狼狽的模樣笑得嘴角都疼。

    三樓房門大敞之處,李徐盯著沈叢身后的男人眸色微冷:“你剛剛說這人叫什么名字?”

    “張喬。”尤子書剛好也注意到方才的一幕,“有入仕之心不思讀書,倒是有心思想旁的事。”

    “昨晚我見過他,說了不該說的話本未放在心上,今日卻做了不該做的事。”

    尤子書大概知道了那人的下場,折扇一展擋住淺淡的笑:“趨炎附勢之輩,倒也無甚可惜。”

    第四十章 遭遇暗算

    “小兔崽子氣死老子了!”

    廣全樓外,沈叢氣得踹了腳馬車,又笨拙地踮腳緩解那一腳的疼。

    “公子,小人倒有一計可替公子出氣。”

    “什么法子?”沈叢急不可耐地把張喬拽過來,“快說。”

    “公子可知今日是皇城各秦樓楚館一同選花魁娘子日子?”

    “廢什么話,磨磨唧唧的,別賣關子趕緊說。”

    張喬看看周圍附到沈叢耳邊低語,沈叢聽后開懷大笑拍拍張喬的肩膀。

    “行!就按你說的辦,必須給那個小兔崽子一點顏色瞧瞧。”

    樓上,謝辭靠在窗邊看著沈叢的馬車離開。

    “哼,還好我已經被趕出來了,去找我爹告狀,我爹也抓不到我。”

    “這很值得夸耀事嗎?”計昭明面露無語,“對了,王芊是怎么回事,他說得什么亂七八糟的?”

    謝辭看看屋內幾人沒什么不能說的,便簡言將近來之事一一告知。

    “王芊死了?!簡直喪喪”計昭明看了眼李徐,到底沒沖動到口不擇言,“陛下沒說什么?就就這么算了?”

    尤子書接上話道:“禁足了,不過鮮有人知。”

    “要我說真應該”計昭明話到嘴邊當著李徐的面又不敢說了,他與王芊也算熟絡,得知此事更義憤填膺,這會兒臟話卡在那不上不下難受得要命。

    “罵吧。”李徐放下茶盞聲音平淡,“我聽不到。”

    聽了這話計昭明可半點不再忌諱,張嘴就罵,怕隔墻有耳,不指名不道姓純過嘴癮,若李元本人在,怕是要被蛻層皮,謝辭不附和只瞧著樂。

    街上人潮熙攘,手中酒壺空了滿滿了空,尤子書不知是何時離開的,計昭明靠到窗邊與謝辭談笑對飲。

    暮色漸深,李徐偶爾跟著笑笑,多數安靜地坐在那看著謝辭自斟自飲。

    涼風不經意將發帶吹動,謝辭隨手撥開繼續看著人群與計昭明做什么沒用的賭約。

    “那邊是什么?”

    “什么?”謝辭順著計昭明的手看去,遠遠走過來一行隊伍。

    十幾人抬著一頂四面垂落紗幔的大轎子,轎子里傳出悠揚琴聲,前后有妙齡女子一邊散出花瓣一邊隨琴聲起舞。

    “是今年的花魁娘子在游街。”計昭明先記起了日子,“不愧是我,回來的真是時候哈哈!”

    “花魁娘子?倒是有趣,沒瞧過,先行一步。”

    謝辭說著將酒壺塞到計昭明手中,從三樓直接跳了下去。

    “阿辭!”酒壺哐當碎一地,計昭明嚇得酒都醒了。

    李徐亦是慌神跑到窗邊,見樓下少年安然落地蹦蹦跳跳往人群去,兩顆懸著的心才放下。

    兩個人看看幾人疊起來的高度,相互對視一眼,沒說話,默契地往門口去選擇走樓梯。

    長街上所有人都聚到花魁娘子的轎子旁,跟著隊伍往前走想一睹芳容。

    謝辭趕得晚已在里三層外三層的更外面,墊著腳也看不到什么。

    轎子倒是抬得高,但紗幔無風不動,什么都瞧不見,還不如樓上視野開闊。

    謝辭略感失望,準備回樓上去看,剛邁腳身后突然上來一人猛地用帕子捂住了他的口鼻。

    “如何?”

    “暈了,趕緊拖走。”

    街上行人的視線都在花魁的轎子上,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妥之處。

    兩個人架著謝辭迅速遠離人群,跑到小巷子一直拖進燈火照不到的無人之處。

    李徐和計昭明兩人匆匆跟過來,卻尋不到謝辭的身影。

    “阿辭!阿辭!哎?怪了,剛剛明明往這兒走的啊。”計昭明四處眺望,也不見熟悉的身影聽不到有人回應,“這一會兒功夫跑哪去了?擠前面去了?”

    計昭明踮腳往人群里面看,人流密集根本尋不見。

    忽然一陣微風吹過,轎子上的紗幔輕輕掀起一角,計昭明定住眼睛一點一點亮起,冒出閃閃的星星來。

    “乖乖阿辭,我覺得我又要成親了,但我爹好像不能讓。”

    李徐的心思全在找謝辭身上,聽到這話知是指望不上這見了女人走不動路的種馬,雖然本來也沒指望。

    他獨自離開人群往馬車走,剛好與趕來的廖寧碰上。

    “阿辭呢?”

    廖寧眼神逃避一瞬坦白道:“剛剛還在,人太多一轉眼便看不到了,已經派人去找。”

    “廢物。”

    廖寧撲通跪地:“屬下辦事不力,愿受懲誡,請殿下息怒。”

    “找。”

    “是,屬下立刻加派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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