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慕容晟是中了毒, 至于什么?時候中的毒,他一無所知。因為他既沒有亂吃東西,也?沒有碰什么?不該碰的東西, 今日?一切如常, 與?往并沒有什么?不同, 但他確確實實是中了毒。
毒發時他與?沈溯正好在一起,幸好有沈溯在旁邊,才能在第一時間內發現他是中毒, 且及時給他喂服了百毒解。
百毒解可解很多的尋常毒, 但解藥起效還得有一會兒。沈溯思?量著找個地?方讓他緩一緩時, 恰遇慕容梵經過。
慕容梵將兩人帶回王府, 卻沒讓他們進屋。
“醒了就叫人。”
“…你早就醒了?”沈溯聽到自家小舅沒什么?情緒的話,下意識看向自己扶著的慕容晟。
這小子醒了怎么?不說話, 害他扶了一路。
他當?下將慕容晟一松, 慕容晟的身體?一時沒準備, 晃了幾下后站穩。看著應該是醒了, 但不太?敢抬頭。
其實早在進王府沒多久, 慕容晟就醒了。許是不知該如何面對,又或許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他索性?一直裝著。如今被慕容梵點破, 他自是再也?裝不下去。
“小皇叔。”
這聲音低如蚊子叫,半點也?不似從前?那位春風得意的王府世子爺。
沈溯有些看不下去他這副死樣子,怒道?:“你好歹也?是慕容家的子孫,怎地?如此無用,好端端的被人下了毒, 竟然一無所知,我看你是活到頭了!”
天家的子孫如果連基本的警醒都沒有, 何時被人下毒都不知道?,那確實是命不長的征兆。今日?若不是沈溯就在身邊,事?情怕是要糟。
他被沈溯罵了,但并不生氣,而是羞愧。羞愧自己真的不夠機警,到了現在都想不出是何時中的毒。
“溯表哥,我也?有…也?有百毒解。”
沈溯輕哼一聲,“縱然你有解藥,憑你這糊涂的性?子,那也?是個死!”
他的話毫不留情面,說的卻是事?實。
百毒解對尋常人而言是難求的良藥,可對他們來?說卻是出門必備之物。慕容晟身上備有百毒解,但毒發之時卻沒反應過來?。
慕容晟越發的羞愧,頭埋得更低。
他這個樣子,沈溯是越看越氣。
“叫人哪!”
慕容晟茫然,他不是叫人了嗎?
沈溯一臉的怒其不爭,光叫小舅有什么?用,太?妃娘娘和小舅媽還?在呢?這臭小子腦子怕不是生滿了鐵繡,居然連小舅話里的意思?都聽不出來?。
“快叫!”
慕容晟快速地?抬眼一看,看到了秦太?妃和姜姒。
“太?妃娘娘安。”
秦太?妃側著身子,靠在方嬤嬤身上,瞧著有些虛弱的樣子,實則是為了掩飾自己的臉色,不愿讓沈溯和慕容晟看出什么?端倪。所以?在慕容晟和沈溯都問?了安之后,她掩著面讓方嬤嬤扶自己去休息。
她一走,便將姜姒完全顯現出來?。
慕容晟很難形容自己此時是什么?心情,無論他私下告訴過自己多少次,曾經的姜五姑娘已經是他的小皇嬸,可是他始終無法釋懷。
他艱難地?張了張嘴,聲音幾乎不可聞,“小……小皇嬸。”
“叫得這么?小聲,誰聽得見?”沈溯雙手環胸,用腳踢了他一下,“沒吃飯哪?我看你胃口好得很,吃毒吃得那么?歡實,差點連小命都丟了。”
“溯表哥。”這聲帶著幾分乞求。
沈溯心下嘆息,這臭小子還?當?自己為難他呢。可憐他的表哥心哪,這么?做完全是為了這小子著想啊。
“小舅,小舅母,這小子剛中了毒,精神不濟,我這就帶他下去緩一會。你們不用管我們,等他緩好了我就帶他離開。”
“等會直接回王府。”
聽到慕容梵這句話,表兄弟倆人皆是一驚。
慕容晟喃喃,“小皇叔……”
他不想回王府!
“既然逃不過,何不去面對?難道?你能一輩子不回去嗎?”
“小舅說的沒錯。”沈溯回過味來?,“你小子總不能一直躲著不面對,若是你不想繼承王府的爵位那就另當?別論。”
只要不愿意放棄王府的爵位,遲早都是要回去的。
慕容晟心里也?清楚這一點,可他就是過了不自己心里的那一道?坎,一想到如今的王府多了一個自己最不想見的人,甚至他還?能看到自己的父王與?那人恩愛親熱,他的心就堵得厲害。
“溯表哥,我能不能……”
“不能!”沈溯一口拒絕,“那宅子我要收回了,你趕緊滾回去吧。小舅是為了你好,你不能不知好歹。”
有些人,不逼一逼就永遠走不出那一步。
他也?不等慕容晟再考慮,對慕容梵道?:“小舅放心,待會我就送這小子回去。”
說完,仿佛是怕慕容晟再說些什么?,提溜著走人。
姜姒看著背手而立,面無表情的丈夫,莫名?有些想笑。
這男人……
她上前?用自己的兩只手包住男人的一只手,勾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看人時,還?用食指撓了撓男人的掌心。
“你讓他們進王府,不就是為了讓慕容晟叫我一聲小皇嬸吧?”
慕容梵沒有否認,原本包羅萬象的目光中一片幽暗,如同夜色中的蒼穹,只余無邊無際的黑沉。
這樣的眼神,姜姒一點也?不陌生。那些香羅帳內的旖旎,從來?都伴隨著這樣無邊的黑暗,將她完完全全的吞噬。
她瞬間松手,抱著自己的肚子,嬌嬌地?笑著。
……
顧端的婚禮,她沒有參加。
當?初回京時,顧氏只說顧端要成親,對顧端成親的對象一字未提,那時她便知道?這門親事?有許多不妥當?之處。
一門親事?,從議親到定親,流程之中必有消息傳出。旁人不知,親戚多少都會有些耳聞。而顧端的親事?,不說是旁人,就是顧氏也?是在定親之后才知道?的。
顧端的妻子,乃是王氏娘家嫂子的侄女。
王氏門第本來?就低,與?之結親的人家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高門大戶,甚至連小門小戶都淡不上。
她那嫂子雖說是秀才之女,其父在鄉里被人也?被人稱為范秀才,可實在是讓人看不起。家徒四壁不說,一家子的男丁一個比一個游手好閑,且好高騖遠。
這些年若非王家接濟,范家人只怕是連明日?下鍋的米都沒有。男人們不事?生產不思?養家糊口,女人們也?擺著大戶人家主母姑娘的做派。
顧端的妻子小范氏,在王氏的口中一是身子骨不行,二是心思?太?深。從王氏隱晦的話語中,這門親事?聽起來?像是范家的故意設計。
小范氏一心想嫁高門,以?范家的眼界和人際關系,他們能攀上的最好人家就是顧端。顧端去王家做客時飲了些酒,不想酒未醒時就被人發現與?同在王家做客的小范氏滾到了一起。家丑不能外揚,出了這樣事?,除了娶小范氏,顧端也?沒有別的選擇。
王氏對顧端期望之高,還?盼著顧端能金榜提名?娶個大戶人家的姑娘,如今被小范氏截了胡,自是心氣不順。
姜烜大婚之日?,顧家人前?來?賀喜,姜姒見到了王氏口中心機深沉的小范氏。
小范氏看上去身子骨確實有些弱,并沒有病態之感。說話細聲細氣的,聽起來?有些刻意。瞧著像是一朵小白?花,但總覺得哪里別扭,看起來?讓人不太?舒服。
她明顯想和姜姒說話,無奈近不了姜姒的身。
以?姜姒如今的地?位,那些前?來?赴宴的夫人們皆是要來?請安,且無一不是想與?之攀談,她便是想擠也?擠不到跟前?。
姜姒嫁了慕容梵,姜家與?天家也?便成了親戚,是以?福王和趙氏也?來?了。與?他們一道?來?的,還?有慕容晟和姜姽。
這一家人有些怪,不知情的還?當?是一對年長的夫婦帶著自己的兒子兒媳。
若是依照那本書的劇情,慕容晟最后肯定會娶姜姽吧。
姜姒如是想著,再看他們時只覺得有些復雜。
姜姽的身份,在這樣的場合委實有些尷尬。她是姜家女,按理說今日?是回娘家賀喜,所得的待遇應該與?姜家其他的出嫁女一樣。
可她又是與?福王與?趙氏一同前?來?,身份是福王府的側妃。姜家人與?福王府的往來?,哪怕是婦人們相交,那也?是沖著趙氏,而非她這個側妃。
一時之間,謝氏都不知該如何稱呼她。
趙氏笑道?:“姜側妃是姜家的姑娘,姜大夫人怎么?招呼都合適。”
謝氏忙道?:“王妃大度。”
轉頭對姜姽道?:“你姨娘近日?身子越發不太?好,你去看看她吧。”
姜姽面色不怎么?好看,聞言沒說什么?。
經過姜姒身邊時,她停下來?,喚了一聲“五妹妹。”
姜姒微微頷首,算是與?她打過招呼。
她雙手交疊,置于腹部,道?:“前?幾日?世子回了王府,聽說這事?多虧了五妹妹。到底是同窗一場,五妹妹你還?是很關心世子的。”
此言一出,那些夫人們無一不是表情微妙。
姜姒淡淡地?道?:“四姐姐你可能是聽岔了,我何德何能,哪里能勸得動晟賢侄。晟賢侄能回王府,一是他自己想通了,二是我家王爺提醒了幾句。”
趙氏一把握住姜姒的手,“十七弟妹,這事?多虧了十七皇弟,若非他說通了晟兒,晟兒只怕還?與?我們置著氣。他是我和你八皇兄的獨子,他若是一直不回王府,我和你八皇兄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王府獨子若是不回王府,那該怎么?辦呢?
姜姒垂著眼皮,落在姜姽雙手交疊之處。
這些人爭來?斗去,還?真是你來?我往啊。
“八皇嫂客氣了,我家王爺是晟賢侄的皇叔,自小看著他長大,豈能容他不顧自己慕容氏子孫的身份,由著性?子來?。如今晟賢侄歸家,你們一家團聚,我和我家王爺都替你們開心。”
這件事?情中,會有人開心吧?
她表示懷疑,但話還?是要這么?說。
趙氏似是很欣慰,“這些日?子他不在家,我和你八皇兄都想得緊。王府是他的家,他是王府的世子爺,他若是不回來?成何體?統。眼下他回來?了,我這心也?就放下了。”
這時姜姽忽然身體?晃了一晃,倒在馮嬤嬤身上。
馮嬤嬤驚呼,“側妃娘娘,側妃娘娘,你這是怎么?了?”
姜姒心念微動,下意識看向趙氏。
趙氏瞧著一臉擔憂,眼底卻有隱隱的期待。
第 82 章
“姜側妃這是怎么了?快, 快請大夫!”
她急忙吩咐著,看上去十分的上心。
如?此做派,瞧著正是一個合格的嫡妻所為。
在場的?夫人多, 誰不是眼明心亮的。眾人你看我, 我看?你, 皆是一臉的?意味深長,交換著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
有人小?聲低語,“姜側妃這般模樣, 莫不是懷上了?”
懷上二字, 似油鍋里的?一滴水, 瞬間濺起無數議論聲。不少人都看?著趙氏, 企圖從趙氏的?臉色中看?出些許的?破綻。
趙氏已經命自己身?邊的?嬤嬤上前,與馮嬤嬤一起扶著姜姽去?安置。
這里是姜家?, 姜姽是姜家?女, 不管謝氏對這個庶女多么?的?失望, 面?上和規矩上都不可能明著怠慢。
謝氏的?動作極快, 不多會她的?心腹廖婆子?就將大夫請了過來。
大夫進了屋, 賓客們都攔在屋外。
屋內,有姜家?幾妯娌和姜家?的?姑娘們,以?及趙氏。
姜姽靠在錦榻上, 那大夫替她診著脈。
馮嬤嬤焦急地問道:“大夫,我家?側妃近日胃口不好,時常犯惡心,她這是怎么?了?”
聽這癥狀,應是有喜無疑。
姜家?人皆是這么?以?為, 但無人為之歡喜,實在是因為姜姽的?所作所為讓姜家?上下失望。
那大夫聽到馮嬤嬤的?問話, 不僅沒有回答,反而重新又替姜姽診起脈來,且眉頭是越皺越緊,儼然擰成一個深深的?川字。
半晌,他才遲疑反問:“你家?側妃最近有沒有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此言一出,馮嬤嬤大驚失色。
“大夫,我家?側妃到底怎么?了?”
“姜側妃應是吃壞了肚子?……”
“這怎么?可能!”馮嬤嬤喊道,很快意識到自己的?不妥當,聲音又低下去?幾分,語氣卻是無比的?焦急,“大夫,你再仔細看?看?,我家?側妃肯定不是吃壞了肚子?!”
趙氏也道:“大夫,你再認真瞧瞧,切莫出了岔子?。”
那大夫皺成川字的?眉頭中,似是有了一層薄汗,他頂著壓力,再次替姜姽把脈。良久之后,他換了一個說法。
“許是我醫術不精,實在是看?不出其它?,若不然你們請太醫來給?側妃娘娘瞧瞧?”
言之下意,他沒有診出喜脈,還是覺得姜姽是吃壞了肚子?。
這時姜姽幽幽地睜開了眼睛,似是很茫然地看?著所有人,“我,我這是怎么?了?”
一室的?沉默,沒有人回答她。
她望向那大夫,“大夫,我怎么?了?”
可憐那大夫又頂著壓力,回道:“側妃娘娘暈倒了,我醫術淺薄,若不然你再請別的?大夫看?看??”
“既然你瞧不出來是什么?問題,那便再另請吧。”姜姽說著,看?向謝氏。“母親,女兒不孝,勞煩您了。”
謝氏無法,只好讓人再去?請大夫。
另一個大夫很快請到,診斷的?結果依舊同樣。
姜姽自是不信,她月信推遲了近半個月不說,近些日子?以?來時常惡心犯困,怎么?可能是吃壞了肚子?。
她環顧所有人,一時之間覺得這滿屋子?的?人,一個比一個可惡,沒有一個是盼著她好的?,或許早就暗中勾結想害她。
突然,她目光凌厲地看?向了姜姒,“五妹妹,你說,我是吃壞了肚子?嗎?”
姜姒無所懼,淡淡地道:“四姐姐恐怕是問錯了人,我又不是大夫,自是不會看?病。四姐姐若是不信這些大夫的?診斷,可以?多找幾個大夫看?看?。”
“說的?好,我就是不信你們!”她看?著新來的?大夫說。
當然這個你們,指的?可不是大夫,而是在場的?所有人。
“我要見王爺!”
這話是對趙氏說的?。
趙氏聞言,當真讓人將福王請了過來。
福王跛著腿進了屋,姜姽立馬哭起來,“王爺,這些庸醫亂說,他們說妾吃壞了肚子?。妾在王府蒙王妃照顧,一應衣食住行?皆是妥妥當當,怎么?會吃壞肚子??不知?是哪個黑了心肝的?,這么?處心積慮地挑撥我和王妃的?關系,實在是該死!”
“王爺,是妾身?沒有照顧好姜妹妹。既然宮外的?大夫們不成,若不然妾身?這就遞牌子?進宮,請太醫來給?姜妹妹瞧瞧身?子??”趙氏的?聲音,溫柔至極。不管是語氣還是神態,都讓人挑不出半點錯來。
福王看?了看?姜家?眾人,有些猶豫。
今日是姜家?辦喜事,這么?一來,姜家?的?夫人們都不得閑,外面?的?賓客沒了人招呼,到底是不太合適。
謝氏看?出他的?糾結,道:“王爺,我與二弟妹三弟妹去?前面?招呼客人,姽姐兒的?姐姐妹妹留在這里陪她。”
這樣的?安排,倒也合理。
他點了點頭,頗有幾分羞愧地望向趙氏。趙氏倒是落落大方,對謝氏和顧氏表達了叨擾的?歉意后,立馬派人去?宮里請太醫。
太醫來的?也不算慢,畢竟福王的?身?份擺在這里。
姜姽伸出手腕,憑著太醫替自己診脈。
很可惜,太醫的?結果并沒有什么?不同。
“這不可能!”
姜姽自是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她摸著自己的?肚子?,對著福王流眼淚,“王爺,妾的?月信遲了半個月,近些日子?常犯惡心,這怎么?可能是吃壞了肚子??妾能感覺到…妾的?肚子?里已經有了您的?骨肉!”
若真是懷上了,這么?短的?日子?能感覺到嗎?
姜姽將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什么?感覺都沒有。
福王小?聲地哄著,“太醫都這么?說了,想來應該不會有錯。你還年輕,以?后的?日子?還長得很,不必急于這一時。”
“姜妹妹,王爺說的?沒錯,你還年輕,實在是不必如?此著急。”趙氏也跟著勸。
若是旁人見了,誰不夸趙氏一聲大度。
眼見著自己的?丈夫像哄女兒似的?哄著妾室,她一個當正室的?不僅不能甩臉色,還要跟著丈夫一起哄。
“我不信!”姜姽明顯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尤其是在聽到趙氏開口之后,更?是恨上心頭。“你們都在騙我,你們都在騙我!”
“姜家?請的?大夫,還有宮里的?太醫,他們怎么?可能會騙你?”福王依舊好聲好氣,“今日是你堂弟的?大喜之日,你折騰了這么?一通已是不妥,如?何還能再胡攪蠻纏?”
“我胡攪蠻纏?”姜姽掐著掌心,“王爺,您是知?道的?,妾有多盼著能給?您生個孩子?。妾都能感覺到孩子?就在妾的?肚子?里,他們卻說妾是吃壞了肚子?……”
“姜妹妹,若不然我們先回王府,然后再多請些大夫和太醫給?你看?看??”趙氏提議道。
“不行?!”姜姽臉色一變,若真是回了王府,她肚子?里的?孩子?必定保不住。“我頭暈得厲害,我起不了身?。”
福王的?臉色變了變,已經有些不快。
過了一會兒,他擺了擺手,吩咐人再去?請大夫。
很快,雍京城的?大夫流水似的?進了姜府,又一個個神色各異地被送出去?。他們得到的結論大同小?異,無非是吃壞了肚子?或是脾胃不好。
姜姽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喃喃著:“你們都騙我,你們都在騙我,你們想害我,你們想害我的?孩子?!”
福王的?面?色已不太好看?,不虞道:“你就是鬧肚子?,莫要胡思亂想。”
“王爺,一定有人想害妾!”姜姽說這話時,目光緊盯趙氏,然后移到姜姒身?上。
姜姒視而不見,繼續當個木頭人。
趙氏則似是想起了什么?般,憂心忡忡,“前幾日晟兒才中了毒,王爺,難道真是有人想針對我們王府?”
福王眼神一變,看?了姜姽一眼,“那你說,是誰想害你?”
姜姽聞言,死死掐著掌心。
“妾不知?道。”
“不知?道就別亂說!”
說完,福王袖子?一拂,道了一句“回府!”
趙氏同姜姒等人道別,追隨在他身?后。
他們好像將姜姽給?忘了一般,竟是誰也沒有叫她。她一張臉紅了青,青了白,別提有多難看?。
馮嬤嬤有眼色地去?扶她,她借坡下驢,不甘愿地起身?。
經過姜姒身?邊時,她抬了抬下巴,“五妹妹,你也是親王妃,沒想到你竟是如?此無用,由著外人欺負自己的?姐姐。”
“四姐姐,你被人欺負了,我怎么?沒有看?到?”姜姒左看?右看?,很是懵懂的?樣子?,還問姜嬗,“大姐姐,四姐姐說她被人欺負了,你看?見了吧?”
姜嬗皺著眉,“我也沒有看?見,不如?四妹妹你說清楚是誰,我們去?給?你討個公道。”
姜姽看?著她們,又氣又恨。
她咬了咬唇,不甘心地離開。
等她后,姜嬗不無感慨地道:“她不是福王妃的?對手。”
她長在姜家?,姜家?的?門風和內宅的?干凈讓她沒有機會見識到真正的?宅斗,自然也沒有學?到過人的?心機手段。
而趙氏顯然不是一般人,從其能被秦太后看?中指給?福王,到這些年穩坐福王妃的?位置便能得知?。
“她想借姜家?的?勢,順利生下孩子?。卻不想孩子?都是別人的?算計,根本就是子?虛烏有。而別人將計就計,讓我們見證了她的?疑神疑鬼。”
姜姒說著,和姜嬗相?視一眼。
姜嬗搖了搖頭,“若真如?我們所想,那也是她咎由自取。”
……
宴席散后,賓客們離去?也有講究。
位高者先行?,其他人恭送。所以?慕容梵和姜姒最先離開,所有的?賓客們,包括姜家?人一起恭送他們。
眾人景仰的?目光追隨著慕容梵,如?仰望高嶺之菩提樹。而姜姒之于慕容梵,仿若是菩提樹下的?一株幽芳蘭草。
當慕容梵忽然牽著姜姒的?手時,人群中傳來無數的?吸氣聲。
“姜家?這位五姑娘,生得如?此貌美,怪不得能讓王爺為之百般謀劃。但這樣的?美人,以?前為何不曾聽說過?”有人小?聲問。
另有人回道:“這你就不知?道了,芳業王妃自小?長在京外,知?道的?人當然不多。”
“難怪。若是自小?長在京中,只怕是早有美名傳出。先前王爺假死時,便有人動了心思,欲娶她為填房……”
這人很快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立馬閉嘴。
然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越是想瞞的?事,越是瞞不住。
姜婳與丈夫龔侍郎也在賓客之中,龔侍郎低著頭,生怕被慕容梵注意到。若不是因為心虛,他早就上趕著和慕容梵套近乎,哪里會能躲就躲。他隱晦地看?向不遠處一位年近五旬的?男人,心情無比的?復雜。
那男人同樣低著頭,不想被慕容梵注意到。
姜姒被慕容梵牽著,并不覺得臉紅害臊。反倒是姜家?人替她臉紅,竟是個個都頂著一張大紅臉,半是害臊半是高興。
兩人就這樣在眾人的?注目中,離開姜家?。
一上馬車,姜姒就打了一個哈欠。若說懷孕之后唯一的?感覺,那就是犯困。至于其它?的?,她暫時沒有任何的?體會。
她靠在慕容梵的?身?上,尋了一個最舒服的?位置,閉著眼睛問出心中的?疑惑。
“她的?癥狀都像是懷孕,到底是吃了什么??”
這個她,當然是指姜姽。
姜姽的?假孕,明顯是有人故意為之。
“鬼胎草。”
光聽這個名字,姜姒也知?道是什么?東西。
“上次慕容晟中毒……”
“是八皇嫂。”
“你知?道?”
“這些手段,并不難猜。”
也是。
他可是慕容梵!
姜姒突然坐直身?體,定定地看?著他。
“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說嗎?”
“人各有命,皆是天意。”
“你這分明是雙標!”
“何為雙標?”
“說別人一套,自己做另一套。你不是說我命格有異,天生克夫寡婦命,那你何不由著我克夫當個寡婦?或是放任我借人生子??你干嘛攔著我,還親自上陣讓我借種?”
“你我有緣。”
姜姒哼哼著,“什么?有緣?若非你強求,我們何來的?緣……”
“你說什么??”
慕容梵的?聲音聽著沒什么?起伏,姜姒卻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識時務者為俊杰,哪怕不想當俊杰,該識時務的?時候就要識時務。她瞬間換了一副面?孔,嬌嬌地笑著。
“我是說我們確實有緣,剛好我克夫寡婦命,剛好你能壓住我的?命格。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誰也別想把我們分開。”
慕容梵壓著眉眼,幽沉地看?著她。
“正是如?此。”
第 83 章
……
芳業王府。
六角龍頭的?宮燈已經亮起, 宮紗上?繡著富壽延年的圖紋。燈影與樹影一同?綽綽,安靜之中又顯幾分冷清。
秦太妃立在影重之處,玉簪挽發素衣簡約。她望著緊閉的?大?門, 雙手捻著一串佛珠。那佛珠倒是如常, 唯色澤油潤包漿深厚。
不?知過了多久, 門外?傳來動靜。她聽到下人們恭敬迎接這一府之主的?聲音,眉宇間隱隱帶著幾分欣慰。
很快慕容梵和姜姒進了門,她淡笑著上?前。
“你們是否要再用些飯菜, 或是來些清口的?茶水?”
“不?必了。”慕容梵回道。
她依舊笑著, “你們累了一天, 應是乏了, 那就早些歇息吧。”
慕容梵頷首,姜姒與她道了別, 夫妻倆往自己的?院子而?去。
燈影又重了幾分, 在夜色中分外?的?張牙舞爪。她立在原地, 久久未挪腳步。直到四周再歸安靜, 她才低低地嘆了一口氣。
不?遠處的?陰暗中, 慢慢走?出一人,默默地站在她身后。她沒有回頭,顯然不?僅知道來人是誰, 且十分熟悉。
“梵兒事事為我考慮周全,卻從不?愿意麻煩我。有兒如此,是我三生之幸。”她低語著,語氣越顯沉重。“當年我把他扔給?陛下一走?了之,也不?知是錯是對?”
“為人父母, 計之深遠,你那時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他, 他亦知道,你又何?必自責。”
重影變化之時,來人俊朗的?五官忽隱忽現。若是姜姒在此,必能認出此人,因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在三元城時陪在秦太妃身邊的?江先生。
江先生手中拿著一件披風,溫柔地披在秦太妃身上?。
秦太妃攏了攏披風,道:“縱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可這些年來我并?沒有盡到一個娘親應有的?責任。無親生父母相伴之苦,我深有體會,卻不?想我依然做了同?樣的?選擇。”
“芝兒,這不?是你的?錯。當年那般情形之下,你做的?是最好的?選擇。”
先帝生前,極其寵愛幼子。幼子聰慧過人,非常人能比,許是老父愛幼子,也許是老而?犯糊涂,所以先帝曾動過將天下傳給?幼子的?念頭。
那時風言風雨,人心飄搖,多少人伺機而?動,多少人煽風點火,最終皇位傳給?了正?嘉帝。哪怕正?嘉帝是眾皇子中心性最為良善的?一個,哪怕他能繼承皇位也有慕容梵的?功勞,但人心難測,何?況帝王之心。
帝王心性,最是不?容任何?危及自己君王地位之人。成年的?君王若想對付一個年幼的?皇弟,簡直是易如反掌。
秦太妃思前想后,決定?釜底抽薪。她請旨去守皇陵,將幼子扔給?了正?嘉帝。正?嘉帝全權接管養育幼弟的?責任,慕容梵的?命便有了第一層保障。她守皇陵是為慕容氏,這便是第二層保障。
“梵兒是個懂事的?孩子,他從未怪過我,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更加自責。若他不?是天家子孫,那該多好。”
江先生離她更近了些,兩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有時候我想,這一切都是我的?孽。若我當年不?曾執意入宮,或許他就不?會生在皇家……”
“都過去了,你又何?必對自己如此苛責?”
夜色已深,天際都黑透了。
“是啊,都過去了。”她望著皇宮的?方向,喃喃著,“我也不?是一個好娘親。”
而?那邊慕容梵和姜姒已經回房,一番更衣梳洗后,夫妻二人如平常一樣屏退所有的?下人,享受著獨屬他們的?時光。
夜明珠生著暖輝,染著一室的?寶氣華光。
姜姒踮著腳,欲取多寶閣中的?一件玉器。她夠了幾下未能如愿,轉頭看向慕容梵。慕容梵未有言語,長?手一伸將那玉兔子遞給?她。
她把玩著玉兔子,笑得嬌氣,“我正?有所求,你便能如我愿,我很是歡喜,我想你也應該很是歡喜。”
“自是歡喜。”慕容梵看著她,包容的?目光讓她無處可逃,不?管是她的?人,還是她的?心。“你想說什么?”
“世人都說你芳業王是天家佛子,靈心慧性無人能及,你怎會不?知我想說什么?”
慕容梵聞言,垂眸,“我不?愿麻煩她。”
“她是誰?”姜姒抱著玉兔子,挨著他身邊坐。“他是你娘親,你若能麻煩她,或許才是對她的?孝順。”
方才她看得分明,秦太妃雖然笑著,但那笑容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母妃應是想為你做些什么。”
“她已經為了做了很多,皇陵十二載,寂寞冷清無人知。若不?是為了我,她何?至于苦守那么多年。好容易可以放下一切,又因為我而?回到這京中。”
秦太妃在慕容梵十六歲之前,日?日?守著那死氣沉沉的?皇陵,吃齋念佛清修苦熬,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異動。
十二年的?母子分離,換來的?是慕容梵與正?嘉帝的?情同?父子,也奠定?了慕容梵在正?嘉帝心中的?分量地位。
“她在等我長?大?,江叔也在等她。若不?是為了我,他們早該逍遙山水。”
“母妃和江叔早就相識?”
慕容梵點點頭,“江叔是我外?祖父的?義子,我外?祖父創立了聚賢會。我外?祖父姓柳,我母妃自小跟隨養父母長?大?,她的?養父姓秦。”
姜姒很是詫異,她猜到慕容梵和聚賢會關系匪淺,但沒想過是這樣的?關系。
一時無言,唯明珠依舊。
像慕容梵這樣的?人,早已將世間萬事萬物看得透徹,又何?需旁人多說什么。
半晌,她說:“慕容梵,我給?你變個戲法吧。”
戲法是老套路,玩轉著帕子,然后變出一塊糖來。
這次的?糖與上?次不?同?,未摻牛乳,卻有果香。她將糖遞到慕容梵面前,一臉的?嬌憨。“這是新口味,你嘗嘗。”
慕容梵看著她,如看一彎新月。新月美好而?潔凈,卻長?了兩邊勾子。勾子不?知何?時伸出了觸須,牢牢地抓住人心。人心變成了大?金蛇,一口將那塊糖吞下,在口中囫圇地品嘗著。
“甜不?甜?”她問。
“甜。”
再也沒有比更甜的?糖了。
慕容梵記起自己的?幼年,那時他常被先帝帶在身邊。
有一日?先帝抱著他,突然嘆起氣來,“老兒子,你怎么這么晚才和父皇相見?朕陪不?了你幾年了,若是你早幾年出生那該多好!”
老兒子是民間老父對幼子的?稱呼。
那時他看著先帝,已經感覺到圍繞在先帝周身的?死氣。垂老的?父親不?知從哪里拿出一塊糖給?他,慈愛地讓他吃。
他吃了。
那味道他記得很清楚,竟是極苦的?。
他吃完糖后,先帝摸著他的?頭,又嘆起氣來。“老兒子,你要記住,別人給?的?糖不?能吃,因為這些糖啊都是苦的?。”
后來先帝臨終之時,再次叮囑他,“老兒子啊,記住父皇說過的?話,別人給?的?糖不?能吃。你嘗過了別人的?甜頭,終是要付出代?價的?。”
但是父皇沒有料到,他不?僅吃了別人給?的?糖,也嘗到了甜頭,并?甘之如飴地付出所謂的?代?價,因為這代?價是如此之甜,甜到他上?了癮,再也放不?開。
……
半夜迷迷糊糊間,姜姒感覺身邊的?人起了床。
她惺忪地睜了眼,意識不?怎么清醒地問了一句,然后聽?到慕容梵說自己要出去一趟,讓她接著睡的?話后,又重新進入夢鄉。
清晨醒來時,慕容梵還未回來。
慕容梵留了話給?她,此時早已離了京。
原來昨夜里是京外?傳來的?消息,說是二皇子病了。
二皇子被留在皇陵已有些時日?,這些日?子以來太子一直跟著陛下處理朝中事務。那些原本支持二皇子的?人自然有所動搖,私底下沒少做些小動作。所以二皇子這次的?病,實在是生得關鍵。
慕容梵這一去,就是四天。
四天后,他終于回府。
姜姒聽?到他回來的?消息,想也未想便準備去門口迎他。剛過一道月洞門,遠遠看到秦太妃也往那邊去,當即停下腳步。
方嬤嬤很是詫異,看著她。
她深深地嗅了嗅樹木的?青氣,道:“母子連心,母妃必是有許多話要和王爺說,我還是先別往跟前湊的?好。”
秦太妃在皇陵十二載,身邊只有一個心腹,那就是方嬤嬤。方嬤嬤比誰都知道秦太妃對兒子的?牽掛,也比誰都知道他們母子的?不?容易。
她眼眶一紅,目光卻是欣慰,“王妃心善,奴婢有福了。”
“是我有福氣。”姜姒聲音漸低。“我以前從未想過,我這輩子能如此圓滿。”
許是這輩子太好太圓滿,她已經很久未曾想起上?輩子的?事。
很快她也會當母親,關于如何?做一個母親,她不?知道。但她想,無論她是不?是世俗意義上?的?好母親,她都會是一個全心全意為了孩子的?母親。
比如秦太妃。
秦太妃已經到了前院,打眼就看到慕容梵進府。
她沒有表露出太多的?思念,也沒有表現得特別的?熱情,而?是如平常一樣淡然嫻靜,含笑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這一路奔波,可是要先用些飯菜?”
問完之后,她也未有期待之色。
慕容梵道:“兒子確實有些餓了,勞煩母妃了。”
秦太妃聞言,先是怔了一下,爾后反應過來,眉眼間全是歡喜。
第 84 章
……
二皇子病已愈, 并未隨慕容梵回京。
慕容梵面圣之后,將此行一事稟報,卻原來二皇子不過是偶感風寒, 服了幾碗藥下去后便無大礙。
至于這點小病為何先前傳得厲害, 知?情者無一不是?揣著明白裝糊涂, 一時之間不少原本搖擺的墻頭草又是?小動作不斷。
京中風云已現?,各方勢力暗流涌動。明面上繁華依舊的雍京城,如同一張繃著弦的弓, 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失控。
這樣的節骨眼上, 福王府又出了一件事:福王病了。
福王這次生病, 整個王府諱莫如深, 后來還是?一個婆子說漏了嘴,世人這才知?道原來福王是?難消美人恩。
姜嬗來看姜姒時, 說起這件事來臉色很不好看。
“她著急懷孩子, 許是?病急亂投醫, 不知?深淺地?對福王下了虎狼之藥。福王那身子骨瞧著還不錯, 沒想到?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 兩碗藥下去就倒了。如今外面都在傳她如何不知?事,又如何的不知?羞,質疑我?們姜家的門風。”
這個她, 當然是?指姜姽。
外面都傳她因為假孕一事,著急懷上孩子,沒日沒夜地?纏著福王,還給福王服下壯陽之藥,直接將福王藥倒。
福王這一倒, 趙氏立馬接手照顧。
如此一來,姜姽不僅孩子沒了影, 甚至連福王的身都近不了。聽?說福王一聽?到?她的名?字就頭疼,親口說最近不想見她。
她找太后哭訴,說自己如何的委屈,趙氏又是?如何的不容人。原以為太后會給她做主,沒想到?她反而被太后狠狠訓斥了一番。
之前?她在王府張揚,以為自己憑著年輕貌美籠絡了福王的心,背后又有?太后給自己撐腰,絲毫不把趙氏放在眼里。但?這事一出,趙氏不僅在輿論上占了上風,還博得了不少的同情。
世人皆道趙氏這個王妃不易,前?有?獨子差點被害,后又有?丈夫險些被廢,出了這樣的事,她不僅沒有?半句怨言,更是?沒有?苛責姜姽一句,而是?默默承擔起調養福王身體的責任,還想替姜姽隱瞞,實在是?不可多得的賢惠之人。
反觀姜姽,犯了錯還不知?悔改,明知?福王身體已經有?損的情況下,依舊吵著鬧著要見福王,沒有?一日消停。
時日一久,王府里的人都傳她神智出了問題。有?下人說看到?她獨自一人對著池水自言自語,還有?人說看到?她對著一棵樹破口大罵。
趙氏不僅請了太醫,京里的大夫也?沒少請,想給她看一看,皆是?被她趕了出來。謝氏身為她的嫡母,被請進王府相勸。她不賣謝氏的面子,口口聲聲說所有?人都想害她。
姜嬗被趙氏請去看她時,險些不太敢和她相認。
到?過?福王府后,姜嬗轉頭就登了芳業王府的門。
“瞧著脫了相不說,那雙眼睛更是?讓人瘆得慌。到?底姐妹一場,看到?她那個樣子,我?心里也?不好受。”
說到?這,姜嬗一連嘆了好幾口氣。
姜姒道:“大姐姐心善,但?她哪怕是?到?了今時今日,也?只認為世人皆錯,而她無辜。”
姜嬗聞言,又嘆起氣來。
可不正是?如此。
她看到?昔日的姐妹那樣,心里不好受的同時,難免真心實意地?勸了好半天?。誰知?姜姽不僅聽?不進去,反而指責她用心險惡。
當著趙氏的面,有?些話她又不好說得太明白。弄得自己是?又氣又惱,氣這個庶妹自己不爭氣,惱自己多此一舉。
“既然她覺得自己沒錯,那且由著她去吧。”
話里的意思,是?再?也?不會管姜姽了。
這天?夜里,姜姒又做了夢。
夢里的場景好像是?原主溺亡的水邊,姜姽和慕容晟面面而立。姜姽扯著慕容晟的袖子,一張臉白得厲害。
“世子,你這是?什么?意思?”
“……姽兒,我?…我?說服不了我?母妃,她不同意我?娶你。為了能娶你,我?還去找過?我?小皇叔。可我?小皇叔說,他說你…他說我?們無緣。”
“你說過?除了我?,你誰也?不要,你說過?你會娶我?的!”姜姽喃喃著,“你說你母妃不同意,你說你小皇叔說我?們無緣,難道就因為這樣,你就忘了自己承諾嗎?那我?怎么?辦?我?怎么?辦?”
“姽兒,你,你別?急啊。”慕容晟欲言又止,好半天?才為難道:“我?母妃說,她不會拆散我?們。”
“…不會拆散我?們?”姜姽很快明白這話的意思,一把推開他,“你想讓我?做妾!”
姜姒冷冷地?看著他們,忽然畫面一轉,竟然來到?了一家茶樓。
茶樓的雅間內,面對面坐著兩個人,一個是?趙氏,另一個是?姜姽。姜姽的臉色比剛才更加難看,更加蒼白。而趙氏豐腴華貴,一如從前?。
“晟兒對你有?情,我?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不開明的母親。你若想與他在一起,我?不會反對。但?你若覬覦王府下一代主母的位置,恕我?無法同意。”
“王妃娘娘,你的出身也?不高,為何也?會瞧不起人?”
趙氏的表情,因為姜姽這句話而生出了不悅之色。
“并非你出身不高,而是?你心術不正。”
“我?從未害過?人,王妃娘娘為何如此誣蔑我??”
趙氏盯著她看,目光古怪,“從未害過?人?你那堂妹是?怎么?死的,你敢說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嗎?”
“沒有?,沒有?!”她一時情急,打翻了茶杯,茶水濕了她的袖子。
“你說沒有?,那便沒有?吧,為何如此驚慌?”趙氏還在看她,古怪的眼神中隱有?鄙夷與嫌棄。“但?有?或者沒有?,你心知?肚明。我?的兒子,不可能娶你,這一點也?希望你能明白。”
說完,趙氏起身,施施然離開。
出了茶樓,她身邊的嬤嬤問她,“王妃娘娘,您是?怎么?猜到?那姜家五姑娘之死,與姜四姑娘脫不了干系的?”
“我?也?不知?為何,打一見到?她,就覺得心里不舒服,好似上輩子就與她就不對付一般。”
姜姒心想,果然女人的直覺最厲害。
趙氏和姜姽,一個妻一個妾,正是?很難對付的關系。
醒來后,她思及這兩個夢,深以為同為書中的后續。
兩日后,王府的管事匆忙來報,說是?府里出了事,請她過?去一趟。她一問之下才知?,姜姽今日終于失控,拿著剪子尋死覓活,嚷嚷著要見她。
秦太妃聞言,指了指自己后,朝她使了一個眼色。這個意思她明白,是?讓她拿侍疾做借口別?去。
慕容梵卻對她說:“世間萬事,皆有?因果。她是?因,也?是?果。你是?因,亦是?果,既然互為因果,無可避免,我?陪你去。”
這番話,只有?姜姒明白。
他們到?王府時,遠遠就看到?王府的園子里圍了不少下人。
眾人看到?他們,恭敬地?讓出路來。
姜姒一眼就看到?水池邊的姜姽,比之上回所見,她儼然像換了一個人。許是?瘦得厲害,兩頰陷了進去,顴骨突顯出來。一雙眼睛凹著,目光兇狠而瘋狂。
“你們為什么?這么?對我??這是?你們逼我?的,這是?你們逼我?的,這是?你們逼我?的……”她反反復復地?重復著這句話,神情至癲。
突然她看到?了姜姒,眼底的恨光大盛。
“姜姒!”她大喊著,“姜家既有?我?姜四姑娘,為何要有?你姜姒!明明是?先有?的我?,為什么?你后來者居上!若是?沒有?你,我?根本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什么?叫沒有?我??”姜姒看著她,目光無比堅定。“難道你真的以為沒有?我?,你就能擁有?自己想要的一切嗎?”
“是?!”她聲音尖利,神態越發的瘋狂。“若是?沒有?你,他就不會見異思遷!”
說到?他這個字時,怒視著慕容晟。慕容晟抿著唇,臉上充斥著后悔自責還有?厭惡。
“所有?的錯全在我?,你莫要攀扯他人。”
“她都嫁人了!嫁的還是?你的皇叔,你還護著她!”姜姽哭起來,“世子,你告訴她,如果沒有?她,你一定會和我?在一起的,對不對?”
這樣的話,慕容晟沒法回答。
她沒聽?到?慕容晟的回答,神情又是?一變,“你這個負心漢!你拋棄了我?,你害了我?。我?原本不應該是?這樣的,我?們也?不應該是?這樣的……你說過?你會娶我?,你說過?會讓我?當你的世子夫人,你為什么?食言了?”
“我?沒有?說過?這樣的話。”慕容晟斷然否認,哪怕他最為癡迷姜姽時,他也?沒有?給過?這樣的承諾。
姜姒心下微動,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慕容梵。
慕容梵對她做了一個手勢,她立馬看懂了。她再?次看向姜姽,道:“姜姽,你是?不是?瘋了?這樣的話你也?說得出來,莫不是?做夢?”
做夢二字,讓姜姽愣了一下。
突然她的手腕吃痛,握著的剪刀脫了手,與此同時,她的身體朝后仰倒,“撲通”一聲落入水中。
“救命,救命……”她在水里掙扎著,求救著。
過?了好一會兒,眼看著她開始往下沉,才有?兩個婆子跳下水,將她救了上來。她拼命地?摳著自己的嗓子眼,不停地?吐著水,衣裳盡濕狼狽至極。
這般表現?,哪里是?真心尋死之人。
突然她感覺有?人走近,抬起頭來。
一看到?姜姒,她瞳孔猛縮,“你…你不要過?來!”
姜姒俯視著她,目光如刀,“你剛才說如果沒有?我?,你就會和慕容晟在一起,那么?我?去哪里了?”
她也?看著姜姒,眼神漸漸的詭異,然后用同樣詭異的聲音惡狠狠地?道:“你死了!”
“你殺了我??”
“…我?沒有?,我?沒有?!”她開始慌亂起來,“你死了,你死了,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那次我?們去侯府做客,你便想將我?推下水。讓我?來猜猜,在你的夢里,你是?不是?用了同樣的招數?你把我?推下了水,然后眼睜睜地?看著我?沉入水底,所以是?你殺了我?!”
“…不是?我?,不是?我?!”她狂亂地?喊著,明顯更加的癲狂。“是?你自己找死,是?你自己找死!我?的夢…你怎么?知?道?你…你死了,你死了!你是?鬼,你是?鬼!”
所有?人都以為她瘋了,她說的話都是?胡言亂語。
她欲爬起來時,被那兩個婆子死死按著。她狀態越發的不對,神情已變,“…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我?就要嫁進王府了,我?就快成為世子夫人了……哈哈,等那個賤人死了,我?就是?王妃……”
趙氏好似沒聽?到?那聲賤人,過?來勸姜姒,“十七弟妹,她已經瘋了,你別?和她說了。”
姜姒退后一步,看著儼然陷入瘋狂的姜姽。
姜姽一時哭一時笑,“如果沒有?你,沒有?你就好了……”
“是?嗎?”
“……是?。”
這聲遲疑的回答,讓姜姒目光更冷。
“姜姽,就算是?沒有?我?,你也?不會如愿以償得到?幸福。”她冷冷地?注視著姜姽,了然而篤定。“因為你這樣的人不配!”
第 85 章
這個季節, 天氣已經緩和。
但姜姽卻覺得極冷,仿佛置身冰窟。先前瘋狂躁亂的心,忽地靜了下來, 整個人?似是經?歷了一場大夢醒來。
“我不配?我為什么不配?”她看著姜姒, 目光恍惚, “難道你就配嗎?”
姜姒被問住了。
她配嗎?
如今她所擁有的一切,真的屬于她嗎?
這時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抬頭?望去, 撞進熟悉的眼眸中。
“她自然是配的。”
“慕容梵……”
慕容梵看著她, 溫暖的目光包容著她所?有的不安和懷疑, “這世?間山外有山, 天外有天,縱有萬般美好, 亦不及你之萬一。”
她心頭?剛冒起的自卑縮了回去, 一時間如沐春風, 說不出的好受。
“慕容梵, 你是山外山, 你也是天外天,我何其有幸。”
“我亦是。”
兩人?對望著,眼神如水交匯。不知是小溪奔向了大海, 還是大海容納了小溪,他們融合著,再也不分彼此?。
這般如花美眷,又旁若無人?。
姜姽看著,眼底慢慢長出了刺。
“王爺, 您不要被她騙了?”她嚷嚷起來,“您一定不知道, 她當初口口聲聲說被世?子?輕薄,實則對世?子?爺已經?傾心……”
“你閉嘴!”慕容晟雙手握著拳,牙關咬著,額頭?青筋暴起。
他不敢看慕容梵,斷然否認。“小皇叔,您別聽她瞎說。她瘋了…她在胡言亂語,小皇嬸厭惡我都來不及,又怎么會傾心與我。”
“慕容晟,你這個孬種!”姜姽大笑起來,如瘋如癲。笑著笑著,她又哭起來,“你為什么要見異思遷?你為什么不要我?她有什么好,她有什么好,你們為什么都喜歡她?為什么!”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回答她。
她哭哭笑笑,神情越發?的癲狂。濕了的衣自然是干不了,濕了的發?還在滴著水,發?間還有一根水草。
趙氏忙對那兩個婆子?道:“還不趕緊把姜側妃帶下去。”
那兩個婆子?得了令,一左一右地攙起她,她像失了魂一樣被拖下去。走了一段路后,她突然大喊,“你們害我,你們害我!王爺,你騙得我好苦啊!我要見太后,我要見太后!”
事已至此?,不管她看出了什么,不管她還想做什么,皆是枉然。
一場鬧劇結束,趙氏一臉的心有余悸。
她和福王再三對慕容梵和姜姒夫婦表達歉意,言之下意若非實在無奈,若非無法眼睜睜看著姜姽尋死,是萬萬不會驚動他們的。
慕容梵沒說什么,一如既往的沒什么情緒。
姜姒道:“八皇兄和八皇嬸夫妻同心一致對外,如今外患已除,你們也能高枕無憂。”
這話并無什么不妥,卻聽得他們齊齊心頭?一跳。
趙氏作憂心狀,“姜側妃變成這樣,我心里也不好受。十七弟妹放心,我會送她去莊子?上好好養病,望她能早日康復。”
這樣的結果,早在姜姒的意料之中。
“八皇嫂心善。”
“相處一場,我也實在不忍心。你放心,我一定會派人?好好照顧她,保她后半輩子?衣食無憂。”
“有勞八皇嫂。”
趙氏和福王一起,將他們送到門?外。
王府的威嚴在門?庭中盡情彰顯,高墻紅門?琉璃瓦,石獅侍衛銀衣甲,銅鎖朱漆的大門?一關,將所?有的齷齪隔絕在內。
姜姒上了馬車之后,嬌美的臉冷下來。
“不知他們以后能否心安理得?”
這個他們,指的是趙氏和福王。
姜姽不值得同情,但趙氏和福王夫婦行事也失了磊落,尤其是福王。
“你那個八皇兄,瞧著老實憨厚,最?是老好人?一個,實則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既然不愿接納別人?,那就管好自己的嘴。吃了又吐,實在是惡心。”
她來了心氣,小臉板著,“但愿八嫂子?一樣的好胃口,不嫌棄他的吃相難看。”
末了,她似乎還是氣不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睨了慕容梵一眼,眼皮垂下之時,眼尾卻是吊著。
慕容梵何等聰慧,立馬知道這一眼是警告。
他當即表態,“我絕不會如此?。”
算你識相!
姜姒吊著的眼尾一緩,瞬間又恢復成往日里嬌憨的模樣。“我就是覺得那樣的專情讓人?膈應……剛才一直沒見馮嬤嬤,難道是被太后收回去了?”
“太后送出去的人?,絕對沒有收回的道理,人?還在王府,且以后也會一直在王府。”
這話姜姒聽懂了。
那個馮嬤嬤應該已經?成了趙氏的人?,也或者從一開始就是趙氏的人?。若非如此?,姜姽不可能一而再地中招,先是鬼胎草,后又是讓人?神智錯亂的東西。
王府側妃不是一般的妾室,姜姽發?瘋的事瞞不住,很快傳得人?盡皆知。世?人?唏噓之余,自有不少議論聲。
趙氏面子?功夫做得好,一是在太后那里自訴錯處,二是征得了姜家人?的同意,這才將姜姽送出京。
姜姽的離開無人?在意,除了柳姨娘。柳姨娘哭著求謝氏,讓她跟著去照顧姜姽。但姜姽是王府側妃,送去的地方?也是王府的莊子?,她一個姜家的姨娘去照顧并不合適。
謝氏很為難,讓她去找姜良。姜良一口回絕,命她死了這條心,安生在姜家好好養身體。她大哭一場,當天晚上就病重了。
她這一病,直到去世?不過兩月時間。
這兩個月間,姜姒已顯孕相。
平日里常與秦太妃相處,一起喝茶談天,從南說到北,從天說到地。她有著前?世?的見識,不管秦太妃說什么都能接得上。
天氣漸熱,她衣著自是輕薄了許多,哪怕是屋子?里早就置了冰盆,她依舊心火極旺,不時扇著美人?團扇,瞧著隨意自在,更是極妍極嬌。
“兩個人?的火氣,自是比一個人?旺盛,清心經?或許管用。”秦太妃見她燥氣不減,笑著說道。
她手上的團扇不停,“我也不知為何,總覺得燥得很。”
“這叫有其父必有其女。”
“此?話怎講?”她來了精神,小臉滿是八卦好奇之色。
秦太妃見她這般模樣,不禁莞爾。
“我懷梵兒時,也是燥得厲害,便讓人?念些清心的佛經?來靜靜心。”
她不知想到什么,手上的動作都停了。
“不是天上傳來的誦經?聲嗎?”
秦太妃聞言,大笑出聲。
“那是我日日佛經?聽多了,耳朵出現了幻聽,總覺得有人?在我耳邊念經?。誰知傳來傳去,竟然變成了那樣。”
“那這天眼石……”她抬起手腕,露出那串佛珠。
秦太妃更是笑出了眼淚,“這天眼石是我父親留給我的,我生梵兒時握著它?,是希望我父親在天之靈保佑我。梵兒出生時,我將它?放在了梵兒手中,誰知梵兒緊緊攥著不放,便有了那個傳言。”
“原來如此?。”
姜姒恍然大悟。
這些是傳言,但慕容梵生而記事的事不是假,這又該如何解釋?
“王爺說他記事早,幼年時的事都記得清清楚楚。”
“這一點?隨我。”秦太妃說,“我也記事早,兩三歲時發?生的事都記得。倘若有可能,我真希望我和尋常人?一樣,將那些事都忘了。”
“母妃。”
“都過去了。”秦太妃勉強一笑,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神情重新煥發?出光彩來。“你可知鳳凰池三景是哪三景?”
這個姜姒還真知道。
所?謂的鳳凰池三景,指的是萬柳飛花、霞光照水、以及池心畫舫。萬柳飛花有時節性,霞光照水也要看天氣,唯有池心畫舫最?為常見。
兩岸的萬家燈火映照著池水,一艘艘畫舫悠閑在池心中,在闌珊中盡情地徜徉,灑下一水的金輝。
這些畫舫瞧著一般無二,內里的招待卻是大不相同,迎合著客人?們的喜好。當姜姒隨秦太妃上了包下的畫舫之后才發?現,她們包下的畫舫中全?是男子?。
“世?人?皆好色,男女都一樣。家養的牡丹看久了,偶爾出來看看野花野草也不錯。”秦太妃說著,朝她眨眼睛。
她心下嘖嘖,暗道這可不怪自己。
秦太妃落了座,姿態十分從容,看上去并非第一次光顧類似的地方?。畢竟京外比京中更為不受約束,各地都有這樣的畫舫與館子?。
往來端茶水送點?心酒水的男子?一個個眉清目秀,但又不顯得艷俗。
很快有人?抱了琴上來,看樣子?是要撫琴。撫琴的男子?姿色上等,若不是在此?地遇到,必會讓人?以為他是哪戶人?家出來的優雅貴公子?。
貴公子?的琴技同樣不俗,聽得人?熏熏然。
姜姒不能飲酒,以茶代酒與秦太妃共飲。江風吹拂著輕紗簾,帶來池水獨有的氣味,清涼之中還有淡淡的腥草味。
這樣的愜意,這樣的自在,讓她無比的放松。
她看著那貴公子?,似乎有幾?分像自己認識的一個人?,仔細一想,卻又怎么也想不起到底是像誰。不由得在心下感嘆自己也逃不過一孕傻三年的老話。
突然,畫舫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上,人?和物都晃了幾?晃。桌上的茶水點?心散落一地,侍從們發?出驚叫聲。
“有人?撞畫舫!”
早在畫舫異動時,姜姒已被秦太妃緊緊護住,隨她們出門?的人?一個個嚴陣以待。
外面傳來一聲嬌叱,“我倒要看看,是誰敢和我搶人??”
第 86 章
姜姒聽到?這聲音, 和秦太妃相視一眼。
秦太妃唇角勾了勾,表情略帶一絲嘲諷。
她們?今日外出沒?有聲張身份,跟來的人也全是便衣出行。外面的人?自是以為她們?沒?什么來歷背景, 聲音底氣十足地登上畫舫。
艷麗的妝扮, 張揚的氣質, 正是周鄉君。
周鄉君在看到?她們?后,明顯愣住。
秦太?妃已?經掩了面,作虛弱狀。
姜姒一臉的愁苦之色, 半點也看不出是來尋歡作樂的人?, “原來是周鄉君, 還?真是巧啊。我母親的病一直不好, 我想哄她開心,便帶她出來散散心。說來也怪, 我們?包下?的這艘畫舫竟然連個服侍的丫頭都沒?有, 全是些男子。”
她說到?最后時, 臉上的懵懂與?不解盡現, 那天真單純的模樣讓人?絲毫不懷疑她說的話, 還?真當她是無知的情況下?包了這艘畫舫。
周鄉君見她沒?有表明身份,當然也不敢拆穿,訕訕著, “確實是巧。”
“周鄉君,你?之前?喊什么,什么人?和你?搶人??”她揣著明白裝糊涂,在看到?周鄉君身后跟著的兩?名男子時眼神微妙。
那兩?人?長相都不錯,一個衣著干練配著腰刀, 一個衣著華貴文質彬彬。他們?的打?扮有些眼熟,長相也有一兩?分眼熟。
“你?可能聽岔了, 我是聽琴聲而來,想見一見彈琴的人?。”周鄉君見她往自己的后面看,當即轉身,在看到?那兩?人?時低聲喝斥,“誰讓你?們?跟上來的,快回去!”
那兩?人?倒是聽話,連忙諾諾地退下?。
畫舫內所有的侍從都低著頭,一個個像是被嚇著了的鵪鶉。很顯然他們?應該都認識周鄉君,且周鄉君必是讓他們?害怕與?小心的客人?。
彈琴的公子抱著琴,上前?給周鄉君行禮。
周鄉君下?意識伸手,虛扶著他。“聽到?琴聲時,我就猜是水公子。先前?聽說水公子身子不適,如今可好些了?”
這聲音之溫柔,聽得姜姒和秦太?妃雞皮疙瘩掉一地。
那叫水公子的男子語氣倒不見任何的受寵若驚,甚至是有些冷淡,“勞鄉君惦記,流春的身子并無大礙。”
原來這人?就是京中有名的琴伎水流春。
水流春這個人?,并不是什么大戶人?家的公子,但他這通身的氣質卻是后天培養出來的。原因無它,他自小被養大的方式等?同于瘦馬。
這樣的人?,被養成?之前?無人?識無人?知,一旦養成?之后露了臉,要么被達官貴人?收入囊中,要么成?為煙花之地的寵兒。
周鄉君的眼睛似粘在水流春的臉上,很是戀戀不舍放了手。
“姜娘子是我朋友,你?好好招待她們?。”
說著,她向姜姒和秦太?妃再次行禮,“姜娘子,我就不打?擾你?和你?母親的雅興了,我這就告退。”
秦太?妃突然咳了起來,姜姒立馬心領神會,道:“周鄉君且慢,我母親乏了,我們?也該回去了。這畫艘已?被我們?包下?,若是你?不嫌棄的話,你?留下?聽聽曲子吧,這位水公子的琴技委實不錯。”
周鄉君聽到?這話,假意推辭幾下?后便應了。
畫舫靠邊后,姜姒扶著至始至終都掩著面裝病的秦太?妃上了岸,與?周鄉君告別之時,還?有些不安地詢問。
“今日這畫舫,我怎么覺得不太?對勁…哪有侍候的全是男子的,瞧著怎么這么奇怪。周鄉君,你?可知道怪在哪里嗎?”
周鄉君:“……”
這位芳業王妃到?底是真蠢還?是假蠢?
她打?著哈哈,說侍候人?的不是男人?就是女?人?,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姜姒對她的回答似是很滿意,緊皺的眉頭也跟著松開,“鄉君言之有理,是我想多了。”
背過?身時,在她看不見的角度,姜姒和秦太?妃又交換了一個眼神。
夜色漸深,這鳳凰池之地宛如不夜天,燈火通明歌舞升平,無疑是整個雍京城中最為繁華之處。
那些酒肆茶樓都沒?有打?烊,依然客人?進出。
婆媳二人?正欲登馬車之際,對面的酒肆有兩?人?同時出來。一人?勁裝配腰刀,一人?華服戴玉冠,裝扮與?方才周鄉君身邊的那兩?人?有些相似。
“鳳凰池有三景,雍京城有三杰,說起這京城三杰,你?可知是哪幾人??”秦太?妃問姜姒。
姜姒看著前?面的兩?人?,心下?恍然。
怪不得!
她終于想起之前?那水公子像誰了。
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大堂兄姜燁。
京城三杰是坊間的戲稱,三人?分別是魏其侯世子林杲,宜安長公主?之子沈溯,以及姜家嫡長孫姜燁。
而前?面的兩?人?,就是林杲和沈溯。
姜姒看著他們?,暗道那周鄉君倒是胃口大,還?想將京城三杰全部納入自己的后宮,成?為自己的入幕之賓。可惜這三人?出身地位都不低,真品弄不到?手,仿品倒是快要湊齊了。
他們?一個比一個眼尖,也都看到?了她們?。
這個時辰遇到?,還?是在這樣的地方,實在是太?過?意外,幾雙眼睛你?看我,我看你?,倒讓人?為難。
最后還?是林杲一馬當先,過?來行禮。
“這個時節爽氣足,最是適宜出來散散心。太?妃娘娘還?是多應該出來走走,五妹妹你?也是。”
他給她們?找了借口,倒是免了一些不自在。
姜姒從善如流,“母妃的病要養,但也不宜一直悶在王府。白天出門多有不便,更易被人?認出,反不如晚上來得方便。”
“是這個理。”林杲說著,看向一旁的沈溯,“你?正好順路,若不然你?送送太?妃娘娘和你?小舅母?”
小舅母三個字,他加重了語氣。
沈溯沒?忍住,翻了一個大白眼。
這個林流景,分明就是故意的。
林杲見之,問:“久安,你?眼睛怎么了?”
沈溯:“……”
林流景你?個小人?!
他磨著牙,瞪了林杲一眼。
然后解釋,“方才風大,眼睛里進了沙子。”
夜風輕拂,且近水邊,哪里來的沙子,又如何能進得了眼睛。這樣的借口拙劣而淺顯,該懂的都懂。
身為小輩,送送長輩們?是應該的。
他再是心里將林杲罵了一百遍,送秦太?妃和姜姒的事卻是義不容辭。他剛準備說什么時,忽然心有所感。
不遠處的燈火之中,有人?緩緩而來。
“小舅!”
姜姒下?意識朝那邊看去,如見月華。
她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句話來:世間雖弱水三千,我卻愿只取一瓢。
因為她這一瓢,勝過?弱水三千。
慕容梵到?了跟前?,平和的眼神在夜色中莫名幽幽,“玩得可盡興?”
姜姒忽地心頭一跳,下?意識朝秦太?妃看去。秦太?妃以手撐著自己的額頭,一副極其虛弱的模樣。她感覺自己的掌心被撓了一下?,瞬間了然。
“……沒?怎么玩,我和母妃事先不知那畫舫不太?一樣,正好遇到?了周鄉君,索性做了一個順水人?情,將地方讓給她了。”
沈溯聽出了不對,朝那些畫舫看去,然后對林杲使了一個眼色。
林杲心道不會吧,這個五妹妹瞧著一團孩子氣,但行事最是穩妥,他家夫人?時常掛在嘴邊,夸得那叫一個天上有地下?無的。
周鄉君的風評,京中無人?不知,她愿意接手的地方,必是他們?想的那樣。就算五妹妹不知事,那太?妃娘娘呢?
秦太?妃無力地道:“你?們?應是有正事要說,我和小五在馬車里歇一會兒。”
姜姒也是個精怪的,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慕容梵睨著林杲和沈溯,“你?們?有什么事要和我說?”
盡管這語氣很淡,聽不出任何的喜怒,但沈溯知道,他小舅這是要趕人?了。他趕緊識趣地道:“我們?沒?什么事,就是林世子還?要去給他女?兒買糖人?,今晚非拉著我出來,說他一個大男人?不好意思。小舅,再晚怕是那賣糖人?的要收攤了,我們?這就走。”
林杲:這是什么破借口。
好吧,買糖人?就買糖人?,也好過?在這里當木頭人?。
兩?人?告辭后,立馬溜之大吉。那大步流星的樣子,不知情的人?還?當他們?是急著要去執行什么公務。
馬車內,姜姒小聲地問秦太?妃:“母妃,您說慕容梵有沒?有生氣?”
“我看不出來。”秦太?妃嘆了一口氣,“他自小不在我身邊長大,他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我都不知道。我也是頭一回與?他住在一起,許多事情都在慢慢熟悉。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真怕他嫌棄我。”
“母妃,他怎么可能嫌棄您,您千萬別多想。他盼這一天不知盼了多久,無論您做什么,只要您開心,他定然也會跟著開心。”姜姒說著,掀開簾子,一下?子與?慕容梵對上,嬌憨一笑。“王爺,你?說是不是?”
婆媳倆一唱一和,這樣的伎倆慕容梵豈會看不穿?
慕容梵垂著眸,眼神緊緊盯著近在咫尺的嬌俏小臉,心底的那絲慌亂慢慢隱退。只有他自己知道,當得到?消息時他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不安。
他怕。
他怕自己不夠周全,力有不及,護不住想要護住的人?。他怕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他在意的人?會受到?傷害。
他不受控制地撫摸著眼前?的小臉,“下?次想去那些不尋常的地方,換個樣子。”
姜姒聞言,笑得越發嬌氣。
她乖巧地點頭,軟軟地說了一個“好”字。
轉頭之際,又對著秦太?妃一笑。
秦太?妃朝她眨了眨眼睛,一切盡在不言中。
第 87 章
……
一家三口進王府不久, 慕容梵朝暗處看了一下?,那樹影綽綽中似有一人,身量高大而身形挺拔。
雖然看得?不太真切, 但姜姒憑著那些許似曾相識的感覺, 已經猜出那人是誰。她扶著秦太妃, 一直將秦太妃送到住處。
府里?就三?位主子,自然不必住太開,是以秦太妃的院子離主院不遠。未曾走近, 便聞到藥香, 混著樹木花草的香氣分外的讓人心安。
檐下的燈籠絹紗上寫著佛語, 一邊寫著有緣而來, 另一邊寫著無?緣而去?。
入屋后藥香反倒淡了許多,唯有淡淡的清幽蘭香。屋內布置精巧, 處處彰顯著主人的巧思妙意。
從外間入內, 掀開兩層簾子, 一層紗一層珠, 便是素雅的內室。內室如幽靜的空間, 有床有桌還有書架衣柜。
進到這空間內,秦太妃恢復如常,自在隨意地坐在桌前, 替自己?和姜姒都倒了一杯茶水。茶水的溫度剛好,顯然侍候的人十分用心。
這茶與姜姒在三?元城喝過的一樣,不是什么名?貴的品種,卻無?比的清香,也是秦太妃自己?采摘自己?炒制的茶葉。
姜姒喝著茶水, 約摸猜到這茶是誰準備的。先前她一直沒有問那位江先生?去?哪了,看來人早在王府內, 一直未曾露面而已。
桌上除了茶具,還有一本游記。游記恰在她手?邊,露出一抹深綠色的流蘇,流蘇上是一顆通體碧潤的玉珠。
世家大戶的姑娘或是夫人,但凡是喜歡看書之人,最喜做一些精美雅致的書簽,綴以華美的流蘇和玉珠。
“母妃去?過黃州嗎?”
這本游記的名?字便是《黃州所見錄》,故而姜姒有此一問。
秦太妃垂了眸,道:“去?過,是個很?美的地方。”
黃州地處江南,是有名?的才子之鄉,因著盛產香墨,而十分富庶。
她說著,翻開那本佛經,將書簽取出。
那書簽如姜姒所想,果?然很?是精美。畫的是一副標準的江南水鄉圖,小橋流水,流水從白墻黑瓦的民宅中穿過,水中泛著一葉輕舟,輕舟上搖漿的不是披著蓑笠的老翁,而是一位妙齡的少女。
“這畫是母妃所作?”
秦太妃點頭,“我有一小友,最愛黃州。我與她偶然相遇,卻一見如故。我聽她提起過黃州,便心生?向往。”
姜姒湊近了些,聞到了墨香。
這是黃州特有的龍香墨,且還不是一般的龍香墨,因為這味道她有些熟悉。
“母妃的那位小友,如今可還有往來?”
秦太妃聞言,沉默不語。
半晌,才道:“她已經不在了。”
她看著姜姒,擠出一抹笑來,“今日你也乏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姜姒起身,告辭離開。
一出門?,便看到等在外面的慕容梵。
慕容梵的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件披風,披在她身上。她回望著屋檐下?的那兩盞燈籠,攏了攏披風的帶子。
有緣而來,無?緣而去?,道盡這世間所有的聚散。
“你的易容術,是誰教你的?”
慕容梵替她系好披風的帶子,道:“是江叔。”
江叔,那便是江先生?。
“我外祖父是妓生?子,從小混跡在煙花之地,自學了這門?手?藝。”
所以江先生?的這門?手?藝,傳承自慕容梵的外祖父。
“母妃是不是也會?”
“會一些。”
姜姒沒再問了,她已經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夜風微涼,吹在臉上極其的舒適,卻吹得?人心翻涌。如同?那無?邊天際中的烏沉涌動,讓人無?法平靜。
她一時沒了話,默默地走著路。突然她感覺慕容梵停了下?來,仰著望去?時,對上了一雙似頭頂天際一般的眼睛。
“怎么了?”她問。
慕容梵似有一聲嘆息,握著她的手?。“有時候聰慧未必是好事。”
她聽到這話,便知自己?的心思掛了相。若論聰慧,她恐怕遠不及他吧。他這般的洞察人心,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那怎么辦呢,我都猜到了。”
這聲音真是又嬌又軟,聽得?人心蕩漾。
慕容梵手?下?的力道緊了緊,“玉兒,你要記住,這世間有無?數的因果?,除了你自己?的因果?,其他人的因果?都與你無?關。”
是啊。
那是別人的因果?,她便是知道了那又如何。
“我知道了,我不會做什么的。”
……
黑暗中,風云變幻。
景仁宮內,秦太后聽著靖平縣主的哭聲,無?比的頭疼。
這么晚還能入宮的人,除了被召見外,也只?有少數有特權而獨寵的人,靖平縣主就是其中之一。
她自小被秦太后看重,秦太后對她的寵愛人盡皆知,她進宮如自家的后院,想什么時候進就什么時候進。
“姑母,您可不能不管伊人哪。她可是您看著出生?的,也是您看著長大的。那孩子這些年就一門?心思,卻求而不得?。您最是疼她,您難道就忍心看著她越陷越深,被世人嘲笑嗎?”
秦太后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哀家如何愿意看到她被人嘲笑,可她實在是…你看看她做的那些事,哪一樣拎出來不得?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若是尋常人家的姑娘,早就沒了活路。”
“她也是沒有辦法啊。”靖平縣主哽咽著,“我們母女都是苦命人,天生?長了一副癡情的心肝,半點也由不得?人。姑母,您就可憐可憐她,成全她吧。”
秦太后頭疼得?越發厲害,強撐著道:“這事哀家再思量思量,天太晚了,你就別出宮了。”
景仁宮中,有一間屬于靖平縣主的房間。但凡是見過這間房間的人,無?不一是驚嘆靖平縣主的受寵。
靖平縣主目的沒有達到,一晚上氣不順,哪怕是半夜聽到主殿請太醫的動靜,她也賭著氣裝沒聽到。
秦太后夜里?頭疼的睡不著,一連宣了好幾個太醫。這樣的消息瞞不住人,不管是宮里?的還是宮外的。
宮外的媳婦女兒得?到消息,自然要進宮探望。
姜姒剛到宮門?時,正巧碰上宜安長公主。
宜安長公主是那種碧玉般的女子,文氣而淡雅,她給人的印象不似皇家出身的公主之尊,而更似清貴人家出來的書香女子。
兩人一同?進了宮門?,沿路話著家常。
女人們的家常有三?大類,一是老公孩子,二?是衣裳首飾,三?是京中軼事。
宜安長公主僅有沈溯一子,提及自己?唯一的兒子頗為頭疼,“方家那丫頭多文氣穩重,我瞧著闔京上下?再也沒有比她更安靜的姑娘。偏我家那臭小子是個死腦筋,嫌人家是個書呆子,橫看豎看不順眼,一口?一口?書呆子的叫著,實在是讓人操心。”
姜姒聽著這樣的抱怨,半點也不操心。
所有賜婚的都成了親,唯剩沈溯和方寧玉。她和方寧玉熟稔,當然知道他們還不成親的原因不在沈溯,而是在方寧玉。
方寧玉對嫁人一事沒什么興致,尋了個機會和沈溯挑明,說是他們不過是勉強被湊成對的人,晚些成親對彼此都好。
沈溯同?意了,并?獨自承擔了責任。他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在雙方長輩面前表明自己?不想過早成親的意思。
說起這事,方寧玉曾經感慨過,“他有此擔當,應是一個不錯的人。”
姜姒想,一個男人若有責任和擔當,成親之后哪怕不會日久生?情,應該也能彼此尊重相敬如賓,在這個時代已是不錯的姻緣。
反觀沈溯戲稱方寧玉為書呆子之事,她與宜安長公主的看法不一樣。宜安長公主認為這是嫌棄,而她卻覺得?未必如此。
“方姑娘喜靜,郡王喜鬧,兩人一靜一鬧,正好互補,成親以后說不定會相處極好。”
宜安長公主對她這話大為贊同?,引為知己?,“我也是這么想的。”
幾句交談,很?快拉進她們之間的距離。
進到景仁宮后,但見莊皇后秦貴妃,太子妃韓氏和宋玉婉都在。當然,自然也少不了原本就住在宮中的靖平縣主。
靖平縣主看到她們,輕哼一聲。
姜姒已有了孕相,但面色卻更加如桃李一般。
“芳業王府瞧著越發氣色好了,這懷的莫不是個小郡主?”
這話從靖平縣主口?中說出來,可不是什么好話,而是懷著惡意。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女人嫁人后生?了兒子才能挺直腰竿,她以為這樣能打擊到姜姒。
姜姒一心想要女兒,聽到這話也不生?氣,反倒滿足一笑,“那就多謝縣主吉言了。”
靖平縣主刺人不成,反添了幾分氣悶,她自己?心里?不舒坦,看誰都不順眼,哪能咽下?這口?氣,當下?又道:“說起來,你們三?人差不多日子成的親,怎地芳業王妃的肚子都這么大了,你們竟然還沒有消息。”
這個你們,指的是姜姒和宋玉婉,以及韓氏。
韓氏不愧是莊皇后的兒媳婦,性子瞧著都是一脈相承,婆媳二?人像透明人似的,哪怕是被人欺到頭上,也會選擇息事寧人。
“我如今只?想好好照顧太子,旁的不作想。”
誰不知太子體弱,這懷不上孩子也不能怪韓氏。韓氏這話合情又合理,但換來的卻是靖平縣主的撇嘴。
按理說,靖平縣主雖有縣主封號,但卻是臣,在她們面前只?有恭敬的份。然而因著多年來被秦太后寵著,她儼然將自己?當成了皇家人,且十分的托大。
她睨向宋玉婉,又撇了撇嘴。
宋玉婉暗氣,二?皇子人在京外,自己?若真懷了孩子,那才是見了鬼。
“你們啊,一個個都沒有芳業王妃的肚子爭氣。”
姜姒裝作羞赧的樣子,小聲謙虛,“這有什么爭不爭氣的,縣主不必羨慕。若不是縣主的丈夫早年離京,縣主如今已經兒女成群。”
靖平縣主聞言,臉頓時黑了。
第 88 章
殿中突然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看著姜姒。
姜姒見?眾人都看著自己?,神情變了變,有些惶恐不安。她作怯怯狀, 忐忑地看看這個, 又看看那個, 雖無措卻一臉的懵懂。
“可是我說錯了什么?”
話自然是沒有錯的,但是扎心。
靖平縣主瞪著她,眼珠子都快冒出火星子。
當年周惟風是有名的風流才子, 勾得靖平縣主成日里?跟丟了魂似的。英國公?府的老?夫人暗中托了人去說親, 沒想到被?周惟風一口拒絕。
周惟風坦言自己?還未定性, 不宜成家立業。
靖平縣主求親不成, 便求到秦太?后面前,揚言非周惟風不嫁。秦太?后疼她, 一道懿旨給兩人賜了婚。
她得償所愿, 嫁給了周惟風。婚后周惟風對她雖然不怎么?親熱, 但還過得去。她以?為生了孩子就能收攏周惟風的心, 誰知后來周惟風竟然一去不歸。
這些年因著秦太?后寵她的緣故, 沒有人敢在她面前提這件事。如今被?姜姒一語道破,她自然是面子掛不住。
“還以?為是個老?實的,沒想到是個牙尖嘴利的。”
“我……”姜姒小臉越發的惶恐, 不安地望著秦太?后,“母后,兒臣是不是說錯話了。兒臣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縣主應是一個好生養的,可惜少了機會。”
這解釋還不如不解釋。
秦太?后面有不虞之色, 但對上她水靈靈的大眼睛,有火也?發不出來。“有些事你不知道, 就不要亂說。”
“兒臣知道了。”
說話時,趙氏到了。
趙氏一進殿,便感覺到氣氛的不對。她行禮請了安,關心了秦太?后的身體之后,極有眼色地退到自己?的位置上。
靖平縣主憋著一口氣,說話越發的不好聽,“王府里?連個妾室都沒有,也?沒有庶子庶女要管教,福王妃怎地來得如此之晚?”
“縣主有所不知,許是母子連心,王爺昨夜里?一直心悸睡不著。我照料了一夜,今早便起得晚了些。聽聞母后昨晚上身子也?不適后,這才著急忙慌地進宮。”
這番話,又扎了靖平縣主的心。
全京城誰不知福王夫婦感情好,福王這么?多?年身邊連個妾室都沒有。好不容易有個側妃,卻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人人都有丈夫,看似還都挺恩愛,她是越想越來氣。
“之前那個姜側妃,瞧著好好的一個人,這才進你們王府多?久,沒想到人竟然瘋了,實在是讓人惋惜。說起來,那姜側妃還是芳業王府的娘家姐姐。芳業王妃,你說說看,你們姜家的姑娘出了那樣的事,娘家人為何不管不問?”
“縣主這話實在是誅心。”趙氏明?麗的臉上蒙著一層憂愁,“太?醫看了,京里?的大夫也?看了,都說姜妹妹心思太?重?,她的病全是心病。這世間萬般病,唯心病難醫,姜家人通情達理,自是知道這個道理。”
靖平縣主冷哼著,顯然對這樣的說辭嗤之以?鼻。
這樣的事便是有所猜測也?不好明?說,她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她沒有辦法揪著不放,便從另一個角度來扎別人的心。
“芳業王妃,我瞧你是個懂事的,可千萬莫學那些心胸狹窄之人,懷了身子還霸著男人不放,沒得壞了自己?的名聲,你說是不是?”
姜姒眼底微冷,這個靖平縣主真是討人嫌。
“我的名聲壞了嗎?我怎么?不知道?”
“……”
靖平縣主氣得人仰馬翻,眼珠子里?的火星子“噼啪”作響。
秦太?后皺著眉,冷眼看著姜姒。
姜姒裝作不知的樣子,猶在那里?緊張,“原來嫁人這么?多?事的,早知如此還不如不嫁人的好,或者像縣主這樣府里?沒有男人,又省心又自在,也?不必擔心名聲壞了。”
“……”
宜安長公?主忍俊不禁,早在聽說自己?那小皇弟對一個姑娘上了心,費盡心機將人弄到手之后,她就知道這姑娘必定不是一個尋常人。
明?明?瞧著一臉的孩子氣,年紀也?不過十幾歲,說起話來要么?是滴水不漏,要么?就是用?軟刀子戳人。
這樣的性子,還真是對她的脾氣。
“小弟妹這話真是說到了我心坎里?,若是府里?沒有男人,我們女人家不知有多?自在。旁的不說,少侍候一個人總歸是輕省不少的。”
她是正嘉帝一母同胞的妹妹,靖平縣主可不想與她對上。原本之前大家你不理我,我不理你的倒也?相安無事,一旦有人下了場開撕,勢必不太?好看。
秦太?后剛才一直縱容靖平縣主,由著靖平縣主懟天?懟地,自是因為看出了靖平縣主心情不佳,想讓她出出氣。沒想到這么?一來,她不僅沒有出氣,反倒更添了幾分氣,還是不好發作的那種。
更讓她生氣的是,宜安長公?主并不打算就這么?放過她,還在那里?關切地問她,“縣主,這些年周公?子真的半點音訊也?無嗎?”
她聽到這話,氣得兩眼發黑。
這些年找不到周惟風,并非是一點消息也?沒有。有時得到周惟風在某地露面的消息,等派人趕去時又撲了空。
“這么?多?年都找不到人,難道是遇到了什么?不測?”
沒有兩個字,她實在是說不出口。
難道她要告訴所有人,周惟風沒有死,而是在躲她嗎?
“皇姐,我聽說若是人死后一直無人知,是要變成孤魂野鬼的。”姜姒小臉更白,一副極其害怕的樣子,“若不然立個衣冠冢也?是好的……”
“是這個理。”宜安長公?主無比同情地看著靖平縣主,“這么?多?年了,縣主你也?該死心了,還是應該早些讓周公?子入土為安吧。”
靖平縣主:“……”
我真是謝謝你們了!
“姑母。”她氣不過,只好找秦太?后搬救兵。
秦太?后怒其不爭,又心疼她,凌厲地看向姜姒和宜安長公?主,“你們這一個個的,就不能盼著點人好?靖平也?就這么?點念想了,你們非要逼她嗎?”
這話就重?了。
姜姒當下不安地站起來,“母后,兒臣不是這個意思。兒臣只是心疼縣主的癡情,想著與其一直囿于不切實際的期待中,倒不如放下。”
“兒臣也?是這么?想的,縣主多?年來一直放不下周公?子,兒臣身為一個外人,有時候瞧著都不忍心。”宜安長公?主跟著道。
莊皇后婆媳倆一直沒說話,依舊當透明?人。
宋玉婉倒是不想當透明?人,但最會審時奪勢。她不怕得罪姜姒,而是礙于宜安長公?主。一邊是有陛下撐腰的宜安長公?主,一邊是有太?后做倚靠的靖平縣主,她一個也?不想得罪。
這幾人的心思都不難猜,唯有秦貴妃的態度耐人尋味。她是靖平縣主的嫡妹,卻至始至終都沒有開口替靖平縣主說半句話。
關于這一點,姜姒從慕容梵早前給她的那些資料中得知了原因:那是因為姐妹倆在閨中就有齟齬。
秦貴妃是嫡女,而秦太?后最為疼愛的卻是靖平縣主這個秦家庶女。因著秦太?后的寵愛,靖平縣主未出嫁時一直壓秦貴妃一頭?。
若不是秦太?后遞了一個用?意明?顯的眼神給秦貴妃,秦貴妃今日可能會一直樂得看戲。
“這生與死的,誰也?說不準,再找些時日總不會錯。”她把玩著手中的錦帕,漫不經心地看向姜姒,“你這懷了身子,不該操心的事就少操些心,對你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好。王爺那邊,你還是得安排人去侍候,免得冷落了王爺,還招了閑話。”
姜姒裝出一副不敢擔事的樣子,抱著肚子嬌怯地看著她,“這些事我不懂的,我娘也?沒有教過我。若不然我回?去找母妃和王爺商議,他們必定會有妥當的安排。”
這時宋玉婉終于不忍了,“先前我瞧著十七皇嬸是個能扛事的,沒想到一遇事就躲。這給男人張羅的事,哪里?能讓男人自己?安排,傳出去也?不好聽。你若是實在沒主意,何不讓皇祖母給你指點一二?”
姜姒聞言,似是松了一口氣,她期盼地望著秦太?后,“母后若能指點一二,必是極好的。只是王爺會看面相,這安排的人還得他看過面相之后才能定下來。”
宜安長公?主笑起來,“這倒是在理,神秀看人極準,若不能入他的眼,便是再貌美的女子他也?不會要。母后,依兒臣看這事也?別人小弟妹商量,她確實做不了主,還得神秀自己?同意才行。”
慕容梵名聲在外,世人皆知他最是精通這些事。哪怕是秦太?后也?不敢真的直接往芳業王府塞人,因為無論塞進去什么?人,只要慕容梵一句話便會被?退回?來,這也?是多?年來她沒給慕容梵送人的原因。
所以?這個大坑,姜姒成功避過。
她不無慶幸是想,幸好她男人會看面相,否則這一關還真不好過。
出宮時,她又和宜安長公?主一道。
宜安長公?主不無嫌棄地說起靖平縣主,“她呀,自己?的男人跑了,這些年越發的狹窄自私,最是看不慣別人夫妻恩愛,你以?后少理她。”
姜姒笑笑,一副乖巧的模樣。
同宜安長公?主分開后,她上了王府的馬車。
馬車行到上陽街時,她聞到空氣中飄來的酸甜香,讓車夫停下馬車。吩咐祝平去御品軒買些點心后,她便掀著簾子觀看街上的熱鬧。
一輛馬車停在對面,下來一位抱著琴的男子。
那男人的氣質長相都是上等,難免讓人注意。當她看著那男子時,那男子突然回?頭?看過來,似是與她的目光對上,又很快別開。
緊接著,男人就進了對面的茶樓。
而那輛馬車調了個頭?,從她身邊駛過,她一眼認出馬車上的徽記。正欲放下簾子時,便聽到馬的嘶鳴聲,然后是一陣混亂的騷動。
“驚馬了!”
“有人從馬車里?摔出來了!”
第 89 章
祝平聽?到動靜, 從御品軒里沖了出來,等看到王府的馬車無恙地停在原地時,腿腳一軟差點坐在地上。
姜姒一看她這?模樣, 便知她是誤會了什么。
“嚇死奴婢了。”她心有余悸, 臉色銀白。
不遠處已圍了不少人, 一片嘈雜議論聲。她得了姜姒的吩咐后,將?點心放下,到前面去?打?聽?情況。
不多會兒, 她回來稟報。
“王妃, 前面是周鄉君的馬車。”
這?個姜姒知道。
“誰從馬車摔下來了?”
“好?像是周鄉君。”
這?時人群之中傳來尖利的哭聲, 伴隨著更為?凄厲的哭喊, “鄉君,鄉君!”
聽?這?聲音, 應是周鄉君的丫頭。
圍過去?的人越來越多, 很快就堵得水泄不通, 這?條道看樣子短時間內恐怕無法通行。姜姒幾乎沒?怎么?思索, 便吩咐車夫改道而?行。
因?為?人太多, 馬車調頭不易,不時有人往前面擠去?,同時也有人退出來。擠過去?的人一邊擠一邊問退出來的人, 退出來的人撞見了這?樣的大事,自然?是樂意告之。
“…人肯定?是不行了,流了那么?多的血,大羅神仙也救不了。那個石墩子邪門的很,幾年前也有個姑娘從馬車摔下來, 也撞在那石墩子上,當場就送了命。那姑娘聽?說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 好?像姓謝……”
“這?么?邪門的石墩子,怎么?不移了啊?”
“誰知道啊,好?像那姓謝的姑娘家人沒?有追究,說是喪命之地,最?合適祭祀,年年都有人在那石墩子前燒香燒紙的…”
祝平的臉色還有些白,聽?到這?些話?后,道:“原來大夫人的娘家侄女也是這?個地方出的事,那石墩子必是邪門得很,若不然?也不會連接發生這?樣的事。”
馬車已經調好?頭,恰好?到了對面,正是之前周鄉君的馬車暫停之地。姜姒不知想到什?么?,一把將?馬車側邊的簾子掀開。
她抬頭望去?,只見旁邊茶樓的二層之上,幾乎所有的窗戶都是大開著,顯露出伸著脖子看熱鬧的客人。
唯有中間的那間窗沒?有大開,而?是半開的。半開的窗邊,也沒?有伸著脖子看熱鬧的人,在一眾擠著人頭的窗戶中,顯得分外的與眾不同。
旁人若見之,或許會以為?那雅間恰好?無人。但姜姒卻不這?么?以為?,她不僅懷疑那窗戶后面有人,且知道那人與所有人一樣,正密切關注著周鄉君的事。
“奴婢聽?說那位謝姑娘原本和大公子有婚約,她出事之后大公子十分傷心,這?些年不愿成親也是因?為?她。”祝平惋惜著,“大公子可真是個癡情的人。”
姜姒聞言,放下簾子。
“情深才會生執念。”
姜燁如此,周鄉君也是如此。
馬車緩慢地挪動著,漸漸出了擁堵之地。繞了好?幾個巷子之后,這?才回到王府。王府的大門緊閉著,與那些身著鐵甲的侍衛一樣的冷清。
一側的偏門從里面打?開,出來一人,正是許管事。
許管事看到外面的馬車,忙命人將?大門打?開,頂著一張彌勒佛般的笑臉,恭恭敬敬地迎接著姜姒。
姜姒聽?著他稟報著一些府里的事,進了王府。
“…王爺離開之前吩咐過,王妃愛吃魚,這?新鮮的魚貨一日也不能斷。那丙穴魚長于高山之溪,鮮美無比。一路派人用?冷泉養著,到了京城還是活的,早上送到的,這?會兒已經做了……”
他雖話?多,但說起事來頗有輕松有趣,并不讓人聽?著厭煩。
祝平和祝安都與他混得較熟,說話?也隨意許多。
祝平問他,“聽?說那丙穴魚腹藏寶劍,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笑瞇瞇地回著,“是真是假的,祝平姑娘等會就知道了。”
“那等會我?可得好?好?瞧瞧。”祝平說著,多看了他幾眼,不知在想什?么?。
姜姒心下了然?,卻不戳穿。一個人的外貌可以變化,但真實的性格應該變不了多少。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祝平應該是看出了什?么?。
因?為?許管事就是在三元城時的老徐。
進到內院,許管事止了步。
這?時有內院的婆子出來,傳達了秦太妃的話?,將?姜姒請到了秦太妃的院子。姜姒鼻子靈,哪怕院子外有檀香,內有蘭香,她還是聞到了另一種極淡的紙張燒過之后的氣味。
很顯然?,有人在之前燒過紙,且還刻意處理了痕跡。
進了門,她一眼看到正在看書的秦太妃。秦太妃聽?到動靜將?書合上放在一邊,笑著招呼她趕緊坐下。
那合上的書中夾著書簽,書簽的流蘇露在外面,正是她上回見過的那個書簽。
她也不矯情,直接用?最?舒服自在的姿勢坐下,等到秦太妃問完宮中發生的事后,她將?路上遇到的事情說了一遍。“我?也不敢往前湊,聽?說是流了不少的血,也不知傷得有多重。想著以她的身份,不管傷成哪樣,很快就會有消息傳出。”
話?音一落,便有人來報,說周鄉君已經沒?了。
周鄉君有鄉君的封號,并不是一般的世家姑娘,且她的母親靖平縣主又極得秦太后的寵愛,她的死很快在京中傳得紛紛揚揚。
聽?說靖平縣主在得知愛女摔下馬車當場斃命之后,根本不愿意相信。哪怕是周鄉君的尸體送了回去?,她依然?不死心地派人去?請太醫,且請了一個又一個。
可憐那些太醫這?輩子只知道醫死人,還沒?有起死回生的能力,面對像個瘋子似的靖平縣主,一個個宛如死里逃生了一回。
直到兩天后,靖平縣主才接受愛女已經去?世的消息,發了瘋的她,親自帶人去?到街上,將?那石墩子給移平了,還鬧上了謝家。
她在謝家撒著潑,非說是謝家人當年沒?有移了那石墩子,才害得她女兒送了命,死活要讓謝家人償命。
謝家上下被她鬧得苦不堪言,最?后謝老夫人求見了太后,謝大人面了圣。之后秦太后和陛下一起發了話?,這?才將?她制住。
謝氏說起這?件事來,氣得不輕。
“可憐我?那侄女死得無辜,沒?想到死后還要被人如此誣蔑,靖平縣主簡直是欺人太甚。好?在太后和陛下開明,沒?有助長她的囂張,否則我?謝家豈不永無寧日?”
她說這?話?時,姜姒正好?回了娘家。
一家子女眷都在清風院說話?,顧氏和余氏聞言,都在勸她消消氣。
顧氏道:“世傾那孩子,雖說我?只見過幾面,但我?知道那是一個好?孩子。心地最?是良善,哪怕是…也不可能會害人。”
這?番話?針對的是最?近的流言。
因?為?周鄉君的死,世人的關注點都不在那受驚發狂的馬身上,反而?在那石墩子。有人繪聲繪色地傳,說謝世傾無辜枉死,化成了厲鬼藏在那石墩子之中。因?著要投胎轉世為?人,所以要找一個替死鬼。
而?周鄉君,就是謝世傾選中的替死鬼。
說到這?事,謝氏自是更氣憤。
“也不知是哪個黑了心肝的亂傳,那周鄉君出事明顯是有人做了手腳,若不然?那好?好?的馬怎么?就驚著了?”
“可不是嘛。”余氏也跟著道:“周鄉君平日里行事狂悖,從不知收斂。靖平縣主也是個張揚的,許是她們母女得罪了什?么?人,或是礙了什?么?人的眼,有人暗中算計她們罷了,如何能扯到旁人身上,更何況謝家侄女人都不在了,簡直是太過荒唐。”
民間出故事,大多數是越荒誕離奇越受人歡迎。姜姒知道,這?樣的傳言不僅短時間不會消散,反而?會隨著時間的推衍變成一個嚇人的鬼故事。但鬼故事終究是鬼故事,人若是當了真,且用?其生事,那就是人心里也住著鬼。
她如今月份漸大,肚子也顯懷了許多,哪怕是穿著寬松的衣服,也掩蓋不了懷孕的事實。葉有梅與她坐在一起,不時往她隆起的小腹看。
顧氏見之,眉宇間有些許的喜色,又不能表露出來。
現在的姜家三房之中,頂數三房最?為?美滿。姜煥一進京就領了差事,鄭氏是個懂事孝順的,云哥兒又最?是惹人愛的年紀。姜烜在京武衛當著差,葉有梅雖是低嫁卻性子隨和,姜姒自是不用?說,嫁得好?又受丈夫愛重。
反觀其它兩房,各有各的不如意之處。比方說大房,姜燁身為?嫡長子嫡長孫,卻遲遲未能成家。姜姽又鬧成那樣,最?后還落得一個送出京的下場。三房更不用?說,余氏早年喪子,唯一的庶子又是個養不熟的,還不如大房。
所以哪怕顧氏心里再如意,也不能在兩位嫂嫂面前得意忘形。
“那些人傳得真真的,我?聽?著都生氣。可話?又說回來,嘴長在他們身上,我?們又能如何。”她嘆了一口氣,勸謝氏。“大嫂,你也莫氣,免得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我?…我?哪能不氣。”謝氏也跟著嘆氣,“若是世傾還在,燁兒也不會……”
正說著,打?眼看到姜燁進了院子,她連忙將?沒?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姜燁一身官服,應是剛回家。
他進了屋,向自己的母親和兩位嬸子行了禮,又和姜姒葉有梅和鄭氏等人見了禮,道:“父親讓兒子轉告母親,他今日要晚些回家,母親不必給他留飯。”
謝氏回了一句自己知道了,等他離開后,表情更加的悵然?。
眾人又說了會話?,然?后各歸各房。
葉有梅與姜姒交好?,自是有說不完的話?。鄭氏看上去?與葉有梅相處的也不錯,時不時還打?趣一兩句。
顧氏命人精心準備了飯菜,幾乎全是姜姒以前愛吃的那些。等到姜慎和姜煥姜烜兩兄弟回來,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吃了一個團圓飯。
姜姒歇了午,近申時才離開姜家。
快到外院時,她遠遠看到站在樹下的人。
雅致沉穩,氣質如松。
正是姜燁。
第 90 章
姜燁已換上一身素青色的常服, 他背手而立,手中握著一個卷軸。哪怕看?不見他的臉,不知他此時的神情, 亦能感覺到他背影的憂郁。這種憂郁仿佛是常年籠罩在哀傷之中, 隨著歲月的變遷不僅沒有消散, 反而越發的濃郁。
姜姒與這位大堂兄接觸極少,自然談不上親近。但她莫名有種預感,他此時要等人的不是別人, 正是自己。
果然, 等她走近之后, 他朝她看過來。
她喚了一聲大堂兄, 靜靜地等著對方的反應。
姜家的子孫之中,最?有姜太傅風骨的就是姜燁。姜燁是那種世族大戶最?為正宗的嫡長風范, 不論才情還是能力, 以及長相, 都?堪稱家族繼承人之中的翹楚。
他的儒雅, 他的穩重, 無一不是令人稱贊。當他看?著一個人時,溫潤之中又顯銳氣,讓人不敢忽視。
“五妹妹近日可好?”
姜姒老實回道:“自然是好的, 大哥哥瞧著臉色不太好,可是有什么心事?”
姜燁笑了一下,笑容極淡。
“世人皆長了一顆心,萬般種種都?藏在其中,又豈會無事?”他抬了抬頭?, 不知是在看?樹,還是在看?葉子。
這是一棵梧桐樹, 是姜府中處處可見的樹種。這些樹應是姜家的先祖們所種,年歲都?不小,樹干的粗壯與斑駁顯示了它們所經歷過的歲月風雨。
姜姒印象最?深的其實是姜家學堂的那棵梧桐樹,仔細瞧去,忽然發現這棵樹似乎和學堂里的那棵有點像。
她始終記得那日姜熠想趕自己出姜家時,姜燁對自己說?過的話。這樣的長兄,如同這棵樹一樣讓人覺得可以依靠。但是這樣一棵能為人遮風擋雨的樹,卻無人在意它樹干的那些斑駁。
“大哥哥所言極是,人心藏事,事情多了,自然就有了煩惱。但煩惱這樣的東西,最?是要不得。若是讓它們掌控了人心,人心該是多么的難過。”
姜燁聞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眼?神不避,目光清澈如水。
他們就這么對視著,明明一個溫潤一個如水,卻仿佛交換了無數的言語。
良久,姜燁將手中的卷軸遞給?她,“我?一有物,麻煩五妹妹轉交給?太妃娘娘。”
她接過卷軸,問:“大哥哥認識我?母妃?”
“有過幾面之緣,談不上認識,更無私交。這是一位故人之物,我?也不過是代為轉交而已。”
卷軸應是一幅字畫,已經裝裱好。
至于姜燁所說?的故人,她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鄭重地表示自己必定親手將東西交到秦太妃手上。
姜燁說?了一句“有勞五妹妹。”
堂兄妹倆至此分開,姜姒繼續前行。
路上,她沒有打開卷軸。
回到王府之后,直接先去到秦太妃的住處,將卷軸交給?對方,并說?明來?處。
秦太妃當著她的面,將卷軸打開。畫卷上所繪的應是某地的風物景致,其上有街巷屋宅,商鋪行人,一派熱鬧景象。有水穿城而過,兩邊人家最?為繁盛。碼頭?上的力夫,水邊浣衣的婦人,還有水中泛著的烏篷船。
畫卷上題著字,寫著:黃州一景。
下方也題著字,寫著:贈柳夫人。
“當年我?與那小友相識,她聽聞我?有游歷山河之意,極力推薦我?去黃州。她說?她曾在黃州的姑姑家住過一段時日,那里的景致與風土人情俱佳。許是怕我?不信,她便說?要畫一幅黃州游覽圖送給?我?。”
秦太妃所說?的小友,姜姒早就猜到了。
姜燁能讓她轉交畫,本身就是一步明棋。
“我?雖未見過她,但從這幅畫上能看?得出來?,她必是一個極有才情的人。”
畫中無論屋宅還是人物,皆是栩栩如生,可見作畫之人的功底不俗。而能畫出這樣一幅畫的人,不僅有著對生活的熱愛,還應長著一副玲瓏細膩的心肝。
“你?都?知道了?”秦太妃問。
姜姒點了點頭?,到了此時,她沒有再裝糊涂的必要。
秦太妃所說?的故人,與姜燁說?的故人,應是同一人,那就是謝世傾。
原主的記憶中,沒有謝世傾的印象,但姜姒知道,那位謝家表姐必定是一個極其優秀的人,否則也不會讓姜燁念念不忘,更不會讓秦太妃視為忘年之交。
秦太妃摸著那畫卷,“六年了,該放下的人,也應該都?放下了吧。”
姜姒想,也許有些人,一輩子都?不會放下。
雖然她不是姜燁,但她好像能理解姜燁的執意。因?為若是她被迫于慕容梵分離,或許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放下,更不可能再接受其他人。
見她沉默不語,秦太妃嘆息一聲,“你?大堂兄可好?”
“瞧著尚可,但他自來?心事藏得深,便是有什么事也不會顯露出來?。”
“難為他了。”秦太妃又是一聲嘆息,“我?幫他,也不知是對是錯,或許是害了他。”
……
夜幕落下,燈火登場。
姜姒沒有等慕容梵,早早上床歇息。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感覺身邊的動靜,下意識地朝熟悉氣息靠了過去,不怎么清醒嘟噥了一句:“慕容梵,你?不要離開我?。”
“做夢了?”男人的聲音低而沉。
“沒有。”她將男人的手拉著,貼在自己的臉上,語焉不詳地又嘟噥了一句,“曾經滄海難為水。”
慕容梵俯身過去,道:“別怕,很快就好了。”
什么是很快就好了,她不怎么清醒,自然無法細想。
一夜無夢,醒來?后床邊又不見人。
一問祝平,才知慕容梵不僅回來?的晚,起得也十分的早。這樣的早出晚歸已有幾日,連祝安都?不忍不住嘀咕。
“王爺最?近是不是太忙了些?”
慕容梵深得正嘉帝的看?重,卻并無官職在身,按說?不應該忙成這樣。
姜姒低頭?喝著粥,思?量著夜里半睡半醒間?聽到的那句話。慕容梵說?快好了,想來?是有些事快有結果了。
這京中的風云,終會化成一場狂風暴雨。只有在狂風暴雨之后,才可撥云見日。但狂風暴雨之前,還有無數的動靜。
比如說?周鄉君的葬禮。
聽說?她生前最?為寵愛的兩位面首不堪悲痛,傷心之下以身殉情。所以她的葬禮不僅隆重,還有陪葬者。
又比如說?戶部的貪沒案,從上到下清理個遍,上至尚書,下至一個庫房主事,里里外外地查了個底朝天?。
該抓的抓,該處置的處置。姜婳的丈夫龔侍郎也在清查處置之列,從侍郎之位被擼下,連降六級,從四品被貶為從七品,還被貶到了京外。
這消息未傳出之前,姜婳來?找過姜姒。
姜姒一早得到過慕容梵的提醒,對她來?找自己并不意外。
一段時日不見,她憔悴了許多,衣著打扮也盡顯素氣,半點不見之前的珠光寶氣。
姜姒以為她這個時候來?找自己,必是想讓慕容梵出手撈龔侍郎一把,沒想到兩人先是寒暄,后又說?到周鄉君的事,再說?到姜家的事,甚至還談到了姜姽。
直到她起身告辭,她也沒有提龔侍郎一句。
這倒是怪了。
姜姒雖說?不是很了解她,但大抵也知她的性子。她生性要強,生平最?為驕傲之事應該就是嫁給?了龔侍郎。眼?見著龔侍郎要落魄,她難道真的一點也不在意嗎?
“二姐姐沒有別的事要說?嗎?”
她聞言,苦笑一聲。
“五妹妹也聽到風聲了?”
“略有耳聞。”
“不瞞五妹妹,我?今日來?王府,確實是受了我?家老爺之托。”說?到這里,她的表情有些古怪,“我?是庶女?,從小我?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凡是我?想要的,我?都?會拼盡全力去爭取。當年我?死活要嫁給?他,僅僅是因?為看?中了他的身份地位。說?實話,若是換成幾個月前,得知他官位不保,我?必是無論如何也要替他奔走的。”
“那為何現在不想了呢?”
“因?為我?發現自己錯了。”
姜婳又是一聲苦笑。
她真的錯了。
她以為一開始別人是圖她的年輕貌美,后來?嫁過去之時,是因?為她治家有方而看?重她。但是幾個月前,她突然明白了,別人圖的不是她的年輕貌美,也不是她所謂的能力手段,而是她姜家女?的身份。
“這些年來?,他不止一次暗示我?去求祖父,讓祖父幫他在陛下面前說?話,我?雖有心,卻始終未能幫得上忙。我?以為他能理解我?的難處,也能理解祖父的為人處事,沒想到他早就生了怨恨。若非上回的事,我?還不知道原來?我?在他心里是那么的一無是處。”
她說?的上回的事,指的是她曾經想讓姜姒給?人當填房的事。因?為這件事,龔侍郎變了臉,指著她的鼻子罵她無用?,還說?娶她還不如娶一個妓子,揚言要休了她。
后來?傳出莫須有就是慕容梵時,嚇得龔侍郎兩天?都?不敢出門,在她面前又換了一副面孔,不是夸她賢惠就是夸她大度,成日里夫人長夫人短的,別提有多討好。
“男人哪,原來?都?是賤骨頭?。當年我?圖他官職高,這幾年侍候他討好他,我?以為他看?重的會是我?這個人。沒想到他看?中的僅是我?身后的姜家,以前姜家的姻親們。你?可是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他有多討好我?。我?看?著他討好我?的樣子,突然覺得沒什么意思?。所以他的事我?才不會管,若是他真的出了事被貶,我?便同他和離,反正這天?底下男人多的是。以我?姜家女?的身份,就算是再嫁也不會差。”
姜姒聽到這番話,由?衷道:“二姐姐,其實我?挺佩服你?的。”
姜婳聞言,先是一愣,爾后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