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加更)
議長先生認為, 今天做的最明智之舉不是帶上了優秀團隊親臨游園會現場,不是采訪拍攝順利。
而是記得戴口罩。
如果不是口罩,來來往往的人群將都能看見他右邊臉頰上那團明顯的淤青, 到不了明天就要嚇人地紅腫起來。
賽瑟納林最高領導者,聯邦元首, 尊敬的議長先生被人打了,是件非常嚴重的事兒。
警衛隊應當立刻出動, 將犯罪者當場逮捕,然后送予聯邦法院進行審判;下場多半會很凄慘。
但議長先生對于這個膽大潑天的襲擊者不僅沒有怪罪,反而對被打一事無怨無悔。
更有甚者, 跟在對方后面左一遍右一遍道歉。
畢竟,是他自找的。
邊臨松全然沒有怨言,還慶幸自己被打了這么一拳。力道毫無保留、絲毫沒有留情的一拳。
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喜歡受虐。
——他用這堪稱慘痛的一擊,換來了給心上人推輪椅的機會。
現在,他雙手扶上推桿, 有一種終于觸碰到日思夜想之物的朝圣感,推岑尋枝的場景已然在腦海中幻想過千萬遍,激動之心溢于言表。
兔耳朵趴趴的小幼崽如今擁有最高豁免權, 偎在岑尋枝懷里,趴在岑尋枝肩上——無論哪一種都叫議長先生羨慕極了——睜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
可能在想,這個叔叔好奇怪, 怎么被打了還這么開心。
是啊,是真的很開心。
岑尋枝用了五分力,邊臨松一動不動受了七分,演了十分。
但凡不是被打了這么一拳, 岑尋枝怎么也不可能讓他跟著。
他賭的,就是岑尋枝這十幾年來從不變、頂多是隱藏在冰山面具下的心軟。
以及, 對自己那幾乎是刻在骨子里的縱容。
他賭贏了。
……大概吧。
岑尋枝已經看到腕機上的幾通未接通訊,和KFC聯系上,約定了見面地點。
他同邊臨松講的最后一句話,就是告知他地點。
被使喚者欣然任命。
小於一開始是趴在mama懷里的,但他記得Cici說的,mama腿不可以壓,又換了個姿勢。
岑尋枝隨他動來動去,不著邊際地想,以前是完全沒感覺的,可是今天被小孩壓了一會兒,大腿居然隱約能感覺到負重了。
他的知覺在恢復。是真的。
等休斯來,要把這個變化告訴他。
“Mama。”幼崽忽然叫他。
岑尋枝從思緒中抽身:“嗯。”
“黏黏……”
幼崽攤開黏著粉色糖漿的小手,有點兒委屈。
岑尋枝已經習慣了像每一個有幼崽的家長那樣隨身帶濕巾,從口袋里找出來,熟練地給他擦,然后問:“怎么回事?”
他其實已經聞到了甜絲絲的味道,應該不是什么奇怪的東西,多半是糖。
小兔子低落地垂著耳朵,把買棉花糖、以及怎么融化了的一系列過程講給他聽。
“本來想讓mama吃一口的。”小於語氣很失望,“很好吃。Mama一定也喜歡。”
邊臨松在后面一字不落地聽著,想著,岑尋枝并不愛吃甜食,就算在外面得了糖果,也都會帶回來給他。
但那是十幾年前的岑尋枝了。
十幾年后,他對另一個孩子溫柔道:“那我們待會兒再去買一個。”
“好~!”
小兔兔欣然同意,有了這么個期待,很快就就把之前的傷心拋之腦后了。
邊臨松先是訝異,岑尋枝什么時候變得如此……
爾后,心底泉水一樣涌出無盡的酸與澀。
這個人,曾經對他也是如此溫柔。
牽著手越過崎嶇的前路,擦掉臉上沾染的塵埃,在打雷和暴雨天將他摟在懷里安慰。
到頭來,卻是不知足的他先甩開他的手。
當初自己沒有好好珍惜,如今艷羨別人,又有什么用呢。
或許是他的失魂落魄過于明顯,連小孩兒都看出來了。
小於歪過頭:“Papa?”
邊臨松連忙調整過來:“嗯?”
他答應得那么自然,好像一只小兔子就該喊他爸爸一樣。
岑尋枝:“……”
有時候,警告兩個人的話,只要對一個人說就夠了。
他不緊不松地握了下幼崽的小胳膊,從剛來時的細瘦可憐到現在養出一點兒肉來:“不可以亂喊人。”
邊臨松道:“沒關系的,如果他想,他可以這么……”
岑尋枝頭也不回:“我沒有在跟你說話。”
邊臨松乖巧閉嘴。
小兔兔天真無邪:“那叫什么呀?”
岑尋枝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不久之前,同樣的問題小於也問過自己,在他言語禁止了“mama”,也用應激反應拒絕了“哥哥”以后。
結果就是現在被迫習慣了前一種。
小於該叫邊臨松什么
叔叔?哥哥?議長先生?
……等一下。
岑尋枝忽然發現,自己被帶進了思維定式。
所以說,他家的小兔崽子有什么和那混蛋頻繁接觸、以至于需要考慮一個合適稱呼的必要?
他抬眼,已經看見KFC和梁施他們在那兒等著了。
“就到這吧。”
這句是跟邊臨松說的。
盡管那邊幾人都知道他和邊臨松的關系,他還是不想讓這人出現在他們視線中。
更何況自己剛剛還打了議長一拳,哪怕當事人不介意,被別人看去了,難免有發酵的可能。
預料之中,同樣是情理之中,即便如此,邊臨松還是感到一絲失落。
岑尋枝會心軟,可心軟是有時限的。
此刻他一旦放手,下一次再想有這樣推著他在街頭巷尾慢慢散步的機會,就很難了吧?
小於從監護人的腿上爬下來,很懂事地主動接替推岑尋枝的任務。
雖然他小小的個子還沒輪椅高呢。
崽崽剛才的問題并沒有從監護人那兒得到答案,于是又求助般看向邊臨松。
不叫papa的話,要叫什么呢?
邊臨松注意到小家伙疑問的眼神,沖他眨眨眼,無聲地做了個口型:‘就叫papa。’
小兔兔開心了,彎起眼睛,也學著他的樣子不出聲地喊:‘Papa!’
邊臨松滿意地點點頭。
他們在輪椅后面互相做口型,輪椅上的人完全看不見。
一大一小就這么“背著”岑尋枝,有了同一個秘密和約定。
以小幼崽的身量,推輪椅實在太勉強了,機器人管家看見他們后立刻過來接替。
而邊臨松留在原地,沒有再上前,目送一行人的背影和歡聲笑語消失在匆匆人群中。
他隔著口罩小心地碰了碰自己的臉頰,疼得“嘶”了一聲。
然后,又忍不住低頭自顧自笑起來。
*
這里本就是售賣各種商品的商業街,游園會更是有促銷,考慮到之前發生的小小風波,梁施提議應該給小於也配個腕機,這樣一旦走丟,也好聯系或者定位。
和隔壁人類帝國腕機必須綁定身份信息不同,賽瑟納林聯邦的腕機就只是普通的通訊工具,和PADD、光腦沒什么不同,就算是走私進來、不屬于聯邦的小兔子,也可以擁有自己的腕機。
他們進了一家店,各式各樣的通訊產品琳瑯滿目,為了配合今天游園會的主題,還有各種粘在腕機外殼上的小裝飾品。
小於一點就看中了最高處掛著的那款,有一對立起來的白色兔耳朵。
他自己的耳朵是垂下來的,花色名叫霜白垂耳兔,其實耳朵上的毛毛是淺灰色的。
Fufu哥哥今天裝扮的則是立耳兔,兩只耳朵聳著一跳一跳,別提多有意思啦。
既然是給幼崽買,當然要尊重他的喜好。
梁施低頭看見小家伙正凝望著某一處,猜想他應當是有了喜歡的款式,撈起小孩兒高高舉起來,抗在肩上:“要哪一個?”
小兔子還沒有被人抱得這樣高過,本能地恐慌,想找點兒什么抓在手里,目之所及只有梁叔叔的頭發,又怕弄疼了叔叔,手足無措。
程看出了他的畏懼,提醒梁施。
梁施沒所謂地一笑:“沒關系,你抓著我的耳朵好啦。”
小幼崽哪里愿意呀,兔兔的耳朵最敏感了,捏的力道重了都會疼。
他推己及人,梁叔叔的耳朵肯定也是不能抓的。
店老板看不下去了:“嗐,你們搞這么麻煩,來來來讓一下讓一下——”
他從顧客后面擠過來,按下墻壁上的按鈕,一排排展示品自動輪換起了位置。
很快,小於看中的那幾排就降到了最底下,是三歲小朋友也能夠得著的高度。
梁施放下恐高的男孩,對老板豎拇指:“高科技!”
老板得得瑟瑟:“哼哼,可不咋地。”
他看著這個被所有人眾星捧月的小家伙,很想戳一戳這格外逼真的兔耳朵:“小娃娃,你看中哪一款啦?”
很少會有人問小於想要什么,長這么大,他也同樣沒有得到過禮物。
小於猶豫地回頭看監護人,得到一個頷首的應允后,才指了指離兔兔立耳裝飾的那一款:“叔叔,我想要這個。”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可不可以?”
老板在這里賣腕機很多年了,見過許多被家長帶著來購買的孩子。
大多數都會因為自己的審美和家長的審美有分歧,進而發生沖突,然后撒潑打滾無所不用其極;
要么就是對小小的腕機不感興趣,更想要可以打游戲或者看動畫片的PADD,繃著小臉對父母挑了啥都無所謂。
像面前這個小家伙,既能被大人尊重意愿,還這么有禮貌的崽兒,實在太少了。
果然,開明的家長和貼心的孩子總是互相影響、互相選擇的。
“其實呢,這個裝飾是額外要收錢的。”老板想逗逗小孩兒,故意道,“很貴的,萬一你爸爸媽媽不愿意花錢怎么辦?”
KFC尚不能很好地分辨人類的玩笑話和真心話,剛要出聲,就見梁施沖自己輕輕搖了搖頭。
KFC一頭霧水,可梁先生說少爺最忠誠的左膀右臂,也很疼愛崽崽,如果他攔著,應該……有一定的道理吧?
機器人管家帶著自己的困惑,和其他人一樣視線聚焦在小垂耳兔身上,等待著他的回答。
小於咬著手指,覺得這個場景有些似曾相識。
他想了想,鼓起勇氣道:“叔叔,你可以借我錢錢嗎?”
老板也不是第一次這么逗來買腕機的小朋友了,畢竟他所言不假,配件的確是要另外加錢的,只不過有便宜有貴的,根據家長經濟條件選擇就好。
找他借錢的,這小孩兒還是頭一個。
老板叉著腰問:“哦?我借你,你要怎么還呢?”
幼崽奶聲奶氣道:“小於會快快長大,掙到錢錢,然后還給叔叔。”
看起來也就三四歲的小豆丁,幼兒園都沒上呢,已經考慮到日后打工賺錢的事兒了,還真是個“深謀遠慮”的小家伙。
老板很喜歡這孩子,摸摸小於的臉蛋:“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那你一定要按時吃飯睡覺,不能挑食,知道嗎?”
幼崽認真點點頭。
本來以為這件事到此結束,梁施要過來付錢,這回反過來被KFC攔下:“您知道少爺的習慣。”
梁施遺憾道:“那,裝飾的錢我來出總行了吧?”
“啥呀,啥就你出?”老板倒是耳朵尖,挑挑眉,“不說了小娃娃找我借么?來,娃娃,叔叔給你寫個借條——嗯,這兔耳朵殼就收你1個信用點吧,來,簽個名字。”
弗拉夏瞄了眼裝飾品背后58信用點的標價,對小於弟弟的“刷臉”支付嘖嘖稱奇。
三歲的小垂耳兔會數數字了,也會簡單的加減法,可對于商品的價格還沒有明確的概念,老板讓他“欠”一塊錢還是一千塊錢,都差不多。
潦草的欠條已經寫好了,幼崽只需要簽名字就行。
KFC還擔心他不會寫,其實說起來,他們到現在都只知道“於”這個發音,并不知道具體是哪個字。
沒想到小家伙還真會寫自己的名字。
就是每一個筆劃,都能落在意想不到的位置。
兔兔信心滿滿地寫好,交給老板。
老板轉來轉去,直皺眉:“啥啥啥?這是個啥嘛!”
梁施也湊過來看,被那奔放的間架結構震驚到。
還是程提醒:“那個字,應該是讀‘YU’的音。”
老板一拍腦袋:“‘於’,‘於’是吧?我說這后面的兩點怎么跟要逃跑的人似的,你們家這孩子很有寫意的天賦啊。哎,先生,夫人,你們姓什么?我這兒可是要留完整名字的。”
梁施一愣:“您搞錯了,這不是我們的孩子。”
認錯人的老板有點兒尷尬,但轉瞬抹去了。
他招呼那邊的小家伙:“娃娃,你姓什么?”
小兔子呆了呆。
姓?
他沒有姓呀。
就像小七姐姐一樣,垂耳兔大家庭中,每只小兔子都只有名字,沒有姓氏的。
因為他們注定要在某一天被賣出去,進入一個新的家庭,他們的所有權會移交到新爸爸媽媽手里,幸運的話,也會獲得新的姓氏。
小七姐姐就有自己的姓,現在,她的全名叫程漫漫。
那……自己呢?
小於無措地捏著自己的手指。
Mama也好,Cici也罷,沒有人告訴他,他可以有一個姓了。
因為,自己……還不算新家庭的正式一員吧?
他只是mama的小兔子。
并不是mama的孩子。
方才還因寫寫畫畫興奮翹起的小兔耳朵,又落寞地垂了下去。
老板也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問居然問出個這么結果,正要用別的話轉移話題,店里忽然多了道清冷冷的嗓音。
“姓岑。”那個一直停在門口、幾乎被忽略的青年,轉動輪椅進到人群的視線中心,沖著幼崽抬了抬下巴,“他叫岑小於。”
第42章 第 42 章
小兔子有了全新的腕機, 這也是他的兔生中收到的第一個禮物,興奮得不得了,一會兒跑到最前面給梁施、程和漫漫看, 一會兒跑到后面給KFC和弗拉夏看,反正, 要所有人都知道,這是mama送給他的哦!
不過比起一個帶裝飾的腕機, 他更快樂的,自然是另一份禮物。
——他有了一個姓。
崽崽認識的字非常有限,除了自己的名字, 可能也就監護人名字的三個字稍微眼熟一點兒,也不是很理解什么意思。
但mama從姓到名都很好聽,這是他早就曉得的。
岑。
岑是什么意思呢?代表什么呢?
小兔兔都不知道。
可他知道的是,以后自己也有這個姓啦~!
他不再是絨絨球星垂耳兔家族沒人在乎的小十七。
他是岑尋枝一個人的小兔子,是mama的岑小於哦!
幼崽眨巴著大眼睛, 希望能聽見大家這么喊他。
KFC第一個應:“崽崽以后就是岑小於崽崽啦。”
梁施緊接其后:“岑小於小朋友。”
程和他選擇了同樣的稱呼。
漫漫很高興弟弟和自己一樣有了姓氏,拉著他的手轉圈圈:“岑岑,岑岑, 岑小於!”
弗拉夏也很捧場,彎腰雙手捧住小於的臉頰,像擠一個軟綿綿的水球那樣:“你好你好, 我叫弗拉夏·吉尼,你呢?”
小兔兔很吃他這一套,小臉被擠扁,口齒不清地咯咯笑:“窩叫~沉、小、魚!”
最后, 是監護人。
岑尋枝現在已經不需要特別做招手的動作了,只要視線一對上, 小家伙就會像只剛認主的小奶狗一樣搖著尾巴顛顛兒跑過來。
“Mama!”他眨巴眼睛,萬分期待。
監護人這里,才是幼崽最期待的一次呼喚。
岑尋枝并未像其他寵著孩子的人那樣直接叫他的新名字,而是問:“你知道,這個名字意味著什么嗎?”
幼崽小奶音軟軟:“意味著,小於是mama的小兔子!”
KFC笑著給出另一個答案:“也意味著,如果以后少爺叫你的全名,就是出大事兒了。”
梁施、程和弗拉夏聞言,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誰的成長過程中,還沒有過被家長叫全名、就意味著犯大錯、倒大霉的經歷呢。
連漫漫都參透了這層意思,笑起來。
只有小兔子不明白,圓溜溜的眼睛不解地望著大人們。
岑尋枝并無明顯的笑意,但唇角也彎著柔和的弧度。
他摸摸小兔頭,手指捋著耳朵上的絨毛,聲音輕得像羽毛:“意味著,也許會有一段難走的路。”
他如果要留下這個孩子,如果確定了要養育他長大,在禁止垂耳兔出現的聯邦,只有兩種施行的可能。
要么,改變自己。
想辦法讓小於收起過于顯眼的耳朵和尾巴,起碼也像接觸絨絨草之前的漫漫那樣,乍一看與常人無差,然后小心翼翼東躲西藏瞞一輩子。
要么,改變環境。
修改聯邦律法,清洗垂耳兔損害絨絨草的名譽,讓賽瑟納林重新接納垂耳兔族。
顯然第二種不足以稱之為“可能”。
其實還有一種方法,離開這里,放棄二十多年來積累的一切,去往一個可以同兔兔和諧共處的星球。
平心而論,岑尋枝還做不到這樣犧牲前程——盡管他也沒什么“前程”可言。
更何況,大隱隱于市,首都星內部可能還沒那么嚴格的排查,進出邊檢才是嚴防死守的關卡。
哦,雖然他不久前才濫用職權順走這只小兔子來著。
未來的事,交給未來。
眼下最棘手的,還是得解決小於這個收不起來的兔耳朵的問題——這可比小兔尾巴危險多了。
棘手的事,也可以交給專業的人,比如被醫學耽誤的科研狂魔休斯。
岑尋枝看得開。
就像沒有聽懂之前那個“家長喊全名”玩笑一樣,小於同樣不理解監護人關于前路的擔憂。
難走的路,是什么呢?
像絨絨球星那樣的山坡嗎?
還是有很多石頭,很多的臺階?
但這都不重要。
對于小幼崽來說,他只要抱住mama的胳膊,堅定又依戀:“難走的路,小於會保護mama!”
他是個很喜歡肢體接觸的小朋友,就算以前在絨絨球星沒有爸爸媽媽疼愛,兔兔幼崽們也總是擠來擠去,給予他充分的安慰和滿足。
來到賽瑟納林后,他最需要的當然是岑尋枝,而后者也從要求他必須與自己保持距離,到現在逐步接納了小孩兒的親近。
有肌膚相碰的貼貼抱抱,不僅讓小兔兔開心,同樣在不知不覺中安撫、甚至是修復著岑尋枝受損的精神力。
無論對大人還是小孩來說,都是百利無一害。
岑尋枝清楚做了這樣的決定就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可能會讓他官司纏身,甚至踏入更殘酷的煉獄。
可他還是想賭一把。
賭這個孩子,不會像那個人一樣讓自己失望。
*
小於覺得他的小七姐姐和fufu哥哥好像很不喜歡對方。
他看見的是這兩個人堅決不要走在一塊兒,時不時就來牽他的手,要他選擇一個。
勝出的那個春風得意,落選的黯然神傷。
小於不明白,他有兩只手手,左邊一只,右邊一只。
明明也可以左邊牽姐姐,右邊牽哥哥。
為什么大家不可以一起呢?
原來不止大人會有幼稚的時候,連大一點的小朋友也會呀。
幼崽看不見的,則是這倆已經為“小於究竟是誰的弟弟”吵過不止一次了。
漫漫的理由非常充分,她和小於同父同母,來自同一個地方,在同一個家長大,當然是名正言順的親姐弟。
弗拉夏只需一個“你們從哪里來?”,就能擋住她的所有證詞。
漫漫當然知道,自己和小於來自絨絨球星、是垂耳兔族的事實,絕對不能暴露。
于是她又找到一個論據:“我和弟弟的眼睛顏色是一樣的。”
弗拉夏撇撇嘴:“紫眼睛雖然少,但也不至于全宇宙就你倆。岑長官和梁副官還都是黑眼睛呢,也不能說他們就是兄弟吧?”
逛街也中槍的梁施:“?”
梁副官連忙擺手:“不敢當不敢當,你們倆要理論就自己理論去啊,別扯上我,謝謝謝謝。”
全宇宙能叫岑少將“哥哥”的,只有那一位。
他反正是萬萬不敢亂想的。
弗拉夏反駁的都很有道理,漫漫也不能當場滴水認親,于是反問:“那你有怎么證明小於是你弟弟?”
弗拉夏頭頭是道:“他當然不是我親弟弟,我媽就生了我一個。可是他比我的親弟弟還親——總之,就是我最好的小弟弟!”
什么歪理。
漫漫撇撇嘴,不想搭理了,跑到正在研究腕機的小於旁邊:“這個,按這里可以拍照哦。”
她是有自己的腕機的,早就很熟練了,捉住弟弟的小手輕按圓圈,屏幕翻轉,小於便在上面看見了自己和姐姐的臉。
“哇!”幼崽驚嘆,“好厲害!”
漫漫摟住他的肩膀:“來吧,我們來拍張照片。”
在他們身后,越來越多的店鋪掛起了五彩繽紛的裝飾,從燈泡到彩帶,光效一開,美輪美奐,非常適合做拍照背景。
兔兔小姐弟挑了一個最好的角度,臉蛋貼臉蛋,豎起兩根指頭比“耶”,兩雙圓圓的紫眼睛一起看向鏡頭,按下快門——
說時遲那時快,第三個腦袋硬是擠進畫面。
少年雙手摟住最小的那個肩膀,下巴擱在幼崽頭頂上,白金發絲一甩,雙手也扒拉下自己的假兔耳。
喀嚓!
定格的畫面上三只垂耳兔神色各異:
一只得逞;
一只生氣;
一只害羞地笑。
三個小可愛的合照,就這么完成啦。
*
夜晚比想象中來得更快,總覺得距離午飯還沒過去多久,吃飽的肚子還沒有消化好,天邊的云就已經醉熏熏地染上了酡紅。
小於玩累了,早就在梁施懷里睡著。
漫漫也越走越慢,很需要大人幫一把。
岑尋枝招招手,讓梁施把小的那個交給自己。
KFC忙道:“少爺,還是我來吧。您今天已經抱了他很久了,腿不能再壓了。剛才休斯醫生還發消息問我您的情況呢!”
他轉頭請求:“小先生,您可以幫忙推一下少爺嗎?”
弗拉夏撥弄了下假耳朵,這已經成為他今天的習慣動作,甚至很遺憾不能每天戴著:“可以哇。不過,我可以跟你換嗎?”
KFC:“換什么?”
弗拉夏:“你來推岑長官,我抱小於弟弟——怎么樣?”
岑尋枝覺得不怎么樣。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臭小子好像對他家的小兔崽子有點兒過于感興趣了,成年黏在屁股后面打轉,只要一放學,準時準點來拜訪。
偏偏小於還就很喜歡這個鄰家哥哥,自從那次捉了螢火蟲,更是覺得弗拉夏無所不能。
岑尋枝很不滿意這一幕發生。
并不是因為他想在小東西心中做宇宙第一超級大英雄什么的。
幸好小於是男孩兒,要是女孩兒,他絕對半步不會讓弗拉夏靠近的。
不對,男孩也要小心。
今時不同以往,無論性別年齡種族,男女老少,不男不女不老不少,出門在外都要保護好自己,以免被大尾巴狼拐去。
程開車送漫漫回去,于是,岑尋枝這邊車上除了駕駛座的KFC,只剩下他和兩個男孩兒。
他抱了小於一路,的確能感覺到腿被壓得很不舒服。
這種痛楚是種喜訊,岑尋枝欣然接受。
但的確像KFC說的那樣,休斯已經叮囑過他無數遍,不能長時間壓到。
醫生發起飆來也是很難搞的,尤其是在明后天就要大駕光臨的現在,岑尋枝不想給自己找不痛快。
可小崽兒睡得這么香,現在要是把他搖起來換個地方,也有點于心不忍。
弗拉夏一直在關注小於,時不時看一眼小弟弟睡得怎么樣。
他是個頗為敏銳的孩子,察覺到了成年人極力掩飾的不適。
“岑長官,我來吧,您休息一會兒?咱們換換。”他雙手合掌舉過頭頂,“求求您了!就給我一次機會吧!”
岑尋枝:“……”
他不說還好,一說被前排專心開車的KFC聽見了,立刻緊張地回頭盯著岑尋枝:“少爺,你腿不舒服嗎?是不是崽崽的重量壓的?”
岑尋枝:“…………”
怎么說他好像是玻璃做的。
他皺眉:“小家伙能有多重。”
KFC還是緊張兮兮:“不能這么比啊!少爺,您正處在最艱難險阻的時期,休斯醫生之前說過的,就是剛剛恢復知覺這個時候最脆弱,一點點刺激都……”
吧啦吧啦吧啦。
岑尋枝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KFC對自己絕對的忠心,除了在做醫生眼線的時候。
不僅是眼線,根本是……根本是沆瀣一氣!
但是沒辦法,這個腦筋不會轉彎的機器人一定會把自己所有的不遵醫囑行為悉數上報給休斯。
然后他就會得到醫生無窮無盡的嘮叨。
不劃算。
于是,弗拉夏欣喜萬分地從他懷里接過小垂耳兔。
少年學著成年人先前抱崽的樣子,一絲不茍地完美復刻,連手肘彎曲的角度都一模一樣,動作之精細簡直有點兒戰戰兢兢了。
他還沒抱過睡著的小於弟弟呢。
小小的,軟軟的,在他懷里像一顆白兔奶糖。
甜甜的,簡直讓他想要啃一口——
算了。
岑長官可能會親手了結自己。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岑尋枝在他心中已經不再只是那個英明神武、所向披靡的聯邦英雄、戰爭男神了,還多了一層大家長的威嚴。
弗拉夏自己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對「父親」這個角色沒什么好印象,也不覺得岑尋枝像常見模式的父親。
(小於可是叫岑長官“mama”呢。當然,這個小秘密他會好好保守住的。)
所以,嘶,自己為什么會有點兒怵他呢?
簡直就像,就像很小的時候,他親爹怕外公外婆那樣……
不對不對,這樣類比也太奇怪了!
伴著少年糾結的心事,飛行車平穩地開進降落的暮色里。
岑尋枝很快靠著窗睡著了,KFC則把自己調節成緊急情況待機模式。
只有弗拉夏睡不著,還在心潮澎湃。
也不知道是為什么。
他對那個總是自稱小於姐姐的小姑娘說的話不假,他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小於弟弟哦。
不僅是因為小於的存在,滿足了他失去的兄長身份,更是因為小於弟弟本身,就非常非常可愛。
在他懷里睡得很香的小家伙迷迷糊糊翻了個身。
少年趕忙跟著調整自己的抱姿,以免他掉下來。
“Mama……”
幼崽小奶音軟軟,睡夢中也在呼喚著最依賴的人。
弗拉夏點點他的鼻頭,輕聲問:“還有呢?除了岑長官,你還夢見誰?”
“哥哥。”崽崽似乎接收到夢境外的惦念,咕噥,“Fufu哥哥。好。”
被喊哥哥,簡直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事兒了吧?
少年喜笑顏開,勾住小幼崽的手指。
小兔兔夢見自己的手里被塞了根胡蘿卜棒棒糖,決定咬一口嘗嘗味道。
“嘶……”
弗拉夏抽出手指,明顯的一排牙印。
看著軟綿綿的,怎么咬起來還挺有勁兒啊!
這就是兔子急了也要人嗎?
不行不行,他要咬回去。
弗拉夏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在做這件事之前,要先悄摸摸看一眼岑尋枝。
確定了監護人睡得很熟之后,他才俯身輕輕咬了一口弟弟的臉蛋。
嗯,跟想象中一樣,果然是白兔奶糖味兒的^_^
第43章 第 43 章(加更)
邊防稽查局并不是每天都會有相同程度的任務, 尤其一些超巨型星艦,工作量太大,一次只能審查一艘, 后面的都得慢慢排隊。
作為頂頭上司,進行細查和復核的時候, 也并不需要岑尋枝每次都親自在場。
說得再直白和簡單點兒:他經常上班沒事干。
那回帶小兔崽子回家,也不是他第一次裝病了。
是的, 沒錯,看似高冷、嚴謹、不近人情的岑局長,是個——裝病“慣犯”。
他殘疾, 很明顯,所以腰以下這兒疼那兒疼都很正常;
他參加過常人難以想象的殘酷戰爭,那么也時常會有精神力損傷發作,心理創造,應激反應……
簡而言之, 一身傷病壘起來,可能跟軍功章差不多高。
他既是功勛等身的聯邦少將,又是邊防局一把手, 還是據說背后有大人物的“關系戶”,別說裝病,就算什么都不講理直氣壯直接早退, 也沒人敢攔著。
然而同事們還是覺察出異狀。
要知道,平日里岑sir裝個病,起碼也得表現一下。
生理疾病,得弱風扶柳;
心理問題, 要西子捧心。
不管是走孱弱路線還是憂郁路線,配上那張漂亮的臉蛋和清冷冷的氣質, 絕對有說服力。
然而今天岑Sir走(這個“走”當然不是字面意義)得風風火火,很著急的樣子,輪椅都快起飛了,仿佛七步之內不能離開單位就要氣絕身亡。
同事們整齊劃一停下手頭所有工作,目送上司率先早退。
“我覺得……”
“不,我不要你覺得。”
“那我覺得……”
“不,我要我覺得。”
岑Sir好反常,這是怎么啦?
等到坐到窗邊的同事也看不見老大的身影了,大家又整齊劃一地把視線移向二把手。
梁施其實也挺想去的,但他不能。
他需要做岑尋枝在邊防局唯一的眼睛。
梁副官目光一沉扮白臉:“都在這兒閑著,不工作了?不用給孩子買大聰明拍照腕機了?”
這位副官先生平日里看著好脾氣,唯獨事關岑局就會變得格外強硬。
一旦動怒,比岑局本人還魔鬼也不是不可能的。
忠犬程度令人直比大拇指。
他們都在背后悄悄議論,小梁這叫“怒發沖冠為藍顏”,嘖嘖。
也只敢在背后這么說。
總的來說,兩位上司誰的霉頭也不想觸。
眾人趕緊對著光腦和PADD裝模作樣,為聯邦之崛起而當牛做馬。
出了單位的岑尋枝直奔停車場,輪椅和飛行車信號對接,一個上升,一個降下踏板,將他搬進后座。
他罕有的連自動門自己闔上都沒等不及,很沒耐心地伸手拽過來,在操作板上點擊回家的快捷路線。
順便通過腕機發了條語音消息,聲音冷靜地咬牙切齒:“等我回去打斷你的腿。”
*
起因是一張照片。
岑尋枝原本還是有在專心工作的,腕機輕微一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并未給發信人備注姓名,畢竟這個昵稱實在是太過獨一無二,由三個emoji組成,分別是:針筒,血液,十字架。
除了偉大的妙手仁心的起死回生的休斯醫生(以上頭銜皆來自于本人自夸),還能有誰。
岑尋枝看到這張照片的第一反應,是點擊屏幕上的翻轉。
但還是不對勁。
又轉回來。
……然后火就冒上來了。
照片不知道是誰拍的,大概率是唯一不在鏡頭里的漫漫。
畫面中休斯抓著小兔子的雙腿,頭朝下拎著。
小兔子不僅不害怕,看起來還高興得很,倒著的小臉上全是笑意。
只有KFC一臉緊張,費力地彎著腰,雙手在小於下面做捧狀,隨時等著接一不小心掉下來的崽。
這位針筒血液十字架先生還附了一條語音消息:
【3''(((】
[你兒子可喜歡這個游戲了。]
語氣悠哉得有點欠揍。
像是怕他誤會什么,緊接著又飛來一條解釋:
【5''(((】
[]你知道的,我是醫生,我很有數,不會弄傷他的。]
岑尋枝文字回復:
【把他放下來。】
對面秒回:
【1''(((】
[就~不~]
【8''(((】
[你折騰我心驚膽戰那么多年,換我折騰折騰你兒子,讓你提心吊膽一下,不過分吧?]
岑尋枝:“……”
似乎是為了配合這種“挑釁”,休斯又發了段幾秒鐘的視頻來。
這回很明顯是漫漫拍的,因為在拍到小於被倒吊秋千蕩得咯咯笑的同時,小姑娘的嗓音從靠近鏡頭的方向冒出來,充滿期待:“休斯叔叔,什么時候輪到我呀?”
……居然還禍害不止一個。
岑尋枝閉上眼做了個深呼吸,調節情緒。
然后也用語音回復:
【5''(((】
[你等著,我現在就回來讓你心驚膽戰個夠。]
休斯沒有再回。
在他看來,岑局長現在可是上著班呢,而且邊防局設置在太空港,哪兒是說回家就回家那么方便的。
他靜音了腕機,繼續玩小孩去了。
垂耳兔小姐弟都很喜歡這個不按套路出牌的醫生叔叔,畢竟他們平日里接觸的大人,無論是岑尋枝還是程,包括梁施,都是那種一本正經的嚴肅類型。
對他們很好,也會盡可能給予陪伴,但絕對不會像休斯這樣陪著他們瘋玩。
雖然也有可能是他們陪休斯玩兒。
兩只小兔子都比同齡的賽瑟納林人幼崽要輕很多,不過休斯畢竟是個常年坐班的醫生,體力有限,很快就沒勁兒了。
小姐弟很體諒他,換了別的游戲。
可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來央求:能不能,能不能再表演一下那個,就是那個!
還在喝水平復劇烈運動后心臟狂跳的休斯,感到一種自己給自己挖坑的無奈。
但看著幼崽們——尤其是小的那個——滿是懇求和期盼的大眼睛,又很難說出一個“不”字。
“好吧好吧。”他唉聲嘆氣站起來,對小於勾勾手,“小崽兒,晚點你媽回家,你可要幫我說點好話。他要是揍我,你得保護我啊!”
每次用“你媽”這個稱呼代指岑尋枝,他都能笑出聲。
把自己的幽默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多么扭曲,又多么快樂啊。
小垂耳兔茫然歪頭,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Mama會揍人嗎?
Mama最溫柔了,不會不會的。
不過,如果休斯叔叔拜托自己保護他的話……
幼崽挺直小身板,拍拍胸脯,奶聲奶氣:“好,小於保護叔叔!”
他可是勇敢的小衛士!
雖然是mama的小衛士,不過mama不在的時候,保護一下mama的朋友也是可以的哦。
休斯拈著胡子笑瞇瞇,小孩兒真是太好騙了,他已經迫不及待等著看小崽子在又答應自己、和肯定要聽岑尋枝的話之間左右為難的小表情了。
沖著這出好戲,他也要讓小兔子先心滿意足了才行。
但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剛拎著幼崽的雙腿把兔吊起來,感應到了什么的KFC臉上表情奇異地一動,小聲地“咦”了一句,爾后和同樣捕捉到滾輪聲的漫漫一齊瞧向家門口。
比起像他們一樣用具體的感官去察覺,直覺這種無形卻有用的東西,讓醫生瞬間毛骨悚然。
他甚至忘記了應該先把小於放下來,拎著小兔子一同僵硬地轉過身。
大門識別家主,無聲滑開。
有誰抬起黑眸,沉沉望著他。
休斯低頭一看,和努力仰臉的小於正好對上視線。
人贓俱獲,當場逮捕。
有人這次是真汗流浹背了。
岑尋枝進門,逆著光。
雖然坐在輪椅上,比常人矮了一大截,但這絲毫不影響氣場兩米八。
休斯看著他的剪影,腦海里冒出四個大字:
兇、神、惡、煞。
兇神先生沒有立刻發飆,而是聲音頗為柔和道:“岑小於。”
休斯趕緊放下小孩。
往常岑尋枝下班到家都得五點多了,小兔子沒料到mama今天會這么早回來,驚喜萬分,不忘響亮地答:“到!”
這是梁施叔叔教的,說mama以前是個厲害的戰士,戰士們被叫到名字都要這樣回答。
但他忘記了不久之前,自己剛得到這個新姓氏時,KFC那箴言般的教誨:
家長喊你全名時,通常意味著要倒霉了。
崽崽快樂地跑到監護人面前,小臉上洋溢著毫不摻假的笑:“Mama回來啦!”
這樣因為見到一個人,準確來說,因見到自己而欣悅的神情,岑尋枝已經不會再在第二個人臉上看見了。
他揉了揉小兔頭,幼崽原本就因為倒立而支棱的頭發更亂了。
岑尋枝的聲線依舊溫和:“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休斯立刻明白了,這是在興師問罪之前,先掌握切實證據,方便待會兒跳過審判程序直接量刑。
好家伙。
小幼崽不知大人的“勾心斗角”,想了想,誠實地回答:“頭暈暈。”
休斯的面具裂開了,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就把自己給賣了,果然還是不能相信一只小兔子可以做自己的同盟軍!
岑尋枝理了理幼崽蓬亂的頭發,喊KFC過來:“帶他去休息,檢查一下。”
KFC領命:“是,少爺。”
抱起小於的同時也拉過還沒反應過來的漫漫,迅速撤離現場。
再晚就來不及了。
小於還想說什么,趴在KFC懷里看向那邊僵持的兩個成年人,總算后知后覺氣氛不對勁。
“Cici,mama和醫生叔叔……”
“他們沒事。”機器人管家假笑,“只是需要一些好朋友之間的交流。”
“交流?”小兔兔不明白,“是要聊天嗎?”
“嗯……應該吧。”
雖然崽崽也很想聽聽聊天要聊什么,但崽崽是乖崽,小朋友不能隨便偷聽大人談話哦。
他被KFC帶回二樓房間,還真找出健康儀從頭到腳掃描了一遍。
之前休斯已經按照搜羅來的垂耳兔身體數據重新校準了他家的備用健康儀,成為兔兔專用。
“崽崽,除了頭暈,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兔兔搖頭:“也不暈啦。”
KFC松了口氣,自言自語:“那就好,這樣的話少爺應該不會把休斯先生拆了……”
小於沒聽清:“什么?”
“沒什么。”KFC捏捏他的小臉蛋,又招呼漫漫,“來,你也檢查一下。”
漫漫當然也沒什么問題。
小兔子們年幼的時候,也會被爸媽叼著耳朵隨便甩來甩去。他們的平衡能力遠勝人類幼崽。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叮鈴咣當的聲音,像砸東西。
兩只小兔子同時翹起耳朵,紫眸警惕。
KFC一邊一個把他們夾在胳膊下面:“沒事,沒事。是叔叔們在友好交流……”
友好個鬼!
小於忽然意識到什么,瞪圓眼睛。
他擔心mama,呲溜從機器人的胳肢窩底下鉆出來,把KFC“哎——崽崽等等——”的呼喚拋在后面,蹬蹬蹬跑下樓。
正巧看見岑尋枝一只手輕松擰住休斯的雙臂反鎖背后,幾乎是柔聲細語地問:“下次還敢么?”
醫生痛哭流涕:“我認輸我認輸,啊不對,我求饒我求饒。”
岑尋枝又等他認錯道歉加立誓不再這么玩小兔子了,才松開手。
休斯對人體骨骼非常熟悉,岑尋枝也同樣。
能讓對方疼,但絕不至于受傷。
總之,是很好的教訓方式。
樓梯上的小幼崽看著眼前一幕,星星眼,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剛才那個酣暢淋漓的擒拿(他并不知道這樣的動作名為擒拿),天啊,mama好厲害!
小兔子簡直想為mama鼓掌歡呼了,可是考慮到休斯叔叔看起來很狼狽……嗯,還是為他的自尊心和面子留一點余地吧。
善良的小幼崽如是想。
岑尋枝已經瞥見那邊偷窺的小東西了,招手讓他過來。
小於小心地繞過地上扔得到處都是的抱枕,不明白它們是怎么從沙發來到下面的。
他撿起mama最喜歡在曬太陽的時候抱著的那個,仔仔細細拍了拍,貼心地拿給監護人墊腰。
岑尋枝問:“看見什么了?”
幼崽雙手握成小拳頭,碰在一塊兒,是個標準小迷弟姿勢:“看見mama超厲害!”
岑尋枝滿意地摸摸小兔頭。
一旁休斯默默流淚:厲害是厲害,問題是,你媽留下的帥氣印象都是建立在我的狼狽上的吧?
咦,這個句式好像不久前才說過。
真是天道好輪回啊。
休斯干脆耍賴癱在地上,不忘對岑尋枝指指點點:“你小子真狠啊,不就玩玩兒你的崽,看把我給報復的。以前沒發現你這么記仇呢?”
“這不是記仇。”岑尋枝輕描淡寫,“這是教育。”
“是是是,你說得都對。”休斯嘀嘀咕咕,“還不就是護崽。”
岑尋枝:“你說什么?”
休斯:“沒什么沒什么。”
小於看看躺在地上的,再看看坐在輪椅上的。
一個大口大口喘著氣,另一個呢,連氣息都沒怎么亂。
崽崽并不懂,岑少將就算受傷、殘疾,單純從身體素質和力量上來說,精銳部隊的指揮官和普通人的差距還是很大的。
崽崽只會覺得,mama太太太厲害了;以及,醫生叔叔,還需要加強鍛煉呀!
休斯總算喘勻了呼吸,爬起來。
他屈起右腿,胳膊搭在膝蓋上,懶洋洋道:“我有正事兒跟你說。”
岑尋枝瞄他一眼,示意他主動交代。
“你之前跟我說的事,我有眉目了。”休斯道,“關于小家伙——小家伙們——收不起來的耳朵。”
第44章 第 44 章(加更的加更)
“小九?”岑尋枝難以置信, “你問了小九?——你和小九還有聯系?”
“那當然,這可是我這么多年來遇見過最聽話、最有靈氣的小助手,我一直和他有聯系, 我們還會交流行醫經驗。”休斯撇撇嘴,“倒是你, 夠無情無義的,九九問過我很多次你最近怎樣, 還問過我為什么你不找他玩兒。”
岑尋枝:“……我不是閑人,我要工作的。”
“工作?”休斯故作夸張地看了眼腕機時間,“指比下班時間提前了兩個標準時回家么?”
岑尋枝:“………………”
休斯知道再逗下去倒霉的會是自己, 言歸正傳:“好了好了,說正事。我跟他講了兩個小崽子的不同癥狀,包括絨絨草對他們的影響,他覺得還是有必要見到面才行。”
“怎么見?”岑尋枝皺眉,“你之前說過, 要是需要,你有門路帶小家伙出去;但那還是太冒險了。桑克斯那王……”
余光瞥見兔兔崽正專心而好奇地聽著他們的談話,岑尋枝剎住即將脫口而出的話:“桑克斯最近在大動干戈地要求邊防局重組合并, 弄了一系列亂七八糟的事兒,現在連聯邦進出邊檢都變嚴格了。”
提到桑克斯,連休斯都顯出牙疼的表情, 替岑尋枝啐了句沒說出口的:“神經病王八蛋。”
岑尋枝立即捂住兔兔的小耳朵,瞪了他一眼。
休斯沖著幼崽吐吐舌頭:“對不起,我該注意我的語言。”
他又對岑尋枝道:“指揮官,思維定式是不好的。你就不了山, 那山來就你嘛。”
岑尋枝怔了怔:“小九要過來?”
休斯點頭。
岑尋枝:“私人行程嗎?還是國事訪問?”
休斯:“當然是私人的。國事訪問全程都有人盯著,難道還要他們扛著全星際直播的攝像頭進你家來嗎?”
岑尋枝:“。”
他順著休斯的思路想了想, 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方法了。
但也有太多需要擔憂的地方。
岑尋枝嘆了口氣:“那小家伙能行嗎。”
“別小看他啊。他有多大本事,你還不知道么?”休斯指指自己,又指指他,“九九又不是你我這樣無能為力的普通人——那可是無所不能的神禽啊。”
大人講著講著,發現小幼崽的眼神略帶驚恐。
休斯摸不著頭腦:“怎么了?聽見啥了這是?”
“九……”小孩聲音微弱得像小貓叫,“是小於的九姐嗎?”
那可是和五哥一樣名列最愛欺負他的姊妹,小於有太多太多不好的記憶,下意識往監護人身邊縮了縮。
岑尋枝也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既然小於一開始叫漫漫是“小七姐姐”,那說明家里大概率還有其他排行的兄弟姊妹。
同小於對漫漫的親近不同,這個排行第九的女孩,多半是經常欺負他的。
岑尋枝壓下心中對這個沒見過的小兔崽子的微惱,捏了捏幼崽的后頸。
這是他從有貓的同事閑談中聽來的,說是揉捏后頸可以叫小動物放松。
不知道是這個動作確實有起效,還是僅是因為他的安慰對幼崽百分百有用,小兔子還真的逐漸停下了輕微的顫抖。
休斯接收到岑尋枝的目光,連忙解釋:“不是的,小家伙,我們說的小九并不是你家里的兔子,是我們以前認識的一個朋友。”
小於眨巴眼:“朋友?”
“是的。”休斯笑起來,“他很喜歡小孩子,等你見到了,你也一定會喜歡他。”
他像講一樁無人知曉的秘密那樣壓低聲音:“他可是——鳳凰哦。”
生長在絨絨球星只見過兔兔族和賽瑟納林人的小於第一次聽見這個詞。
好奇寶寶學著休斯的發音念:“鳳……凰。……是什么?”
“一種很漂亮,也很厲害的小鳥。”
小鳥,幼崽還是知道的。
拇指交叉,另外四指并列,做了一個翅膀飛飛的動作。
“小鳥!”小於興奮地問,“可以捧在手里嗎?小於會輕輕,不弄痛小鳥。”
休斯失笑:“寶貝兒,他和你一樣是可以有人形的。不過呢,你要是想看他小鳥的模樣,我想他也不會拒絕。我還記得你媽……啊不是,我是說尋枝第一次見到九九的鳥兒形態的時候……”
小於順著他的話看向監護人。
Mama先是因為那個稱呼橫了醫生叔叔一眼,爾后隨著他的講述,目光陷入懷念。
那似乎是一段很寧靜而美好的時光。
幼崽已經能分辨出屬于監護人的一些情緒了,比如這樣平和的眼神,說明岑尋枝與被講述者應當是不錯的關系。
在小孩子的理解中,“關系不錯”,那就是好朋友啦。
所以,不久的將來,他要見到mama除了醫生叔叔的另一個好朋友嗎?
一只小鳥好朋友。
會停在mama的肩頭啁啾歌唱嗎?
(他還沒有繞過來小鳥也能和自己一樣化形這個彎兒。)
小兔兔并不曉得這位即將到來的客人身份有多么尊貴,也不知道對方有怎樣天翻地覆的能力,又或是可以對自己和姐姐做什么。
這些對幼崽來說不重要。
他只知道,如果是mama喜歡的人,那小於也要喜歡。
崽崽已經開始在心中期待同小鳥朋友的見面啦。
*
眼下兩只小垂耳兔都沒辦法隱藏標志性的耳朵,為了安全起見,在岑尋枝不在家的情況,他們基本不出門,留在家里看看動畫片、玩玩游戲,或者和KFC一起做各種各樣的美食。
漫漫的午睡時間很長,在姐姐沒醒來之前,小於一般都跟機器人管家去花園。
KFC打理普通的那個小庭院,小幼崽則進入栽種絨絨草的秘密花園大展身手。
其實他并不需要額外做什么,只要小小的身影一出現在秘密花園門口,里面的絨絨草們就開始躁動起來。
“啊!小兔兒來啦!”
“寶貝寶貝今天能先摸摸我嗎?”
“噫,你這樣好像怪阿姨。”
“寶寶寶寶你終于來了!我可想死你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小兔子知道這句話什么意思嗎?”
“你讓開!擋著我看崽崽了!”
小於一開始還很不適應絨絨草們這嚇人的熱情,但幼年缺愛的小朋友真的沒法拒絕他人對自己的疼愛,現在也很喜歡坐在秘密花園里,和草兒們待在一塊,說說話聊聊天——主要說的都是mama。
他和它們待的時間越長,絨絨草們的光亮也就越柔和,曾經那種飛蛾撲火般的病態漸漸消退。
很有可能,它們將成為全賽瑟納林星域第一批從疾病中復蘇的絨絨草。
此時的小兔兔還不知道自己完成了多么偉大的壯舉,抱著栽種那三棵絨絨草幼苗的玻璃瓶,坐在秘密花園里自己的專屬小椅子上。
KFC問過他要不要把幼苗們和成株移植在一塊兒,小於轉達后,得到了苗苗們的堅決抵制。
“補要!堅決補要!它們好奇怪……”
“圖圖,窩們想每天和泥一起睡。把窩們放在泥的床頭上,不是很好嗎?”
“哇嗚哇嗚,圖圖,窩不喜歡大人!窩還是喜歡和窩,和泥一樣的小朋友。”
小兔子也很為難,對著機器人一攤手:“苗苗不愿意。”
KFC揉揉他的兔耳朵:“那好吧,還是讓它們跟著你好了。”
這三棵幼苗來自休斯的實驗室,而秘密花園里的成株則在岑尋枝家里好幾年了。
它們互相看不慣,尤其是成株們對幼苗可以隨時和小兔子待在一塊兒相當羨慕嫉妒恨,經常會隔著玻璃瓶,用截然不同的口音和腔調吵起來。
“憑什么你們可以被崽崽帶著?”
“因為窩們小呀~小小的就是很可愛。略略略!”
“呵呵,屁大點兒,我們年輕的時候還不知道你們在哪兒玩泥巴呢。”
“泥們這是嫉妒。嫉妒也沒有用,圖圖墜愛的還是窩們!”
諸如此類。
小於坐在小椅子上,雙手捧著臉,哪邊都不能幫,不然它們會吵得更兇,一定要分出小垂耳兔到底比較愛哪一邊才行。
就像漫漫姐姐和fufu哥哥一樣。
崽崽嘆了口氣。
原來有很多、很多、很多的愛,也是一種甜蜜的負擔呢。
就在這時,聽覺敏銳的小兔子聽見外面有車停了下來。
而且不是mama的飛行車。
他跑出去看,KFC也同樣感應到了,正放下鐵鍬,洗了洗手,牽住小幼崽。
院門打開,外面有輛花里胡哨的、看不出來是個什么造型的玩意兒,勉強可以稱作為車。
它胖墩墩的身體費了很大勁才轉過來,是個長得像雪人似的物流機器人,還有一雙貓耳。
物流機器人雙眼放紅光,拍了拍自己的胖肚子,那里的外殼向右移開,里面整整齊齊碼著一堆包裹。
貓貓頭雪人將包裹從自己的肚子里掏出來,雙眼的紅光閃爍成綠色,開口唱:
“嘟嘟嘟,嘟嘟嘟!Mr. K,您從貓西商城訂購的貨品已經送到了哦~請簽收!嘟嘟嘟,嘟嘟嘟!”
Mr. K是KFC的網購專用名。
KFC覺得奇怪:“我沒買東西呀。”
他低頭看看小於,小於也看看他。
崽崽還沒學會網購這么復雜的功能,肯定也不是他;
岑尋枝平日根本不管家里這些采購之類的雜事,也不應當;
難道是漫漫或者漫漫的家長?
“嘟嘟嘟,嘟嘟嘟!尊敬的用戶,請取件!小喵還要趕往下一個用戶那里呢~嘟嘟嘟,嘟嘟嘟!”
同樣是機器人,KFC被它嘟嘟得有點煩。
低智機器人就是這么不好用,唉。
包裹足足有十幾個,小於自告奮勇嘿喲嘿喲推了個小推車過來。
KFC先把包裹塞進去,再把小幼崽抱到最上面坐著。
“嘟嘟嘟,嘟嘟嘟!感謝使用貓西商城,星網購,選貓西,當日達!嘟嘟嘟,嘟嘟嘟!”
貓貓頭機器人總算帶著它的聒噪去騷擾下一家了。
KFC推著裝了小兔子的購物車往家里走,邊走邊翻包裹上的信息。
男裝。
最新款PADD。
咖啡。
又是男裝。
須后水。
一盞床頭燈。
很復古的留聲機。
……
KFC“嘶”了一聲,福至心靈:“我知道了!”
坐在快遞堆里的小幼崽抬頭看他。
KFC點點頭,像在肯定自己的說法:“是邊先生買的。”
小於已經從KFC偶爾的念叨和休斯經常的咒罵中,得知了papa的名字。
姓邊,名臨松,男,賽瑟納林族,職位是聯邦的議長先生。
雖然小兔子并不知道什么是議長。
從Cici又敬又怕的口吻中,他猜,papa應當是個很厲害的大人物。
從醫生叔叔深惡痛絕的怨懟,papa好像不是什么好人,尤其是對mama很壞。
這讓幼崽很迷茫。
無論是花店的初遇,還是在家和游園會上的后續,在他印象中,papa都是個很溫柔的人。
對mama深情、歉疚、小心翼翼,對自己呢,寬容略帶寵溺。
小兔子同樣不懂,什么叫做愛屋及烏。
三歲崽崽的小小世界是非黑即白的,見過的人可以簡單粗暴地分為好人和壞人。
兔販子和星艦上其他對他冷酷的,是壞人;
Mama和mama的朋友們,都是好人。
Papa,到底屬于好人還是壞人?
旁邊的KFC沒有注意到小孩的糾結,把購物車停在倉庫門口。
幼崽看出了他的意圖,知道自己不能再坐在車車里了,張開雙臂。這是一個要抱抱的動作。
機器人管家把他抱起來,不過沒有放下地,而是讓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右手摸上倉庫門的暗格。
小於抱著他的脖子,聽見咔噠一聲,然后平整的墻面上突出來一塊,是個盒子。
盒子里面有個小兔兔沒見過的東西:鑰匙。
星際時代大多數民用的門都是密碼鎖,別說先進的賽瑟納林了,連天然的絨絨球星都沒有鑰匙。
岑家居然還保留著如此古老的東西,也是很不容易。
小於好奇地看著KFC將鑰匙插進鎖孔里轉了轉,大門就打開了,好似一場奇妙的表演。
KFC打開燈,倉庫放滿了各種各樣壓根沒拆封的快遞,紙箱子壘成高高低低的山。
這里面,全是邊臨松買來送給岑尋枝的東西。
岑尋枝一個都沒有打開過,看都沒看過一眼,全都交給KFC處理,扔了也行,捐了也行。
對此,邊臨松都知曉。
關于自己的心意全丟在陰暗的角落里直到腐爛也無人問津,議長先生也不是很在意。
他想補償,想討好,想道歉,是他的事。
岑尋枝拒絕,是岑尋枝的事。
其實他也不想顯得這樣無賴,可是,在外面英明神武的聯邦元首對著自己真正的、唯一有愧且在意的人,實在是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
小於并不曉得大人之間的彎彎繞,他注意到的另有其事。
那個名為鑰匙的金屬小東西上,掛著一串更小的裝飾。
是個耳環。
銀色的,螺旋狀的結構,隨著鑰匙轉動會變換不同的光澤,像某種秘密隧道,通往另一個隱秘的,遙遠時空。
它的造型特別,幼崽覺得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
在……
Papa戴過!
他眼睛一亮。
那天在游園會,papa被mama揍了一拳之后,獲得了千載難逢的推輪椅機會。
幼崽趴在監護人懷里,仰起小臉觀察著另一個成年人。
邊臨松為了不被認出來,帽子口罩戴了全套,也遮住臉頰上的淤青。
這個角落看不見別的更多,于是,小兔兔被他耳垂上亮晶晶的東西吸引了。
和這個鑰匙上的一模一樣,一個螺旋狀的耳環。
還是說,「一對」耳環?
第45章 第 45 章
“啊?你說你想要這個?”KFC有些為難, “這個從少爺把鑰匙交給我的時候,它就在了。”
小於是個非常非常乖的兔寶寶,來到岑家這么久了, 至今也沒主動要過什么東西,連想吃什么都只用眼巴巴的小表情來表示, 和別的今天想要糖果明天想要飛船的幼崽完全不同。
今天居然開口問,能不能把這個鑰匙掛墜給他。
邊臨松一般情況下不會戴那個耳環, 游園會那日KFC并沒有和他打上照面,所以還真不知道這個螺旋狀的東西,自家主人和議長先生居然有一模一樣的。
也許不僅是一模一樣那么巧, 也許曾經就是完整的一對。
在機器人的價值評價體系中,既不是含貴金屬、也沒有得到主人珍惜的掛墜,應該是個不值錢的東西。
但他只是這個家的管家機器人,并不能越過主人私自做決定。
盡管很不想看到小家伙失望的眼神,KFC還是抱歉地摸了摸小兔頭:“等少爺回來你問問他, 好不好?”
小幼崽并沒有顯出低落,乖巧點頭,接著好像就把這事兒拋到腦后, 該玩玩該吃吃,沒有再主動提起。
一晚上岑尋枝下班回來,飯桌上KFC告訴他邊先生又送來一大堆東西, 并未說到具體是什么。
岑尋枝拿筷子的手一頓,說了句知道了,再無下文。
果然,KFC想, 少爺一如既往地不在意啊。
可憐的邊先生。
不對,可惡的邊臨松。
機器人管家為垂耳兔小姐弟分洗好的莓果拼盤, 注意到小於充滿渴望和暗示的眼神。
咦?
自己是答應了對方什么事嗎?
好在機器人的信息儲存與檢索都非常便捷,立刻想起了小家伙央求自己的事兒。
他早有準備,鑰匙一直放在口袋里,就是準備晚餐忙忘了。
這時候拿出來,放到小兔子的手里:“崽崽,去吧,自己問問少爺。”
小於熟門熟路打開寶寶椅,踩著小臺階跳下來,跑到監護人面前。
岑尋枝停下筷子,低頭看他。
他看見了KFC把什么東西給小兔子,并不主動詢問,等小孩子自己說出來。
幼崽本來是能直接說出來的,等真看到mama的眼睛,又有點兒躊躇。
三歲的小朋友已經懂得了“不能奪人所愛”的道理,如果是別人很喜歡的東西,就不可以隨意要。
他低著頭,背著手,小腳在地上畫圈圈。
猶豫了好一會兒,終究沒能抵過好奇帶來的誘惑,攤開掌心:“Mama,這個可以不可以給小於?”
岑尋枝看清小手里是什么東西后,有一瞬的怔忪。
它本身并不值錢,輕飄飄的廉價金屬,設計感也很有限。
但它的重量在于背后的回憶,與在回憶中的意義。
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它了,乍一下出現,竟和它本身的結構一樣,有種奇妙的、連通時光之感。
小於還在等待回答,看監護人一副自顧自陷入回憶的模樣,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如果mama想留著……”
“不用。”岑尋枝幫他撥弄了下耷拉下來的額發,“你留著吧。去把飯吃完。”
小於眼睛閃閃亮,抱了下他的胳膊:“謝謝mama!”
幼崽握著那串耳環,愛不釋手,仿佛是個稀世罕見的寶貝。
連吃飯的時候都要放在旁邊看著,一秒都舍不得離開視線。
曾經,岑尋枝想,在買下它的時候,自己也曾期望過收到禮物的那個人,也能同樣珍惜吧。
*
更晚些時候,休斯回來了。
在那位尊貴的客人到來并且進行“兔耳朵會診”之前,休斯嫌往返太浪費時間,不打算回家了,干脆賴在岑尋枝這兒,反正空房間多得是。
白天到周圍溜達溜達,時不時救個人治個病,轉身揮一揮衣袖不留下半片云彩,深藏功與名。
晚上呢,大爺似的往岑家以前完全沒人坐的沙發上一趟,電視劇零食準備好,招機器人逗垂耳兔,休假日子過得格外滋潤。
某天早上岑尋枝醒來,發現餐桌旁已經坐滿了人,兔兔弟弟,兔兔姐姐,醫生,來探望漫漫的梁施和程,還有為他們分發餐盤的機器人。
岑尋枝看著他們,有種相當怪異的撕扯感。
從什么時候開始,家里這么多人了?
以前,不是只有自己在嗎?
他不愛說話,KFC自顧自叨逼叨一段時間也就安靜下來,整個家里僅有唯一一個人類的呼吸聲。
從清晨到日暮,從初春到深冬,寂靜得像一口隨時將他掩埋的棺槨。
現在呢?
休斯在講一點都不好笑的笑話;
笑點低的漫漫一直笑;
小於有些梗聽不懂,好奇寶寶正在發問;
程耐心回答他的問題;
梁施希望KFC能用超級機器人的大腦分析一下最近的股市。
……他的家里,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熱鬧了?
最詭異的在于,自己居然并不感到討厭。
他以為自己喜歡安靜,討厭吵鬧。
可為什么如今像有無數只鸚鵡一起說話的一大家人,竟會有種……暖意?
等一下。
他是不是用了「家人」這個詞?
從受傷、退出艦隊、回調到首都星以后,岑尋枝以為,自己會這么繼續孤寂下去,直到死。
然而所有的轉變都源于他“徇私枉法”撿到了一只小兔子。
小於來到這個家。
然后,帶來聲響,帶來溫度。
帶來堅冰的復蘇。
帶來了一切。
這個能“發光發熱”的小東西,正跪坐在沙發上,向休斯展示他亮晶晶的新禮物。
螺旋耳環出現早在黃昏曉星之前,是以休斯同樣不知曉它更深層的含義。
“你想戴這個嗎?”他問小於。
幼崽大方地把耳環遞給他端詳,兩只小手就放在他膝蓋上,點了點頭。
“可是你的耳朵可不太適合。”休斯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我想想啊……要不,給你做個項鏈?”
他決定住過來的時候拎了倆大箱子,里面放的不是自己的生活用品,全都是醫藥品。
什么針線、膠布各種尺寸的剪刀,應有盡有。
休斯雖然平時大大咧咧的,涉及到專業能力相當精細,手指靈活翻飛,很快把耳環做成吊墜串好,給小家伙扣上。
他一松手,螺旋耳環自然垂落,碰撞發出輕微的叮鈴聲,薄薄的金屬片在燈下煥發出光彩。
漫漫第一個捧場表揚:“好看!”
她有一個審美很好、也很疼愛她的養母,所以自己也有很多項鏈,每一條都是配不同的小裙子。
休斯拍拍正在努力低頭想瞅瞅耳環變成吊墜到底是什么樣兒的小兔子:“去,給你媽看看。”
……不行,這都多久了,怎么每次講到這個稱呼還是這么好笑!
沙發有些高,小垂耳兔像第一次下樓梯那樣撅著屁屁一點點往后蹭,小心地伸出一條腿試探著夠地面。
雪白的絨球尾巴一抖一抖,看得休斯又想捏一捏了。
還好及時管住了自己的手。
否則有人就會來幫他管了。嘖。
岑尋枝看著幼崽向自己跑來,小家伙無論何時朝他過來都是用跑的,好像慢慢走根本來不及,一定要在見到他后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他身邊才行。
那樣熱情,那樣珍惜,那樣欣喜。
螺旋耳環——現在成了項鏈了——隨著小於的動作反射著光亮,那些細小的光點落在岑尋枝眼中,竟已到了刺目的地步。
他克制不住想到曾經。
想到用自己的第一筆、微薄得可憐的工資,在飾品店看見它時的心情。
送給那個人時的期待。
看見對方珍惜地戴上時的滿足。
被贈送者主動分給他一個時的欣慰。
曾經。
喜悅的,叫人懷念的曾經。
那時候的小小男孩兒早就長成了大人,而彼此講過的鄭重誓言,也早就散在風里。
但現在這個朝自己奔跑而來的孩子,與故人終究是不同的。
小幼崽沒有逼仄不堪的過去,沒有永遠懷揣的野心,沒有隱瞞的別樣情愫。
他每一次抬眼望著他時,都是滿滿的、純粹的對監護人的喜愛和依賴。
是一個……不會離開他的孩子。
小兔兔雙手放在他的膝蓋上,汩汩暖意傳遞而來。
“Mama,好看嗎?”
岑尋枝“嗯”了一聲。
在休斯、漫漫和KFC鼓勵的眼神下又補了一句:“……好看。”
蠻怪的。
好像他才是那個需要引導的的孩子。
引導著蹣跚學步,從封閉的世界走出來;
引導著牙牙學語,表達埋沒已久的感情。
而引導者,正是眼前這個正拉著自己的雙手攤開,把自己的小臉蛋埋在他掌心里高興地蹭了蹭,又像做過很多次那樣念叨著“喜歡mama”的小兔兔。
有的時候,幼崽和監護人的角色也要對調一下呢。
*
小兔兔如愿以償,今晚能留在mama的臥室睡覺。
休斯和心理醫生克里斯汀進行了會診之后,從專業角度建議岑尋枝每周至少要帶崽睡三天,會非常有利于促進他的精神力損傷愈合。
晚上有兔兔小醫生治療精神力,白天有休斯醫生專業按摩腿部復健,近期岑尋枝雙腿的感知范圍越來越大,不僅僅是膝蓋附近,已經開始向下延伸了。
這是個好消息,當然是。
洗漱完畢的小幼崽進了臥室,先把裝有絨絨草幼苗的玻璃瓶抱到床頭,然后手腳并用爬到床上,越來越熟練地鉆進mama已經給自己留好的半邊被窩里。
項鏈從小家伙的衣領里掉了出來,晃晃悠悠垂在一邊。
絨絨草幼苗的光亮很溫和,再加上材質特殊的玻璃瓶的濾掉了光譜中最不不舒服的那部分,最后透出來到人間可見的亮度,比岑尋枝有過的任何一個夜燈都合適。
借著這柔柔的“燈光”,岑尋枝看著螺旋耳環,問抓著自己衣角的小孩兒:“為什么想要這個?”
小於半張臉埋在被子里,眨眨眼。
他的瞳色是很溫潤的紫色,在絨絨草的光亮下像是夜明珠。
幼崽的聲音悶在被子里,糯糯的:“因為……想看mama戴。”
這個回答并不符合邏輯,如果小孩兒想讓自己戴,應該直接給自己,而不是用這么拐彎抹角的辦法。
除非,他知道自己是不會戴的。
岑尋枝幫他把被子往下拉了拉,墊在下巴下面,露出幼崽帶著紅暈的小臉。
“誠實告訴我。”他說,“是不是在游園會那天,看見……他,戴了?”
一時不知該在小於面前用什么稱呼來指代那個混蛋。
幼崽同他培養出了默契,還真心領神會過來。
小於有點兒不好意思,小手又抓住被角把自己埋進來。
過了好幾秒,裝鴕鳥的小兔子才重新回到新鮮氧氣中,磨磨蹭蹭吐出一個唯一的、至今沒變過的稱呼:“……Papa戴。”
岑尋枝已經不再對這個鬧心的稱呼嫌惡得直皺眉了,就像說什么也非得叫自己mama一樣,大多時候軟軟糯糯的小兔子,總有那么一兩個格外執拗和堅持的時候。
比如稱呼問題。
行吧,愛叫什么就叫什么,反正也不是叫了爹媽就能代表什么,或者改變什么。
不過,和自己猜得差不多,小家伙想要這個耳環的初衷,還是認出了家里這個和邊臨松的一樣。
小於要耳環,不是想戴或者如何。
他想要的,是知道為什么這兩個會一樣。
為什么一個珍重地戴在耳朵上,另一個隨意地扔在落灰的角落。
想知道有沒有那么一天,一對耳環,還能再見到彼此。
面對德爾塔異獸千軍萬馬來襲時,都沒皺一下眉、有半個“怕”字的岑尋枝,此刻竟有些畏懼于與孩子過于澄澈的目光對視。
他在那里看見了如影隨形的過去,和面對過去時懦弱的自己。
岑尋枝伸手蓋在小兔子的眼睛上:“……睡吧。”
*
夜半,幼崽忽然驚醒,睜開眼。
他感覺到了一種不同尋常的氣場,或者叫磁場。
非常強大的、從未接觸過的精神力波動。
小垂耳兔還太年幼,對自己和植物的溝通能力,以及能舒緩監護人精神力的治愈力,其實并沒有系統認知。
那是他被命運賦予的、與生俱來的東西。
不需要學,不需要刻意使用,極其自然地在指尖流淌,在話語和笑容間彌漫。
因為一切都是自然發生,崽崽不僅沒有刻意感知自己的,也基本不會留意別人的。
除非已經強烈到了無法忽視的地步,比如岑尋枝的應激發作。
也比如今夜,就發生在秘密花園里。
……秘密花園!
兔兔小衛士沒忘了mama交給自己照料絨絨草的任務,若是有一個非常厲害的人出現了,他得趕快去保護它們才行!
幼崽小心地從監護人臂彎中鉆出來,現在睡前小於會進行一段時間的療愈,然后岑尋枝就能整晚進入深度睡眠,輕易不會被吵醒;而小孩兒的動作又放得很輕。
他拎起拖鞋光著腳悄悄離開臥室,到外面才重新穿上。
更深露重,夜色如水。
小幼崽披著月光走進秘密花園,原本隨著晚風輕輕搖晃的絨絨草們見到它立刻興奮地揮舞起來,一個個伸長枝葉想來摸摸他。
小於像個走紅毯的明星,這邊也要揮揮手,那邊也要握握手,才能讓它們的歡呼尖叫勉強停息一些。
他走進花園深處。
滿園的月色與植株的光亮中,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那里,正俯身溫柔地聞著草葉兒的香氣。
那人聽見崽崽的腳步聲,轉身,笑微微地彎下腰。
“你好呀,小兔子。”
第46章 第 46 章(加更)
童話里都是這么說的:天真無邪的小兔子不小心在茂密的花叢中迷路, 然后遇見了心善的美麗仙子,指引小兔兔踏向成為勇者的道路,直到解救高塔上的公主。
小於一直覺得自己會變成小勇士, 而mama就是需要他解救和守護的高塔上的“公主”。
那么,眼前這個人, 是不是就是仙子呀?
巴掌大的精致小臉,月光下剔透如琉璃般的眼眸, 隨著彎腰的動作,瀑布一樣流淌下來的淡金色長卷發。
發尾柔柔搔過小幼崽的嗅覺,漫開漿果、森林晨霧與細雨的好聞香氣。
簡直是全世界第二好看的人了!
第一好看的, 當然是mama。
向來怕生的小兔子在這個人面前居然沒有感到害怕,眨巴眨巴眼睛:“你是誰呀?”
仙子蹲下來,并不介意自己的泥塵會弄臟自己的衣擺,眼含笑意:“你猜猜看?”
幼崽吮著拇指,奶聲奶氣:“你是……仙女姐姐。”
“不是哦。”對方攏了攏自己的長發, 隨手綰起來,取下原本戴在手腕上的絲帶,在發尾松松地系了個蝴蝶結, “我和你一樣,是男孩子。你是男孩子嗎?”
崽崽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不是男孩子。我是小兔子。”
仙子笑了, 溫柔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真的和休斯說的一樣,你好可愛哦。”
小於捕捉到一個熟悉的人名:“你認識醫生叔叔嗎?”
仙子點頭:“是呀,我們還一起共事過——唔,就是一起工作的意思。”
小於似懂非懂點點頭, 又想到另一個問題:“那你認識我mama嘛?”
“Mama?”仙子有些驚訝地眨了眨眼,“哎呀, 你這樣叫枝枝呀?”
小兔子歪過頭。
枝枝?
是mama嗎?
好像還沒聽過有人這么喊呢。
兩人都對彼此的稱呼產生了疑問。
這時候,幾株絨絨草忽然搖頭晃腦湊過來:
“嘿,小家伙,你知道嗎,這個人居然不受我們影響誒!”
“連你第一次進來都被我們嚇到了。”
“我懷疑他根本不是人類,也不是賽瑟納林人。”
“俺也一樣。”
“可是和那個管家也不一樣,他有靈力,不是機器人。”
“兔兔,保護好自己,萬一他要吃掉你怎么辦?”
小幼崽被他們七嘴八舌說得有點兒暈,慢吞吞回答:“不會的,我覺得他是好人。”
仙子好奇道:“你能聽見它們說話?”
小於點點頭。
他不明白為什么所有人看見自己跟花花草草講話都很吃驚的樣子,也不明白他們為什么都聽不到。
明明講得那么大聲。
都吵著小兔兔啦。
不過,絨絨草們給了他一個很重要的信息,那就是這個人身上有“靈力”。
不是「精神力」,而是「靈力」。
絨絨草們自帶的信息錄是能對接上賽瑟納林人的精神力的,如果它們無法感知到,說明這個人并不屬于賽瑟納林。
而他的“靈力”,也正是強大到能讓小垂耳兔在夢中感應到、并且驚醒的源頭。
可是,就像小兔兔回答絨絨草們的那樣,他并不覺得這個人是壞人。
也許是因為仙子在念mama的名字,念“枝枝”兩個字的時候,是輕快而愉悅的。
像一個好朋友的語氣。
他來到mama身邊時間不算長,可也看出來了,mama的朋友并不多。
醫生叔叔算一個,梁施叔叔大概也可以算。
如果再把Cici算進來,好像就沒了。
反正,反正papa很明顯不是。
這么數的話,一個,兩個,三個……
Mama一共有三個朋友。
前幾天醫生叔叔說,其實還有一個。
小於總算將不同的信息片段拼到一塊兒,推算出答案,小嘴張成o型:“你是小鳥朋友!”
對方因這個新賦予的名字小小吃了一驚,看著幼崽亮晶晶的眼眸很快笑開了:“嗯,沒錯,沒錯,我是小鳥朋友。”
小於不明白了:“可是你不是小鳥呀。”
五官也好,身形也罷,怎么看都是人類嘛。
仙子指了指他的耳朵:“你是一只小兔子,不是嗎?我和你一樣,可以化成人形哦。”
崽崽似懂非懂:“那你也有小鳥耳朵嗎?”
他想了想,好像小鳥耳朵小小的看不見。
于是換了一種問法:“你有……嗯,小鳥翅膀嗎?”
“有的。”仙子托著腮笑瞇瞇,“你想看嗎?”
小兔期待點頭。
“可以喔。”他說,“但是要幫我保密,不能告訴別人,好嗎?”
就像自己是小兔兔,也是不能讓外人知道的。
小孩問:“Mama是別人嗎?”
“不是。”
“休斯叔叔呢?”
“也不是。”
“那……”
“他們之外的,就都是‘別人’了。”仙子伸出小拇指,“我們拉鉤,好不好?”
崽崽說好,但崽崽不知道什么是拉鉤。
于是,對方捉住他的小手,捏了捏小拇指,幫著他和自己的勾在一塊兒,輕輕晃一晃,口中要念念有詞,最后大拇指還要碰一碰。
小於盯著他們交疊的手:“這就是拉鉤嗎?”
“是的,這樣我們就約定好啦。”對方沖他眨眨眼,“這是一個人類教給我的。他們總是有很多奇怪,但也很有意思的小動作。”
小兔子問:“你的人類,也是你的監護人嗎?”
這個詞兒還是不久前才學到的,mama是他的「監護人」。
仙子笑了:“是的,曾經在我是一只小鳥的時候。不過比起‘監護人’,我更喜歡叫他‘飼養員’呢。”
小於朝他身后張望:“那你的飼養員沒有來嗎?”
仙子說:“他很忙,今天沒有來,只有我自己。”
小於很欽佩:“沒有他在,你不怕嗎?”
如果換做自己,mama不在,Cici、或者其他熟悉的人都不在,可是完全不敢亂跑呢。
“因為我長大啦。”仙子說,“等你長大了,你也可以哦。枝枝跟我說了,你是一只很勇敢的小兔子。”
從別人那里聽到mama對自己的夸獎,小幼崽開心極了。
他們差點兒把剛才要約定好的事情給忘了,最后還是小兔兔先想起來,眨巴著眼睛請求:“可以變嗎?小於想看小鳥。”
仙子起身,向后退了幾步,站在不知為何顯得一派陶醉的絨絨草們中間。
直到這時小於才注意到,對方的前額上從一朵小小的花鈿,像是三滴淚,或者三重羽毛。
那花鈿原本只是微微瑩亮,在仙子閉上眼后,忽然發出奪目的光亮來。
光芒逐漸蔓延至這個人全身,還好不算刺眼,比起曾經病入膏肓的絨絨草們,簡直稱得上柔和了。
幾秒鐘后,層疊的淺金色光暈潮水般退去。
仙子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半空中盤旋著的一只美麗鳥兒。
他有著繁復的羽冠和金絲般的覆羽,垂下六根長長的尾翎,從幾近于白的淺金一直漸變到最濃艷的赤金,綺麗而迷人。
從未見過如此瑰麗生物的小垂耳兔呆呆看著,腦海中忽然冒出醫生叔叔交給他的那個詞:
“鳳……凰?”
小鳥兒啾啾著笑:“你怎么知道呀?好聰明的小兔啾!”
小於沒想到仙子變成小鳥朋友之后,還能說話:“小鳥,小鳥是鳳凰嗎?”
小鳳凰同樣沒料到,在自己并未使用靈力的前提下,這只小家伙居然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圍著小於身邊飛了好幾圈,羽毛灑下明亮的金光碎屑:“你果然不一般啾,是很特別的小兔子。”
小於的眼睛一直盯著鳥兒,轉來轉去有點兒暈。
小鳳凰也發現了:“啾啾,請問,我可以停在你的手心里嗎?”
有禮貌的小鳥,也得到了有禮貌的小兔的允許。
這并不是鳳凰最迷你的形態,有葵花鸚鵡的大小,對于兔兔的小小手來說還是有點兒大了,小於還擔心自己要是抱不住對方怎么辦。
但真正落下來時卻很輕,像一朵金燦燦的太陽花。
小於想起來漫漫姐姐抱著心愛的熊玩偶時,好像也是這樣。
這是mama的好朋友,是非常非常漂亮的仙子,還是一只可以抱在懷里的小鳥。
對于幼崽來說,今夜的經歷奇妙極了,尤其在四周翠綠的絨絨草掩映下,仿佛掉入了童話洞里。
他就是那只即將探索新世界的主角小兔兔。
這時,有誰打著哈欠趿著拖鞋出現在身后:“小東西,這么晚了不睡覺在這兒干嘛呢——咦?”
小兔抱著小鳥轉過身。
休斯在看清小於懷里是什么之后,原本惺忪睡眼立刻瞪如銅鈴:“你你你,九九?!”
小鳳凰在幼崽懷里歡快地撲騰翅膀:“啾啾!”
小於有點兒怕他掉下去,又想起這是小鳥,會飛的,連忙松開手。
鳳凰飛到休斯肩頭,停在那兒,快樂地沖他嘰嘰啾啾好一陣。
休斯失笑:“我知道我們這么久沒見你很想我,可是你這樣我也聽不懂啊。”
小鳥彎起眼睛,沖小兔子:“啾,可以請你幫我翻譯嗎?”
沒想到重擔落在自己肩上,幼崽指指自己:“小於可以嗎?”
鳳凰掀了掀翅膀:“當然可以啾,你是我見過最聰明、最特別的小兔子啾。”
不知怎么的,小於想起在絨絨球星的時候,五哥、九姐還有他們玩得好的那群兄弟姊妹,總說自己是全家最笨的孩子。
因為他瘦小、怯弱,因為他是唯一一個到了三歲還不會收耳朵和尾巴的小兔子,所以他是全家人都瞧不上的小笨蛋。
不僅別人嫌棄他,小幼崽也很自卑,總覺得自己也許永遠都長不成能夠守護mama的小戰士。
然而今夜有一只小鳥告訴他,你聰明又勇敢,是最特別的小兔子。
是特別好的小兔子。
想到這兒,崽崽有了信心,挺起小胸脯,告訴疑惑地看著他們的成年人:“他、他說,好久不見,你有小胡子啦。”
休斯先是摸了摸自己胡子,想起幾年前同鳳凰認識的時候,的確還沒留。
是因為在黃昏曉星發生了太多,見證了太多,想用什么方式來銘記這段刻骨難忘時光,才選擇了蓄須。
哎不對。
等會兒。
他震驚地看向小於:“崽兒,你能聽懂他說話?”
小於點頭:“可以噠。”
休斯持續吃驚臉:“你能跟花花草草交流,還能聽懂鳥叫聲?天哪,這是什么迪○尼設定,哎喲你媽真是撿到寶了……”
小兔子和小鳥相視一笑。
當然是撿到寶啦。
小垂耳兔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寶寶呢~
第47章 第 47 章(加更的加更)
現在小於知道了, 這位小鳥朋友的大名叫做紀攸,有很多不同的小名,比如醫生叔叔會叫他九九, mama好像是叫他小九,據說他的那位飼養員還有別的稱呼。
小鳳凰問小兔子, 想要叫自己什么。
幼崽對“小九”這個名字還停留在那個看不起自己的九姐,決定還是換一個。
他仰臉望著飛得高高的鳳凰:“我可以叫你小鳥嗎?”
紀攸飛過來, 落在他面前,彎彎眼睛:“可以呀。那我也接著叫你小兔子啦。”
他們交換了稱呼,很原始, 但也很高效。
外面天已經蒙蒙亮,睡到一半被秘密花園的光晃醒的休斯坐在沙發上,懶懶散散打了個哈欠:“九九,你準備維持這個樣子還是變回人形?”
紀攸:“啾啾,啾啾啾。”
盡職盡責的小兔子翻譯官:“‘先這樣, 因為要給枝枝一個驚喜。’”
休斯:“那你看出來小崽兒的耳朵是怎么回事了嗎?”
小於也跟著看向紀攸。
他同樣很想知道,為什么所有的小兔子里只有自己不能化形呢?
是因為吃得不夠多,沒有長得高高壯壯, 太弱小了嗎?
鳳凰似乎是看出了小家伙的憂心忡忡,回答并不是對著休斯說的,而是對著小於:“你知道嗎, 有的時候和別人不一樣,并不是因為我們不好喔。也許是因為,我們有不一樣的本領,要承擔和大多數人不同的命運呢。”
他的用詞并不深奧, 但很玄妙,對于三歲多的小幼崽來說還是太高深了。
不過小於還是捕捉到了關鍵信息:“小鳥也和別人不一樣嗎?”
紀攸問:“休斯跟我提過, 你有爸爸媽媽,還有很多很多兄弟姐妹,對不對?”
小兔點頭。
的確是兔丁興旺的一大家子,不過,他也沒有從那兒感受到什么親情之愛。
紀攸的琉璃瞳有幾分落寞:“我沒有家人呢,我是我們族群遺留的最后一只。我長大的森林里,不僅鳳凰,連其他小鳥都沒有。我小的時候也很孤單,羨慕別人有爸爸媽媽,而自己總是孤零零的。”
每個孩子在聽故事時都會入迷,也都會急急地問:“然后呢?”
鳳凰瞳彎彎:“后來呀,我就撿到了我的飼養員,離開森林跟他去了帝國的母星,就有了很多好朋友。”
小於聽著,好像和自己有點兒像。
他被監護人撿到,留在了聯邦首都星,認識了梁施叔叔、機器人管家、fufu哥哥、程阿姨,還重逢了漫漫姐姐。
他們都一樣,離開孤獨的泥沼,擁抱了幸福的新生活。
鳳凰看著懵懵懂懂的小幼崽,就像是看見了孤雛時的自己,心念一動。
他重新變回人形,蹲在小於面前,心疼道:“小兔子,我可以抱抱你嗎?”
雖然小於還沒有從紀攸講述的故事中回過神、搞清楚和抱抱有什么關系,但兔兔是很喜歡貼貼、幼年也缺乏貼貼的小朋友,欣然答應。
紀攸沒有像KFC那樣直接將小孩子抱起來,而是半跪在他面前,傾身向前,柔柔地將幼崽圈進自己臂彎。
小於感覺到鳳凰的下頜貼在自己的肩膀上,這樣的肌膚接觸叫他體會到了對方流動的悲傷。
男孩不明白,為什么抱抱會難過呢?
不管怎樣,好朋友不開心的時候,要安慰才是。
他抬起手,學著以前爸媽哄五哥的樣子,輕輕拍了拍紀攸的背,還喃喃著:“不哭不哭噢,不哭不哭,乖寶寶不哭。”
那是以前他最想要的愛。
如今,也可以主動分給別人啦。
紀攸原本還沉浸在心疼小家伙、以及想起自己雛鳥時期的情緒低潮中,眼圈都紅了,被這么一本正經地哄,破涕為笑。
他松開小垂耳兔,捏捏軟嫩嫩的小臉蛋:“謝謝你呀。”
小於眨眨眼。
小鳥朋友和他認識的其他人,好像都不太一樣。
溫柔,輕盈,潔白,好像隨時可以揮揮雙翼,飛去很高很高的地方。
這就是人類和神禽的差別嗎?
說到翅膀,鳳凰突然一怔,隨后金光嘩啦彌漫,在幾秒鐘之內又變回了小鳥。
這一次比之前的還要迷你,成了只連小於都能放進手心里的、真真正正的小奶啾。
奶啾拍拍翅膀,急速向著屋頂飛去。
最后把自己藏在了吊燈后面。
小兔子嚇了一跳,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隨即耳朵翹起來,聽見了熟悉而細微的動靜。
轉頭,正巧看見臥室門滑開,監護人乘著輪椅從里面出來。
誒?
小鳥為什么要躲著mama?
他們不是很久沒見的好朋友嗎0.0
另一邊,岑尋枝怎么都覺得眼前的景象說不上來的不對勁。
首先,向來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舍得起床的休斯,此刻出現在客廳,雖然歪在沙發上一副睡不醒的樣子。
其次就是小兔崽子了。
小於坐在休斯身邊,夠不著地的小短腿只能懸空,雙手放在膝蓋上,一臉乖巧:“Mama早安~!”
看起來很正常。
這種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小孩兒見到他,無論何時何地,向來是要立刻到他身邊,而且是用跑的。
今天怎么這么克制?
“岑小於。”他問,“怎么起這么早?”
喊全名,就意味著心情不太妙了。
可小崽子還是一臉“我是全世界最乖的寶寶”,眨巴眨巴大眼睛,罕見的,居然不回答他問題。
以及仍是坐在那兒,沒有過來。
……反了天了。
難道孩子這么快就已經到叛逆期了嗎?
本以為還會再過些年……
岑尋枝既有些微的惱意,又有說不上來的挫敗感。
就在這時,他眼前一黑。
有誰從背后蒙住了他的眼睛。
——有人偷襲!
岑尋枝肌肉驟然緊繃,根本無須思考,從軍校到戰場多年的訓練和經驗教訓都在敦促著他的本能立刻做出反擊,捏碎膽大包天的偷襲者的骨骼——
直到陌生而熟悉的嗓音柔柔響起:“猜猜我是誰?”
一句話。僅是一句話而已。
一段聲音,將他瞬間帶回了幾年前滿目瘡痍的黃昏曉星。
晦暗逼仄的天空下,破碎流離的大地上,他見證過太多,失去太多。
但也得到了一些。
本以為絕望的長夜將永無盡頭,直到金光熠熠的小鳥兒從不知名的遠方來,銜來光明和希望。
此前橫生的戒備和怒意消散得無影無蹤,岑尋枝平復心跳,“嘖”了一聲:“放開,別鬧。”
語氣仿佛責備,可又是溫和,甚至帶著點兒寵溺。
小鳳凰依言松手,轉到他面前咯咯笑著:“我沒有呀,我都沒讓你繼續猜了,是不是很乖?”
“嗯,乖,你最乖。”岑尋枝敷衍道,“怎么突然來了,也不說一聲。”
“不突然呀,我可是上周就跟你們說過啦。”少年的鳳凰瞳剔透明亮,“好久不見,枝枝。你一切都好嗎?”
一切……都好嗎?
岑尋枝看向那邊滿臉“看,是驚喜吧”的小於和休斯,還有聽見動靜從樓上揉著眼睛下來的漫漫,以及火急火燎從休眠艙出來的KFC。
除了在家的這幾個,他的生活中還多了頻繁拜訪的梁施與程,以及吉尼母子。
就像他之前某天晨起時突然發現的,他好像突然擁有了一個吵嚷、煩人、又叫他忍不住掛心的大家庭。
很多很多的情感,很多很多的愛,如同冰川融化過后的洪流,自四面八方源源不斷涌來。
而他已然深陷其中。
“嗯。”他的嘴角彎出柔和的弧度,“一切都好。”
*
“所以,你覺得是什么原因?”
岑尋枝問。
他們在花園里曬太陽。不是有絨絨草們的秘密花園,就只是普通的那個。
曬太陽是好習慣,但也只有有閑情逸致的人才會去做;過去KFC把這個小院子打理得漂漂亮亮,岑尋枝卻連來坐一坐的心情都沒有。
現在,什么都在改變。向著好的方向。
岑尋枝和休斯都坐在KFC準備好的桌椅那兒,唯有紀攸坐在籬笆上。
那里看著可不是什么舒適的地方,當事人倒是悠然自得。
他是鳥兒,總喜歡停歇在高處。
紀攸沒有正面回答問題,望著不遠處:“他們看起來很開心。”
垂耳兔小姐弟在花叢里追蝴蝶,他們都很輕,也很小心,不會踩壞花草。
有一只藍閃蝶落在小於的鼻尖,嚇得小兔子一動不動,僵在原地。
漫漫躬身,像一只即將狩獵的貓那樣從另一個方向悄悄地、悄悄地接近——躍起——撲——
蝴蝶飛走了。
小姑娘很泄氣,更小的男孩兒反過來安慰她:“不要緊呀姐姐,我們還可以再看別的!”
漫漫覺得有道理,兩個孩子又追逐下一個目標去了。
KFC端著飲料與小食的托盤,放在桌子上。
紀攸低頭看向岑尋枝:“一定比在原來的家庭要開心。”
休斯道:“但他們總不能一輩子這么躲藏下去。咱家的小崽兒先不談,那個小丫頭本來可是能收起耳朵、自由出現在外面的,現在叫她反過來遮遮掩掩,一定很不習慣——九九,我想,要是有辦法,還是得讓他們收起兔耳朵來才行。”
岑尋枝:“……什么時候成你家的了?”
休斯:“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嘛。”
鳳凰聞言,沉默不語。
他同樣不是人類,也曾有過在人類世界如履薄冰掩藏真實身份的經歷,有過一時無法恢復真身或人形的恐慌,最能理解總要「躲藏」的苦楚。
那邊的小兔子們還年幼,沒有見識過太多來自世界的惡意。
好在,他們都有各自的堡壘,能在真正長大之前,將他們完好地保護在里面。
“兔子妹妹的情況比較簡單,既然她以前可以完全化形,那么現在也只是受到絨絨草的暫時影響,晚點兒我會用靈力幫她探查一下。”紀攸的眉心擰成小小一個結,“但是兔寶寶的……就比較復雜了。”
休斯剛喝了口葡萄汁,差點把自己嗆著:“等會兒,你叫他們什么?”
“兔子妹妹和兔寶寶呀。本來我都是叫小兔子的,不過發現有點兒不好區分,所以改了一下。”小鳳凰笑瞇瞇,“是不是很可愛?”
休斯扶額:“還真是你的風格……好,我不打斷,你繼續說。”
紀攸斂起笑意,看向旁邊那個:“枝枝,我覺得,只憑我一個人的力量做不到。”
岑尋枝挑眉:“你可是神禽。連你也做不到,還有誰可以?”
“唔,嚴格來說并不是‘誰’,而是……”紀攸沒說完,直接一轉話題,“枝枝,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岑尋枝問:“什么?”
鳳凰雙手撐在籬笆上,晃了晃腿,風吹起他長長的發絲:“你記不記得,在黃昏曉星,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跟我說過一句話。”他補充,“其實應該是說鹽鹽的。”
岑尋枝沒有忘。
那時的他還是岑大校,是黃昏曉星戰地總指揮官,一切資源分配方式都以盡可能讓更多人活下來的目標和劃分方法為優先,無法贊同紀攸執意要救一個奄奄一息的幼兒的執拗舉動。
在他看來,那孩子根本活不過三天。
岑尋枝不贊成紀攸救她,與其說是沒有“性價比”,不如說早已預見少年會因為她的離去而痛苦。
所以他跟他說,「選擇和他人結成一段關系,就是選擇一段注定的悲傷。」
沒想到那個命在旦夕的孩子活了下來,也沒想到,紀攸一直記得這句話。
“你曾經打定主意,不再同任何人擁有長久的羈絆,就是為了拒絕任何壞結局的可能性。”紀攸看向小於的方向,“那為什么,現在又為自己埋下了悲傷的種子呢?”
第48章 第 48 章
“看, 這個是我。”
“這個呢,就是西鹽啦。唔,她比你大, 你應該可以叫她鹽鹽姐姐。”
紀攸把小於抱坐在腿上,翻PADD里的相冊給他看, 一個個認。
小幼崽還不太明白,抱著自己的這個漂亮哥哥, 就是聯邦親密的鄰居、合作伙伴、盟友,人類帝國的皇后殿下。
而他剛剛指的照片里那個黑發藍眼、面色蒼白的小女孩,是帝國唯一的繼承人小公主, 也是當初岑尋枝在黃昏曉星連同紀攸一起撿到的另一個孩子。
紀攸還在繼續,翻到一個黑發銀眸的高大男人時,眼里的笑意甜蜜幾分:“這個,是我的飼養員,也是以前的監護人哦。我想想, 你叫他小謝哥哥就好啦。”
岑尋枝不贊同:“不合禮數。還是要叫陛下的。”
紀攸吐了吐舌頭:“這個稱呼聽起來真的很累。”
小於坐在紀攸懷里,仰臉問:“什么是‘陛下’?”
一個對于小兔兔來說完全陌生的詞兒。
賽瑟納林從總統聯邦制更改為議會聯邦制,小於現在接觸過最高的頭銜, 也就是papa的“議長”。
陛下,又是什么呢?
向一個三歲半的崽崽解釋帝制可能過于困難了,所以鳳凰簡單地解釋:“皇帝陛下是很厲害的人哦。”
在小鳥心中, 那就是全世界最最英勇、最最拉風的存在啦。
小於似懂非懂,視線再度聚焦在PADD上。
黑發的大哥哥,和黑發的小姐姐,長得有一點點像。
小鳥朋友說, 他們是兄妹。
小兔兔也有哥哥和妹妹,但他們都并不喜歡他。
除了漫漫姐姐, 他很難體會到什么叫做兄弟姊妹之情。
不過小鳥朋友說,很快,他也會見到他們——小於把紀攸和岑尋枝給出的稱呼結合了一下——皇帝哥哥,還有公主姐姐。
小鳥朋友說,要帶他暫時離開這顆星球,去往很遠很遠的另一個地方。
小兔子的心怦怦跳。
他出生以來,唯一經歷過的旅程只有從絨絨草星到賽瑟納林首都星。
不,那根本不是旅程,只是一個被下了安眠藥的幼崽,在走私船艙最底層恐懼而苦痛的幾日。
要怎么隱瞞垂耳兔身份通過聯邦邊檢,怎么順利抵達遙遠的阿爾法象限,那些都是大人考慮的事。
至于小朋友要期待的只有——他要旅游啦!
去很遠的地方,去那些會發光和眨眼的星星上。
簡直不可思議。
那些遙遠的星星上,會有什么呢?
也會有和自己一樣的小兔子嗎?
會有mama這樣好看的人嗎?
會有別的小鳥朋友嗎?
小幼崽的思緒漫游銀河,腦容量簡直不夠用啦。
另一邊,大一點兒的漫漫則很清楚這個漂亮哥哥不光是要帶他們“旅游”,更是來幫他們姐弟倆的。
只有順利收起耳朵,才能在這個國度更安全、更自如地生活下去。
她和小於一樣,坐著時雙手總是乖巧放在膝蓋上,今天穿的橘紅色小裙子不規則的裙邊像花蕾一樣展開。
紀攸對她說:“我會帶你和‘它’見面,你不用怕,我會保護你的。”
漫漫問:“‘它’是什么?”
不僅漫漫想知道,岑尋枝和休斯也好奇。
鳳凰抿嘴一笑,賣了個關子:“現在還不能說哦,到了你們就知道啦。要抱著虔誠之心,好嗎?”
“虔誠……”不到七歲的小姑娘不懂這個詞,“什么叫虔誠?”
紀攸問:“你有很想實現的愿望嗎?”
漫漫想到養母下班時疲倦的面容,想到她偶爾大半夜還會被那個討厭的上司叫起來工作。
她當然有。
快快長大,掙多多的錢,就可以養媽媽了,媽媽也有底氣換一份更輕松、更開心的工作。
女孩比之前都鄭重地點點頭。
“那就是啦。”鳳凰微笑,“記住你的愿望,見到‘它’的時候,要很尊敬,祈求‘它’幫你實現愿望——這就是‘虔誠’哦。”
休斯喚他:“九九,你來看一下尋枝的腿。從生理上比之前好很多,不過還是你用靈力探查一下比較全面。”
紀攸點點頭。
他來之前,休斯在通訊中已經告訴他,自從養了小於,岑尋枝的精神力損傷有了恢復,連雙腿都恢復了知覺。
鳳凰乃天地日月精華孕育出的神禽,有療愈萬物的強大靈力,偏偏對岑尋枝的精神力問題無計可施。
然而這只看起來并無多少特別之處的兔兔幼崽,竟可以拯救岑尋枝,是他顛簸沉浮中唯一的浮木。
他們是注定要成為一家人的。
*
仔細算算,岑尋枝已經有四個醫生了。
克里斯汀負責他的心理健康;
休斯大包大攬生理上的所有;
小於針對精神力問題;
紀攸則能夠比其他人都更清晰和深入地探查精神力恢復程度。
鳳凰完成檢查后,神色欣喜:“是真的,真的好了很多!按照這個進度繼續下去,不出半年,就能夠嘗試著站起來看看了。”
他把小幼崽舉起來轉圈圈:“你真的是很棒、很棒的小兔子!”
最近時不時就有人把小於舉高高,崽崽已經不那么怕高了,尤其是小鳥朋友抱著他的時候,感受到的風好像都不大一樣,高興地咯咯笑。
他能幫助mama站起來呀。
此前小鳥朋友和漫漫姐姐所說的,“虔誠就是心懷愿望與尊敬”——那么他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夠看見mama真正地站起來,完全恢復健康。
那么,等自己見到那個遙遠星星上神奇的“它”,他一定要很虔誠,很虔誠許愿哦。
旁邊的KFC聞言激動地直抹眼淚:“真沒想到,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少爺這一天……”
身為當事人的岑尋枝倒是比他們都要平靜,問機器人:“你見過我站起來嗎?”
KFC:“呃……”
他是在岑尋枝受傷退伍、回到首都星之后才被制造出來的,還真沒見過。
機器人絞盡腦汁想個合適的說法:“這個這個,那個那個……這是因為,少爺您在我心中的形象永遠是高大的!”
岑尋枝無奈:“就你歪理多。”
大家都笑了。
*
既然初步制定了要帶垂耳兔小姐弟去帝國的計劃,每個人就要各司其職準備起來了。
如何讓小兔子們避開邊關檢查的這部分交給紀攸,身為尊貴的帝國皇后,他一定有自己的特殊渠道。
再不濟,請他家那位陛下小小地出面一下總是可以的嘛。
KFC要負責給所有人打包行李;
休斯繼續當醫生,尤其重點準備岑尋枝所需的藥物;
漫漫得親自告訴媽媽,她不能跟去,請她放心自己;
小於呢,又要在“可以帶絨絨草幼苗、但不能帶絨絨草成株”這個問題上做苦惱的小裁判,不僅要安撫秘密花園里的成株們,自己很快就會回來,還得請求幼苗們別太過嘚瑟,以防吵起來。
岑尋枝……
岑尋枝只要請假就夠了。
去邊防局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著紀攸最開始拋出的那個問題。
其實簡化一下就是在問,為什么要收養小於。
不僅紀攸問,休斯,梁施,連KFC都會問。
他自己也有過猶豫——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冒著被革職查辦,甚至鋃鐺入獄的風險,養一只來路不明的小垂耳兔。
也許有一天幼崽會被聯邦強硬“沒收”,也許只是有一天他長大了,自然而然離開自己——就像那個人一樣。
他曾經告訴鳳凰,建立關系就是注定要建立悲傷。
后來他還聽說過古人類有一句話,叫做「不可結緣,徒增寂寞」。
可是。
他想起小於總是依戀望著自己的雙瞳。
小手黏著衣角晃啊晃撒嬌。
在被窩里滾來滾去最后鉆到他懷里。
閉著眼睛也要翻來覆去念“mama”“mama香香”“好愛mama”。
……
細小的,柔軟的,每一天的點點滴滴。
鑿開閉塞多年的石頭堡壘,填滿貧瘠心臟干涸的龜裂。
他就像童話中囚于籠中的絕望困獸,等來了能夠解救自己的年幼的小勇士。
(當然,小於更愿意把監護人比作“高塔上的公主”。)
也許有些事,就是不問值不值得。
到了單位后,岑尋枝先是在系統上提交了自己的年假申請,然后開始分部門交代工作。
梁施非常遺憾不能同他們一起去,不過上司出遠門,稽查局的責任就壓在自己肩上了,絕對不能給少將丟臉。
岑尋枝在走廊上遇見了程。
兩人看見對方也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算作招呼。
畢竟稽查局和司法庭一向不對付,就算他倆私下已經有了密切的交集,在單位還是要保持原狀,不能被其他人看出端倪來。
這是他們為了孩子們,不需要語言也能達成的默契。
程與他擦肩而過時輕聲道:“漫漫就麻煩您了。”
岑尋枝還沒來得及回復,就聽見程很不滿地“嘖”了一聲。
他應聲望去,是桑克斯。
八成,不,是九成九,知道他要請假的消息來找茬的。
程整理了下著裝,勉強掛上笑臉:“庭長。”
桑克斯笑容滿面地陰陽怪氣:“小程啊,上班時間,來這兒和分局同事增進感情呢?”
程的表情僵了下,她一時不知桑克斯的話究竟是在指責自己與岑尋枝短暫的交談,還是察覺到了她和梁施……
“她過來拿文件,是提前溝通好的工作需要。”岑尋枝淡淡打斷,“倒是庭長,來稽查局有何貴干?”
桑克斯見他居然主動維護程,面色有一瞬的陰沉,爾后繼續假笑:“哎呀,我這不是聽說岑局要請假,過來關心一下嘛。您這是病假?身體不舒服?”
他用一種叫人厭惡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岑尋枝一番:“是不是在哪兒尋來新的名醫?”
岑尋枝并不受他的挑釁和暗示影響,語調如常,不卑不亢:“我身體如何,不勞庭長費心了。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回辦公室了。”
他沖程點點頭:“你跟我說的事,我會辦好的。放心吧。”
程愣了下,也連忙點頭。
岑尋枝調轉輪椅,進入辦公室。
那討厭的嗓音追魂似的再度響起。
“我聽說,岑局長請了半個月的假。這可不是一段短時間。”桑克斯在他背后陰沉沉笑道,“半個月,足以發生很多事了。也許等岑局休假歸來,邊防局已經……不一樣了呢。”
岑尋枝沒有回頭。
大門無聲閉合。
桑克斯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這兒吃閉門羹了,反正現在有更好的消息吊著他的心情,轉頭對程笑盈盈:“副庭長,恭喜你,很快就要升職了。”
程面上帶笑恭維回去,內心悚然。
難道之前那個傳聞是真的,邊防局……要重組了嗎?
到時候會是什么局面?
沒有了稽查局和司法庭相互制衡,豈不是要一家獨大?
一想到以后大概率所有人都要聽桑克斯這個老登的指手畫腳,她腦殼都疼。
……要不還是趁早辭職算了。
帶著漫漫離開賽瑟納林,找一個可以允許垂耳兔自由自在生活的邊陲星球,種地,做菜,養崽。
那樣的生活,好像也不錯。
她瞄了眼緊閉的大門。
能為小於付出那么多的岑Sir,一定也有相似的愿望吧。
另一邊,辦公室的安靜被腕機的嗡鳴打破。
岑尋枝見呼叫者的備注是“枕頭、血液、十字架”,本不打算接,又怕是小兔崽子出了什么事兒,還是摁下接聽。
通訊那段傳來的并不是休斯的大嗓門兒,取而代之的,熟悉的小奶音歡歡快快鉆出來:
“Mamama,fufu哥哥可以和小於一起去旅行嘛~?”
第49章 第 49 章(加更)
弗拉夏一遍脫鞋一遍左右張望:“不是說家里來了客人嗎?在哪兒呢?”
這才哪兒到哪兒呢, 就已經省略“你家”,直接變成“家”了,KFC在心里嘆氣, 真是個自來熟的孩子。
其實按照少爺事事要與人保持距離的性格,應當是不喜歡太自來熟的人的, 不過對弗拉夏倒是嫌棄又寬容。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崽崽特別喜歡這個活潑的小哥哥吧。
在所有人講話都輕聲細語、安安靜靜的時候, 也只有吉尼小子能打破沉悶和尷尬。
向來害羞的小於每次和fufu哥哥在一塊兒,都會開朗許多。
岑尋枝的教育理念還是很先進的:孩子總得和不同的人接觸,才能知道世界上誰是好人, 又是誰能對孩子的成長起到好的影響。
機器人管家給小少年找來專屬的拖鞋(還是上次少爺吩咐的,給這小子專門準備一雙,這樣就不用穿別人的、或者光著腳在家里走了):“小先生,如果您指的是小殿下,那么他和休斯先生一起出門了。”
紀攸有強大的療愈力, 在黃昏曉星時就當過休斯的助手,除了對岑尋枝的病束手無策,看望其他病人都是百試百靈的。
一大早休斯就拖著他去巡視街區, 隨手救病治人了。
說是休假,其實根本停不下醫生的本職工作。
在有各種皇親國戚、天潢貴胄的人類帝國,“殿下”是個很常見的稱呼;
但在賽瑟納林聯邦, 就顯得很罕見了。
平時不大關心星際新聞的弗拉夏一時沒反應過來:“殿下?誰呀?”
KFC:“就是那位客人。”
弗拉夏只是之前一塊玩兒的時候聽小於弟弟說過家里有客人來,具體是什么人也不曉得;其實說實在的,也沒有很感興趣。
畢竟他來岑家就仨目的:找小於弟弟玩,瞻仰偶像岑長官, 以及跟著手藝很好的機器人蹭吃蹭喝。
KFC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小皇后的身份,理論上這應當是機密;好在弗拉夏沒有追問:“小於弟弟呢?”
KFC:“崽崽和姐姐一起在樓上看書, 您想參與嗎?”
弗拉夏皺了皺鼻子:“還是算了吧,我不喜歡看到別人和我搶弟弟。可以請您讓他下來玩兒嗎?”
KFC心想,漫漫是崽崽的親姐姐,您才是外來的那個,何談“搶”字。
嘴上恭敬答道:“我去問問,您稍等。”
小於一聽fufu哥哥來了,立刻放下手里播放仿真繪本的PADD,就要下樓去。
快到門口又急剎車,回頭看靠在一堆抱枕里的另一只小兔子,他們剛才是一起這樣陷在里面的。
崽崽問:“小七姐姐,一起嗎?”
漫漫喜靜,不愛鬧,尤其和這個總搶自己弟弟的少年相看兩厭,不愿意下樓,寧愿留在房間里繼續看書。
她撇撇嘴:“你們玩兒去吧。”
幼崽很為難。
他早就發現了,漫漫姐姐和fufu哥哥都不喜歡對方,因為他們都太喜歡自己了(害羞0///0)
他們希望他一次只能選一個,這就讓想要所有人都一起開開心心玩兒的小兔兔很難辦了。
小七姐姐是他最喜歡的姐姐,fufu哥哥更是最喜歡的小哥哥,讓崽崽只能在其中挑一個——做不到呀!
自己無法抉擇,小家伙求助地看向在場唯一的成年人(是不是“人”存疑)。
可惜,KFC遺憾地搖了搖頭。
這種事情,崽崽在以后的人生還會遇到很多次,他必須要學著自己解決。
沒辦法,誰讓他們家崽崽這么可愛,誰都想rua一把呢?
KFC用一種鼓勵、且略微有點看好戲的眼神望著小於。
大方地解決吧,他們都這么喜歡你,一定也會尊重你的選擇哦。
既然Cici也不肯幫他,小垂耳兔沒有別的辦法,只好艱難地做出決定了。
他想到一個好辦法,噠噠跑到漫漫面前,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穿在漫漫放在一旁的小熊玩偶上,大小意外得合適。
小於一手拉著姐姐,一手拉著小熊,將玩偶的爪爪放在漫漫的手心里,認真道:“姐姐,先讓它陪你,小於一會兒就來,好不好?”
漫漫先是低頭看看熊爪,然后再看看弟弟比玩偶還要軟綿綿的小手,噗嗤笑出來,向前碰了碰他的額頭:“知道啦,你去玩吧,但是要記得回來哦。”
小於捂著額頭,開心地彎起眼睛:“好~!”
一場“爭寵危機”就這么被春風化雨解決了。
KFC搖著頭笑,牽著蹦蹦跳跳的小兔子下樓。
看來以后自家小崽崽會成為很不得了的角色呢。
不僅萬人迷,還是很會端水、處理得相當游刃有余的萬人迷。
這就是天賦吧。
到時候,真要為怎么處理踏破門檻的追求者們而焦頭爛額的人,可就是少爺啦。
*
弗拉夏發現了一種既能跟小於弟弟玩,又可以蹭吃蹭喝的新活動:和小於一起,跟著KFC一起做烘焙。
簡直完美。
KFC當然也很愿意這種互動,照顧崽崽和陪崽崽玩兒對他來說是種享受。
每次小於決定想吃什么,他去準備相應的材料。
今天做的是一種人類很愛吃的甜品,芒果毛巾卷;由于家里長身體的小朋友比較多,吃太多糖不好,就改成了小個頭的mini卷。
廚房里的淡奶油沒有了,KFC去備用儲存室找。
回來的時候,看見兩個男孩兒以同樣海拔站在流理臺前——當然,小於得站在小凳子上才夠得著。
孩子們正在篩低筋面粉,已經戴好了圍裙和手套。
小於的那件印著黑貓,自從那回游園會看見監護人戴黑色貓耳之后,他就愛上了這種圖案。
至于岑尋枝每次看到貓耳都會有觸電般的不好回憶,這些是小朋友所不知道的。
機器人揣著材料正要進廚房,就聽見戴著印有狼腦袋花紋圍巾的弗拉夏屈起手指,作張牙舞爪狀齜牙:“嘿~嘿~嘿,小白兔,現在只有我和你,沒有別人啦~”
KFC:“???”
少爺、休斯醫生、皇后殿下都出門了,漫漫在樓上,廚房的確只剩下這倆小家伙。
可是。
我呢?
我難道不是人——
哦,我還真不是人。
小於被弗拉夏逗得直笑,咬字都有點兒不清了:“我今天,今天是小喵咪,不是小兔嘰。”
弗拉夏被這種軟糯糯的小奶音萌化了,捧臉:“不管是喵咪還是兔嘰,今天都會被我叼回窩,一口吃掉!”
小兔兔本來想配合幼稚的小哥哥做一個驚恐的表情,可是看到他的臉頰上沾滿了面粉,根本笑得停不下來。
弗拉夏還沒意識到自己有多么滑稽,雙手叉腰,裝模作樣嘆氣:“笑點這么低,不好不好。”
KFC姍姍來遲,萬向輪無聲地滑到他們背后,隨手抄起一張濕巾抹著小少年臟兮兮的臉:“看,到底誰才是小花貓。”
“我&%!、沒有&)*——#!&喂……!!”
KFC的手法簡單有效但粗暴,少年哀嚎不止。
旁邊的小兔子都快笑得從凳子上掉下來了。
弗拉夏好不容易逃出機器人的磨爪,見小的那個搖搖欲墜,眼看就要摔著,連忙從背后把小於攔腰抱起來。
小兔子一時驚慌,小短腿在空中亂蹬,不知怎么的把差點把面粉盆踹翻。
多虧KFC眼疾手快,英勇地撲向面粉盆——
然后整個盆徹底翻了。
一大、一中、一小,被漫天飛舞的面粉澆了個嚴嚴實實。
他們面面相覷,都傻了眼。
漫漫聽見樓下傳來鍋碗瓢盆摔一地的動靜,忙不迭跑下來看。
還沒到廚房,就已經看見外面地上斑駁的痕跡。
她小心翼翼避開,扒著門框往里瞧,就見到這三只型號不同的……嗯,雪人。
最小號的那個還一直在打噴嚏。
不用問也知道發生什么了。
小姑娘使勁兒忍住笑,憋得講話聲都變了調:“那個,咳,請問……要幫忙嗎?”
KFC率先從慘劇中回過神來,拎著最小的那個交給漫漫:“麻煩您給崽崽先擦一下吧,先擦臉就行,待會兒我給他洗澡。”
平時很愛干凈的小女孩唯有在面對弟弟時不怕臟,從機器人那兒接過面粉還撲簌簌往下掉的小於:“好的。那您呢?您進了這么多粉塵不會……”
KFC拍了拍胡子上的面粉:“應該不會,我有做過全面的防水防塵設計,還是很嚴密的。”
弗拉夏蹲下來,徒勞地一小撮一小撮捻著面粉,苦著臉:“這可怎么辦?”
KFC安慰他:“沒事兒,小先生,您去收拾一下自己,這里交給我來打掃就行。”
弗拉夏擔心:“可是您會不會太累了?”
可不只是地上有面粉,櫥柜、灶臺、水池……哪哪兒都是;剛才真的和下了場雪沒什么差別。
KFC感到很暖心,屈起胳膊,給他看人造的肌肉:“放心,我可是全能機器人啊,區區衛生清潔不在話下!”
弗拉夏頂著一頭一身的面粉,匆匆回自己家洗澡。
KFC關好廚房的門,開始緊急吸塵作業。
客廳里的漫漫正在細心地給小於擦臉,相似的場景,可比方才KFC抹弗拉夏要溫柔多了。
小幼崽仰臉任姐姐擦,忽然道:“姐姐。”
漫漫又換了張干紙巾,確定弗拉夏沒有回來之后,幫他摘下兜帽撣耳朵毛毛里的面粉:“嗯?”
小於乖乖閉著眼睛:“今天本來,要做芒果。”
小朋友講話會省掉一些詞,他說“做芒果”,就是“做芒果味甜點”的意思。
漫漫附和:“芒果好呀。”
小於試圖睜開眼,可睫毛上還黏黏的,只好接著閉上:“芒果好。”
漫漫:“嗯,好。”
小於見她好像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安靜了一會兒,又道:“姐姐喜歡芒果。”
小姑娘的動作一頓。
她理了理其中邏輯,驚訝道:“你是想說,因為我喜歡吃芒果,所以你今天才想做芒果味的甜品嗎?”
幼崽很高興自己終于被解讀了,睜眼點點頭:“小於想姐姐開心。”
小兔子是一種淚腺很發達、也很脆弱的生物,兔寶寶是,兔子姐姐也是。
漫漫眼圈紅了:“……謝謝你。”
她知道。
她其實都知道。
從住過來開始,小於就擔心她在這里會不開心。
雖然她暫住在這里是迫不得已,也僅有一段時間而已,不會一直下去。
雖然岑先生和管家先生對她也很好,后來的醫生叔叔與漂亮哥哥都很有趣;
可這里畢竟不是她真正的家,她還是會生出寄人籬下的落寞,還是會想媽媽。
尤其是每每看見小於窩在岑叔叔懷里時,岑叔叔眼神溫柔地注視著小兔子時,格外想媽媽。
可是她現在明白了,弟弟也是她的家人。
也許,就是全世界她最后的、也是唯一可以見到的垂耳兔了。
媽媽說過,相遇即是緣分,緣分都要珍惜。
她很小的時候就明白自己總有一天會被賣掉,像那些早早離開家的哥哥姐姐一樣,再也不回來,再也見不到家里人。
能在這顆嚴禁垂耳兔出現的星球上與家族重逢,本身就是很不得了的命運。
能再見到小十七,就已經很好、很好了。
小男孩眨掉睫毛上的面粉,才發現姐姐不知道什么時候掉了眼淚,手忙腳亂安慰幫她擦眼淚:“姐姐,姐姐不哭,芒果沒有了還可以重新做的……”
小笨蛋以為自己在因為吃不到芒果哭呀?
漫漫捉住他快把面粉蹭自己臉上的小手,破涕為笑:“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哭啦。剛才是因為……很開心。”
幼崽的小腦袋瓜已經繞不過來了。
吃不到芒果,開心?
可是,開心的話,為什么又要哭呢?
漫漫再度用自己的額頭碰了碰弟弟的,這是小兔子們很喜歡的一種表達親昵的方式:“我只是很開心,你是我的弟弟。”
面粉還沒有完全擦干凈,本來就白的小兔兔現在更是像雪一樣。
他眨了眨眼,其實沒明白姐姐怎么從芒果換到了這個話題。
但沒關系。
這并不妨礙他的眼睛彎成小月牙:“我也很喜歡姐姐!姐姐,一會兒我們一起做芒果,好不好?”
漫漫也笑:“好的呀。”
“嗯……Fufu哥哥也在。”
“……唉。”
“可是,姐姐還是會和小於一起的,對不對?”
“唔,應該吧。”
“姐姐,姐姐,小於求求你啦~~”
“好吧好吧。但是你要站在我旁邊,不要站在他旁邊,好嗎?”
“好~!”
“嗯,乖。”
第50章 第 50 章(加更的加更)
岑尋枝前腳下班到家, 后腳休斯也帶著紀攸溜達回來了。
休斯興致勃勃講著今天又遇到了什么奇葩病人和更奇葩的家屬,以及小鳳凰又施展了怎樣的神秘壯舉,堵得想罵罵咧咧的人頓時啞口無言, 堪稱他行醫史上最快打臉,吧啦吧啦吧啦。
休斯行走江湖多年, 見聞頗多,口才也很不錯, 把一個小故事講得高C迭起、精彩紛呈。
KFC聽得津津有味,兔兔姐弟更是一臉崇拜地看著漂亮哥哥。
就在這時,洗完澡的弗拉夏回來了。
不僅是他, 聽說兒子毛手毛腳打翻了原本材料的吉尼夫人,也帶著重新采購的甜點用品登門。
需要額外標注的是,岑尋枝并不是一個人回來的。
程和梁施每隔兩三天會來探望一次漫漫,每回來都帶上新衣服、玩偶和零食,還是給小姐弟的兩人份。
岑尋枝掃了一圈, 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不知不覺,這個曾經只有他和KFC的冷冷清清的房子,居然擠了十個人。
……十個人!
不管放到哪個國度、哪片星域的家庭, 好像人數都有點兒太多了吧?
得虧房子大,不然連站都沒地方站。
就算每個人說話都小聲,十倍的聲音疊加在一塊兒也夠叫人耳朵痛的。
和監護人相反的是, 越是人多,小幼崽就越開心。
不僅因為熱鬧,更因為在場的所有人都很喜歡他。
小鳥朋友特別喜歡像摟玩偶一樣把他抱在腿上;
(其實如果紀攸變回小鳥形態的時候,小於也很喜歡反過來抱著他)
Cici正從程姨姨那里劃分他和姐姐的東西;
漫漫姐姐看見Fufu哥哥來, 立刻往他旁邊靠近,挽住他的手臂;
Fufu哥哥對她做了個鬼臉, 一屁股坐到自己另一邊,親熱地捏了捏他的臉;
梁叔叔正在跟醫生叔叔探討一個非常深奧的問題,名為“賽瑟納林人和人類的精神力究竟有什么區別”;
小於基本一個字兒也沒聽懂。
Mama就更不用說啦。
雖然mama現在盡可能離他們這群吵鬧的中心點遠遠兒的,但崽崽知道,mama一直在看著自己哦\^o^/
小於曾經也有過一個大家庭,比現在的容量還要大得多。
可他在那兒什么都得不到,只能撿別人剩下的,還一不留神就被會搶走。
那些只是有血緣關系的兔子罷了,并不代表就是家人。
現在這些,除了姐姐以外與他連種族都不同的,才是他真正的家人。
所以他喜歡現在的熱鬧。
哪個小寶貝不想徜徉在愛的海洋里呢?
休斯和梁施對精神力的話題爭論不下,尤其在人類飼育的靈寵能不能安撫賽瑟納林人上面。
但他們還是有且僅有一個觀點能達成一致:小幼崽對治療監護人那所有人都感到棘手的精神力損傷,有奇效。
紀攸微笑著低頭沖小於小聲道:“看吧,大家都知道你特別厲害呢。”
被夸獎的小垂耳兔臉蛋紅撲撲的。
看得旁邊的弗拉夏又想咬一口。
會不會是草莓味?
草莓味的小白兔奶糖……
咦。
弗拉夏愣了愣。
為什么自己會老是覺得小於弟弟像只小兔子呢?
難道是因為游園會那天弟弟戴了兔耳朵嗎?
不對,早在那天之前,他就總覺得弟弟像只小兔兔了,白白軟軟,怯生生的大眼睛。
真的很像小兔子。
話又說回來,小於弟弟和那個小丫頭無論何時都要戴著兜帽,幸好屋子里有恒溫空調,否則豈不是很熱。
哎,好想什么時候等弟弟摘下帽子摸摸他的頭發啊,一定也軟軟的……
雖然他當然懂禮儀,不可以隨意窺探其他種族的隱私,但小少年還是會忍不住幻想,帽子底下會不會是兩只毛茸茸的兔耳朵?
弗拉夏心思單純,并不理解聯邦的殘酷禁令,也沒有多想這禁令會帶來什么,只覺得萬一小於弟弟真的是小兔子,他一定要抱著好好rua一rua——
心思冒出來的瞬間,被很好地抑制住了。
他先是瞥見來到腳邊的輪椅,然后才是輪椅的主人。
小少年噌地從沙發上站起來,筆直地敬了個禮:“長官好!”
長官冷淡而矜持地頷首:“嗯。”
連弗拉夏自己都沒意識到,當他看到岑尋枝過來時,就立刻放開了剛才在揉捏小於的手。
有種偷偷欺負小朋友被大人抓包的罪惡感。
盡管那“欺負”并沒有惡意,當事崽也欣然接受。
小於看見mama,立刻就想過去。
紀攸把他抱下來,岑尋枝摸摸小兔頭:“今天過得怎么樣?”
幼崽猶豫了下。
打翻面粉、弄得書房六月飛雪這種事,算不算好呢?
岑少將眼睛毒得很,就算小兔子已經洗過澡、家里也都收拾完了,總還有些不正常的痕跡。
晚點才審一下KFC好了。
他捏了捏崽崽的小手,話卻是同弗拉夏說的:“跟我過來一下。”
誒?
不僅是弗拉夏本人,小於和漫漫也很吃驚。
紀攸好奇地望著他們各異的神色,猜測岑尋枝通常情況下是不會和這個小少年單獨說話的,才會叫孩子們一臉意料之外的表情。
他眨了眨眼,攔住下意識就想要跟上去的小兔子:“大人有大人想說的話,小朋友就等一會兒吧,好不好?”
小於猶豫著被小鳥朋友重新攬到懷里:“可是,可是fufu哥哥也還不是大人……”
紀攸:“但我想,他們要進行一場‘大人’類型的談話哦。”
小於:“什么是‘大人’類型?”
紀攸:“成熟,理智,有責任,也有承諾。”
幼崽沒有完全明白,不過,還是同意了把時間留給mama和fufu哥哥——他現在最喜歡的兩個人。
*
屋子里燈火通明,歡聲笑語不斷,襯得花園里有些冷清。
少年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然后貼在褲縫,站得筆直,像練軍姿。
岑尋枝沒有立刻告訴他因為何事,而是帶他去了那個以前不曾光顧的秘密花園。
弗拉夏看著滿園子的碧綠璀璨的高大植物,一時眼睛都不夠看了。
也許是遺傳自母親,他和梁施一樣,有著令賽瑟納林人羨慕的、極為穩定的精神力,所以他長這么大根本沒有需要用藥緩解的機會,更別提親眼見到這么多絨絨草了。
不過,沒吃過豬肉也是見過豬跑的,每一個賽瑟納林孩子成長的過程中,都會被教育,絨絨草是聯邦最最珍貴的資源,要得到公民的捍衛與珍惜云云。
在少年心中,絨絨草應當是極為罕見和寶貴的。
沒想到岑長官家的花園竟然栽種著如此之多——
單純的男孩兒并不會去細想,這些絨絨草究竟從何而來,只會驚嘆:不愧是他偶像,方方面面都這么厲害啊!
夜晚的絨絨草光亮比白天更明顯,搖曳之間墜落下細碎光輝,如同孩子們曾在中心花園捕捉過的螢火。
岑尋枝便在那漫天光點中轉身,不再鋪墊,開門見山:“你跟小於說,想和我們一起去?”
弗拉夏還沒從絨絨草大軍的震驚中回過神,冷不丁被問,傻傻地“啊?”了一聲。
岑尋枝:“……”
岑尋枝耐著性子道:“是不是小家伙告訴你,我們再過不久要出趟遠門。”
啊哦,差點兒把這事給忘了。
弗拉夏這才記起來今天自己來岑家的原始目的。
自從游園會那天,小於擁有了自己的兒童款腕機,還加上了弗拉夏的好友,男孩兒們就算碰不上面也要通過腕機聊天。
紀攸說要帶小兔子去遙遠的星星上見一見神奇的東西,而監護人也并沒有叮囑這是要保密的事件,小於自然就通過腕機把這個好消息告知了fufu哥哥。
弗拉夏一聽他們要去帝國,頓時來了興趣。
別說聯邦的男孩兒了,全宇宙的孩子們、乃至大人,哪個沒有艷羨過第一帝國的強盛、向往它的繁華呢?
吉尼夫人并不愛旅行,弗拉夏雖然很想出去見識見識,卻更想多陪陪她,所以也從來沒離開過首都星太遠,更別提聯邦之外的星域了。
那天通話的時候,吉尼夫人也在旁,見兒子如此憧憬,便微笑著說:“也許你可以問問岑先生,如果不麻煩的話,能不能讓你一同前去。”
于是就有了岑小於小朋友那歡快的、打進辦公室的一通語音。
岑尋枝面對少年充滿期待的眼睛,若是放在以前,絕不會介意毫不留情撕碎他的夢;可現在卻一時講不出來。
弗拉夏雖然比小於大上不少歲,可心性純善,還像個小孩子,尤其在施放星星眼時,跟他家那個越來越會撒嬌的小兔崽子像得不得了。
……自己怎么也就越來越吃這一套了。
養一個孩子,會讓人的心臟變得弱小——當然,一般人稱之為柔軟。
岑尋枝挪開視線:“你不能去。”
少年的神情意料之中垮了下來。
但他既未撒潑打滾,也沒有立即放棄,而是像當初請求小於能和自己一起去捉螢火蟲一樣,據理力爭:“長官,我想陳述我可以去的理由:我已經年滿十五歲,按照聯邦的法律,已經是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了,我可以在旅途中完全照顧好自己,也可以替您分擔照顧小於弟弟的責任;其次,我的母親自愿提供本次行程的全部活動資金,哦,不僅是我的,如果可以的話您和小於弟弟還有——”
這個平時大大咧咧的孩子,一旦有想要爭取的東西,就會變得格外條理清晰,甚至偶爾還能引經據典,這一點還是讓岑尋枝刮目相看的。
但問題在于:“不,這不是你的問題。”他嘆了口氣,“是我們這次的行程需要保密。”
弗拉夏剎住自己接下來列的一二三四五,眨了眨眼:“保密?您要去進行秘密行動嗎?為了聯邦?”
眼前男孩兒的神情已經轉為崇敬,岑尋枝趕緊打斷他越來越離譜的遐想:“……不是那種秘密。”
少年不解。
岑尋枝看向周圍竊竊私語的絨絨草們,他當然聽不見它們的聲音,但他知道它們一定在議論自己;這時候也很好奇,每次小東西進來時,會不會被它們吵得耳朵痛。
坐在輪椅上的成年人看著正處竄個子階段的少年,其實是需要微微抬頭的,但他看向任何人的目光都絕不會是仰視:“你知道小於是什么種族嗎?”
弗拉夏撓了撓頭,不知道為什么長官會突然問這個。
他的發量實在得天獨厚,哪怕有這么個習慣性動作,依舊不影響那白金發絲蓬松漂亮。
“小於弟弟一直戴著兜帽,所以我回家查過,可能是桑尼爾族,也可能是倫夏族,也可能是那個那個叫什么……哦!雅科布斯可族。我問過他,但弟弟說他也不記得。所以我也不能確定。”
岑尋枝實在很想嘆氣,這孩子心大得能裝下一個北方星系,居然和小兔崽子相處這么久了,什么都沒看出來。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的確很遵守規則、尊重隱私,從來沒有強迫去探查小於帽子下的秘密。
有點兒傻。
但,是個好孩子。
岑尋枝問:“你想知道更多關于小家伙的事嗎?比如,他的種族,他從哪里來。”
弗拉夏小雞啄米般使勁兒點頭。
小於弟弟的事,他都想知道——如果弟弟和弟弟的家長愿意的話。
岑尋枝看著他:“我們這次去,就是和他的種族有關。也和……這些絨絨草有關。很多事情不適合出現在聯邦,所以,帝國是更好的選擇。”
看似模棱兩可,其實謎底昭然若揭。
可惜的是,少年完全沒get到他的暗示:“絨絨草?為什么?小於弟弟的種族會種絨絨草嗎?那是好事情啊!”
岑尋枝:“……”
唉。
傻孩子,真傻。
傻乎乎地讓人有點兒想笑,岑尋枝清了清嗓子忍住那莫名的笑意,正經道:“一切順利的話,回來你就會知道了。”
如果順利,小垂耳兔就能收起耳朵與尾巴,以后就能和其他孩子一樣,自由地走在陽光下、街道上,不用再躲藏。
也不用在帶著秘密和別人做朋友了。
周遭的絨絨草們忽然激動起來,岑尋枝朝秘密花園的柵欄口望去,果然是小家伙來了。
他早就發現,每次有小於在,不管哪兒的花花草草都會特別激動。
故事的主角出場,總是要有點兒不同尋常的氛圍烘托的。
小兔兔趴在門口探頭探腦,既想進來瞅瞅發生了什么,又在努力把自己藏起來。
光是那雙扒在欄桿上的小手,就完全藏不住。
但幼崽就是這樣一種自欺欺人的生物,捉迷藏時只要自己蒙上眼睛,就當全世界都找不著。
大概是看他們兩人出來太久,擔心了吧?
不知道是擔心那小子會被自己揍,還是擔心自己會被那小子氣著。
岑尋枝好笑地搖搖頭,喚小家伙過來。
被當場抓包的小兔兔咬了咬嘴唇,猶豫了一瞬間,然后歡歡喜喜來了。
在小於來到他們身邊之前,岑尋枝忽然輕聲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他遇到了危險,而我沒法保護他——”
“我不知道會有什么情況,能讓您舍得離開他。但是,”
少年罕見不禮貌地打斷,卻也是打斷他悲觀的設想。
他的語調和先前的輕快完全不同,在這一瞬間好像忽然長大了。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到來,我會用盡全力保護好他。請您相信我,我一定會做到。”
岑尋枝沒有回答。
他們靜默下來,一同看向朝著他們蹦蹦跳跳而來、笑容天真無邪的小於。
那是他們愿意付出任何來守護的,最愛的小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