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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61章  牧野聞歌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從酒樓回府后, 南淮笙仍然還有些恍惚,沒想到五皇子竟然是個隱藏大佬。

    他倒了杯已經涼透的茶水一口悶下給自己壓驚,再仔細一回憶,發(fā)現(xiàn)這事竟然早有端倪, 原來之前李太玄就曾提起過五皇子的情況。

    南淮笙還記得當時他們一行人正下江南, 他朝李太玄問起他對幾位皇子的看法, 李太玄說五皇子耽于小道, 這不就是在告訴他五皇子善詩詞書畫么,奈何他當時竟然沒反應過來。

    好在這位五皇子十分上道, 竟然自己主動送上門來,這要是還能蹭不上幾首名作, 那他就算是白瞎了天上掉下來的這么大塊餡兒餅。

    南淮笙心里一盤算,已經琢磨好之后要約五皇子去那些江南名勝游山玩水才好激發(fā)這位的創(chuàng)作靈感, 他美滋滋地列了個計劃表,又鋪好信紙給秦寒之寫信,他倒要問問這家伙為何不提前告訴他五皇子的事,害他差點錯過這么大個機緣。

    哦,對了,五皇子身邊又順承帝的人盯著,這事也要跟秦寒之說一聲。

    等到快日落時, 南伯文終于回府,南淮笙聽到消息立刻去了南伯文的院子。

    “哥,你用過晚膳了嗎?”南淮笙領著一只食盒又提著一壺酒走了過來。

    南伯文看了一眼南淮笙手中的酒食, 笑著調侃道:“喲, 今天想起跟哥哥一起用晚膳了?”

    南淮笙把酒壺推到南伯文手邊, 又將食盒中的菜色一一取出放在桌上, 說:“這不是今天跟五皇子出去吃飯, 想著不能厚此薄彼把你這個兄長給忘了么,那自然要給你捎帶一份回來。”

    南伯文微微挑眉:“五皇子?”

    “你不知道?”南淮笙做出一副驚訝的模樣,說,“五皇子已經來秦淮住了大半年,就在吳王府中。”

    秦淮有一座吳王府他是知道的,可那不就是個擺設么,常年只有有些家丁護院看守,南伯文奇怪道:“不是說皇子不能輕易離京么,何況還是來封地?”

    南淮笙在對面坐下,說:“只要有皇帝的恩準,自然哪兒都去得。”

    南伯文立刻警惕起來,問道:“那他找你作甚?”

    南淮笙聳聳肩,說:“我也是第一次見他,我倆就去外面吃了頓飯,他說了些在江南游玩的趣事,別的倒是沒提。”

    “這五皇子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南伯文越琢磨越不對勁,他又壓低聲音朝南淮笙小聲問道,“你離京時,可注意到上面有什么動靜?”

    南淮笙心中一動,見南伯文果然問起這事,于是反問道:“可是外祖父那邊來過消息?”

    南伯文微微頷首:“確實如此。”

    既然杜尚書那邊來了信,恐怕是早就給南家敲過警鐘了,只是不知道他外祖父到底想拉著南家往哪邊站。

    南淮笙沉思片刻,這才輕嘆一聲說:“哥哥想必知道我這次為何忽然又回來了吧?”

    南伯文點點頭,說:“外祖父言說京中局勢不明,讓你告假回家暫避風頭。”

    南淮笙見他果然知道此事,于是長話短說:“大乾如今有四位成年皇子,五皇子現(xiàn)下在秦淮,而且瞧著對儲位沒多大心思,三皇子則不良于行,自然無緣此位,那便只剩大皇子和七皇子了。”

    “此事我從前聽父親提起過,”南伯文倒了一杯酒仰頭喝下,壓低聲音說,“聽說三皇子的事還跟大皇子那邊有點干系。”

    南淮笙雙眼微微圓睜,沒想到南伯文竟然連這事都知道,他連忙追問道:“可有詳情?”

    南伯文轉了轉手里的酒杯,說:“約摸十來年前吧,大乾和東盧戰(zhàn)事停歇,兩邊打算議和,大乾這邊便派了當時幾位皇子當中聲望最高的三皇子出使東盧”他說著看向南淮笙,“本來已經傳出消息,三皇子派人回朝向皇帝請賜婚,他要與東盧的一位皇女成婚,以此達成兩國聯(lián)姻。結果消息傳出沒多久便又傳來三皇子在東盧遇刺的消息,之后兩國關系迅速交惡,如今邊界處都還時常打仗。”

    南淮笙心中一震,追問道:“你又怎知此事跟大皇子那邊的人有關系?”

    “弟弟這就小看咱們家了,”南伯文嘿嘿一笑,說,“南家的商隊遍布大乾周邊各國,又多少消息能逃過行商之耳?”

    南淮笙聽得心臟怦怦跳,難道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大皇子一派勾結番邦暗害皇子的證據莫非就在他家手上?

    “哥,你快別賣關子。”他連忙催促道。

    被弟弟好一通央求,南伯文過足了當兄長的癮,這才說:“當年傳回的消息是說刺殺三皇子的人便是三皇子想與之聯(lián)姻的那位東盧王女,而那位王女是東盧先王之女,東盧現(xiàn)任君王則是先王的弟弟。”南伯文說著壓低聲音道,“據說那位王女是通過使團中的一人聯(lián)系上了吳太師和皇后,得了那兩位的承諾后才刺殺的三皇子。”

    南淮笙這下聽蒙了,使團里竟有吳太師和皇后的人!

    “吳太師和皇后要用什么利益才能說動那位王女,三皇子當時已有儲君之相,如果不出意外現(xiàn)在說不定已經是大乾太子,與三皇子聯(lián)姻豈非更能解她之危?”南淮笙正說著,忽然又想起什么,“先王之女……吳太師和皇后該不會是承諾助她奪回王位吧?!”

    南伯文滿臉驚詫地看著自己傻了二十年好不容易聰明過來的弟弟,這是不是有點聰明過頭了,竟然連這種秘辛都能一猜就準。

    好不容有機會在弟弟面前一振兄長之風,結果還沒秀起來就被揭穿謎底,南伯文沒滋沒味地說:“如你所想,確實如此,因此兩連都覺得是對方的預謀,邦交便一再惡化。”

    南淮笙聽得氣憤至極:“吳太師一派當真可惡,竟然為了一己私利置國家安危于不顧!”緩了緩,他又問道,“那位王女現(xiàn)在可還在東盧?”若是能找到這位王女,說不定就能拿到大皇子黨禍國的罪證。

    但出了刺殺之事,那位王女要么被囚禁,要么被驅趕,要么恐怕已經不在人世。

    果然,就見南伯文搖搖頭說:“事發(fā)后沒兩年那位王女便消香玉隕。”見弟弟聽后一副失望至極的模樣,南伯文話音一轉,又說,“不過,那位王女倒是有一子尚在東盧。”

    南淮笙:“!”

    他記得李太玄說過,三皇子和那位皇女疑似有一個孩子,莫非就是這個孩子!

    南淮笙小聲問道:“可是三皇子的血脈?”

    南伯文再受打擊,他家弟弟怎么連這種秘辛都打聽到了,讓他去哪里找做兄長的優(yōu)越感。

    “若是消息沒錯,當是三皇子血脈。”

    一陣激動過后,南淮笙又漸漸冷靜下來,不說這個孩子的存在三皇子和順承帝知不知道,就算知道了,這孩子現(xiàn)在人在東盧,東盧那邊會不會放人那就未可知了。

    而且這孩子如果回歸大乾,對如今的局勢定然影響巨大,南淮笙按下心中的激動,打算想個法子把這事先告訴秦寒之,具體怎么做就讓秦寒之自己去想辦法吧。

    南伯文見南淮笙神色忽明忽暗,于是出聲道:“你還沒告訴我京中局勢到底如何了。”

    南淮笙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說家中消息靈通么,京中那點事難道你還能知道得比我少?”

    南伯文嗨了一聲,說:“我聽到的都是手下打聽來的消息,但弟弟你是在國子監(jiān)待過的,那里邊都是些什么人你比我清楚,其中的消息自然跟商賈能打聽到的又有些不同,說不定外祖父不知道的消息那里邊也能聽到。”

    沒想到這個兄長平時看著大大咧咧的,實則心細如發(fā),南淮笙定了定神,說:“哥,我也不瞞你,我這次回來是大皇子和七皇子兩方勢力角逐,外祖父怕我牽扯其中連累了家里,南家本就家業(yè)巨萬,如果牽涉進去,沒準皇帝哪天找個由頭就對南家動刀了。”

    南伯文卻輕哼一聲,說:“我看是怕連累尚書府吧。”

    南淮笙一愣,他眨了眨眼睛看向南伯文。

    南伯文咕嚕咕嚕又說一大碗酒下肚,他抹了抹嘴,說:“這話本不該我講,不過你既然已經清醒過來,我也不該瞞著你,省得你日后吃虧。”

    南淮笙見南伯文神色郁悶,猜出南杜兩家的關系可能沒有自己先前以為的那么融洽。

    果然,就聽南伯文說:“外祖父連連高升的事恐怕你也聽過,左右不過一個‘錢’字,不過人人都道‘錢’字好,我們這些商賈卻不是人人都瞧得起的,”他說著嗤笑一聲,“總歸咱們也不欠他杜家的,日后你若是再跟杜家那些人見著,那該怎么著就怎么著,不用委屈自己。”

    南淮笙秒懂,難怪當初還傻著的時候,尚書府里幾個小輩都敢隨意欺辱他。

    他笑了笑,又給南伯文倒了一杯酒,說:“哥你可別生氣,為了這點事不值當,我可沒吃虧,有人敢來找事當然不給他留面子。”

    南伯文朗笑一聲:“就是這般,你是我弟弟,看誰敢欺負你!”

    南淮笙又問道:“我離京前看兩位皇子的爭斗要落在明面了,外祖父可跟父親通過氣,將來南家和尚書府如何自處?”

    南伯文砸了咂嘴,說:“還是他那套中庸之道,不過我看他提過好幾次方太保。”

    “方太保?”南淮笙這下懵了,難道杜尚書想靠攏五皇子,那五皇子今日來找他其實是來拉攏南家的?

    南伯文:“所以你提起五皇子今日來尋你的事我才覺得意外,這節(jié)骨眼上他不好好待在京城,跑這大老遠來做什么。”

    “五皇子不行啊五皇子。”南淮笙一陣汗流浹背,這位大佬干什么都好,但別讓他當皇帝啊。

    南伯文:“你不看好五皇子?”

    南淮笙連忙搖頭,他哪兒敢看好這位,是嫌日子過得太順暢么。

    南伯文也不問他為什么,只壞笑道:“笙兒莫不是看好七皇子?”

    南淮笙沒想到南伯文突然說這話,他頓時一噎,支支吾吾地說:“那不是我在京中這段時日,七皇子助我良多么,送我回來的那幾名侍衛(wèi)便是他府上的親衛(wèi)。”

    南伯文年紀輕輕便能盤轉南家的龐大家業(yè),自然是個精明人,聽到南淮笙如此說,立刻便看穿南淮笙的心思:“笙兒想助七皇子一臂之力?”

    南淮笙說:“我只能代表我自己,南家若牽扯入皇儲之爭,少不得脫一層皮,我只希望家里對另兩位皇子遠著些便好,七皇子那邊我也幫不上什么忙,只能邊走邊看。”

    南伯文沉默許久,這才道:“明日你便隨我一起去鋪子里轉轉,等熟悉之后,家里的米鋪和車馬坊便交給你來管。”

    “啊?”南淮笙這下懵了,“我哪兒做得來這個。”

    他連聚云樓都還沒盤活呢,南家的米鋪和車馬坊分號遍布大乾,甚至還要跟番邦做跨國貿易,要是砸他手里怎么辦。

    南伯文卻笑了笑說:“怕什么,有哥哥給你兜著,”他又壓低嗓音,說,“況且南家如今不是說不入局就能置身事外的,上面早就想拿咱們家開刀了,還不如主動找個出路。”

    數日后,秦王府。

    “王爺,有秦淮來信!”王成急匆匆進了書房,獻寶似的將信件呈給他家王爺。

    聽到是秦淮來信,秦寒之眼角泛起一絲笑意,他結果信件后便若無其事地讓王成退下。

    待房門再次關好,秦寒之這才好心情地拆開信封,結果就見到了某個討嫌兄長的字跡。

    “七弟,為兄近日在秦淮吃好喝好,日子過得甚是逍遙,前幾日還見到了你的心上人,果然如傳言一般有神人之貌,他沖我微微一笑,我只覺春花爛漫不及他萬一,七弟當真好眼光。”

    秦寒之冷哼一聲,他面色沉沉地將某個皇兄的來信燒成灰燼,又將王成喚了進來:“去吳王府,將吳王那只會學舌的鸚鵡借來,就說我要養(yǎng)幾日。”

    王成立刻領命去了吳王府。

    又過了幾日,吳王妃聽府上的婢女說秦王借走的那只鸚鵡已經還回府上,她便照常去給那只逗趣的鳥兒喂食。

    只是剛一靠近鳥籠,就聽那鸚鵡嘰嘰喳喳道: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秦煜專好打秋風,蠢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厚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吳王拍馬江南游。”

    吳王妃大囧,連忙叫來吳王伺候的人問道:“王爺可曾在秦王那處討過什么東西?”

    侍從:“回王府,王爺年前磨了秦王好久,討了幾幅字畫來。”

    吳王妃氣得一跺腳,說:“還不快給秦王送回去!”她想了想,又說,“算了,修書一封,讓王爺趕快回京自己給秦王送回去,我可丟不起這人。”

    【作者有話說】

    南淮笙:最!強!金!大!腿!何!時!登!場!——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秦煜專好打秋風,蠢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厚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吳王拍馬江南游。”改編自李煜《虞美人》——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第0062章  牧野聞歌

    ◎刺殺那只豬頭◎自那日與南伯文交談后, 南淮笙便日日跟隨兄長去家中的車馬坊和米鋪學習管理鋪子,南伯文教得仔細,他學得也認真,不到兩月時間便已經能獨自上手。

    倒是一個多月前, 五皇子來找南淮笙辭行, 說是有要事要回京了。

    南淮笙雖然心中惋惜, 五皇子離開秦淮他便沒法再找這位大神蹭到佳作, 但這事也不是他不樂意就能改變的,南淮笙只好備下數車好吃好玩的讓五皇子帶著一起上路。

    五皇子看著多出的幾車隨行物品, 臉上的喜悅半點也藏不住:“還是淮笙你好,知道心疼我, 不像七弟,只會嫌棄我。”

    “啊?”南淮笙尷尬地看了五皇子一眼, 說,“這些給秦王準備的,我不方便直接給他送去京城,只能勞煩吳王捎帶一趟了。”

    五皇子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看南淮笙的視線透出一股慘遭摯友背叛的酸溜溜勁兒。

    南淮笙干咳一聲,將兩只食盒塞到五皇子手中,說:“這是準備給你路上吃的, 我專門請了秦淮有名的大廚現(xiàn)做的,食盒加了保溫層,你路上趁熱吃, 涼了影響口感。”

    五皇子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兩只不輕不重的食盒, 又看了看身后屬于秦寒之的那幾輛滿載馬車, 頓時委屈極了。

    他朝南淮笙控訴道:“你厚此薄彼!”

    南淮笙老臉一紅, 硬著頭皮糊弄說:“車上都是些江南特產, 你不是早就說吃膩了么。”

    五皇子翻了個白眼:“這是膩不膩的問題么,你心里根本就沒我這個朋友!”

    “那哪兒能啊,”南淮笙當即反駁,“都說千里送鵝毛,重的自然是那份情意,你什么都不缺,我也不好隨便亂送東西,只能找來你上回夸過的那位大廚給你做一餐佳肴。”

    五皇子聽他說了半天心情這才略微好轉,他當然也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缺,只是突然間和他七弟對比太慘烈所以讓他有幾分悲從中來而已。

    但這可是南淮笙特地記了他夸過的膳夫,又專門為他將人請來做的佳肴,五皇子顛了顛手里的食盒,寶貝地拎著東西上了馬車。

    出發(fā)前,他又從車窗朝外探出頭朝南淮笙叮囑道:“上回你答應我的事可別忘了!”

    “忘不了,”南淮笙朝他揮了揮手,說,“最遲明年春就能在京中的四方書坊見到你的詞集。”

    五皇子終于滿意了,端著一副頗為正經的表情說:“我記下了,明年春要是見不到,我就拿你是問。”

    南淮笙順著他的話連連點頭,這本詞集他不僅能掛個編者的名,秦煜這家伙還讓他給好幾首詞配了小漫畫,所以他還能以畫者的名號在其中落款,不為了秦煜,光是為了他自己也不能耽誤了這本詞集的刊印啊。

    說起來這本詞集本來年前就能完成,都是秦煜讓他加小漫畫才耽誤了功夫,他這段時間又忙著鋪子里的事,每日只能擠出點時間來畫漫畫,這都前兩天聽說秦煜要回京了他才加班加點趕完稿子讓他過目。過些時候又是年節(jié),雕版刊印的事還得耽擱一陣,所以只能推到來年春。

    等到開年后又是春闈的日子,不知道那幾位友人準備得如何了,前些日子他收到唐孟龍與文仲明還有元征的來信,三人此次都已順利中舉,只等著來年一試春闈。

    想到這里,南淮笙心中不免有些憂愁,不知道自己幾時才能重新去京城,只望秦寒之能順利打開京中局面才好。……

    這日南淮笙剛從車馬坊出來,準備去米鋪施粥的地方看看情況,他還沒上馬車,就見一個之前給他送過信的小乞丐躲在巷口的拐角處偷偷看他。

    南淮笙還當是秦寒之那邊的人又找了這個小孩兒送信給他,于是他笑著朝小孩兒招了招手將人叫過來,又讓蘇馳從車馬坊里拿了包點心出來。

    南淮笙在小孩兒面前蹲下視線和他齊平,他將點心遞到小孩兒手邊,說:“這個點心給你。”

    誰知小孩兒只是盯著點心咽了口唾沫,最后卻搖搖頭說:“我沒有東西換貴人的點心。”

    南淮笙微微一愣,立刻便反應過來這小孩兒是在說自己手里沒有之前裝紙條的小竹筒,他笑道:“我不跟你換,這是給你吃的。”

    “真的嗎!”小孩兒一張臟兮兮的瘦臉露出大大的驚喜。

    “真的,不騙你。”南淮笙又將點心包往前遞了遞。

    那小孩兒終于興奮地將一包香噴噴的點心抱進懷里,他想立刻拆開包裹嘗一枚點心,可如此珍貴的東西吃一塊少一塊,想到這里他又舍不得了。

    南淮笙垂眸看見這小孩兒腳上的鞋已經破破爛爛,他不由問道:“上次給你買鞋的銅板,沒買嗎?”

    小孩兒縮了縮臟兮兮的腳趾,窘迫地說:“娘病了,錢我給娘買藥治病了。”

    南淮笙這才知道原來這小孩兒不是乞兒,他問道:“你家在哪兒,時候不早了,我讓人送你回去。”

    “家在淮陰,不過已經不住家里了。”小孩神色有些悲戚,恐怕是家中遭逢變故,舉家背井離鄉(xiāng)來秦淮投奔親戚了。

    南淮笙于是又小心地問道:“那你和你母親現(xiàn)在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小孩兒不答,卻說:“差點忘了,我有事告訴貴人。”

    南淮笙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笑問道:“有什么事,你說。”

    小孩兒垂眸看了一眼南淮笙腰間掛著的豬頭金牌,最后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湊近一點,顯然是要跟他講悄悄話。

    蘇馳見狀眉頭微皺,雖然這小孩兒曾幫他家王爺遞過信,但那都是京中來的人隨便找的使喚人,更沒人能篤定地說這小孩兒對南淮笙來說是完全無害的。他正要阻止,就見南淮笙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別擔心。

    南淮笙附耳過去,就聽小孩兒小聲地說:“我聽見有人說要殺貴人,貴人當心。”

    南淮笙心里一驚,自從那次在船上遇襲后,這幾個月一直風平浪靜,怎么突然又有刺客出現(xiàn)了?

    他面上不顯,只問道:“你聽誰說的?”

    蘇馳習武多年耳聰目明,自然也聽到了這小孩兒的話,他一雙眼睛緊緊盯在小孩兒臉上,卻發(fā)現(xiàn)這小孩兒不像在撒謊。

    小孩兒說:“就在城郊的破廟里,兩個惡漢說有人買他們殺一個帶豬頭的人。”他說著又看了一眼南淮笙腰間的金牌,再次確認那確實是個豬頭。

    南淮笙尷尬地攥了攥腰間的豬頭金牌,刺殺他就刺殺他,好端端的他怎么就成“帶豬頭的人”了,難道他就不配擁有姓名。

    城郊的破廟離米鋪施粥的粥棚不遠,南淮笙打算直接去看看情況,蘇馳卻不同意。

    “安全要緊,公子先回府,我?guī)巳グ涯莾蓚惡漢抓來一審便知。”

    南淮笙不樂意,他把豬頭金牌往馬車里一藏,朝蘇馳說:“這下安全了,走吧,你駕車。”

    蘇馳:“……”感情那兩惡漢要刺殺的是豬頭不是你。

    有小孩兒帶路,馬車不多時便來到城郊附近的街巷,時刻注意著街上行人的小孩兒忽然朝蘇馳小聲喊道:“就是那兩人!”

    南淮笙聽到動靜,立刻透過車窗朝小孩兒說的兩人看去,只見兩個邋遢大漢在行人中鬼鬼祟祟地穿行,瞧著像在跟蹤什么人。

    馬車停下,南淮笙讓小孩兒在安全處躲好,自己卻和蘇馳悄悄跟了上去。兩人越靠越近,只見兩個壯漢前面不遠處正有個白面書生扛著一只新鮮買的豬頭往家走。

    其中一個干瘦得像猴一樣的人小聲說:“你確定是這人?”

    另一個壯漢說:“確定,今兒逛遍整個秦淮就這小白臉帶著豬頭。”

    瘦猴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說:“那就趕緊動手,早得手早結錢。”

    壯漢:“急什么,這么多人怎么動手,等他落單才能神不知鬼不覺。”

    南淮笙:“……”

    蘇馳:“……”

    感情這倆刺客真的是奔著豬頭來殺的。

    南淮笙朝蘇馳使了個眼色,蘇馳立刻領命,眨眼間的工夫就將那兩個謀劃著行兇的惡漢拿下。

    鮮有人路過的小巷子里,兩個惡漢雙手反綁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不住地告饒:“好漢饒命!好漢饒命!我二人只干些偷雞摸狗的下三濫勾當,好漢饒我們一條狗命啊!”

    蘇馳掏出一把隨身匕首在壯漢的臉上拍了拍,惡狠狠地說:“你以為爺爺我不知道你二人究竟要做何事?”

    冰涼涼的匕首貼在臉上,壯漢頓時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只拿眼睛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盯著刃口,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們有賊心沒賊膽,求好漢再、再給一次機會!”

    南淮笙在巷子外沒等一會兒便見蘇馳出來,他問道:“如何?”

    “招了。”蘇馳將情況詳細告知南淮笙。

    聽完蘇馳的匯報,南淮笙陷入了沉思,那二人雖沒見著買兇之人的真面目,但卻聽出是個太監(jiān)在使銀子。

    太監(jiān)的話,難道是皇后派的?

    可皇后手下的太監(jiān)若是這么蠢,當真還能混成心腹?

    南淮笙想不明白,他朝蘇馳問道:“你可有頭緒?”

    蘇馳直說:“恐怕是大皇子派的人。”

    南淮笙:“……”大皇子難道真這么蠢?……

    京中,魯王府。

    大皇子瞥了一眼狗腿似的吳庸,問道:“交給你的事都辦妥了?”

    吳庸立刻討好地說:“王爺放心,秦淮那邊已經傳來消息,事情保證妥了!”

    大皇子這才舒心地將杯中美酒仰頭飲下,陰惻惻地說:“我看秦寒之那廝這回怎么辦,你不是能么,不是要跟我斗么,就讓你嘗嘗愛而不得的滋味,心上人因你而死,我看你是鐵石心腸還是萬念俱灰,哈哈哈哈!”

    【作者有話說】

    南淮笙:這個豬頭就非刺殺不可么![怒]——李煜,南唐后主,追封吳王,代表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相見歡無言獨上西樓》、《相見歡林花謝了春紅》等。

    第0063章  牧野聞歌

    ◎兵仙兵仙快快長大◎南淮笙處理完那兩名企圖行刺的惡漢之事后才重新回到馬車邊, 發(fā)現(xiàn)那小孩兒正乖乖坐在車中朝這邊張望,懷里抱著的點心竟然半點也沒動。

    他笑了笑,說:“怎么不嘗嘗看,不喜歡的話給你買點別的, 算是感謝你將那兩個惡漢的事告知我, 如何?”

    “喜歡的, ”小孩兒搖搖頭說, “我想帶回家和娘一起吃,貴人不用買別的。”

    南淮笙見這小孩兒不僅聰穎機警還孝心純質, 便說:“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小孩兒卻再次拒絕:“不用貴人送, ”他動作靈活地從車上跳下來,指著一條小巷說, “我就住那邊。”

    南淮笙還想再說點什么,就聽一個婦人的聲音喊道:“阿信,你在哪兒,快回家吃飯了!”

    小孩兒聽見婦人的喊聲后雙眼亮亮地朝那邊望去,大聲道:“娘,在這兒,我就來!”說完他便跟南淮笙告別朝他娘那邊跑去。

    南淮笙朝那邊望了一眼, 見那位婦人一臉憔悴病容難掩,他朝蘇馳說:“明日請個好大夫去為阿信他娘瞧一瞧,我看他差不多該上蒙學了, 若是他愿意, 順便給他找個學堂。”

    蘇馳領命, 說:“公子心善。”

    南淮笙笑了笑:“我看這小孩兒聰明得很, 好好培養(yǎng)一番, 日后說不得便是有用之才。”

    又過了幾日,這天下午南淮笙和南伯文剛才車馬坊那邊回府,現(xiàn)下兩兄弟正一處吃茶點閑聊,忽然就見蘇馳來報。

    “公子,韓夫人托我向你道謝,”蘇馳說著又取出一包冬棗呈給南淮笙,說,“這是阿信特意去郊外的樹林里摘了來送給公子的。”

    “這小孩兒倒是有心,你下回可得叮囑他別獨自在外亂跑,當心危險。”南淮笙接過一大包棗,用清水洗了洗便盛盤放到桌上,他嘗了一枚,味道極為清甜,又問道,“方才說的韓夫人是誰?”他回秦淮這許久,似乎不曾結識什么韓夫人,難道是從前認識的人?

    南淮笙想著又看向南伯文,卻見他哥表情依舊,似乎也不認識這位韓夫人。

    只聽蘇馳說:“韓夫人就是阿信他娘啊,那日公子讓請個大夫去給阿信他娘看診,韓夫人這幾日已經好了不少,加之又給阿信找了個學堂,所以韓夫人才托我跟公子道個謝。”

    “咳——”

    南淮笙正小口喝茶,聽到這位韓夫人是誰后茶點沒把自己嗆出個好歹。

    南伯文見狀連忙在他背上拍了拍,擔憂地說:“可有大礙?”

    南淮笙擺了擺手,說:“無礙,就是被茶水嗆了一下。”

    南伯文打小就寶貝這個弟弟,生怕他出個閃失:“怎么這么不小心,下回可得注意點。”

    南淮笙連忙應下,他也不想被水嗆啊,這不是消息實在太石破天驚么,他哪兒能想到那臟兮兮瘦不拉幾的小孩兒竟然是那等來頭。

    要不是現(xiàn)在孩子還小,他高低立刻上門去拜個把兄弟。

    南伯文見南淮笙確實沒事,這才問道:“那位韓夫人和阿信又是誰?”

    南淮笙糊弄不過去,只得把之前那兩名惡漢想刺殺他的事又給南伯文講了一遍。

    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個兄長又極為關心他,他本來是不想拿這種已經解決掉的事來讓南伯文操心的,只是現(xiàn)在對方問起阿信之事便不得不提起此事。

    不過南淮笙怕南伯文沖動行事,所以并沒有把幕后主使的事也和盤托出,畢竟大皇子的事還只是他的推測,南伯文知道了也只能徒增擔憂。

    他說:“哥你不用擔心,那兩個惡漢早就被蘇馳扭送官府,我半點事都沒有。”

    南伯文見他確實不像受過傷的樣子,擰著的眉頭這才松開,他自責地說:“怪我,早該想到會有人打你的主意,”說罷,他又跟南淮笙商量道,“不如我再給你安排幾個護衛(wèi)?”

    南淮笙明白過來他哥是誤以為那兩個惡漢是沖他錢來的,于是他連忙擺手說:“有蘇馳他們幾個在就夠了,人多了反而惹眼。”

    南伯文不放棄:“那你明日開始早些起床隨我一起練練拳腳,遇到什么狀況還能有個自保之力。”

    饒了他吧,早起還能商量商量,練拳腳什么的他可沒這耐力,南淮笙連忙說:“我早就過了習武的年紀,哥你要真想帶個徒弟,不如我讓阿信來拜你為師,我瞧著他挺機靈的。”

    “可別,他幫的是你,你自己收他做徒弟吧。”南伯文可不耐得帶別人家的小孩,誰家小孩兒能有他弟弟乖巧可愛。

    南淮笙心中默默為他哥惋惜,這么有潛力的徒弟居然還不樂意收,他沒滋沒味地說:“我但凡要是個秀才,哦不,哪怕是個童生我都高低讓他叫我一聲師父。”

    但問題他現(xiàn)在別說童生了,練國子監(jiān)都上了一半擱那兒了,能不能順利畢業(yè)還是個問號,他要是收阿信為徒豈不是誤人子弟。

    南伯文卻沒把南淮笙的話當一回事,他家小弟如此神仙般的人物,樂意收個徒弟那是對方的福氣。

    他大手一揮,又說:“不收徒,那你可以收他做個義子,一樣的,沒差。”

    南淮笙頓時被噎了個夠嗆,他連師父都不敢做,還敢給大神當爹,誰給他的勇氣,他哥的好弟弟濾鏡么!

    他還不如老老實實當個金手指大哥哥,多給幼年期大神塞點資源,假以時日等大神進化成完全體,他還能跟著蹭點福利。

    這么想著,南淮笙又托崔二給阿信找了個武師,崔二的本事他是見識過的,這家伙鐵定學過,找的武師自然靠譜。

    日子一晃就到了年關,南老爺和夫人終于從廟里回來過年。

    南淮笙被一位淚眼婆娑的溫婉夫人攬進懷里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直到南伯文出聲提醒,他恍惚間這才明白過來這位夫人便是他娘。

    南伯文見弟弟有些手足無措,于是朝他娘說:“娘,笙兒如今這么大個人了,你還在外面這樣抱著他,他該害臊了。”

    南夫人連忙松開南淮笙,一邊欣慰又心疼地看著他,一邊用手帕擦了擦眼淚,說:“是娘的不是,笙兒都這么大了。”孩子從前癡癡傻傻,她便總拿他當小孩,現(xiàn)在孩子清醒了,總該高興才是。

    南淮笙笑道:“是孩兒的不是才對,讓爹娘操心這么多年。”

    聽到小兒子總算提起自己這個爹,南九在一旁干咳一聲企圖找點存在感。

    南淮笙這下不用南伯文提醒也知道這就是他便宜老爹了,他掏出手帕塞進他爹手里,又朝他爹使了個眼色,說:“娘正掉金豆豆呢,爹你這個護花使者還不趕快哄哄。”

    南九老臉一紅,拿著手帕便上前為自己的夫人擦眼淚,頗有幾分自得又端架子地朝南淮笙責怪道:“我是老子還是你是老子,還用你教?”

    南淮笙悶笑:“是是,我哪敢教你。”

    南夫人嗔怪地瞪了一眼南九:“好端端地,你兇孩子做什么?”

    南九:“……”他不就是想過一把當爹的癮么,這又沒說什么。

    一家四口回府后,兩夫妻拉著兩個兒子說了許久的話,尤其南夫人已經在廟里住了快半年,不僅是南淮笙,就連南伯文她也是許久沒見著,如今正是想念得緊。

    南伯文調侃道:“爹上回不是說要陪娘在廟里把半年住滿么,這還差幾日,怎么就破例回來了?”

    南九沒好氣地看了一眼大兒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要不是夫人執(zhí)意不肯下山,他是半天都不想在山上住。這不,趁著大過年的,他好不容才找到由頭把夫人提前帶下山,這大兒子不說幫忙打掩護,竟然還想揭他老底,真欠收拾。

    南淮笙被他哥和他爹一通背地官司逗得抿唇偷笑,不過這兩父子的事他可不敢摻和,只能再一邊偷偷看戲。

    就在這時,院子里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崔二急匆匆進屋稟告:“老爺,出大事了!外面來了個太監(jiān)說有圣旨!”

    南淮笙一愣:“圣旨?”好端端的,皇帝往他家發(fā)圣旨做什么?

    南九卻十分淡定,南家每年都要給宮里獻上諸多貢品,在皇商里都是數一數二的,家中自然也接過圣旨,實在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他寬慰夫人和兩個孩子道:“多半是皇帝下個圣旨來慰勞一下而已,”最多在順便提一提明年要想的貢品,他說,“走,出去接旨。”

    只是一家四口接到圣旨后卻懵了,這皇帝怎么忽然關心起一個小小監(jiān)生的學業(yè)來。

    圣旨中說南淮笙身為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卻告假多時,本就是捐納入監(jiān)卻不珍惜機會,若不盡快返監(jiān)進學便會被革除監(jiān)生名額,日后南家弟子也永不能入監(jiān)。

    南淮笙心知其中一定有蹊蹺,否則順承帝都根本不知道有他這號人,又豈會花心思多看他一眼,更別說管他去不去國子監(jiān)上課了。

    而且他的休學假條是秦寒之找韓祭酒給開的,肯定不能有錯,現(xiàn)在順承帝卻要以此拿捏他,這明顯是另有原因了,只是不知原因到底出在哪里,亦或者是其他什么人從中使了力。

    他雖不知因果,但圣旨是不能違抗,那名帶隊前來宣旨的太監(jiān)也不曾離去,反而到秦淮的官府驛站住下,顯然一副要等他一起上路的架勢。

    那太監(jiān)剛帶人離府去驛站,蘇馳后腳便急匆匆送了一封密信來。

    南淮笙當即回屋拆開秦寒之的來信細讀,這才知道那圣旨的來歷,原來是皇后在背后使力。

    皇后宮中,大殿里。

    皇后看著自己指甲上新染的豆蔻,沒好氣地朝大皇子說:“下手也不動動腦子,那么個商戶之子也值得你一個皇子動手?”

    大皇子憤憤地辯解道:“若非那南淮笙跟秦寒之那廝沆瀣一氣多次觸孩兒霉頭,孩兒也不跟他計較。”

    皇后雙眉一挑:“我?guī)讜r說不該跟他計較了?你是大皇子,未來的儲君,他敢挑釁于你便是死也活該。”

    大皇子見皇后并不為此責備他,心里頓時松快起來。

    皇后冷笑一聲,說:“但你不該連這點小事都要留下收尾,那等螻蟻殺便殺了,你卻偏偏讓他逃過一劫,豈非給人留把柄?”

    大皇子連忙說:“母后教訓得是,孩兒下次定做得徹底。”

    皇后嗤笑:“別下次了,我已讓你父皇將人召回京,留著他還有些用處,且看老七拿什么保住他。”

    大皇子心思一轉,問道:“母后有妙計?”

    皇后得意一笑:“自然,你看著便是。”

    【作者有話說】

    韓信,淮陰人,世稱“兵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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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64章  牧野聞歌

    ◎南淮笙[臉紅]:這手帕你怎么還留著!◎南淮笙接到秦寒之來信后便細細看過, 得知領隊前來宣旨的那名太監(jiān)是司禮監(jiān)掌印趙俅,順承帝跟前得勢的大紅人,自順承帝當年還是皇子時便一直伺候身側,當年出使東盧的使團中便有他一位。

    隨行三皇子出使, 卻在三皇子遇刺后還能步步高升做到十二監(jiān)掌印之位, 這人怕是手段不少。

    “皇后難道還能在皇帝跟前安插這種眼線?”南淮笙心中猶疑, 一時間不能確定那名替皇后和東盧王女牽線搭橋的人是不是趙俅。

    片刻后他干脆作罷, 反正都要上京了,到時候他把這段時日打聽到的消息告訴秦寒之, 秦寒之肯定能找出更準確的證據,也不用他一個人在這兒瞎琢磨。

    雖說此次皇后設計讓他上京之事十分蹊蹺, 既有可能便有后招在京城等著他,但一想到又能見到京中那許多友人, 尤其還有秦寒之這個被大皇子勢力圍追堵截的小白菜在等著他,南淮笙心里又踏實起來。

    左右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能找到破局之法。

    晚膳時間,桌上氣氛沉重。

    南淮笙左看看他娘,右看看他爹,最后給爹娘一人夾了一回菜,說:“爹娘快用膳, 一會兒該涼了。”

    南夫人眉眼微垂,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娘心里難受,這年節(jié)都沒過, 笙兒就又要上京了。”

    南九爺嗨了一聲:“這有什么, 他那是上京進學, 咱南家可等著他考個秀才吐口氣嘞。”

    “還秀才, ”南夫人瞪了南九爺一眼, “笙兒什么情況你不知道么,國子監(jiān)人才濟濟,他這才念了幾天書,你讓他如何考秀才。”

    南九爺抓了抓腦袋不敢吭聲,南家這不是沒出過讀書人么,他哪兒知道如何考秀才,只能偷偷拿視線朝兩個兒子求救。

    南伯文哪敢在他娘手里撈他爹,于是轉頭看向南淮笙,哀怨地說:“笙兒只給爹娘夾菜,我這哥哥做的真沒意思。”

    南淮笙秒懂,立刻又親親切切地給他哥布菜:“哥你最近忙,多吃點,別餓著。”

    兩兄弟你一來我一往地忙著吃飯,絲毫沒有要舍身救爹的意思。

    當晚,南九爺拉著南淮笙兄弟倆詳談至深夜,第二日一早,趙俅那邊便派人來通知南淮笙準備啟程上京。

    南淮笙辭別父母和兄長后便跟趙俅打了個照面,只見這位順承帝跟前的紅人瞧他時笑得見牙不見眼,南淮笙心里便對他爹使出的銀子數量有了底。

    有錢能使鬼推磨,鈔能力果然在哪個時代都行得通。

    南淮笙朝趙俅拱手道:“草民見過趙掌印。”

    趙俅笑瞇瞇地說:“咱家早在京中就聽說杜尚書的小外孫是個舉世無雙的人物,如今見了真人果然不一般,這俊俏模樣晃得咱家都要睜不開眼了。”

    南九雙眼笑成了兩條縫:“犬子雖然隨我,但趙掌印可興夸他,省得他一會兒樂得將尾巴翹到天上去。”

    趙俅昨日才收了南九的好處,今天好說話得很,聽南九言語粗淺不僅不嫌棄,反而調侃說:“小公子長成這神仙下凡的模樣合該捧回天上去,換了咱家,那得日日敲鑼打鼓讓人都來瞧瞧。”

    南淮笙聽著他爹和趙俅瞎吹好半晌,心中對趙俅拍馬屁的功夫有了深刻認知,此人當真不簡單,恐怕比之吳太師也能切磋一二,難怪都出了三皇子那事還能升職加薪當上正四品的司禮監(jiān)掌印。

    兩方又說過幾句場面話,眼看著時辰差不多了,趙俅便催促著車隊啟程。

    南淮笙上了侯在一旁的馬車,崔二駕著車出發(fā),后面跟著大大小小的馬車十來輛,只說是南家獻給皇帝的貢品。

    至于究竟裝的是什么東西,南淮笙也是昨晚看過他爹給的清單才知道。在他看來車上裝的那些總歸都是海外土特產,諸如水晶瑪瑙和各式香料,他在現(xiàn)代見多了倒是不覺得稀奇。

    趙俅過目后卻對南家的財力又高看一眼,深覺昨日的銀子拿少了,這等肥羊當前,少宰一刀都是對不起上天。

    車隊緩緩駛出城外,路過正在施粥的粥棚時,南淮笙打開車窗朝外看了一眼,就見終于換了身新衣的阿信躲在街巷拐角處遠遠地望著這方,見他看去,阿信便朝他使勁揮手。

    南淮笙臉上的笑意擴大,也朝阿信揮了揮手,末了還不忘跟這小孩對口型說讓他在學堂好好用功。

    開玩笑,大神若是不努力,他又豈能早早蹭上大神紅利。

    京城,秦王府,庭院中白雪堆積。

    已是除夕,京中各處都張燈結彩透出過年的喜慶,秦王府中卻如同往日一般,甚至因府上多人回鄉(xiāng)探親而顯出幾分冷清。

    秦寒之斜倚在游廊下的坐榻上看著手中的一方錦帕出神,錦帕素凈,其上獨獨繡了個“笙”字。

    此帕本非他所有,只是他一直未曾物歸原主而已,起先是不知該如何開口,后來便是私心作祟,想占為己有。

    良久,游廊下傳出一聲輕嘆:“上次一別匆匆數月,這次可不會再讓你離開。”

    這人啊便是如此,不曾得到過的東西任人說得天花亂墜也并不覺得如何,可一旦曾經擁有過,再失去后卻日思夜想,若是再有機會重新攥住,那邊不會再放手。

    不一會兒,王成興沖沖跑了過來:“王爺,探子來報,王妃至多還有兩日便能抵達京城!”

    秦寒之眼中帶出幾分笑意,他撩起眼皮看了王成一眼,說:“讓人將府中布置一下,今日留守府中之人壓歲錢翻倍。”

    王成樂呵呵地替弟兄們謝過他家王爺,又說:“嘿嘿,等王妃回京,王爺再也不用獨守空閨。”

    秦寒之面無表情地看向王成。

    王成尚無所覺,大嗓門兒繼續(xù)嚷嚷道:“王妃上回托吳王帶給王爺的木偶娃娃肯定就是舍不得王爺一個人在府里孤孤寡寡,說起來吳王養(yǎng)的那只鸚鵡真是奇特,昨日聽吳王府的人說,那鳥自從吳王回京后便天天念叨什么‘南公子傾國傾城’,‘南公子舉世無雙’,不知道的還以為咱秦王府的鳥飛過去了。”

    秦寒之臉色立刻多云轉陰,他甩袖朝書房走去,十分冷酷又無情地說:“你的那份照常發(fā)。”

    王成這下悲催了,他說什么了王爺竟然這樣對他,他也沒說什么啊!

    為了自己的雙倍壓歲錢,王成連忙追在他家王爺身后求饒道:“別啊王爺,我就等著拿這錢買酒喝啊,雙倍,說好的雙倍!”

    【作者有話說】

    南淮笙:什么木偶娃娃,那是手辦啊手辦,發(fā)往各分號賺小錢錢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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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65章  牧野聞歌

    ◎一日不見思之如狂◎這日, 京中的飛雪散去,帶著絲絲暖意的陽光終于透過厚厚的云層照了下來,斑駁的光點散落在沿街屋檐瓦片間的白雪上,仿佛給整個京城籠上了一層微光。

    一支從江南而來的車隊緩緩從城郊道路上行過, 沿途留下一串串深深淺淺的車轍與馬蹄印。

    “公子, 馬上就要進京城了!”崔二的大嗓門從車外傳來。

    南淮笙聞言一手松開懷里的暖爐, 他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將露在外面的脖頸捂嚴實, 這才打開車窗朝前望去,就見巍峨的城門出現(xiàn)在前方。

    “終于到了。”

    這一路由南往北上京, 越往北走氣溫也是越來越低,后面道路上甚至滿是積雪, 車馬只能踏雪而行,南淮笙在馬車上坐了這么些日子, 渾身的骨頭都快散架了,則要是換個上了年紀的人來,恐怕一條小命都要去掉大半。

    南淮笙瞄了一眼前方趙俅的馬車,不得不對這位跟他爹一般年紀的公公刮目相看。

    也不知是他爹銀子使得太到位,還是這位趙掌印骨骼驚奇,這人一來一回在京城和江南之間跑了兩趟,不僅看不出半點不適, 反而一路上還能十分有余力地照應他一二。

    南淮笙在看了看顯得十分脆皮的自己,不得不感嘆趙俅能一路升官發(fā)財是有些本事的。

    只是車隊還沒進城便被人攔了下來,南淮笙聽到動靜打開車門一看, 竟見五皇子秦煜正在車外跟趙俅說話。

    南淮笙:“?”這人怎么跑這兒來了?

    他正疑惑, 就見秦煜朝這邊看來又向他招了招手, 南淮笙沒辦法, 只能下車去見禮。

    秦煜有些不耐煩地朝趙俅道:“好了好了, 這都到京城了難道還能出事,你自去復命,南淮笙本王就帶走了。”

    南淮笙沒想到秦煜竟然是專門來找他的,可這大冷的天這位王爺不在王府好好待著跑來城門外找他做什么?

    趙俅雖說是順承帝跟前的紅人,但遇上不通人情世故的吳王也是端不起架子,這位吳王打小就這樣,他還能跟一個王爺計較不成。

    等趙俅帶著車隊離開,秦煜這才興奮地朝南淮笙招了招手,說:“快上車,可算把你盼回來了。”

    南淮笙一陣無言,拖著疲憊的身影上了吳王府的馬車,又讓讓崔二先回尚書府通報一聲。

    “不知吳王尋我何事?”南淮笙在車上坐好后問道。

    秦煜張了張嘴剛要說話,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眼珠轉了轉,片刻后卻說:“我的詞集可還等著你去四方書坊催一催呢。”

    原來是為了詞集的事,南淮笙說:“年節(jié)還未幾日才過完,書坊那邊匠人們還在家中過節(jié),今天我和你便是去了書坊也沒用啊。”

    “這本王不管,”秦煜開始表演無理取鬧,“居然去四方書坊沒用,那你就在我的王府住到詞集刊印完成為止,我要監(jiān)督你把這事給我辦妥了。”

    “啊?”

    南淮笙懵了,這五皇子怎么還開始耍起賴來,他總覺得秦煜今天舉止有些怪異。

    “尚書府和吳王府離得也不遠,我就算住尚書府里你也可以監(jiān)督我。”

    兩府說起來也算鄰居,中間只隔了個秦王府而已,再往前還有三皇子的府邸,那片住的都是王孫貴族和朝中要員,反倒是大皇子出宮建府時選了別處,與吳府等其他皇親國戚府邸在另一處。

    秦煜想也不想就反駁道:“那不行。”

    這下南淮笙是真發(fā)覺秦煜很有些奇怪了,他問道:“吳王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別的不說,吳王府有那么多女眷在,秦煜沒道理隨隨便便就拉他一個有住處的外男去住下,雖說吳王府院落足夠多,他就算住一年也不一定會碰上府里的女眷,但是事情傳出去總是惹人眼球。

    那秦煜為何執(zhí)意要帶他過去?

    秦煜聽到南淮笙的問話卻卻心虛起來,他強作鎮(zhèn)定,冷笑說:“呵,本王能有什么事。”

    南淮笙:“……”好吧,看來是真有別的事,既然秦煜不愿意說,那他只能假裝沒發(fā)現(xiàn)了,總歸他晚些時候找個借口告辭便是。

    馬車行了許久終于進了吳王府,秦煜遣走隨侍仆從便急匆匆?guī)е匣大贤ピ荷钐幍囊粋隱秘地去。

    南淮笙越看越覺得不對勁,他正要出聲詢問,就見前方花叢遮掩的墻上出現(xiàn)了一扇有些年頭的小門,破門的鎖頭看著嶄新,顯然是剛換過的。

    秦煜擠進花叢掏出鑰匙開了門,又悄摸摸朝南淮笙招手:“快隨我來。”

    南淮笙望了一眼前方,墻外隔著一條小巷便是秦王府,他心中豁然開朗,原來秦煜這是要帶他去找秦寒之。

    想通其中關竅后,南淮笙不再耽誤,立刻跟著秦煜從小門出了吳王府。

    秦吳二府之間的小巷十分狹窄,僅可容兩人并肩而過,秦煜做賊似的前后探看,發(fā)現(xiàn)巷道兩頭都沒有人跡,這才招招手讓南淮笙跟上。

    兩人沒走幾步秦煜便在秦王府院墻的一扇側門前停了下來,他雙手攏在面前發(fā)出三聲抑揚頓挫的鳥叫,那扇側門立刻從里面打開,王成賊兮兮從門里探頭出來。

    王成見到南淮笙立刻就傻笑起來,不等他說話,秦煜便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催促道:“快,快帶路!”

    王成連忙把南淮笙和秦煜讓進門內,他在門上落鎖后兩眼一抹便慘兮兮地說:“王妃……南公子你總算回來了,快幫我說說王爺,王爺除夕那日才給我發(fā)了一半的壓歲錢。”

    南淮笙忍俊不禁,十分拉偏架地拍了拍王成的肩膀,說:“你家王爺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都是為你好。”

    王成一哽,他家王妃一定是跟著王爺學壞了!

    結果下一秒南淮笙便從荷包里掏出一只小金豬丟進王成懷里:“另一邊壓歲錢,給你補上。”

    王成看著手里分量不輕的金豬露出牙花嘿嘿一笑,他就知道,王妃多心慈手軟的人,跟他家王爺就是不一樣。

    秦煜盯著王成手里金豬看了看,又轉頭看向南淮笙:“為何本王沒有壓歲錢?”

    南淮笙:“……”好吧,是他大意了。

    最后秦煜和王成一人手里顛著一只金豬終于都滿足了。

    三人剛一靠近書房,就聽見里面?zhèn)鱽硪謸P頓挫的唱詞聲。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秦煜專好打秋風~”

    秦煜頭皮一麻立刻沖了進去,大聲喊道:“人給你帶來了,快把春花還我!”

    南淮笙剛一進屋,就見秦煜從秦寒之的書桌邊奪過一只綠毛鸚鵡十分氣惱地彈了彈鳥頭。

    他笑意盈盈地朝數月未見的那人看去,只見那人也望了過來,四目相對之間,南淮笙只覺胸腔里沉寂許久的心臟又撲通撲通地加速跳動起來。

    就在這時,綠毛鸚鵡春花忽然撲棱起翅膀朝南淮笙驚呼道:

    “王妃就要回來啦!”

    “王妃回來啦!”

    “王妃帥得掉渣!”

    見南淮笙和秦寒之齊刷刷挑頭朝春花看過來,秦煜連忙捂住鳥嘴惡狠狠地說:“傻鳥,你是誰家的鳥!”

    躲在后面的王成心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要是被他家王爺知道這傻鳥說的話是他教的,那王妃今天給他的壓歲錢怕是也要被沒收。

    下一秒,王成和秦煜外帶一只綠毛鸚鵡便被一起丟出書房。

    秦煜瞪著砰的一下關上的房門氣不打一處來,他難道是什么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么,這老七竟然剛過河就拆橋。

    春花在北風里縮了縮脖子鉆到秦煜的毛領下,驚呼道:“什么玩意兒!什么玩意兒!”

    第0066章  牧野聞歌

    ◎秦王他要考科舉?!◎書房的門關上, 南淮笙和秦寒之在套間的暖閣里對面坐下,他單手托腮看向秦寒之,面上春風帶笑。

    “數月不見,甚是想念, 寒之新年吉祥。”

    秦寒之雙眸中的笑意半分未做掩藏:“淮笙新年喜樂。”

    暖閣中不懼嚴寒, 南淮笙褪下身上毛茸茸的披風放到一邊, 又從袖囊中取出一只刺繡精美的錦袋遞給秦寒之。

    秦寒之:“這是何物?”

    南淮笙買了個關子:“寒之一看便知。”

    手中錦袋分量不輕, 觸之手感有些像金銀,秦寒之將錦袋打開便有兩只金燦燦的小人兒滾到桌上。

    一只小人兒懷里捧心喜笑顏開, 像極了南淮笙,另一只小人兒手執(zhí)書卷面無表情, 瞧著像他自己。

    秦寒之戳了戳兩只小金人,不由輕笑:“淮笙這是要送我金偶?”

    南淮笙將兩只金子做的人偶立在桌上, 嘿嘿笑道:“這是給寒之的新年禮物,可是我花了半月的功夫才雕出來的,”他得意地朝秦寒之抬了抬眉眼,問道,“怎么樣,可愛吧。”

    “竟是淮笙親手所雕?”秦寒之將兩只小金人放在手中細細把玩片刻,又取出一只錦匣珍而重之地將收好, 他笑著說,“如此倒顯得我為淮笙準備的新年賀禮略顯普通了。”

    “我也有禮物?”南淮笙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看向秦寒之, 就等著自己的新年禮物登場呢。

    秦寒之取來四支修長的雕花木匣在桌上一一排開, 說:“淮笙且看。”

    南淮笙看木匣的長短, 一猜便知其中定是字畫,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第一支木匣取出其中卷軸展開一看, 只見畫上之人唇紅齒白眉眼帶笑,長衫束腰廣袖博帶,渾似仙人踏云來。

    他看中畫中人微微一愣,這不就是他自己么?

    南淮笙又將余下三支木匣打開,卻見三幅畫分夏秋冬,每一幅都畫著同一名男子,那畫中人的一顰一笑與他一般無二。

    這畫風頗為熟悉,南淮笙本以為是秦寒之所繪,但見四幅畫落款處為“秦淮”二字,此人他未曾聽聞過。

    南淮笙一時間有些疑惑,他看向秦寒之眨了眨眼睛:“這畫……”

    秦寒之微微一笑,說:“是我令新科狀元所畫。”

    “新科狀元?”南淮笙這下更是不解了。

    上一屆的狀元郎他是打聽過的,那定然不叫“秦淮”此名,可若是這一屆,那就更不可能了,因為這一屆科舉只出了桂榜,流程才走到鄉(xiāng)試,要等下月會試之后再入殿試,最后由皇帝親自點中狀元才可。

    所以這科舉都還沒考完,又是從哪里來的新科狀元?

    秦寒之卻笑而不語,待南淮笙一番軟磨硬泡說了許多好話,他這才道:“淮笙且看著便是,過些時日方可知秦淮是何許人。”

    南淮笙好奇地如同貓抓,心想就算秦寒之不告訴他,還不能去找旁人打聽么,他如今在京中可也是有許多人脈的,不說別的,如果秦淮此人真有此才華,秦煜和柳詠二人定然知曉一二。

    不過想歸想,既然秦寒之都說是新科狀元的墨寶了,那他當然沒有放過這四幅畫的道理,況且這些畫還是畫的他自己,那更是要好好珍藏一番了。

    南淮笙當即便接下腰間的鏤空鎏金銀香球,打開香球從中取出自己隨身攜帶鑒藏章來,不消片刻,四個赤紅的印章端端正正地蓋章四幅畫上。

    他看向秦寒之,催促道:“快,你也蓋一個。”

    秦寒之卻搖搖頭:“既是送給淮笙的,當然淮笙落印便可。”

    南淮笙不答應:“咱倆誰跟誰啊,當然不能缺了寒之的印。”

    他歸家這幾月跟南伯文學了不少經商的本事,別的不說,反正嘴皮子比從前利索不少,待他一通說道后,秦寒之最終還是將自己的私印落在畫卷上。

    看中畫上緊挨的兩個印章,南淮笙終于心滿意足,又重新將四幅畫收進匣中放好。

    南淮笙想起科舉之事,于是朝秦寒之問道:“二月柳三公子可會下場?”

    二月便是春闈的日子,屆時整個大乾要參加會試的舉子都會齊聚京城。

    秦寒之點點頭,說:“柳三此次決定下場一試。”

    南淮笙又問道:“那主考之人可定下了?”

    秦寒之搖頭:“過幾日便有眉目。”

    南淮笙想了想,過幾日朝廷年節(jié)收假,看來是那會兒來定主考人選了。

    他說:“我之前南下時在路上遇到了告老還鄉(xiāng)的前禮部右侍郎,他透露說主考之事還有轉機。”

    秦寒之:“確有其事。”

    “當真!”南淮笙精神一震,“那柳三這回豈不是有機會了!”隨后他又打趣道,“若是他加把勁考個狀元回來,寒之你可就成了狀元的表弟。”

    秦寒之微微一笑:“這卻不可能。”

    “啊?”

    南淮笙懵了,秦寒之這是不看好自家表哥嗎,要知道柳詠可是前幾屆的解元,難道還沒有一爭狀元之力,這對手該有多強?

    可惜秦寒之卻是但笑不語,這回任由南淮笙再怎么磨人都不透半點口風。

    南淮笙沒滋沒味地嘖了一聲,不說就不說,大不了他再找柳詠問問,他就不信柳詠這個當事人還能不知道自己有勁敵。

    “對了,”南淮笙忽然想起之前在家中時聽南伯文提起三皇子的事,他小聲朝秦寒之問道,“之前書信往來不敢詳說,我前些日子聽到些三皇子當年在東盧的事,說是三皇子有一子至今流落東盧。”

    秦寒之微微一訝:“三皇兄有一子流落東盧?”

    南淮笙點點頭,說:“我這邊只打聽到消息,但未曾找到證據,所以不知真假,說是當年那位東盧王女行刺三皇子前便懷了身孕,后來事發(fā),三皇子回大乾后王女誕下一子,之后沒過幾年王女便離世了,如今那孩子算下來怕是都快九歲了。”

    秦寒之眉頭緊皺,沉思片刻后問道:“這消息淮笙從何處得來?”

    南淮笙:“家兄說當年商隊在東盧行商時聽說的。”

    秦寒之思忖良久,說:“此事我派人去東盧查證,若為真,當告知三皇兄。”

    南淮笙點點頭,那小孩兒是東盧王女與大乾皇子之子,兩國如今常年交戰(zhàn),王女與三皇子的事又算是導火索,一想便知那小孩兒在東盧的處境恐怕不容樂觀。

    兩人在書房中待了許久,最后南淮笙抱著自己的四幅畫卷滿心疑竇地從側門離開秦王府,他朝秦煜問道:“吳王可聽過秦淮此人?”

    秦煜眨了眨眼睛:“這是誰?”

    被秦煜揣在懷里保暖的綠毛春花仰著小腦袋嘰嘰喳喳道:“是誰,是誰!”

    沒辦法,竟然連秦煜這個喜好文墨的五皇子都不知道秦淮此人是誰,南淮笙只能暫時作罷,等下次找柳詠他們問問,文人之間總有自己的圈子,說不定他們就聽說過此人呢。

    南淮笙回尚書府休息了幾日,待節(jié)后便約了幾位好友在聚云樓一會。

    蘇西山兄弟二人本就是提前來京城準備參加春闈的,所以春節(jié)便住在聚云樓沒有歸鄉(xiāng)。

    這會兒幾人聽見南淮笙打聽一個叫秦淮的人都是紛紛搖頭:“倒是未曾聽過此人。”

    南淮笙這下納悶了,怎么連他們幾個也沒聽過秦淮這人啊,秦寒之是在哪個犄角旮旯發(fā)掘的這等狀元之才?

    柳詠飲下一杯酒,笑道:“雖然不知秦淮是誰,不過我倒有個大消息要告訴淮笙。”

    “哦?”南淮笙好奇地問道,“什么消息?”

    柳詠神秘兮兮地說:“我那表弟來月也要下場。”

    “啊?!”南淮笙一雙笑眼頓時睜大,“寒之要下場參加會試?”

    李玉生點點頭,說:“年前春闈登記名冊的時候秦王便與韓祭酒說要下場一試了。”

    南淮笙愣了愣,忽然問道:“殿試是要陛下親自閱卷吧,那皇子下場考試,陛下這個當爹的主考官要回避嗎?”

    沒想到南淮笙竟然問出這茬,眾人紛紛捧腹大笑。

    柳詠捂著肚皮道:“誰敢讓陛下回避,不要命了?”

    一時間雅間里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正月初八,朝中官員年假告罄,朝堂之上百官分列殿中。

    朝上隨侍太監(jiān)高聲唱道:“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這時,禮部左侍郎吳騰忽然出列行禮道:“啟稟陛下,臣有事啟奏。”

    順承帝:“準奏。”

    吳騰高聲道:“會試當前,今科主考之人還未定下,請陛下降旨,定下主考。”

    順承帝抬手就道:“既是會試,便由禮部尚書擔任主考即可。”

    一旁的吳太師突然說:“陛下,今科蘇尚書家中有晚輩應試,按律蘇尚書當回避。”

    順承帝又說:“既如此,那便由禮部左侍郎擔任……”

    這時,向來在朝堂上惜字如金的禮部尚書蘇和卻忽然出聲說:“啟稟陛下,今科秦王亦應試,禮部左侍郎也當按律法回避。”

    這消息一出,朝堂上立刻人聲嗡嗡。

    秦王可是七皇子,皇子親自下場春闈那是前所未有的事。

    吳騰當即瞪大眼睛,蘇和這老東西為了不交出主考之位竟然睜眼說瞎話!

    吳太師冷笑道:“蘇尚書莫不是糊涂了,就算秦王要下場應試,那下場的也是秦王又不是魯王,禮部左侍郎為何要回避?”

    蘇尚書卻老神在在,只撩起眼皮看了吳太師一眼,說:“禮部左侍郎乃吳太師長子,吳太師又是皇后之父,秦王乃是七皇子,算下來禮部左侍郎自當回避。”

    此話一出,朝堂一片嘩然。

    吳騰心下一陣憤怒,冷哼道:“照蘇尚書之言,豈非陛下也要因此回避?”

    順承帝聽了這話立刻看向蘇尚書,七皇子是他兒子,說起來最該回避的不就成了他。

    蘇尚書卻朝殿上一拱手,說:“科舉本就是為陛下選擇賢良之才,陛下自然與我等臣子不同,左侍郎為何覺得陛下需要回避?”

    吳騰一噎:“你!”這老東西說話滑不溜秋!

    順承帝聽后卻滿意地點點頭,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是皇帝當然他說了算。不過這老七雖無甚才名,有心一試科舉也算存了志氣,可不能給他這個皇帝丟臉才好。

    眾臣議論紛紛,最后得出結論:“蘇尚書說得在理,禮部左侍郎當回避。”

    順承帝眉頭一皺:“那諸位愛卿以為該由誰來主持?”

    不等吳太師一派出言,蘇尚書立刻又道:“啟稟陛下,臣以為新任禮部右侍郎歐陽休可當此任。”

    順承帝這才想起來上一任禮部右侍郎賀之章已經告老還鄉(xiāng),如今位置上換了新人,于是他點點頭,下旨道:“便由禮部右侍郎歐陽休擔任此次會試主考。”

    歐陽休立刻出列行禮道:“臣領旨!”

    第0067章  牧野聞歌

    ◎“好俊!好俊!南公子好俊!”◎皇后宮中, 大皇子急匆匆進殿。

    “母后,外祖父說秦寒之那家伙要參加下月的春闈!”

    皇后大袖一振,蹙眉說:“你急什么,成何體統(tǒng)。”

    大皇子這才頓住腳步, 表情厭惡地說:“不知道那家伙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難道他還想考個狀元讓父皇高看他一眼不成?”

    “動動腦子, ”皇后瞥了一眼大皇子, 恨鐵不成鋼地反問道,“你外祖父難道沒告訴你這次會試的主考官是誰?”

    大皇子一愣, 說:“不就是新上任的禮部右侍郎嗎。”

    皇后:“這就是他下場會試的原因。”

    “就這?”大皇子不解,“這個禮部右侍郎跟秦寒之有什么關系, 難道還能幫他考個狀元?”

    皇后真想掀開大皇子的腦袋看看里面裝的是什么,要不是她只有這么一個蠢兒子, 她何至于布局這么多年都還沒拿下儲君之位。

    “正因為沒關系禮部尚書才推他出來做這次的主考官,”沒辦法,誰讓她還要靠這個兒子當上皇帝來讓她做太后,皇后只能為大皇子盡陳利弊,“今年柳家那小子也要參加春闈,老七怕是為了替他這表哥擋開你大舅才下場的。”

    “我大舅?”聽皇后這么一說,大皇子總算明白幾分, 他憤憤不平道,“憑什么秦寒之那家伙要下場考試,我大舅就要讓出主考之位, 他算吳家哪門子親戚!”

    皇后也是氣不打一處來, 本來這幾屆春闈靠吳國舅這個主考從中運作已經為大皇子籠絡住不少后起之秀, 待那些人在朝中填滿各個空缺后, 對大皇子日后奪位之事也是大筆助力, 誰知道今年秦寒之那廝竟然來這招。

    奈何圣旨已下,她就算想找順承帝游說一番也沒機會了,皇后只能說:“你父皇既然下旨了,那這次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不過你大舅說今年厲害的考生不少,他要是考不出什么名堂,也只會惹你父皇厭棄而已。”

    大皇子一想也是,禮部左侍郎總不能抗旨不尊,而秦寒之上個國子監(jiān)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還指望文曲星附身考個三鼎甲不成。

    他忽然靈機一動,說:“既然如此,我下屆科舉也下場,那不就能以牙還牙,讓那姓蘇的老頭再被回避!”

    皇后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你且先考個秀才再說吧。”她這兒子聽話倒是聽話,就是不想她,蠢了點。

    不過皇子若是太過聰明,她這個作娘的又怎么掌控,萬事難兩全其美,蠢點也罷。……

    有南淮笙這個少東家親自督工,加之秦煜這個五皇子每日上門問詢進度,年后沒多久四方書坊便推出了《吳王詞》,為了不分散熱度,南淮笙還特地把另一本《李杜詩集》押后發(fā)售。

    這日一大早,秦煜直沖沖進了秦王府將秦寒之帶走,吳王府的馬車在四方書坊的后院里停下,秦煜立刻催促著秦寒之下車進屋。

    “快看快看,為兄的詞集出了!”秦煜拿著一本嶄新的詞集在秦寒之面前好一番炫耀。

    春花躲在秦煜的毛領下扇著翅膀高聲道:“出了出了!出了出了!”

    秦寒之被迫結果秦煜塞進他手里的詞集翻看兩頁,忽然發(fā)現(xiàn)了其中隱藏的小插圖,他微微勾起唇角,視線掃過圖中圓圓胖胖的小人兒,仿佛能看到執(zhí)筆之人在桌案前埋頭弄墨的場景。

    “如何,為兄的詞寫得比柳三好吧!”秦煜得意地朝秦寒之問道。

    “……”

    秦寒之合上手中插圖,無語地看了一眼不著調的五皇兄。

    秦煜還沒等到他弟弟五體投地的夸贊,就聽屋外傳來一個討打的聲音。

    “我怎不知吳王的詞比我的好?”大冷的天兒,柳詠搖著一把折扇進屋。

    秦煜一哂,說:“就憑淮笙為我的詞集畫了插圖,我的詞就比你的好。”

    柳詠不服:“吳王莫要自欺欺人,我若是請淮笙為我畫圖,淮笙難道還會拒絕?不過是某些人仗著身份,欺負淮笙不敢推辭罷了。”

    “哼,”秦煜一聲冷哼,“你又知道淮笙不是真心想畫的?”

    這一大早就讓他撞上修羅場,南淮笙躲在門外偷看卻半點不敢抬步入內。

    兩人爭執(zhí)不下,秦煜轉頭看向秦寒之:“七弟,你來評評誰的詞好。”

    柳詠也朝秦寒之看去:“表弟,表哥信得過你。”

    春花這會兒在屋里暖和起來,精神頭十足地仰著毛茸茸的小腦袋吵吵道:“誰的好,誰的好!”

    秦寒之聽得一陣頭疼,他往椅背上一靠,面無表情地說:“有完沒完?”

    正斗志昂揚的秦煜和柳詠頓時噤聲,倆人小時候可沒少被這個弟弟收拾,都是深刻體會過“蔫兒壞”一詞是怎么寫的,見秦寒之已經隱隱有發(fā)作的跡象,兩人立刻握手言和。

    秦煜朝柳詠拱手道:“三易之詞點染極致,自成一格,我不及你。”

    柳詠也朝秦煜拱手說:“吳王之詞簡練明快,卻又寫盡人間情愁,我莫能比。”

    兩人正互相吹捧,就見秦寒之朝門口看去,原本冷冽的眉眼柔也下來。

    “淮笙何不進屋?”

    南淮笙見秦寒之已經發(fā)現(xiàn)了自己,他笑瞇瞇地抬步進屋,說:“早知道吳王和柳三公子想一試高下,我該搞個集會讓人來投票的。”

    投票一較高下什么的,秦煜和柳詠聽了當然感興趣,可礙于某個弟弟還在跟前,兩人只能表示此事有傷和氣,做不得做不得。

    南淮笙頗為遺憾,要知道這倆大佬在京中可是文人墨客和才女佳人之間的話題人物,若是真給他倆搞個投票活動,京中的才子才女定然少不了來打投支持自己心中的第一,這造星產業(yè)要是做起來,那可是一筆全新的進賬,穩(wěn)賺不賠啊。

    南淮笙十分可惜地搖搖頭,當事人不愿意他也不能強來,只能琢磨著下次再找個機會看能不能說動秦煜和柳詠了。

    唉,若是他自己有這個人氣,他都不用在這兒發(fā)愁了,直接把他自己掛榜單上得了。

    秦寒之見南淮笙那小表情便看出這人是真心在琢磨怎么讓人投票,他笑了笑,說:“五皇兄和三表兄若是想一較高下,這投票之事確實可行。”

    秦煜和柳詠一聽事情竟然有轉機,倆人順勢便朝南淮笙道:“對,就該投票來定勝負!”

    沒想到事情峰回路轉,南淮笙臉上的笑意頓時擴大:“我這就讓人去辦!”

    秦寒之卻說:“我看這《吳王詞》中有淮笙的畫作,此集有一半功勞要屬淮笙,所以投選之人當有淮笙才是。”

    南淮笙一愣了愣,沒想到秦寒之為什么突然把話題引到他身上,可轉念一想,多一個可投選的名額,那不就能多賺一份票錢么,穩(wěn)賺不虧的買賣啊。

    經過南伯文數月的悉心教導,南淮笙已經掌握了身為商賈的精髓,一切向錢看,他二話不說便同意了這個提議,并向秦寒之投去佩服的目光。

    柳詠眼珠一轉,此舉明顯是在幫他分薄吳王的選票,他立刻哥倆好地看了自家表弟一眼,并決定以后要好好當月老為他家表弟的追妻大業(yè)牽紅線。

    “正是如此,淮笙的畫作風趣幽默可為這本詞集增色不少,所投之人理當有淮笙。”

    這下該秦煜不服氣了:“那《聚云詞》中還有一位蘇才子和李才女之作,這兩位也該入選投票。”

    柳詠當即反駁說:“蘇兄與李姑娘又不在此,我等怎能替他二人做主。”

    秦煜:“本王可派人去通知他二人。”

    柳詠哪能讓他如愿,兩人一通唇槍舌劍反復切磋,最終柳詠大獲全勝,這次投選之人便定下他們三人。

    很快京城里的才子佳人間便流傳出吳王和柳三公子要一決高下的消息,四方書坊為兩位辦了投票大會,只需將購買的兩本詞集襯頁裁下再寫上所矚之人名號前往四方書坊投票即可。

    一名女子說:“對了,聽說這次還有那位俊美非凡的南公子也要參選呢。”

    另一人說:“你們也聽說了此事?”

    那名女子說:“那可不,前兩日我便又讓人去買了幾本集子回來,明日便可去四方書坊投票。”

    又一人問道:“你們投誰?”

    那女子說“吳王之詞真摯動人,我投吳王一票。”

    另一人說:“我卻要投‘白衣卿相’。”

    方才問話的女子卻臉頰緋紅,嬌羞地說:“我想投南公子。”

    兩人同時問道;“為何?”

    那女子捂著臉說:“南公子多俊啊,當然投南公子!”

    二人一哂:“呵,膚淺。”

    第二日,投票正式開始,四方書坊大門外搭起一個棚子做投票場地。

    棚中擺放著一張桌案,桌案上分別放著三只投票箱,每一只投票箱后又各自掛著一幅一人高的畫卷做海報之用,其上分別畫著南淮笙三人的等身畫像,不同的是秦煜和柳詠二人的畫像是南淮笙給畫的,而南淮笙的畫像則是秦寒之親自執(zhí)筆。

    一大早便有投票之人來到現(xiàn)場,一名女子不著痕跡地朝四周看了一眼,確定沒有閨中好友在場,這才將手中一大把的票投入代表南淮笙的投票箱中,她紅著臉看了一眼畫像中的翩翩公子,轉身又將手中最后一票投入秦煜那處,一切做完,女子這才滿意地乘馬車離開。

    不一會兒,有一名女子過來,發(fā)現(xiàn)兩個手帕交都沒在,她心中竊喜,連忙將一票投入柳詠的票箱,這才又把袖中藏著的那一疊票偷偷投進南淮笙的箱內,隨后若無其事地轉身就走。

    又過了一會兒,第三名女子來到四方書坊外,結果發(fā)現(xiàn)現(xiàn)場投票的人實在太多她根本擠不進去,最后只好叫來身強力壯的家丁托付出厚厚一摞的票:“快,快給南公子投票,投畫像最俊美的那位!”

    旁邊有人聽到這話立刻嗤之以鼻:“哼,膚淺。”那人將手中之票投進南淮笙的票箱,又說,“南公子的畫作如此獨特,當得一票。”他絕不是那等為皮相所惑之人!

    快日落收箱時,王成鬼鬼祟祟地背著一個包袱來到棚邊,乘人不備便將一大包的票全塞進南淮笙的票箱中。

    五日后投票結束,四方書坊公開唱票。

    “南淮笙,五千兩百票!”

    “恭喜南公子以最高票數贏得此次比賽!”

    廂房里,得知自己慘敗的秦煜當即質問南淮笙:“你為何不將本王畫得再俊點,不然本王定不會輸給你!”

    柳詠卻笑而不語,只要贏的人不是秦煜那他便無所謂。

    “啊?”天地良心,南淮笙保證自己的畫是問心無愧的,他反問道,“難道吳王覺得自己還不夠俊么?”

    誰知秦煜聽了這話又忽然好了,是的,他確實很俊,完全不需要修飾。

    春花伸長脖子叫道:“好俊!好俊!南公子好俊!”

    剛開心每一秒的秦煜立刻噎住,這傻鳥還能不能行!

    第0068章  牧野聞歌

    ◎什么?南淮笙憑顏值獲勝?!◎四方書坊的投票賽之后, 南淮笙盛世美顏的名號便在京中大肆傳開,就連順承帝也因為吳王參賽還輸了而對此事略有耳聞。

    “你說年節(jié)那批江南來的貢品便是這個南淮笙帶上京的?”順承帝朝身邊伺候的人問道。

    “稟陛下,”趙俅恭敬地說,“正是那位南家的小公子隨奴婢上京時為陛下押運來的。”

    他這次前往秦淮宣旨可收了南九不少好處, 這會兒也不吝嗇幫他小兒子美言幾句。

    順承帝笑了笑:“倒是有心了。”那批貢品中有不少番邦特產, 別說后宮妃子得了賞賜后都十分喜悅, 就連他這個皇帝也對其中幾樣另看一眼。

    他又問道:“先前聽皇后說吳王在京中與人比詩詞歌賦卻輸給了這個南淮笙, 可有此事?”

    趙俅一聽竟是皇后透露的消息,當即便猜出這位皇后不是想給吳王穿小鞋, 就是想通過南淮笙敲打敲打秦王,可他這才剛收了厚禮, 銀子還在手里沒捂熱呢,當然選擇為南淮笙化解一二, 要不怎么說他是收錢辦事的好手。

    趙俅諂媚地笑道:“陛下有所不知,吳王原是和工部侍郎柳大人的三子比試詩詞,后來因吳王的那本《吳王詞》中有南家小公子的畫作,所以柳家三公子便提議讓南家小公子也參與比試。”

    順承帝回憶片刻,說:“我記得他是去年捐納入的國子監(jiān)?”

    趙俅:“是如此。”

    “這大字不識幾個的南九還生出個學富五車文采卓絕的兒子?”順承帝滿臉疑惑,“他是杜尚書的外孫罷,我怎么記得杜尚書那外孫是個癡兒?”

    做皇帝的當然對朝中之事了如指掌, 他去年就聽說戶部尚書府上來了癡兒外孫,杜尚書為此被同僚好一陣刺。

    趙俅連忙解釋道:“陛下有所不知,這位南家小公子就是杜尚書的癡兒外孫, 只是據說去年此子加冠在加冠禮上磕到了腦袋, 結果好巧不巧給磕清醒了, 也是這之后南家才給他在國子監(jiān)捐納了一個監(jiān)生名額。”

    順承帝恍然大悟:“所以此子不僅是磕清醒了, 還給磕聰明了, 短短半年時間就在詩詞一道上能勝過老五?”

    “并非如此。”

    趙俅可是深知順承帝極好面子的,吳王可是五皇子,順承帝的親兒子,要是吳王引以為傲的文采輸給一個剛清醒沒多久的傻子,那順承帝定然心中不悅。

    他趕緊解釋說:“那位南家小公子之所以是奪得魁首,是因為生的實在俊美,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眾人不知該投票給吳王還是給柳三公子時,自然就把票投給他了,因此他才得了最多票數。”

    順承帝顯然沒想到南淮笙勝過吳王竟然是因為顏值,他哈哈笑道:“此子當真如此出眾?”

    趙俅立刻發(fā)誓:“奴婢親眼所見,當真是世間少有。”

    順承帝捋了捋胡須,說:“既如此,你看看宮中哪日再辦宴席,讓杜尚書帶他一同入宮來瞧瞧。”

    趙俅心里一盤算,立刻說:“下月便是春闈,之后等殿試過了便要舉辦瓊林宴,陛下可要召他參加此宴?”

    瓊林宴是科舉殿試后皇帝恩賜新科進士的宴會,按理說南淮笙這樣的白身是沒有資格參加此宴的,要召南淮笙入宴,那只能皇帝親自破例施恩。

    順承帝大手一揮:“便讓他來瓊林宴。”

    趙俅恭敬地應下。……

    正月末的時候,聚云樓迎來了兩位特殊的客人,這日南淮笙聽到消息后,國子監(jiān)一散學他便乘著馬車去了聚云樓。

    現(xiàn)在樓里一掃當初的冷清變得客流如云,而且多有文人才子三五成群相約來樓中小聚,因此掌柜特地將樓上的雅間重新規(guī)置過,好方便那些才子在其中吟詩作賦把酒言歡。

    反觀隔壁那家挖走聚云樓前任掌柜的酒樓卻是蕭條得很,南淮笙只在馬車中掃了一眼便開始盤算怎么壓價收購這間酒樓。

    至于旁邊那間與吳府有關的點心鋪子就更不必說,自從聚云樓開始提供香飲子鋪掌柜祖?zhèn)鞯乃贮c后,那家鋪子的掌柜氣得直接去找吳府的后臺撐場子。誰知吳庸聽了這事不僅立刻讓人將那掌柜趕出府,還警告他別打聚云樓的主意,末了又念叨著什么最好將鋪子盤出去,有多遠避多遠,嚇得掌柜連忙告辭。

    要知道他好不容易當上這掌柜,正是能從中撈油水的時候,若是鋪子被吳府的東家盤出去,那他上哪兒再找這等差事。

    南淮笙剛一進酒樓后院,還沒見著人就聽見蘇西山正和杜浦把酒吟詩,他唇角一勾,立刻掏出自己的小本子將聽到的詩句記下再說。

    “南公子!”

    南淮笙聞聲一抬頭,就見元征在窗下朝他使勁揮手,他收起手中的東西又整了整衣袖,這才信步踏入廂房內。

    “杜兄,元賢弟,別來無恙?”

    兩人立刻笑著朝南淮笙還禮,杜浦打趣道:“聽蘇兄說淮笙前幾日勝過吳王和柳三易,成了京中最受歡迎的男子?”

    南淮笙當即老臉一紅,他干咳一聲說:“做不得數做不得數。”

    “誒,哪里就做不得數,”蘇西山調侃說,“那幾日我可是極力在這酒樓里為淮笙拉票的,自然做得數。”

    蘇子歸笑道:“那幾日兄長可是拿出看家本領,凡是為南公子投了十票以上的人都能一試他的手藝。”

    南淮笙沒想到還有這一茬,當即痛心疾首:“早知道我就自己給自己投個十票了,也不至于錯過蘇兄親手所烹美味。”

    他這話一出頓時逗得眾人哈哈大笑,蘇西山當場表示今天必須讓南淮笙吃上自己新研制的菜品再走。

    杜浦樂了:“那我與元賢弟倒是要托淮笙的福了。”

    幾人一番笑鬧后,蘇西山去了后廚準備露一手,元征有些好奇,索性便一同去后廚準備給他打下手。

    屋里只剩下南淮笙三人,杜浦放下手中的茶盞,忽然問道:“我聽聞秦王今年也要下場,不知消息可屬實?”

    南淮笙沒想到杜浦消息這么靈通,不過轉念一想杜浦的姑父是蘇尚書的學生便了然了,他點點頭說:“秦王確實要參加此次春闈。”

    杜浦心念電轉,又問道:“所以主考官之事也是真的?”

    南淮笙再次點頭。

    屋內沉默半晌,杜浦忽然感嘆道:“秦王為我等思慮至此,杜某身無長物唯有以畢生所學報答。”

    蘇子歸何其聰明,這段時日又在京中聽到諸多消息,立刻便明白過來南淮笙與杜浦的對話是何意思。

    原來秦王此次下場春闈便是為了用回避之制將考官中的吳太師黨踢出主考之位,為與他和蘇尚書有牽連的考生謀一個公正。

    他和兄長進京后便與南淮笙往來密切,南淮笙又與秦王相交甚篤,如此算來也是與秦王有牽連的人,若是此次主考官還是吳太師黨朋,恐怕他和兄長也別想輕易過關。

    只片刻間,蘇子歸對秦王的觀感便又親近了幾分。

    又過了兩日,這日二月初二龍?zhí)ь^,秦寒之的生辰,亦是他該行冠禮的日子,只是這日不止秦王府冷冷清清,就連皇宮里也沒什么表示。

    皇子行冠禮本該禮部早有章程,但前些時候朝堂上提起此事時,順承帝卻說皇后早有安排,言說秦王此次春闈在即不宜耽誤工夫,便直接將冠禮的時間往后挪,至于挪到哪天,皇后說稍后再讓欽天監(jiān)的人看,順承帝也不多過問,顯然是想等著看秦王此次科舉會不會給他丟面子再說。

    秦王府內戒備森嚴,這會兒卻有個人影悄悄從靠近吳王府的側門那兒鉆了進來,巡邏的侍衛(wèi)見了卻像沒看見一樣紛紛目不斜視地朝前走。

    捂得嚴嚴實實的南淮笙朝侍衛(wèi)感謝地揮了揮手,隨后拎著手里的鳥籠朝秦寒之的書房溜去。

    書房門一開,他立刻探頭進去,笑道:“寒之,我來給你過生辰啦!”

    秦寒之抬眸看向門口的活寶,心臟仿佛被人填滿了一般酸澀又滿足。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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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69章  牧野聞歌

    ◎愿君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秦王府, 書房。

    南淮笙拎著鳥籠進屋后立刻將書房的門窗全部關好,他神秘兮兮地看了秦寒之一眼,隨后將鳥籠上罩著的防寒套摘掉,朝籠子里的綠毛鸚鵡打了個響指。

    “春花, 唱。”

    籠子里的綠毛鸚鵡歪了歪腦袋, 顯然一副無法配合的傻鳥樣。

    南淮笙尷尬地看了一眼旁邊笑看他的秦寒之, 他連忙說:“這個不算, 重來重來。”

    這回不用南淮笙發(fā)號施令,綠毛鸚鵡立刻便聽挺著胸膛道:“重來重來!重來重來!”

    “嘿, 傻鳥,”南淮笙急了, “你早先不是練得好好的,這會兒給我裝傻充愣, 當心扣你的口糧!”

    聽到自己的口糧,春花仿佛瞬間接通信號,抖擻抖擻羽毛仰著脖子嘰嘰喳喳唱起歌來。

    “祝你生辰喜樂~祝你生辰喜樂~”

    南淮笙這下滿意了。

    綠毛鸚鵡變著調調在南淮笙的擊掌引導下反復唱著同一句歌詞,秦寒之不僅不覺得乏味,反而好心情地與南淮笙一同擊起掌來。

    末了,南淮笙看向秦寒之:“寒之生辰喜樂,愿君年年有今日, 歲歲有今朝!”

    秦寒之眼中笑意不減,問道:“淮笙的意思是年年歲歲都為我慶賀生辰?”

    南淮笙先是一愣,隨后哈哈笑道:“那是自然, 只要你不嫌我煩, 我定然年年給你慶生。”他說著又解下一只系在后腰上的木匣獻寶似的遞給秦寒之, 眨了眨眼睛說, “給你的生辰賀禮, 保證你喜歡。”

    秦寒之向來知道南淮笙喜歡搗鼓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比如上次回京時帶給他的那兩只金偶,他笑著接過木匣:“淮笙既然如此說,看來我要好好期待一番才不枉費淮笙的一片心意。”

    南淮笙神神秘秘地哼哼兩聲,卻只管發(fā)狠誓,賣了好大一個關子:“這東西要是你看了不喜歡,就罰我茹素一年!”

    秦寒之失笑地搖搖頭,調侃道:“你這般說,那我豈不是只能選擇喜歡了,否則我可不能讓你整年看著一桌好菜眼饞。”

    南淮笙嘿嘿直樂,催促秦寒之趕快把木匣打開。

    秦寒之笑了笑,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撥開卡扣便將匣蓋揭開,只見匣中靜靜躺著一把精細打磨過的木制械物,但他卻未曾見過此物。

    “這是何物?”秦寒之好奇地問道。

    南淮笙壞笑道:“秦王聰慧過人,不如猜猜看。”

    秦寒之無奈,只能拿出那把外觀奇特的木械仔細打量,這東西不過巴掌大,外形似戈卻沒有刺刃,倒是在中間結合處有一個與袖弩機括相似的部件,機括與機身的銜接處有一根彈性十足的繩子相連,這種材質的繩子他倒是見所未見。

    他轉身朝向屋內一只擺放在遠處的花瓶,長臂持械一抬便瞄準目標,修長的手指輕輕扣動機括,只聽砰的一聲輕響,一枚指極小的球形暗器應聲出以極快的速度將花瓶擊倒。

    花瓶掉落在地上,其中插好的花枝散了滿地。

    秦寒之不由眉峰一揚,問道:“暗器?”

    南淮笙一雙笑眼微微圓睜,驚訝地說:“這也能猜到!”而且這家伙不僅猜到了,還直接就知道怎么用!

    秦寒之失笑:“不是南淮笙讓我猜的?”

    南淮笙嘟囔說:“這不是沒想到你一下就猜中了么,我還準備顯擺顯擺呢。”

    春花在鳥籠里拍著翅膀說:“顯擺顯擺!顯擺顯擺!”

    秦寒之還能怎么辦,只能把人哄一哄:“怪我,我該假裝猜不出來才對。”

    南淮笙不認輸,又得意地看了秦寒之一眼,心想這玩意兒可花了他不少工夫才做出來,里面還有機關沒用上呢。

    秦寒之何其了解眼前之人,一看他臉上的小表情便知道此物還有驚喜之處。

    秦王自然虛心拱手請教道:“還請南公子賜教。”

    南淮笙這下滿意了,朝秦寒之抬了抬下巴尖,說:“里面還有十九枚暗器,可以繼續(xù)發(fā)射。”

    一次竟能裝填如此多的暗器,秦寒之心下微驚。

    “怎么樣,”南淮笙得意地問道,“寒之可還喜歡這份生辰禮物?”

    秦寒之深深看了南淮笙一眼,笑道:“自然喜歡,”他又問道,“此物喚何名?”

    南淮笙想了想,說:“就叫袖槍吧。”

    秦寒之又將手中的袖槍把玩片刻,說:“此物若是能再增強幾分,當成一大利器。”

    南淮笙嘿嘿一笑:“寒之好眼光,此物若是稍加改造,威力可非比尋常。”

    秦寒之好奇地看向南淮笙,等著他繼續(xù)往下說。

    南淮笙當即便走到書桌前提起毛筆在紙張描畫起來,片刻后一幅十分精細的槍械拆解圖便躍然紙上。

    他解釋道:“這件武器若是做成鐵器,再配上火藥制成的彈丸,殺傷力便可成倍增長。”

    秦寒之一雙鳳眼緊緊盯著圖紙上的武器,心知此物若是能制成并裝備成軍,周遭之國當無人再敢輕易犯邊。

    南淮笙卻嘆了一口氣,又說:“不過里面有些配件我做不出來,這次就只能送個木頭玩具給你玩玩了。”

    “淮笙可知此物之大用?”秦寒之目光灼灼看向眼前人,說,“此物或將為大乾帶來數十年的安寧,若能成事,淮笙便是大乾的大功臣,天下百姓都要受你恩澤。”

    南淮笙聽得臉頰發(fā)燙,連忙解釋道:“哪有這么夸張,我不過在別處見了所以照樣做了一把給你當個耍物罷了。”

    秦寒之當初就懷疑過眼前人的來歷,此刻聽了南淮笙這番言說便更加篤定自己當初的想法,只是南淮笙來自何處于他又有什么區(qū)別呢,總歸他都將他放在心上,也只將他放在心上。

    過了好一會兒,南淮笙臉頰上的熱度終于散去,這才說:“你要是想把這玩意兒做成鐵器,恐怕要找一些得力的工匠研究研究才行。”

    他自己對槍械沒什么研究,只是以前畫過而已,所以這次才能勉強給秦寒之做一把玩具木槍,否則他就直接搞個能上彈的真家伙了,那才叫拉風。

    南淮笙又說:“手藝好的匠人用這張圖應該能瞧出些門道,有需要我?guī)兔Φ目梢噪S時找我。”

    秦寒之將那張圖紙妥善收好,鄭重地說:“寒之定不負淮笙所望。”

    南淮笙眨了眨看好的眼睛,他“望”什么了?

    對上南淮笙疑惑的視線,秦寒之卻什么也沒再說,只克制地抬手用指背碰了碰南淮笙白皙如玉的臉頰,輕笑著望進他那雙笑眼深處。

    他秦寒之在此發(fā)誓,愿以江山為聘,迎心上之人過門,一生一世一雙人,永無二心。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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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70章  牧野聞歌

    ◎來呀,帶你發(fā)財~◎從五皇子那里借來的綠毛鸚鵡還在反復扯著喉嚨唱“祝你生辰喜樂”, 南淮笙怕這傻鳥還回去時嗓子給唱啞了,連忙丟了些五皇子那兒拿的鳥食進它的小碗里。

    有食物在前誘惑,春花當即拍了拍翅膀停止復讀,美滋滋地仰著毛色鮮亮的腦袋說:“吃飯!吃飯!”隨后便埋頭干飯去。

    南淮笙探著手指在春花的腦袋上撓了撓, 這才朝秦寒之笑道:“我還給寒之準備了一件禮物, 不過這件禮物可要寒之親自去收取。”

    秦寒之心念一動, 低頭看了看手中那把袖槍上極為特殊的線圈, 問道:“莫非和此物有關?”

    南淮笙這下真的懵了,他盯著秦寒之眨了眨眼睛, 難道人跟人真就差別這么大,這家伙竟然僅憑那點蛛絲馬跡便能輕易猜出個大概。

    他不得不服氣, 早先那點想搞小驚喜的得意心思徹底被打散,南淮笙撇了撇嘴, 說:“你隨我出去一看便知。”說完他便推開書房門帶著秦寒之朝王府馬廄的方向去。

    秦寒之見他忽然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哪里猜不出他心中那點小九九,于是說:“機括上那根線圈韌性十足,觀之又并非牛筋之屬,我還從未見過此物,但也只此物若是稍加改造定會有大用,不知淮笙如何找到此等奇物的?”

    聽到這話, 南淮笙的嘴角暗自上翹,先前的喪氣心思一掃而空,秦寒之當然沒見過, 這可是他讓南家的商隊花了好多功夫才終于搞到手的。

    他一雙笑眼看向秦寒之, 那張精致的臉上帶著藏不住的小得意, 又從袖中取出一只機括上套著的那種線圈, 說:“這是橡膠圈, 是用一種特殊的草煉制而成的。”

    秦寒之立刻抓住他話里的重點:“橡膠?”

    “沒錯,”南淮笙點點頭,將橡膠圈套在大拇指和食指間隨后用力繃了繃,橡膠圈便隨著他手指的動作不斷繃緊又松弛開,他解釋道,“此物彈性極強,稍加煉制可以做成各種形狀以適應諸多用途。”

    他說著又掏出自己隨身攜帶的小冊子和毛筆,翻開空白頁便在紙上畫出一株長得有些像蒲公英的植物,末了又撕下圖紙交給秦寒之。

    “這叫橡膠草,用這種植物就可以提取出橡膠,是商隊在東盧那邊的一處高山上發(fā)現(xiàn)的,”南淮笙摸了摸鼻尖,沒好意思地說,“這種橡膠草喜歡冷涼的氣候,我在秦淮時種了一些,但都沒活。”他說完又給自己找補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本來就是東盧的草,和秦淮氣候差距太大,種不活多正常,反正你一會兒看到那件東西就知道此物用處有多大了。”

    秦寒之笑道:“淮笙給我的自然是好東西。”

    南淮笙挑了挑好看的眉毛:“那當然。”

    秦寒之隨南淮笙來到馬廄所在院落,只見旁邊的空地上赫然停著一輛裝潢雅致的馬車,一匹駿馬正在車前悠閑地打著響鼻,他只稍微一打量便看出此車與尋常馬車的不同來。

    “淮笙所說橡膠可是用在了車輪上?”秦寒之指著馬車的一只車輪問道。

    南淮笙徹底服了,這得是什么眼神才能一眼發(fā)現(xiàn)端倪,他玩兒找茬都沒這么溜過。

    他清了清嗓子假裝并沒有被驚訝到,說:“沒錯,車輪外包裹了一層橡膠制成的車胎,橡膠又極有韌性,如此一來馬車行駛在路上便不會像尋常那樣顛簸。”

    這可不是南淮笙在夸夸其談,想他在現(xiàn)代坐慣了減震性能極好的各種車輛,結果這兩次往返于京城和秦淮之間卻是被沒有車胎的馬車好好折磨了一番,若非這橡膠車胎到了前幾日才緊趕慢趕做出來,他哪里至于上京時被顛得骨頭散架。

    “快上去試試吧!”南淮笙一邊說著一邊推著秦寒之上馬車。

    秦寒之輕笑一聲,由著南淮笙將自己推上馬車。

    只坐著不動還感覺不出區(qū)別來,秦王府里的地面又是磚石鋪就平整的,所以還是出府去城郊的道上跑一圈來得更實在。

    南淮笙將春花交給蘇馳代為照顧,又讓王成駕車載著他和秦寒之出王府。

    只這馬車一動起來,秦寒之便立刻察覺出些許不同來,即便是在平整的路面上,堅硬的車輪在地面上行駛和有輪胎包裹的車輪在地面行駛的細微差異也足夠引起他的注意。

    秦寒之思忖片刻,笑道:“淮笙這次找了個日入斗金的好法子。”

    “啊?”南淮笙微微一愣,沒想到秦寒之為什么突然說起這事,問道,“什么法子?”

    秦寒之卻反問道:“難道淮笙不打算在車馬坊中賣出裝配了此種車輪的馬車?”

    他當是什么呢,原來是這事,南淮笙擺了擺手,說:“原先是想過了,畢竟這坐起來舒服多了,而且橡膠還能做些別的器物,可誰知道那橡膠草我怎么種都種不活,找了有經驗的老農來看,說是氣候不適宜,那就沒辦法了。

    “可若是派人去東盧那邊直接收購草料既麻煩又危險,而且還得搜羅擅長造物的人才來研制那些器物,這要是找不到人也白搭,那還是算了。”

    “橡膠草之事我來想辦法,”秦寒之說,“秦地與東盧接壤,兩地天氣相差不大,我大小是個秦王,在那邊也有幾處莊子,正可讓人試著種一種。至于善造物的匠人,多找找總是能尋到的。”

    南淮笙雙眼一亮:“當真!”

    若是橡膠草真能種出來,那其中利潤可就大了去,而且這橡膠不止能做車胎,還有許多其他用途,更大規(guī)模搞出來的話發(fā)展絕對不比南家現(xiàn)有幾個主要生意差,到時候他的賺錢大計就能輕易完成。

    秦寒之笑道:“當真。”

    就在這時,一直穩(wěn)當行駛的馬車忽然在大街上急停下來。

    南淮笙不查,身體慣性向前倒去,眼看就要栽倒,秦寒之抬手便將他攬進懷里。

    南淮笙一顆心臟驚得怦怦跳,雖說坐在車上摔一下也不會如何,但剛才事發(fā)突然,心臟猛地受驚還是得緩一緩。

    秦寒之攬緊他的腰肢,問道:“可有傷到哪里?”

    南淮笙搖搖頭:“沒,還好你撈了我一下。”

    他心跳漸漸平復,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在秦寒之懷里,這下可好,剛平復的心跳又升了回去。

    南淮笙耳垂泛紅,抬手推了推腰間的手臂,結果對方先是紋絲不動后又越發(fā)收緊,這下熱意直接爬上南淮笙的臉頰,腦袋也開始暈乎乎起來。

    他剛要開口讓秦寒之放開手,就聽車外傳來王成的聲音,南淮笙立刻又閉嘴了。

    “王爺,有一位喚作宋應心的宋公子攔路求見。”

    南淮笙本就暈乎乎的腦袋突然支棱起來,宋什么?宋應心?!

    這難道就是瞌睡送枕頭,天上掉餡餅!

    【作者有話說】

    宋應星,字長庚,明代科學家,代表作《天工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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