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廢墟城內, 收到 PTG 大統領的消息,要求所有成員緊急撤離廢墟的時候,城內已經亂做了一團。
爆炸聲、□□掠的聲響、建筑物坍塌的悶響、詛咒謾罵聲、哭泣呼喊聲、不絕于耳……
蟲潮混亂地向著幾個通往地上的出口蜂擁而去, 卻被堵在門外, 無法逃離。
草莓逆著蟲流而上, 在一片混亂中,找到了先前那位研究小麥增產的老教授。
老教授懷中抱著一個黑色的金屬箱,金屬箱上信號燈閃爍的光芒正變得越來越微弱,眼看就要徹底熄滅。
那金屬機箱是老教授和幾個 PTG 毀滅派的老成員, 拼盡全力,從廢墟城中央的堡壘里,救出來的。
此時老教授身上染血, 手上滿是泥土,手指的甲縫中滿是血痂。
他全然不在意身上的傷,只是用力將懷中的金屬機箱塞給草莓,
“走!帶著我們的大統領, 離開這里!”
草莓不明白老教授為什么要管這堡壘里拆出來的金屬機箱叫大統領,但他還是把機箱接下來,看向老教授,
“我有一條暗道,可以離開這里,教授,和我一起離開這里吧!”
老教授轉頭看一眼已然陷入火海中的廢墟城,唏噓哀嘆出聲。
他的視線最后落在被踩踏得凌亂不堪的那一片金黃色的麥田,搖搖頭, 眼中盛滿淚水,
“我一輩子的研究成果, 一夕之間,毀于一旦。這里是我的家,是我生活的地方,是我生命的全部意義所在。
“現在,這里被毀了,我便也沒了活下去的理由。
“走吧,孩子……不要回頭……”
老教授說著,平靜地,一步一步地,走入那片金色的麥田,躺下去,想要在自己的研究成果里,安靜地死去。
*
草莓抱著那金屬機箱,抄了一條小路,跑去那處暗道的入口,想要撤離這片即將坍塌的廢墟城。
然而,在入口處,他卻遇到了自己此刻最不想遇到的一只蟲,
“湛盧……你……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湛盧和以前一樣,西裝革履,站在草莓面前,堵住唯一的出口,
“抱歉,你和你手中的機箱,今天,都別想從這里走出去。”
*
地面上,廢墟入口處,萊格斯蹲守在門前,在等嵐望舒的消息。
他沒能等到嵐望舒的消息,等到的,卻是腳下傳來的劇烈震感。
廢墟出事了!
一瞬間,萊格斯意識到形式的嚴峻性。
他調出光腦賬號,正要給嵐望舒去一條消息,這時,一個渾身是血的雌蟲從廢墟入口處沖了出來。
草莓抱著那金屬機箱,吊著最后一口氣,沖到萊格斯面前,把金屬機箱給他,
“走!離開這里!”
萊格斯看著草莓背上那幾處觸目驚心的血窟窿,里頭還汩汩冒著鮮血,他慌了,“你……你撐住……我……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
草莓笑了,噴出滿嘴鮮血,并不理會萊格斯的話,而是自顧自講出一些聽起來沒頭沒腦的話:
“蠢貨!他們……他們全是一伙的……沒一個好東西……你們……你們斗不過他們的……
“你們……沒有任何勝算……
“跑啊……”
他最后一個“跑”字沒有講完,睜圓了雙眼,身體再無法動彈。
轟隆隆——
天空中,四面八方,傳來軍用飛行器的螺旋槳的巨大噪聲。同時,伴隨著地面上裝甲車的卡茲卡茲的聲響。
萊格斯抬起頭,就看到整座廢墟城上,成千上萬的飛行器、裝甲車、無人機……黑壓壓一片,蝗蟲一般,朝著他圍攏而來。
是西北軍!
這陣仗,怕是有十個師的兵力了!
他們形成了一張巨大的圓陣,圓陣似一張天網,遮天蔽日,將他籠絡在正中心。
動用十個師,竟是只為了他一只蟲?
萊格斯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會受到這樣的待遇?
他垂頭,看一眼自己懷里的機箱,難道是為了這個玩意?
但緊接著,他意識到自己想錯了。
這可怕的動用十個師的排兵布陣,就是沖著他這只蟲來的。
轟——
不給萊格斯任何反應的機會,打頭陣的軍用飛行器上,發射過來一發導彈。
萊格斯尚未回神,手環上,那枚擁有皇子特權的芯片,實時觸發第四憲章生效。
星鏈在一瞬間被調動起來,導彈在半途中炸毀,在空中形成一團刺目的火光。
爆炸的余波沖擊得萊格斯趴在地上,劇烈地咳了起來。
那沖擊波仿佛要把他的肺里的空氣全部擠出來了,背后傳來的刺痛,讓他懷疑自己的肋骨應該是斷了兩根。
喉嚨里泛起腥甜味道,嘴里咳出血水,萊格斯把那血水又咽回肚子里去。
打頭陣的飛行器上,揚聲器里,傳來某個軍雌的聲音:
“第四憲章已經被我們破解,下一發導彈落下時,你就沒有這樣的運氣了。
“皇子的特權,已經形同虛設,束手就擒吧!”
……第四憲章?……皇子特權?
萊格斯瞇起眼,一瞬間,他意識到——
對方動用這么大陣仗,根本不是沖著他來的,而是……沖著他哥嵐望舒來的!
嵐望舒給他的皇子芯片,讓這幫狗雜種認錯了目標,把他當成了他哥。
西北軍作戰指揮室里,五皇子猶他坐在一間特制的安全室里,任由安全室外的一排槍口對準自己。
“開火。”
他抬起手,平靜地給出命令。
那一排槍,對準猶他所在的安全室,齊刷刷裝彈上膛,子彈同時射出。
猶他的芯片里顯示,第四憲章實時被觸發,西北星群上空的星鏈,同時對準猶他所在的區域。
猶他滿意地勾唇,對蛛網捕蝶陣中央的飛行器下達命令:“發射。”
一瞬間,萊格斯面前那架飛行器下方黑洞洞的彈孔,對準了他的身體。
萊格斯的手環上,象征皇子身份的芯片里,傳來紅色的警示語——
[第四憲章觸發失敗,同一區域內,星鏈處于生效中,無法二次生效!]
“媽的……”
萊格斯蹲下來,沉沉地看向頭頂上方的那架飛行器。
轟——
炮彈發射出來,卻并未向著萊格斯而來,而是直接轟向了正前方的另一架飛行器。
萊格斯擦掉被彈片劃破的臉頰邊的血,笑起來,“讓你們見識見識,你李爺爺的 S- 級的精神力的厲害!”
就在剛才,炮彈發射的一瞬間,萊格斯靠精神力,奪取了眼前那架飛行器的控制權,導致飛行器臨時調轉方向,打向了自己的同伴。
坐在指揮室里的猶他目光一沉。
而正處于一線戰場后方的吳剛,這時淡聲說:
“不用著急,蛛網捕蝶陣,還沒有正式開始啟動。
“這只是針對目標的前期矯正工作,那架飛行器原本就是要犧牲的,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
“不過,從矯正測試結果來看,目標精神力等級似乎只有 S-,可惜了,被我們嚴重高估了。”
聽到吳剛的話,猶他的目光變得越發陰沉,他看向屏幕,兩指將屏幕中央那個弱小的身影放大,看清楚那雄蟲的長相,猶他怒喝:
“他不是目標!混蛋!”
吳剛臉色瞬間變得漆黑,但到了這一步,后悔和憤怒于事無補,電光火石之間,他已經果斷地規劃好彌補措施,
“內圈繼續針對原目標的清除計劃,所有外圍部隊,跟我一起撤離,尋找目標!”
感覺到了陣型的變化,萊格斯自然不會任由他們撤離。
這附近的所有信號都被屏蔽了,萊格斯給嵐望舒的信息沒辦法發送出去,他只能就地俘獲一架飛行器的控制權,借助那飛行器的揚聲器,朝著韋恩的方向嘶吼:
“韋恩!他們要殺我哥!
“走啊!去找我哥!讓他離開這里!走得越遠越好!”
駐守在遠處的韋恩,原本正在緊急調度自己的兵力,準備趕來營救萊格斯,聽到了萊格斯的話,立即打開光腦賬號,想要第一時間發消息給嵐望舒,卻發現信號被屏蔽了。
韋恩罵了一句,一拳砸在操作臺上,沉聲吩咐:“三隊五隊六隊,留下來全力保護萊格斯,一隊二隊,跟我去找總指揮官!”
吳剛意識到遠處特使兵團中的一支正在緊急撤離,他一拉操作桿,調轉飛行器的方向,準備追著那一隊飛行器而去。
然而,轟隆一聲。
他的飛行器猛然下墜,竟是直直地砸向地面。
“操!”
吳剛怒喝一聲,瞬間用精神力調動安全座椅,在飛行器墜地炸毀之前,將自己從里面彈了出來。
他牙齒咬得咯咯響,猩紅嗜血的雙眼里,滿是暴戾神色。
他轉回頭,看向將自己的飛行器拉到地面炸毀的那只綠毛蟲。
萊格斯孤身一蟲,站在一排填滿彈藥的飛行器中央,像是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死到臨頭了似的。
第二枚導彈發射出來的沖擊波,加重了萊格斯身上的內傷,他現在五臟六腑都在痛。
但他只是站在原地,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水,高高揚起下巴,笑出滿口帶著鮮血的白牙,然后朝吳剛喊話:
“孫子!你爺爺在這呢!你不來找你爺爺單挑,怎么往外逃?是不是怕!
“怕了就跪下來給爺爺磕三個響頭,爺爺饒你一命!”
吳剛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他手上處理過不知道多少條性命了,見過各種蟲臨死前的不同反應,可是,卻還是第一次遇到綠毛蟲這樣,死到臨頭還能公然挑釁他的蟲。
“你本來不用死的。”
吳剛的眼角抽搐,一步步逼近萊格斯,
“既然你自己找死,那我讓你見識見識,最痛苦的死法,是什么樣子。”
第132章
萊格斯是從圣保羅的材料學院走出來的蟲, 沒有受過任何正規的軍事訓練,甚至以前學校的體育課和開學的軍訓他都是逃課的。
同樣身為雄蟲,他的身材甚至比嵐望舒看起來還要瘦弱一些。
他此刻唯一的倚仗, 是自己新近突破的 S- 級別的精神力, 可吳剛的精神力等級也有 S。
如此一來, 他們在廢墟這個暗道入口的空曠的泥土地上,相對而立,僅僅從身材和站姿上,已經高下立判了。
萊格斯肋骨斷了, 五臟六腑都在疼,還沒開始打,內傷已經讓他站立都困難了。
他能有什么勝算呢。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別想活著從這里走出去了。
他用上自己生平最大的勇氣, 熟練地搬出那一副江湖小混混的模樣,成功地激怒了那個三角眼的軍雌。
那狗|雜|種上鉤了。
看著吳剛朝自己一步一步靠近過來,萊格斯知道, 自己剛才的那一番挑釁奏效了。
他成功拖住了這個領頭的軍雌。
反正是要交代在這里了, 那就拿自己的這條爛命,幫他哥爭取一些逃跑的時間吧。
多一分、多一秒,都是他賺到了。
萊格斯這樣想著, 便果真這樣付諸行動了。
吳剛沒有動用周圍的蛛網捕蝶陣,一則,他覺得面前這只已經受傷的綠毛蟲不配這樣厲害的作戰體系,二則,面前的這個蠢貨,成功激怒了他, 他要親手解決掉對方,享受對方皮肉被他撕爛, 骨頭被他掰斷的快感。
吳剛甚至沒有用腰間的配槍,而是蹲下來,從長靴里取出一把軍刺,握在手上。
他選擇用冷兵器時代的白刃格斗,因為他不想讓這只膽敢挑釁他的綠毛蟲,那么痛快地死去。
萊格斯站在原地,定定看著吳剛掏出軍刺,冷哼一聲,面上滿是不屑,目光卻緊緊鎖定在對方腰間的那把配槍上。
吳剛主動朝萊格斯沖過來,手中軍刺橫向劈出,是并不致命的手法,他要看著綠毛蟲慢慢地被他折磨致死。
萊格斯任由那軍刺的刀刃劈向自己,并不刻意躲避,他弓起背,全副心思,都放在一個地方——吳剛腰間的配槍上。
他想用最快的速度,出其不意,奪取對方的配槍的精神力控制權。
這或許是他能打贏對方的唯一辦法了。
就是現在!
萊格斯伸出雙手,抱住吳剛的腰,掌心眼看就要碰到那只配槍。
軍刺的刀刃銀光一閃,直直地刺向了他的手背!
刀刃直接捅穿了他的手掌,他仿佛聽到里面骨頭被破開的咯吱聲,對方成心要他痛,又將刀刃扭轉,牽動皮肉發出咕嘰聲響。
萊格斯痛到渾身痙攣,喉嚨里發出嘶啞的哀嚎。
吳剛聽到萊格斯痛苦的嘶喊,心中大快,“想要偷襲,搶我的配槍?你是不是太小看一個軍雌對自己的武器的控制能力了?
“從你看向我腰間的時候,你就該明白,你的這只手,已經沒了。”
吳剛的得意沒有持續太久,他想要慢慢折磨自己的獵物的計劃,才剛開了個頭,就意識到自己受騙了。
“將軍,是否繼續執行追擊命令?”
耳邊傳來某架飛行器上的揚聲器的聲音。
吳剛眼睛危險地瞇起來,猛然抬起頭。
就在他剛才下達了追擊韋恩的兵團的命令之后,作為領導沖鋒的將領,他卻在中途更改目標,轉而和地面上那只綠毛蟲糾纏起來。
這是從未遇到過的突發狀況。
這讓原本收到命令準備出發的那一隊西北軍軍雌,一時陷入迷茫,不知道是否應該繼續執行命令。
而眼看著吳剛和綠毛蟲糾纏在一起,開始了近身格斗,接到命令的軍雌越發迷茫,到這時才被迫用了這種方式,打斷吳剛。
聽到下屬的詢問,吳剛恍然回過神來。
他驀然抬頭,看到的,就是已然快要從視線中消失的韋恩的兵團,還有仍舊在原地待命,已然錯失最佳追擊時間的自家飛行器戰隊。
“操!”
吳剛暴躁地罵了一聲。
到現在他才意識到,此時正死死抱住他的腰不放的這只綠毛蟲,根本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么愚蠢又跳脫。
他的挑釁,是有明確目的的——他要拖住西北軍的腳步。
甚至綠毛蟲試圖奪取他的配槍的行為,也不是真的不自量力到要搶他的槍——綠毛蟲是要找到一個可以糾纏住吳剛的突破口。
他找到了,他成功地像狗皮膏藥一樣,纏在了吳剛的身上。
吳剛氣急敗壞,用力將軍刺從綠毛蟲掌心抽出來,重新直直地扎進對方背后。
血水迅速將綠毛蟲背后的衣衫全部洇濕,但他明日不肯松手。
“放開!放開!”
吳剛氣急敗壞,不斷重復著“放開”兩個字,每喊一下,就會用力將手肘在綠毛蟲背上砸一下。
萊格斯渾身浴血,手臂卻越收越緊。
他抬起頭,看向韋恩的飛行器消失的方向,那里的天空,像是被鮮血染紅。
他知道那不是天空的顏色,那是他眼里的血水的顏色。
耳邊傳來子彈上膛的聲音,紅色的光點落在了他身上。
他知道自己的時間到了。
他要死了。
他不后悔。
他覺得自己很幸運,可以以這樣的方式死去。
他這一生渾渾噩噩、碌碌無為,始終是個底層小民,在貴族中掙扎求生,卻像個跳梁小丑一般,被瞧不起。
他的大哥,是唯一一個,從不曾用其他貴族那樣鄙夷的目光看他的蟲。
從第一次看到他大哥的時候開始,萊格斯就認定,這就是他要跟一輩子的大哥了。
他覺得自己很幸運,大哥不嫌棄他的出生,不嫌棄他的聒噪,不嫌棄他的精神力,始終帶著他,給他機會,讓他能有一番作為,甚至幫他恢復了精神力等級。
他害怕自己庸庸碌碌地死去,死前卻發現自己沒有任何價值。
他想要轟轟烈烈地離開。
就像現在這樣。
他的大哥,以后會登上亞特蘭最高的那座雕花王座,在他踏上的那萬千臺階里,有一塊,會寫上萊格斯的名字,這就夠了。
“哥,走吧,離開這里,好好地活下去……”
萊格斯喃喃低語。
眼前那片被血染紅的天空,一點點落幕。
他閉上了眼,松開了手臂,直挺挺倒下去……
*
嵐望舒所在的寫字樓,離萊格斯被圍攻的那處廢墟的暗道入口,距離數十公里遠。
從寫字樓的頂層,可以隱約看到那附近地面坍塌掀起的滾滾煙塵,卻無法清楚地看到那批西北軍靠近過去的具體情況。
但是,看不到,不代表感覺不到。
嵐望舒的精神力,成功地感受到了遠在數十公里之外的戰況——
他清楚地知道,那里有大批的西北軍軍雌靠近了過去,試圖策劃一場偷襲。
他感覺到,第四憲章被觸發了,星鏈成功被啟動。
這是一場暗殺,一場針對某個皇子的暗殺。
“萊格斯……”
嵐望舒極目遠眺,想要看到那廢墟暗道入口的情況,想要看一看那只綠毛蟲的熟悉身影,但是辦不到。
“哥——”
耳邊傳來雄蟲的高聲呼喊。
嵐望舒收回視線,轉頭看向一側,就見一隊特使兵團的飛行器正疾速向他所在的露臺駛來。
飛行器匆匆在露臺上著陸,尚未停穩,韋恩就急著拉開艙門,跳了下來。
他腳步不穩,直接栽倒在地面上,翻滾了兩圈,又迅速爬起來,飛速往嵐望舒沖過來。
“哥!”
韋恩緊緊地抓住嵐望舒手臂,用力到恨不能將指甲都陷進對方皮肉里去,
“西北軍!西北軍|叛|亂!吳剛……那個吳剛,他帶著一大批軍雌去圍攻我們!
“第四憲章……第四憲章被他們破解了!星鏈也沒辦法繼續保住皇子的命了!
“他們的排兵布陣……太奇怪了……
“哥!他們是有備而來的!
“他們是沖著你來的!他們要殺掉你!不惜一切代價!
“哥!你快跑吧!現在!馬上!立刻離開這里!離開西北星群!”
嵐望舒看一眼韋恩,又看一眼躺在西北角防護欄里的那只雙目緊閉的雄蟲。
他的那雙琥珀色的眼瞳里,盛著萬千情緒,可是沒有一種情緒,是韋恩能看透的。
風的眼眶泛紅,臉頰上滿是淚水,他上前一步,和韋恩一起拉住嵐望舒手臂,沉聲說:
“殿下,走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而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了廣播聲。
那聲音是從露臺旁邊的公用音箱里傳出的,這個聲音,此時正無差別地在這附近方圓百里內,所有公共廣播系統里,實時播放著。
那是一個熟悉的雄蟲的聲音。
是克羅恩.猶他。
“嵐望舒。”
猶他的聲音和以前一樣,尖細,冷血,
“我知道,你能聽到我的聲音。
“你不用給我回應。
“你可以選擇現在離開。
“但是,我想告訴你,那只綠毛蟲,還有 PTG 的那個核心機箱,都在我的手上。
“綠毛蟲還有最后一口氣,核心機箱的備用電源,只有幾分鐘就耗盡了。
“是離開,還是回來廢墟入口,你自己決定。
“我給你……30分鐘。”
第133章
不久前, 廢墟城坍塌的那一刻,商九安噴出滿口帶著星源素的黑血,勸嵐望舒離開這里。
到這一刻, 嵐望舒已經大概猜出了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有勢力想要他死, 而且是不惜一切代價地, 要取他的性命。
而 PTG 也在這次行動中,被全力清繳。
商九安清楚地知道以 PTG 的規模,不可能斗得過這暗中浮現的龐大勢力,也清楚地知道, 以他自己的能力,再也保不住這個組織了。
所以,商九安向嵐望舒亮明了自己 PTG 大統領的身份。
商九安選擇放棄無謂的抵抗, 放棄 PTG,甚至放棄自己的性命,保住嵐望舒。
所以, 他引嵐望舒來到這寫字樓, 他利用蒙克.霍華德來拖延時間,讓嵐望舒在事發的時候,遠離最危險的戰場。
風看到商九安吐出的滿口黑血, 心痛地撲上去,徒勞地想要為他清理血漬,檢查他傷在什么地方。
商九安抬手,用力攥住風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動作。
和上次擁抱時一樣,此時商九安的手, 依舊是冰涼的,風在他指尖, 感覺不到任何溫度。
商九安定定地望著風,虛弱地搖頭,“不要碰,我的血里……有高濃度的星源素……可能會感染到你。”
風無法理解,垂下眼,看著商九安胸前的血水里,若隱若現的星源素的藍紫色光芒,“為什么……為什么你的血液里會有星源素?為什么你不會被污染?”
商九安再次搖搖頭,沒有回答風的問題。
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要確保嵐望舒和風愿意離開,所以他需要盡快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講出來:
“蛛網捕蝶陣,軍神索羅斯獨創的一套作戰體系,動用十師,只為殺一蟲,號稱哪怕是神祇再世,也別想從這套體系里突圍出去。
“這套體系,被吳剛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拿到了。”
說到這里,商九安看向嵐望舒,“他們的目標,是你。”
嵐望舒回望著他,神情還算平靜。
商九安深深地望進嵐望舒的雙眼中,并沒有看到任何絕望的神情,他甚至沒有從對方的眼中,尋到任何恐懼的痕跡。
商九安眉頭擰起來,他不怕犧牲,但他不想讓自己和自己背后的組織的犧牲,最終換來的卻還是嵐望舒的死亡,
“你不明白……
“你的雌父,嵐蝶衣,他就是……”
商九安的話說到一半,倏忽開始劇烈地耳鳴。
從他的胸前,傳出嘀嘀嘀的尖細聲響,像是某種帶著警告意味的提示聲。
商九安不再繼續往下講了。
嵐望舒看向商九安胸前,那警示的鳴響傳來的方向。
不需要商九安把話講完,嵐望舒明白他的意思。
吳剛借助西北軍的資源,拿到的那套叫做蛛網捕蝶陣的信息化作戰體系,是軍神索羅斯為 SSS 級精神力的蟲獨創的。
當年,在地球上,他雌父嵐蝶衣,同樣是一只擁有 SSS 級精神力的蟲,就是死在這套作戰平臺上。
哪怕嵐望舒有這么強悍的精神力等級,也不可能活著走出那套作戰平臺的。
那批勢力,為了做掉嵐望舒,做了萬全的準備。
嵐望舒要活命,就應該趁現在,利用商九安為他爭取到的這最后的唯一的機會,離開這里。
可嵐望舒沒有接話,也沒有表態。
他的觸角,在發絲之間,輕輕顫動著。
強悍的精神力等級,讓他感受到了遠在廢墟入口處的動靜。
那批軍雌,已經朝著某個目標圍攻而去了。
商九安胸前的提示音,變得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尖細,昭示著,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咬著牙,看向嵐望舒,用最后這一點時間,高聲說:
“你不明白!他們的目的,是要滅絕整個蟲——”
嘭!
商九安的話,沒能講完。
他的身體,從里面炸開了。
血水從體內汩汩流出來。
“Ed!”
風撕心裂肺地吼著,垂下眼,看向商九安身體炸裂的地方,看清楚那處傷口,風怔住,一時間,連呼喊都忘記。
商九安因為爆炸而破碎的皮肉里,原本應該有白骨和內臟顯露出來的地方,卻隱約浮現出——
青黑色的金屬的一角。
“為什么……為什么會是一臺機器……”
風喃喃地問著。
而就在這時,韋恩領著自己的特使兵團,駕駛著飛行器,沖了過來。
就在韋恩向嵐望舒講述完廢墟入口處的情況之后,猶他的聲音,響了起來。
猶他最后那一句“給你30分鐘”,清晰地落入嵐望舒耳朵里。
嵐望舒可以確定,如果他不去廢墟入口處,吳剛一定會殺掉萊格斯,摧毀 PTG 的那臺機箱。
因為萊格斯和那臺機箱,對他們而言,唯一的價值,就是引嵐望舒自投羅網。
嵐望舒轉身,向著一臺全副武裝的特使兵團飛行器走去。
“哥!”
“殿下!”
韋恩和風同時追上去。
“你不能去!”
風此時雙目猩紅,厲聲說:
“我答應過師父,一定要確保你的安全,一定要把你完好無損地帶過去,你如果去了,我怎么向師父交代!”
嵐望舒平靜地看向風,輕聲說:
“風,我也曾經向一位父親許諾過,一定會把他僅有的雄子,完好無損地帶回去。
“我的性命,值得被拯救,難道那只綠毛小蟲的性命,就比我輕賤嗎?
“如果我不過去,就再沒有第二只蟲能救他的性命了。
“萊格斯是我的兄弟,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死。”
淚水再次從眼眶里涌出來,風拿手背隨意擦了,用力搖頭,
“你如果過去,Ed 就白白地死了!”
嵐望舒看了風片刻,竟是微微松了口氣,
“風,你還不明白嗎?Ed 已經不是一只雄蟲了,他的□□,在八年前,在那場意外中,已經死在了 PTG 的地下實驗室里。
“現在的商九安,只是 Ed 的意識,上傳到了一臺服務器里。
“那臺服務器,被鑲嵌進已經意外去世的商九安的身體中,以這樣的形式,承載著 Ed 的記憶,Ed 的意識,還有他的精神力。
“剛才死去的那個,不過是 Ed 的意識和精神力載入的其中一臺移動端子服務器罷了。
“真正承載著 Ed 的意識和精神力的地方,是那臺從廢墟的堡壘中,被帶出來的,所謂的廢墟的核心。
“剛才猶他揚言要毀掉的那臺服務器,才是 Ed 的意識和精神力所在。”
聽到這里,風面上的血色褪盡了,鉗制住嵐望舒的那只手,徹底松開。
*
半小時后,廢墟入口處。
萊格斯雙手被吊起來,以一個扭曲的姿勢,勉強站立在滿是血漬的泥土地上。
他垂著頭,意識已經進入模糊不清的邊緣。
他大腿上的動脈被劃開了,里面正不停地往外冒著血。但那傷口上被松松地纏了繃帶,血又不會一下流干。
吳剛那狗|雜|種,將血液流速控制地剛剛好,讓他死,卻又不讓他痛快地死去。
媽的……
萊格斯在心里罵著,嘴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已經快要進入休克狀態了,周圍發生的一切,于他而言,都變得不太真切,總覺得像在夢里。
他好像隱約聽到了飛行器螺旋槳的聲音,但又聽不太真切。
他不想再費力去分辨外界的聲音了,他想,他大哥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快要逃離龍首星了吧?
正這樣想著,眼前出現一個身影,那身影投下來的陰影,將他整個籠罩起來。
萊格斯眉頭輕蹙,他怎么覺得,他好像隱約聞到了玫瑰香味……
這不應該,太不應該了……
下一刻,咔的一聲,他手腕上束縛的鐐銬被解開了。
萊格斯沒有了支撐,渾身癱軟,就要朝前直直地栽倒下去。
然而他并未倒進泥土地里,而是被一雙手臂穩穩地接住了。
萊格斯終于努力地抬起頭,費盡力氣將自己那腫得很厚的眼皮掀起來,將滿是血水的模糊視線,落在對方臉上。
萊格斯張了張嘴,許久才用極為沙啞的聲音,喊:
“哥……真的是你?”
“是我。”
嵐望舒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給萊格斯活下去的勇氣,“我來救你了,不會有事的。”
萊格斯笑了,笑容扭曲,“你怎么……搶我風頭……”
他是要英勇就義的蟲啊。
嵐望舒架著萊格斯,為他止血,又將他背到自己背上去,冷聲說:
“你這樣愛出風頭,想過你父親嗎?”
萊格斯哽咽了。
他心想,他哥也太能戳他軟肋了,剛才姓吳的那狗雜種,攻心的能力,要有他哥萬分之一,他可能就就地求饒了。
萊格斯的腦海中,恍惚之間,浮現出了他爸那臃腫的中年蟲的身影,還有他爸笑著罵他的樣子。
萊格斯瞬間就破防了。
他不想死啊。
一點都不想死。
他真的好想他爸爸啊。
萊格斯委屈地爬在嵐望舒背上,
“唔……哥……我好怕……”
嵐望舒抬手,輕輕揉了揉萊格斯那頭亂蓬蓬的綠頭發。
怕,誰又不怕呢。
那天晚上,和科爾國王吃完那頓路邊攤,回到星際軍基地,嵐望舒把頭擱在容玉煙肩膀上的時候,悶悶地說,他很怕。
真的很怕很怕。
那時候,他不想繼續往前走了,因為他看到前方只有一片黑暗。
嵐望舒比任何一只蟲,都更早地預料到,會有今天這一場惡戰了。
可是他不能被恐懼困住手腳,他只能往前走,咬著牙,試著沖出這黑暗,為萊格斯,為商九安……為每一只對他有所期待的蟲,掙出一線光明。
走到這一步,嵐望舒反倒平靜下來。
“不怕,有大哥在。”
他抬手,將萊格斯綁在自己背上,繞開他的傷口,然后抬起手,托著萊格斯的身體往自己背上送了送。
嵐望舒抬起頭,看向面前如黑云一般,黑壓壓地朝著他們圍攏而來的西北軍,鎮定而有力地說:
“我們兄弟兩個,并肩作戰!”
第134章
吳剛的蛛網捕蝶陣, 是缺了一塊的。
溫特公爵在吩咐吳剛暫時先不要去找林書以后,曾經暗中派了一批軍雌去林書家附近蹲守,試圖悄悄從林書臥房的密室里把那套作戰平臺里缺的一塊排兵布陣信息偷出來。
然而吳剛擅自行動, 提前找了林書, 后來打草驚蛇, 林書直接一把火將自己的密室給燒了,爆炸將他的整個房子都毀掉。
那之后,吳剛知道擅自行動的后果,聽話了, 死心塌地為溫特公爵辦事。
溫特公爵敲打夠了,待到內閣的任務處理干凈之后,告訴吳剛一個新的突破口——林墨。
某個晚上, 溫特公爵將吳剛叫去自己書房,先給了他一個方盒子,盒子里放著一個頭盔。
黑漆漆的合金頭盔, 閃著冷冷的金屬光澤。
吳剛一眼認出來, 那是一個精神力增強器,而且型號非常新。
“我找馬克幫忙,從 PTG 師夷派那邊弄到的, 目前整個亞特蘭最新款的增強器,我了解過,這款增強器很安全,而且……效果非常好,佩戴的蟲,精神力等級足夠高的話, 甚至可以自主選擇進入某個特定的時間點,或者……某個特定的個體。”
溫特公爵說著, 身體朝吳剛傾過去,刻意加重了“特定個體”幾個字。
吳剛知道,師夷派研制的精神力增強器,可以讓蟲族的精神力在時間維度實現自由穿梭,最新型號的增強器,可以讓佩戴者自行決定停留在哪個時間點,這不難理解。
可是,讓精神力在不同個體之間穿梭……這就完全超出吳剛的認知范圍了。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困惑,直接開口詢問溫特公爵。
溫特公爵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捏著雪茄,抬起兩個手指,將面前的一張光屏放大了,遞到吳剛面前去。
那屏幕里顯示的,是圣保羅社會化撫養院的一角,畫面正中央,是一個黑發黑瞳的少年。
“我派蟲查過這小蟲的 DNA,他和林書在血緣關系上,擁有同一對雌雄父。
“帶上我給你的精神力增強器,利用這只小蟲,拿到林書在炸毀自己家中那間密室之前,看到的畫面。”
標準答案已經明確地給了吳剛,只需要他按圖索驥即可。
吳剛和溫特公爵別過以后,以驚蟲的執行力,在第二天下午就從林墨的口中,套出了蛛網捕蝶陣上缺失的那一塊信息。
在某間昏暗逼仄密閉的房間里,林墨坐在扶手椅上,雙腳被捆縛,手上抱著剛從頭上摘下來的精神力增強器,面色蒼白,唇色烏青,臉上滿是汗水,成滴從額角滑落到脖頸下頭去。
“看到了?”
吳剛沉聲問。
林墨看向吳剛,只對視一秒,就瑟縮著將目光收回來了。
他很怕面前這個軍雌。
就在昨晚,他親眼看到這軍雌闖入社會化撫養院,捉住他的師雌父和師雄父,目無王法地折磨他們,嚴刑拷打。
他知道自己如果忤逆面前的軍雌,將會有什么后果。
他從小在社會化撫養院的溫床上長大,從來沒有經歷過現在這樣身體、心靈和精神力上的多重折磨,他只想盡快結束這場噩夢。
所以,林墨垂著眼,點點頭。
吳剛將面前的全息投影上顯示的一套作戰體系的某塊缺失的角落放大,推到林墨面前去,
“把這里的信息補全。”
林墨很聰明,記憶力非常好,精神力等級也高,他沒廢什么力氣就輕松把那塊缺失的地方補全了。
看著被補全的作戰體系,吳剛難得地露出發自心底的笑。
索羅斯不愧是索羅斯,他原創的作戰體系,排兵布陣,遠比吳剛自己那拙劣的模仿要有靈性得多。
“我、我可以去見我的兩個父親了嗎?”
林墨將吳剛的笑容看在眼里,小心翼翼地問。
吳剛已經拿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了,照理應當放過面前這怯弱的少年了,可他卻突然變得貪心。
林墨既然可以精準地進入林書的那間密室,只是拿到蛛網捕蝶陣那缺失的一小塊信息,未免太浪費了。
所以,吳剛抬起下巴,指了指林墨手中那黑色的合金頭盔,“重新戴上,把你剛才看到的,那密室里的所有作戰平臺的信息,全部記下來,帶回來給我。”
聽到吳剛的話,林墨渾身用力一抖,險些將手中的合金頭盔拋出去。
試圖去到某個特定的時間點,進入另外一只蟲的身體里,對于林墨這只 S 級精神力的小蟲來說,是很困難的。
他佩戴精神力增強器的后遺癥很嚴重,一對觸角現在疼得厲害,頭骨像要被鑿開一般。
他實在不想再經歷一次這樣的痛苦,只能用力地搖頭。
可吳剛卻不給他拒絕的機會,冷冷道:“去把信息拿過來,你和你的兩個父親,馬上就能回去了。
“否則,你將再也沒機會回圣保羅,今天,就會是你兩個父親的祭日。”
林墨最終迫于淫威,重新戴上了那個黑色的合金頭盔。
但他沒能給吳剛帶回來更多的作戰平臺的信息。
林墨陷入了深度昏迷中,再也沒有醒過來。
直到吳剛奉命來到西北的龍首星,完成排兵布陣為止,林墨仍舊沒有醒過來。
但是無所謂了,反正吳剛已經拿到了完整的蛛網捕蝶陣信息,現在站在他視野正中央的這只叫嵐望舒的自投羅網的雄蟲,今天無論如何不可能活著離開了。
*
此時嵐望舒定定地立于蛛網捕蝶陣的正中央,身后背著萊格斯,抬起頭,深深地望一眼面前黑云般壓過來的飛行器,還有路上快速挺進的裝甲車。
他心頭很沉。
他剛才仰起頭,在外圍試著尋找特使兵團的身影,但一無所獲。
嵐望舒原本不是孤身深入的。
他能這么迅速地來到萊格斯身邊,除了靠自己強悍的精神力,更多的,是因為背后有風的兵團的全力掩護。
可是此刻,在他成功救下萊格斯之后,風的兵團卻不見了。
這說明在蛛網捕蝶陣之外,他們遇上了其他阻力,無法繼續支援。
這讓嵐望舒徹底陷入了孤軍奮戰的境地。
但眼下恐懼沒有意義,唯有殊死一搏才是僅剩的逃生希望。
所以嵐望舒對萊格斯講出了那句“并肩作戰”,是給萊格斯安慰,更是為自己打氣。
耳邊是螺旋槳帶起的滾滾風聲,周圍環繞的盡是漫天飛舞的黃沙,嵐望舒靜靜地立于滿是血漬的泥土地上,盡可能地壓下心中不安,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頭頂的一對觸角上。
來自 SSS 級精神力的敏銳感知力,讓嵐望舒很快意識到,這附近,方圓幾千公里的范圍內,沒有任何星源網絡覆蓋。
甚至,以他腳下為圓心的這方圓數百公里范圍內,連星源素的痕跡,都很稀少。
除了位于圓陣正中央的一個用于試探嵐望舒精神力等級的飛行器,還有最外圍的那一圈負責防守的飛行器之外,這整套圍攏在嵐望舒周圍的作戰體系,靠的都是最原始的手動控制,而不是精神力。
為了確保在極端的精神力等級壓制的情況下,不被奪取武器的控制權,這套作戰體系選擇徹底擺脫精神力,只用最原始的信息化作戰手段。
這一招很奏效,嵐望舒在第一次試著靠精神力去奪取最近的一架飛行器的控制權的時候,失敗了。
飛行器里的軍雌雙手死死攥住操作桿,收斂住自己全部精神力,頂住了來自面前這只強大的雄蟲的精神力威壓。
“一環2號,火力全開。”
吳剛的聲音,從耳機里傳過來。
那只剛剛頂住了嵐望舒的精神力壓迫,死守住陣地的軍雌,收到命令,立即調整方向,將飛行器上所有火力,全部瞄準面前的雄蟲。
然而,就在他要按下發射按鍵的前一秒,他的飛行器倏忽之間劇烈震蕩,然后不受控制地調轉方向,朝著旁邊的另一架飛行器直直地沖過去!
“飛行器失控!請立即避讓!”
一環2號的飛行員高聲呼喊著。
遠在圓陣最外圍指揮作戰的吳剛,看到這一幕,眼睛微微瞇起來——
這就是傳說中的神祇再世的精神力等級的可怕之處嗎?
即使沒有星源網絡覆蓋,沒有星源素的加持,他也可以輕松地從敵方手中奪取武器的控制權。
因為他的精神力等級,強大到,在不借助星源素的放大效果的加持下,依舊足夠移動附近的一切物體。
仿佛,萬物主宰一般。
他可以隨意操控自己周圍的萬事萬物!
短暫的驚異神色在吳剛的眼底一閃而過,很快,他重新揚起一側嘴角,露出個邪性的笑。
可以移動附近的一切物體,確實很厲害,可是,卻還不夠。
因為,這套作戰體系,便是專門為這樣等級的精神力而設計的。
“一環局部調整,逐層撤退!”
吳剛抬起手,在自己面前的操控光屏上,迅速點了兩下,給出精準的命令。
下一刻,那架被嵐望舒的精神力控制住的飛行器周圍,所有飛行器同時調整了陣型——
以那架飛行器為圓心,附近的所有飛行器由內向外層層退開,像石子拋進湖面后形成的漣漪一般,緩緩擴散出去。
因為這樣的迅速擴散,正中央被控制住的飛行器短暫地失去了可以攻擊的目標。
而就在這個空隙,這架飛行器附近的所有火力,全部對準了它,瞬間開火!
那架被嵐望舒的精神力操控的飛行器,就那么在空中像煙花般炸開,帶起滾滾濃煙。
嵐望舒怔住。
這套作戰體系,竟然是以這樣魚死網破的形式構筑起來的。
如果嵐望舒奪取了其中一架飛行器的控制權,那么這架飛行器附近的所有飛行器便會立即在第一時間調整陣型,漣漪般退開,然后在嵐望舒進行下一步動作之前,直接將那架飛行器徹底摧毀!
嵐望舒又試著如法炮制,接連靠精神力奪取了最近的幾架飛行器的控制權。
結果無一例外,那飛行器都被迅速殲滅,速度之快,態度之堅決,簡直完全不把里面的飛行員的性命放在眼里。
而每當一架飛行器被殲滅,外圈便會立即有新的飛行器進入內環補齊,由外環至內環,層層遞進,仿佛損失的那一枚棋子從來不曾存在于這套圓陣之內似的。
如此重復了幾輪下來,這套作戰體系看起來和最開始時幾乎沒有任何區別,可嵐望舒卻是已經在周圍不間斷的攻擊中,因為躲避不及,受了傷。
他一側手臂被嚴重灼傷,皮肉外露,身上不知嵌進了多少彈片和飛行器的金屬碎屑。
哪怕很努力地躲避了正面攻擊,嵐望舒仍舊無法避免地被爆炸的余波沖擊到,五臟六腑都仿佛被翻攪著積壓著,痛到呼吸困難。
他努力維持著站立的姿勢,大口呼吸,卻像擱淺的魚,越來越窒息。
這套作戰體系,像一張巨大的,極其富有彈性的網。
嵐望舒拼盡全力揮拳出去,想要將這張網打破,拳頭碰到網上,攻擊力卻盡數被這張收放自如的網吸收了。
這套作戰體系像柔軟的網,又像液態的水。
再堅硬再有力的錘頭,也不可能對一潭水造成什么實質性破壞。
水只會在錘頭攻擊過來的時候,從錘頭的周圍繞開,然后將其包裹住,最終重新歸于平靜。
嵐望舒將血水吞進肚子里,眼底盡是寒意。
繼續這樣下去,哪怕他能躲避所有正面攻擊,哪怕他僥幸不被流彈擊中要害部位,最終,他也會因為力竭,倒下去,再也爬不起來。
現在這樣,于嵐望舒而言,是困獸之斗,是一場必敗的對決。
必須要想到一個破局的辦法……
第135章
蛛網捕蝶陣, 像一張柔軟的網,這套作戰體系極度靈活多變的特性,使得嵐望舒深處其中時, 空有一身 SSS 級的精神力, 卻無法施展。
如果嵐望舒繼續像之前那樣, 利用精神力去奪取某一架或者幾架飛行器的控制權,那這張富有彈性的網,就會收放自如地將嵐望舒的反擊化解于無形之間。
如果不想在這樣一張網下逐步走向力竭而亡的結局,嵐望舒需要做的, 就是不再糾結于局部,轉而放眼全局。
他需要……足夠強大的控制力,可以讓這整套作戰體系土崩瓦解。
錘頭永遠無法擊碎水缸里液態的水, 但可以擊碎盛水的缸。
這套作戰體系雖然突出的是靈活多變,但依舊是有一套核心骨骼做支撐的,如果可以將那充當核心骨骼的幾架飛行器同時破壞, 那么這套陣法自然就會失去重新整合并恢復原狀的能力。
可是……嵐望舒沒有能力同時破壞掉這套陣法中所有核心飛行器。
哪怕他有 SSS 級的精神力, 哪怕他可以操控萬事萬物,在完全不借助星源網絡的情況下,他也沒有能力同時奪取并操控成百上千架飛行器。
剛才的對峙中, 嵐望舒可以確定,自己目前的極限,是同時奪取十到二十架飛行器的控制權。
這和瞬間摧毀上千架飛行器的目標比起來,差了太遠太遠。
面對這樣強大的火力,這樣密不透風的排兵布陣,哪怕是神祇降世的精神力等級, 也無能為力。
除非……
電光火石之間,嵐望舒想起之前在機甲格斗賽的地下賭場時, PTG 師夷派水果幫頭目山竹,在賣給他那條紫氣東來的時候,說的話——
星源網絡生效的關鍵,并非技術,而是鑲嵌在這套網絡體系內的星源素。
每一個星源素分子,都像一臺小型放大器,可以將精神力成千上萬倍地放大,可以讓這只無形的手,在撥動組成萬事萬物的“琴弦”時,產生的樂曲的聲響,被擴大數千倍。
也正是這個原理,在星源素的幫助下,那些原本只能將物體移動極其微小的距離的精神力等級,才能將處于星源網絡覆蓋中的物品的移動距離擴大幾米甚至幾百米的范圍。
也就是說……嵐望舒現在破局的關鍵,是星源素。
他需要借助星源素的放大作用,來增強自己的精神力的控制力,從而將這套作戰體系一舉摧毀。
而這一點,顯然軍神索羅斯在最初設計這套信息化作戰平臺的時候,已經考慮到了。
所以,早在吳剛利用西北軍布置這套作戰體系時,已經提前摧毀了這附近方圓幾千公里的星源網絡,并清除了附近方圓幾百里的星源素。
其目的,就是確保嵐望舒沒辦法借助任何星源素來進一步增強自己的精神力的控制力。
又接連躲開幾處正面火力攻擊后,嵐望舒勉力站在圓陣中央,每一次呼吸都牽動渾身骨骼和肌肉鉆心地疼。
他抬起眼,越過一圈圈圍攏在他周圍的戰斗機,目光最終落在最外圍的那一圈飛行器上。
那是這整套圓陣里,唯一仍舊在使用星源素的飛行器。
最外圍的飛行器,其目的是要在特殊情況下,完成撤退或追擊任務,所以他們必須使用星源素以確保自己能在最短時間內完成遠程任務。
或許……這會是他的突破口。
想到這里,嵐望舒緩緩閉上眼,感受著耳邊的螺旋槳聲、爆炸聲、還有子彈劃破空氣的尖嘯聲……
同一時間,臨時搭建的西北軍作戰指揮基地,安全屋內,猶他端坐在正中央的轉椅內,緊緊盯著面前屏幕上,嵐望舒那張被放大了數十倍的漂亮臉蛋。
那張臉上此時滿是血污,血水從額頭流進眼角,又從眼角順著臉頰落至下巴,最終滾落在地面,一滴一滴,砸在泥土地上,仿佛血淚。
嵐望舒雙目緊閉,全然不在意身上的傷。
他靜靜立于原處,除了很小一部分注意力分出來用于基本的防御之外,他將自己的精神力,全神貫注于遠方的某處目標。
猶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屏幕上,嵐望舒的發絲之間,觸角不安地顫動著。
猶他瞇起眼,想要努力猜出屏幕里的雄蟲究竟在耍什么花樣。
下一刻,嵐望舒的雙眼驀然睜開,一雙琥珀色的眼瞳,直勾勾望著前方。
那凌冽的目光,仿佛要沖破屏幕,自刺向猶他的雙眼。
猶他嚇得渾身一顫,手臂本能地抬起來,用力將屏幕揮開,因為動作幅度過大,身下的座椅都跟著轉了半圈,險些將他甩出去。
倏然間,猶他猜到了什么,
“他要奪取外圍飛行器的控制權!那些飛行器里有大量的星源素!不能讓他拿到那些星源素!”
猶他通過對講機,用尖細的聲音朝吳剛嘶吼著。
然而,為時已晚。
他話音未落,就看到面前屏幕上,那套圓陣最外圈的飛行器,一架一架,被嵐望舒靠精神力拖拽到內圈去。
從那些飛行器內部,不斷有星源素飛散出來,像藍紫色的沙塵,在空中旋轉著,最終環繞在嵐望舒周圍。
嵐望舒的周身都被那些閃著藍紫色金屬光澤的沙塵裹挾,仿佛肉|身成圣,要立地成佛了一般。
在星源素的加持下,嵐望舒重新調動精神力,向所有核心飛行器,發動致命一擊。
這次攻擊,卓有成效,約有上百架飛行器,在一瞬間被擊落。
然而,這樣的攻擊力度,顯然是不夠的。
只是損失上百架飛行器,根本不足以讓這整套作戰平臺癱瘓。
剩下的近千架核心飛行器迅速完成了修補工作,重新調整位置,再次恢復了那個固若金湯的陣型。
嵐望舒急促地喘息著,抬起眼,被血水模糊的視線,看向重新壓過來的敵軍。
黑壓壓一片,城墻般,密不透風。
吳剛坐在外圈的飛行器駕駛艙里,臉上滿是得意的笑。
吳剛有個惡趣味,喜歡在目標臨死前,玩弄他們,折磨他們,看到他們在絕望中的掙扎,吳剛在心理上,可以獲得極大的快|感。
所以此刻,看到嵐望舒拼盡全力揮出自己所謂的致命一擊,然而卻只破壞掉了整套作戰體系里不足十分之一的核心骨骼,看到那雄蟲已然在這次魚死網破的攻擊中,被炮彈的余震波及,斷了一只手臂和一條腿,連站立都幾乎無法維持,吳剛滿意地笑出聲來。
他的笑聲,透過飛行器上的揚聲器,傳入嵐望舒的耳中,
“你想要利用這套殺神陣外圈的星源素,增加自己的精神力的控制力,從而徹底破壞這套作戰體系里的核心骨骼?
“很好,你很有想法。
“這是索羅斯在最初創建這套體系時,發現的最大的漏洞,也是唯一的破局辦法。
“你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把這破局辦法想出來,我吳某,佩服。
“可是,這唯一的漏洞,早就被索羅斯自己修復了。
“你現在能從外圈的飛行器里奪取的所有星源素,總量不超過100ml,這是索羅斯精確計算過的——
“這100ml的星源素,最多,只能幫助你同時破壞掉這套陣法中十分之一的核心骨骼。
“你不可能徹底摧毀這套作戰體系的,除非……
“你可以搜集到1000ml、甚至更多的星源素。
“可是,別做夢了,這附近方圓幾百里內,所有的星源素,都被我們清空了,防的就是你現在的這一手。”
說到這里,吳剛停頓幾秒,然后一字一頓地說:
“你絕無可能,再從這片荒蕪的廢土上,找到任何多的星源素的。
“從你走進我的這套圓陣的那一刻,就該料到,自己必死無疑。
“如果不想死得太痛苦,現在就束手就擒吧。
“我敬你是條漢子,可以破格,讓你死得痛快。”
吳剛的話講完,沒有收到嵐望舒的任何回應。
嵐望舒靠自己唯一完好的那條腿,勉力站在圓陣中央,微微垂著頭,視線放空落在腳尖處,一動不動。
吳剛以為他是怕了,在極端的恐懼中,連抬起頭和自己對視的勇氣都沒有了。
所以,吳剛抬手,兩指撥動面前屏幕,將那年輕雄蟲的臉放大了許多倍,想要更清楚地看到對方因為恐懼而扭曲的面容。
然而,下一刻,那雄蟲抬起頭來,呈現在屏幕中央的,竟然……是一個陰森可怖的笑臉!
用陰森可怖來形容,一點不夸張。
吳剛看過太多蟲臨死前的模樣了,有恐懼、有絕望、有平靜,當然,也有那綠毛蟲那樣膽敢出言挑釁的。
那些都是可以理解的正常反應。
可是,唯獨現在呈現在他屏幕中央的這雄蟲的這個笑容,吳剛完全看不透,根本無法理解。
生平第一次,吳剛因為一個簡單的笑容,而感到恐懼。
這樣的恐懼,直達他的骨髓,直抵他的靈魂,讓他健壯的身軀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這笑容,簡直像死神,仿佛……對方已經看到了吳剛的死期似的。
為什么……
為什么會是這樣的反應?
吳剛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嵐望舒為什么死到臨頭還能露出這樣的笑容,因為他從未參與過十一年前地球上的那次秘密行動。
可是那次事件,嵐望舒卻是在現場的。
他至今,仍舊記得很多細節——
十一年前,他生活的那個小鎮,突然出現有史以來最大的地震。
地震掀起漫天的藍紫色沙塵暴,將整個小鎮籠罩住,遮天蔽日。
地震的成因,是一枚隕石撞擊地球。
那枚隕石,嵐望舒親眼見到。
那天,隕石拖拽著長長的藍紫色尾光,毫無預兆地,劃破地球上方的大氣層,墜落在小鎮上。
嵐望舒現在明白了。
那顆隕石,不是星源網絡科技公司的某項秘密研發的產品,也不是前往地球的聯合作戰部隊輸出的火力,更不是從亞特蘭星群發射的什么超遠程武器。
那顆隕石,是他父親嵐蝶衣召喚出來的。
那是他父親面對這套殺神陣時,找到的破局辦法。
十一年前,那隕石帶起的尖嘯聲,是他父親臨死前,最后的鳴響。
那鳴響,此時回蕩在嵐望舒腦海中,仿佛他父親在輕聲細語地告訴他:
“舒舒,抬起頭來,往上看,那浩瀚無垠的星空之上,有你要的答案。”
所以,隔著十一年的光陰,隔著半個銀河系的距離,嵐望舒完成了與父親的這次對話。
他輕聲呢喃:
“我看到了,謝謝,爸爸。”
嵐望舒緩緩抬起自己完好的那只手,手臂高舉過頭頂,指尖直指蒼穹。
圍繞在嵐望舒周圍的所有軍雌,全部將目光集中在正中心的這只雄蟲身上。
他們困惑,他們迷茫,他們不明白,這雄蟲現在這樣指天而立的姿態,究竟是要干什么……
下一刻,耳邊傳來震耳欲聾的尖嘯長鳴,天邊劃過一道刺目的夾雜著藍紫色的銀白光芒。
緊跟著,整個龍首星的大地,開始劇烈地震顫,漫天藍紫色沙塵,遮天蔽日!
“一環6號飛行器失控,請求支援!”
“三環13號飛行器失控,請求支援!”
“十環103號飛行器失控,請求支援!”
……
“雷達系統癱瘓,無法繼續完成掃描任務!”
“前方視線被沙塵淹沒,可視范圍幾乎為零!”
“將軍,我聽不見了!”
“將軍,我看不到了!”
“將軍,那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天罰!”
“天罰……是天罰!”
“我們動用殺神陣,妄圖戮神,引得神祇震怒,降下天罰!”
……
“不……我懺悔,我投降,請求天神,饒我性命!”
“請求天神,饒我性命!”
“請求天神,饒我性命!”
……
耳邊傳來大批軍雌此起彼伏的哀嚎聲,吳剛臉上血色褪盡,渾身被刺骨的寒意和無盡的恐懼裹挾著,艱難地抬起頭,看向疾速墜落下來的那枚隕石。
而此時,那只雄蟲,就那么定定地站立在震顫的大地上,指尖指天,仿佛正指引著那枚隕石降落的方向。
他臉上帶著可怖的笑容,看向遠方。
到現在,吳剛才明白,那笑容,究竟為什么那樣可怕——
因為那是一位絕對強大的神祇,對眼前螻蟻的睥睨!
臨時搭建的指揮基地里,猶他腳下的地板也處于劇烈的震蕩之中,他緊緊咬住自己烏青的雙唇,目眥欲裂地看向屏幕,用力地搖頭,帶著顫音呢喃:
“不、不、不可能……怎、怎么會……這、這究竟是什么……為、為什么……他、他真的是……是神?!”
第136章
西北星群龍首星上, 以嵐望舒腳下的土地為圓心,方圓數百里之內,只剩一片廢土。
這里的星源網絡癱瘓了, 這里的星源素被幾乎清空, 為的就是讓身處殺神陣中的嵐望舒無法接觸到足以讓他打出爆發性輸出的星源素。
可是, 這套作戰體系,百密一疏——
他們清空了地面上的星源素,卻從未想過,要抬頭去看一看。
因為這套作戰體系, 無論是最初的設計者,軍神索羅斯,還是后來執行的指揮官, 林書和吳剛,他們都不曾擁有那神祇般的精神力等級,他們不過是通過精密的計算, 來推測出當精神力等級達到 SSS 之后, 對方可以調動的星源素的最遠的距離在哪里,然后以比距離為邊界,做好規劃, 完成地表的星源素清理工作。
可是,他們忽略了最關鍵的一點——
就在他們頭頂之上,蒼穹之中,便有無數的閃爍著幽幽藍光的礦石,那里面富含的星源素,如浩瀚大海, 用之不竭。
早在進入圣保羅皇家學院,以材料學院新生的身份, 乘坐太空電梯進入星源素開采空間站的時候,授課老師就介紹過,因為最近這數十年來亞特蘭帝國對核心星群內部的星源素的過度開采,導致星球表面的星源素礦石枯竭,因而政府不得不與皇冠集團聯手,建造了一批大型空間站,專門用于開采分布于核心星群附近的隕石帶中的星源素。
這就說明一個簡單易懂,卻又非常容易被忽略的事實——
在距離地表萬米遠的隕石帶中,還有,在更遙遠的浩瀚無垠的宇宙中,有著大量的星源素礦石散布,那里面,有極為豐富的星源素,可供采頡。
地球上沒有星源網絡,也沒有星源素,可他父親嵐蝶衣還是掀起了一場星源素組成的沙塵暴,靠的就是從外太空調集星源素至地球表面。
有之前空間站上了解到的信息做輔助,再加上十一年前那場隕石引發的小鎮上的地震,嵐望舒確定,自己找到了這套殺神陣的破局辦法。
所以,嵐望舒指天而立,以自己強悍的精神力,感知分布于龍首星上空的星源素的分布情況,再將自己可以操控的一切星源素,全部集中起來,引向自己腳下。
億萬散布于空中的星源素礦石,倏忽之間,從萬米高空同時墜下,它們在空中糾纏、翻滾,最終凝結成團,同時向著地面上那只雄蟲俯沖而去。
這些星源素在天空之上形成一條長長的閃著藍紫色光芒的星河,如龍吸水一般,這條星河墜落九天,在龍首處,匯聚成一顆巨大的球體。
那顆所謂的“隕石”,是由萬千星源素凝結而成,是嵐望舒用來絕地反擊的最強大武器!
看著那星源素凝聚成的“隕石”拖著長長地尾光墜落下來,最終停留在嵐望舒頭頂,聽著耳邊不斷傳來的西北軍軍雌此起彼伏的求饒哀嚎聲,那一刻,吳剛知道,這套殺神陣,坍塌了,他自以為無懈可擊的計劃,失敗了。
他生平策劃過的最大規模的圍殺行動,就這么失敗了。
失敗,就意味著死亡。
到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嵐望舒那個笑容,好像帶著死神的色彩。
從嵐望舒抬起頭,朝他露出那個陰森可怖的笑容,到整套作戰體系土崩瓦解,只用了不足一刻鐘的時間。
吳剛甚至沒能從極度的震驚和恐懼中回過神來,他的飛行器便已然墜落在地。
他被死死地卡在駕駛座上,雙腿斷了,腰部以下失去知覺,大腿根處有鮮紅的血水汩汩流出。
他透過碎裂的屏幕,看向對面那只周身沐浴著幽幽藍光的雄蟲,只等著對方向他發出最后的一擊,好盡快結束自己的性命。
然而,預想中的致命一擊,卻遲遲沒有落下。
嵐望舒背后背著萊格斯,緩步走到吳剛的駕駛艙門外,一抬手,將擋在吳剛頭頂的艙門掀開了,垂眸看著對方。
吳剛抬起頭,努力想要和嵐望舒平靜地對視,努力想要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可是,他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
在絕對強大的精神力壓制下,他只是保持和對方對視的姿態,尚且極為困難,如果不是雙腿被死死卡在座椅里,他十分確信,在對方的睥睨下,他現在應該已經不受控制地、本能地,雙膝發軟,跪在了對方面前。
而現在,他只能坐在駕駛座椅上,渾身抖如篩糠,牙齒不停地打顫,咯咯作響。
這樣本能的反應,吳剛根本控制不了。
他是個極度嗜血暴虐的軍雌,他的本性不允許他表現出怯懦的模樣,看到自己現在渾身打顫的模樣,對于吳剛來說,是極大的侮辱,是直鉆入他心底深處的可怕折磨。
吳剛甚至覺得,如果嵐望舒繼續像現在這樣沉默地睥睨著他,一言不發,只靠精神力和強大的氣場給他壓迫,那么,要不了幾分鐘,他的身體會本能地做出越發不堪的反應來,比如痛苦流淚,比如,屁滾尿流……
吳剛決不允許自己出現這樣可恥的反應,這對他來說,遠比死亡要可怕得多,所以,他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從靴子里抽出軍刺,想要自行了結性命。
然而,軍刺剛被抽出來,便立即脫手飛了出去。
顯然,站在他身側的雄蟲,不希望他就這么簡單地死去。
吳剛渾身脫力,靠進座椅里,低喘著說:“你已經贏了,是我自不量力,我咎由自取,我認了……殺了我,盡快離開這里,不好嗎?你到底……還想做什么?”
吳剛一面說著,一面悄悄地將手放在自己大腿內側,他想要趁嵐望舒不注意的時候,直接撕裂自己的大動脈,給自己一個痛快。
然而,嵐望舒卻斷了他這最后一條后路。
這只年輕漂亮的雄蟲,不但用精神力死死控制住吳剛的雙手,甚至還為他止住了大腿處的出血。
看似好心地為吳剛止血,實際不過是控制血流的流速變小——讓他死,又讓他不能那么快死。
嵐望舒,竟然把之前他對付那只綠毛蟲的手段,原封不動地,還到了他身上!
吳剛咬牙切齒,卻偏偏沒有膽量講出任何一句狠話來。
到這時,嵐望舒終于肯開口,他將背上的綠毛蟲朝上送了送,讓對方坐得更穩當一些,然后緩緩說:
“吳將軍,不是喜歡貓玩耗子的游戲?我成全你。
“這次,你做耗子,我兄弟,做貓。
“你要陪他,玩到他滿意為止。”
*
猶他所在的那處西北軍作戰指揮基地,是臨時搭建在那套蛛網捕蝶陣附近的,目的是為了確保保護皇子的第四憲章不會觸發星鏈再作用于同一范圍內的其他皇子身上。
所以,從嵐望舒破壞掉吳剛搭建的那一整套信息化作戰平臺,到他出現在猶他面前,只用了短短十多分鐘。
猶他當然不會坐以待斃,在看到那顆“隕石”從天而降之后,他就確定這次的撲殺計劃徹底失敗了,那時候他便以最快的速度,帶著一眾親信軍雌,從指揮基地里逃離。
然而,他的飛行器剛起飛沒多久,便被一股可怕的力道拖拽至地面。
緊接著,在猶他尚未回神之前,他的飛行器的艙門被用力扯開,他像一片落葉般,被無情地從客艙里拉出來,掃在地上。
猶他在心里恨恨地罵了一句,撐著膝蓋,努力想要站起來,看到嵐望舒靠近過來,他想要試著開口講些什么,可話到了嘴邊,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
他太害怕了,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讓他張開嘴,卻只能從喉嚨里發出幾個近似呻|吟的怪異聲響。
撲通一聲,身體的本能反應,快過他的大腦的反應速度,想要抵抗的想法尚未成型,他已然跪在了嵐望舒面前。
淚水不受控制地從猶他的眼中涌出來,他渾身顫抖著,抽泣著。
他不是吳剛那樣訓練有素的軍雌,他沒有那么堅韌的心性,面對這樣強大的精神力壓迫,他根本毫無抵抗的能力。
他像只蠕蟲般癱軟在地上,哭得狼狽不堪。
猶他想,好在,自己做慣了裝傻賣蠢扮柔弱的事,哪怕露出現在這樣丟臉的模樣,他也不在乎了。
猶他又想,嵐望舒現在出現在他面前,必定是要從他口中套出一些話的,對方必定會逼他招出刺殺皇子的動機,逼他供出自己的同伙,甚至逼他講出幕后主使。
猶他只要死守住自己的嘴,不讓嵐望舒拿到任何有用的信息,那他就成功地扳回一城。
然而,嵐望舒接下來的行動,卻和猶他預想的,截然相反。
嵐望舒沒有問任何問題。
他只是默默地走到猶他面前來,除掉猶他身上所有通訊設備,給他戴上電子鐐銬,然后將他送到一處隱蔽的地點,等待后續特使兵團的處理。
全程,嵐望舒甚至沒有開口和猶他講一個字。
猶他無論如何沒想到自己會被這樣對待,他竟然……被徹徹底底地無視了?!
看著嵐望舒背著那只綠毛蟲,默默從他面前離開的背影,猶他怒火中燒,內心被強烈的恨意充斥著,一時竟忘了恐懼,朝著嵐望舒嘶吼著:
“你如果現在不開口,以后,就別想再從我這里問出任何一個字來!”
猶他的話音落下,收到的,是面前雄蟲的一聲冷笑。
那冷笑不是嵐望舒發出的,那冷笑,來自他背上背著的那只綠毛蟲。
嵐望舒依舊吝嗇于向猶他吐出任何一個字。
而萊格斯聽到猶他的嘶吼,這時候卻轉過頭來,看向猶他,
“我說,小滾蛋,別把自己太當回事了,你想讓我哥現在和你對話,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誰,你配嗎?
“這次這事,你不過是那些背后的勢力牽出來的一條走狗吧?
“一條狗,是沒資格和我哥對話的。”
這樣侮辱性極強的話,竟是從一只低賤的綠毛蟲口中講出來,猶他氣得渾身發抖,雙拳用力砸在地上,砸到他骨節都碎了,從喉嚨里泄出滿是恨意的嘶吼。
然而,他的無能狂怒,卻連嵐望舒的一個回頭,也沒有換回來。
*
處理完吳剛和猶他,還有他們的那套信息化作戰平臺,嵐望舒背著萊格斯,一步步往遠離廢墟的方向走去。
他們周身仍舊沐浴在藍紫色的星源素光團中,兩個孤獨的身影,就那樣在滿地狼籍中,緩緩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直待到高懸的日頭西沉,他們的身形在腳下拖出一條細長的影子,終于,嵐望舒停下了腳步。
他停下來,并非因為找到了可以幫助他們離開這座星球的星艦艦隊,而是因為,在他們的視野盡頭,落日余暉與這片漫天黃沙的泥土地銜接的地方,正涌現出黑壓壓一片軍隊。
那些軍隊逆著光,在夕陽的炙烤下,仿佛踏著火海而來。
他們橫向一字排開,紀律嚴明地迅速朝著嵐望舒的方向挺進過來。
嵐望舒轉頭,視線從最南邊一路掃到最北邊,目之所及,盡是裝備精良的軍雌。
耳邊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數目之龐大,仿佛緊緊憑借行軍的步伐,就能帶動龍首星的整片大地跟著他們震顫!
嵐望舒現在知道,風的兵團為什么沒能繼續給他支援了。
面對這樣可怕的敵軍,不要說區區一個特使兵團了,哪怕是一國的兵力同時出擊,都未必能有勝算!
四面楚歌,尚且不足以形容嵐望舒和萊格斯此時所處的境地。
這個規模的軍隊,絕不可能僅僅只來自西北軍。
這是聯合部隊。
看這陣仗,不止是溫特公爵,另外那兩派勢力,也要他死。
動用亞特蘭大半的兵力,只為殺死他一只小蟲,當真是……算得上一份殊榮了。
嵐望舒不著邊際地想著。
他身后背著的綠毛蟲,這次卻發出一聲嗚咽。
“大哥……對不起……”
萊格斯的眼淚涌出來,滴落在嵐望舒肩膀上。
他的大哥,就不該來救他。
他大哥這么牛逼的蟲啊,擁有神祇般的精神力,卻因為他這么一只身份低微的雄蟲,要喪命在這片荒蕪的西北土地上。
萊格斯恨啊。
他是亞特蘭的罪蟲。他讓亞特蘭失去了一位最好的君主。
可嵐望舒卻只是抬手,摸了摸萊格斯亂蓬蓬的綠毛,低聲說:
“哭什么,不愿意跟你大哥同年同月同日死嗎?
“咱們結拜的時候,你可是像模像樣地立過誓的,怎么,不作數了?”
嵐望舒講出這種話,因為他也知道,自己走不出西北這片土地了。
他拼盡全力,摧毀了以西北軍最精銳的部隊構建起來的那套信息化作戰平臺,如今拖著病體殘軀,勉力翻過一座大山,眼看著就要力竭了,以為自己能看到回家的路,可沒想到,山的那一頭,橫亙的,竟然是另一座更高更大的山峰。
哪怕他有 SSS 級的精神力,他也不可能對抗得了這樣三方聯合的強悍軍隊。
到這一刻,嵐望舒看開了。
他不怕,也不恨,更不悔。
他只想在最后時刻,轟轟烈烈地干一場!
所以,他勒緊捆住自己和萊格斯的綁帶,調整好姿勢,直挺挺地立于震顫的大地之上。
他抬起手,周身藍紫色的沙塵掀起狂暴的龍卷,帶出尖細的呼嘯長鳴!
他染血的衣袍被風鼓起,獵獵作響。
面對千軍萬馬,只一個身影,煢煢孑立,像瀚海上的一帆,卻并不隨波搖擺,因為,那并非一影孤帆,那是,行船的鋼錨,定海的神針!
……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談起龍首星上的這場戰役,亞特蘭子民,仍舊感慨萬千。
傳說那一天,在西北星群這片蠻荒之地上,蒼穹之下,突兀地浮現出一只藍紫色的巨龍。
巨龍盤繞在龍首星上空,掀起狂風海嘯,令大地為之震顫,令山巒為之崩塌。
在此之前,沒有任何一個亞特蘭公民,敢妄想,能有一只蟲,僅憑一己之力,對抗一國的兵力,卻能堅持幾個鐘頭,屹立不倒。
那雄蟲甚至靠自己瘦弱的身板,殲滅了敵方近三分之一的兵力!
那位神祇,最終倒下了,但他的傳說,源遠流長。
……
嵐望舒在倒下之前,已經幾乎耳不能聽,目不能視。
他僅有的一條完好的腿,終于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
嵐望舒側身倒下去,確保背后的綠毛蟲不會被自己壓到。
萊格斯用力抱著嵐望舒的脖子,在他耳邊說,“哥,黃泉路上,咱們兄弟結伴。”
嵐望舒笑了,低聲罵了他一句。
攬住嵐望舒脖頸的手臂,漸漸松懈下來,嵐望舒的意識,也慢慢變得模糊。
就在他快要闔上沉重的眼皮的前一刻,在他猩紅的視線里,一道銀白色的身影閃現。
分明已經看不清楚了,可嵐望舒還是第一時間在腦海中填補出一個畫面——
那只雌蟲身后的一對漂亮的銀白翅膀,如刀如劍。
他振翅而飛,像個仙子,落入凡塵。
他不偏不倚,停在嵐望舒面前,轉過身,以寬闊的脊背,為嵐望舒遮擋面前的千軍萬馬。
他將三尺光劍橫于身前,凌冽的劍光,仿佛在告訴敵軍:膽敢傷我雄主者,今日必死無疑!
嵐望舒緊緊捏住手中的那枚青黑色的召喚器,笑起來。
他在這場戰斗之初,吹想了那枚口哨。
他的雌君,信守他們的契約,如期而至。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嵐望舒對背后的綠毛蟲輕聲呢喃:
“我老婆……來救我們了。”
第137章
耳邊有鳥鳴聲時不時傳來, 身下是綿軟舒適的床墊,陽光灑在半邊臉上,將那一塊皮膚曬得有些燙。
嵐望舒眉心微蹙, 下意識抬手想要去遮擋陽光, 手指動了動, 發現手臂被固定住,無法抬起來。
他眉頭擰得更緊了些,用力地掀起眼皮,薄薄一層眼皮, 像是有千斤重,簡單一個睜眼的動作,竟是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
眼珠在眼皮下不安地轉動兩下, 睫毛顫動著,他終于幽幽轉醒。
視線一點點聚焦,眼前模糊的畫面逐漸變得清晰, 入目, 是一間陌生又熟悉的房間。
圣保羅皇家醫院。
嵐望舒腦海中,第一時間浮現出這個名字。
這個寬敞的皇室特護病房,是嵐望舒從地球離開, 踏入亞特蘭的土地之后,抵達的第一個地方。
如今,時隔數月,他再次住進來,重新躺在病床上,卻是物是人非, 心境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嵐望舒清楚地記得,他第一次在亞特蘭這片陌生的土地上蘇醒后, 看到那位老醫生走進來,他問對方的第一句話,是:容玉煙將軍呢。
如今,心境不同,身份不同,再次醒過來,嵐望舒下意識地,第一個想要尋找的,依舊是那只雌蟲的身影。
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幾乎沒有花費什么時間。
因為他垂下眼,便看到那只雌蟲,正守在他身邊。
容玉煙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身體朝前探出來,想必是在嵐望舒昏迷的這幾天都完全沒有闔眼,太累了,此時便直接將臉埋在嵐望舒腰側的床鋪上,睡著了。
即使是睡著的狀態,容玉煙的雙手依舊是緊緊握著嵐望舒沒有上夾板的那只手的。
他一只手與嵐望舒十指緊扣,另一只手的掌心還要覆在嵐望舒手背上,像是生怕一不留神,嵐望舒就會從他手中飛走似的。
嵐望舒就那樣垂著眼,靜靜看著容玉煙,許久許久,久到這病房里的時間都仿佛靜止了一般。
他的雌君,履行的契約里的承諾,在他需要的時候,出現在了他身邊。
他的將軍,銀發翻飛,翩然而至,手握三尺光劍,領著百萬星際軍,不遠萬里,前去救他。
他的舅舅,沖破千軍萬馬組成的聯合部隊,成功將他救了回來,讓他能夠安然躺在這病床上。
只是,往后,容玉煙還能繼續像現在這樣,毫不猶豫地,不遺余力地,陪他走完那最后一程嗎?
西北星群龍首星的那場鏖戰,將嵐望舒一直壓在心底的那個猜測,徹底坐實了。
溫特公爵、法爾親王、梵德.馬克……整個亞特蘭,除了容玉煙以外,手上兵權最多的三個勢力,聯合起來,要置他于死地。
這樣史無前例的大規模圍殺,是為什么?
自然不會是因為嵐望舒深入調查 PTG 的特使任務,或許……是因為嵐望舒的 SSS 級精神力被意外暴露出來。
可是,他的精神力等級為什么會暴露出來,是什么時候暴露的,還有……僅僅只是暴露出 SSS 級的精神力等級,真的就值得他們動用將近一國的兵力來對付他嗎?
自然不是的。
這背后,有其他原因。
是因為嵐望舒觸到了亞特蘭光鮮的外表下,一個極為可怕的真相。
而這個真相,是決不能公諸于眾的。
為什么之前那場內閣的會議上,嵐望舒僅僅只是在議事廳里回答了幾個問題,就足以拿到63%這么高比例的贊成票?
因為嵐望舒的回答,在告訴內閣某些勢力,如果他知道了這個真相,那么他會選擇站在亞特蘭子民這一邊。
為什么吳剛可以那樣明目張膽地策劃政變,膽敢殘害那么多內閣成員,真的只是因為有溫特公爵的支持嗎?
僅僅只是溫特公爵的支持,顯然是不足以給他那樣的膽量,讓他公然講出自己就代表王法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吳剛的底氣,并非來自溫特公爵,而是另一個遠比溫特公爵要強大得多的雄蟲。
為什么之前嵐望舒去找馬克,用了攻心計,成功讓馬克給他透露了一個重要的私密會談的時間以后,嵐望舒通過精神力進入國王的身體里,去偷窺那場談話時,卻沒有拿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因為在那場會議開始之前,嵐望舒通過精神力進入國王的身體這件事,就已經暴露了。
從那天晚上,科爾國王對著穿衣鏡,深深地望向嵐望舒的靈魂的那一刻開始,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這一切,拼湊出的真相,令嵐望舒心驚肉跳。
嵐望舒第一次與自己的雄父見面的那一天,回去的路上,他問過容玉煙,他和科爾國王,同時掉進水里,容玉煙會先救誰。
那個有些孩子氣的問題,他沒能從容玉煙那里拿到答案。
現在,靜靜看著面前雌蟲的睡顏,嵐望舒在心中問,你會選我嗎?
他想要抽回手,去撫摸雌蟲那白皙臉頰,但剛一動作,身邊的雌蟲立即驚醒。
容玉煙倏忽坐直了身體,怔怔看向嵐望舒。
意識逐漸回籠,那雙湛藍的眼瞳,看向嵐望舒,從渙散,慢慢變得清澈。
靜靜對視片刻,嵐望舒笑起來,聲音有些沙啞地開口,喊一聲“舅舅”。
容玉煙的眼眶頃刻間紅了。
淚光在他眼底打轉,他顫聲質問:“為什么要讓自己陷入那樣的險境,你去逞英雄的時候,想過我嗎?”
嵐望舒與他對視著,雙唇翕張,想要開口說聲對不起。
話還未講出口,就見容玉煙猛然抬起手,朝他伸過來。
有那么一瞬間,嵐望舒覺得舅舅要打他了,因為怨他不聽話,怨他讓自己擔心。
可那只手重重地抬起,又輕輕地落下,最終繞到嵐望舒頭后,攬住了他的后頸。
接著,容玉煙探身上前,吻住了嵐望舒的雙唇。
他鮮少會主動親吻嵐望舒,現在這樣熱烈的親吻,更是從未有過。
他吻得那樣用力,唇舌勾纏,近乎啃咬,像是恨不能將嵐望舒吞吃入腹似的……
第138章
“嗷……”
容玉煙吻得用力, 嵐望舒手臂上夾板被牽動,傳來刺痛,忍不住從喉嚨里漏出一聲。
容玉煙慌張將他放開了, 詢問他是不是被弄痛了。
嵐望舒朝容玉煙咧開嘴, 笑出一口白牙, 搖頭說不痛。
容玉煙臉沉下來。
他是知道的,這小蟲說痛的時候都是在撒嬌,可如果真的痛了,他反倒是不會講出口的。
嵐望舒靜靜注視著容玉煙那張有些冷沉的臉, 對方右側眼角和眉峰的位置貼著敷貼,其他幾處皮膚也都掛了彩,看起來是爆炸形成的碎片造成的細小傷口。
那些傷口遍布在額頭、臉頰、脖頸、鎖骨……
嵐望舒視線往下去, 心也跟著視線一起下沉,他倏然抬起手臂,要去解容玉煙衣襟上的紐扣,
“舅舅, 你身上有沒有受傷,我看看……”
嵐望舒有些急了,手上動作幅度大, 精神力也跟著被調動出來,一心要脫掉容玉煙上衣做身體檢查。
容玉煙慌張瞥一眼房門處,那里沒有上鎖,隨時都可能有醫生護士進來,他抬手想要阻攔,可嵐望舒的精神力一向霸道, 不由分說已經將他上衣扯開。
“望舒!”
容玉煙臉頰微微泛紅,帶著些慍怒呵斥他, 只是語氣聽起來沒有任何威懾力。
嵐望舒看到容玉煙身上纏著的紗布,大大小小的敷貼,還有無數細小的裸露在外的傷口,神色黯淡下來。
容玉煙上前一步,輕輕撫摸嵐望舒眉尾,“都是些皮外傷,要是真有什么問題,醫生不會同意我守在你這里的。”
說著,他又拿眼神瞥向嵐望舒身側,“有這個精力,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斷掉的這條大腿還有手臂,好好養著,別留下后遺癥。”
嵐望舒并不在意自己上著夾板的手臂和大腿,他的視線死死盯著容玉煙靠近過來的胸膛,然后,他抬起手臂,攔住容玉煙的腰,將他拉到自己懷里來。
容玉煙悶哼一聲。
嵐望舒已經俯身下去,在容玉煙身上一處已經結出鮮嫩的紅色血痂的傷口處,輕輕親吻。
吱呀一聲。
病房門這時被打開了。
“望舒殿下是不是醒……”
廖忠醫生手中托著一張病歷的懸浮光屏,邊問邊風風火火走進來,然后一抬頭,看到眼前景象,愣住。
容玉煙慌張從嵐望舒懷里掙脫出來,開始整理凌亂的上衣。
廖醫生握著拳頭送到嘴邊,用力咳了兩聲,然后一邊往外退,一邊說:“那個……我過一會再進來……”
*
做完例行的身體檢查,廖醫生帶著自己的團隊離開病房之前,特意“貼心”地囑咐一句:“接下來這半天時間都不會再有任何醫護蟲進來打擾,兩位可以放心。”
門被關上,寬敞的病房里,再次只剩嵐望舒和容玉煙兩個。
嵐望舒神情變得嚴肅,“舅舅,有關西北的這次兵變,我想和你聊聊。”
容玉煙點頭。
事不宜遲,他原本也想盡快和嵐望舒深入地探討這件事,好盡快采取下一步行動,
“是聯合部隊,”容玉煙的星際軍和他們正面交過手,顯然也已經知道了現在的形勢,“除了西北軍,另外兩派勢力,也參與進來了。”
嵐望舒低應了一聲,“你知道,他們為什么會一起動手嗎?”
容玉煙抬起眼,一雙湛藍的眸子定定望著嵐望舒。
嵐望舒那雙琥珀色眼瞳里,此時仿佛盛著萬千情緒,像平靜的海面,下面掩蓋的,是洶涌波濤。
他能感覺到,嵐望舒接下來想要告訴他的事情,比他原本猜測的,還要嚴峻許多。
“你心里,已經有了定論?”
容玉煙神情還算平靜,只是放在劍柄上的手指,不自覺收緊了。
嵐望舒點頭,緩緩開口,娓娓道來……
病房的白墻上,掛著的時鐘表盤里,指針一格一格地轉動。
朝陽升至頭頂時,嵐望舒停下來,回望著容玉煙。
壓在心底許久的秘密,終于一口氣全部吐出來,這一刻,嵐望舒反倒沒有之前那么糾結。
他將問題,拋給了容玉煙。
有一刻,嵐望舒想要像剛才在心中想的那樣,問容玉煙一句,你會選擇我嗎,你愿意站在我這一邊,幫助我嗎,像你以前每次做的那樣?
可是,話到了嘴邊,卻換成了截然相反的另一句:
“你如果不愿意,我不怪你,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測,我沒有任何證據,我也沒有資格,讓你為我做到這一步。”
題面是他給的,選擇權,全部交到面前雌蟲手上。
容玉煙沉默許久許久,他銀白的睫毛垂下來,陽光下,像覆了一層冰霜,他靜靜立在嵐望舒面前,仿佛要將自己變成一尊玉雕。
嵐望舒耐心地,安靜地看著他,等待他開口。
終于,容玉煙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聲音有些暗啞,他講出的第一句話是:
“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我師父給你的。”
只這充滿了質問的一句話,已經讓嵐望舒明白了容玉煙的立場。
容玉煙甚至不再用“陛下”,而用了“我師父”這樣的稱呼,好像這樣,才能更清楚地表達自己的態度似的。
嵐望舒說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
剛才容玉煙沒有回應的時候,嵐望舒的一顆心懸在胸腔里,不上不下的,而此時容玉煙開口,嵐望舒的一顆心,仿佛直接被從身體里抽離出來。
這一刻,他連自己的心跳都感覺不到了。
他朝容玉煙淺笑,只是,他料想,那笑容應當是非常難看的,“是……”
是陛下安排容玉煙去地球把嵐望舒接回亞特蘭。
是陛下一紙婚書賜下來,讓容玉煙成為他的雌君,守護在他的身邊。
是陛下的密旨為他爭取到了特使團總指揮官的職位。
是陛下力排眾議,破格將他送去內閣議事廳,給了他那次儲君之位的爭奪機會。
嵐望舒現在的行為,落在任何一只不相干的蟲眼中,都稱得上是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了。
更何況,是落在容玉煙這個陛下唯一僅有的徒弟眼中。
跳出來,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來看,嵐望舒有什么理由讓容玉煙選擇他,就因為他們兩個之間的感情嗎?
可是愛情這樣虛無縹緲的東西,在容玉煙心里,又能有多少份量呢?
嵐望舒想,容玉煙是要拒絕他了。
可容玉煙只是緩緩轉過身,往門口走去,留下一句:“給我一些時間,我會答復你……”
容玉煙離開之后,嵐望舒獨自靠在床邊,視線放空,久久地呆坐著。
直到高懸的日頭開始西沉,嵐望舒終于重新收拾好心情,準備將自己的計劃繼續下去。
沒有容玉煙的幫助,他舉步維艱。
可就算前途一片灰暗,他還是必須要前行。
他一刻不能停下來,對面的那些勢力,不會因為他停下來就停止行動。
*
亞特蘭皇宮,太子寢宮,正坐在會客廳里看西北發過來的密報的太子菲克,眉頭擰得很緊。
“不用看那些二手的東西了,”一個熟悉的雄蟲的聲音響起來,“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直接告訴你。”
菲克抬起頭,看到韋恩朝他緩步走過來。
韋恩已經許久沒有主動和他講過話了,上一次像現在這樣直接進到他寢宮里來,更是久遠到菲克已經忘記是什么時候了。
韋恩才不想來這太子寢宮,這座他從小嬉戲玩耍長大的宮殿,只會勾起他的傷心事。
可是他也沒辦法,之前在西北的時候,他想跟他哥還有風一起去廢墟入口救萊格斯,他哥不讓他去,說自己已經有一個兄弟生死不明了,承受不起再失去一個兄弟。
韋恩只能乖乖地留在后方,成功地躲過了西北那場浩劫。
而萊格斯那只綠毛蟲,韋恩現在已經不嫉妒他了,他為了嵐望舒,連命都豁出去了,到現在還渾身纏滿繃帶直挺挺地躺在圣保羅皇家醫院的病床上呢。
風也受了傷,不算重,但還是住進特護病房。
所以,韋恩成了現在他們特使團唯一一個完好無損的核心成員,來太子寢宮找菲克這事,只能落在他頭上。
而坐在沙發里的菲克,很清楚,韋恩這個時候出現,肯定不會是想要和他恢復兄弟情義。
菲克冷冷問:“嵐望舒讓你過來的?”
韋恩點頭,抬起手,將幾個懸浮光屏依次排開,推到菲克面前去,
“這是我哥從西北帶回來的幾段視頻,他讓你看看。”
那幾段視頻,無一例外,都是有關猶他的。
嵐望舒將猶他如何聯合吳剛一起圍殺他的全過程,詳細地記錄下來,全部送到菲克面前來。
菲克的面色逐漸慘白如紙,他抬起頭,看向韋恩,雙唇緊繃,一言不發。
韋恩繼續說:“看完了?”
又從自己的光腦賬號里,調出嵐望舒的聯系方式,撥打了一通全息通話過去,“看完了,我哥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話音落下,電話接通,嵐望舒的身影,一點點浮現。
“二哥。”
有關西北那場戰役的細節,菲克也是有所耳聞的,所以此刻喊嵐望舒的聲音,不自覺帶上些敬畏色彩。
嵐望舒問他:“猶他的視頻,收到了?”
菲克點頭,已經猜到嵐望舒接下來的話,目光有些游移。
“我說過,不管你是否繼續按照他們為你規劃好的路線走下去,猶他,還有你外祖父溫特公爵,他們都不會善罷甘休的。”嵐望舒聲音平靜,“上次我告訴你,猶他必定會對我出手,我會把證據帶到你面前來,現在,證據你收到了,還要繼續維護他嗎?”
菲克猛然抬頭,雙唇顫抖,“你……你想讓我放棄,想讓我擺脫他們的控制,我早就聽你的,放下了,為什么還要再來告訴我這些?”
嵐望舒直視著菲克的雙眼,
“菲克,我不止是想讓你擺脫他們的控制,我需要你,需要你站在我這一邊,需要你和我并肩作戰。”
菲克完全無法理解嵐望舒在說什么,喃喃重復:“……并肩作戰?”
嵐望舒擲地有聲,一字一頓地回他:
“亞特蘭延續下去的唯一希望,在我們手上。”
*
掛斷和菲克的通話,嵐望舒靠進床里,閉上雙眼,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他尚未來得及有太多喘息的時間,房門就被重重地砸開了。
容玉煙的副官利維亞沖進來,雙目猩紅,淚水都被急出來。
看到利維亞的那一刻,嵐望舒的心已經被狠狠揪住,強烈的不好的預感籠罩著他。
果然,就聽那紅發軍雌用急切到有些尖細的聲音說:
“殿下,我家將軍……出事了!”
第139章
寶寶們, 因為最近一些 d.a.o. w.e.n 狗太猖獗,所以這里放了手動 f.a.n.g. d.a.o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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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z Orz Orz——
下面是《偽裝雌蟲,A爆全場[電競]》的樂樂哲洋的番外7:
吳樂,坐在副駕駛座里,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他時不時轉過頭看向邵哲洋的側臉,幾次開口想問什么,都欲言又止。
最終, 他垂下頭,看向自己絞在一起的手指,輕咬下唇, 無聲地笑起來。
邵哲洋余光暼到吳樂的神情, 笑容里透著無奈。
和他去開房,就那么開心嗎?
“這種事,沒你想的那么美好的, 別抱太大期待。”
邵哲洋這時有些煞風景地說。
吳樂回過神,轉頭看向邵哲洋,臉上的笑容退去了,眼底的笑意卻還沒收斂住。
他想到另一茬,問:“哲洋,我們去哪?”
“四時酒店。”邵哲洋回。
吳樂又想了想, 小心翼翼地問:“我們……要不要……先注冊結婚?”
為了防止雌蟲私下里找雄蟲進行發熱期的精神力撫慰,所有的酒店和類似的公共場所里, 都有雄保協會安裝的精神力探測裝置,如果檢測到疑似最高級別的撫慰造成的波動,酒店會要求當事蟲出示結婚證明,否則會立即扭送有關部門處理。
“不用,”邵哲洋淡淡說,“你……不用擔心這個吧?”
吳樂這才恍然想起自己沒有精神力,操心這個未免太多余。
他努力把心底的那股失落情緒壓下去,點點頭,“是哦……”
吳樂那點小心思,邵哲洋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將手從換擋桿上抬起來,輕輕揉了揉吳樂的頭頂,“馬上到了。”
只是很隨意的一個輕撫的動作,之后邵哲洋就繼續開車了。
可吳樂轉過頭,盯著邵哲洋的側臉看了許久,之后抬起手,掌心按在頭頂上,在剛才邵哲洋摸過的地方,來回摸了摸,然后笑起來。
剛才那一點點失落,因為對方簡單一個動作,煙消云散。
*
他們的車駛入四時酒店門廊處時,立即有穿制服戴白手套的迎賓雌蟲滿臉堆笑地迎上來。
“邵先生,歡迎回來。”
兩只迎賓雌蟲抬手為邵哲洋和吳樂打開車門。
邵哲洋隨意將車鑰匙丟給迎賓蟲,“停在老地方。”
迎賓應了聲,坐進駕駛位去。
另一只雌蟲則領著邵哲洋和吳樂穿過大堂,徑直走到電梯口,按下去往頂層的按鍵。
他們沒有在前臺逗留,看起來,頂層那套套房,是長期為邵哲洋留著的。
電梯門關上,吳樂默默站在靠后的位置。
壓下有關邵哲洋那些炮友的心思,吳樂將視線從邵哲洋的側臉緩緩挪到邵哲洋放在身側的手上。
接著,吳樂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握住對方修長的手指。
叮。
電梯門這時打開了。
吳樂嚇得一個激靈,慌張將手往回收,這時,手卻被對方反握住了。
吳樂怔怔地抬起頭,邵哲洋朝他輕笑,“這一層只有我們一套房,不會有其他房客過來,服務生也不會隨便上來,所以,不用擔心被打擾到。”
“哦……”
吳樂根本沒聽進去邵哲洋在說什么,他心思全放在那只被邵哲洋握住的手上了。
輸入密碼,打開房門,邵哲洋將吳樂拉進套房里。
站在玄關處,吳樂環顧四周,被這房間的豪華程度給震懾住。
吳樂,坐在副駕駛座里,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他時不時轉過頭看向邵哲洋的側臉,幾次開口想問什么,都欲言又止。
最終,他垂下頭,看向自己絞在一起的手指,輕咬下唇,無聲地笑起來。
邵哲洋余光暼到吳樂的神情,笑容里透著無奈。
和他去開房,就那么開心嗎?
“這種事,沒你想的那么美好的,別抱太大期待。”
邵哲洋這時有些煞風景地說。
吳樂回過神,轉頭看向邵哲洋,臉上的笑容退去了,眼底的笑意卻還沒收斂住。
他想到另一茬,問:“哲洋,我們去哪?”
“四時酒店。”邵哲洋回。
吳樂又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我們……要不要……先注冊結婚?”
為了防止雌蟲私下里找雄蟲進行發熱期的精神力撫慰,所有的酒店和類似的公共場所里,都有雄保協會安裝的精神力探測裝置,如果檢測到疑似最高級別的撫慰造成的波動,酒店會要求當事蟲出示結婚證明,否則會立即扭送有關部門處理。
“不用,”邵哲洋淡淡說,“你……不用擔心這個吧?”
吳樂這才恍然想起自己沒有精神力,操心這個未免太多余。
他努力把心底的那股失落情緒壓下去,點點頭,“是哦……”
吳樂那點小心思,邵哲洋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將手從換擋桿上抬起來,輕輕揉了揉吳樂的頭頂,“馬上到了。”
只是很隨意的一個輕撫的動作,之后邵哲洋就繼續開車了。
可吳樂轉過頭,盯著邵哲洋的側臉看了許久,之后抬起手,掌心按在頭頂上,在剛才邵哲洋摸過的地方,來回摸了摸,然后笑起來。
剛才那一點點失落,因為對方簡單一個動作,煙消云散。
*
他們的車駛入四時酒店門廊處時,立即有穿制服戴白手套的迎賓雌蟲滿臉堆笑地迎上來。
“邵先生,歡迎回來。”
兩只迎賓雌蟲抬手為邵哲洋和吳樂打開車門。
邵哲洋隨意將車鑰匙丟給迎賓蟲,“停在老地方。”
迎賓應了聲,坐進駕駛位去。
另一只雌蟲則領著邵哲洋和吳樂穿過大堂,徑直走到電梯口,按下去往頂層的按鍵。
他們沒有在前臺逗留,看起來,頂層那套套房,是長期為邵哲洋留著的。
電梯門關上,吳樂默默站在靠后的位置。
壓下有關邵哲洋那些炮友的心思,吳樂將視線從邵哲洋的側臉緩緩挪到邵哲洋放在身側的手上。
接著,吳樂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握住對方修長的手指。
叮。
電梯門這時打開了。
吳樂嚇得一個激靈,慌張將手往回收,這時,手卻被對方反握住了。
吳樂怔怔地抬起頭,邵哲洋朝他輕笑,“這一層只有我們一套房,不會有其他房客過來,服務生也不會隨便上來,所以,不用擔心被打擾到。”
“哦……”
吳樂根本沒聽進去邵哲洋在說什么,他心思全放在那只被邵哲洋握住的手上了。
輸入密碼,打開房門,邵哲洋將吳樂拉進套房里。
站在玄關處,吳樂環顧四周,被這房間的豪華程度給震懾住。
這時,他肩頭倏然被捏住。
“唔?!”
尚未回神,吳樂便被邵哲洋按住肩膀,輕輕推到墻邊去,緊跟著,邵哲洋將雄蟲圈在面前,俯身吻了上去。
吳樂,坐在副駕駛座里,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他時不時轉過頭看向邵哲洋的側臉,幾次開口想問什么,都欲言又止。
最終,他垂下頭,看向自己絞在一起的手指,輕咬下唇,無聲地笑起來。
邵哲洋余光暼到吳樂的神情,笑容里透著無奈。
和他去開房,就那么開心嗎?
“這種事,沒你想的那么美好的,別抱太大期待。”
邵哲洋這時有些煞風景地說。
吳樂回過神,轉頭看向邵哲洋,臉上的笑容退去了,眼底的笑意卻還沒收斂住。
他想到另一茬,問:“哲洋,我們去哪?”
“四時酒店。”邵哲洋回。
吳樂又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我們……要不要……先注冊結婚?”
為了防止雌蟲私下里找雄蟲進行發熱期的精神力撫慰,所有的酒店和類似的公共場所里,都有雄保協會安裝的精神力探測裝置,如果檢測到疑似最高級別的撫慰造成的波動,酒店會要求當事蟲出示結婚證明,否則會立即扭送有關部門處理。
“不用,”邵哲洋淡淡說,“你……不用擔心這個吧?”
吳樂這才恍然想起自己沒有精神力,操心這個未免太多余。
他努力把心底的那股失落情緒壓下去,點點頭,“是哦……”
吳樂那點小心思,邵哲洋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將手從換擋桿上抬起來,輕輕揉了揉吳樂的頭頂,“馬上到了。”
只是很隨意的一個輕撫的動作,之后邵哲洋就繼續開車了。
可吳樂轉過頭,盯著邵哲洋的側臉看了許久,之后抬起手,掌心按在頭頂上,在剛才邵哲洋摸過的地方,來回摸了摸,然后笑起來。
剛才那一點點失落,因為對方簡單一個動作,煙消云散。
*
他們的車駛入四時酒店門廊處時,立即有穿制服戴白手套的迎賓雌蟲滿臉堆笑地迎上來。
“邵先生,歡迎回來。”
兩只迎賓雌蟲抬手為邵哲洋和吳樂打開車門。
邵哲洋隨意將車鑰匙丟給迎賓蟲,“停在老地方。”
迎賓應了聲,坐進駕駛位去。
另一只雌蟲則領著邵哲洋和吳樂穿過大堂,徑直走到電梯口,按下去往頂層的按鍵。
他們沒有在前臺逗留,看起來,頂層那套套房,是長期為邵哲洋留著的。
電梯門關上,吳樂默默站在靠后的位置。
壓下有關邵哲洋那些炮友的心思,吳樂將視線從邵哲洋的側臉緩緩挪到邵哲洋放在身側的手上。
接著,吳樂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握住對方修長的手指。
叮。
電梯門這時打開了。
吳樂嚇得一個激靈,慌張將手往回收,這時,手卻被對方反握住了。
吳樂怔怔地抬起頭,邵哲洋朝他輕笑,“這一層只有我們一
第140章
嵐望舒這只小雄蟲, 簡直天生就是來克他的。
容玉煙回到過去,和年幼的嵐望舒相處的這些天里,常常忍不住, 會冒出這樣的想法。
這個偽裝成人類幼崽的小雄蟲, 明明只及他大腿高, 那么瘦弱,看起來懵懵懂懂的,可是,卻能非常精準地捉住容玉煙的軟肋。
小雄蟲知道, 容玉煙的軟肋,就是小雄蟲自己。
所以,年幼的嵐望舒開始有意無意地讓自己陷入困境, 把“苦肉計”用到極致——
他會時不時擦破點小皮,出點小血,然后抬著出血的小手, 亮出破皮的膝蓋, 委屈巴巴地看向某個角落,喊:
“哥,哥, 好疼。”
這簡直像是某種召喚術似的,只要小孩眼中噙滿淚,顫巍巍喊這么一聲,容玉煙就會心軟,繼而心疼得厲害,管不住自己的手腳, 拋棄心底的原則,上前去, 將小孩抱起來。
而每當容玉煙果真急切地上前幫他檢查傷口的時候,小孩又立即不哭了,坐在容玉煙大腿上,抱住他的脖子,得逞地咯咯笑。
這時候容玉煙便知道這小孩又在扮無辜,騙他出來見他了。
“小壞蛋。”
容玉煙會十分無奈地抬手揉一揉小孩柔軟的黑發,朝他輕笑,心想,這只小蟲,怎么能從小就懂得怎樣在他面前演戲裝無辜了,這樣無師自通。
而容玉煙轉念想到自己出現之前,小孩獨自蜷縮在街邊的那瘦弱的身影,神色又會變得黯淡。
如果可以,容玉煙想,盡量多陪陪這個孤獨的生活在人類世界的小雄子。
然而,事與愿違。
嵐蝶衣的態度,在不久之后,出現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容玉煙試圖靠近他時,嵐蝶衣不再像之前那樣和他拼個你死我活,相反,在幾次試探之后,嵐蝶衣竟然主動領容玉煙進到自己家中。
“你和他們,不是一路的。”
嵐蝶衣用他那輕細的聲線,篤定地陳述一個事實。
不需要容玉煙自證什么,以嵐蝶衣的聰明,他已經自行做出了判斷。
容玉煙定定望著嵐蝶衣。
就聽嵐蝶衣又說:“你想要什么?”
“你創建 PTG,離開科爾國王,離開亞特蘭,背后的真正原因。”
容玉煙直視著嵐蝶衣的雙眼,“我需要證據,證明一個……關乎整個亞特蘭存亡的真相。”
嵐蝶衣那雙琥珀色的眼瞳,一瞬不瞬地回望著容玉煙的雙眼。
沉默許久之后,嵐蝶衣給了容玉煙他想要的答案。
……
那天窗外的蟬鳴格外刺耳,從烈日高懸在頭頂的時候,直到夕陽從天邊落下,都沒有停歇。
而嵐蝶衣和容玉煙的這場長談,從第一聲蟬鳴響起開始,直到最后的蟬鳴停歇,才結束。
容玉煙雙手緊緊握拳,下唇幾乎要被咬破,才終于擠出一句:“我知道了,謝謝你,小……嵐先生。”
嵐蝶衣聽到那一個“小”字,漂亮的眼睛微微睜圓了些,過了片刻,他說:
“他們來了,沖著我來的。
“這座小城,很快會有一場惡戰。
“你既然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那就盡快離開這里吧,再晚,怕是就來不及了。”
聽到嵐蝶衣那平靜到不帶什么情緒的話語,容玉煙的眉頭緊緊地擰起來。
他知道。
嵐蝶衣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躲不過這場浩劫,可嵐蝶衣卻沒想要逃。
“為什么?為什么不離開這里?”
容玉煙想,那套蛛網捕蝶陣,嵐望舒背著一個受傷昏迷的萊格斯,都能沖破重圍,逃出來,那么,以嵐蝶衣的精神力等級和多年逃亡的經驗,想要帶著嵐望舒從地球離開,逃離這場持續了多年,跨越了大半個銀河系的追殺,應該不難。
但嵐蝶衣卻搖頭,
“我走了,他們會毀了這里,毀了這整個星球。
“這顆藍星是無辜的,這里的人類,他們不應該因為我的出現,而遭受這樣的無妄之災。”
后來發生的事,容玉煙是知道的——嵐蝶衣用犧牲自己的方式,將整個聯合部隊,全部消滅殆盡,同時,他徹底切斷了聯合部隊送回亞特蘭的所有信號,抹消了地球的坐標,讓亞特蘭的軍隊在接下來的十多年時間里,都無法找到這里來。
只是,嵐蝶衣畢竟是一只蟲在孤軍奮戰,他最終保住了這顆星球,卻沒能保住這座小城鎮,他只能在臨死前,拼盡最后一絲力氣,將嵐望舒所在的那所學校,保護起來。
想到這里,容玉煙喉頭哽得厲害。
他抬起手,捏住嵐蝶衣手腕,“我……你……”
他有太多話,想要對這個在小時候救下自己,陪伴自己成長的哥哥講出口,可是,不論是以林書的身份,還是以一個穿梭時空回到過去的蟲的身份,這些話,他都沒辦法講出口。
最終,容玉煙將攥住嵐蝶衣手腕的那只手,松開了。
可是,這時,嵐蝶衣卻反握住他的手,朝他笑起來,
“林將軍,你知道嗎,你和我弟弟,好像。”
容玉煙驀然抬起頭,怔怔地望著嵐蝶衣,許久講不出一個字來。
嵐蝶衣繼續說:
“林將軍,如果你能順利離開這里,回到亞特蘭,幫我告訴我弟弟,我走到這一步,是我自己的選擇,他沒能幫到我,這不是他的錯,他不應該因為這種完全不屬于自己的責任,去背負上一生的愧疚。
“如果他一定要彌補,那就讓他好好活下去,快快樂樂地活下去,好嗎?”
容玉煙靜靜注視著嵐蝶衣那雙帶著淺淺笑意的眼睛,有那么一刻,容玉煙覺得,嵐蝶衣知道了,嵐蝶衣認出了他是誰。
嵐蝶衣這些話,根本就是在和他做最后的道別!
容玉煙的心被絞緊。
他開始動搖。
憲章里,那所謂的“我們感知一切,但我們絕不妄圖改變”的條目,在這一刻,變得不再重要。
容玉煙想,他該留下來的。
二十年前,他沒能保護好嵐蝶衣,此刻,他想和嵐蝶衣并肩作戰。
以他的精神力等級,以他的作戰能力,他和嵐蝶衣一起,肯定能打贏這場戰斗的。
他想拼一拼,他想救嵐蝶衣,想讓那只瘦弱的年幼的小雄蟲不必承受之后幾年的孤獨和痛苦。
他想要不顧后果地改變過去……
哪怕他未來的身體從此消失不見,哪怕因此而出現什么平行世界,他都不在乎了。
就在這一刻,他的一個決定,可以救嵐蝶衣的命,可以讓那小雄蟲擁有一個幸福的童年,難道這些,還不夠嗎?
難道這些理由,還不夠嗎?
他不斷地在心里問自己。
“舅舅……”
一個聲音,在容玉煙腦海中突兀地響起,打斷了他一遍遍拷問自己的那個問題。
“舅舅……”
那聲音不斷在容玉煙的腦海中回蕩著,帶著深深的恐懼、悔恨、迷茫、絕望……
“舅舅……求求你,回來吧……不要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
他聽到那只熟悉的雄蟲在他耳邊低吟,聲音那么近,又那么遠。
“望舒……”
容玉煙在心底喃喃回應著。
十一年后的那只雄蟲,他的雄主,他最愛的蟲,在等他回去。
他感覺到胸前的蟲紋上,閃現出異常的藍紫色光芒,光芒從脖頸處的腺體,一直延伸到衣襟里……
*
亞特蘭首都星,圣保羅皇家醫院,特護病房,嵐望舒跪在容玉煙的病床邊上,淚水糊滿臉頰,沾濕容玉煙的領口。
嵐望舒緊緊握著容玉煙的手,用力到渾身顫抖。
他想要不管不顧地把容玉煙頭上佩戴的精神力增強器摘下來,用力踩在腳下,踩得粉碎。
可他不敢。
他碰也不敢碰一下那頭盔,只能任由容玉煙的精神力回到過去,任由他的意識沉浸在過去。
如果容玉煙不想回來,如果容玉煙動搖了,那他很可能像林墨那樣陷入永久昏迷,甚至,像萊格那樣,死在嵐望舒面前。
不管哪種情況,嵐望舒都不能接受。
他太害怕了,他的眼前只剩一片絕望的無盡的黑暗。
他不斷在容玉煙耳邊喊他,喊他回來,喊他不要離開自己。
他不知道這樣做能有什么用,可他實在不知該怎么辦了,只能埋頭在容玉煙頸邊啜泣。
“望舒……”
直到那個熟悉的,虛弱的聲音,從容玉煙口中吐出來。
嵐望舒猛然抬起頭,拿一雙模糊地淚眼看向面前雌蟲,“舅、舅舅……”
到這時,嵐望舒才注意到,容玉煙脖頸處,藤蔓般的靛藍色蟲紋上,不斷閃爍著的藍紫色光芒。
那是簽訂了三級契約的雌蟲,在感知到雄主的召喚之后,身體出現的反應。
在聽到嵐望舒的呼喚之后,容玉煙的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他要回去,回到那雄蟲的身邊,這是他對那只雄蟲的約定——
無論身在何處,只要你召喚,我必將趕至你身邊。
容玉煙的睫羽顫動著,一點一點,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他那雙湛藍的眼瞳中,逐漸重新匯聚起光芒,他將視線,聚焦在身邊雄蟲的臉上。
他抬起手,指腹擦拭著嵐望舒臉上滾燙的淚水。
“望舒,”容玉煙輕聲喊他,“我拿到了,那些證據。”
“望舒,你是對的,你的猜測,都是對的,我幫你——”
容玉煙的話講到一半,嵐望舒撲上去,也顧不上手臂上的夾板裂開產生的刺痛了,他用盡力氣,緊緊抱住容玉煙,好像只有這樣,才能阻止對方再從自己身邊離開似的。
“舅舅,再也……再也……再也不要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