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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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櫟樓頂層。
安陽公主憑欄而望。
相比起在座的不少人顯得格外清雅的裝束, 卻不會讓任何人忽略她的存在。
而在看到她身邊并沒有杵著一個褚公公的時候,大部分人都默默在心底松了口氣。
一方面是覺得那人表里不一的過于真實和明顯,另一方面是覺得他在安陽公主身側綿條如白兔的樣子看著瘆人。
大部分人對于奸宦的想象, 還局限在面部圓潤, 身形敦厚,瞇眼, 刻薄目中無人, 手里拿著拂塵, 聲音尖而刺耳之中。
……這樣說起來是不是已經非常具象化且單一了。
事實上這樣的也不少。
可大名鼎鼎的褚公公幾乎一個不沾, 他的容貌甚至超脫于不少世家子弟。
非常脫俗,且站在安陽公主身側時, 如果忽略安陽公主本身的性格和他的身份,看起來就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不合理,但確實存在。
安陽不喜吵鬧,卻也在這個時代的宴會中習慣了喧嘩與熱鬧。
湖邊幾乎稱得上是人聲鼎沸, 水面的龍舟爭先恐后,形成數道齊整的波紋。
夜晚的玉京四處張燈結彩。
安陽身側的桌面爽放著暮櫟樓的端午期間的特色五彩粽。
好不好吃不知道, 但看著挺好看的。
應該不便宜。
出宮前與絞盡腦汁想勾引人的褚公公來了一場熱烈的臨別吻,像是要將這大半個月的空虛給補回來。
纏綿到她的舌尖都發麻了, 呼吸急促頭腦發熱, 最后竟在放肆的吞咽吸吮中有些缺氧。
以至于安陽此時此刻甚至還有點迷之困意。
如果不是要準時赴約,她此刻多半已經洗漱倒在床上了。
“殿下可是事務繁忙,若是如此也可不必強求赴這約的, 畢竟也不是什么大事。”
旁邊有人躊躇著開口。
聲音不大,卻也足夠引起遠眺中的安陽的注意力。
她側過臉, 眼中映出了出聲人的模樣。
安陽:“……”誰。
宜春自然不好在這個時候提醒自家主子。
場面一時之間竟有些迷之尷尬。
“是在下不周,在下為方家羨青之兄, 字伯賢。”
方伯賢恭了恭手,面上帶著溫厚的笑,態度不卑不亢,算得上有禮。
安陽思索中點了點頭。
“本宮來主要是成全羨青的名聲,赴約是其次。”
安陽垂著眼,聲音平淡無波。
漆黑的發絲貼在她的臉頰邊,燈火的光亮落在雪白的臉頰上,無暇如白玉。
正如皇帝常會在科舉后蒞臨燒尾宴般,她赴花神節后的受印人的約,也是全一個體面。
對于她而言是小事,可對于方羨青和榮臨公府而言,卻影響深遠。
“嘗聞安陽公主有清風明月之性,厚待學士……今日一見,方知名不虛傳。”
安陽:“過獎。”
她挪了挪身邊茶杯的位置,分毫沒有掩飾自己不想繼續攀談的態度。
不過想必大部分人看到她安靜中透著絲絲疲態的樣子,也很難不識趣的上前打擾吧。
不同于事事爭先,艷麗逼人的華陽公主,安陽完全不似向來豪放肆意的皇室公主。
要知道,包括但不限于前朝,公主們的事跡在世家的眼里都堪稱罄竹難書。
安陽反而是那個不可思議的異類。
而她本人最近感覺逐漸進入了疲倦期。
自從與褚公公廝混在一起后,她就有了從此君王不早朝的味道。
明明理智還在說不應當,身體卻沉溺于這份放縱的情感之中,讓人迷亂。
為什么她來古代旅個游還像上班啊。
她平淡的表情中竟透出了幾分詭異的麻木。
就在安陽聽著下面的巨大歡呼聲,猜測大概是龍舟勝者已出時,才往下瞥了眼。
暮櫟樓坐落的位置乃玉京繁盛之地,且位靠湖邊。
從最高處俯瞰,下方之景一覽無余。
“殿下嘗嘗這相思白玉糕,是最近玉京里盛行的甜點,口感嫩而不膩。”
方羨青走過來,不動聲色地瞪了眼旁邊的方伯賢,帶著笑容與安陽說道。
方伯賢摸了摸鼻子。
安陽順勢一看。
是個白色的奶糕上放了顆紅豆,小巧而精致。
確實很符合玉京貴女們的口味。
她拿著小勺將那本就只有一口的糕點切了一塊,嘗了一嘗。
而后在方羨青和方伯賢的目光中,看著樓下,突然眼神一滯,遲疑了幾秒,驟然站起身來。
宜春瞬間凜神。
另外的人幾乎宕機。
他們原本就有幾分注意力留在了此處最高位人的身上,這下更是移不開神。
“把那個灰白色頭巾,淺綠色上衣和麻布色長褲,扯著一個孩子的人給本宮拿下。”
安陽指尖一指,原本平靜的表情里帶著幾分森嚴。
只聽“嗖”的一聲,在那人擠人的眾人間,那個黑影毫不猶豫地抓住了安陽描述的那個。
“啊!干嘛?!當眾打人啊,小心我去衙門告你們!”
那個賊眉鼠眼的人被倒扣著脖頸,手扯在背后,死死地壓在了地上。
旁邊的小孩子呆住了,和兩只小包子似的手無措地放在身前。
“什么人?!”
周圍的人不自覺地繞出一個大圈,給中間留出了一大片空。
本就在節日期間加強防范巡視的金吾衛橫眉怒目,走了過來。
目光落在那道黑影的時候猛地一停。
誰家暗衛如此囂張?穿著黑衣在大街上行兇還不跑?
這么莽?
下一秒對上那暗衛平靜無波的死寂目光,金吾衛立即感覺不對勁。
他往旁邊一掃,只見旁邊如什么慣犯的男子已經開嚎,大呼小叫。
另一側身穿粗糙麻布的小孩皮膚卻水嫩無比,目光懵懂。
金吾衛:……
他幾乎頭皮發麻。
好家伙,這是抓了個現行?
暗衛往斜上方一瞥,對來的金吾衛使了個眼色。
他往上一看。
只見一名黑發的少女正面無表情地俯視著這邊。
她發間別著精巧的簪花,耳上垂著金色的蝴蝶耳墜,一襲墨綠色的外褙與淺色長裙。
雅致而透著貴氣,令人過目難忘。
金吾衛那汗“滋啦”一下子就下來了。
他們雖少近身接觸皇室,卻也知曉這樣的人在玉京當中屈指可數。
“你們就是這樣巡查的?”
安陽抬了抬手,五指一握。
原本壓著那人的暗衛當即消失在了原地。
她問得認真,話語之下盡數是不信任。
大抵是覺得,“都能被她當場抓獲”,那在她沒看到的時候,到底還有多少漏網之魚?
“是臣下當值不利,請殿下責罰。”
金吾衛“唰唰唰”齊齊跪下,把旁邊的百姓們嚇了一跳,也驚奇地往上樓看。
“現下是節日,你們也不容易,本宮也不欲責罰于你們。”
而且,罰他們…感覺也沒用。
安陽挪了挪視線。
“起來吧,警醒些,若是連玉京內的百姓安危都保護不好,則京兆尹首當其沖。”
安陽隨手一揮,寬敞的袖擺垂下。
“這孩子?”
“屬下定會安排妥當,殿下放心。”
金吾衛們立即應下。
安陽背過身去,離開了圍欄邊。
下方的人也逐漸被驅散開來,防止踐踏。
“殿下甚是敏銳。”
“竟能察覺到下方人群之中的犯人!”
“妾身佩服……”
如海般的奉承隨之而來。
安陽帶著淺淡而麻木的笑容,抬起手扶了扶額。
不遠處的方羨青面帶猶豫。
“日后好好報答公主吧,她看起來可不像是愿意融入宴會的人,專門為了你的前程來的。”
方伯賢看了眼,而后和旁邊雖混跡于貴女圈,卻仍不甚懂官僚的妹妹說道。
“倒是與我想象中的謝師之弟子挺吻合,就是不像跋扈的皇室公主。”
方伯賢想了想之前曾遇到的謝紀明。
方羨青:“殿下與謝紀明乃昔日同窗。”
方伯賢:……好像是有這么回事。
他面露僵硬。
方羨青:“但是沒有關系,我覺得你和謝紀明都配不上安陽公主,不用想了。”
她冷淡中帶著無情的斬釘截鐵。
方伯賢:“?”
這么嚴格嗎?你是誰家的?
外面是萬家燈火,室內是歌舞升平。
安陽卻感受不到分毫的熱鬧。
她在應付完身邊的人之后,飲了幾小杯溫酒。
思索著與方羨青辭別的話語時,她突然感覺到了幾分熟悉。
像是腦內帶了特殊的雷達般,安陽驀然扭頭,快速地看向了螺旋式的臺階之下。
果不其然。
只見臺階的終點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或許是剛從見不得光的地方走出,將將來得及換身干凈的衣服,把自己捯飭得齊整溫雅。
褚衛的腰際還別著一柄劍,死死地封著口,隱約按著血戮之息。
他外表面如冠玉,氣度不凡,往上看的眉眼還帶著溫和,乍一看有點像世家公子,又有幾分劍客的味。
旁邊路過的人視線總是零零總總落到他身上。
安陽沒再糾結,隨意地去方羨青道了聲別,就拎著裙擺快速往下走去。
方羨青被她這樣迅捷的動作弄得一愣。
像是一直平靜無波的湖面突然墜了一塊大石,一下子活了起來。
向來走路穩如泰山,發間的步搖微顫的弧度都不超過半指,曾被認為算得上宮廷禮典范的安陽公主。
此刻竟真的如活潑的鄉間少女般,提著裙擺快步下樓,發絲飛揚。
方羨青看了看桌面上的相思白玉糕,又看了看已經沒了人影的樓梯。
和旁邊的方伯賢一起若有所思。
脫離了上面的圈層,一襲淡色長裙的安陽就像是脫去了王冠的普通人,并不會引起過多的矚目。
褚衛見她動作那樣快,甚至下意識伸出了手。
——怕她一個不注意從臺階上跌落下來。
“殿…”
這個字在他舌尖還未吐出,就繞了個圈咽下去。
褚衛扶著三步作兩步下來,如天仙落入人間的少女,笑著輕喚了句“蓁蓁”。
大堂用餐的客人們瞥了幾眼,心領神會。
小相好。
“你怎么來啦。”
安陽亮著眼,就拉著他往外走,沒入了人流之中。
“殿下如此開心?”
褚衛手指穿過她的指縫,將兩人相扣的手掩蓋在寬敞的袖口之下。
他也眉目帶笑,像是也被四周的氛圍感染了。
“你還記不記得,前些時你忙碌,而我在崇雅宮之中抱著鴨子與你說的話。”
褚衛一頓,立即回想起來。
那時她說,自己是個大忙人,暗示的正是身為主君的她獨自留在宮中無人解悶的狀態。
說,第一個在宮中來迎接她的竟是一只鴨子。
“那,奴這來的恰如其分。”
褚衛說著用指腹蹭了下她的手心。
“午后與殿下告辭之后,奴處理得快,又惦念著晚上人多嘴雜,殿下受到驚擾奴又不在身邊,才想著前來探望一眼。”
安陽想了想,調侃道:
“像望妻石。”
褚衛眸光一閃,將她柔軟的手握得更緊。
卻依然壓不住心底溢出的奇妙幸福感。
他的殿下總是在很多的小細節上,透露出她的寬容與溫柔。
哪有人真的會將一個太監當夫君啊,還是一國公主之勢。
可安陽公主總是這樣,給予他從未想過的殊榮。
近些時日,褚衛總能在深夜隱約察覺到安陽在思慮著什么。
宮中從底層爬上去的人天生敏銳,更何況他們還在同一張床上,指尖相錯,呼吸纏繞。
時至今日,褚衛早就沒有想求得什么東西了。
在無數個安寧的夜晚之中,這美妙如同幻夢的愛戀牽扯住他的所有心神。
安陽的認真與重視時不時依然會讓褚衛感到惶恐。
但這也只會成為他滿足感的一部分。
“不過是些小事。”
褚衛勾著嘴角,眸中映出了身側少女如珠似玉的面龐。
“為了殿下,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這話不似之前在宮中,時刻要表達忠心般下跪而出說。
相反,聽起來柔如春風,帶著不可思議的愛慕。
安陽險些迷失在他的視線之中,也笑了起來,不自主地帶了絲靦腆。
“好。”
她想,她心里應該已經有答案了。
……
酷暑之季。
皇帝帶上部分后宮與一些世家共同前往行宮避暑。
總是充斥著爭斗的后宮難得的安靜了起來。
當然,也可能是最能鬧事的都已經被皇帝帶走了。
剩下的都是支棱不動的。
從前總說,一山不容二虎。
皇帝走了,連監督皇子課業的官員也開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安陽連每個月必去的馬場也不怎么去了。
大家也怕她真的在太陽下背曬中暑暈過去,然后太醫一個沒治好,那罪過可就大了。
所以她一個順手,把阮明櫻拎到了崇雅宮來。
安陽拿著折扇輕搖,看著阮明櫻把那只鴨子放在木桌上一頓觀摩。
“怎么了?”
阮明櫻興致勃勃,抬起手搓了搓鴨子的頭毛。
“這可是鴨霸!我知道它,老有名了!”
安陽:“?”
“此話怎講。”她挑起一根眉。
阮明櫻:“我和你說,不少宮斗文里總是愛寫什么雪球的貓貓狗狗啦,它比較特別。”
“你們是不是沒給它取名?”
安陽睜大了眼:“養只鴨子還要取名?”
驚。
她老取名廢了,取個名她得翻八本書來糾結。
“對吧,你和褚公公也沒給它取名,偏偏它脖子上還有個象征著無上榮寵的金牌牌,在宮里那是一個橫行霸道,無所畏懼。”
說著,阮明櫻還用手戳了戳鴨子脖上紅繩掛著的小金片。
安陽眼里浮現出疑惑。
橫行霸道……?還有這事?
它不是總是被褚衛隨手扒拉開嗎。
阮明櫻:“讀者雖然覺得虐的女主很煩,但是又覺得這只鴨子莫名喜感,所以戲稱為鴨霸。”
鴨中惡霸了屬于是。
安陽:“……”
“不說這個。”她試圖將注意力從那只鴨子身上扯回來。
“那個重生女主角最近如何了?”
“她休息了很久,好像和從前不一樣,不再那么積極的想和裴家聯姻了,以至于還有裴家的人來遞信問呢。”
阮明櫻,“你們對她做了什么?”
安陽搖了搖頭,有些漫不經心地抬起手,往阮明櫻的嘴里塞一顆新鮮的冰葡萄。
“我本來只是想監視她,反正阮家還有你在,多一個人也沒什么,結果……”
阮明櫻的視線跟著她的指尖移動。
“結果?”
安陽露出了抱歉的笑容,雖然眼里完全沒有任何歉意,還有些想笑。
“褚衛把她關起來拷問了一番呢,反正裴家要完蛋了,她自然也不敢想多了。”
阮明櫻瞳孔地震。
安陽:“不是我下的令,他擅作主張的。”
聽起來毫無信服力的解釋。
竟讓人一時無言。
啊。
也是。
阮明櫻放棄掙扎一般閉上了眼。
是褚公公能干出來的事情呢。
“你馬術練得如何?”
“還,還行?我沒想到來一次古代還拓寬了這種貴族運動。”
“不要對自己太苛刻。”
安陽笑了笑,又從一旁拿了顆荔枝。
“帶著你家的女主角到秋獵的場子,還能前排欣賞一下她前世夫家的慘狀。”
她說著,將唇齒間汁水四溢的果肉咽下,而后抬起了手腕,似遮未遮地放到嘴前,輕笑出了聲。
“裴家不小,卻也受不住這甕中之災。”
好像樂于看著總和自己過不去的家族轟然倒塌的樣子。
阮明櫻想了想家中萎靡不振的阮明珠,完全不知發生了什么的堂兄,又看了看眼前的安陽。
想到她與褚公公之間的融洽氣場。
真的,完全不奇怪她為什么會喜任反派一職。
“誒,那明陵大長公主呢?”
安陽手一頓。
“你怎么會在意她們?”
她思索了一會兒。
“她身為皇帝在世唯一剩下的同系親屬,大抵是能幸免于難的。”
“——如果她不刻意作死,非要與裴家共沉淪的話。”
安陽說著說著,竟還自己補充了一句,按捺著骨子里泛起的些許惡劣。
畢竟明陵那家伙很蠢,還對裴家歸屬感奇強無比。
如果在生死面前,她還能堅持向著夫家,那真是十死無生。
皇帝最忌皇室之人向著外家,先是太后,后有明陵。
安陽并不覺得作為一國之主的人忍耐力會被多次挑釁之后,還依舊保持公平冷靜。
她煩這個總是把規則層層綁死到女性身上,為虎作倀的人很久了。
指不定明陵死了,對本朝貴女才是一件好事。
安陽琢磨了一下,視線飄到窗外的陽光,突然眼神一凝滯。
她掐指一算。
“你該走了。”
阮明櫻拿著碗和松鼠似的吃葡萄的手一頓,滿臉復雜地看著她。
“你知道你現在像什么嗎?”
安陽嘆了口氣。
“發現在外忙碌的正宮要下班,得趕緊把暗通款曲的姘頭給趕走的人渣。”
安陽:“去去去,趕緊走,把水果一起帶走。”
果不其然。
沒半個時辰,褚公公就已經辦完了差事回了崇雅宮。
他洗去一身雜亂的氣味,去了暑燥意,才來到了安陽的房內。
剛一推門,就感覺到里面的寒意逼人,瞬間讓他皺起了眉。
褚衛左右一掃,就發現冰鑒的量和他早晨出門時定下的不對。
“殿下可要小心受了涼,這冰哪能濫用?”
他快步走到了窩在床上的安陽身邊,頗有幾分苦口婆心。
安陽:“噫呃。”
她在床上一個大后退,把本是好心的褚衛給震住了。
他無措地站在原地,動了動瞳孔。
“怎…么?”
“在這個清涼的房間,你就像個剛爬出熱水池的大暖爐。”
安陽無情地抬了抬手。
“與本宮保持距離。”
褚衛:“……”
差點沒給他嚇到,原來就是因為這個。
他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卻也沒由著安陽這般任性,手往她腰側一按,握住了她的手腕一豎。
入手的溫度很涼,怕她在大夏天給弄出病來。
褚衛就這樣習以為常地面對著安陽的死亡凝視,而后從床下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對特質的手鐐。
而后在安陽睜大了眼下,給她鎖在了床上。
“褚衛!這手鐐上有寶石鑲嵌難道就不是鐐銬了嗎,你大膽!”
褚衛溫柔笑著:“那您叫人吧。”
安陽:“?”
她匪夷所思地看著褚公公又從那個充斥著罪惡的箱子中拿出了——一條看起來很微妙的細長布料,上面還有些奇怪的略凸起的織金紋。
安陽:“停下,你真的要冷靜,本宮可以接受你拿幾個冰鑒出去。”
褚公公的手半點不停,順的仿佛做過千百遍的綁縛工作。
讓人竟下意識想問一句你為什么這么熟練啊。
就這樣,他沿著不太好細說的方向,將安陽身上綁了起來,而后在甚至在束縛在背后的手腕上系了個蝴蝶結。
然后站了起來拉下床幃,出門派人從房間里搬出去了兩個冰鑒。
沒一會兒,褚公公又走了回來,拉開床幃——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存稿箱已經破破爛爛了(淚)
感謝為我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卡薩布蘭卡的蝸 5瓶;無鳳 3瓶;魏紫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2章 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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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幃之內。
少女青絲如瀑, 耳垂上還有長時間帶耳墜被撐得略大而泛紅的耳洞,眼里帶著驚異與羞赧。
像是在斥責著褚衛的大膽與放肆。
褚衛仿佛天生喜歡看安陽公主那副淡定還透著清高的姿態,因為他而改變。
那奇異的細長布料繞過脖頸, 穿過胸前, 纏住的肩與腰部,最后匯聚到手腕處。
原本總象征著可愛而純真的蝴蝶結, 在此處竟透出了幾分微妙的味道。
“殿下喜歡什么?”
褚衛翻著那大箱中, 隨手又拿出了鈴鐺與腳鏈, 還有一條略短但做工極細膩的布料。
“這些東西真像是上了保護和收斂過的刑具。”
褚公公正經地點評著, 手指滑過那鏈的里側,又搖了搖那輕盈而精巧的鈴鐺。
安陽:“那你還不放開本宮?”
褚衛聽她的話, 而后坐到了床邊,頗有興致地拿起了那條軟布。
“殿下可知這世上有一種刑,是割破犯人的身體,遮上其眼, 而后在其耳邊放水滴聲,讓他的心理承受自己會失血而死的恐懼。”
安陽自然不會不知。
褚衛帶著笑意, 上前用這細布又遮住了安陽的雙眼。
那布料細膩而絲滑,她閉上眼依舊能感覺到自己的睫毛因為不自覺的顫抖, 而在上面掃了掃。
“不過, 殿下也可以猜猜,奴的親吻,下一次會落在何處呢?”
說著, 褚衛勾著嘴角,親吻住了她的指尖。
安陽下意識想要蜷起手, 卻被桎梏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躺倒在床上, 已滿面緋意,連脖頸都有些泛起了羞恥的紅。
在這充斥著曖昧與纏綿的床笫指尖,兩人的溫度緩緩上升。
讓本是手腳冰涼的安陽不自覺因為這過度的刺激,掙扎而搖擺到喘著熱氣。
“唔…”
……
“胡鬧!”
此處毋庸置疑為秋獵的場地。
經過了酷暑之夏,在偉大的父皇不在皇宮之中的大半個夏天,褚衛與安陽公主在崇雅宮中堪稱無所忌諱。
這樣說得好像皇帝在,他們就會有所收斂一樣。
也沒有。
原本稱得上是背德的隱秘情愛,在固若金湯的崇雅宮內,顯得格外放肆。
以至于在這這堪稱眾目睽睽的秋獵場地中,安陽終于撿拾起了那份恪守與自律。
然后險些被褚衛逗得破功。
“殿下可要再表現得冷淡些。”
褚衛帶著笑意,眼里滿是意味深長。
“在有心人眼里,您看奴的眼神是與旁人不一樣的,您知曉嗎?”
安陽壓抑著想要上手掐他脖頸的欲望,垂下眼,聲音冰涼。
“好,本宮連夜把你貶謫到外面去當灑掃太監。”
褚衛笑容不變。
二人此刻坐在帳篷內,他挨在安陽的身側,壓低了聲音。
“這種暗不見光的關系殿下喜歡嗎?還是會覺得刺激呢?這門口的簾子一撩就起,會有人進來看到奴與殿下在暗通款曲嗎?”
安陽:“胡鬧。”
她側了側頭,躲過褚衛在耳畔的熱意。
而后捧著茶喝了一口,平心靜氣。
褚衛手背在身后,見她不為所動才笑著直起腰身,正過神。
“此次對于裴家計劃以偽造他們行刺圣上為首,在玉京之中的線索和布置已然萬全,奴會以司宮臺掌印的身份隨行陛下,您切記多加小心。”
安陽點了點頭,就在褚衛覺得她不會說什么的時候。
她冷不丁來了一句。
“這都快半年了,帝側身邊也沒多一個能獨當一面的替代品?”
褚公公睜大了眼,悶笑出聲。
“殿下這是在拐著彎夸奴嗎?”
安陽:“不,本宮只是在對于宮中其他人的不思進取而感到遺憾。”
“那可是帝側。”
她聲音平淡,卻透著幾分淺薄的嘲諷。
褚衛彎著眼。
“不是所有人能抓住機會的。”
他抬起手,將安陽空出來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今日,他未曾敷粉——為了這一刻。
“也希望奴不在的這片刻之中,殿下也莫要遺忘了奴,小心謹慎,保護好自己。”
身形纖瘦的太監屈膝蹲在安陽的身側,抬起的眼認真至極。
在宮中有充足的時間來準備,所以他的面容保養得比之前都要好許多。
安陽的指尖輕拭過他的眼下。
也不在如之前一樣泛著青黑,顯得他的氣色也很好。
按照褚公公自我調侃的話來說就是“奴憑色侍人,哪里敢有半分不顧忌的份”。
即便平日里沒有多少靠純粹的武藝來達成的事務,他也記得每日抽時間精進練習。
一方面是為了安陽公主有可能遇險的時候,他能有一戰之力。
另一方面,是練武而帶來的身形條件和氣力能更好的侍奉公主。
與大部分有大男子主義的凡夫俗子不同,褚衛分毫不掩飾,也不介意將自己的容貌和身軀當做武器來奪得公主歡心。
他有,而別人沒有。
他做得到,別人做不到。
每一處,都會化為他邁向安陽公主身邊的臺階。
直至今日,占據其側,宛如盤旋于少女身側的惡鬼。
對著其余想要覬覦他無上之珍寶的人露出獠牙。
褚衛感受著少女的柔荑在他的眼下拂過,而后用指尖撩動了一下他的睫毛。
有些癢。
他下意識眨了眨眼。
“你不必擔心我。”
安陽垂著眼,嘴角勾起,笑意盎然。
“去做你能做的一切,你一定知道我想看到什么吧?”
——將那等愚昧狂妄之人架上戲臺,而后處以極刑。
她的聲音無比柔軟,仿若春日信鳥的輕羽,掃過褚公公的心坎。
“是。”
秋獵,也被稱之為秋狝。
一向被安陽公主欽點為每年運動會般的活動,也是她最想犯懶的時刻。
唯獨今年因為有著裴家將落馬作為配菜,才能提起她的興趣。
每年都會由皇帝率領王公大臣來到圍場進行狩獵。
放出的自然也不會是真正的野物,而是為了這一年一度的特殊活動而準備的特殊獵物。
圍場地域寬闊,環有千余里,周有山嶺縈繞,氣候也涼爽。
本次秋獵較為特殊。
從北地而來的雪暝國遠不如昔年戰力,每年上供價值不菲,無力對抗正處于壓倒性強度的大昭。
此次前來主要為了談及關于雪暝國與大昭商路的開拓。
它國主要有一些名貴且稀有的藥材,以及部分畜牧與少數特有礦產。
此事由安陽公主跟隨者鴻臚寺的大人負責。
不難,只是要花些注意力。
“阿姊。”
安陽手持韁繩,長發扎成一束如鞭垂下,聽聲才皺起眉轉過身。
“太子。”
臉上還帶著稚嫩的少年看著她,難免有幾分躊躇。
這是他的嫡姐,被太師太傅贊譽之人,也是被他的母后視為心腹大患的親人。
安陽檢查了一下他騎著的馬,叮囑了他一句。
“你年紀尚小,圍場不夠安全,小心驚馬跌倒,不要出了護從的安全距離。”
太子眼睛亮起,重重地點了點頭。
他過去曾也與母后提過,他覺得安陽阿姊并不如母后說得那樣可怕。
或許是他的直覺吧。
太子總覺得她對于權力,并沒有宮中的后妃們想象中那樣在意與迫切的掌控欲。
安陽又是對著太子身邊的人下了一次指使,才牽著繩子帶著興奮的踏云去溜達。
“你可開心了,剛剛差點甩我一身口水。”
安陽說著還拍了拍它的屁股,見它隨意地甩著大尾巴不以為然,又笑了笑。
“得整點東西晚上向父皇交差啊。”
她嘆了口氣,而后將羽箭往弓左側一搭,瞇起眼,用力扯起弓弦。
繃起的弦蓄勢待發,仿佛旁人提起的氣。
“嗖。”
箭矢迅捷的影子飛速閃過。
安陽看了看指腹勒出的紅印,默默的將自己快要在崇雅宮里養尊處優慣了的感慨壓下去。
被迫打卡了屬于是。
不遠處有嘈雜之聲。
安陽本是瞄準了一只兔子,甚至腦子里已經開始思考是紅燒還是爆炒,亦或是燒烤了。
兔耳靈敏,立即躲進了草叢之中。
安陽蹙起眉,迅速盲射了出去,而后又搭起了一根箭矢,側頭看向了出聲的方向。
啊,舞源。
安陽懨懨地側過身,決定眼不見為凈。
就在她牽著踏云往另一邊準備去追鹿的時候,舞源像是突然發火了一樣,拿著鞭子往旁邊一甩。
“啪啪。”
兩聲尖銳而刺耳。
踏云長哮了一聲,喘著暴躁的粗氣,馬蹄在地面上摩擦。
人不急馬先氣。
安陽這才無言地側過頭,看著舞源與其余幾個裴家的人發生了齟齬。
她的視線在那幾個人臉上轉悠了幾圈,瞅了半天才看出來裴世子好像也在。
安陽不是臉盲。
她只是下意識會想避開裴家人,和避瘟似的。
“舞源,圍場之中小心你的鞭子驚擾了別人的馬。”
等聽到背后涼涼的少女聲,舞源幾乎是渾身雞皮疙瘩都被激了起來。
她方一扭過頭,就看見踏云正不耐煩的用蹄刨著地,像是比它主人脾氣暴躁多了。
舞源下意識往后退一步,險些撞到了背后的與她起爭執的姊妹。
“參見安陽公主。”
裴家的女兒們齊齊行禮,沒有理會舞源郡主的遲鈍。
安陽看著處于尷尬之中的舞源,輕笑了聲,抬了抬指尖。
“免禮。”
“圍場之中尚有外族人,更逞論刀劍無眼。”
說這最后幾個字的時候,她格外看了一眼舞源郡主。
雖不點名,卻也很難聽不懂。
她不愿多言。
在舞源自小就被明陵冠了裴姓的現在,她并不是很想過多的與裴家人待在一起。
畢竟,自開國女帝以來,孩童出生被登記入戶時,是由父母決定的冠姓。
安陽的姓,便是來源于女帝的“容”氏。
見很快就牽繩匆匆離開的安陽公主,舞源郡主“嘖”了一聲,扭過頭暗罵了聲“故作清高”。
當舞源郡主隨眼一看,又注意到裴家的世子爺的目光情不自禁又被遠處的人吸引走時,又黑了臉。
無關即將落網的人不必多談。
安陽第一天仿佛格外起勁,射幾箭緩和一會兒,又提弓繼續射獵。
皇帝都沒關注她。
作為父皇,這么多年了,哪里還能不知道安陽就是想第一天迎合一下氛圍,將獵物放到晚宴之上。
然后過幾天開始純粹的擺爛。
敷衍,但沒完全敷衍。
“殿下可要參與之后的跑馬?”
“不必,本宮手有些酸,保存體力。”
說不定晚上還有用。
安陽蹙起眉,左右掃視了一圈。
如之前所說,秋獵乃極大規模,且皇帝親臨的活動,基本上武將家的人都會派最優秀的人到場,為博賞識。
武將家以顧家和霍家為首,其次為沙家。
藍天白云之下,安陽入眼盡是一片祥和生機之態,感受不到其下的暗流涌動。
就在安陽又射中一頭鹿,掐了掐酸脹的手臂,決定打道回府的時候。
一旁的樹林飛出不少驚鳥。
遠處驚呼聲傳來。
“有刺客!護駕,護駕——!”
安陽身側的護衛一驚,被她抬起手的動作迅速鎮住。
她神色冷淡地看著遠方。
戲臺架好了。
今日的晚宴并未如期舉辦。
取而代之的,是皇帝坐于上位,親自監督的高堂。
他表情震怒,身旁的是負責審理的大理寺卿,跟隨在皇帝身側的是面無表情的褚公公與王公公。
褚衛不久前剛帶人與顧、沙兩家將想要戴罪潛逃的裴家人全部拿下歸案。
大帳之內肅穆而威嚴,溢滿透著殘酷的死寂。
安陽不在其中。
人在外面,勿擾。
她將騎裝換下,穿了一襲優雅的華服,云鶴紋飄逸而帶著光華,頭上帶著與長裙相輝映的銀飾。
安陽避開這場面,一方面是她餓了,另一方面……
是她怕進去之后,看到裴家的慘狀會情不自禁笑出聲來。
這可是件天大的樂事。
但即便只是在外,也能聽到寂靜的里側時不時傳來震動音與齊刷刷的跪地聲。
隱約還能聽到風帶來的叫冤哭聲。
“你們中原人真奇怪。”
一個官方聽起來格外蹩腳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安陽側頭一看,是雪暝國的使客之一。
按照大昭的話來說,也就是他國郡主。
“那個女的今天白天還囂張跋扈的,晚上就進了…進了公堂,我還以為她多厲害呢,結果不還是個嘍啰。”
安陽撿起了微笑,和善地開口:“您是想與本宮討論大昭朝事?不過是常事,今天是裴家,明天可能就是王家,誰都說不準。”
“不過,不論在哪一國,行刺君主都是死罪一條吧。”
“父王讓我來是和親的,結果你們的太子太小了,也沒什么別的皇子。”
白靈郡主艱難地拗著口音,而后認真地看向了安陽。
“反正和誰聯姻都是聯姻,你也是皇室貴胄,我自來中原后也知你名望高,今日一見外表也是人中龍鳳。”
安陽突然升起了不詳的預感,她眼神都一變。
就聽到對方說。
“反正都是為妃為妾,那我嫁給你如何?”
安陽:“……”
她原本只是想諷刺這人幾句,沒想到對手不光沒聽出來,竟然還打了個迷之直球過來。
世,世事無常。
“我記得你們開國皇帝也是女帝吧?后宮也不少人,那你作為皇女也可以吧?”
安陽一時語噎。
她扶著額,寄希望于身邊被褚衛派來的護從們不會把這種小事一起呈上。
……雖然幾率很小。
安陽帶著笑臉,試圖打消她的意圖:“本宮已有心上人。”
“?這怎么了,我又不打攪你們,我是來聯姻的,又不是來破壞你和你心上人感情的。”
白靈郡主不以為然。
安陽:“……”
“他氣度小,要本宮一生一世一雙人,容不得第二個人,哪怕是擺設。”
白靈郡主瞪大了眼。
十分震驚。
“世上竟有如此小肚雞腸的男……啊不。”
她遲疑了一下。
“好像男人都這樣,心胸狹窄,也罷。”
說完,白靈郡主嘆了口氣,說了句遺憾后告辭走了。
安陽手放在身前,長袖搖曳,松了口氣。
她本來還在想著裴家的事,這下思緒是被徹底扯遠了。
今晚對于尤其是世家在內的大部分人都是個不眠之夜。
高高在上的裴家一夕傾塌,犯下無赦之罪,大部分人心驚膽戰,生怕被牽連。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世家最愛自恃身份,連百姓知曉的都有“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的說法。
如今裴家如山倒,來日又是誰。
他們又仿佛重新回到了褚衛之前肆意妄為的日子。
即便此次事件表面上看是裴家行刺,但很難有人不往深想。
尤其是看到那面如桃花,心如蛇蝎的褚公公又一次站到了皇帝的身側時。
眼前的一切宛如噩夢的縮影。
山雨欲來風滿樓。
而這一切與躺在床上的安陽沒有關系。
半夜。
她身上籠著毯子,陷入了孤枕難眠狀態。
安陽瞪著眼。
她只知道自己認床,卻不知道自己還認人的。
“蓁蓁——”
不知過了多久,帳篷口傳來小聲。
安陽一個激靈,披了一件外套拎著裙擺就往外面走。
天空中月光清亮,夜晚沒什么燈光,唯獨門口的褚公公手中一盞小提燈。
他“噓”了聲,小心翼翼地將另一只手上拿著的籃子撥開布給安陽看了眼。
里面是干凈的已經腌了有一會兒,切好的兔子肉和鹿肉,盤子下還有不少佐料。
說得上一應俱全了。
“奴聽說殿下晚上吃得少,今日消耗大,明日奴還在忙碌,來不及伺候殿下用早膳。”
安陽眼神恍惚。
她看著面前少年模樣的太監彎著嘴角,聲音輕而柔和,月光落在他上挑的眼尾,勾魂奪魄。
安陽下意識搭上了他的手腕,被他引著往樹林邊的溪流處走去。
那里有已經搭好的燒烤架,炭火木柴一應俱全。
褚衛將軟布從袖口取出,在一旁鋪好,扶著安陽的腰坐下。
“殿下今日獵物不少,只是晚上食多了葷腥重味之物也容易積食,奴幫您弄了些嘗鮮。”
安陽手托著下巴,看著他在一旁任勞任怨的忙碌。
褚衛看起來像是剛忙完,然后就匆匆趕來找她了。
她原來看的真人劇里的霸道總裁都沒他事多。
——他們整天就知道談戀愛,好像公司里都沒什么事一樣。
“這些肉不好放,現在不用就可惜了。”
褚衛一邊說著,一邊用銀簽串好了肉,涂好油后灑上佐料。
火光閃爍跳舞。
“褚衛。”
“嗯?”
安陽手肘抵著膝蓋,抬著頭看著他控制著火勢。
“剛出帳篷的時候,我覺得你像深夜來勾我出門然后吃干抹凈的狐貍精。”
褚衛眉毛一跳,有些好笑。
“現在我又覺得你像無比善解人意的田螺姑娘,知我所想,做我所愿。”
褚公公挪了挪木柴,確保手中的肉簽受熱均勻,才側過頭看向安陽。
少女未施妝粉,頭發也毫無簪飾,一件外袍堪堪遮住里面單薄的里衣。
這副姿態絕不能被別人看到。
褚衛這樣想著,點了點頭回應道。
“奴也只對殿下這樣上心。”
安陽展開笑顏。
“甜言蜜語。”
為了照顧她的口味,肉都被片得薄而細,烤得入味的同時讓她吃得不用很狼狽。
按照皇帝的話來說要大口吃肉才豪爽,但貴女們大多放不下這包袱。
“殿下嘗嘗奴的手藝。”
褚衛看了看被烤得外焦里嫩的肉片,遞到了安陽的手上。
“好香。”
上面還有薄油在滋啦的散發著熱意,安陽用手扇了扇風,才小心翼翼地張開嘴咬了下去。
香辣味在唇齒之間炸開,咀嚼了幾口還有幾分淺淺的甜味,肉被烤得很是均勻,邊角還有些酥脆。
她眼睛一亮,對上褚衛的視線,透出些驚訝。
“怎么,殿下以為奴不會加這么多辣?”
褚衛湊近了笑道,透出些親昵與調侃。
安陽:“唔…嘶,我以為你會因為是半夜,不敢讓我吃太辣的刺激呢。”
“但如果做得您沒有胃口就本末倒置了。”
褚衛解釋,而后抬起空出的那只手,指尖輕輕拭過她嘴角的點點佐料沫。
“機會難得,還是想讓殿下看看奴的手藝。”
安陽眨了眨眼。
“只是這樣?”
她略微歪了歪頭,柔軟的發絲貼到臉頰上,顯得膚白如玉。
褚衛迅速給手中的兔肉翻面。
“殿下被裴家的事打擾了雅興,也想讓您開心一些。”
說著他指了指邊上的小罐子。
“這是奴從附近村子家里買來的野蜂蜜,剛好用得上,您覺得如何?”
“你有心啦。”
安陽接過他遞過來的簽,而后用捻了一片下來,遞到了褚衛的嘴邊。
褚衛張嘴吃下。
肯定了自己的手藝的同時,又險些因為她指尖淡淡的花香而失神——
作者有話要說:
我寫這篇文的時候感覺到自己的很多問題,完結這篇之后我先去看幾本書練一下筆再開暗衛。
給了大家不夠好的閱讀體驗,不好意思,也感謝大家的鼓勵和支持_(:3”∠)_
感謝為我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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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3章 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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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山般巍峨的裴家驟然傾塌。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這樣緊張的事發當晚, 還有人偷偷跑出去野炊。
當事人吃飽喝足之后和褚衛清理了現場,而后咯噔咯噔跑回了帳篷內。
再晚一點天就亮了。
第二日清晨。
安陽剛梳完妝,她今日并不準備跑馬, 自然也沒心思穿騎裝。
她剛提著裙擺悠然走出帳篷沒幾米, 有個神色猙獰的女人朝著她的方向沖了過來。
安陽瞳孔一動。
剎那間,兩個黑影落下, 將那人頭朝地手壓上, 死死地扣在了草地上。
周圍鴉雀無聲。
她一手橫亙胸前, 另一只手抵著下巴邊, 饒有興趣地看著面前的——明陵大長公主。
“是你干的對不對,你污蔑裴家, 偽造證據,就是為了為了打壓本宮和本宮的女兒!”
何等愚昧的嘶鳴。
安陽匪夷所思地挑起眉。
“你這指控來得真是沒道理。”
她聲音清和,帶著不可思議的說服力,無論是安陽公主自持的公信力, 還是相對于面前無比狼狽的明陵大長公主。
“誰主張誰舉證呢,你的證據在哪里?不會是空口無憑然后在這里攀扯本宮吧?”
安陽指尖點到唇上, 毫不掩飾她嘴角的弧度。
“父皇當真仁慈,你這樣與裴家沆瀣一氣, 卻依舊能放你如此囂張地爬到本宮的面前。”
明陵大長公主目眥欲裂, 手抓著草地,不知不覺已全然與砂石和血混雜在一起。
面前的少女聲音柔和,眼神卻漆黑如幽湖。
像是在笑她要遭到該有的報應, 與她作對會有何下場。
當朝太后都能被她逼得仿佛束之高閣。
——皇兄啊,你怎能養出這樣一個惡鬼, 視法度孝禮于無睹,肆意欺凌她們。
“你會遭報應的, 安陽,你會遭報應的,就算我下了地獄也只會日日夜夜詛咒著你不得好死!”
這里的聲音和陣仗都不小,周圍不少人的視線都若有若無往這邊飄。
看熱鬧簡直就是人的天性,誰都不例外。
“不會有那么一天的,明陵。”
安陽垂著眼,聲音平和而帶著無奈。
“來人,把明陵大長公主壓到父皇的面前,將她方才與本宮面前放的話一字一句,復述于父皇聽。”
她對上明陵大長公主艱難抬起頭,已然充血的雙眼。
而后帶著些許憐憫開口。
“為什么你和太后能犯的錯誤都如此相似。”
多么愚蠢啊,自顧自的將把柄送到別人的手上,生怕別人用不上。
“本宮乃皇帝嫡出親女,而你不過是與他不熟的太妃所出的長公主罷了,你還遠不如太后與他的血緣關系。那么,是什么讓你覺得皇帝會忍受你三番五次對本宮的詛咒?”
安陽認真地問道:“是因為自信嗎?”
明陵大長公主很顯然沒有回答她的余地和氣力了。
她被有些粗魯地抓起來擒住,堵住嘴遣送走。
這里一下子清凈了下來。
安陽半瞇起眼,視若無睹地繞開明陵大長公主所在的位置。
大理寺的人在忙,又不是說外交官們所在的鴻臚寺就可以不忙了。
……
聽完屬下逐字逐句復述現場的皇帝靠坐在椅子上,閉著眼。
他深呼吸著,似乎在刻意控制著自己的脾氣,額頭卻依然有青筋鼓起。
“朕的安陽,剛出生時便奄奄一息,險些隨著她的母后一起走了。”
皇帝壓著聲音說,他睜開眼,深褐色的瞳孔周圍有不少細血絲。
他年歲不小了,子嗣也不豐。
所以總是讓內官督促著她的課時,讓她強身健體。
太子自小便健壯,他不懂的事可以慢慢教,皇帝還沒到要放權的時候。
皇帝真的很怕他白發人送安陽這個黑發人。
可冥冥之中,他又有些預感。
他每年都會給長清觀捐不少銀錢,但求一個心安。
但連因感慨他慈父之心,自愿從長清觀來朝的國子祭酒都并沒有對安陽抱有什么樂觀的話。
仿佛她的生命之線會在哪一年突然截斷。
皇帝的眼里竟含了恨。
“朕什么都遂了她的意,生怕她不得開心顏,可卻總有些人要妨礙欺凌于她,朕——”
他手一下“啪”地落到椅臂上。
“絕不寬恕。”
“褚衛!”
“謹遵圣意。”
……
與鴻臚寺的大人們跟進的商路開拓一事較順利。
相比起口才了得的鴻臚寺的大人們,安陽覺得自己仿佛一個坐在場內的吉祥物。
只要微笑就好了。
等她緩過神來的時候,皇帝已下令提前回玉京。
這邊的事談完了,雪暝國的人可以安然回國,而他們自然也要回京清算裴家一事。
自那天夜晚之后,安陽已有幾天未見過褚公公了。
不過想到她只是有些寂寞,而有些人是要了命,她也沒有什么好埋怨的了。
“安陽,安陽!”
安陽側過頭,看著興致勃勃的阮明櫻,感慨一句。
“你真有精神。”
阮明櫻:“嗐,你總是懨懨的也不愛運動也不行。”
安陽涼涼開口:“說得好像你很愛運動一樣呢。”
“咳…總,你能不能找到合適的工匠打幾個鍋呀。”
阮明櫻手捧著臉頰,“冬天快來了,想吃火鍋。”
安陽:“有這閑情雅致也不錯。”
她手撐著一邊臉:“你畫個圖紙出來吧,東西不難做,只是本朝有的那種用小陶罐的吃法肯定不符合你的習慣。”
阮明櫻雙手合十。
“拜托您了。”
安陽說罷,拉了拉車簾,看向路邊大片的銀杏樹,金黃的杏葉幾乎鋪滿了地面。
“時間過得好快。”
她有些恍惚。
尤其是今年。
阮明櫻對著古代的香顏話本看了一會兒,不經意間又看到了話本之中,在朝為官的男主被奸宦打壓的劇情。
她突然開口。
“安陽,你有想過之后的褚公公嗎?”
安陽放下車簾,側過頭看向滿面猶豫的阮明櫻。
“想過。”
她聲音的果斷超乎了阮明櫻的預想,幾乎是瞬間,眼神就亮了起來。
阮明櫻:是真的!
“要錢的事倒不難。”
安陽搖了搖頭,蹙起眉。
“難的是,褚衛他會愿意離開他土生土長的這個朝代,而后隨我去一個他人生地不熟,甚至是一切都任由我擺布,生殺大權全部在我手里的未來嗎?”
阮明櫻:“?”
她愣了一下,嘴巴張了張,慢了好幾秒才開口。
“呃,他現在作為太監,生殺大權不是在你手里嗎?”
安陽:“……”
她無言地看了一會兒阮明櫻。
“本宮要動他也不是一聲令下就可以馬上執行的事哦。”
安陽用憐愛的眼神注視著阮明櫻,解釋道。
阮明櫻“呃”了聲,似懂非懂。
“換個說法,他隨本…隨我回去,只要我不想,他就是個只能養在我家里的黑戶罷了,沒有任何資本與人脈。”
安陽這樣解釋著。
“把一切都交付在一個看似虛無的‘愛情’身上,是你的話,你會愿意嗎?”
阮明櫻頓了頓,果斷地搖了搖頭。
“可,可是我和褚公公也不一樣啊。”
“不然,你親自問問他,你不能就這樣替他做決定吧?”
安陽點了點頭。
“我會問的,只是不是現在。”
她閉上了眼,陷入了思索。
回到玉京之后,數道政令頒布下來。
等這個看似漫長的秋天過去,裴家的判決也終于落下了帷幕。
無比周全的褚公公在感到溫度有異時,馬上獻上了自己早已準備好的新冬裝。
皮毛大氅應有盡有。
冬日易感風寒,大事已了的褚公公恨不得日日夜夜守在安陽的身邊。
事情可以不急著辦,但安陽公主肯定要照顧妥當。
到了冬日的少女臉色不知是蒼白還是天生就膚白。
即便在有暖爐的屋內,也被毛毯裹得只剩半只手和臉露在外面。
“是不是太夸張了。”
安陽面無表情。
“說實話,本宮有些熱。”
“為了通風,開了些窗,殿下您想吃這熱鍋子,也小心莫要燙著。”
褚衛一看著那透著刺激與辛辣的圓鍋子就想蹙眉。
阮家那庶女總干不了什么好事。
他家殿下那金尊玉貴的胃哪里能總吃些這樣重油的東西。
……雖然確實聞起來很香。
安陽見他不為所動,毫不猶豫地一把扒開外面這層厚厚的絨毛大氅,坐到了他的腿上。
褚衛眼瞳一震。
他聲音下意識放輕:“殿下?”
“裹著重,肩膀被壓得好疼。”
安陽摟住他的腰,和摟抱枕似的,埋怨道。
褚衛看了看那確實很有些斤兩的大氅,想到她連頭上多幾根釵子都嫌得慌。
也確實。
他嘆了口氣,抬起手將旁邊的暖爐又往身邊扯了扯,又拿起一旁的湯婆子往她小腹一放。
“殿下小心些,許是奴擔心得昏了頭。”
“這只是我們在一起過的第一個冬天,又不是我過的第一個冬天。”
安陽戳了戳他的臉,不以為然。
她到這個世界來都已經十五年了。
褚衛思及不久前在皇帝身邊,聽陛下苦口婆心的再三囑咐他要照顧好安陽,以及她可能命不久矣的…言論。
他不信鬼神。
現在,他卻不得不信。
懷中的少女是那樣柔弱而真實。
若是命不久矣的是他自己就好了,他萬分愿意將自己的壽命續給他的殿下。
褚衛想著,臉上帶著淺淡的笑容,在安陽的額頭上輕輕一吻。
“鍋子熱了,殿下吃些葷食,奴還準備了些脆藕片,莫要挑食。”
安陽哪里知這古代的冬天藕貴。
她下了鍋煮好之后,將那辣油瀝干,而后咬到了嘴里,又抬起頭亮著眼睛看著褚衛。
褚衛眉毛一挑,心下欣然,垂下頭就著她叼著的藕片咬了一口。
這辣還摻雜著些西域香料的麻意。
他險些被這刺激的味道弄得嗆到,淺咳嗽了一下,抬手拿起茶杯淺飲了一口,才壓抑了下去。
“殿下喜歡吃便多用些,不必管奴。”
安陽思索了下,將嘴里的菜吃完,才揚起手。
“宜春。”
被叫到名字的宮女立刻上前。
“弄些爽口的小菜上來,味道淡些的。”
宜春瞬間心領神會,視線一掃,就看到不自覺嘴唇有些泛紅的褚公公。
“是,奴婢馬上去傳。”
褚衛等她離開之后,才小聲嘆了口氣。
“不必麻煩。”
“哪有我在吃香喝辣,然后你在一旁單看著的道理。”
安陽不以為然地說道,而后捏了捏他的臉。
“你不是麻煩,是本宮執意要寵愛你,你受著就行了。”
褚衛忍俊不禁。
“殿下心善。”
吃完這價值不菲的鍋子,褚衛帶著安陽去洗漱的同時,趕緊讓人將窗戶都打開透風散味。
好半天。
等安陽裹得和球一樣回到房內的時候,不少物什都已經被換了個遍,熏香也已點好慢慢燃著。
安陽被褚公公急忙帶到了床邊,將厚被子一握,將她整個人塞了進去。
安陽:“稍微有點浮夸了,還沒到極寒的時候吧。”
她扭了個方向,頭放在軟枕上,還有些濕潤的發絲被褚公公撩起輕揉著,而后放在溫度事宜的暖爐上烤。
原本抹上去的花油隨著熱氣蒸騰,散發出香味。
正所謂暖飽思…那什么。
安陽被裹著不光不困,感受著褚衛的手從她的頭皮開始捋到發尾,時不時還給她按揉一下,舒服得她瞇起了眼。
“褚衛。”
她聲音有些小,還有些模糊。
“嗯?”
褚衛用白玉梳從上梳到下,回了聲。
他臉上甚至帶了幾分賢靜,像是在感受著歲月靜好。
“在我的家鄉有一個傳統。”
安陽伸著手在枕頭旁堆疊起來的被子里摸索出了一個盒子。
她拿到眼前,而后掀開了蓋子。
放在里面的是兩枚扳指,模樣卻又與本朝現有的樣式不大一樣。
整體呈銀色,環上有著精雕細琢的同心紋。
“成婚的夫妻之間會互贈戒指,表達永結同心,長毋相忘。”
褚衛原本準備伸手去拿的手一滯,停留在了半空中。
安陽轉了個身,坐起身來,柔軟的發絲垂落于肩側。
她伸出手,托住了褚衛的手,從盒子中拿出了那枚戒指。
“這是誓約哦。”
安陽認真地看著他。
“今后遇到何種境況,無論生病或死亡,即便時光輪轉,朝代更替,你都不能離開我的身邊。”
褚衛瞳孔一顫,但更快的是定下的心。
“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
他極為堅定地看著安陽,那仿佛孤注一擲的目光直接到有些灼熱。
安陽沒有抑制勾起的嘴角。
她緩緩將戒指推上了他的無名指,大小合適剛剛好。
它并不如很多玉飾貴重而繁復,卻如同心鎖一樣套在了褚衛的身上。
褚衛有些恍惚地看著手指的戒指,而后抬起手拿起了盒子中的另一枚。
安陽看著他手指甚至還有些啊按捺不住的微顫,卻依然毫不猶豫地將戒指套到了她的手指間。
褚衛此刻揚起的笑容中甚至有幾分奇異的悲戚。
他眼底甚至有幾分瘋狂,讓他將從不敢言之于口的,不吉之兆說出來。
“殿下可知曉,奴曾想過,之后能為您殉葬的時候,能挨得您的墓室再近一些就好了。”
安陽眨了眨眼。
“可是殿下您曾說過,即便身死也不愿讓任何人殉葬。”
褚衛托著安陽的手,輕輕地親吻在了那枚戒指之上。
“生同衾,死亦同穴,就是奴最為冒大不韙的愿望了。”
安陽視線一晃,抿著唇,用了些力,將褚衛拉到了自己的面前,而后捧著他的臉親吻了上去。
床幃被有些粗魯地扯下。
褚衛眼睫微顫,抱著她深入了這個吻。
好像他十來年的苦痛與折磨,都有朝一日能夠被平復。
他屈膝上前,任由外套滑落,脖頸處的里衣拉開,露出那細白的脖頸,以及勻稱而勁瘦的身軀。
室內的溫度不低,暖爐熱得讓人的頭也有些泛暈。
亦或是別的什么。
放在床邊的手十指相扣,甚至有些用力得有些泛白。
……
………………
安陽公主及笄之后,婚事常常被提起。
但奇怪的是,無論是皇帝還是她,亦或是元后的母家,都沒有任何消息。
好像她沒有準備出降給任何人。
而這一現狀持續了足足有幾年。
即便是華陽公主都是在召了駙馬之后才開始花天酒地的,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想到安陽公主甚至沒有做個樣子。
太子逐漸成長起來,而安陽公主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十八歲那年,太醫診出了她身上帶有不治之癥。
安陽將此事隱瞞了下來。
而后向皇帝辭別,帶著褚衛出門去游山玩水去了。
二十歲這一年,皇帝知曉此事,看著藥石罔醫的字樣,大為震怒。
清麗的少女帶著笑容站在他的面前。
說著:“兒臣自小便知曉有這一天,父皇不必為此憂心,兒臣也不希望您會因此遷怒任何人。”
“這不是他們的錯。”
這幾年后宮之中陸陸續續也有別的皇子皇女降生。
皇帝命人張榜,重金召天下之醫師。
無數人前往,卻未有一人能治得了安陽公主這病。
愁得皇帝的頭發和胡子都白了不少,卻不想自家女兒根本不慌張,甚至還怡然自得的走到他的面前。
“父皇,兒臣想與褚衛成親。”
皇帝剎那間以為自己耳朵聾了。
面前的安陽臉上有幾分蒼白,已經過了本朝婦人懷孕生子的年齡,依然如同曼妙的二八少女一般。
她眼中的認真與熱忱讓皇帝都有些恍神。
幾乎是下意識,皇帝都要答應她了。
但是很快他冷靜了下來。
“褚衛?褚衛?你是當朝嫡公主,謝太師弟子,無上尊榮,你要嫁給一個太監?!”
皇帝重重的一拍桌面,他幾乎是紅著眼瞪著安陽。
安陽:“唔,那就讓他嫁給兒臣。”
皇帝:“……”他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重點是這個嗎?!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頭真是脹得痛。
皇帝想,如果她真的想要,其實也不是不可以,畢竟她可能大限將至,滿足她的愿望,讓她活著的時候開心一些未嘗不可。
可是她居然想和一個太監成親。
她就算滿朝文武隨便點都可以,為什么偏偏是個堪稱惡貫滿盈的太監。
這難道還是近水樓臺先得月??
這該死的東西,憑借一副好顏色勾引他的乖女兒。
“父皇。”
安陽仰著頭看著他,像是絲毫沒有在意他剛剛震怒的模樣。
“求您了。”
“父皇,不然就來不及了。”
皇帝悲從心中起。
她這哪里像是求人的樣子,像極了“態度放在這里了,你看著辦吧”的架勢。
可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那朕給他換個身份,朕找欽天監擇個黃道吉日給你們大辦。”
父綱不振啊。
安陽眨了眨眼:“大辦?”
皇帝險些沒炸,一把年紀的中年男人真是沒崩住。
“你不會本來想的是在公主府里掛幾個紅燈籠貼幾張紅紙,換身衣服就應付過去吧?”
安陽:“……”
“怎么會呢。”
皇帝懶得與她繼續說下去。
怕是他的心本來沒問題的,也被她這過于心大的表現氣出點問題。
不可。
安陽離開書房后,沒多久皇帝就派人把褚衛給架了過來,和刑犯一樣被壓著跪在地上。
“褚衛,你可知罪?”
皇帝俯視著被死死壓在原地的太監。
皺起的眉毛像是能夾死蟲豸,他盯著這人。
這太監怎么這幾年看著和沒長似的,駐顏有術啊。
皇帝好歹后宮佳麗不少,他平時不在乎,不是說他不懂。
他上下一一審視過去,只覺得這褚衛看似恭敬,實則從頭到腳每個部位都精打細算的,竟無半分紕漏。
若不是個太監,想必也是個很能霍霍的浪子。
皇帝冷酷地下了斷定。
要不是個心思活絡的,也不能在他這里給世家子弟上完眼藥,讓他沒了指婚的心思之后,又背著他勾引了他的女兒。
心機,何等心機!
皇帝真是被氣得心肝脾肺腎都疼。
“奴知罪。”
褚衛分毫沒有解釋,他不過是看了眼皇帝的臉色心中便有了分寸。
“奴欺君媚上,以不正手段迷惑了安陽公主,憑——”
他一開口就沒完了,在皇帝越聽越上火的目光之中說了半晌。
一看便知是早有準備。
他早知會有這樣一天!!
“——奴罪無可恕,甘愿受罰。”
皇帝倦了。
他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人中。
“你可知安陽與朕說了什么?”
褚衛一頓。
看來是不知了。
皇帝感覺心里好受了一點點。
“她來向朕求賜婚。”
褚衛神色不變,也不知道他是預料到了安陽是求的與他自己的婚,還是即便安陽求的是其他人的,他也并不在意。
“……與你的。”
皇帝長嘆一口氣,靠坐在椅子上。
兒女都是債,他現下感覺這可比連上一個月的早朝累多了。
“朕不認駁斥于她,可也絕不允許她與一個太監成親。”
皇帝閉上了眼。
“朕會安排給你一個另外的身份,你們擇日完婚。”
褚衛一動,頭死死地叩在地面上。
“奴遵命。”
“褚衛,這是朕此生給予你的最后一個命令了,朕待你不好,安陽卻待你不薄。”
皇帝的聲音中透著滄桑與嘆息。
“幫朕照顧好她。”陪著她走過之后的每一步,走過……
生命的最后一程——
作者有話要說:
【練筆預收】
《他擅自期待(重生)》
郁淑離一睜眼,發現重生回了高中時期。
看著自家老公過去青澀又冷淡的學神姿態,又看了看自己試卷上美到頭疼的錯漏。
想到十年之后聞清和在船上抱著自己還要清算——高中時期她找了多少人幫她補課卻偏偏不找他,讓他只能站在遠處干瞪眼,還因為沒個名分吃醋都名不正言不順。
于是她毫不猶豫地走向了佯裝淡定的聞清和,然后在他的積極配合(?)下把他帶到了家里,面對他瞳孔地震又按捺著期待的表情,用繩子捆住了他。
最后一臉正經。
【幫我補課,馬上要高考了,挺急的。】
擅自期待的聞清和:……?就這??
——
先拿這個練筆寫個十萬字,一方面是暗衛的封面還沒做好(你),另一方面是等我看完幾本書需要緩緩來練習一下不然感覺寫不好,有興趣的可以收藏一下反正很快就完結,不過因為我是練筆可能寫出來之后要改很多次,有耐心的再考慮哈。
沒辦法連著開暗衛真的很不好意思,會有加更_(:3”∠)_
第44章 大婚
==============
公主府剛建好打理完善, 就迎來了它的第一個工作。
——安陽公主的大婚典儀。
多少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這位晚婚的安陽公主身上。
出乎人意料的是,駙馬是個來自琰州,名不見經傳的普通世家的嫡子。
是個身上無功名, 也無官職, 甚至于并沒有人聽說過的人。
沒有人知道皇帝和安陽公主是如何想的。
而皇帝只是讓著手準備的禮部放開手,甚至開了他的私庫, 下令誓要給安陽公主舉辦一場舉世無雙的婚禮。
安陽和褚衛也被皇帝強制以遵守古禮的理由隔開了。
褚衛其實一開始并不想同意, 只是最終拗不過皇帝的命令。
褚衛不同意的原因, 也只能是很擔心安陽。
自去年冬日在棲霞山上的溫泉莊子度過后, 安陽的精神就開始明顯不太好。
像是快要失去動力,卻沒有發條繼續扭轉維持下去。
即便她表現得不明顯。
安陽晚上開始困得比較早了, 晚間睡得也不安穩,很早就睜開了眼,然后靠在褚衛的腿上休息。
能因為清晨的蟲鳴而驚醒,也能因為夜晚的風聲穿過婆娑的樹葉起身。
褚衛每一處都看在眼里。
她不似之前總是有用不完的精神, 能大半夜還想點著燈看話本子。
褚公公的眼里都是她,所以也覺得這樣的變化來得那樣大, 那樣明顯。
他常常會處于不安與惶恐之中,怕哪一日他不在, 他的殿下就出了什么意外。
因這天不假年的診斷而患得患失。
皇帝甚至派了部分天衛來專門盯著褚衛, 不讓他能有任何小動作。
本來能在大作手段的褚公公頭一次遇到這種級別的難題。
這樣的嚴防死守在安陽公主的一次突然暈倒驟然結束。
少女本是在枇杷樹下搗著枇杷,想著要做一罐枇杷膏,不知為何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就倒了下去。
褚衛這才在擔驚受怕之中見到了他的殿下。
卻沒料到躺在床上的人伸出手牽住他,第一句話是:
“你不要怕。”
褚衛跪坐在床邊, 親吻著她的指尖,緊閉著眼, 死死地忍住像是下一秒就要決堤的淚水。
“還記得我以前的話嗎?終有一日我將回歸原本的世界,你答應了我,要生死相隨的。”
安陽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頭。
她蒼白的臉上揚起笑容,像是未曾感覺到生命的流逝。
“不要擔心,我沒有騙你,我早就知曉有這一天了。”
安陽無奈地說著。
下一秒就見到褚衛睜開的眼里泛紅的眼眶,滿是水光。
“奴永遠相信殿下。”
他撐起笑容,聲音卻還帶著澀意與未曾咽下的碎音。
“好像沒和你講過我以前生活的世界。”
安陽被他扶著坐起身來,而后被他抱在懷里,她靠著褚衛的胸膛,輕呼一口氣。
鼻尖是熟悉的皂莢味,還有少許的苦藥味。
褚衛抱著瘦了不少,她卻絲毫不覺的安陽,嗅到她發間的花香,輕“嗯”了聲。
她的手指與他的手交錯,無名指的戒指交相輝映。
“那是距離現在大幾年年的未來,我住在天空之外的其他的地方。”
褚衛:“仙人?”
“不是啦,只是在未來,人們造出了類似于馬車,卻能夠翱翔上天際的工具。”
明明體力和精神都不濟,聲音卻依然清脆,眼神清亮如點綴了星子。
安陽勾著嘴角說道。
“不過,以前的我也是個富人哦,即便你和我回去,養你也只是一件小事。”
“那真是麻煩殿下了。”
午后私語。
直至安陽不自覺地睡倒在了褚衛的懷里,他才極為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著躺到床上。
自己則跟隨著帶他前來的扈從們離開公主府。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幾個月過去,吉時已到。
安陽早早的就醒了,她像是木偶一般坐在銅鏡之前被周圍忙碌的嬤嬤和宮女們打扮起來。
火紅的喜服遍布華麗的金線,鳳凰的羽毛宛若鎏金。
為了照顧安陽的身體狀況,她頭上的鳳冠都經過額外的處理,怕把她壓得喘不過氣。
但這一天不同往日。
身體漸弱的安陽并沒有對著鳳冠有分毫的意見,反而笑著說這點重量不算什么。
要知道她原來但凡多一根簪子都要蹙眉半天。
安陽看著窗外的光亮,有些恍惚。
她這還是第一次如此明確地感受著生命從體內流逝的感覺。
“咦,它怎么進來了?”
禾夏一驚,看著那只羽毛雪白的鴨子啪嗒啪嗒跑了進來,抬著晶亮的眼珠子看著安陽。
安陽眨了眨眼,伸出手將它的爪子擦了一下,而后抱在了懷里。
她笑著調侃道:“你也算是我和褚衛的見證鴨了。”
當時也未曾想過,它竟然活了這么久。
“按照你的壽命來算,也是只年過半百的鴨了。”
安陽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摩擦著它的頭毛。
“我知道褚衛最開始對你態度不好,他在面對除我之外的事物的時候,脾氣總不是很好,也勞煩你多包容他啦。”
不知道聽不聽得懂她的話,鴨子“嘎”了聲。
房內一陣歡笑聲。
“吉時已到!”
“來了。”
安陽接過那柄精致得有些笨重的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半邊顏面,隨著人扶持站起身來。
“殿下小心。”
安陽鮮少參加婚宴。
即便去過幾次,也只是去看望一眼,過一會兒就走了。
只記得是件很耗費體力的事情,好在大部分人一生體驗的次數也不算多。
這鴨馬上被別人接過去抱著。
上了那紅艷艷的轎子,安陽從馬車旁的暗盒里摸出一盒早已準備好的糕點,就著清茶吃了兩塊。
哪怕是坐著也挺費力氣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
安陽感覺已經坐了好一陣,外面敲鑼打鼓的聲音卻未曾斷過,熱鬧的讓她很是不適應。
等好不容易停了下來,車簾被掀開,外面伸出一只手。
手上帶著薄繭,骨節分明,無名指上是一枚銀色的指環。
“蓁蓁,我來接你了。”
安陽伸出了手。
迎接外面的人聲鼎沸。
褚衛無父無母,給他假作身世的人也不會認為能來玉京參與他的婚儀。
高堂之上僅有皇帝一人,卻已極具說服力了。
他看著遠處緩緩走來的一對男女,仿若隔世。
今日是個喜慶的日子,外面皆是張燈結彩,皇帝不遺余力的想辦好一件事的時候,禮部哪里敢有半分懈怠。
這本也不是什么難事。
褚衛一人在外的時候在路上難免遇到驚異有狐疑的眼神,他自巍然不動。
他扶著安陽往里走,步伐緩慢而堅定。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安陽望著皇帝閃爍的目光,臉上帶著真摯的笑容,拉著褚衛一齊俯下了身。
“夫妻對拜。”
最后一拜,安陽看著褚衛,緩緩躬身。
“禮成!”
“父皇。”安陽驀然開口。
皇帝看過來。
“感謝您的慈悲與關心,兒臣今日很高興。”
安陽笑得眼眸彎如月牙,俏麗而親昵。
皇帝鮮少見她這樣情緒外露。
在他的眼里,安陽從小便是一副恪守禮節的模樣,像是禮儀師父精雕細琢出來的人偶,一顰一笑都精確無比。
皇帝心情有些復雜。
他能同意這門匪夷所思的婚事,大多還是因為安陽的身體虛弱,難以承受任何磨難了。
可一想到,若是安陽身體健康,他反而不會讓她如愿以償……也令人難過。
世事無常。
“殿下進房喝杯茶水,吃些暖食歇一會兒吧,剩下的事就交由我吧。”
褚衛扶著她的腰,溫聲說道。
皇帝:“就是,今日事多,可把她累壞了,外面的事你不必管,若是難受就和些藥,傳太醫,不差你這點藥材。”
安陽在簇擁下被帶回了房內。
眼前又是一片紅。
燭光閃爍,她坐在桌前,頭上的鳳冠被禾夏扶著取了下來。
禾夏手腳不如宜春利索,勾了她幾根頭發,疼的她“嘶”了聲。
“殿下恕罪!”
“無視…說起來,宜春呢?”
安陽側過頭,臉上帶著些疑惑。
禾夏手一頓,臉上表情有些遲疑。
“宜春姐姐去歲滿二十五,被您批準放出宮去了。”
安陽拿著茶杯的手一頓,神色恍然。
“啊對,是這樣,本宮怎么又忘了。”
身體虛弱還會直接影響記憶力的,這體驗真是新奇。
“奴婢伺候殿下洗漱?”
“好。”
等安陽清洗完畢,回到房內的時候,褚衛也已經回來了,像是也緊急洗漱了一番。
身上雖還有些隱約的酒氣,但已經很淺淡了。
“殿下可有不適?”
褚衛馬上牽住她的手,將她帶到了懷里,順勢就開始按揉她的脖頸和肩膀。
“還好。”
安陽打了個哈欠。
“明日好像還要回宮拜——”
“不必。”
安陽眨了眨眼,看向身側否定了她的褚公公。
“陛下心善,擔憂你的身體不適,免了回宮之禮。”
“啊……也好。”
她點了點頭:“睡個懶覺吧。”
“殿下想如何便如何,一切事有我在,您不必擔心。”
褚衛捧著她的臉頰,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鄭重不已。
兩人呼吸交錯,淺淺親吻著。
褚公公剛想問一句她要不要再吃些甜點,就看見她已經閉著眼靠著自己的肩膀睡著了。
他默不作聲,手摟著安陽的背后,閉上了眼。
……
春暖花開。
安陽的身體仿佛也有所好轉了。
公主府的花園偌大而精致,亭邊種了一棵健壯的桃花樹。
落英繽紛鋪了滿地,深深淺淺的粉連成暈染的畫卷。
她攀著褚衛的脖頸,臉頰泛著不正常的緋意嗚咽出聲。
落在長毯上的花瓣上透著清亮,像是酒杯不小心被撩翻了,略顯黏膩的透明清酒沾到了桃花的花瓣上。
“有點…撐。”
安陽輕喘著氣,皺眉說著。
可能是在說沒控制住食量吃多了吧。
褚衛摟抱著她,溫和有耐心,手腕有韻速的律動著。
她曲起腿有些酸,腳踝顫抖著,好像有些發麻。
兩個剛剛走過湖邊的長橋,人造的湖景中央還有含苞待放的荷花。
“殿下放松些,奴已經很輕了。”
她信以為真,剛剛呼出氣,就又被狠狠地弄了一下,手指用力地掐住了褚衛的肩膀,將衣服弄得褶皺不堪。
“嗚……”
安陽瞳孔渙散了下,樹梢之上的花瓣零零灑灑,像是雨打芭蕉般落到地面,迷亂而帶著旖旎香氣。
褚衛將濕淋淋的物什放到一邊,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后。
“殿下可舒服了?”
安陽有些發虛地趴在他身上,半瞇著眼。
“口干。”
“殿□□虛,不宜飲濃茶,奴準備了些湯水,不是大滋補之物,您飲些。”
安陽就這他的手喝了幾口,這才緩和了喉口不停喘氣帶來的干澀感。
她笑著說:“夫君好生貼心。”
褚衛極愛她這樣喚,每次都毫不掩飾自己的歡喜,連同耳廓都是紅的。
“多謝夫人抬愛。”
他不習慣這樣喊,每次都有些局促,但又感覺舌尖都帶著甜意。
褚衛心里謹記大夫的囑托。
順著病人的心意,滿足她的愿望,保持愉快,飲食規律。
春天過去。
在褚公公無微不至的照顧下,安陽的狀態一直保持得不錯。
她甚至帶著他前往謝府,與謝師一起去野外垂釣。
湖畔,謝師感慨地瞟了眼到一旁搭著燒烤架的太監身上,又看向身側乖巧的少女。
“唉,他看起來也上心,你也算是沒看錯人。”
“眼力還是不錯。”
安陽笑著點頭。
兩個人與其說是釣魚,不如說是找了個地兒說話。
“當年為師與你提的事,雖不是經由你親手,華陽公主卻也辦得不錯。”
謝師長嘆一口氣,眼力帶著惆悵與滄桑。
備受期望的安陽公主因病,此生也只舉辦過那一次花神宴席,之后的責任又落到了華陽公主手中。
好在安陽雖然精力不夠充沛,卻也有時間寫些東西予華陽公主。
也因此,華陽公主在自己的公主府里尋歡作樂,突然收到了來自小妹長達八尺的折子的時候,頭都大了。
安陽將許多她來不及做的事情都分到了下面,而后退居幕后養起了病。
前年發大旱災之前,阮明珠將此事告知于阮明櫻,安陽知曉后大開私庫籌糧,而后立刻告知于國子祭酒,讓他將此事上達天聽。
也避免了國之動蕩。
“告訴為師,你的病情究竟如何?”
謝師壓低了聲音,用手遮掩了些。
安陽沒有說話,在褚公公沒看到的角度,悄然比了個一。
謝師大駭,眼里滿是悲痛。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為師竟要白發人送這黑發人。
安陽:“說來,紀鶯的婚事如何了?”
謝師一滯。
這話……在上山的路上,她已然問過了一次了。
謝師裝作無事發生一樣回她。
“一切都好,前年生了男孩,有謝家在,沒人敢欺負鶯鶯。”
安陽點了點頭,笑著說:“那就好。”
謝師側過頭,驀然對上了在兩人不遠處的后方站著的褚衛的視線。
難免帶著些許攻擊性的長相此刻卻帶著柔和的笑容。
褚衛對上謝師的目光,眼里滿是習慣與寂然。
謝師有些頹然,卻也很快就恢復過來。
“哎呀,今日這魚兒怎么激靈些。”
他背過身,裝作無事。
沒一會兒,下起了雨。
幾人急匆匆地走到附近的客棧避雨。
安陽有些怔然地看著天空中落下的水珠,抬起手指去接了幾滴。
“殿下小心受涼。”
安陽:“這還沒入秋呢。”
雖這樣說,她也還是側過身進了房,等著褚衛急匆匆地拿著軟布將她發間的一點點雨滴給擦干。
“你快些換件衣服,傘朝著我這邊打,你半邊肩膀都淋濕了。”
安陽皺著眉,推了推他的手腕。
“好,殿下莫擔心我,您蓋著些。”
褚衛將她扶著坐到一邊,將湯婆子放到她發涼的手上,好好捂住。
就在他走到一側,將身上濕淋淋的衣服褪下的時候,背后突然出了聲。
少女的聲音有些輕和飄,遠不如往日的堅定和清脆。
“褚衛。”
“殿下?如何?”
安陽靠在長椅上,發絲貼著臉頰。
“我確定我是喜愛你的。”
褚衛手一頓:“殿下何出此言?”
“我曾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認為我可能只是貪戀你的照顧和關懷,無法忍受一個人的日子,也沒辦法接受你將視線從我的身上挪開。”
安陽半睜著眼,睫毛微顫。
褚衛覺得這樣其實就挺好的。
只要在安陽身邊的人是他就好了,他的殿下只需要享受他的侍奉就好,哪里需要再多想幾分呢。
“前幾年的時候,你因事務繁忙不在我的身邊,我也想了許久。”
安陽看著他迅速將身上擦干,換上干爽的衣服。
“我以為我只是習慣了你的存在,其實不是的。”
安陽將那湯婆子往上挪了幾分,放到了胸前,指尖漸漸回暖。
“我向父皇提出賜婚一事,也只是因為我單純的喜愛你,才想與你成親,與其他任何無關。”
婚姻于她并非是必須之事。
因為安陽即便不與褚衛成婚,他也只會待在她的身邊。
但這是一份承諾。
安陽用這個朝代最為鄭重的方式,以自己公主的身份與他結下的,最為真誠的契約。
希望能滿足他生同衾,死同穴的愿望。
安陽揚起笑容。
“我其實是知道的,這幾年我的記憶力有些不太好,腦子不是很清楚,有時候拿著茶杯的手也不太穩。”
褚衛看著她的瞳孔一縮,嘴角都有些酸澀不已。
“但你總是很溫和的對我重復每一句話,托著我的手扶持、照顧著我,愿意不厭其煩的清早起來為我煮藥。”
“——即便知道我”
她話沒說完,就被褚衛打斷了。
“殿下慎言。”
房內驟然安靜。
說完這么生硬的話,褚衛又瞬間后悔了起來,他軟和下眉眼,給她倒了一杯溫水。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他指尖撥開安陽鬢間的發絲,繞到耳后。
“希望…夫人不要因為這種最普通的事來感謝我。”
褚衛認真地說著。
“民間常有閑言,久病床前無孝子,雖普適,卻也并不絕對,人與人不盡相同。”
“我愛您,遠勝過于愛惜自身。”
所以,也更希望您能多保重身體。
安陽手抵在下巴邊,沉思了一會兒。
“我總記得我好似是與你說過的,死亡并非是終點,你不要太緊張了。”
她拉起褚衛的手,漆黑的眼瞳里仿佛有星子閃爍。
“我自出生時便知我會于二十四歲那年的冬天,在一個群星黯淡,血月當空的深夜逝去。”
“神明會將我帶回原本的家鄉,而你會與我一同離開。”
聽起來有點像是奇怪教徒的瘋言瘋語。
但是奇怪的是,注視著她的眼眸,褚衛好像也被這奇異的話語誘導了幾分。
至于事實…
安陽也不太好與古代土著解釋什么時空穿越裝置以及高級AI這種東西,直接說神明好像要簡單粗暴很多。
但她大抵沒想到。
褚衛的重點完全落在了“一同離開”上。
無論此事是否為真,只要有這句話,在他的眼里,結局就一定是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戲子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亦山重 42瓶;我真的有病 35瓶;凌小花 7瓶;一顆大胖橙嘰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5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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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陽公主府。
“稀客呀, 許久不見你,精神看著不錯。”
華陽公主挑起手指。
安陽身著春衫坐在她的對面,看著臉色不太好, 眼神卻清亮又澄澈。
與華陽公主見過的久病之人完全不同。
“既然難得, 便是有些事要與你說。”
安陽揮了揮手,示意一直守在她身邊的褚衛往外去。
華陽公主瞥了眼身后的人。
等清退了周圍的人, 安陽才若無其事地拿起面前的茶杯。
“我撐不過今年的冬天了。”
華陽公主雖有預料, 但聽她這樣直白地說出口, 也險些咳出還沒咽下去的茶水。
現下是春末夏初。
不知這說的是早冬還是冬末, 總歸也不過掐指的數。
華陽公主表情復雜。
她對這個妹妹給予厚望,可也從來沒想過天命難違。
“許多事在前些年就安排妥當了, 最近記性不如過去,所以也不好理事。”
安陽說著,眉眼溫和,像是放下了以往的架子, 一身輕松。
“特意來見你一面也是提前說,并不是之后就見不到, 只是怕生意外。”
“以前囑托你要做好太子登基后的準備,現在想, 我不在之后, 父皇怕是要對他更為嚴苛,便應也無大礙……”
她像是將逝的老年人一樣,在對著床邊的人們絮絮叨叨說著后事。
華陽公主聽著神情復雜。
要知道, 父皇不太關注她,賢妃早些年會要她恪守德行, 現在也放棄掙扎一心向佛法了。
沒想到現在竟是自己的妹妹在對著自己念叨。
新奇的同時又有些難言的悲傷。
“我知道了,我這么大個人還要你一個病人擔心, 真是說不過去。”
華陽公主搖了搖頭,拍了拍她的手背。
兩人敘著話。
而另一邊,門外。
華陽公主的兩位面首正目光炯炯地看著褚衛,上下仔細審視著一邊渾身人夫味道的……太監。
似乎怎么也想不通,一個太監是如何成功上位成為公主駙馬的。
太牛了,真的,即便這位公主注定早逝……這也太厲害了!
褚公公身上幾乎不帶任何攻擊性,眉目和善而寧靜。
是的。
即便褚衛狀似換了個身份,但在玉京之中,公主成婚這般大的事,再加上他還露臉分毫未遮,基本上是不用想能瞞住的。
大家都不提,不代表都不知道。
這可是安陽公主的駙馬啊!公主的正宮,和他們這種一茬一茬和韭菜似的面首是完全不同的地位。
那可是正宮啊!
他們看的眼睛都有些紅得發熱,像是想向身旁的成功人士汲取經驗的行內人。
褚衛一臉淡泊名利,他都沒理會旁邊的人,明明身在門外,心里還留在里面。
沒過多久,里面傳來有些急匆匆的腳步聲。
“夫君!”
安陽公主提著翠綠的裙擺跑過來,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被緊張的褚衛一下子扶住。
“小心些。”
旁邊的兩個人的凝視著這邊,只感覺舌根都在泛著酸,轉身朝著招呼他們的華陽公主的方向大步走去。
到了夏的時候,安陽公主的身體狀態直轉而下。
像是強撐起的木偶突然斷開了線,艱難封住的氣球再不能崩住漏氣。
炎熱的夏日,她卻奄奄一息般倒在床上。
室內并沒有那樣的苦藥味,取而代之的是淺淡的桂香。
安陽看著自己瘦弱得只剩皮包骨的手,默默地往被子里藏,下一秒就被按住了。
“安陽?你還看得見父皇嗎?”
皇帝剛下了朝就急匆匆地趕來她的公主府,滿面焦急。
安陽沒想到皇帝會在今天來。
她還以為是褚衛做好了杏仁豆腐端進來呢。
最近她的味蕾也開始退化,嘗不到什么味,但又食欲不濟。
她有些好笑地說:“兒臣是病了虛弱,不是瞎了,您更要保重身體,太子還不能沒有您。”
皇帝長嘆一口氣。
安陽皺起眉,剛說還沒瞎,眼前就出現了模糊的幻影。
她裝作不知,調侃著說。
“您過去總與兒臣說道,想等著以后給兒臣抱孫女……”
“你這是說的什么話,這哪里是你的錯,別鬧,你開心就好,想如何便如何,莫要……有什么遺憾。”
皇帝捧著她骨瘦如柴的手,強壓著難過。
“卻有一事想拜托您。”
安陽正過神,喚禾夏抱著一個白絨絨的動物放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
這是什…鴨子?
皇帝記憶有些模糊,但確實記得安陽養了個什么動物。
不是貓狗嗎?怎么是只鴨子?
“兒臣雖無子女,但這愛寵卻伴隨兒臣從及笄至今,也已是過了大半輩子的寶貝了。”
“它好像與兒臣一般不想著延續后代,所以要麻煩您幫忙找個人養它到終老了。”
皇帝盯著這只看起來就養尊處優的鴨子,微妙地點了點頭。
甚至毫無芥蒂地就伸出手,將那只鴨子抱到了腿上。
摸了摩,羽毛甚至光滑順手。
“父皇,莫要難過。”
她握住皇帝空著的那只手,笑著說道。
“兒臣小時候,您總說母后是去了很遠的地方,所以這一次,輪到兒臣說了。”
少女的眼里滿是笑意。
皇帝閉上了眼,不忍再看,未曾再說話。
褚衛端著剛做好的杏仁豆腐站在門外——為了照顧到安陽公主最近味覺逐漸失靈,他多給了些糖霜。
“夫君。”
安陽看到遠處的身影,雖有些模糊卻還是很快認了出來。
她聲音清甜,就是有些氣弱。
皇帝看著自己原本身邊的大太監像是沉淀了許多,安靜地走進來將手中的點心放到一邊。
“殿下現下可好?”
“還不錯。”
“那便好。”
褚衛笑著說道,略微打開了些窗,將插好桃花枝的花瓶放到一旁。
皇帝:“……”這瞎話真是一個敢說一個敢信。
但很快,皇帝意識到,褚衛并不是信了。
他只是在配合著安陽的話,表現出“一切都好”的,虛幻的假象。
思及此,皇帝不忍打破。
……
凜冬即臨。
安陽公主突然在誰也沒有意向到的時候,派人前往阮府,將阮明櫻請了過來。
褚衛已然并不在乎這究竟是為了什么,他只需要滿足安陽的一切愿望與目的便好。
但他格外不安。
這個冬天格外陰冷,像是玉京上空盤旋著一個極寒的巨大身影,卻遲遲沒有動靜。
彼時阮明櫻卻已經意識到了。
冬日的太陽落下的格外早,阮明櫻看著只剩大半個在天際線的橙色光輝,急匆匆的什么也沒問就跟著褚衛走了。
“你知道些什么嗎?”
阮明櫻坐在馬車之中,聽到車簾外的褚衛問道。
他的聲音透著冷淡,還有一些未曾掩飾的迷茫。
阮明櫻一愣。
“安陽沒和你說過嗎?”
褚衛一皺眉,看著拉開車簾的阮明櫻,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
太陽西落,月亮從東——
褚衛瞳孔一縮。
只見泛著紅暈的天空中,一輪極圓的血月緩緩升起。
“血月當空…”他喃喃著。
褚衛魂不守舍地扯了扯韁繩,加快了速度。
公主府內安靜至極,像是所有人都已經被安陽清散離開了這個偌大的府邸。
原本應該躺在床上靜養的少女披著一件墨綠色的外袍,坐在庭院內的石椅上。
在看到安陽的背影時,褚衛好像忽然想起了過去在崇雅宮的時候。
安陽公主偏愛墨綠色,也喜鶴紋,像極了要縹緲升仙的模樣。
她好像是感覺到了什么,即便已經聽不清背后的腳步聲,卻仍轉過了臉。
阮明櫻看到她這印堂發黑的臉色,險些被震得一愣。
安陽手抵著下巴,忍耐住笑意。
“你們來了。”
天空中云卷云舒。
太陽徹底落下,深色侵染天幕,星光黯淡。
……
夢中。
“我要帶一個人,還有一個因為意外來自其他世界的人也要麻煩你把她丟回去。”
少女坐在椅子之上,沒有半分虛弱,她翹著腿,雙手交叉放在身前。
一個縮小的迷你血色的球體飄浮在她的面前。
球體之內似乎有一只身形詭異的獸類,耳邊隱約有難以言狀的呼喚聲。
過了幾秒鐘,那球體表面驟然睜開眼般出現一只詭異的眼珠。
“你當初信誓旦旦說就來體驗一下就回去。”
這聲音不似男不似女,有些中性,卻又好像是多個聲音重疊在一起形成的機械聲音。
安陽:“我能加錢。”
“……”意料之中的話。
“把你名代號為[加密]的垃圾星的主權轉移給我。”
“誒?你要這個干什么。”
她一愣,倒也沒多想就同意了。
“時空旅程正式結束,感謝您的惠顧,看起來您的旅途十分愉快,安全返程后記得打個五星好評。”
說完,眼前一黑。
……
褚衛感覺自己身處云層之中,像是被柔軟包裹在其中,好一會兒才睜開眼。
“你醒啦。”
站在他面前的人躬著身,雙手背在身后探頭說道。
那是一個長相極似安陽公主的少女,漆黑的長發宛如絲綢,唯獨身上的服飾有些奇怪。
事實上,與其說是她像安陽公主,不如說安陽公主的身體其實神似于她。
而且這衣服……
暴露度稍微有些高了。
老封建人的褚衛下意識蹙起了眉。
“歡迎你來到我家,夫君。”
“我的名字是容蓁,請多指教。”
她笑著伸出了手,看著從營養液艙中緩緩坐起的人說道。
帶著身體穿越是一件高危行為,尤其他還是個異世界的古代人。
所以她花了好幾年的時間來修復褚衛的身體。
在褚衛眼里只是一閉眼一睜眼的事,但自容蓁等著他蘇醒的這一天已有足足五年。
“很遺憾我買的是單程票,你已經失去了回去的能力。”
“——從今天開始學習如何在這個時代當我的伴侶吧。”——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規定文是古代所以不能寫太多星際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