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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41

    陸熵走的第三天, 遲雪洱身體也恢復(fù)的差不多,便準(zhǔn)備了一下去了學(xué)校。

    看到他來上課最開心的還是顏清,他在從別墅離開的第二天沒看到遲雪洱來上學(xué)便知道大概發(fā)生了什么, 還特意給遲雪洱發(fā)微信調(diào)侃他,讓他這幾天悠著點, 好好哄他們家那位占有欲旺盛的陸先生, 省得第二天下不來床。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不僅是第二天,一連好幾天遲雪洱竟然都沒來學(xué)校,給他發(fā)微信聊天時也總是回復(fù)不及時, 害得他以為這身嬌體貴的小少爺是不是又病倒了。

    這會看到他安然無恙的出現(xiàn)在學(xué)校里,一顆心也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遲雪洱雖然沒病倒,但被折騰了幾天其實也并沒有好到哪里去,臉蛋上那層薄薄嫩嫩的軟肉都沒了, 下巴也尖尖的。

    但勝在氣色看起來還可以,紅紅潤潤,減弱了許多往日里那種蒼白的清冷感,漂亮的眼睛里總是帶著些濕意, 看著人時有種說不出的桃色。

    “打住打住。”顏清細(xì)細(xì)盯著他看了會, 突然發(fā)瘋:“別再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了, 小心我化狼撲你身上啊。”

    遲雪洱不知道他發(fā)什么顛,沒有搭理他,從書包里掏出一會要上課的教材。

    顏清打量著他今天的穿著,突然發(fā)現(xiàn)亮點, 手指點點他的脖子, 一臉壞笑:“教室里暖氣這么足,還圍什么圍巾啊, 該不會是脖子上有什么不想讓人看到的東西,故意遮住的吧。”

    聞言遲雪洱手上的動作果然頓頓,側(cè)眸瞥他一眼:“你別亂說。”

    顏清搭上他的肩膀:“跟我還害羞呢,看來那天戰(zhàn)況很激烈啊,這么多天了都還沒消。”

    為了不讓旁邊的同學(xué)聽到,顏清說話時湊得很近,呼吸灑在耳朵里,又濕又熱,讓遲雪洱又回想起這幾天被陸熵折騰時的怪異感覺,臉頰熱了熱,不適應(yīng)地推開顏清。

    雖然這種事很不好啟齒,但就像顏清說的,他們兩個之間似乎也不用在意這個,而且顏清還是唯一知道他跟陸熵關(guān)系的人。

    遲雪洱想了想,也貼到顏清耳朵旁,壓低了嗓子跟他說:“其實不是那天的,這幾天每天都有,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天弄上的,高領(lǐng)毛衣不太能遮住,所以才直接圍圍巾的,我也覺得一直戴著圍巾不舒服,有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啊。”

    遲雪洱語氣一本正經(jīng),小臉也透著嚴(yán)肅,好像在跟他商討什么很重大的事項,最好也讓他來幫忙出謀劃策,怎么才能將“遮不住”這個難題給妥善解決掉。

    倒是把顏清給聽得一愣一愣的,他本來只是想調(diào)侃遲雪洱,但不知道這小少爺是過于單純坦率,還是根本就是故意的,竟然跟他說的這么詳細(xì),反倒把他這個本來的調(diào)侃者都給整得不太好意思了。

    遲雪洱實誠得不像話,說完還用手指把圍巾勾下來一點,細(xì)白的頸子上果然掛著好些個斑駁的痕跡,粉的紫的,耳朵根后面也有,高領(lǐng)毛衣自然是遮不住。

    看得顏清無聲吸氣,臉上瞬間就冒上一陣熱氣。

    這也太色.情了,沒想到遲雪洱這種看著像白紙一樣干凈單純的小孩,跟男人做起愛來竟然這么激烈。

    顏清的三觀有被小小的震撼到,別看他平時嘴上挺會跑火車,但這種事上還是白紙一張,乍一上來就是這么大尺度的畫面,他真的得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見顏清看了他的脖子后突然就不說話了,遲雪洱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是不是有些太沒分寸,也變得害臊起來,拉好圍巾坐回去。

    “你干嘛啊,不是你自己先調(diào)侃我的嗎。”

    顏清支吾著:“那不是也沒想到會這么勁爆嘛……”

    遲雪洱清清嗓子,尷尬道:“不聊這個了,放著不管總會消下去的。”

    顏清腦子還懵著,下意識“哦”一聲,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好在以他們倆的關(guān)系,這種怪異尷尬的氛圍不可能持續(xù)太久,沒過幾分鐘就在其他插科打諢的話題中漸漸淡了。

    不僅如此,緩過勁來的顏清似乎覺得自己剛才的表現(xiàn)太菜鳥了,有點想掰回一城,又不懷好意地去打趣遲雪洱:“嘖嘖。”

    遲雪洱正在借他的課本抄筆記,坐姿端正,脊背筆挺,握著筆的手指修長,一筆一畫,字跡工整鐫秀。

    聽這語氣就知道他肚子里又在鼓搗壞水,遲雪洱頭都沒抬:“又干嘛。”

    顏清托著下巴看他,晃動手指:“商業(yè)聯(lián)姻又怎么樣,把你脖子都嘬成這樣了,我看他愛死你了吧。”

    遲雪洱依然認(rèn)真謄抄著筆記,清俊的側(cè)臉沒什么表情。

    愛?陸熵對他嗎?

    他不知道該怎么對這句話做出評價。

    “怎么不說話啊。”看他這么平淡的反應(yīng),顏清搗搗他的胳膊。

    “會分心。”

    “嘁。”看他這樣,顏清終于也覺得無趣,趴桌子上玩他的手機(jī)去了。

    中午的大課很快就結(jié)束,下課鈴響起,教室里的學(xué)生瞬間就“嘩啦啦”走了大半。

    遲雪洱跟顏清繼續(xù)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收拾著課本,并不打算趕這波人潮,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慢吞吞起身離開。

    要走時遲雪洱才發(fā)現(xiàn)顏清竟然也跟他一樣把圍巾戴上了,在脖子上圍得水泄不通,比他還要夸張,忍不住有些驚訝:“你不是說不冷嗎?早上還不愿意戴。”

    顏清把書包甩到肩上,表情平靜:“咱們倆都這么戴,看起來就沒有那么奇怪了。”

    遲雪洱愣愣,明白顏清是為了陪他,心中有些感動:“可是你圍得太夸張了,這樣反而會更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吧。”

    “……”

    顏清默了一會,直接被他氣笑了,上手就去勒他的脖子:“你小子,學(xué)會皮了是吧,故意氣哥哥呢是吧。”

    “哈哈,我沒有。”

    兩人在只剩下他們的教室里打鬧,顏清知道遲雪洱的身體情況,即使開玩笑也不敢太過分,怕他受傷,鬧了一會就松開手,卻沒想因為太過關(guān)注遲雪洱,他自己卻沒留神踩空了后面的臺階,身子一矮,人直接朝后仰了下去。

    太突然了,遲雪洱想伸手拉都沒拉住他。

    瞅著小少爺擔(dān)憂著急的表情,顏清來不及罵一聲“操蛋”,后背就“哐”一下撞上一堵很硬的東西,整個身體好像直接被什么接住了。

    “草……”

    顏清心驚肉跳,這后面的“障礙物”太硬了,他被撞得腦瓜子都有點懵。

    對面的遲雪洱看到他沒有摔到地上,這才抬手捂住胸口,一副松了口氣的表情。

    緊接著又看他抬起頭,目光落在顏清身后上方,臉頰上展露感激得體的笑容:“謝謝學(xué)長了。”

    “不用謝,在這里打鬧很容易受傷,以后要注意點。”

    清朗溫潤的好聽嗓音在頭頂上方響起,帶著點柔和的關(guān)切。

    這個聲音怎么這么熟悉,顏清耳尖微動,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yù)感。

    仰頭向后方看去,一張英俊的面孔映入他眼簾,下顎線鋒利清晰,即使是這種死亡角度,五官輪廓依然如雕刻般深邃分明。

    果然是付云霄那個晦氣的家伙。

    似乎是察覺到他灼灼的目光,付云霄垂眸,表情卻是寡淡冷漠的,跟剛才看遲雪洱那種溫和的神色全然不同,好似瞬間換了個人。

    草,顏清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忍不住在心里罵道,瞧瞧他媽的這是什么眼神,怎么感覺他在看什么垃圾一樣,明明在老子心里你才是那個最該呆在垃圾桶里的有害垃圾好嗎!

    “看你妹啊!”

    他終于還是沒憋住心里那股惡氣,脫口而出。

    “呃……”遲雪洱在對面尷尬,干笑著打圓場:“小清,剛才是云霄學(xué)長幫了你,你說話客氣一點。”

    “我有求著他幫我嗎。”

    顏清冷哼,繼續(xù)口不饒人。

    遲雪洱有點頭疼,雖然知道他跟付云霄向來不對付,但現(xiàn)在這種情況,還是希望顏清能收收他的臭脾氣,還想再說什么,突然瞥到教室外出現(xiàn)兩個黑色的身影,知道是家里的保鏢來接他放學(xué)了。

    看情況應(yīng)該是在外面等了許久,一直沒見到人,所以才會來教室這邊確認(rèn)。

    遲雪洱知道不能再耽擱下去,不然又要引起其他同學(xué)的注意了,跟對面的顏清和付云霄打了聲招呼,便匆匆向門口走去。

    等他走了,偌大的教室里便只剩下了顏清跟付云霄兩人。

    顏清腹誹了兩句遲雪洱的重色輕友,又突然反應(yīng)過來他似乎還一直被身后的人抱在懷里。

    從剛才摔下來被接住開始,付云霄的胳膊就一直摟在他腰上,到現(xiàn)在都沒有拿開。

    顏清試著掙一下,竟然紋絲不動,忍不住有些火大:“放開我。”

    付云霄本來盯著遲雪洱離開的方向出神,懷里人卻突然不老實的動來動去,擾得他心煩,這才將注意力收回來。

    顏清不知道,雖然他掙扎得很努力,可在付云霄看來,卻跟一只炸毛個不停的小倉鼠沒什么區(qū)別,咋咋呼呼的,有點好笑。

    不耐煩的情緒轉(zhuǎn)變?yōu)樾┰S的趣味,反倒故意把手臂又勒得緊了些。

    “顏清學(xué)弟,剛才洱洱也說了,是我救了你,你就不能對你的救命恩人態(tài)度好點。”

    顏清愣愣,是他的錯覺嗎,怎么感覺越掙扎束縛在腰上的力氣反而還變得越大了,他心中煩躁,語氣也更加不好:“我剛才也說了,并沒有求著你救我。”

    可真是有夠倔的,付云霄挑眉,唇角噙著一絲笑:“那看來還是學(xué)長的不對了,不該多此一舉。”

    “知道了就趕緊放手,他媽的,你的胳膊是鐵鉗嗎,怎么都掰不動的。”

    顏清耐心似乎已經(jīng)快用完了,竟然飚起了臟話。

    看他這么吭哧吭哧的還挺有意思,付云霄一時也不想那么快放開他了,正好無聊,可以用他來打發(fā)時間,便仗著身高的優(yōu)勢細(xì)細(xì)的打量觀察他。

    以前他的視線總是在遲雪洱身上,從沒有關(guān)注過這個小學(xué)弟,只依稀記得臉蛋挺好看的,性子孤高冷淡,還一直對自己抱有莫名的敵視和厭惡,不過以前他從來不屑在意罷了。

    這會仔細(xì)看了才發(fā)現(xiàn),這個小學(xué)弟并沒有外表看起來的那么清冷不好接近,反倒挺容易炸毛的,個子不算很高,骨架也是纖細(xì)的那一類,抱在懷里小小一只。

    發(fā)質(zhì)似乎很好,柔順烏亮,掙扎時柔軟的黑色發(fā)尾在后頸上搔動,襯得脖子好白。

    付云霄盯著那一抹雪色看了許久,突然伸手在上面碰了下。

    這輕輕的一下觸碰讓顏清身體霎時僵了下來,掙扎的動作停下,機(jī)械般慢慢轉(zhuǎn)過身,瞪大的眼睛渾圓明亮:“你干嘛?”

    付云霄沒想到他這么大反應(yīng),也是在這時發(fā)現(xiàn),這小學(xué)弟的眼睛其實長得很好看,眼角微微上挑,有點貓相,瞳仁是很淺的琥珀色,比一般人眼球的顏色都要淺,所以就顯得格外干凈透亮,像寶石一樣誘人漂亮。

    見他一直不說話,只是用一種冷冰冰卻又格外專注黏人的眼神盯著他看,顏清心里說不出的別扭和厭惡,又開始繼續(xù)掙扎,沒想到這會勒著他的那只手力道倒是小了,顏清沒怎么用力便直接跳了出來。

    他還愣了一下,站穩(wěn)腳步后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

    付云霄也已經(jīng)把手收了回去,插.進(jìn)口袋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顏清皺眉,有點討厭他這種模樣,雖然表情在笑,那雙眼睛里卻沒有半點暖意,渾身散發(fā)著松弛感,好似對什么都不在意,可實際上卻又是一副將一切都掌控在手心,周圍所有的人和物都要供他隨意消遣把玩的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

    總之這人總是給顏清一種不安定的危險感,如果不是他總出現(xiàn)在遲雪洱身邊,顏清根本就不想跟他扯上任何關(guān)系,以前不想,現(xiàn)在和以后更不想。

    好在遲雪洱現(xiàn)在也清醒了,還有了一個聯(lián)姻的老公,估計不太可能再跟這個討厭鬼扯上關(guān)系,那他也更加不必在意這個人。

    顏清心里這樣盤算著,伸手提起桌上的書包:“讓一讓,我要走了。”

    這個位置想要離開教室必須走眼前的過道,付云霄站在中間,肩寬腿長,把過道剛好擋了個嚴(yán)實。

    等了一會,發(fā)現(xiàn)這人還是沒動,顏清忍著脾氣,再次重復(fù):“麻煩……”

    “顏清。”

    清列低沉的男聲突然傳入耳里,顏清一怔,印象中,這好像是第一次聽付云霄如此正式叫他的名字。

    “我本來是要請洱洱去吃飯的,現(xiàn)在他走了,那就請你吃吧。”

    這是什么理所當(dāng)然的態(tài)度,顏清才不稀罕:“謝謝學(xué)長的好意了,不用。”

    說罷側(cè)身要從他旁邊過去,卻被付云霄一把抓住手腕,微彎下腰,狹長漆黑的雙眸注視著他:“一頓飯而已,不然你請我,就當(dāng)是回報我剛才救你的那下。”

    怎么還在自說自話提剛才那件事,顏清心中冒火,想要反駁他,一抬頭嘴唇卻輕輕擦過什么東西,滑滑熱熱的,還有點柔軟,嚇得他整個人直接僵住。

    草,他剛才是不小心親到了付云霄嗎?

    不是,這個人什么時候把臉湊那么近的啊?

    一時間顏清只覺得腦子里有千軍萬馬奔騰而過,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

    這個意外是付云霄也沒有預(yù)料到的,只是他表現(xiàn)卻還是一如既往的鎮(zhèn)定,瞅著顏清驚慌失措的表情,反而勾起笑容,幽深的雙眸漫不經(jīng)心地瞇起:“還偷親我,這下更要請我吃飯了。”

    顏清:“……”

    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以前只覺得他是個虛偽又喜歡吊著遲雪洱的渣男,沒想到私下里態(tài)度竟然這么輕浮,之前在遲雪洱面前那副謙謙公子的溫柔模樣果然都是裝出來的!

    “我不……”

    “走吧。”

    不等顏清再拒絕,付云霄已經(jīng)不由分說摟著他往外面走:“突然想吃二食堂的炸豬排套餐了,咱們就去吃那個吧。”

    顏清完全是被他半薅起來走的,使勁掰他也沒用,從剛才他就發(fā)現(xiàn)了,這人看起來身材瘦削,可力氣大的驚人,衣服下面估計都是肌肉。

    顏清放棄了,以這個人厚臉皮的程度,不請他吃這一頓是估計過不去了,反正他本來也要去食堂吃飯,就當(dāng)是打發(fā)要飯花子吧。

    “你能不能放開我,我自己會走。”

    “不會跑?”

    顏清翻個白眼:“一頓飯我還是請得起的,跑個頭。”

    付云霄聳聳肩,這才把手放下來。

    顏清立刻往旁邊挪了兩步,拍拍身上的衣服,好像剛才在付云霄身上沾了許多細(xì)菌似的。

    付云霄并不在意他明目張膽的嫌棄,雙手插兜,步伐閑散,低頭瞅著他被圍巾遮住一半的臉,白生生的,像剝了殼的水煮蛋。

    “很怕冷嗎?”

    顏清側(cè)頭暼著他。

    付云霄微抬下頜,示意他脖子上的圍巾。

    顏清這才想起來圍巾這茬事,剛才是為了配合遲雪洱,現(xiàn)在遲雪洱走了,倒的確沒有再繼續(xù)圍的必要。

    但他卻不想跟付云霄說太多,嘴巴裹在圍巾里,含糊地咕噥一聲。

    付云霄目光微垂著,壓低嗓子:“沒人告訴你,跟學(xué)長說話要語氣和善,態(tài)度尊敬嗎。”

    顏清心不在焉,只垂著腦袋走路,又是一聲不清楚的回應(yīng)。

    只是還沒走兩步,前面的路卻突然被擋住了,付云霄不知何時走到前方,他身形高大,投下的陰影將顏清籠罩,碎發(fā)自然垂落,狹長的雙眸深邃幽暗。

    顏清不自覺咽了下喉嚨,不知為何,他覺得現(xiàn)在的付云霄有些讓人害怕,渾身透著股陰沉冰冷的氣息。

    “干嘛?”還是悶聲悶氣的聲音。

    付云霄微不可察地蹙眉,勾掉他的圍巾,讓他下半張臉露出來,在顏清睜大眼睛反抗前一把捏住他的臉。

    他手勁大,捏得顏清臉都嘟起來,一時說不出話,只睜圓了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因為生氣水光愈發(fā)透亮逼人。

    付云霄目光在他這張臉上漫不經(jīng)心地掃視:“學(xué)長剛才說的話聽到了嗎。”

    顏清盯著那雙沒有情緒的墨黑瞳孔,咬了下牙:“聽到了,學(xué)長。”

    付云霄似乎覺得滿意了,露出有些惡劣的笑容,周身凌厲的氣場也一下就減弱了七八分,手指在他下頜勾勾,哄小狗似的:“好乖。”

    被松開時顏清的臉還有點疼,麻麻熱熱的,偏偏旁邊那人還一副什么都沒發(fā)生的模樣,唇角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慵懶隨意。

    真是個混蛋。

    顏清在心里恨恨地罵道。

    *

    遲雪洱從教室出去后,在走廊等著的保鏢立刻迎上來,彎腰說車子已經(jīng)在外面?zhèn)浜昧耍S時可以離開。

    遲雪洱擺著手不讓他動不動就對自己彎腰行禮什么的,在別墅就算了,在學(xué)校還這樣實在沒有必要,本來他每天被黑衣司機(jī)和保鏢接送上下學(xué)就已經(jīng)夠惹眼了,同學(xué)中也一直有一些很夸張的流言在傳播。

    不過他也知道這種事交代再多次也沒有用,陸熵手下的人跟他是一個行事作風(fēng),嚴(yán)肅守矩,像是一臺臺冰冷沒有溫度的機(jī)器。

    果然在遲雪洱又一次跟保鏢說讓他隨意些,正常跟他溝通就好,保鏢身姿筆直,硬朗的五官如刀刻鋒利,語氣直硬。

    “是,小少爺。”

    說罷又向遲雪洱伸出雙手,姿態(tài)尊敬:“小少爺把書包交給我來拿吧。”

    遲雪洱心里頓時生出些無力感,索性不再糾結(jié),將并不算沉的書包遞給他。

    “謝謝。”

    出了教學(xué)樓,灰色的賓利車就停在前面的空地上,趁著周圍沒有人,遲雪洱抓緊上了車,駕駛座的司機(jī)笑瞇瞇跟他打招呼。

    “小少爺放學(xué)了啊,今天在學(xué)校玩得開心嗎?”

    車?yán)锱瘹夂苁娣t雪洱把圍巾拉下來一點,看著司機(jī)大叔眉目帶笑的模樣,心情也跟著變暖:“來學(xué)校是來學(xué)習(xí)的,哪有時間一直玩。”

    “也是,也是,還是學(xué)習(xí)重要些。”司機(jī)爽朗笑笑。

    跟冷面保鏢不同,這個司機(jī)大叔性子倒是和善話多的類型,也喜歡跟遲雪洱聊天,有時候還會合時宜的開些小玩笑都遲雪洱開心,像個疼愛孩子的長輩。

    “吳叔,之前我不是說等我通知就可以了嗎,怎么今天來得這么早。”

    吳叔握著方向盤:“小少爺不知道嗎,老板昨天特意交代讓我們從今天開始六點準(zhǔn)時接您回家,晚一刻鐘都不行。”

    遲雪洱愣愣,這才想起來陸熵出差前跟他約定好的事,讓他每天放學(xué)都要按時回家,六點半左右他會準(zhǔn)時打電話來查崗。

    雖說從他一個大佬口中說出“查崗”這種話有些好笑,但遲雪洱卻完全不懷疑他這句話的真實性。

    畢竟這個男人該死的掌控欲有多強(qiáng),沒有誰會比遲雪洱對此有著更深刻的認(rèn)知。

    其實早在一開始還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嚴(yán)重,但自從發(fā)生上次他沒有報備去參加付云霄慶功宴那件事后,陸熵對這件事的態(tài)度明顯就變得更加強(qiáng)硬了。

    甚至肆無忌憚起來。

    如果是以前的遲雪洱,根本不可能這么輕易地服從他的霸道和獨裁,哪怕跟他鬧,冷戰(zhàn),或者吵架爆發(fā),不管是哪一種抗?fàn)幏绞剑隙ǘ疾粫@么妥協(xié)。

    但人似乎終究逃脫不了被改變的命運,可能是因為最近發(fā)生了太多事,還有這段時間跟陸熵相處時一點一滴的小細(xì)節(jié),這些日積月累的東西雖不起眼,卻在不知不覺中逐漸磨平了他的心智,讓他潛移默化得不再覺得陸熵這樣做有多過分。

    等他回過神來時,整個人已經(jīng)被陸熵握在了手掌心。

    這真的是一個很恐怖的轉(zhuǎn)變。

    比這更恐怖的卻是,他似乎并不討厭這種轉(zhuǎn)變。

    遲雪洱越想越覺得自己要完了,更完蛋的是,他現(xiàn)在好像還有點想陸熵了。

    遲雪洱嘆口氣,心情有些沮喪,他們兩個才剛突破更深一層的關(guān)系,可還不等有再多深入交流的時間,陸熵卻在那以后就直接出差了。

    以前覺得想一個人是很無聊的事,明知道此刻見不到,想念也是徒增煩惱,但此刻他卻似乎明白了,相思亦是想念,這不是能自主控制的情緒,刻意壓制這種念頭時反而會愈發(fā)在意。

    陸熵也會是和他一樣的心情嗎。

    遲雪洱出神地想著,手指在車窗的霧氣上劃了劃,視線變得清晰,外面的天色早已暗下,厚厚的灰色云層堆積,看樣子還有一場大雪要下。

    紅燈車停時,遲雪洱看到街邊有大爺推車賣烤紅薯的,雖然隔著車子聞不到味道,但僅憑記憶也不難想象那香甜的氣味有多誘人。

    可能是因為穿書過來,記憶都是被植入到大腦的原因,遲雪洱覺得自己上次吃烤紅薯已經(jīng)是上輩子的事情了,肚子里饞蟲作祟,還是沒忍住讓司機(jī)停車去買了一個上來。

    烤紅薯用紙皮袋包著,剛從烤爐里拿出來,冒著滾燙的熱氣,薄薄的皮上被烤出蜜色的糖汁,看著誘人極了。

    遲雪洱剛要吃,想到前面的司機(jī)和保鏢,又把紅薯拿起來試探著問:“你們也要嘗嘗嗎?”

    司機(jī)看著后視鏡里舉著紙皮袋的小少爺,明明被紅薯誘惑得不行了,還強(qiáng)忍著先問別人吃不吃,眼睛直直盯著冒油的紅薯不放,睫毛撲簌撲簌的,也太可愛了。

    “小少爺您自己吃吧,紅薯趁熱吃才好吃。”

    得到答復(fù)后,遲雪洱才心安理得吃起來,小小咬上一口,被燙得呼呼出氣。

    果然冬天就是該吃熱熱的烤紅薯,太幸福了。

    因為紅薯太好吃,遲雪洱一個人就在車?yán)锶肯麥缌耍灾劣诨氐絼e墅吃晚飯時肚子都還撐著,只草草吃了點就去了樓上。

    時間還早,他先去畫室消磨了一陣,畫得實在累了,看時間竟然也才十點。

    是因為只有他一個人的原因嗎,以前他放學(xué)回來后也從沒有覺得時間過得這么慢過。

    遲雪洱把畫布蓋上,悶悶不樂地回臥室洗漱。

    剛躺到床上陸熵的電話就打來了,遲雪洱剛在浴室泡了個精油澡,這會整個身體都很飄,手軟腳軟的沒什么力氣,把手機(jī)接通放到枕邊,聲音懶懶的。

    “喂。”

    “洱洱。”

    深冬安靜的夜里,陸熵的聲音從相隔千里的遠(yuǎn)處沉沉傳過來。

    如果說晚上一個人在畫室時覺得孤零零的很難熬,此刻聽到陸熵的聲音后,這種念想就更加強(qiáng)烈,胸口酸酸的,抱緊懷里的枕頭。

    “嗯。”

    “怎么沒精神,身體不舒服嗎?”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從一個單音節(jié)就判斷出自己此刻精神不足的,遲雪洱手指摳著枕頭:“沒有,挺好的。”

    “沒有不舒服晚飯怎么不好好吃。”陸熵繼續(xù)低聲問,聲音聽不出什么情緒。

    遲雪洱愣了下,心想他是在遠(yuǎn)程監(jiān)控自己嗎,不然怎么在那么遠(yuǎn)的地方還知道他晚上吃了多少。

    不過沒疑惑多久便很快明白過來應(yīng)該是宋叔告訴他的,而且肯定也是因為陸熵臨走時交代過,但就算如此,至于每頓飯連他吃多少都要報備嗎,是不是太夸張了一點。

    陸熵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對他這么過度保護(hù)的。

    雖然這也能說明這是他在意自己的表現(xiàn)就是了,遲雪洱嘟嘟嘴,也沒有瞞他:“學(xué)校回來的路上吃了個很大的烤紅薯,所以吃飯時就不餓。”

    “烤紅薯?”陸熵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疑惑,似乎對這種平民食物很是陌生。

    想到他此刻可能會露出什么表情,遲雪洱就有些忍不住笑意:“就是路邊小攤販賣的那種烤紅薯,可甜可香了。”

    陸熵應(yīng)該是聽明白了,聲音比剛才高了點:“路邊攤的東西不干凈,你腸胃本來就不好,實在想吃讓家里廚師給你烤就好了,想什么時候吃都行。”

    這倒是讓遲雪洱沒有預(yù)料到的反應(yīng),不過也不是不能理解,嘆口氣,耐心給這為金尊玉貴的總裁大人解釋:“有些食物不是非要用高級的料理方式才好吃,烤紅薯就是屬于路邊攤的美食,必須要大爺賣的烤紅薯才是最好吃的,其他方式烤出來的就沒有那個味道了。”

    陸熵估計也沒想到會聽到小少爺長篇大論給他講這些,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好一會才回答:“知道了。”

    這句硬邦邦的“知道了”讓遲雪洱又開始覺得他有點可愛了,把臉埋進(jìn)柔軟的枕頭里憋笑。

    “不說這個了。”電話那邊陸熵?fù)Q了語氣,聲調(diào)也比剛才沉了一點,夾著不明顯的倦意:“這邊情況比想象中復(fù)雜許多,我可能會比預(yù)計回去的時間再晚上幾天。”

    遲雪洱本來還在偷樂,聽到這句話一下就樂不出來了,臉從枕頭抬起來,盯著旁邊的手機(jī),語氣幽幽的:“哦。”

    “寶貝。”陸熵低聲問他:“會想我嗎?”

    可能是隔著手機(jī)聽筒的原因,男人刻意壓低的嗓子格外磁性醇厚,像是帶著微微的電流,磨得耳膜酥酥發(fā)麻,遲雪洱臉頰有點熱,貼在枕頭上蹭蹭,含糊地“唔”了一聲。

    陸熵似乎知道他在害羞,并沒有勉強(qiáng)他,自顧自說著,像在傾吐心腸般:“我好想你。”

    遲雪洱羞得呼吸聲都變重了,沒有理他。

    陸熵還在繼續(xù)問:“你的身體還好嗎,有沒有自己再上一次藥?”

    這還是他們分開后第一次聊到這個話題,遲雪洱臉頰冒煙,平復(fù)好情緒,盡量用聽起來還算正常的聲音回他:“沒有那么嚴(yán)重,不用上藥了。”

    陸熵語氣嚴(yán)肅:“腫得很厲害。”

    他都說不用了,沒事了,這人干嘛還這么糾纏,他都不知道羞恥是什么嗎?

    遲雪洱有點受不了這種氣氛,賭氣地大聲回他:“我說好了就是好了,我自己的身體難道自己還不清楚嗎。”

    可能是聽出他語調(diào)中的小脾氣,陸熵終于沒再繼續(xù)糾纏,淡淡轉(zhuǎn)移了話題。

    “寶貝現(xiàn)在在干什么呢?”

    遲雪洱也不知道自己剛才亂發(fā)脾氣是不是不太好,但聽陸熵的語氣似乎也沒受到影響,便強(qiáng)迫自己也不要在意,向下瞥了眼,乖乖回答:“剛洗完澡,在床上。”

    陸熵笑了下,聲音溫柔:“穿的哪件睡衣,藍(lán)色小熊的嗎?”

    “不是。”遲雪洱揪著胸前的紐扣:“淺棕色的,真絲那件。”

    “我記得你沒有這個顏色的睡衣。”

    “是啊。”遲雪洱有問必答,語氣因為困倦有點軟黏:“所以不是我的,是你的啊。”

    他剛才泡澡泡得太暈了,又忘記拿換洗的衣物進(jìn)去,剛好浴室有之前陸熵放在里面的睡衣,就圖方便,順手拿下來穿了。

    掀開被子朝里面看了看,寬大的衣擺下,一雙雪白的腿筆直修長,皺皺眉說:“你的衣服太大了,都可以當(dāng)睡袍了,我下面都沒穿褲子。”

    “咔噠。”

    隨著話音落下,耳邊似乎傳來一聲怪響,像是什么東西被折斷了,遲雪洱這才意識到從剛才自己回到完第一個問題后,對面的陸熵就一直沒有說話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太累,已經(jīng)想要休息了,畢竟他出差工作那么忙。

    剛要提議要不要掛掉電話休息,沉默許久的陸熵卻突然比他先開口,語氣不復(fù)剛才的平靜,嗓子喑啞低沉。

    “洱洱,知道我為什么一開始沒有給你打視頻電話嗎?”

    遲雪洱眨眨眼,不知道陸熵為什么突然又變了話題,而且聲音聽起來似乎也跟剛才不太一樣了,心臟跟著揪了下,聲帶發(fā)緊:“為什么?”

    陸熵卻沒有正面回答他,幽幽嘆了口氣:“本來不想跟你說這些的,但現(xiàn)在我有些忍不住了。”

    如果是以前的遲雪洱,可能并不會對陸熵這些奇怪的話有什么感覺,但經(jīng)過這幾天床笫間的廝磨,遲雪洱覺得自己的心境好像發(fā)生了某種變化,跟陸熵之間似乎也產(chǎn)生一種無形的默契。

    所以雖然此刻看不到陸熵說這些話時的表情,但遲雪洱卻還是從這聲壓抑的嘆息中察覺出一點什么,被子下的腳趾無意識蜷在一起,呼吸加快。

    陸熵知道他在聽,嗓子壓得更沉了,聲線低磁:“如果現(xiàn)在能抱到你就好了,想親你,聞你身上的味道,從早上飛機(jī)剛落地就在想,一整天,想得快瘋了。”

    “……”

    雖然從剛才無言的氣氛中就已經(jīng)預(yù)感到他可能會說些什么,可真當(dāng)親耳聽到時,遲雪洱還是不禁麻了半邊身子。

    被子里好熱,還是因為他的身體所以才會這么熱。

    遲雪洱已經(jīng)分不清了,心臟縮成了核桃仁,露出的耳尖一片通紅,他覺得應(yīng)該回應(yīng)陸熵些什么,可嗓子眼卻像是被黏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沉默半晌,最終只能哽著嗓音吐出幾個含糊的字眼:“該睡了。”

    “先別掛電話。”陸熵叫住他,不知道在那邊忙碌什么,話筒里傳來細(xì)微的窸窣聲響:“你先睡吧,把手機(jī)放在枕頭邊,讓我能聽到你的呼吸聲。”

    遲雪洱不知道這樣有什么意義,但反正也不需要他做什么,而且忙碌了一天,他的精神也實在是不足了,疲倦地打了個哈欠,聲音軟綿綿的。

    “嗯,那晚安了。”

    把電話放到一邊后遲雪洱的睡意就如潮水般涌來,盯著已經(jīng)自動息屏的手機(jī)看了幾秒,還是撐不住沉重的眼皮慢慢闔上了眼。

    他做了個很奇怪的夢,夢中陸熵的聲音好像還是在他耳邊縈繞,他的呼吸頻率很快,時而伴隨著一些不清晰的悶哼,直至后來一聲急促壓抑的低.喘,一切都沉寂了下來。

    又過了幾秒,黑暗中的話筒里才傳來男人饜足后有些沙啞的嗓音。

    “晚安,寶貝。”

    第42章 42

    就如陸熵在電話里所言, 這之后他果然變得更加忙碌,有時候連打通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只能抽空跟遲雪洱偶爾用語音或文字簡短的聊上幾句。

    頭兩天遲雪洱還有些不適應(yīng), 在學(xué)校里時還不覺得,等晚上到別墅, 一個人回到空蕩蕩的臥室里后, 那種撲面而來的死寂和冰冷突然讓他有一種好像被拋棄的孤獨感。

    雖然以前陸熵在家里時兩人也不會有過多的交流,大多時間都是各忙各的,偶爾抬頭確認(rèn)一眼對方還在的身影,是再普通不過的日常。

    可就是那種潤物細(xì)無聲的平凡日常, 組成了他們生活中的每一個點滴和片段,不知不覺間,他們都早已習(xí)慣了彼此存在在對方的身邊。

    遲雪洱不想沉浸在這種消極的情緒里,剛好這兩天他們系里組織了一場戶外寫生, 他便沒有多想,直接跟顏清一起報了名參加。

    寫生的地點在隔壁市的山里,據(jù)說那里雪景極其美麗,最適合凜冬時節(jié)去觀賞, 除了他們這樣去寫生的學(xué)生, 游客估計也不會少。

    遲雪洱挺心動的, 出發(fā)前一天晚上像是即將要去參加春游的幼兒園小朋友,興奮地在房間里收拾東西。

    他也沒有忘記發(fā)消息告訴陸熵,不過照例沒有收到總裁大人的及時回復(fù)就是了。

    遲雪洱也沒在意,盤腿坐在地毯上, 繼續(xù)整理他的畫具, 想到還要在那邊過上一夜,又往行李箱里塞了套睡衣。

    第二天出發(fā)很早, 幾乎天不亮就要趕去學(xué)校坐大巴,宋叔瞅著外面黑乎乎的天色,還有里三層外三層穿得圓滾滾的遲雪洱,愁得不行。

    “小遲啊,這寫生就非去不可嗎,實在要去我讓人直接送你去目的地就行,還非要坐那大巴車干什么,大巴車人那么多,不舒服就算了,味道還不好,萬一你在上面暈車可怎么辦。”

    遲雪洱拉著行李箱,被圍巾包住了大半張臉,露出來的眼睛黑黑亮亮的,藏不住的雀躍:“不用了宋叔,這種集體活動就是要跟大家一起坐大巴啊,我自己單獨去有什么意思,別多說了,我們趕緊出發(fā)吧,晚了會耽誤行程的。”

    小少爺期待成這樣,宋叔也不好繼續(xù)潑他冷水,又幫他檢查了一遍行李,再三確認(rèn)了他身體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后,才憂心忡忡地叫司機(jī)送他去學(xué)校。

    他們趕到時,大巴車已經(jīng)在學(xué)校門口候著了,一個學(xué)長正拿著名單在清點人數(shù)。

    遲雪洱一眼就看到不遠(yuǎn)處大榕樹下的顏清,他坐在行李箱上,戴著棒球帽,兩條長腿抻著,一臉生人勿近的高冷。

    顏清很快也注意到他,摘掉耳機(jī)沖他揮手。

    遲雪洱拉著行李箱過去,圍巾下露出來的半張臉紅撲撲的。

    卻不知在顏清的視線里,他跑過來的畫面,就像是長了腿的一大捧棉花糖從遠(yuǎn)處向他飄過來,松松軟軟的,讓人特別有想抱一下的沖動。

    “你也穿得太多了,今天也沒有很冷吧。”

    遲雪洱拉下圍巾呼氣,睫毛被水汽浸得濕淋淋的,臉也通紅:“聽說山里溫度很低,雪下得特別厚,我怕感冒,還是多穿點比較好。”

    “倒也是。”顏清點點頭,這小少爺身子骨太弱,不能用常人的標(biāo)準(zhǔn)要求他,一場小感冒都能讓他在家躺上兩星期,還是注意點好。

    “那趕快上車吧,不在下面吹風(fēng)了。”

    遲雪洱興奮的心情不減,用力點頭:“好。”

    這次寫生去的人不少,得有三十多個,低年級高年級的都有,車上已經(jīng)坐了很多人,烏壓壓都是人頭,說笑的聲音很是熱鬧。

    顏清“嘖”一聲:“失策,早知道提前過來占位了。”

    剛才他嫌大巴車?yán)锍臭[,所以就一直在外面等遲雪洱,壓根沒想到占座的事。

    他倒是沒什么,只是怕遲雪洱暈車,所以還是想要給他找靠近中前排,最好還是能靠窗的座位,就在他尋思著要不要找人換一下位置時,一張熟悉的面孔從座位中探出頭來,沖他們揮了揮手。

    “雪洱,坐這里吧,還有兩個位置。”

    遲雪洱眨眨眼:“云霄學(xué)長。”

    付云霄起身走過來,他個子很高,穿著黑色大衣,肩寬且平,像是在t臺走秀的模特,這一站幾乎擋住后方全部的視野,引得周圍響起不小的驚嘆聲。

    遲雪洱仰著頭,只看到他清晰優(yōu)越的下顎線條,付云霄輕笑了下,接過他手中的行李箱塞到上方的行李架,還要順勢去拿顏清的,卻被顏清手快躲開了。

    “不用了學(xué)長,我自己可以。”

    顏清側(cè)過身,語氣中不難聽出一貫的厭惡和冷淡。

    付云霄似是習(xí)慣了,低垂著眼沒有多說什么。

    顏清抬高手臂去放行李箱,短款羽絨服隨著手臂的動作上抽,露出腰間一小片皮膚,白得晃眼。

    付云霄的眸光淡淡的落在上面,不動聲色地側(cè)身擋住旁邊可能看過來的視線。

    東西都整理好,遲雪洱回頭跟付云霄道謝,才發(fā)現(xiàn)他旁邊坐著姜黎,還是那副混不吝的模樣,嘴巴里嚼著口香糖,看到他還輕挑地抬了抬眉。

    “喲,小學(xué)弟。”

    遲雪洱霎時沒了好心情,禮貌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坐好。

    只是不去看不代表聲音傳不過來,沒一會就聽到后面姜黎在嘀咕:“云霄,我就說你今早上干嘛莫名其妙讓我多占倆位呢,原來還是為了美人小學(xué)弟啊。”

    付云霄沒理他,姜黎也不在意,繼續(xù)抱怨:“不過給小學(xué)弟占位就算了,干嘛還給那個顏清占啊,他每次見到你都擺一張死人臉,吹鼻子瞪眼的,你看他剛才那態(tài)度,嘖,我可老早就看他不爽了。”

    付云霄還是沒說話,后面?zhèn)鱽矸瓡穆曇簦坪跏窃诳窜嚿系穆糜涡麄麟s志。

    沒人搭理他,姜黎一個人唱獨角戲也沒意思,哼了聲,無聊地把雙腳蹬到前面的椅背上。

    那是顏清的位置,姜黎用的力氣不小,遲雪洱甚至看到他因為這一腳身體往前震了下。

    顏清果然面露不悅的神色,皺眉剛要發(fā)作,突然聽到后面響起另一道清冷好聽的男聲。

    “把腳放下。”

    “……哦。”姜黎愣了愣,似乎沒想到付云霄會管他這個,以前比這更加不文明沒禮貌的行為他也不是沒做過,也沒見付云霄看不慣啊。

    雖然奇怪,還是訕訕地把腳收了回去。

    大巴車開了好幾個小時才到目的地,遲雪洱在車上睡了一覺,被通知要下車時人都還是迷糊的,身體軟綿綿的提不上來勁。

    但這種懶散等到一下車看到周圍的風(fēng)景后,便瞬間化為了驚嘆和贊艷。

    怪不得這里的雪景會讓全國各地的游客趨之若鶩,他們生活的城市雖然也有雪,但那種散落在鋼筋水泥還有綠化帶上的零星雪花是沒有靈魂的,不像此刻眼前所看到的景象,稱得上是冰雪世界,有種大自然原始的極寒凜冽之美。

    大巴車停在他們要入住的酒店前,學(xué)生們拎著行李去辦入住手續(xù),中午去餐廳吃個飯,下午就開始自由寫生活動。

    遲雪洱自然是跟顏清一個房間,兩人簡單收拾了下,遲雪洱便迫不及待背著畫板要出去。

    顏清沒他這么有興致,閑散地歪在床上,還打趣他:“看得出來你以前真是被憋壞了,出來玩就興奮成這樣啊。”

    遲雪洱看他還沒有要出去的意思,只好暫時把畫架放下:“你不覺得這里很美嗎?如果這里是我的家鄉(xiāng)就好了,可以一直看這么漂亮的風(fēng)景。”

    “美是美,但也只有冬天美,肯定不適合生活。”顏清不留情地給他潑冷水:“要我說你就是一被關(guān)在城堡里的小王子,沒見過真正的世面,這才哪跟哪啊,我之前跟家人去過一個南方的古城,碧水黛瓦,氣候宜人,還有很多沒見過的花,美得眼花繚亂,我還想著以后存錢能去那養(yǎng)老呢。”

    遲雪洱聽得入神,腦海里下意識勾勒出那些畫面,尤其是聽到那里還有很多叫不上來名字的花時,心中便更加神往了。

    畢竟他來到這個世界時,最一開始的夢想就是住進(jìn)一棟有花園的小別墅,最好是像顏清剛才說的,能在那里養(yǎng)老,也算對得起他這副破爛身子。

    如果之后他跟陸熵的協(xié)議到期了,或許可以考慮去顏清說的這個古城定居。

    兩人在房間里磨蹭了會,去酒店餐廳用午餐時竟然又碰到了付云霄跟姜黎,既然遇到了就不好忽視,更何況在大巴車上還欠了人家一個人情,遲雪洱便打算這頓飯請他們吃。

    付云霄倒是沒跟他客氣,大方的點了餐,在他們對面坐下。

    吃飯的過程倒是挺和諧的,大部分時間都是付云霄在找話題聊,姜黎也難得沒有像往常那樣說些沒禮貌的話,也不知是不是付云霄提前點過他的原因。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遲雪洱的錯覺,以往付云霄出現(xiàn)時總是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但今天比起他,付云霄停留在顏清身上的視線似乎要更多一些。

    隔一會就會找話題跟顏清說些什么,雖然問三句顏清頂多回他一句,一副愛答不理的態(tài)度。

    付云霄熱臉貼冷屁股,竟也沒有絲毫生氣的意思。

    這情景第一次讓遲雪洱對付云霄這個人有了點不一樣的想法,忍不住看了他好幾回。

    付云霄像是沒注意他的視線似的,托著腮,神情有些散漫,餐廳的暖光打在他有些蒼白的眉眼上,狹長的雙眸沉黑,時不時淡淡掃一眼正在吃飯的顏清,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遲雪洱收回觀察的視線,覺得哪里有些古怪,卻又說不出是什么原因。

    吃完飯不久他們就從酒店出發(fā),山上又下起了雪,放眼望去整片山都是白茫茫的,銀裝素裹,特別壯觀。

    這會出來寫生的有十來個人,全都淋著雪在畫板上描繪屬于他們眼中的雪景,是藝術(shù)生獨有的浪漫。

    遲雪洱找了處喜歡的景,也架上畫板開始畫,只是他還是有些低估了山里的氣溫,即使裹成了北極熊,也還是冷得手上打哆嗦。

    正努力忽略這種刺骨的嚴(yán)寒認(rèn)真投入時,冰涼的臉頰上卻突然貼上一陣溫?zé)帷?br />
    嚇得他猛地扭頭,付云霄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他旁邊的,進(jìn)山后他也穿上了長款羽絨服,襯得身形愈發(fā)高大挺拔,手里捏著一杯罐裝咖啡,剛才碰在遲雪洱臉上的應(yīng)該就是這個。

    “天太冷了,這樣下去小心感冒,先喝點熱的,身體暖了再繼續(xù)畫。”

    遲雪洱冷得腦子都有些反應(yīng)遲鈍,愣了會才回神,接過那罐咖啡,暖乎乎的,手心一下就熱了起來。

    “謝謝學(xué)長。”

    付云霄把手塞回羽絨服兜里,不甚在意地聳肩。

    遲雪洱注意到他好像在往周圍打量,不由想到剛才餐桌上的事,下意識道:“小清剛才被其他同學(xué)叫走了,可能是去給他們做指導(dǎo),應(yīng)該馬上就會回來。”

    付云霄垂眸瞥了他一眼,唇角勾了勾,并沒有說什么,轉(zhuǎn)身走開。

    這個態(tài)度又把遲雪洱給搞蒙了,望著他走在雪里的背影,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來找顏清的。

    不過這也不是遲雪洱想關(guān)心的事,捧著罐裝咖啡沒多久,手果然暖了一點,便繼續(xù)給他的畫慢慢構(gòu)圖。

    顏清差不多半小時后才回來,臉頰凍得通紅,還從其他同學(xué)那里順了幾個暖寶寶,大部分都給遲雪洱貼上了,又嘻嘻哈地分享剛才的趣事。

    周圍積雪很厚,收音效果極好,即使兩人打鬧的動靜很大,但離開幾米能聽到的聲音還是微乎其微,只能看得到兩個圓滾滾的人形物體跑來跑去玩得很開心。

    不遠(yuǎn)處身穿灰色羽絨服的付云霄側(cè)靠在一棵大樹上,修長的指間夾著一根點燃的煙,頭上肩膀上都是雪,睫毛上也落了一層白,側(cè)臉英俊蒼白,像是深山里鉆出來的俊美吸血鬼。

    被使喚去買罐裝咖啡的姜黎踩著沒過腳背的雪罵罵咧咧走過來,看到付云霄竟然還保持著剛才自己離開的姿勢沒動,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正是遲雪洱跟顏清寫生的方向,忍不住咂咂舌。

    “云霄,我看你跟了遲雪洱一整天了,想跟他說話干嘛不直接去找他,不像是你的作風(fēng)啊。”

    付云霄沒搭理他,薄唇間吐出淡淡的煙霧,散開在四周飄落的白雪里。

    看他不說話,姜黎還以為他是在猶豫,畢竟最近遲雪洱那小病秧子不知道玩什么花招,明明以前像狗皮膏藥似的纏著付云霄不放的人是他,結(jié)果新學(xué)期開學(xué)突然就轉(zhuǎn)了性了,不僅不再主動接近,還三番兩次對付云霄的示好視若無物。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小病秧子是在搞什么欲擒故縱的把戲,雖然惡俗了點,但看付云霄最近上頭的程度,似乎還挺有效。

    都說男人是賤骨頭,要說這招不僅對付云霄有作用,姜黎其實也來了興趣,不過他可不比付云霄矜持,富二代的紈绔風(fēng)氣他平時更是發(fā)揮了個十乘十,看中的獵物卻任由它在別處撒野,那可不是他的風(fēng)格。

    既然付云霄猶豫不決,那就他來出手。

    瞅著遠(yuǎn)處已經(jīng)安靜下來畫畫的遲雪洱,周圍的白雪襯得他那張臉蛋更加透白漂亮了,像白瑩瑩會發(fā)光的羊脂玉,跟雪地里勾引人的男妖精似的。

    可惜顏清那個臭小子一直貼在他旁邊,那架勢活像是護(hù)崽的老母雞,三步都離不得,怪礙眼的。

    姜黎心里癢癢,瞇起眼睛小聲跟付云霄說:“云霄,要不我今天找人把顏清帶走偷偷收拾一頓,順便警告他一下,給你創(chuàng)造個機(jī)會?”

    姜黎這話雖也有私心,但大體上還是為了付云霄的,本以為付云霄會很滿意,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被他夸獎的狗腿心態(tài),內(nèi)心正洋洋得意時,下一秒肩膀上卻突然一疼,整個人便被揪起來推到后面的樹干上。

    雖然隔著臃腫的羽絨服,后背還是被撞得生疼,沒忍住“嗷”一嗓子叫了出來。

    “……靠啊!”姜黎疼得控制不住表情,扭曲著臉剛想罵臟話,一抬頭眼前卻閃電般襲來一個黑影。

    速度快到他都來不及閉眼,眼睜睜盯著那個黑影在離他眼球堪堪只有一毫米的距離停下。

    姜黎這才看清這哪里是什么黑影,根本就是正在燃燒的煙頭,猩紅的點像是一顆熾熱的小火球,即使沒碰到,傳出來的熱度也好像快要灼傷他的視網(wǎng)膜。

    “……”

    姜黎頭皮發(fā)麻,一股后怕的心悸倏然從腳底板“騰”地升上來,這要是付云霄剛才力度沒控制好,再往前那么一毫米,他這顆眼球今天就要廢在這里了。

    “靠你他媽的付云霄,你他媽發(fā)什么瘋……”

    “你敢動他試試。”

    付云霄居高臨下地睨著他,雖然手上在做著如此恐怖的事,那張臉上情緒卻依舊很淡,皚皚的雪光照不進(jìn)他幽黑冷沉的眼睛,看得姜黎后背愈發(fā)汗毛直豎。

    看他笑面虎的樣子太久,怎么忘記這家伙也是個說翻臉就翻臉,瘋起來什么都不顧的神經(jīng)病了。

    姜黎雙腿虛軟,雖然害怕,腦子還沒忘記轉(zhuǎn),從剛才那句話想到他突然發(fā)瘋的原因:“誰?顏清?”

    付云霄沒理他,側(cè)眸朝剛才的方向瞥了眼,那里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空無一人,雪地上徒留下一片被踐踏的凌亂腳印。

    沉默幾秒,臉上流露出索然無味的神色,將煙蒂重新咬回嘴里,看一眼還貼著樹干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姜黎,笑著拍拍他肩膀上的落雪。

    “走了。”

    語氣輕飄淡然,身上剛才那股子陰鷙氣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姜黎:“……”

    真是靠了。

    在山里呆了兩天,學(xué)生們基本上都完成了自己的作品,還在酒店泡上了舒服的露天溫泉,第二天下午就都心滿意足地踏上了回程的大巴。

    遲雪洱玩得也算是盡興,但也僅限于第一天剛來的時候,外出的喜悅和美麗的雪景沖淡了最近陸熵不在家?guī)Ыo他的落寞。

    可到了晚上,他興致勃勃地把自己的畫拍給陸熵看,卻隔了一整晚才在第二天早晨收到一個“畫的不錯”的簡單回復(fù)。

    遲雪洱的心情也已經(jīng)從昨晚的興奮,期待,忐忑,最后變?yōu)楝F(xiàn)在的沮喪。

    臨走前幾個小時,顏清又拉著他去附近的景區(qū)參觀,他在過程中卻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回程的大巴車開到一半,遲雪洱就漸漸感到身體開始向他傳達(dá)不太好的信號,瘋玩了兩天,他的血條終于還是耗盡了,疲憊感像座沉重的大山壓在身上,只感到手軟腳軟,鼻息的溫度也有一點高。

    好在額頭還是涼的,并沒有立刻燒起來的征兆。

    顏清看他蔫巴巴靠在自己肩膀上,睫毛抖動,虛弱得好像隨時要化成一縷煙從車窗的細(xì)縫中飄出去,可真是個累不得凍不得的祖宗。

    他憂心忡忡:“真不用現(xiàn)在送你去醫(yī)院啊,要是真燒起來吃苦頭的還是你自己。”

    “不用。”遲雪洱輕咳了兩聲,臉有點泛紅:“我就是這兩天累到了,有一點虛熱,多休息就好了。”

    “通知你老公過來接你了嗎?”

    聽到這個稱謂,遲雪洱不禁又想到早上看到陸熵那條信息時的心情,緊接著就是內(nèi)心涌上來的對自己的厭棄,明明就只是很不起眼的一件小事,他到底要被“陸熵”的一言一行掌控自己的情緒到什么程度。

    “嗯……”

    不想再去思考這些混亂的事情,遲雪洱含糊的回了聲,閉上眼睛休息。

    “睡吧,睡著了恢復(fù)得更快。”顏清拍拍他的后背安撫。

    但實際這一路遲雪洱卻睡得并不好,眉頭一直苦巴巴皺著,時不時還會咳嗽,嘴唇也有些干燥起皮。

    顏清想給他喝點水,翻了翻背包卻只找到一個空水瓶。

    正尋思著要找人借瓶沒喝過的水時,眼前就剛好出現(xiàn)了一瓶新的純凈水。

    顏清眼睛一亮,順著握著瓶子的那只手抬起頭,卻在看到它的主人時又垮下臉來。

    “怎么又是你。”顏清眉頭緊皺,語氣也有些別扭。

    實在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出來玩這兩天,這張臉出現(xiàn)在他視線中的頻率似乎高得有些離譜了,每次還都恰到好處的在他需要幫助的時候。

    更準(zhǔn)確一點來說,應(yīng)該是從前段時間在教室那次意外后開始,付云霄有事沒事就好像總是會莫名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中。

    雖然以前這人也會時不時來找遲雪洱吧,但也遠(yuǎn)遠(yuǎn)沒有最近這么夸張。

    付云霄聳肩,英俊的面容上掛著溫和的笑意:“聽雪洱一直在咳嗽,空調(diào)車空氣本來就干躁,給他喝點水吧,嗓子會舒服點。”

    雖然不想繼續(xù)欠他人情,但他現(xiàn)在也的確需要這瓶水,猶豫兩秒,顏清還是將水接了過來:“你別對我這么假笑,自己不累我看著都累。”

    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句話的付云霄微微愣住,臉上表情卻不變:“我不是一直這樣嗎,學(xué)弟為什么說我在假笑,難道是在暗示我笑起來很丑嗎,怪傷人心的。”

    這語氣還能不能再虛偽一點,顏清根本不是吃他這一套的人,撇撇嘴,把靠窗坐的遲雪洱叫起來,擰開瓶蓋讓他喝水。

    就這么沉默著過了好一會,付云霄以為他不會再理自己了,剛要轉(zhuǎn)身離開,卻又突然聽到一句很小聲的嘀咕。

    “反正我就是看得出來。”

    語氣幽幽的,卻有著些漫不經(jīng)心的篤定和自信,似乎也并不打算說服誰,只有他自己一個人這么認(rèn)為也無妨。

    付云霄站在他身后,看他撐著側(cè)臉看遲雪洱喝水的樣子,雪后明媚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落在他身上,濃密的睫毛染成淺金色,白皙的臉頰上能看到細(xì)小的絨毛,嫩生生的。

    就這么看了須臾,突然有種想摸一摸他看起來很柔軟的發(fā)絲的沖動,可剛抬起手又驀然醒神,微抿了抿唇,把胳膊搭在顏清身后的椅背:“看來顏清學(xué)弟不喜歡我笑,那我以后只對著你兇行不行。”

    顏清回頭,用一種他是不是神經(jīng)病的眼神瞅著他。

    付云霄心情突然莫名的愉悅,椅背上的手指敲敲,還是抬起來擱在他發(fā)頂輕輕揉了揉。

    “你干嘛啊。”顏清人都驚了,愣了好幾秒才想起來去揮他的手,他們倆什么時候親密到可以摸對方頭頂?shù)某潭攘恕?br />
    被打了手付云霄也沒有生氣,放回兜里,唇角一抹愉悅的笑意。

    顏清徹底無語:“……神經(jīng)病。”

    行駛中的車身到底不平穩(wěn),付云霄也沒有站多久就回了自己座位上,顏清還對被他摸了頭這事耿耿于懷,那家伙手掌是不是太大了一點,掌心也好燙,弄得他頭頂?shù)浆F(xiàn)在都還麻麻熱熱的。

    感覺怪極了。

    遲雪洱喝水休息了會,感覺身體好受了一點,聽到顏清在旁邊碎碎念嘀咕,靠他肩膀上小聲說:“小清,你什么時候跟云霄學(xué)長關(guān)系這么親近了。”

    顏清身體一僵:“什么?我哪有?你哪只眼睛看出來的。”

    遲雪洱不太舒服地晃晃腦袋,忍著頭暈說:“不是嗎,我看這兩天他對你態(tài)度不太一樣,總感覺你們好像已經(jīng)變成朋友了。”

    “……”

    顏清被“朋友”這兩個字弄出一身雞皮疙瘩,想象一下他跟付云霄做朋友的畫面,表情更是跟便秘一樣。

    有一肚子話想反駁他,可看他蒼白著小臉搖搖欲墜的模樣,又不忍對他太大聲,只得忍耐下來,一把將人摟到身邊:“別說這些惡心的話了,我們倆的事你別管,也別再跟那個家伙扯上關(guān)系就是了,你趕緊靠著我睡一覺吧,很快就到了。”

    “……嗯。”遲雪洱其實也已經(jīng)沒精神了,難受地哼唧兩聲,有氣無力地闔上了眼。

    大巴車還是在兩天前的出發(fā)點停下,早上接到通知的宋叔早就已經(jīng)讓司機(jī)在學(xué)校門口等著了,遲雪洱坐進(jìn)車?yán)铮饷娴念伹鍝]手告別。

    一路睡著回來,遲雪洱身體雖然還是不太舒服,但已經(jīng)過了最難受的階段,只是連著坐幾小時的車,不免還是覺得乏累。

    下車時還是頭重腳輕的,以至于進(jìn)到大廳后,還以為是自己太暈了眼前出現(xiàn)了幻覺。

    他竟然看到了陸熵。

    男人似乎也是剛剛回來,他正在脫大衣,里面合體的深色西裝勾勒出強(qiáng)健高大的體魄,明明該是風(fēng)塵仆仆的模樣,可他的狀態(tài)卻絲毫不見狼狽,襯衫領(lǐng)口平整,領(lǐng)結(jié)也端正,祖母綠的領(lǐng)帶夾給他平添了些儒雅和華貴。

    遲雪洱眨眨眼,想把這個人的身影看得更真切些,他很怕這只是一個幻影。

    可越努力這個影子就越是模糊,遲雪洱才意識到,他現(xiàn)在眼眶很熱,模糊的視線也只不過是因為眼中開始慢慢聚起的某種透明液體。

    “怎么哭了。”

    見狀陸熵立刻放下手中的衣服走過來,邁的步子很大,幾乎只有一眨眼的功夫,就站到了遲雪洱面前。

    遲雪洱不知道自己哭了,聞言慌亂抬手去摸,揉了兩下,眼圈被揉得顏色更深,眼尾紅通通的,然后被陸熵抓住手腕。

    遲雪洱輕吸一口氣:“我沒有,可能是剛才在外面被風(fēng)吹的吧,你不知道,外面可冷了,今天氣溫也有零下好幾度,還下著大雪……”

    說到后來他就想咬自己的舌頭,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陸熵也才剛從外面回來,怎么可能不知道有多冷,有沒有下雪。

    于是又快速換了話題:“你工作都結(jié)束了嗎?不是說還要多呆幾天,出差的地方冷嗎?我前兩天看天氣預(yù)報那邊一直在下雨。”

    遲雪洱其實知道他問的這些都是沒有營養(yǎng)的廢話,甚至有些語無倫次,可是嘴巴卻仿佛不受他的控制,他想多說一些,多確認(rèn)一點,好以此證明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真的是現(xiàn)實中的陸熵。

    陸熵垂著眼看他,目光柔和,耐心地回答他每一個問題:“都結(jié)束了,提前回來了,不算冷,是一直在下雨。”

    說罷,手指輕撫上他泛紅的眼尾,嗓音溫柔:“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遲雪洱抿了抿唇,紊亂的思緒已經(jīng)變得平和許多,這才開始為自己剛才的表現(xiàn)感到羞赧,撇過臉,想要走開。

    “沒有了,你快點繼續(xù)換……”

    話沒說完,就被一把抓住手腕拉了回去,陸熵圈住他瘦削的身體,很用力地把他緊緊抱進(jìn)懷里。

    “洱洱。”

    似是壓抑了許久的情緒決堤,陸熵的聲線再不復(fù)剛才的平穩(wěn),略微沙啞:“別走,讓我抱抱你。”

    遲雪洱仰著頭無聲吸氣,眼眶中的濕意愈發(fā)堆積,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微弱的發(fā)抖。

    熟悉的溫度,熟悉的香氣,遲雪洱滿足地閉上眼睛,再無法忍耐地把臉埋進(jìn)他寬闊的胸膛。

    連日來的相思與念想盡數(shù)消融在這個讓彼此身體疼痛的炙熱擁抱,還有互相交融纏綿的氣息里。

    陸熵突然把他抱起來,往后面的旋轉(zhuǎn)樓梯走去。

    遲雪洱下意識摟緊他的脖子,心臟“噗通噗通”跳得飛快。

    一路上陸熵的視線都沒有從他身上離開過一秒,遲雪洱雖然沒看他,卻也能感覺到那兩道目光有多灼熱。

    他羞得雙耳通紅,兩手揪著陸熵的衣領(lǐng),小聲提醒:“看路啊,小心樓梯。”

    陸熵漫不經(jīng)心的“嗯”了聲,卻依然故我,最終還是臉皮薄的遲雪洱敗下陣來,撩起眼皮,眼睛里瀲滟著晶瑩的水光。

    兩人終于視線相對,陸熵理所當(dāng)然看得更直接狂熱,遲雪洱覺得,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此刻還在樓梯上,他現(xiàn)在說不定衣服都被扒光了。

    陸熵的腳步不知什么時候停了下來,遲雪洱睫毛動動,害怕是不是被陸熵聽到了他剛才的心聲,心中不禁一緊:“怎么了?”

    陸熵盯著他看,黑色的瞳眸顏色極重,里面飽含著某種粘稠壓抑的情緒:“不想忍了,能不能先親一下。”

    遲雪洱怔怔的,話說完還沒有一秒鐘,陸熵便低下頭,在他額頭和微涼的臉頰上分別親了一下。

    真的就只是一下,蜻蜓點水般淺嘗輒止。

    像是迷失在荒漠的旅人尋到的一口清泉,短暫的緩解了要命的饑.渴,但遲雪洱知道,在磅礴洶涌的欲望面前,這根本無異于飲鴆止渴。

    所以后半段的路程腳步明顯更加匆忙,幾乎在臥室門開的同一時間,遲雪洱的身體便被抵到了門板上。

    身上礙事的羽絨服也被陸熵剝掉扔到地上,大掌隔著毛衣將他瘦削單薄的軀體揉進(jìn)懷里。

    遲雪洱的下頜被鉗起來,身體比大腦更熟練地承受著強(qiáng)勢熱烈的親吻,呼吸間充滿著屬于陸熵好聞清爽的味道。

    好熱,嘴唇磨擦得有些痛了,被有力的舌尖撬開一絲縫隙,滾燙的氣息頓時順著兩人交纏的唇瓣傳到他嘴里。

    遲雪洱被親得有些意亂情迷,腦子也跟著酥了,肩膀弓起來,微微顫抖著,在兩人膩歪得分不開的唇瓣間發(fā)出不連貫的甜膩的悶哼聲。

    漫長的一吻在他快要喘不過來氣時勉強(qiáng)結(jié)束,遲雪洱的全身熱得像在發(fā)燒,后背已經(jīng)出了層汗,頭發(fā)濕潤微微凌亂,臉頰上一片不自然的潮紅,睫羽濕淋淋的,表情失了魂般茫然。

    陸熵?fù)е终圃谒迨莸募珉喂巧陷p撫,急切和渴望被滿足,眼中的紅血絲也淡了些,時不時在遲雪洱濕潤柔軟的臉頰上輕啄著。

    “我回來了,寶貝。

    第43章 43

    沒有開燈的臥室光線微弱, 環(huán)境昏暗迷離,只能從門口晃動的身影依稀辨認(rèn)出是兩個人,無比緊密地糾纏在一起, 時不時響起些清晰分明的水聲,曖昧至極。

    “唔……”

    黑暗中, 一個弱小的驚呼突然打斷這陣旖旎火熱的氣氛, 聲音濕漉漉的,虛軟無力,像是受盡了欺負(fù)的小獸。

    遲雪洱也不知道陸熵從那之后又親了他多久,含著他的唇舌吮吸舔咬, 退出來,又再進(jìn)去,時不時貼著他的鼻尖和臉頰蹭蹭,黏黏糊糊, 怎么都親不夠一樣。

    他甚至懷疑自己的嘴唇是不是已經(jīng)被磨破了皮,反正一直火辣辣的,除了熱和麻根本就沒有別的感覺。

    脖頸上的皮膚被嘬住輕輕吸咬時,遲雪洱終于還是受不住了, 哆嗦著用手擋住, 聲音里都帶了哭腔:“好疼……”

    陸熵聞言果然立刻停下, 拿下他的手貼在臉邊,被情.欲過度浸染的嗓子沙得厲害:“寶貝怎么了?”

    遲雪洱搖搖頭,張著嘴巴小口嘶著氣:“疼,后背疼。”

    陸熵微愣了下, 低頭看著懷里的人, 眸中閃過懊悔的神色,握住他細(xì)長的指尖在唇邊親親, 把人抱起來,走到床邊坐下。

    燈也開了,驟明的光線讓遲雪洱不適地瞇起眼睛,眨掉一顆晶瑩的水滴,沾著水汽的睫毛打濕成綹,眼周一圈都是紅的,頭發(fā)烏黑黏在濕潤的臉頰上,出了薄薄一層汗的皮膚瑩白細(xì)膩,仿佛能透出光來。

    看起來剛才也確實被欺負(fù)狠了,這會還沒有緩過神來,目光還有些許渙散,迷茫地盯著虛空某處。

    陸熵輕拍著他的后背,目光落在他顏色通紅,艷麗得快要出血的嘴唇,上面覆著一層深深的水痕,嘟嘟的,過分色.情了。

    明明剛才已經(jīng)吃了那么久,為何這么看著卻還是會有饑.渴難忍的沖動。

    但那處嬌嫩得明顯已經(jīng)再經(jīng)不得哪怕輕輕一碰的摧殘,陸熵微“嘖”了一聲,鉗著他細(xì)腰的大掌用力,勉強(qiáng)壓下翻涌的欲望。

    長久膠著的沉默讓遲雪洱也意識到了些許異常,怕再這樣下去會繼續(xù)往更危險的氛圍發(fā)展,忙努力打起精神,試著跟他聊天:“我還沒問你為什么突然提前這么早回來,不是說工作還有很多嗎。”

    “嗯。”陸熵抱緊他,臉頰埋進(jìn)他光滑的頸窩里,嗅著上面讓他想念許多天的好聞香氣:“是很多,加了幾個通宵的夜班,提前處理完回來了。”

    遲雪洱聞言不禁愣了下,想到陸熵會忙,但沒想到會忙到這種程度,通宵幾個夜晚這么辛苦的事,在他口中也不過這么輕描淡寫。

    側(cè)過頭,近距離的觀察下,果然看到他眼下有一圈明顯的烏青,在這張仿佛永遠(yuǎn)都不會累的淡漠面龐上,便顯得更加疲憊脆弱,讓人忍不住心疼。

    遲雪洱心口微微揪緊,情不自禁地偏頭在他微垂的眼皮上親了下。

    陸熵睫毛動動,手臂收得更緊了些,嗓音喑啞:“早上你發(fā)給我的畫,很漂亮,有帶回來嗎。”

    聽他這么問,遲雪洱才想起來還有畫的事,明明一整天都在因為他敷衍回復(fù)的事情緒低落,但此刻知道他可能只是為了趕工作進(jìn)度真的沒有時間,突然就覺得獨自生了一天悶氣的自己太笨了。

    不太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帶了,我精心畫了很久的,你喜歡嗎,我可以送給你。”

    “好。”陸熵輕笑,低頭注視著他:“剛好我也給你帶了禮物,剛才上來的太急了,一會到樓下再拿給你。”

    自從第一次外出給他買了一個價格高昂的手表后,陸熵基本每次出差都會給他帶一個禮物帶回來,遲雪洱也都仔細(xì)保管著。

    雖然禮物可能不是陸熵親自挑選的,只是每次例行公事的習(xí)慣,但對遲雪洱來說卻都是很珍貴的體驗,每次收到禮物時的喜悅也都不是虛假的,所以他也盡可能用自己的心意去回饋這些禮物。

    “謝謝。”

    陸熵微蹙一下眉,似乎對他這種習(xí)慣性的禮貌和客套有些不滿,但也并沒有對此多說什么,抬手摸摸他的頭發(fā):“我送你什么都很喜歡嗎。”

    遲雪洱:“是啊。”

    陸熵手指往下,捏捏他的耳垂:“我比你要求高,比起畫,我還有更想收到的禮物。”

    “什么?”遲雪洱歪頭,眨著眼問。

    這個表情太可愛了,看得陸熵心癢,低頭在他鼻尖親了下:“你。”

    遲雪洱愣了兩秒,不出意料的,臉頰很快漫上了紅,小巧的鼻翼緊張翕動著,極度難為情:“別鬧。”

    “沒有鬧。”陸熵抱著他,眼神突然變得非常認(rèn)真,深邃且專注:“出去的這幾天,我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想立刻見到你,開會,吃飯,不管做什么,你的樣子都會莫名其妙突然出現(xiàn)在我眼前。”

    遲雪洱不想再聽下去了,直覺告訴他陸熵接下來可能還會說出更讓人難為情的話,想干脆捂住他的嘴,手卻軟得抬不起來。

    “你以前不也經(jīng)常出差嗎,也沒這么夸張。”

    陸熵“嗯”一聲,壓低嗓子:“這次情況不一樣。”

    遲雪洱大致能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干脆也不再接話了。

    陸熵像是不知道他此刻害羞的心情,繼續(xù)娓娓說著:“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覺得工作如此礙眼,洱洱,你有這樣想過我嗎?”

    遲雪洱微弱搖頭,發(fā)梢下的耳朵卻已經(jīng)燒得通紅。

    陸熵?fù)崦念^發(fā),手指勾開毛衣的領(lǐng)子,盯著下方光.裸白皙的后頸,眸光愈暗。

    “那么多印子,現(xiàn)在都沒了呢。”

    說罷輕握住那截雪白的頸子,太細(xì)了,掌心的能清晰感受到上面的柔軟和細(xì)膩,遲雪洱“哼”了聲,半邊身子麻得沒有力氣。

    他越是這樣乖順,陸熵就愈無法自控,手順著頸線一路向下,在寬松的毛衣里游走,冰涼粗糙的指腹不知蹭到了哪里,惹得遲雪洱一陣顫栗,身子幾乎軟成了水。

    陸熵抱著懷里癱軟的小孩,微瞇起眼睛,壞心眼的在那里又刮了刮,遲雪洱“唔”的叫出來,嗓子軟得像貓兒,弓起身子,抬手緊緊抓住他的衣服。

    “別……”

    他那里太敏感了,還沒kou兩下,就都起來了,貼在粗糙的毛衣上,癢得厲害,難受得緊。

    這個畫面看得陸熵呼吸加重,可也不想在這種情況下繼續(xù),抽出手,把卷上去的毛衣拉下來,撫平整理好,每個動作都做得很緩慢鄭重,像是想要借此排解什么情緒。

    被架著胳膊像小孩一樣從陸熵腿上抱下來,雙腳挨到地毯上時,遲雪洱還有些沒從剛才火熱的氣氛中回神,心臟都還提著跳呢,眼神懵懵的:“不繼續(xù)了嗎?”

    陸熵手上的動作頓頓,臉上的表情凝固幾秒,眼神幽深,流露出幾分無可奈何。

    抬手在他臉上捏了捏:“剛才看你臉色不好,宋叔也說你回程的大巴車坐了好幾個小時,現(xiàn)在肯定很累了,先吃點東西好好調(diào)整一下。”

    說完便起身往衣帽間走,單手隨意解開領(lǐng)結(jié)。

    遲雪洱望著他的背影,修長的身軀勁瘦挺拔,一時說不出是什么感覺,但身體卻遠(yuǎn)比內(nèi)心誠實多了,畢竟不上不下的滋味確實不太好受,手指摳著褲縫,輕聲說:“我其實還好的,是你太累了嗎?”

    陸熵在衣帽間前站住,雖然沒有說話,遲雪洱卻好像透過背影感覺到他有一個深吸氣的動作,西裝下的背肌線條緊繃著。

    “洱洱。”空氣安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可能都聽得到,陸熵壓著嗓子開口,聲線格外低啞:“別撩撥我。”

    遲雪洱:“……”

    又耽擱了一會,兩人才從樓上下來,陸熵已經(jīng)換了一套衣服,遲雪洱還穿著剛才那件毛衣,乍一看起來是沒什么變化,可衣領(lǐng)和下擺附近卻有些微妙的褶痕,像剛經(jīng)歷過什么不好的摧殘。

    在下面迎接的宋叔看破不說破,早就已經(jīng)給湊巧同一天回來的兩位準(zhǔn)備了豐盛的接風(fēng)宴,笑瞇瞇讓他們先吃飯,再去好好休息。

    雖然客廳里其他傭人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被通知退下,可想到剛才他們在樓下情難自抑的模樣說不定已經(jīng)被看到了,遲雪洱臉上就一陣發(fā)燒,吃東西時都不好意思把頭抬起來。

    陸熵倒是沒受什么影響,神態(tài)自若地給遲雪洱夾菜,將魚刺小心挑出來后,才把魚肉送到他碗里。

    遲雪洱盯著碗里鮮嫩無刺的魚肉,突然有些出神,什么時候開始,陸熵都愿意在這種生活瑣事上為他做到這種地步了。

    不禁又想到他剛來別墅那會,當(dāng)時的男人可是連他在餐桌上說句話都會陰沉著臉嫌吵的人。

    挑魚刺雖然是很小的事,但也要看做這件事的人是誰,如果用宋叔的視角來看,這可就是他們少爺從出生以來第一次給別人挑魚刺啊。

    想到宋叔說這件事可能會有的夸張語氣和神態(tài),遲雪洱沒忍住憋笑了下。

    雖然對陸熵的改變和細(xì)心有點感動,但他現(xiàn)在實在不怎么餓,勉強(qiáng)把魚肉遞進(jìn)嘴里,卻吃得有些食不知味。

    “洱洱,你臉怎么這么紅?”

    遲雪洱嚼著嘴里的魚肉,突然聽到對面的男人問了這么一句,心道他干嘛明知故問,還不是因為你的緣故。

    “有嗎,還好吧。”

    陸熵卻放下筷子,伸手去摸他的額頭,感知了一會上面的溫度,皺起眉:“發(fā)燒了。”

    遲雪洱眨了下眼,這才知道男人并不是因為知道他可能是在害羞,所以在故意調(diào)戲他。

    也對,雖然最近他們的關(guān)系有了突破后,陸熵就像是打開了什么開關(guān)一樣,性子有了些不一樣的轉(zhuǎn)變,動不動就喜歡耍渾逗他,但歸根結(jié)底他始終還是那個陸熵,嚴(yán)肅冷峻的人設(shè)從來不倒。

    既然他都這么說了,遲雪洱也認(rèn)真感受了下,半晌后得出結(jié)論:“應(yīng)該是上午跟小清參觀景區(qū)吹了點冷風(fēng),睡一覺就好了。”

    看著他已經(jīng)開始變得萎靡的神色,眼尾也懨懨地耷拉下來,陸熵眉間的皺痕更深,聲音低冷:“你那個朋友不是說很了解你的身體情況,這種天氣,怎么還帶著你到外面亂跑。”

    遲雪洱搖搖頭:“這樣的風(fēng)景難得,好不容易跑那么遠(yuǎn)去一次,他也不想錯過這種機(jī)會。”

    “我看他根本不是真的關(guān)心你,到底年紀(jì)輕,玩心太重,以后還是不要跟他過于親近。”

    遲雪洱本來對這件事并不怎么在意,但見陸熵反復(fù)提起,態(tài)度也有一些強(qiáng)硬,心中不免起了些波瀾,默了會,不太確定的問:“陸熵,你還在吃小清的醋嗎。”

    陸熵聞言輕輕撩起眼皮:“是。”

    沒想到會得到如此坦率直白的承認(rèn),反倒讓問出這個問題的遲雪洱有些承受不住,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們真的只是很好的朋友,朋友跟朋友之間能有什么,你不要多想。”

    “我知道。”陸熵垂眸,嗓子有些沉:“可是我控制不住。”

    遲雪洱愣住,看著男人在燈光下清晰的臉,漆黑的雙眸里是濃烈不加掩飾的占有欲,雖然很不應(yīng)該,可他不得不承認(rèn)的是,自己的心臟還是被陸熵這句話很重地撞擊到。

    酸酸的,泛著不正常的悸動和甜蜜。

    什么控制不住,說些完全不能讓人信服的鬼話,我看你壓根就沒想過要控制好吧。

    雖然該生氣,可對著這張臉卻一點都提不起發(fā)火的欲望。

    真是越來越對他沒有抵抗力了。

    遲雪洱悲哀地想,不禁有些沮喪地嘆了口氣。

    這種反應(yīng)落在陸熵眼里卻又是另外一種含義,以為他是厭惡這種行為,臉上的神色僵了僵,猶豫幾秒,起身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

    “寶貝。”陸熵仰頭看著他,利落的臉部線條像雕塑一樣完美。

    燈光落在他深邃的眼睛里,光點零零碎碎,像月光下溫柔的水,遲雪洱竟在這副表情里看出了幾分妥協(xié)示弱的意味。

    這實在不像是陸熵應(yīng)該有的表情。

    看得遲雪洱心里軟軟的,抬手摸上他的眼睛。

    他其實很想說陸熵可以不用對他這么溫柔,也不要總是用這種好像很眷戀他的眼神這么看著他,長此以往,他會舍不得。

    舍不得眼前這個這么好的男人。

    雖然發(fā)著燒,遲雪洱的指尖卻還是有點冰,像是沒有溫度的玉,冷潤蒼白。

    陸熵握住那一抹冰涼,放在唇邊親親。

    “我抱你回房間吧。”

    遲雪洱其實也有些撐不住了,眼窩里泛著熱意,太陽穴也漲漲的疼,點點頭,伸出手臂乖巧地勾住他的脖子。

    跟以往那些大病小災(zāi)相比,遲雪洱這次的情況真的是小巫見大巫,甚至連藥都不用吃,只睡了一覺起來后身體便完全恢復(fù)了。

    第二天剛好是周末,天氣難得放晴,蔚藍(lán)的天空萬里無云,連日來的陰冷濕霾都一掃而盡,看的人心情也跟著好了許多。

    遲雪洱在落地窗前練了段軟體瑜伽,稍微出了一點汗,只覺得身體前所未有的輕快舒適,健康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感覺。

    陸熵在后面的沙發(fā)上看書,說是看書,書本卻一直維持著剛開始攤在膝上的那頁沒有翻動過。

    視線鎖定在做瑜伽的遲雪洱身上,小少爺雖然瘦,但并不是過分的柔弱無力,軀體清瘦挺拔,臂展時手臂上有薄薄的一層肌肉,雪白的腳尖繃直,像只輕盈優(yōu)雅的白天鵝。

    他在透明的陽光下舞動,那種鮮活的生命力,少年人青春洋溢的感覺,簡直璀璨美好得讓人移不開眼。

    音樂停下,遲雪洱又做了簡單的拉伸后才結(jié)束今天的鍛煉,起身回頭時剛好撞上陸熵直勾勾盯著他看的眼神。

    想到男人可能從一開始就這么一直在看著,他還忘我地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不禁有些尷尬。

    “你不是在看書嗎。”

    “我在看。”陸熵面不改色。

    遲雪洱:“……”

    他干脆不管了,繼續(xù)說:“醫(yī)生建議我可以適當(dāng)做些不太劇烈的運動,像瑜伽,養(yǎng)生操一類的,這樣可以改善體質(zhì),提高免疫力,我最近有空就會每天做。”

    陸熵默了會:“那我之前當(dāng)真是錯過了很多美麗的風(fēng)景。”

    遲雪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故意不搭他的茬,拿起旁邊茶幾上的毛巾擦汗。

    陸熵把書放到旁邊,伸出手:“過來,我給你擦。”

    遲雪洱愣了愣,下意識道:“不用,我隨便擦擦,一會還要去洗澡的。”

    陸熵:“過來。”

    “……”遲雪洱咬咬唇,捏著毛巾走過去。

    陸熵把人拉到腿上抱著,一手握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接過毛巾,自然地給他擦汗。

    汗并不多,額頭跟鼻尖上一點,臉頰兩邊透著運動后氣色漂亮的粉,像畫了腮紅似的,有種妖冶嫵媚的美感。

    身上的溫度也上升了不少,隔著衣服都能摸到皮膚的熱意,陸熵用毛巾給他慢吞吞擦著,從額頭到脖頸,動作極致溫柔磨人。

    這樣太奇怪了,遲雪洱雙手按著他的肩膀推拒:“好了,我自己………唔。”

    他又被親了,這次的吻緩慢而纏綿,陸熵吸著他的舌尖,在濕熱柔軟的口腔里小心翼翼的舔咬,像是對待一個易碎珍稀的寶物。

    遲雪洱怎么可能不淪陷,手上推拒的力道卸了,軟軟地搭在上面。

    嘴唇品嘗夠了,陸熵又沒忍住去親他的脖子,遲雪洱渾身燥.熱,大口呼吸了一會新鮮空氣,迷離的眼睛突然清醒,一把抓起男人身后的衣服想要把他扯開。

    “都是汗,會有味道。”

    陸熵?fù)u搖頭:“沒有味道,很好聞。”

    遲雪洱羞得臉色通紅,還是覺得很別扭:“都是汗味的身體,有什么好聞的。”

    陸熵微抬起頭,看著他完全紅透的后脖頸,喉頭發(fā)緊:“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出汗后好像變得更濃了,特別好聞。”

    說罷又在他耳根后面重重親了下。

    遲雪洱身子一麻,后背像是有電流通過,忍不住紅著臉小聲罵了句:“變態(tài)。”

    真不知道這種時候他的潔癖又哪里去了。

    鬧了會,遲雪洱的手機(jī)突然響起來,是顏清打來的,說是今天天氣難得這么好,讓他別整天在家悶著,對身體不好,非要約他出去玩。

    他精神氣很足,嗓音清亮有穿透力,聽著就讓人覺得很有活力,遲雪洱也有些被感染,笑著掛斷電話,手臂處卻突然感到一陣低冷的氣壓。

    小心偏頭,果然看到身旁男人冷冰冰沉著的一張臉,跟前一秒還在談笑風(fēng)生的他簡直判若兩人,這變臉?biāo)俣纫蔡炝恕?br />
    遲雪洱無奈,忘了這還有個心眼只有針鼻子大的醋包了。

    “身體才剛好,就要去約會?”

    陸熵抱著手臂問,語調(diào)好像是在逼問要出去鬼混的妻子。

    遲雪洱訕訕:“不是約會,只是一起出去玩。”

    “看電影,逛街還不算是約會?”

    他怎么什么都聽到了,遲雪洱心感無力:“跟朋友也可以看電影啊,你沒有跟朋友一起看過電影嗎?”

    “沒有。”陸熵速答,語氣相當(dāng)不屑一顧,好像看電影是什么相當(dāng)浪費時間和生命的事情一樣。

    也難怪,以他那個工作狂的性格,的確不太像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人,想到這里遲雪洱心中一動,又問:“你看過電影嗎,我說的是去電影院的那種?”

    陸熵皺眉,似是覺得他這個問題很幼稚:“家里有影音房,設(shè)備都是最高端的,環(huán)境也有隱私性,為什么要去外面看,那么吵,空氣也難聞。”

    遲雪洱被堵得無言,雖然他說的這些在某些方面也的確都很有道理吧。

    “可是氣氛不一樣啊。”遲雪洱小聲嘟囔。

    陸熵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似乎已經(jīng)認(rèn)定遲雪洱今天一定會跟顏清出去看電影了,越想越煩躁,手指在小臂上敲打:“所以我昨天不是跟你說了,你那個朋友玩心太大,你病才剛好就要帶著你出去亂跑。”

    “可是我挺想看的,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你就算要出去,也要穿得多點,一點風(fēng)都不要吹到,還有……”

    陸熵話音驀的停住,扭過頭:“你剛才說什么?”

    遲雪洱把手放在膝蓋上,眼睛笑得彎彎的,漂亮的酒窩在冬日的陽光下熠熠生輝:“我說,今天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好不好。”

    陸熵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頸間的喉結(jié)上下滾了滾:“你要跟我一起看電影?你那個朋友呢。”

    “我們倆在學(xué)校就經(jīng)常一起玩,也不差這一天的。”說罷舔了舔唇,表情露出一絲羞赧:“我還從來沒有跟你一起這樣出去過呢。”

    “當(dāng)然,你要是很忙不愿意的也沒關(guān)系,我可以……”

    “我去。”

    陸熵立即打斷他,生怕再遲疑一秒遲雪洱就會后悔一般。

    遲雪洱沒想到他會答應(yīng)的這么直接,畢竟剛才還一副那么反感的樣子,雖然驚訝,但心里也是高興的,站起來,有些激動地說:“那我去換衣服,我們一會就出發(fā)吧。”

    陸熵:“嗯。”

    遲雪洱走了兩步,又回過頭,看著沙發(fā)上表情似乎很滿足的男人:“那你的潔癖怎么辦,不會嫌電影院里空氣難聞嗎?”

    陸熵翹起腿:“大家不都是這樣看的嗎,畢竟在電影院看氣氛是不一樣的。”

    遲雪洱點點頭,突然覺得陸熵好像也不是那么有原則的人。

    “遲雪洱。”陸熵又突然叫住他:“我們這樣算不算是約會。”

    遲雪洱望著他認(rèn)真深邃的目光,睫毛撲簌著落下,臉頰泛起緋意:“看電影,逛街,怎么不算是約會呢。”

    第44章 44

    因為得到了遲雪洱肯定的回答, 陸熵的心情從那時起似乎就相當(dāng)?shù)睾谩?br />
    兩人分別從衣帽間出來,望著雙方的衣著打扮。

    遲雪洱倒是稀松平常,他很怕冷, 無非就是厚實蓬松的冬裝羽絨服,圓滾滾的, 主打一個保暖。

    但陸熵不是, 看慣了他西裝革履的成熟矜貴,鮮少有機(jī)會看到他穿私服,有種眼前一亮的驚艷感。

    雖然他本來就寬肩窄腰,身高腿長, 不管穿什么都是行走的衣服架子。

    一身黑色的長款大衣和厚底短靴,頭發(fā)沒有用發(fā)蠟抓起來,黑色的碎發(fā)自然垂落,略微減弱了五官的冷峻感, 只是氣勢依然是凌厲的,這樣走在路上,即使是一道亮眼的風(fēng)景,也會因為過于寒光太盛而讓想要觀賞的行人望而生畏。

    遲雪洱輕吸口氣, 卻忍不住一直盯著看:“陸總, 您這也太夸張了吧。”

    他最近學(xué)會了跟陸熵開玩笑時就會稱呼他陸總, 一開始陸熵還不樂意聽,但后來有一次遲雪洱在床上被他欺負(fù)狠了,急得叫他“陸總”求饒時,陸熵便改變了想法, 覺得偶爾這樣叫叫似乎也算是一種別樣的情趣。

    遲雪洱打量他的穿著時, 陸熵也同時在看他:“第一次約會,我想鄭重一些。”

    遲雪洱愣愣, 總覺得這話似乎是在內(nèi)涵他,低頭瞅著自己腳上笨呼呼的雪地靴:“我這樣很隨便嗎。”

    陸熵?fù)u頭,摸摸他頭上的毛線帽,又捏一把他尖尖的下巴:“很可愛。“

    好吧,總歸沒有說他是幼稚。

    要出門時遲雪洱才發(fā)現(xiàn)今天車?yán)餂]有司機(jī),陸熵讓他坐副駕駛,看樣子他是要親自開車。

    這么說來,坐陸熵開的車好像也是第一次,他今天也見過陸熵太多不一樣的面貌了吧。

    遲雪洱暈乎乎的,坐進(jìn)車?yán)锖蠖纪浺蛋踩珟А?br />
    所以在陸熵俯身過來時,他腦子也不夠用,望著那片越來越近的胸膛,下意識以為他又要對自己做什么,緊張地用力閉上了眼睛。

    熟悉的香氣在他鼻尖飄過,卻又轉(zhuǎn)瞬散開,遲雪洱愣愣地睜開眼,看到陸熵已經(jīng)退回駕駛座,單手搭著方向盤,臉上似笑非笑:“接吻還是等晚上回來吧,不然一時半會怕是走不掉,電影也看不上了。”

    遲雪洱被調(diào)侃得臉紅,雙手揪著胸前的安全帶:“誰要跟你親,快開車吧。”

    陸熵徑直把車駕去了市中心最繁華的商圈,因為是周末,商場里熱鬧得厲害,陸熵讓人去停車,帶著遲雪洱去了影城。

    里面空氣悶熱,遲雪洱剛進(jìn)來沒多久就想把圍巾摘掉,陸熵幫他接過來搭在自己手臂上,圍巾是深棕色的,自然融入他今天的穿著,不僅不顯得突兀,反倒像是精心搭配出來的妝造,可以直接去t臺走秀了。

    兩人這樣的相貌和氣質(zhì),走在人群中自然很是惹眼,遲雪洱雖然平時跟顏清外出也會吸引一小撮目光,但遠(yuǎn)沒有陸熵這樣高的回頭率,果然一米九的身高和不凡的氣質(zhì)還是比單純的一張好臉蛋更要抓人眼球一些。

    “要不要去買可樂和爆米花。”

    陸熵看著影廳周圍的情形,微壓身問他。

    遲雪洱點點頭:“可是你不是從來不吃這種垃圾食品嗎?”

    不僅他不吃,也不讓遲雪洱吃,搞得每次他都只能跟顏清一起在學(xué)校偷偷買。

    陸熵還是那句話:“要融入氣氛。”

    好吧,遲雪洱算是知道陸熵今天是打算將他的“原則”打破到底了,這也不失為一件好事,畢竟都出來玩了,肯定要怎么輕松自在就怎么來。

    更何況比起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精致小少爺,這種煙火氣的平民生活才是遲雪洱喜歡的。

    趁著陸熵去買爆米花的時間,遲雪洱找了個休息的椅子坐下,屁股還沒捂熱,就有兩個女生結(jié)伴走到他面前,眼神中都帶著羞澀,問他一會要看哪部電影,是不是和她們選的一樣。

    遲雪洱在學(xué)校里見慣這種情形了,基本知道她們的來意,笑著說還沒選好,打算買排期離現(xiàn)在最近的。

    女生一聽眼睛立刻亮了,說時間最近的就是她們要看的這個,剛好她們選的位置旁邊也是空的,如果不介意可以幫他買。

    太熱情了,遲雪洱有點招架不住,剛要婉拒,其中一個女生突然問:“對了,剛才跟你走在一起的那個人,好帥好高啊,是你叔叔嗎?“

    “我也覺得像,你們家基因可真好。”

    遲雪洱:“……”

    雖然都是夸陸熵的話,但不知為何,總覺得他本人如果聽到這些可能會不太高興。

    “小哥哥,還沒問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們可以留個聯(lián)系方式嗎?”

    終于說到重點了,遲雪洱也已經(jīng)想好了拒絕的話,只是還沒開口,旁邊便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

    “寶貝,東西都買好了。”

    三個人同時回頭,看到身穿風(fēng)衣的英俊男人向他們走過來,胸前抱著爆米花和兩杯可樂,臉色卻莫名有些陰沉。

    遠(yuǎn)看和近觀感覺果然不一樣,女生有點被他的氣場壓制,緊張地往后退了退。

    遲雪洱站起身,走到他旁邊,扯著他的袖口用很小的聲音跟他解釋:“可能是來搭訕的,沒有惡意,我馬上就拒絕她們。”

    陸熵向后方瞥了一眼,將手中的可樂遞給他:“寶貝幫我拿一下。”

    遲雪洱沒有多想,順手接過來,下一秒就被男人攬住肩膀,把他圈到身前。

    遲雪洱嚇了一跳,畢竟現(xiàn)在可是在公共場合,還是人流這么密集的地方,做出這樣親密的姿勢實在不太合適,剛要掙開他的手,陸熵卻壓低身子貼在他耳邊:“別動,頭發(fā)上有臟東西,我?guī)湍隳玫簟!?br />
    “……是嗎。”遲雪洱聽后果然鎮(zhèn)定了些,乖乖站著讓他幫忙。

    陸熵垂著頭,遲雪洱柔軟的發(fā)絲在他鼻尖掃動,散發(fā)著綿綿密密的香氣,他又微抬起眼,望著那兩個已經(jīng)滿臉驚訝之色的女生,眸中閃過一絲冷意。

    緊接著他手臂又往下滑,大掌輕覆在遲雪洱后背,這個動作掌控欲極強(qiáng),看得后面的兩個女生微微睜大眼睛,霎時就明白了什么,彼此對視一眼,臉上都是失望無奈的表情,什么也沒說就匆匆轉(zhuǎn)身走開了。

    “陸熵?”

    整個過程中遲雪洱眼前都是陸熵的胸膛,處在視野盲區(qū)中的他根本不知道后面發(fā)生了什么,只是覺得陸熵幫自己弄頭發(fā)的時間也太久了,察覺出一絲不對勁,忙推著他讓他松手。

    陸熵也配合地把手放開,順勢幫他整理一下衣領(lǐng),動作極為自然。

    遲雪洱見那兩個女生不知道什么時候跑開了,心里還有點古怪:“她們怎么突然就走了?”

    陸熵:“你覺得很可惜。”

    遲雪洱愣愣,不知道他是怎么理解的:“不是,只是覺得沒有好好給人拒絕的答復(fù),不太禮貌。”

    陸熵的臉色緩和了一些,語調(diào)平淡:“我已經(jīng)幫你答復(fù)了。”

    遲雪洱滿臉懵:“什么時候?”

    旁邊突然變得熱鬧起來,看著是要檢票了,陸熵牽著他往那邊走,摩挲著他光.裸的手指,嗓音有點沉:“下次出門記得把戒指戴上。”

    遲雪洱愣愣,低頭看著他們扣在一起的雙手,這才注意到陸熵的左手上一直戴著他們的結(jié)婚戒指。

    而他因為不想在學(xué)校里太過惹眼,所以總是會忘記,即使改成項鏈后,也沒有經(jīng)常想起來過。

    心中頓時有些內(nèi)疚:“對不起,我下次會記得。”

    聽著他有些低落的語氣,陸熵微垂眼,在他掌心捏捏:“沒有怪你,戒指的意義非同一般,會替你擋掉很多居心不良的蟲子,剛才那種情況也就不會發(fā)生了。”

    遲雪洱自然明白,認(rèn)同地點頭,等回味了一下他剛才的話,突然有些想笑:“你怎么能說人家漂亮的女孩子是蟲子。”

    陸熵不以為意:“蟲子就是蟲子,不分男女。”

    頓了須臾,突然又問:“你覺得她們漂亮?”

    遲雪洱把票交給檢票員:“是挺漂亮的啊,那個短頭發(fā)的偏中性一點,很颯,長頭發(fā)的五官更精致。”

    說完接過檢票員遞給他的票根,便跟著前面的人往放映廳走,走過檢票口里面就沒有頂燈了,地?zé)舻墓饩是藍(lán)綠色的,整個走廊幽深昏暗。

    遲雪洱剛走了兩步,就感到手臂被輕輕拉了下,好奇轉(zhuǎn)身,眼前卻驀地一黑,緊接著唇上便微微一熱。

    熟悉的香水味在略微濕潤的鼻息間幽幽散開。

    “還漂亮嗎,嗯?”

    黑暗中,陸熵壓低的嗓音微沉,隱隱透出危險。

    遲雪洱怔住,呆滯了好一會才明白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心臟也快速跳了起來。

    真的瘋了。

    在這種人來人往隨時有人會撞到的地方。

    遲雪洱慌得朝后面看,好在這里光線夠暗,旁邊也并沒有人經(jīng)過,即使如此他也還是尷尬害臊到不行,恨不能整個人鉆到地下去。

    陸熵這個小心眼的男人,吃醋的閾值到底得有多低。

    雖然發(fā)生了這個意外的小插曲,但看電影的過程總體還是很愉快的,本來沒對隨便選的影片抱希望,但看進(jìn)去后發(fā)現(xiàn)竟也是個不錯的故事。

    遲雪洱看得入神,雙手捧著爆米花完全忘記去吃,只睜著一雙大眼睛一瞬不瞬盯著大屏幕,雖然很可愛,但也對電影過于專注,反倒讓旁邊的陸熵有點不爽。

    不是說電影院的氛圍最適合情侶約會嗎,幽暗的環(huán)境,拿爆米花時碰觸的指尖,無意交匯到一起的眼神,然后自然而然的親吻。

    這些全部都沒有發(fā)生,怎么跟他想象中一點都不一樣。

    雖然不太開心,陸熵也并沒有打擾旁邊的小少爺,靠在座椅中,遲雪洱看電影,他就撐著下巴看遲雪洱。

    一場近兩小時的電影結(jié)束,剛出來遲雪洱就覺得肚子餓了,陸熵也很體貼地問他想吃什么,路過奶茶店時還給他買了杯奶茶。

    天氣冷,遲雪洱就提議吃火鍋,雖然一開始陸熵并不贊同,打算帶他去頂層的法國餐廳,但看小少爺眼巴巴望眼欲穿的模樣,還是沒狠下心。

    遲雪洱雖然喜歡吃火鍋,但不能吃辣,即使如此卻還是人菜癮大,點了個鴛鴦鍋,結(jié)果沒吃幾片紅油鍋里的肉片,就辣得渾身冒汗,一口氣喝了大半杯檸檬水。

    還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明明剛被辣椒擊穿,結(jié)果沒過幾秒還是忍不住又去夾辣鍋里的菜。

    對面的陸熵發(fā)出一聲輕笑。

    遲雪洱微囧,以為他在笑話自己,臉色有些燒:“我就再吃一片,一片就好了。”

    陸熵本來也沒有要攔他的意思,撐著下巴,單手隨意晃著手中的玻璃杯,明明只是一杯普通的檸檬水,可在他手中,卻會讓人有種杯子里裝的是高級洋酒的優(yōu)雅錯覺。

    “下次別隨便跟別人一起吃火鍋了。”

    遲雪洱奇怪問他:“為什么?”

    他這時已經(jīng)被辣得不行了,額頭和鼻尖都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嘴唇顏色殷紅,像剛被狠狠親過一樣。

    陸熵靜靜看了他一會,漆黑的瞳孔里情緒很重,手指在杯壁上輕點,嗓子莫名有點啞:“吃東西吧。”

    從火鍋店出來又去逛了一下玩具城,陸熵跟里面實在是過于格格不入了,陸總又是天生不懂什么是局促的人,即使如此尷尬也仍然面不改色,整個人筆挺如松,氣勢也不減分毫,站在滿是卡通和可愛小東西的背景中,讓整個人畫面反而生出一種怪異的萌感來。

    遲雪洱越看越想笑,忍不住拿手機(jī)給他拍了好幾張照片。

    這種照片留下來只會成為黑歷史,以陸熵本來的脾氣是不可能允許這種事發(fā)生的,可看到小少爺偷拍完又對著手機(jī)眉眼俱笑的樣子,還是忍耐下來隨他去了。

    從商場里出來時已經(jīng)是下午,沒想到他們不知不覺就在外面玩了那么久,跟陸熵一起去車庫時,遲雪洱還有點遺憾時間怎么過得那么快。

    陸熵注意到他從上車后就沒有再說話,表情也悶悶的,手在方向盤上握緊:“玩的不開心嗎?”

    遲雪洱偏過頭:“嗯?沒有啊。”

    陸熵瞥了他一眼,視線又移到前方:“我第一次做這種約會安排,很無趣吧。”

    這話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遲雪洱不禁坐直身體,瞅著他沒有表情的側(cè)臉:“第一次?你以前沒有約會過嗎?”

    “沒有。”陸熵回答的干脆,似是覺得這個問題很沒有營養(yǎng):“有這種時間做點什么不好,而且,也沒有那種可以做這種事的對象。”

    他又聽到了什么,沒有可以約會的對象?那以前的那個青梅竹馬白月光呢,他們是怎么談戀愛的?

    遲雪洱差點就沒忍住脫口而出,嘴唇動了動,還是吞了回去,雙手緊緊握成拳頭,微舒出口氣。

    他不能沖動問這種問題,陸熵不是會說這種無聊謊話的性格,既然他說沒有,肯定就是沒有。

    他沒有跟那個白月光一起看過電影,也沒有約過會。

    雖然這些跟他都沒有關(guān)系,可為什么,聽到這些話后,內(nèi)心竟然會有種無法控制的愉悅感油然而生。

    身體輕飄飄的,心臟跳得也有點快,遲雪洱緩緩靠回椅背,臉頰又感知到微弱的熱意,慌得他立刻把圍巾往上拉了拉,將臉擋住。

    “冷嗎?”

    陸熵透過后視鏡問。

    遲雪洱用力搖頭,嘴巴掩在圍巾下,聲音又軟又黏糊:“我就是有點累了。”

    頓了頓,又更低的補(bǔ)充:“還有,我今天特別開心,比出去寫生玩的時候還要開心。”

    陸熵聽清了,緊握著方向盤的手放松了些,深黑的眸中顯現(xiàn)出笑意,嗓音溫柔:“我也是。”

    這段簡短的對話讓兩個人的心情都明顯輕松愉悅許多,車?yán)锱瘹馓娣耍娴眠t雪洱沒多久就有了困意,說到底玩了一天對他現(xiàn)在的身體來說還是有些超負(fù)荷,窩在副駕駛上,困倦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感覺身體似乎在半空中晃蕩,遲雪洱迷糊地睜開眼睛,看到男人清晰的下顎線條。

    陸熵又把在車上睡著的他直接抱下來了,自己身上還披著他的大衣,看四周的環(huán)境,這會已經(jīng)走到了大廳。

    “少爺,小遲,你們回來了,玩了一天累壞了吧。”

    宋叔未見人先聞聲,嗓門一如既往地中氣洪亮。

    遲雪洱偏頭,看到宋叔洋溢著熱情的笑臉:“宋叔。”

    說罷用手拉了拉陸熵的毛衣,不好意思地小聲說:“先把我放下來吧,我能自己走。”

    陸熵本意是想直接抱他上樓的,低頭瞅著他剛睡醒粉撲撲的臉頰,眼珠烏黑濕潤,讓人看了便只想什么都聽他的:“好,小心腿麻。”

    遲雪洱被放下來時還扶著他的手臂緩了會,確認(rèn)腿沒有想象中那么麻,能正常走路,便仰頭沖他笑了笑。

    陸熵用大手揉揉他的頭發(fā)。

    宋叔已經(jīng)讓人準(zhǔn)備好了晚餐,等這小兩口溫情好了,才讓人趕緊把東西都送到餐廳里。

    用餐時陸熵心情很好,還特意讓宋叔留下來陪遲雪洱說話解悶,他自己在旁邊默默聽著,偶爾給小少爺夾點菜,盛碗湯。

    遲雪洱雖然體弱,但在熟人面前其實是相當(dāng)話多熱情的性格,跟宋叔先聊了前幾天寫生的趣事,后來又說到今天的約會上。

    細(xì)節(jié)雖然不便多說,但是他突然想到那兩個女生搭訕的事,瞥一眼對面陸熵日常沒有表情的那張面具臉,便覺得更加有趣,眨著眼睛跟宋叔說:“宋叔,今天我跟陸熵走在一塊,竟然有人覺得我們是親戚,還說陸熵是我的叔叔,把他當(dāng)成我的長輩了。”

    “是嗎。”宋叔聽后果然樂了,爽朗地笑出聲:“這可真是大誤會,不過小遲你跟少爺雖然是有點年齡差,但沒有血緣關(guān)系,外人會這么說,說明你們是有夫夫相呢。”

    不愧是宋叔,什么話題都能往他們的婚姻上扯,當(dāng)真是致力于維系他們婚姻關(guān)系的和平大使。

    遲雪洱忍俊不禁,目光無意瞥到對面的陸熵,卻被他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眼神嚇了一跳:“怎么了,這么看著我。”

    陸熵繼續(xù)瞅著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卻很微妙:“還有這種事,你下午怎么沒跟我說。”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他語氣和神態(tài)都這么穩(wěn)定,遲雪洱卻隱約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抿了抿唇:“就是一個小插曲,我當(dāng)時也忘了呀。”

    陸熵抱起手臂:“那你覺得她們說的很對。”

    遲雪洱頓了頓,誠實道:“事實上來講,也沒有不對的地方吧。”

    “是嗎。”誰知陸熵卻突然笑了笑,只是面部肌肉雖然在動,眼睛里卻冷冰冰的全無情緒:“快吃吧,湯要涼了。”

    遲雪洱:“……哦。”

    這種怪怪的氣氛一直持續(xù)到他們用完晚餐,遲雪洱總覺得這之后陸熵的情緒忽然就不太高了,看著他的眼神也莫名讓他有點不敢直視,說不上兇,但就是讓他怕怕的。

    像是草原上餓狼盯著他蓄謀已久的獵物一樣。

    上樓時遲雪洱走在前面,拖鞋踩著實木樓梯一階一階的上,后背上讓他覺得害怕的視線又開始出現(xiàn)了,遲雪洱忍無可忍,轉(zhuǎn)過身,站在高兩層的臺階上看著下面的男人。

    “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啊。”

    陸熵插.著兜,表情似笑非笑:“寶貝想說什么。”

    遲雪洱不喜歡他用反問來搪塞自己,撇撇嘴:“要是不想說就別總是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什么眼神?”陸熵問。

    遲雪洱抬抬下巴:“就是好像要把我吃了的眼神。”

    他說的“吃”真的是物理意義上的那種“吃”,但顯然這話到陸熵耳里卻被自動曲解成了另外一種意思,遲雪洱清楚看到他原本還平靜無瀾的眼睛,在自己說完這句話后突然變得沉黑不可見底,閃爍著侵略性極強(qiáng)的幽光。

    遲雪洱瞬間害怕了,腳步下意識往后退,還沒來得及轉(zhuǎn)身,就被傾身上前的男人單手圈住身體,直接扛了起來。

    遲雪洱人都懵了,他好歹也是個一米七幾的成年男人,此刻卻像只待宰的小羊羔一樣被輕輕松松扛得毫不費力。

    就這么被扛著走完樓梯,進(jìn)入臥室后直奔里面的大床,陸熵把他放上去,直接欺身壓下。

    男人身上與生俱來的威懾和侵略性在這一刻完全具象化地體現(xiàn),遲雪洱動都不敢動了,被捏住下頜毫不留情的狠狠侵入,暴風(fēng)雨般的占有掠奪,舔過他口腔每個深深的角落,除了沒有把他的舌頭和嘴唇咬掉,遲雪洱真的覺得自己正在被男人一口口吃掉。

    “哈……”

    被放開后,遲雪洱的肺都快炸了,臉頰憋得通紅,大腦也因為缺氧混沌不堪。

    陸熵單手握住他的后頸,拇指摩挲著他血紅的嘴唇,啞著嗓子說:“今天在外面時就一直想這樣親你,看電影時在想,吃火鍋時也在想,想了快一整天了。”

    遲雪洱努力喘勻呼吸,眸光濕潤著,突然有些委屈:“……你在生什么氣啊,難道是因為我說你像我叔叔嗎。”

    陸熵親掉他嘴角的水痕,沒有出聲。

    遲雪洱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不會吧,就因為那個,你……啊!”

    話沒說完就被陸熵捏住臉在柔軟的腮肉上咬了一口,不輕不重的,留下一個清晰的牙印。

    遲雪洱捂住臉,睜大眼睛。

    陸熵嘆口氣,被欲望浸染的嗓子磁性沙啞:“寶貝,今天以前我從來不認(rèn)為自己這個年齡有什么問題,但你的那些話突然讓我覺得你好像對此有些意見,覺得哪里不滿意了。”

    遲雪洱聽完立刻搖頭:“我沒……”

    “不過沒關(guān)系。”陸熵卻打斷他,語氣不緊不慢的,手指將他襯衣的扣子一顆顆解開,細(xì)滑柔嫩的肌膚暴露在冰涼的空氣中,霎時就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陸熵望著這幅讓他食髓知味的身子,雙眸中的情緒愈發(fā)著迷火熱。

    “寶貝,現(xiàn)在開始我就來向你好好證明一下吧。”

    遲雪洱終于意識到了情況的危險程度,身體無意識后退,慢慢向床頭逃。

    “想去哪。”

    陸熵由著他躲,像只欣賞獵物被逼入困境的優(yōu)雅雄獅,等他美味的小獵物無處可去時,又單手鉗住他單薄瘦削的胯骨,輕松拖了回來,手掌的溫度隔著衣物都快要燙到他的皮膚。

    看男人現(xiàn)在的精神狀態(tài),他今天肯定是在劫難逃了,遲雪洱被扣住雙手手腕,渾身上下哆嗦著,也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內(nèi)心其實也隱秘的有些期待。

    “咔噠”一聲,隨著皮帶解開抽出的聲響,遲雪洱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男人那非同尋常的恐怖大小,頓時心驚肉跳,又不自主本能性的想要逃離。

    陸熵這次卻不打算再給他抗拒的機(jī)會,強(qiáng)壯的胸膛覆上,捏開他下頜迫使他張開嘴,再次將自己凜冽強(qiáng)勢的氣息渡進(jìn)去。

    遲雪洱被親得心神恍惚,在他身下逐漸變軟變熱。

    ………

    火燒了一夜,這一夜陸熵的確身體力行的向遲雪洱證明了他想證明的某些事實。

    只是苦了配合他的遲雪洱,時隔大半個月后再次做這種事,竟然比困難的第一次還要恐怖百倍。

    后半程幾乎就是半昏迷的狀態(tài),……事后抱著他去洗澡時,小少爺已經(jīng)被折騰得完全神志不清了。

    陸熵把人耐心洗干凈抱回床上,兩個人都沒有穿衣服,緊抱著,愛意與溫馨在余韻中滋生。

    本該是如此,但陸熵顯然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

    懷中的身體……就這么毫無防備的蜷縮在自己身邊,還一直散發(fā)著好聞香甜的味道。

    陸熵咬著牙低罵一聲,理智的弦最終崩斷……

    ……再次埋了進(jìn)去。

    真是瘋了。

    第45章 45

    第二天遲雪洱睡到了很晚很晚才醒來。

    還是在旁邊窸窣微弱的說話聲中被吵醒的, 他腦子混沌,還在睡夢中試圖聽清那些模糊的語句,但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也沒有讀取到有用的信息, 反倒把自己真的給弄醒了。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身體還沒剛動一下就被下面?zhèn)鱽淼乃崧楦虚W電般擊中, 緊接著各處的神經(jīng)起了串聯(lián)反應(yīng), 疼的疼,麻的麻,身體像躺在地上被車碾了好幾遍一樣,全部的零件都報廢了。

    “唔……”

    這種酸爽的感受真的不是輕易能用語言描述得出來的, 真的太難受了,遲雪洱把臉埋進(jìn)枕頭里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又靜靜躺著緩了許久,遲雪洱才稍微覺得適應(yīng)了,伸手在旁邊的枕頭上沒摸到人, 心里不由掠過一抹失望。

    不過想著現(xiàn)在時間那么晚了,陸熵也不可能一直在房間里什么都不做陪著他,便努力忽略掉了那陣不快。

    翻過身,按著枕頭小心從床上坐起來, 雖然腰還是疼得像斷了一樣, 但比起更下面那個地方的不適, 這種酸痛他還是可以忍受的。

    窗簾還沒有拉開,臥室光線微弱,籠罩在靜謐悄然的環(huán)境中,這么安靜, 怪不得他可以一直睡這么久。

    掀開被子朝里面看了看, 他已經(jīng)穿上了睡衣,身上干干爽爽的, 有些地方泛著些清爽的涼意,估計是被陸熵上了藥。

    現(xiàn)在回想起昨晚可真是一場轟天動地的折騰,看來第一次那晚陸熵果然有在盡量克制。

    他們兩個身體條件和精力各方面都差得太多了,以后不會每次都要這樣吧,他真的會有習(xí)慣的那天嗎。

    遲雪洱不敢細(xì)想了,抬手揉了把臉,撐著酸軟無力的兩條腿打算去浴室洗漱。

    恰巧臥室的門在這時被推開,陸熵拿著手機(jī),看動作似乎剛掛斷電話,看到床邊的情形,立刻快步過來。

    “怎么起來了,是我在外面的聲音吵到你了嗎?”

    遲雪洱等他到身邊,也不強(qiáng)撐著腰疼繼續(xù)站著了,自然伸出雙手,被陸熵攬住腰抱起來。

    “原來是你在外面打電話,怪不得我在夢里聽到說話的聲音了。”

    陸熵親一下他的額頭:“吵醒你了。”

    遲雪洱摟著他的脖子,輕搖頭:“睡飽了。”

    “要去洗漱嗎,我抱你去。”陸熵柔聲問。

    如果是平常,遲雪洱是不會答應(yīng)這種事的,但今天例外,他腰太酸了,能不用力就不想用力,乖乖點頭:“好。”

    洗漱完陸熵又把他抱出來,拿一套寬松的居家服打算給他換上,衣物衣料柔軟可以直接貼身,散發(fā)著淡淡的香氣,看起來就很舒適。

    看他想要幫自己解睡衣的扣子,遲雪洱忙按住他的手:“我自己來吧。”

    陸熵蹲在他面前,仰起頭,漆黑的眸深不見底:“洱洱現(xiàn)在還跟我害羞嗎。”

    “不是害羞……”遲雪洱想解釋,但是話到嘴邊,又想到他們現(xiàn)在的確沒有在意這種事情的必要,心里便又釋然了,放下手,由著陸熵伺候。

    陸熵垂眼,修長的手指將衣扣一顆顆解開,指尖微微冰涼,觸碰到下面雪白的皮膚,深淺不一的痕跡在上面綻放,漂亮得像是三月枝頭的桃花,夭夭灼灼。

    遲雪洱忍不住抖了抖:“好冰。”

    雖然房間一直有暖氣,但赤.裸的乍一接觸到空氣還是涼得受不住。

    陸熵喉結(jié)微動,長睫斂下,雙手繼續(xù)將他身上的睡衣全部脫下,又把旁邊的衣服給他穿上。

    遲雪洱像個五六歲的孩童,讓伸手伸手,讓抬腿抬腿,乖得叫人心軟。

    陸熵起身,每次做的時候并不覺得,可事后看著他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沒一處好地兒,又覺得自己實在是禽獸,只能盡量在其他事上補(bǔ)償。

    兩人下樓去吃早餐,其實看時間已經(jīng)可以算是午飯,但遲雪洱剛醒來不適合吃太油膩的東西,就還是只讓廚房準(zhǔn)備了混沌,米粥一類的清淡食物。

    飯還沒吃完,陸熵就接到一個電話,說了挺長時間,看他的臉色也像是很重要的事。

    等他掛掉,遲雪洱咽下嘴里的混沌,看著他說:“是工作嗎,你去忙吧。”

    陸熵瞅了他一眼,拿紙巾給他擦掉嘴角的湯汁:“是沒辦法推掉的工作,不然真的不想出去,本來今天是打算在家陪你的。”

    遲雪洱只好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工作重要。”

    陸熵走后,遲雪洱一個人慢吞吞把他的那份早餐吃掉,雖然用的時間久了些,但好歹還是吃完了。

    想了想,拿起手機(jī)對著空掉的餐盤拍了張照發(fā)給陸熵。

    陸熵可能還在車上,給他回了個“摸頭”的表情包。

    很平常無趣的小日常,卻讓遲雪洱的心情變得暖洋洋的,看著窗外被冷風(fēng)吹得光禿禿的枝丫,似乎也覺得沒有那么冷了。

    雖然周末陸熵還要去公司,但他可以不用去上學(xué),而且今天他的身體也實在不適宜多動,干脆就窩到落地窗的沙發(fā)上,曬太陽取暖。

    宋叔給他煮了壺紅茶還有現(xiàn)烤的栗子酥放在旁邊,又拿來一條毯子蓋在他身上。

    遲雪洱裹著毛毯,瞇起眼睛欣賞窗外的風(fēng)景,時不時捧著杯子啜一口奶茶,慵懶愜意,畫風(fēng)像極了六十歲退休的小老頭,安逸得不得了。

    但這份安逸并沒有持續(xù)太久,在他被暖洋洋的太陽熏烤得昏昏欲睡時,卻聽到有人模糊喊了聲“顧先生來了”。

    遲雪洱睜開眼朝外面看,果然有輛沒見過的車停在院子里,身高腿長的英俊青年從車上下來,西裝筆挺,難得的莊重沉穩(wěn),如果不是那張臉?biāo)苁煜ぃt雪洱差點沒認(rèn)出他來。

    他忙揉揉臉醒神,準(zhǔn)備迎接客人,可是這顧硯速度太快,不等他從沙發(fā)上完全起身,這人就已經(jīng)幽靈似的飄了過來。

    “喲,嫂子,好久不見。”

    這輕挑熟稔的口氣,果然還是那個他熟悉的公子哥顧硯沒錯了。

    “顧硯。”

    遲雪洱掀開身上的毛毯,端正坐姿,笑著跟他打招呼。

    顧硯不請自坐,大咧咧翹起二郎腿,目光將他周身上下掃視了一遍:“好久不見,嫂子怎么看起來臉色不好,生病了嗎。”

    遲雪洱搖搖頭,他不是喜歡跟不熟的人話長短的性格,直接問:“你是來找陸熵的嗎,那應(yīng)該直接去公司,他很少白天在家的。”

    遲雪洱說這話其實也不全然對,以前陸熵或許白天基本不在家,但這幾天卻是全然相反的情況,不僅一直在家,連處理公事的書房也很少去。

    至于原因,遲雪洱不愿深度回想,熱著臉給對面的顧硯倒杯奶茶。

    顧硯端起來喝了口,太甜,又給放下了,擺擺手說:“我不是來找表哥的,就是來看嫂子你的,有急事跟你說下,所以才剛從家庭聚會上下來就往你這趕了。”

    原來他這是去參加家庭聚會了,他們這種家族,簡單的聚會也算是一場小宴會,怪不得穿這么正式。

    遲雪洱被他的話勾起好奇心,畢竟他們倆本身就沒什么交情,平時基本也不聯(lián)系,顧硯能有什么緊急的事告訴他。

    “你想說什么。”

    顧硯又捏一顆栗子酥扔嘴里,“唔嗯”一聲,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嫂子,你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的表哥那個青梅竹馬嗎?”

    遲雪洱捏著毯子的手僵住,腦子里也似乎“嗡”了一下,平淡的心境突然變得洶涌,呼吸無意識加快,抬起頭看著他:“記得,他怎么了。”

    顧硯說完后就一直在觀察他,遺憾的是那張漂亮的臉蛋始終跟他進(jìn)來時差不多,一直保持著沒有表情的淡漠模樣,類似驚慌,懷疑,憤怒一類的情緒一概沒有。

    顧硯對于沒吃到一手瓜感到有幾分失望,不過轉(zhuǎn)瞬也就不在意了,畢竟他對遲雪洱這個漂亮嫂子的印象還是挺好的,就算真有什么事,也并不希望發(fā)生在他身上。

    尤其現(xiàn)在看著他一副蒼白病弱的樣子,纖長的睫毛低垂著,唇瓣很淡,整個人瘦弱得感覺隨時一陣風(fēng)都能把他吹散,當(dāng)真是紙糊的病美人。

    看他這樣,誰還忍心再給他帶來□□以外多余的一絲痛苦。

    反正向來憐香惜玉的顧硯是舍不得,所以才會巴巴跑來提前給他打小報告。

    “你還記得就好,那人叫許安言,他都八百年沒回國了,誰知道我今天在聚會上竟然看到了他,也不知道突然跑回來干什么。”

    許安言。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遲雪洱吊在半空的心臟“哐”的一下就落了下來。

    他猜的沒錯,這個傳聞中青梅竹馬的名字,跟書中白月光的名字一模一樣。

    剛才聽顧硯說出那個名字之前時,他分明害怕得手腳都開始冰冷,可等到真正確定的這一刻,卻反倒沒有那么緊張和抗拒了。

    該來的始終都會來的,不如說這個白月光直到現(xiàn)在才出現(xiàn),已經(jīng)比他預(yù)設(shè)的要晚了許久。

    還不算晚,不算晚,至少沒有在他對陸熵泥足深陷后才出現(xiàn),其實這樣的當(dāng)頭一棒是對現(xiàn)在動搖的他無疑是最好的一擊。

    遲雪洱不動聲色地默默思索著,卻不知自己已經(jīng)無意中捏碎了手中的栗子酥。

    “嫂子,嫂子?”

    顧硯見他不說話,抬手在他臉前揮揮,不知道他這反應(yīng)到底是個什么意思,是太擔(dān)憂說不出話了,還是壓根就對這件事沒那么在意。

    遲雪洱垂下眼,睫毛微弱的抖動著,蒼白脆弱:“我知道了,只是陸熵今天剛好不在家,你要不打電話通知他一下吧。”

    顧硯差點把嘴里的栗子酥噴出來:“不是嫂子,你沒看出來我是特意過來只告訴你的嗎,跟我表哥說什么啊,就算我不跟他說,這種事他也遲早會知道,到時候如果特意瞞著你怎么辦。”

    遲雪洱思忖了一會,明白他的意圖:“你現(xiàn)在是在幫我,為什么?”

    “別這么戒備啊。”顧硯靠到后面,瞅著他狐疑的表情,嘆口氣:“不為什么,就因為我跟嫂子你有眼緣,不想看我表哥欺負(fù)你。”

    遲雪洱的眼神在他臉上停留一會才離開,語氣變軟了些:“我知道了,謝謝你的好意,顧硯。”

    “就這樣?”顧硯攤手睜大眼睛:“你反應(yīng)是不是太平淡了,真不怕我表哥動什么心思嗎?”

    遲雪洱捧起杯子,將上面裊裊氤氳的熱氣吹開,聲線平靜到微微發(fā)冷:“同樣身為男人,你覺得如果一個男人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就算別人想去阻攔,就真的能阻攔得住嗎?”

    顧硯“呃”了一聲,沒想到會被他這么反問,他這表嫂看起來單薄文弱,一副誰都能在他頭上踩兩下的小白花氣質(zhì),可說出來的話卻還挺一針見血的。

    “我承認(rèn),這種問題對我這樣的男人來講,或許勸阻真的沒用,但表哥不一樣啊,他天生不是濫情的人,最近對你也挺關(guān)心的,說不定你稍稍預(yù)防挽留下,就不會發(fā)生那些不好的情況。”

    聽得出來顧硯這段話的確是出自他的真心,這也讓遲雪洱對他改觀許多,畢竟他的心也是熱的,對別人真切的關(guān)心和善意也會從心底里感到溫暖。

    “我知道了。”遲雪洱放下杯子,鄭重看向他,然后用放松的表情對他笑了笑,他的眉形很秀氣,細(xì)細(xì)淡淡的,不笑的時候像是清冷的山水畫,笑起來眉心微微蹙著,弧度格外柔軟漂亮,當(dāng)真是怎么看都相當(dāng)賞心悅目的一張臉。

    顧硯的目光黏在他臉上移不開了,熱意上頭,竟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嫂子,我……”

    “放開,手不想要了嗎。”

    一道熟悉的凜冽男聲驀地在他們身后響起,顧硯跟遲雪洱同時回頭,看到此刻不太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高大身影,同時發(fā)出疑問:“你怎么現(xiàn)在回來了?”

    陸熵裹著從外面帶來的寒氣,氣勢更加冷峻凜然,穿著一身黑衣,一米九的高大體魄讓他威懾感拉滿:“不回來由著你繼續(xù)在我家胡來嗎。”

    說罷,冰冷的視線又在他抓著遲雪洱的那只手掃了一眼,目光如刀鋒,凍得顧硯牙齒緊咬著打顫,立刻把手甩開。

    “誤會誤會,表哥,我什么都沒對嫂子做啊,也沒有胡來,不信你可以問嫂子。”

    顧硯慫得不行,說完拼命給遲雪洱使眼色求他幫忙。

    遲雪洱只好順著說:“對,我們什么都沒做。”

    陸熵這才把能刀人的眼神從顧硯身上移開,看向旁邊的遲雪洱,目光里的冷意依然湛湛,語調(diào)卻柔和許多:“不是讓你多休息,怎么跑下面坐著。”

    遲雪洱搖搖頭,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眉眼彎彎的:“這里也可以好好休息啊,我下午一直在這曬太陽呢。”

    陸熵繼續(xù)瞅著他,目光已經(jīng)從剛才的冬日冷霜變得溫暖如春溪,不知道的還以為遲雪洱是什么小太陽加熱器呢,能自動融化冰川。

    顧硯被這兩人之間流動的氣氛肉麻得不行了,趁勢起身溜人。

    “表哥,嫂子,你們聊,不打擾你們了啊。”

    陸熵沒給他正眼,遲雪洱卻擺著手跟他好好告別:“今天都沒有正式招待你,下次有空再來啊。”

    快到傍晚,落地窗外夕陽鋪了半邊天,遲雪洱坐在柔和的霞光里,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凈又清澈,閃著漂亮有神采的光。

    他真的是天使吧。

    顧硯出神的想,下一秒身體又驀然感到一陣熟悉的冰冷氣壓,于是再不敢被美色耽擱了,右手貼到前額,隨意往前揮了下,做了個耍帥告辭的手勢,有點瀟灑。

    遲雪洱其實很羨慕他的這種恣意和意氣風(fēng)發(fā),盯著他的背影發(fā)呆,一時忘記回神。

    柔軟的下頜被捏住轉(zhuǎn)了個方向,遲雪洱眼神還迷茫著,跟陸熵漆黑的視線對上。

    “洱洱,很好看嗎?”

    低沉的聲線透出絲絲涼意。

    遲雪洱睫毛動動,他知道陸熵問這句話的深層意思,鑒于以往他在這方面已經(jīng)吃過太多次苦頭了,于是這次便學(xué)乖了一點:“沒有,不是在看他,就是在想點別的事情。”

    陸熵沉聲問:“什么事。”

    遲雪洱抬頭,望著他深邃看不到底的眼睛,歪歪頭:“你今天回來的好早啊,工作都忙完了嗎?”

    下頜被用力捏了捏,遲雪洱吃痛,抬手搭住他的手腕,軟軟求饒:“疼。”

    陸熵“哼”了聲,臉色依舊很臭,手上的力氣卻明顯松了許多:“別轉(zhuǎn)移話題。”

    遲雪洱嘟嘟嘴,沒想到今天的陸熵這么不好說話,虧他還厚著臉皮努力使出了“撒嬌”技能,竟然一點效用都沒起。

    他感到有些受打擊,又想到顧硯剛才說的那堆話,緊繃了半天的神經(jīng)本就讓他覺得疲憊異常,這會突然就沒有預(yù)兆的一下卸了力,心中生出一種很沒意思的挫敗感。

    放開抓著陸熵的手,眉眼耷拉下來,懨懨地:“真沒事,就是想著快放寒假了,我們也快要準(zhǔn)備期末考了。”

    “期末考?”乍一聽到陌生又熟悉的字眼,陸熵沉默了一會:“那是不是要忙碌起來了,你的身體受得住嗎?”

    見他果然被成功轉(zhuǎn)移注意,遲雪洱心中略微松一口氣:“只是學(xué)習(xí)變得忙一點而已,不就是多跑幾趟學(xué)校嗎,你也不要太低估我的身體情況了,再說了,我就算通宵學(xué)習(xí)一周可能也比不上你一晚上給我?guī)淼呢?fù)擔(dān)大……”

    陸熵沒聽清他的話,低頭看著他:“嗯?”

    遲雪洱耳朵有點熱,鼓足勇氣大聲說:“我是說,如果你真的擔(dān)心我,那就要在考試期間禁欲,這樣才是真的對我的身體好。”

    真的說出來了,周圍也因為他的這句話霎時安靜下來,遲雪洱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臟重重跳動的聲音,微咽了下喉嚨,緊張等著陸熵的反應(yīng)。

    陸熵的表情果然變得有些微妙,卻沒有立刻對這個提議發(fā)表什么意見,目光在他臉上靜靜打量半晌,喉結(jié)微弱滾動后,才艱難吐出一句:“我盡量。”

    遲雪洱訝異抬頭,完全沒想到他竟然答應(yīng)得這么干脆,以陸熵最近在這方面的表現(xiàn),本來以為還要跟他做一番拉扯。

    “怎么這個表情。”陸熵?zé)o奈,不知道在小少爺心中他現(xiàn)在是個什么形象:“我本來就不是重欲的人,只是因為你才會有些不自控罷了,放心,考試期間我盡量不碰你。”

    如果說剛才聽他如此輕易答應(yīng)這個要求覺得驚訝,那此刻再聽到這番話反而是難為情的情緒更多了。

    遲雪洱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低頭盯著地毯上的暗紋看,想著該怎么跳過這個讓人頭皮發(fā)麻的話題。

    好在陸熵向來貼心,看得出他的尷尬,直接幫了他這個忙:“等你考試結(jié)束也快要過年了,陸宅每年這個時候都要辦一次年終宴會,我們到時候也去參加,可以嗎。”

    聽到“宴會”兩個字,遲雪洱眼皮微微動了下,抬眸朝他看去。

    陸熵了解他的性格,知道他不喜歡這種熱鬧喧嘩的場合,所以陸家大大小小的聚會晚宴不知道已經(jīng)私下推掉了多少次,能像現(xiàn)在這樣讓他親口詢問自己意見的,估計也是比較重要的聚會。

    而且還是在年關(guān),如果去參加的話,也算是借此機(jī)會去陸宅給陸母他們拜年了。

    這樣想來好像也沒有拒絕的理由,遲雪洱猶豫幾秒,點了點頭:“好。”

    陸熵摸摸他的頭發(fā):“放假了總在家里憋著也不好,就當(dāng)是轉(zhuǎn)換心情了,到時候如果真的討厭,我們露個面就離開。”

    還沒去呢,就開始提前為他操心安排了,遲雪洱有些無奈,感嘆他的體貼和細(xì)心時,又不禁覺得最近的陸熵真的是越來越有爹系風(fēng)范了。

    “爹系”這個詞還是顏清給他科普的,說是見識了幾次他們兩個的相處模式后總結(jié)出來的。

    之后遲雪洱自己也上網(wǎng)查過,發(fā)現(xiàn)還真的挺符合。

    “你別只想著我了,年關(guān)你肯定也需要各種應(yīng)酬吧,到時候我會自己看著辦的。”

    估計是被他說到了點子上,陸熵眼神中也流露出些許無奈:“什么時候準(zhǔn)備考試?”

    遲雪洱仰頭想了想:“下周一就算開始了。”

    陸熵握住他的一只手,放在掌心把玩:“那從下周一開始我就不能暫時不能碰你了。”

    遲雪洱愣愣,雖然心里想著倒也不必如此把這事當(dāng)戒律般遵守,但嘴上還是應(yīng)和著他的話:“……嗯,最好是不要。”

    聽他這么說完,陸熵好似很輕的嘆了口氣,握住他瘦削的手腕,把他抱到腿上。

    遲雪洱下意識朝客廳周圍看了看,確認(rèn)四周無人時,這才放下心來。

    陸熵卻已經(jīng)忍不住低頭在他鼻尖親了下。

    溫暖濕潤的感覺讓遲雪洱回了神,一抬頭對上男人深邃的黑眸,里面是明晃晃的寵溺。

    看得遲雪洱心臟微緊,輕咽下喉嚨。

    男人捏起他的下巴,目光落在他淡色柔軟的唇瓣上。

    “現(xiàn)在可以親你嗎?”

    遲雪洱睫毛抖了抖,還沒回答,男人熾熱的吻和氣息就已經(jīng)覆了上來。

    下頜被迫仰著,纖細(xì)的脖子上喉結(jié)隨著親吻上下滑動,細(xì)嫩的皮膚泛起一片深色的紅潮。

    陸熵不知足地把他往自己懷里按,親到他快要呼吸不過來了才緩緩將人放開。

    遲雪洱喘著粗氣,嘴唇上覆著一層水痕,眼眶周圍浮起明顯的潮紅。

    陸熵抹掉他唇角的濕潤,又在上面親了下:“好甜。”

    “嗯?”遲雪洱被親得有點懵,說話時還能感覺到舌尖未消散的火熱觸感:“剛吃了栗子酥,你要吃嗎?”

    陸熵用鼻尖蹭著他柔軟的臉頰,低啞的嗓音混在兩人濕熱的呼吸里,繾綣溫柔:“不是正在吃嗎。”

    說罷,又捧起他深深親了下去。

    *

    期末考試月就這么聲勢浩蕩地來了。

    學(xué)校的課業(yè)也確實開始忙碌起來,不僅是遲雪洱,大部分同學(xué)也都開啟了泡圖書館或畫室的模式。

    陪他一起忙的還有顏清,他學(xué)業(yè)心向來很重,又是個讓人又氣又羨慕的卷王,每次考試都要保證能拿到獎學(xué)金,所以帶著遲雪洱這個經(jīng)常因病休學(xué)的小少爺復(fù)習(xí)也不過是小菜一碟。

    遲雪洱跟著顏清忙來忙去覺得也挺有意思的,大部分時間都呆在畫室練習(xí),每天身上都是五顏六色的水彩顏料。

    雖然累,卻也充實,難得真正體驗到了大學(xué)生豐富多姿的校園生活。

    臨近年關(guān),陸熵顯然比他還忙,成天在公司開會加班,兩人能同步的休息時間基本是無。

    粗略算下來,他們竟然快有半個多月沒有好好在一起吃飯說話了。

    準(zhǔn)備考試的時間相當(dāng)漫長,也很枯燥,好在還有顏清陪他,這段日子顏清對他來幾乎是亦師亦友的存在,學(xué)習(xí)的時候雖然對他不含糊,但該休息放松的時間也不會過分嚴(yán)苛。

    離考試還有兩三周時,顏清又找到新的樂子,周末打電話讓他出去逛街,遲雪洱最近學(xué)習(xí)學(xué)得腦袋大,自然爽快答應(yīng)。

    十二月的冬日,天氣很冷,頭頂太陽的光是白色的,照在身上也沒什么溫度,出來時遲雪洱忘記拿圍巾,被刺骨的冷風(fēng)吹了一會,兩邊臉蛋紅通通的。

    顏清把自己脖子上的拿下來給他圍上,罵他不長腦子。

    遲雪洱被他包得只留下一雙烏黑圓溜的大眼睛,水潤潤的,兩手捂著圍巾感嘆:“好暖和啊。”

    顏清嘆氣:“你之前不是還跟我說你老公嫌我不會照顧你的身體,偷偷diss我,如果你今天再因此感冒發(fā)燒了,我是不是又得被他列入暗殺名單啊。”

    遲雪洱把圍巾拉好,聞言只是笑了笑。

    他跟陸熵最近見面的機(jī)會太少,就算自己真的生病,他可能也不一定抽的出時間,顏清倒是真的不用擔(dān)心這一點。

    見他低垂著眼,臉上笑容也淡,知道他可能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顏清便也不再多說什么,摟著他的肩膀:“走,不在這浪費時間了,去買板子!”

    “我前幾天刷論壇,看這邊一家店有我特別喜歡的那個系列的板子,今天還是限量發(fā)售,快陪我去看看。”

    遲雪洱知道顏清是個滑板青年,雖然他外表看起來挺高冷不食人間煙火的,不像是玩這種街頭極限運動的類型,但遲雪洱看過他玩幾次,還挺敢挺不要命的,說是那種極限運動跟其他普通的運動不一樣,刺激腎上腺激素飆升的感覺非常解壓,會上癮。

    遲雪洱的身體素質(zhì)這輩子都沒辦法讓他體會那種刺激了,只能陪著顏清看他刺激。

    走了兩分鐘才來到顏清說的那家店,在這種寸土寸金的商圈里,門面竟然還不小,裝修風(fēng)格看起來新潮酷炫得要命,門口還有不少年輕人在排隊。

    問了下才知道都是奔著今天的限量款來的,看得顏清有些擔(dān)心,巴巴望著前面的隊伍,默默祈禱著排到他時希望還有余量。

    好在排隊的人看著多,流動的速度卻很快,不到二十分鐘就排到了他們,但不幸的是,剛才排在他們前面的男生買走的就是最后一個板子。

    顏清一副承受不住打擊的表情,追問店員是不是真的沒有了,可不可以從其他門店調(diào)貨。

    女店員看得出他的喜歡,但也沒辦法給他承諾,解釋說他們店是設(shè)計師旗艦門店,全國僅此一家,限量發(fā)售的商品就是字面意義上的限量,所以才會在圈子里比較搶手。

    正想試著打電話跟倉庫確認(rèn)時,旁邊突然傳來一道溫潤磁性的男聲。

    “不用確認(rèn)了,限量款的意義就在限量兩個字,賣完了就是沒有了。”

    幾人同時回頭,看到一個年輕男人正向這邊走過來。

    身材高挑修長,年紀(jì)約莫二十七八歲,五官和面部輪廓都很優(yōu)越,一雙淺灰色的雙瞳足以讓人過目不忘,但比起出色的樣貌,他身上那股獨特的氣質(zhì)更加吸引人,淡然沉靜,給人一種高不可攀的清冷和疏離感。

    “店長。”

    女店員在看到他后立刻彎腰打招呼,仔細(xì)觀察還能看到她眼睛里的羞澀和臉上淡淡的紅霞,明顯是這個男人的小迷妹。

    年輕男人沖她點點頭,臉上露出微笑,語調(diào)溫柔地說:“你去忙別的吧,我來招待這兩位客人。”

    女店員被他這個好看的笑容迷得心怦怦跳,臉更紅了,抱著桌上的貨單扭頭跑開。

    遲雪洱跟顏清對視一眼,顏清忍不住先說:“請問您是這家店的老板嗎?這個系列的板子是真的徹底沒貨了嗎?”

    年輕男人轉(zhuǎn)頭看著他們,點點頭,態(tài)度和善有禮:“是的,不好意思,這個系列已經(jīng)全部售罄,如果客人真的很喜歡這款滑板的設(shè)計理念,可以關(guān)注下個系列的發(fā)售。”

    老板都這么說了,那就是徹底沒希望了,顏清沮喪地嘆氣。

    遲雪洱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過程中卻感到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抬起頭,果然看到好看的年輕老板正在打量著他,兩人視線相對時,又露出一個極輕的淺笑。

    只是那雙漂亮的淺灰色瞳仁里卻沒什么情緒,涼涼淡淡的,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怪異的感受。

    “你好。”

    出于禮貌,遲雪洱還是跟他點頭打了招呼。

    年輕男人瞅著他,嘴角若有似無地勾起:“你長得很好看,比我想象中還要好看很多。”

    只是他一出口說出的話就讓遲雪洱愣住,疑惑地皺眉:“你認(rèn)識我嗎?”

    年輕男人沒有正面回答,搖搖頭:“可能很快就會認(rèn)識了。”

    話音剛落,不遠(yuǎn)處就傳來店員匆忙喊他的聲音,年輕男人沒再多說什么,又跟他們簡單打了招呼,便轉(zhuǎn)身走開了。

    這人出現(xiàn)得突然,走得也匆忙,還說了些讓人一頭霧水的話,顏清瞅著他的背影,搭上遲雪洱的肩膀:“你認(rèn)識他?”

    遲雪洱搖頭:“第一次見。”

    “那他怎么一副想跟你套近乎的樣子,該不會看上你了吧,寶貝,這可不行,你可是有夫之夫了。”

    顏清說話時還抱住肩膀,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夸張表情。

    遲雪洱有時候真的很佩服他的腦洞,翻個白眼:“閉上你的烏鴉嘴。”

    插科打諢后,遲雪洱忍不住又抬頭望向年輕男人走開的方向,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前段時間顧硯特意跑來別墅跟他說的那些話。

    許安言,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如果真的跟他見面,又會是怎樣的情景。

    第46章 46

    在外面忙碌的一天很快就這么過去, 下午五點半顏清要去畫室做兼職,遲雪洱也提前告知了家里司機(jī)過來接他。

    兩人一路邊說邊笑,到了跟司機(jī)約定好的地方后, 遲雪洱往那個位置掃了一眼,然后整個人就原地頓住了。

    顏清沒注意撞了他一下, 看到他愣住的表情后, 也好奇跟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今天天氣很好,黃昏時分夕陽還未西沉,落日像熔化的金色,大片涂抹揮灑, 給站在古樸枯樹下的英俊男人濃墨重彩的添上一層厚重的故事感。

    陸熵靠在車頭吸煙,黑色的風(fēng)衣勾勒出他高大挺拔的身材,煙霧模糊了他側(cè)臉的輪廓,似乎能從空氣中嗅到飄散開來的淡淡煙草香。

    似有所感般, 他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下,轉(zhuǎn)過身,漆黑的雙眸靜靜注視著不遠(yuǎn)處的遲雪洱。

    這畫面和意境真的不是一般的好看,把最近一直在給作品想構(gòu)圖的顏清都給整激動了, 手癢得想拿手機(jī)給拍下來, 還沒行動, 身邊就突然跑出去一個人影。

    轉(zhuǎn)過頭,剛才在他旁邊的遲雪洱已經(jīng)沒了蹤跡。

    遲雪洱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消化胸口莫名涌出的那陣又滿又漲的情緒,雙腳便已經(jīng)無法自控地跑向了陸熵。

    天冷, 遲雪洱跑得又急, 幾步路讓他氣喘得不行,臉也漲得通紅, 陸熵在他過來前已經(jīng)把煙頭掐了扔掉,將人接過來,手掌貼著他的后背輕拍,眉頭皺著。

    “怎么又跑這么急,慢點呼吸。”

    遲雪洱邊喘邊搖頭,頰邊的酒窩露出來,眼睛里的笑意藏不住:“我沒事,我通知的是家里司機(jī)啊,怎么是你過來了,你現(xiàn)在不應(yīng)該還在公司嗎。

    陸熵理了理他的衣領(lǐng),捏捏他陷在高領(lǐng)毛衣里的下巴:“不覺得我們最近很久沒有好好見面說說話了嗎。”

    遲雪洱被他捏得仰起臉,想起最近他們總是錯開的時間,但還是嘴硬道:“有嗎。”

    陸熵手上用了點力:“真沒良心。”

    “呀。”遲雪洱假裝吃痛,剛想躲開,肩膀卻突然一緊,整個人就被陸熵攔腰抱到懷里。

    “不想晚上回去只能對著你睡著的后腦勺,在公司一刻都待不下去,實在忍不住,干脆就直接過來接你了。”

    陸熵把他抱得很緊,越抱越緊,遲雪洱被完全圈在他懷里,溫暖的體溫和煙草香包裹著他,有種難以名狀的安心和愉悅感。

    想念的,又何止是陸熵一個人。

    雖然已經(jīng)臨近夜幕了,但大街上依然還是人來人往,遲雪洱很快從這種忘我的情緒中抽離出來,轉(zhuǎn)過身不好意思朝四周看了看。

    顏清早就不在剛才他們站的地方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的,遲雪洱霎時更覺得臉熱,竟然一時忘情就把顏清給忽略了,下次見面肯定會被他指著鼻子罵“重色輕友。”

    “你朋友已經(jīng)走了。”

    陸熵沉聲說,握住他的手:“一會給他打個電話說下,先上車吧,手都涼了。”

    遲雪洱呼一口氣,臉紅紅地先上了車。

    車?yán)镉信瘹猓t雪洱搓搓涼冰冰的手背,看到前面駕駛座的熟悉面孔。

    “林特助,好久不見。”

    林修沖他點一下頭,還是往日那副文質(zhì)彬彬,儒雅有修養(yǎng)的模樣:“小遲少爺好。”

    “聽陸總說你前段期間一直在忙著準(zhǔn)備期末考試,應(yīng)該很累吧。”

    “還好,是比正常上課忙一點。”

    林修笑笑:“陸總最近在公司偶爾會向年紀(jì)稍大些的經(jīng)理總監(jiān)們問一些關(guān)于家里孩子考試的事,說期末考試會不會太累,怎么幫他們解決壓力一類的問題,搞得公司最近都有陸總在外面是不是有一個已經(jīng)在上學(xué)的私生子這種流言了。”

    林修不是個話多的人,平時跟他聊天也并不多,像今天這樣莫名對一個話題感興趣深聊也算是頭一次,雖然說這些話時是一種半開玩笑的語氣,但遲雪洱總覺得他是在意指什么。

    偏頭朝車窗外看一眼,陸熵還在外面站著,并沒有急著上車,高大的身影側(cè)對著他,正在往手腕和襯衣領(lǐng)口噴什么東西,遲雪洱猜應(yīng)該是去除味道的噴霧,想要消掉剛才的煙味。

    林修也望著窗外,淡淡地說:“陸總以前吸煙的頻率也挺高的,但自從小遲少爺來了后,就很少見他吸了,偶爾一次也會像現(xiàn)在這樣格外注意清除氣味。”

    林修狀似是隨口提了些什么,可遲雪洱知道,他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就像剛才說的陸熵在意學(xué)生期末考的那些話一樣。

    陸熵其實很看重他,在陸熵心中他有著不一樣的地位。

    這可能就是林修想隱晦傳達(dá)給他的信息。

    遲雪洱抓緊手邊的東西,胸中涌出一股溫?zé)岬呐鳎韲狄灿蟹N被什么哽住的感覺。

    車門被打開,帶來一陣寒意,男人彎腰坐進(jìn)來,黑眸注視著他,眉心微不可察地輕蹙,抬手貼在他臉側(cè):“怎么這個表情,身體不舒服嗎?”

    在外面待了許久,陸熵向來火熱的掌心也變得有點涼,遲雪洱卻沒有躲,臉頰靠上去輕輕蹭了蹭:“你的手好涼。”

    陸熵微垂下眼,拇指在他柔軟的下頜擦過,薄薄的皮膚上立竿見影地漫上一層暖色的紅,他嗓子低啞:“嗯。”

    就這么貼了會,陸熵的手很快就被他暖熱了,遲雪洱也才感到害羞起來,松開他,心口“噗通噗通”跳得飛快。

    “空調(diào)好像有點熱了,我把圍巾摘掉。”此刻的他明顯有些沒話找話。

    陸熵目光隨著他的動作移到圍巾上,視線微頓:“洱洱,這不是你的圍巾吧。”

    “嗯?”遲雪洱聞言低頭,也立刻反應(yīng)過來:“對,這是小清的,下午在畫室他借我圍的,忘記還給他了。”

    看他臉上略有懊惱的神色,陸熵沒有說話,伸手幫他把圍巾摘下來,丟在身旁的空位。

    “下次見到再還給他就是了。”

    遲雪洱仰著臉乖乖讓他給自己整理衣領(lǐng),瞄一眼他沒什么情緒的冷淡面龐,還有后面被他像丟垃圾一樣扔掉的圍巾,此刻正皺巴巴孤零零的在角落躺著。

    哪里像是要還給人家,瞧他剛才嫌棄的語氣和態(tài)度,根本就是恨不得立刻讓那圍巾原地消失。

    雖然很對不起顏清,但為了不更加刺激到陸熵隱忍的醋意,他只好選擇什么都不反駁。

    “想什么呢。”

    陸熵給他整理好領(lǐng)子,順手摸摸他的頭發(fā)。

    遲雪洱收回視線,看向面前的人,陸熵沉默注視著他,眼神已經(jīng)從剛才的漠然變得柔和許多,漆黑深邃的瞳仁中映出他清晰的樣子。

    遲雪洱抿了抿唇,腦子里也不知在想什么,朝他伸出手,指尖停在他眼瞼的烏青上:“你最近工作是不是很辛苦啊,有沒有好好休息。”

    雖然這么問,但陸熵的辛苦他其實比誰都清楚,每天深夜才回到房間,一大早床上就不見了他的身影,即使是周末也很少見他能完整在家休息一整天的情況。

    即使他對這些都很明白,可這些話還是想要問出來。

    林修剛才的提醒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對一個人的心意和關(guān)心不能只是埋在心里或是對方看不見的地方,人有的時候需要坦誠,需要用語言讓對方知道彼此內(nèi)心真正的想法。

    陸熵的眸光果然愈發(fā)溫柔,握住他瘦削的手腕,嘴唇吻上微涼的指尖:“你呢,考試期間壓力很大吧,最近公司事情太多了,也沒抽出時間陪你出去換換心情。”

    遲雪洱緊抿住唇,想到他們最近一段時間來的生疏,不是分別卻比分別還要難熬,突然有些難受,鉆到他懷里,抱住他的腰:“早就不累了,最近小清也一直在找我出去玩,每天都挺有意思的,至少比你輕松多了。”

    他整張臉都埋在陸熵胸前,說話的聲音悶悶黏黏的。

    陸熵拍著他的后背,低頭在他耳廓上輕吻:“之后就不會那么忙了,今天好好陪你好不好。”

    遲雪洱用力點頭:“嗯。”

    好乖。

    陸熵雙臂環(huán)住他清瘦的身體,覺得像是有一個世紀(jì)沒有這樣抱著他,聞他身上的味道了,有些難以忍耐。

    手指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來,在他臉上緩慢而細(xì)致的打量,目光像是有實質(zhì)的溫度,燙得遲雪洱臉頰發(fā)熱,垂下睫毛,嘴唇微弱地開合:“看什……”

    話還沒說完,潮濕的吻就落在唇上。

    闊別已久的熟悉氣息哺入口中,鼻中,帶著陸熵身上獨有的好聞香氣,除了這些,還夾雜著絲絲清苦微澀的煙草香。

    遲雪洱才發(fā)現(xiàn),除了想念陸熵本人,他其實也很懷念這種親密無間的身體糾纏,毫無隔閡和間隙的擁抱,這種行為本身帶來的撫慰和充盈身心的滿足感。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這種滿足感他只能接受陸熵帶給他的。

    隔了這么久的親密行為,兩人明顯都有些無法自控,眼看氣氛變得越來越危險,陸熵的手也已經(jīng)探進(jìn)他羽絨服里面,隔著毛衣掌著他的后腰,落在他耳邊的呼吸火熱粗重。

    遲雪洱保留著一絲理智和清醒,畢竟現(xiàn)在還是在車?yán)铮懊孢有開車的林修在呢,偏過頭,抓住他的手腕:“不要,在這里……”

    陸熵“嗯”了聲,嗓子沉得怕人,垂眸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粉嫩耳垂,又忍不住在上面重重親了下,惹得懷里的人發(fā)出一聲顫抖的悶哼。

    敏感的階段,兩人都不敢再隨便亂動,陸熵幫他把剛才被揉開的衣服整理好,將人重新抱到懷里,只是還時不時低頭在他發(fā)絲還有后脖頸上親親蹭蹭,靠著這一份份的“小甜點”,努力壓抑緩解翻涌強(qiáng)烈的饑餓感。

    回到家,難得看到他們一起回來的宋叔又是一陣歡喜,立刻張羅著讓李廚趕緊加菜。

    遲雪洱雖然很不想掃宋叔的興,可明顯感覺到從剛才下車后就一直緊緊握著他手的陸熵并不這樣想。

    抬起頭,陸熵也在看他,深黑的眸子里情緒晦暗不明:“要先吃飯嗎?”

    遲雪洱聽到他低著嗓子問。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話,卻聽得他一陣臉熱,兩只耳朵燒得通紅,不敢去看旁邊眉眼和善,一臉慈愛的宋叔,幅度很輕地?fù)u了搖腦袋。

    “還不太餓。”

    話音剛落就感到握著他的手猛然加大了力度,攥得他手骨都疼了,陸熵似乎低笑了一下,尾音里夾雜著磁性的愉悅。

    遲雪洱當(dāng)然明白這笑聲意味著什么,尤其此刻還當(dāng)著其他人的面,臊得他想找個洞直接鉆進(jìn)去。

    好在陸熵沒有做得更加過分,淡聲跟宋叔交代了句等吩咐再把飯菜送上去,便牽著遲雪洱的手上了二樓。

    …………

    就這樣,晚飯到晚上九點多才被允許送上來,嚴(yán)格意義上來講,這已經(jīng)是宵夜時間。

    陸熵掀開被子下床,依然光.裸著身軀,硬朗的身材線條在光影的明滅中影綽,隨手拎起一件睡袍披上,只露出兩條修長結(jié)實的小腿。

    墻角立著的氛圍燈帶被關(guān)掉,暖黃色的光線被冷光取代,房間的視野一下明亮起來。

    宋叔帶著人把餐盤都端進(jìn)來,匆匆進(jìn)來,匆匆出去,有了上次的經(jīng)驗,這次全程沒有一個人抬頭多看一眼。

    陸熵端起桌上的酒杯,仰頭喝了一口,液體隨著吞咽的動作滾入喉管,口感微烈。

    “嗯……”

    身后的床上傳來一聲低吟,聽得出來是使用過度的嗓子才能發(fā)出來的聲線。

    黑色的床單凌亂一片,輕微的蠕動后,一條雪白纖細(xì)的手臂露出來,上面吻痕錯落斑駁,讓人看了心驚。

    陸熵放下酒杯,隨手拎起一瓶水,俯身輕喚床上的人:“寶寶,起來喝點水。”

    “……唔。”

    遲雪洱渾身都疼,睫毛上都是水汽,濕淋淋的,啞著嗓子開口:“疼。”

    陸熵伸手將他抱起來,摟在懷中,擰開瓶蓋抵到他唇上:“乖,先喝點水。”

    遲雪洱嗓子確實干得不行了,張開嘴唇含住瓶口,喝了一大口。

    見他喝夠了,陸熵才把水瓶移開,拇指抹掉唇角的水跡,又在上面親了親。

    喝了水,嗓子舒服多了,遲雪洱疲憊地睜開眼睛,語氣虛弱:“幾點了?”

    陸熵抱著他,低聲回:“快十點,餓不餓,吃點東西。”

    快十點了,他們竟然做了這么久。

    遲雪洱連害羞的力氣都沒了,沙著嗓子:“沒有力氣,你喂我。”

    “好。”

    陸熵有求必應(yīng),將人用床單裹起來,抱著坐在自己胸前,一頓飯下來,遲雪洱真的就只做了張嘴和咀嚼這兩個動作。

    吃完飯陸熵本來想下去簡單整理下,還沒動就被兩只胳膊一把摟住腰緊緊抱住,被子下的小腿也貼上來,纏著他的身體。

    “好暖和。”

    遲雪洱用力抱著他,含糊咕噥。

    陸熵這樣也沒法動了,把桌板隨意推到床邊,躺回去,也回?fù)ё∷?br />
    “冷了嗎?”

    “嗯。”躺下來后,遲雪洱往他懷里鉆得更深了,閉著眼睛,滿足地輕輕哼唧。

    “現(xiàn)在暖了嗎。”

    “嗯。”遲雪洱點頭,臉頰貼著他的胸口,歡喜地蹭蹭:“喜歡……”

    陸熵被他蹭得身體有一點熱,低聲問:“喜歡什么,喜歡被我抱著,還是喜歡暖和。”

    “……都喜歡。”遲雪洱已經(jīng)舒服得要昏昏欲睡了,聽到他的提問也只能含糊地回答:“都喜歡。”

    太乖了,陸熵雖然不忍心再讓他累,卻還是忍不住又去親他,把人親得迷迷糊糊,抖著嗓子求饒。

    “這樣也喜歡嗎?”陸熵啞著嗓子問。

    “……嗯,喜歡的。”遲雪洱又困又舒服,說話帶著鼻音,聽起來像是在撒嬌。

    陸熵摸著他的臉,滿眼寵溺:“我對你做什么都喜歡嗎。”

    小孩的聲音軟得不行:“喜歡。”

    陸熵輕呼一口氣,像是在克制什么,抵著他的額頭:“那,喜歡我嗎?“

    這個問題卻遲遲沒有等來回答,久久的沉默之后,陸熵垂眼看去,小少爺早已經(jīng)閉眼陷入了恬靜的夢鄉(xiāng),粉色的唇瓣微微開啟,呼吸聲輕柔綿長。

    陸熵盯著他孩童般單純的睡臉看了許久,心中一片柔軟寧靜,泛著難言的滿足和幸福感。

    *

    第二天便是陸家聚會的日子。

    一大早遲雪洱就被拉起來試穿衣服整理儀容,他有點困,人也蔫耷耷的,宋叔在他身上比量了好幾套,每套都被夸得天花亂墜,所以導(dǎo)致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該選哪套。

    陸熵穿好衣物從衣帽間出來時,宋叔還在念念叨叨:“小遲你自己喜歡哪件啊,白色的,還是這套灰色的?你皮膚白,穿粉色也好看,這些衣服穿你身上就沒有不好看的,各有特色,不然你就挑個自己喜歡的顏色?”

    遲雪洱穿著睡衣,連連打著哈欠,眼周一層沒睡醒的紅,薄薄的雙眼皮困倦地耷拉著,睫毛密而長。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雖然醒著站在這里,但意識和靈魂還在床上抱團(tuán)躺著,根本就沒有心情挑什么衣服,隨意應(yīng)付道:“都行,都可以,宋叔你隨便定吧。”

    “怎么能隨便定呢。”宋叔濃眉高挑,一本正經(jīng):“今天可是你們結(jié)婚以來最大的一次聚會,去陸家的客人也很多,咱們可得好好捯飭一下,用你們年輕人的話怎么說來著,好像是叫做全場最靚的仔?”

    遲雪洱腦袋快被他嘮叨大了,又不好掃他老人家的興,“嗯嗯”點著頭,眼角掛著淚花繼續(xù)陪他挑選。

    陸熵在后面看著,忍俊不禁。

    走過去接過宋叔手里的西裝,沉聲說:“我來給他挑吧。”

    宋叔聞言也只好點頭:“也行,你們年輕人眼光好,那少爺你幫小遲選,我先下去準(zhǔn)備早餐,讓人備車。”

    啰嗦嘮叨的人終于走了,遲雪洱長吐一口氣,覺得自己的耳朵前所未有的清凈,脫力地坐到床上:“我以前都不知道宋叔嘮叨起人來這么恐怖。”

    說罷抬頭看向眼前的人:“這么多年你都是怎么過來的?”

    陸熵不置可否:“他從沒在我面前嘮叨過。”

    遲雪洱:“……”

    好吧,他怎么忘了,以陸熵這種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冰山性格,即使是從小照顧他的長輩估計也不會隨意在他面前挑戰(zhàn)他的耐性。

    “先換衣服吧。”

    陸熵瞥一眼手里的白色西裝,雖然也是當(dāng)季的高定新款,但設(shè)計有些過于保守成熟了,不適合遲雪洱這個年齡的人穿,便隨手掛到旁邊。

    在衣架上繼續(xù)挑選時,耳邊傳來遲雪洱小聲打哈欠的聲音,無奈道:“還這么困嗎?”

    “也不想想我是因為誰才睡眠不足的。”

    遲雪洱小聲嘀咕。

    是因為他。

    陸熵自知理虧,“咳”了聲,回頭看著他。

    遲雪洱盤腿坐在床上,撈了一個抱枕抱在懷里,絲質(zhì)睡衣的領(lǐng)口松松垮垮,露著白皙纖細(xì)的鎖骨,又乖又小。

    陸熵忍不住走過去,手指抹掉他眼尾的濕潤,柔聲說:“不然今天不去了。”

    遲雪洱搖搖頭,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瘦削窄腰,臉頰靠上去:“你媽媽對我挺好的,我不能連過年去看望她這樣的小事都做不到,這樣太沒有禮貌了。”

    陸熵揉揉他的頭發(fā):“寶貝真乖。”

    遲雪洱用鼻音“哼”了聲,軟軟黏黏的:“你快給我換衣服,我沒力氣。”

    前兩天還說他不會撒嬌,這會卻黏糊的讓陸熵心都酥了。

    把人從床上撈起來抱著,遲雪洱也順勢摟住他的脖子,兩條腿無比自然又習(xí)慣地纏到他腰上。

    陸熵就這么抱著他往衣帽間走,手掌完全托在小少爺臀部,飽滿圓潤,因為穿著絲質(zhì)睡衣的緣故,弧度和肉感更加明顯。

    小家伙雖然清瘦,該有肉的地方倒是一點不少。

    路過掛著滿滿的衣架時,遲雪洱也明白宋叔拿出來的這些衣物應(yīng)該都是入不了他的眼,撇撇嘴:“這么多都沒有合適的呀。”

    陸熵親親他的頭發(fā),壓低嗓音:“我來挑,你什么都不用做,要是困就再瞇一會。”

    聽這意思是有一翻折騰了,不過是一場聚會而已,上流社會的有錢人真的好累啊,遲雪洱有氣無力地哼了聲,索性真的闔上了眼睛繼續(xù)養(yǎng)精神。

    他們兩人都梳洗整理好從樓上下來,已經(jīng)是快一個小時以后的事了。

    遲雪洱看起來還是精神氣不足的樣子,但是氣色倒是比剛才好了許多,臉頰粉撲撲的,眼睛里有水光,像是因為什么哭過一樣,站在燈光下,皮膚白得晶瑩剔透,漂亮水靈得很。

    不僅如此,宋叔還留意到他們少爺身上的西裝似乎也和剛才在樓上看到的那套不太一樣,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又換了一套。

    簡單用了餐后,他們便出發(fā)去了陸宅。

    許久沒有來,這棟占地面積龐大的宅邸還是和記憶中一樣氣派輝煌。

    車子一直到正廳前的圓形噴泉池旁才停下,有穿著燕尾服的傭人過來拉開車門,尊敬地迎接。

    陸熵從另一側(cè)車門走過來,握住遲雪洱冰涼的手心,輕輕捏捏:“手怎么這么涼,冷嗎?”

    遲雪洱仰頭,漂亮的眼睛在陽光下閃爍著動人的流光:“不是,可能是有點緊張。”

    陸熵聞言輕笑,抬手給他理理衣領(lǐng):“不需要緊張,除了我,這里的任何人你都不用放在心上。”

    好自負(fù)強(qiáng)大的口氣,但這也正符合陸熵一貫給人的感覺,盛世凌人,冷漠到不染絲毫人氣。

    但不可否認(rèn)的是,遲雪洱的心境也的確因此平靜許多,回握住他的手,彎起眼睛笑了笑。

    “走吧。”

    大廳里溫暖如春。

    他們剛一踏進(jìn)玄關(guān),就成了為全場矚目的焦點。

    果然如宋叔所說,今天的聚會不是以前那種簡單的親戚相聚,這儼然是一場中大型的宴會了。

    女士們都身穿晚禮服,男士也無一不是西裝革履,耳邊流淌著舒緩的鋼琴曲,長長的茶歇桌上壘起好幾米高的香檳塔,酒里倒映著珠寶的華貴光芒,這樣奢華夢幻的場面,遲雪洱以前只在電視中見過。

    陸熵牽著他的手一路走過去,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通道,盡頭處身穿華服的陸母看到他們,眼睛一亮,立刻打斷正在交談的貴婦,說了聲“抱歉”后,款款向他們走來。

    “寶貝,你們可算是來了,可把媽媽想壞了。”

    陸母還是一如既往的熱情關(guān)切,抓著遲雪洱的手上下前后的打量:“聽說你年前剛又病了一場,媽媽那時在國外,也沒回來看你,現(xiàn)在怎么樣了,都好全了嗎。”

    這么久了,遲雪洱還是不太能適應(yīng)這種熱情,連連點頭:“都好全了,謝謝媽媽關(guān)心。”

    “跟媽媽還這么客氣。”

    陸母捏捏他的臉,拉著他的手往里面走,沿途很自然的跟人介紹說這是他們家的孩子。

    雖然沒有明說,但在這樣正式的場合特意帶他出現(xiàn),還有一旁跟著的陸熵,傻子也知道這個少年身份的特殊性了。

    這段時間一直有流言說陸熵這個鉆石王老五偷偷結(jié)婚了,有些人根本不信,畢竟消息捂得太嚴(yán)密,而且這些年陸熵的表現(xiàn)也壓根不像想結(jié)婚的樣子,所以很多家里有適齡千金的老董還是一直惦記著陸氏少奶奶的位置。

    但現(xiàn)在看到眼前這副情形,即使再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承認(rèn)這個事實。

    而且那個傳言中的“少奶奶”本人此刻就在他們眼前,雖然是個男人吧,但樣貌氣質(zhì)一點也不在差的。

    芝蘭玉樹的一個少年,身穿高定白色無尾禮服,質(zhì)感上乘的緞面衣料微帶光澤感,裁剪完美的版型包裹勾勒著他年輕挺拔的身體,腰身細(xì)窄,儀態(tài)優(yōu)越到一眼看上去就是從小在富裕雍容的家庭里被教養(yǎng)出來的矜貴少爺。

    美中不足的是,這少爺似乎身體不太好,面頰蒼白如玉,眉眼間依稀透出幾分孱弱的病氣。

    人群中議論的聲音不少,但圓滑的貴婦人已經(jīng)上前開始跟陸母攀談夸贊了,陸母并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但是贊嘆的話卻也一句不落的照單全收了。

    她就是喜歡聽別人夸遲雪洱,管他的真心還是假意,夸的她開心就好。

    遲雪洱配合著在旁邊當(dāng)了會吉祥物,沒多久臉就笑得又僵又麻。

    陸熵在旁邊低下頭,貼近他耳邊:“累了就去旁邊歇會,不用在這杵著。”

    遲雪洱放松一下臉部的肌肉,仰頭瞅著他,可憐巴巴的:“大家都在應(yīng)酬呢,我就這么走了,不太好吧。”

    一身稚氣的小少爺嘴里說出“應(yīng)酬”兩個字,多少讓人覺得有些可愛新鮮了,陸熵輕挑眉頭:“忘記進(jìn)來前我跟你說了什么嗎,有你老公在呢。”

    在這種場合說什么“老公”,雖然聲音很小,其他人根本聽不到,遲雪洱還是小小的臊了一下,耳朵尖熱熱的:“別亂說。”

    陸熵瞅著他白生生又透著粉的臉蛋,小扇子似的睫毛刷刷扇動,壓低嗓子:“去人少的地方歇息吧,我提前跟顧硯說好了,讓他陪你四處逛逛,那小子最擅長的就是在這種場合偷懶溜號。”

    在這種全是陌生人和充滿了讓人感到窒息的金錢和欲望社交的場合,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遲雪洱心中不由一亮。

    “顧硯?”

    雖說是他主動提起來的,但看到遲雪洱因此雀躍期盼的神色,陸熵內(nèi)心還是感到一陣不爽,默默在心里記了顧硯一筆。

    說曹操曹操就到,他們話音剛落,遲雪洱就看到不遠(yuǎn)處身材高挑的青年在對他招手,手里舉著杯酒,標(biāo)志性的桃花眼風(fēng)情流轉(zhuǎn)。

    不是顧硯是誰。

    看到這幅情形,遲雪洱在這里更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了,拉拉身旁陸熵的衣袖,小聲說:“那我過去了?”

    陸熵“嗯”了聲,大掌握住他后頸,在他額角親了親:“別玩得太累,等我過去找你。”

    這個親吻太自然了,自然到遲雪洱自己都愣了會才反應(yīng)過來這個場合做這事是不是不太合適,更不用說周圍一堆或明目張膽,或偷偷打量的那群人。

    人群中果不其然響起一陣很微弱的嘰嘰喳喳聲。

    陸母倒是對這個場景很滿意,看來老宋說的沒錯,這小兩口感情是越來越好了。

    遲雪洱臊得不成樣子,瞪了眼表情自然,姿態(tài)游刃有余的男人。

    可等轉(zhuǎn)身面對陸母時,又瞬間換了臉,變成乖巧可愛的小白兔。

    “媽媽,我去外面透會氣,你們先聊。”

    陸母擺擺手,表情溫柔慈愛極了:“寶貝玩得開心點兒。”

    遲雪洱一溜煙走了,跟等在舞圈外圍的顧硯匯合,這風(fēng)流少爺上來就貼臉一陣調(diào)侃:“嘖嘖,嫂子你現(xiàn)在跟表哥感情是越來越好了,真是羨煞旁人啊。”

    遲雪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面頰飛粉,推著他走:“別亂說了,帶我去外面透透氣,我快憋死了。”

    顧硯也沒想這人臉皮這么薄,跟陽光下的肥皂泡泡似的,戳戳就破了,笑著說:“外面太冷了,表哥特意交代我你怕冷不能出去,我有個好地方適合你去,跟我走吧。”

    兩人繞過人群,從大廳側(cè)門穿過一道長長的走廊,到這里音樂聲就漸漸聽不到了。

    遲雪洱才發(fā)現(xiàn)這里竟然有一處室內(nèi)溫室,跟上次他來在庭院后山見到的玻璃花房不同,這里空間雖然小些,但是設(shè)計更為古典優(yōu)美,腳下的道路上不同顏色的鵝卵石組成各種花紋,臺面下竟然還能聽到潺潺的流水聲。

    溫度和濕度都適宜,跟外面的酷寒相比,這里確實更適合放松身心。

    “這里的人都很喜歡花嗎?“

    遲雪洱走到一大片盛開的薔薇前,蹲下來,在嬌艷的花瓣上輕撫。

    顧硯聳肩:“算是吧,一開始只有這一處,很多年了,我跟表哥小時候經(jīng)常在這玩來著,后山的那個玻璃花房是后來才有的。”

    話音剛落就有傭人推著車過來,上面擺了許多精美的小點心還有顏色漂亮的酒飲。

    顧硯隨手一指:“放那邊的桌上吧。”

    兩人在桌旁的藤椅坐下,顧硯遞給他一杯飲料:“沒有酒精,放心喝。”

    遲雪洱接過來,咬住吸管喝了一口,水蜜桃味的,口感清爽,還挺好喝的。

    顧硯撐著下巴看他,剛想說些什么,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說話聲。

    “許先生,顧少剛才交代了這里暫時不讓外人進(jìn)入,實在抱歉,麻煩您再等會吧。”

    “什么外人,這里本來就是我以前經(jīng)常出入的地方,有什么不能進(jìn)的。“

    “這,我們也沒辦法做主,許先生,您等下……!”

    “……”

    說話聲越來越近,聽起來已經(jīng)快到溫室了,顧硯跟遲雪洱同時轉(zhuǎn)身,在看到出現(xiàn)在門口,那個清瘦高挑的青年的身影時,顧硯驚得一下就從藤椅上站起來。

    “我草,他怎么也來了,不是說沒邀請他嗎……”

    遲雪洱也看到了那個人,雖然沒有顧硯那么大的反應(yīng),卻也驚訝地微微睜大眼睛。

    他記得這張臉,就在前兩天,跟顏清去買滑板的那家店,雖然當(dāng)時只有一面之緣,但因為他獨特的氣質(zhì)還有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所以遲雪洱才會對他印象深刻。

    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陸宅。

    而且看情況顧硯似乎也認(rèn)識他,難不成這人跟陸家有什么關(guān)系?剛才他好像還依稀聽外面的傭人稱呼他許先生。

    許……

    遲雪洱愣愣,腦子里嗡了一聲,突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這個人,該不會就是許安言吧。

    進(jìn)來的青年這時也看到了他們,卻全無意外之色,俊秀的面容上露出笑意,緩緩向他們走來。

    顧硯也上前一步,雙手塞進(jìn)兜里,臉上掛著懶洋洋的痞笑,雖然什么都沒做,卻不動聲色地將遲雪洱護(hù)在身后。

    遲雪洱怔怔的,如果說剛才他還對自己的猜想有些遲疑,此刻看到顧硯這種態(tài)度,基本已經(jīng)確定眼前這個人就是許安言了。

    心驚的同時,也對顧硯對他的維護(hù)感到一陣暖心,這個紈绔的公子哥之前不是說說而已,他是真的完全站在自己這一邊的。

    許安言看著顧硯的動作,臉上得體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

    “我剛才還在想是哪位顧少,原來是小硯,你還記得我嗎,上次聚會時都沒機(jī)會好好跟你打招呼。”

    許安言的話就像他現(xiàn)在給人的感覺一樣,溫潤客氣,舉手投足間都透露出優(yōu)雅。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他這樣落落大方,反倒讓顧硯這種草木皆兵的行為顯得有些不禮貌,他把手放下來,扯扯衣襟。

    “記得,安言哥,小時候經(jīng)常見你跟表哥結(jié)伴一起玩,只是后來你出國了。”

    許安言點頭,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看向后方,淡聲說:“我今天有事耽擱來遲了,剛才在前廳就聽說小熵今天是帶著朋友一起來的。”

    “安言哥你聽的沒錯。”說到這里,顧硯立馬來了精神,俊臉上的笑意頗有些得意和自豪:“不過可不是朋友,他們倆可是伴侶,這不表哥怕表嫂在前面應(yīng)酬太累,才特意讓我?guī)麃磉@里休息,表哥跟表嫂感情可太好了。”

    “伴侶”兩個字一出現(xiàn),許安言一直沒有變化的神色明顯起了波瀾,唇角疏淺的笑意也不再維持,淺灰色的雙眸中呈現(xiàn)出一種淡漠的涼意。

    他沒再理會顧硯,徑直繞過他走到后面,從剛才開始就被保護(hù)起來的遲雪也徹底無所遁形。

    “你好。”許安言垂眸打量著他,聲線溫和:“又見面了。”

    遲雪洱手里還捏著飲料杯子,手指修長蒼白,跟他的臉頰一樣,血色很弱。

    他望著眼前這個五官可以稱得上是漂亮的青年,眉眼間卻有一股凌厲,眼眸中的情緒很淡薄,似是在借此表達(dá)著對外界的人或事物的不屑。

    當(dāng)然這個不屑的對象也包括此刻在他眼前的自己。

    遲雪洱對此倒是沒有什么感覺,他本身也不是感知情緒很強(qiáng)烈的性格,甚至大部分時間,他可能比許安言這樣的人還要寡淡。

    “你之前就已經(jīng)知道我了。”

    遲雪洱聲音淡淡的,語氣卻透著篤定。

    許安言輕笑了下,沒有否認(rèn):“我剛回國就聽說了小熵的事,只是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一時沒來得及找他確認(rèn),也是不想他為難,畢竟小熵從以前起就最怕我生氣跟我解釋這些了,尤其還是他已經(jīng)結(jié)婚了這樣大的事。”

    他一口一個小熵,話語中處處透露出跟陸熵的熟稔,遲雪洱就是再笨也聽得出這是在給自己下馬威。

    他本來覺得自己對這種類似宣示主權(quán),或是強(qiáng)調(diào)他們過去關(guān)系有多美好親近的行為完全不會在意,甚至過去在每每想到白月光可能會做的這些事時也會覺得可笑,因為這真的很蠢。

    雖然他現(xiàn)在依然覺得很蠢,可是當(dāng)事情真正發(fā)生時,真的被許安言用他想象中的態(tài)度騎臉輸出時,他卻突然發(fā)現(xiàn)一直以來他還是太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了。

    應(yīng)該說在面對這種情況時,大部分人可能都做不到想象中的那般理智。

    至少遲雪洱此刻是不能的,他開始有些抗拒,不想再繼續(xù)面對這個人看似云淡風(fēng)輕,卻沒有一刻不將他視為敵人的那種尖銳。

    遲雪洱盡量面無表情的收回視線:“這是你們的事,你可以不用特意跟我說。”

    頓了會,他又話鋒一轉(zhuǎn),語調(diào)平緩道:“但據(jù)我所知,我們結(jié)婚的事需要知道的人,陸熵早就已經(jīng)全部告知了,至于許先生為什么回國后才知道,可能陸熵是覺得沒有必要打擾遠(yuǎn)在國外的你吧。”

    遲雪洱淡淡說完這些話,目光平靜地跟他對視。

    果不其然,許安言從進(jìn)門時的那種游刃有余和居高臨下的強(qiáng)勢氣場瞬間就松動了,他的眼神變得陰冷,唇角一直維持的笑容也淡了許多。

    垂眸冷冷打量著遲雪洱,陽光透過溫室玻璃打在他臉上,讓他看上去蒼白又疲倦。

    許安言:“你身體好像很不好,小熵平時喜歡健身和各種戶外探險運動,我們上學(xué)時我經(jīng)常陪他登山和深潛,你們平時在一起做什么呢。”

    平時?遲雪洱已經(jīng)聊得累了,疲憊地眨眨眼,歪頭想了想:“喝茶,吃點心,畫畫,按摩……”

    遲雪洱說完這些時,許安言表情也逐漸變得復(fù)雜和一言難盡,像是在怪他把陸熵這頭本該在叢林和草原中廝殺的猛獸圈養(yǎng)在了舒適的柵欄里,讓他失去了獸性和雄性的征服欲。

    遲雪洱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他自己也很想嘆氣,又不是他想把陸熵綁在身邊和他一起做這些老年人才愛的娛樂活動,明明是陸熵自己一有時間就纏著他,根本不愿意出門的。

    到這里遲雪洱已經(jīng)完全喪失了再繼續(xù)跟許安言繼續(xù)溝通的欲望,他太累了,是一種身心俱疲的倦怠感,不管是剛才在大廳社交的應(yīng)酬,還是此刻面對這個“白月光”的耀武揚威。

    或許他真的不該摻和進(jìn)陸熵的生活,畢竟他們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顧硯在旁邊觀察到他的臉色似乎越來越不好,有點擔(dān)心他的身體情況,走過來想要扶他到旁邊休息,手臂剛伸出去就被橫空出現(xiàn)的另一只手抓住。

    “我來吧。”

    耳邊響起熟悉的低沉嗓音,顧硯側(cè)過頭,看到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這里的陸熵。

    陸熵松開他的手,又上前一步,投落的影子罩在遲雪洱身上,低頭柔聲叫他:“寶貝。”

    遲雪洱現(xiàn)在腦子里的思緒很復(fù)雜,很多想法混在一起,亂得讓他頭痛,而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拙褪茄矍斑@個男人。

    陸熵還穿著那身黑色的高定禮服,肩膀?qū)掗煟瑲鈩堇渚铄涞拿嫒堇饨峭昝冷h利。

    遲雪洱輕撩起眼皮望著他,眼周紅紅的,臉頰和嘴唇都很白,睫毛下垂的弧度也透出一種無助的委屈感。

    看他這樣,陸熵心都揪在了一起,手指在他眼尾的紅色輕碰:“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看著他急切關(guān)心的眼神,遲雪洱又心生一絲不忍,明白此刻的陸熵可能也是不明就里,他甚至都不知道許安言會突然跑到他面前挑釁。

    想到此心中的冷硬便又被軟化幾分,撇撇嘴巴,悶聲說:“我好累啊,能先回家嗎。”

    小少爺用這種讓他心都快化了的語氣跟他說話,陸熵哪有說不好的理由,當(dāng)即點頭,牽住他的手:“好,我們現(xiàn)在就回去。”

    遲雪洱想到前面的歌舞升華,心虛的問:“那你的應(yīng)酬呢?“

    “什么都沒有你的身體重要。”

    陸熵沒有一秒猶豫地回答,說完便帶著他轉(zhuǎn)身離開,卻沒想一個身影卻在這時突然擋在他們面前。

    “小熵。”

    許安言站在他正對面,臉上一改剛才在遲雪洱面前的不屑孤傲,像是完全變了個人,笑容甚是爛漫:“你知道我今天過來嗎。”

    陸熵垂眸瞥著這位擋路的不速之客:“許安言。”

    許安言眼神一亮,忍不住又走上前,還伸手想去碰他:“是我,小熵……”

    后面的話戛然而止,因為陸熵毫不留情地用手腕隔開了他的手,神色中甚至流露出一絲不耐煩。

    這似乎是許安言全然沒有預(yù)料到的,臉上的表情僵住,在原地不知所措。

    “敘舊留到下次再說吧,我現(xiàn)在有急事要離開。”

    陸熵快速說完,又垂頭看一眼身邊的人,小少爺腦袋靠在他身上,臉上的倦容更重了,纖長的黑色睫毛耷拉著,緊抿的嘴唇血色全無,心中一急,干脆直接把人抱起來。

    許安言愣愣地看著這一幕,直到兩個人的身影漸漸遠(yuǎn)離消失在視野中,他才怔怔反應(yīng)過來。

    陸熵所謂的急事,就是把那個病秧子像寶貝疙瘩似的揣在懷里護(hù)著離開?

    第47章 47

    玻璃溫室的門快速打開又合上, 門上的風(fēng)鈴聲嘩嘩清脆作響。

    轉(zhuǎn)眼間熱鬧的室內(nèi)就只剩下顧硯和許安言兩人。

    許安言不用說,從目送陸熵抱著遲雪洱離開后就一直是愣神的狀態(tài),不明情況的人可能會以為他剛剛遭受了多么強(qiáng)烈的打擊。

    看他這樣, 顧硯倒是覺得挺解氣的,雙手插兜慢悠悠走到他跟前, 垂眼瞧著他:“安言哥, 我說的沒錯吧,表哥他們夫夫倆感情可好了,如果有不知道打哪來的阿貓阿狗非要來插上一腳,最后也只能是自取其辱。”

    這話的指向性已經(jīng)很明顯了, 顧硯壓根也沒打算跟他打啞謎,畢竟這許安言來勢洶洶,還直接找上了遲雪洱,目的恐怕也并不單純。

    許安言聞言抬頭看他, 一會兒的功夫,情緒已經(jīng)從剛才的失態(tài)完全調(diào)整好,臉上重新掛起得體優(yōu)雅的笑容,說出來的話卻不含絲毫善意:“感情好不好, 也要經(jīng)歷過考驗才能最終看出來不是嗎。”

    說罷抬手理了理衣襟, 輕抬下巴瞥了顧硯一眼, 表情驕矜,趾高氣昂的離開。

    比起這兩人的火藥味,離開的陸熵他們就明顯平和許多。

    只是似乎過于平和了,反倒讓陸熵有些不安和擔(dān)心。

    遲雪洱從被抱上車后便一言不發(fā), 偏頭靠在椅背靠墊上, 薄薄的嘴唇自然抿著,黑色的額發(fā)垂下來兩縷, 遮住了纖長濃密的睫毛。

    陽光從一側(cè)車窗投射下來,打在他皮膚上近乎透明,更顯得他整個人脆弱感拉滿,看得人心疼。

    陸熵握著他的手,很涼,像是一塊沒有溫度的冰,雖然知道他體溫低,但也很久沒有冷成現(xiàn)在這樣。

    “唔……”

    半昏睡的遲雪洱突然微弱地輕哼出聲,睫毛飛快地顫了顫,蒼白的眉心皺痕很深。

    陸熵旋即回神,手掌輕托住他的臉,柔聲低問:“我在這,哪里不舒服嗎?”

    “疼,疼……”

    遲雪洱不停呢喃著,鼻尖上隱隱有細(xì)密的汗珠沁出來。

    陸熵聽清了他的聲音,雖然不知道遲雪洱是哪里痛,卻覺得此刻自己心臟的疼痛可能也并不比小家伙少幾分,克制地握緊他的手:“哪里疼,不要怕,我們現(xiàn)在就去看醫(yī)生了。”

    遲雪洱卻沒有醒,只是難受地一個勁往他身上靠,像是缺乏安全感的小嬰兒。

    陸熵只好把他摟起來抱進(jìn)懷里,脫下身上的西裝蓋到他身上,沉聲對前面的司機(jī)說:“再快點。”

    回到別墅時,提前接到通知的宋叔已經(jīng)帶著私人醫(yī)生在等著了。

    看到陸熵抱著人從車上下來,小老頭心都提到嗓子眼,急得不行,這早上走得時候還好好的,怎么出去不到半天就弄成這樣了。

    陸熵沒時間跟他解釋,帶著私人醫(yī)生去了二樓。

    大致的基礎(chǔ)檢查全都做了一遍,吳醫(yī)生最后下出結(jié)論,整體是沒什么太大的問題。

    只是小少爺早上有些低血糖,本來身體就不是在最佳狀態(tài),再加上突然強(qiáng)烈的情緒波動,之前的胃炎還沒有全好,這會又被緊張的神經(jīng)刺激到,可能重新胃疼了起來,新病牽動舊患,可以說是buff疊滿了。

    陸熵在旁邊聽得眉頭緊鎖,黑著臉讓吳醫(yī)生趕緊開藥治療,至少不要再這么疼下去了。

    吳醫(yī)生連連點頭應(yīng)了,手腳麻利地配藥掛吊瓶。

    折騰了好一陣,等其他人全都出去了,臥室里才重新恢復(fù)平靜。

    陸熵坐在床邊,看著躺在床上蒼白虛弱的小家伙,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才能證明他還好好的活在這個世上。

    陸熵輕舒口氣,小心托住他瘦削的手腕,慢慢將額頭抵在上面。

    看護(hù)等待的陸熵雖然不好過,但昏睡中的遲雪洱也并沒有比他好上幾分。

    他在做一個很凄慘的夢,夢中有陸熵,許安言,三個人湊到一起,把他能想象到的狗血劇情一字不落地上演了一遍。

    雖然他早在跟陸熵簽訂協(xié)議時,就已經(jīng)預(yù)想好了這個男人會因為日后白月光的出現(xiàn)將他拋之不顧,但這一天真的來臨時,他卻完全做不到一開始預(yù)設(shè)好的瀟灑走人。

    在夢里,陸熵跟他說分手的那天甚至還是大雨滂沱,他他為了維護(hù)自己那為數(shù)不多的可憐自尊心,還拒絕了陸熵讓人送他的建議,拎著行李箱走在雨里,一回頭就看到了陸熵?fù)еS安言親熱的畫面。

    許安言抱著陸熵的脖子,沖他露出一個洋洋得意的狡黠冷笑。

    遲雪洱覺得自己好像個傻逼,一氣之下就倒在了雨地里,沒想到再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回到了原來的書外世界。

    他開心到差點在夢里跳起來,因為過于激動和興奮,一下就從夢中醒了過來。

    一睜開眼看到的就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天花板,閉上眼睛再睜開,卻還是同樣的畫面。

    意識到剛才的一切不過都是夢而已,遲雪洱胸口的那份狂喜慢慢減弱,巨大的失落感讓他目光黯淡下來,鼻頭也開始酸澀。

    “洱洱。”

    遲雪洱轉(zhuǎn)過頭,看到陸熵一臉關(guān)切欣喜地看著他,夢里未盡的情感延續(xù)到現(xiàn)實中,突然對這張臉產(chǎn)生了一些怨懟。

    陸熵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沉浸在他醒來的喜悅中,手在他額頭和脖頸間輕探,確認(rèn)他的體溫是否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

    遲雪洱本來還想忍著不搭理他,可被他如此無微不至的照顧,又不禁犯了心軟的毛病,撇過臉,心里卻止不住的委屈。

    陸熵一會察看他手背上吊針留下的針眼,一會又去摸他的頭發(fā),短短的兩三分鐘里,就碰過了所有他能碰的地方,好像怎么都摸不夠一樣。

    任誰都能看得出他對眼前人的珍惜和呵護(hù)。

    遲雪洱不是沒有感知能力的木頭,他自然也能察覺到陸熵此刻純粹的關(guān)切,所以內(nèi)心才愈發(fā)糾結(jié),終于還是沒忍住,轉(zhuǎn)過頭,微紅著眼眶看向他。

    陸熵握著他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在他臉頰上輕撫,嗓音像他的目光一樣溫柔:“想說話了?”

    遲雪洱瞅著他,眼睛不知不覺就變得濕潤:“你不想知道我為什么突然跟你生氣嗎?”

    陸熵靜靜瞅著他:“洱洱想說嗎?”

    遲雪洱抿抿唇,莫名覺得他這個表情跟夢里那個冷酷趕自己走的模樣有些重合,內(nèi)心一愴,蒼白著臉重新閉上眼睛。

    陸熵揉揉他的頭發(fā),又沉吟了一會,才輕聲說:“上午在陸宅……”

    幾乎是提到“陸宅”這兩個字時,遲雪洱就立刻反應(yīng)過來他想問什么,心中驀地一緊,撇過臉:“我頭好暈,你先別跟我說話。”

    他是在害怕嗎,因為不想讓書中的情節(jié)那么早地到來。

    哪怕此刻的陸熵對他表現(xiàn)出多么真摯的關(guān)切和呵護(hù),但不可抗力就是不可抗力,他們都是書中被安排好的人物,就算有再多意外發(fā)生,最終的生命軌跡都還是不會改變的。

    陸熵明顯也看出他不自然的地方,垂眸瞅著他,抬手隔著被子輕拍他清瘦的脊背。

    “那先睡會吧,睡醒了我們再說。”

    可惜時間卻沒有給他們再次細(xì)說的機(jī)會,遲雪洱身體才剛好,陸熵就再次投入到忙碌的年底收尾工作,再加上遲雪洱刻意的回避,便也錯過了最佳的談話時機(jī)。

    周一,遲雪洱又回到學(xué)校,在畫室跟顏清見面,兩個人互損了會就開始練習(xí),忙活了快一上午,顏清才說停下來休息,拉著他去食堂吃飯。

    吃完回畫室的路上,看到有很多學(xué)生烏泱泱往小禮堂的方向走,顏清抓住一個人詢問,才知道是他們系請了個設(shè)計師來做演講。

    據(jù)說這個設(shè)計師在國外也很有名氣,拿過許多獎,辦的展覽很多都一票難求,最重要的是這人也是他們b大的畢業(yè)生,這次受邀免費做幾場演講,也算是回饋母校。

    “聽起來好像很牛逼。”顏清回頭看著遲雪洱:“反正下午也沒課,要不去聽聽。”

    遲雪洱也贊成,這種機(jī)會算是難得,兩人便也跟著去了小禮堂。

    禮堂門口熙熙攘攘,簽到桌那邊排了一個長隊,看起來這演講確實很受歡迎。

    遲雪洱探著腦袋往前面長長的隊伍看,擔(dān)憂道:“這禮堂容座可不算高,不會還沒排到我們就沒空了吧。”

    顏清個頭比他高一點,也側(cè)著身子去看,回頭時一腦袋撞到一堵肉墻上,整個人被彈得差點跌倒,好在那堵肉墻反應(yīng)快,及時把他拉住。

    顏清人都懵的,剛想埋怨什么人不長眼睛,干嘛站得離他那么近,一抬頭看到張熟悉的俊臉,到了嘴邊的話瞬間就憋了回去。

    “學(xué)長?你怎么在這?”

    付云霄還是那副閑散的模樣,黑色沖鋒衣加棒球帽,酷出天際了,垂眸看著他:“今天的演講活動由系學(xué)生會來負(fù)責(zé),我來打個下手。”

    顏清“哦”一聲,這才瞥到他胳膊上圈著的紅袖章,雖然這人干什么都不急不躁,有種不著調(diào)的松弛感,但其實人家還是學(xué)生會的人來著。

    前面的遲雪洱也轉(zhuǎn)過身,仰頭看著付云霄問:“學(xué)長,里面是不是快坐滿了,還能排到這邊嗎。”

    付云霄搖搖頭,用下巴指了指前面:“到門口的位置就差不多了,排不到你們。”

    顏清“靠”一聲:“那還等什么,浪費感情,雪洱咱們走。”

    不等他轉(zhuǎn)身,就被付云霄伸手?jǐn)r住,垂眸看著他們:“急什么,既然碰到我了,還能真讓你們空手而歸嗎。”

    顏清眼睛亮了亮,朝后面排隊的人瞥了眼,捂著嘴巴湊近他耳邊:“學(xué)長你是要給我們開特權(quán),走后門嗎?”

    他們本來就靠得近,顏清為了讓他聽清楚還踮高了腳尖,說話時潮濕的氣息灑在他臉側(cè),撩動皮膚上無數(shù)根細(xì)小的絨毛。

    付云霄低著眼瞼,同樣壓低嗓音:“嗯,學(xué)生會的成員提前都留好了位置,可以給你們騰兩個出來。”

    顏清眨眨眼:“留的位子也是固定的吧,那不是要占了你跟另外一個學(xué)長或?qū)W姐的。”

    付云霄笑了下:“算是學(xué)長對可愛學(xué)弟的特殊關(guān)照。”

    看他的表情也不像是在開玩笑,顏清直接忽略“可愛”那個油膩形容,況且他也是真的想聽這場演講,于是又看向遲雪洱:“既然學(xué)長都這么說了,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吧。”

    付云霄便帶著他們?nèi)チ伺赃叺钠T,這里平時也是開放的,只是今天因為舉辦演講特意鎖上了,只有學(xué)生會才有鑰匙。

    遲雪洱往里面看了眼,演講還沒開始,禮堂里頂燈亮著,下面的座位席烏壓壓全是人頭。

    付云霄告訴了他們座位號,遲雪洱記下后便先進(jìn)去了。

    顏清進(jìn)門前猶豫了下,回頭看了眼,付云霄懶洋洋靠著門框,長手長腳的格外養(yǎng)眼:“還不進(jìn)去,怎么,舍不得學(xué)長了。”

    簡直沒有半分鐘的正經(jīng),顏清嘆口氣,心里頭那點過意不去一溜煙地跑遠(yuǎn),扭頭便要走。

    付云霄在后面抓住他的手腕,顏清轉(zhuǎn)身看著他。

    付云霄低著眼,睫毛落下的陰影讓他漆黑的眼看起來更加深邃意味不明。

    “下午畫室的練習(xí)結(jié)束后先別急著回宿舍,一起去吃飯吧。”

    顏清“哼”一聲:“剛剛還說是特殊關(guān)照呢,這么快就跟我討飯了。”

    付云霄失笑,小學(xué)弟真是一點虧吃不得,抬手在他鼻子上捏了下,聲線含著不明顯的寵溺:“學(xué)長請你。”

    他用的力氣可不算輕,顏清疼得一下打開他的手,無辜叫道:“鼻子都被你捏塌了,不知道我整張臉最好看的就是鼻子了嗎!”

    付云霄聞言挑眉,故意挑高他的下巴左右看:“只有鼻子好看嗎,我看學(xué)弟天生麗質(zhì),哪里都挺好看的,瞅瞅這唇紅齒白的,到底是怎么長出來的。”

    顏清揮開他的手,故意“嘔”一聲:“別惡心了人了,我可剛吃完午飯,吐你一身我不負(fù)責(zé)啊。”

    付云霄退回去,抱起手臂看著他笑:“不逗你了,里面快開始了,進(jìn)去吧。”

    顏清也不再跟他啰嗦,進(jìn)門前又頓住腳步,匆匆道:“那我進(jìn)去了,下午見。”

    這么說也就算是默認(rèn)了答應(yīng)跟他一起吃飯,付云霄沖他擺擺手,半邊身子陷在光照不到的陰影里,眉眼卻輕松愉悅。

    演講很快就開始了,主持人在話筒前念開場白,后面的大屏幕適時出現(xiàn)今天演講嘉賓的PPT簡介,旁邊還附著他的半身照。

    伴隨著場下的學(xué)生觀眾們被驚艷到的興奮議論聲,遲雪洱也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僵在座位上。

    “許,安言?”

    旁邊的顏清念出屏幕上的名字,瞅著照片上的那張臉,皺眉說:“這人看起來很眼熟啊,不是上次在滑板店的年輕老板嗎?雪洱,我沒記錯吧。”

    話音剛落,臺上念白的主持人便一揮手,大聲宣告歡迎今天的重磅演講嘉賓登場,渲染鋪墊了這么久,大名鼎鼎的年輕設(shè)計師終于款款現(xiàn)身。

    身姿清瘦挺拔,氣質(zhì)溫文爾雅,更重要的是那張臉,不僅沒有照片欺詐,真人的五官反而比精修的照片更突出好看,場下沉默了幾秒,旋即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

    顏清“嘖”一聲,也隨著氣氛跟著拍了幾下意思意思:“真是一群看臉的家伙。”

    遲雪洱卻完全沒有心思應(yīng)和這些,甚至根本沒聽到顏清在說什么。

    雖然情緒已經(jīng)從初看到許安言名字時的震驚緩和許多,但現(xiàn)在反而多了些頭疼和無奈,靠到身后的椅背上,微嘆口氣。

    他的命運果真是在被書中情節(jié)的發(fā)展所硬控著嗎,好像自從許安言第一次出現(xiàn)在他面前后,就總是會在各種莫名其妙的場合和時機(jī)再次遇到他。

    似乎他到哪里都不能擺脫掉這個必定會讓他生活軌跡發(fā)生巨變的“白月光”。

    那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辦,認(rèn)命服從這個世界嗎。

    如果他真的走了,那陸熵呢。

    遲雪洱抬手,隔著衣服撫摸到胸前的戒指,再次看向臺上正在演講的許安言,一身白色正裝,款款而談,氣吐不凡,似乎天生就是該生活在聚光燈下的人。

    拋開他們的私人恩怨不談,眼前的這個青年的確各方面都優(yōu)越得令人艷羨。

    他跟陸熵就好像是可以完美匹配的兩塊拼圖,不論是外貌還是家世,沒有一絲不是嚴(yán)絲合縫的。

    這場演講遲雪洱都沒怎么聽進(jìn)去,結(jié)束時,臺下的學(xué)生們有不少都往前面跑,想要跟許安言合影或是要個簽名什么的。

    他們倆沒湊這個熱鬧,找個不擠的通道趕緊出去了,顏清出門時還有些意猶未盡:“這個設(shè)計師有兩把刷子啊,怪不得他設(shè)計的板子我都覺得還不錯,能讓顧客心甘情愿掏錢的設(shè)計,就是好藝術(shù)。”

    遲雪洱沒接他的話,兩手插著外套口袋,下巴縮進(jìn)衣領(lǐng)內(nèi),表情和神態(tài)都懨懨的,跟剛才進(jìn)禮堂前完全是不同的狀態(tài)。

    顏清“哇啦哇啦”了一陣,突然停下來,聲音也拔高了些,很驚訝的語氣:“許安言?”

    遲雪洱耳朵尖動動,抬頭看去。

    前方果然站著一個青年,身材高挑清瘦,他還穿著剛才演講時的白色正裝,懷里抱著一束花,臉上掛著溫和的笑,陽光從他身后打過來,氣質(zhì)出塵。

    遲雪洱幾乎是掉頭就想走的程度,但也知道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看這架勢許安言估計是特意來找他的,他就是想躲也不太可能了。

    嘆口氣,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

    “遲先生,好巧,又在這里碰到了。”

    許安言已經(jīng)走到他們跟前,笑著先打招呼。

    遲雪洱扯扯嘴角:“是很巧。”

    顏清在旁邊打量著他們兩個人,覺得他們現(xiàn)在之間的氣氛好像比上次在滑板店時還要微妙,輕輕拉一下遲雪洱的袖子,湊到他耳邊低聲說:“原來你們真的認(rèn)識啊。”

    許安言聽到他的話,便也順勢朝顏清笑了下:“你好。”

    顏清尷尬點點頭,受剛才精彩演講的影響,他對這個許安言還是有點才華濾鏡在的,當(dāng)然也有很多問題想請教他,只是現(xiàn)在縈繞在這兩個人之間的氛圍怎么看怎么不自然,就覺得他現(xiàn)在好像還是應(yīng)該先回避一下比較好。

    顏清找個去買水的借口先走開了,順便給遲雪洱發(fā)了個微信,讓他不要慫打起點精神,有情況隨時call他,打架他也不在怕的,一定不會讓這個牛逼的設(shè)計師碰他一根手指頭。

    遲雪洱感覺到手機(jī)的震動,想到顏清臨走時朝他使的眼色,便知道肯定是他發(fā)的,拿出手機(jī)看了眼,忍不住笑出聲。

    雖然他跟許安言不可能會在這里打架,但低落的心情還是因為這句玩笑話輕松不少。

    不管怎么說,他都還有顏清這個好兄弟在。

    他在看信息時,許安言就這么垂頭打量著他。

    眼前的少年似乎并沒有要主動搭話的意思,他甚至悠哉地拿出手機(jī),就這么當(dāng)著他的面刷了起來,手指又細(xì)又白,在陽光下仿佛快要透光。

    不知道看到什么,看起來有些疲倦的臉頰露出一點笑容,漂亮的五官因此愈發(fā)生動靈活,站在冬日清冷的陽光下,有種不染纖塵的干凈精致。

    許安言主動開口:“上次你身體沒什么事吧,小熵有好好照顧你嗎。”

    遲雪洱回了顏清一個表情包,把手機(jī)塞回兜里,抬頭看向他,臉上情緒很淡:“我身體一直這樣,至于陸熵有沒有好好照顧我,我不知道你心中照顧的標(biāo)準(zhǔn)是怎么樣,如果是端茶倒水的話,他是有做到的。”

    本來只是一句寒暄的客套,許安言也沒想到他會說得這么具體,笑了笑:“許多年不見,小熵這個性子都愿意給人端茶倒水了。”

    “他以前不愿意給人倒水嗎。”遲雪洱歪一下頭:“那你可能出國太久所以對他現(xiàn)在的習(xí)慣不太了解,他還挺喜歡給我做這種事的。”

    遲雪洱說完,可能不小心嗆到了風(fēng),捂著嘴輕咳了兩下。

    明明是他身體不舒服,可此刻許安言的臉色卻比他這個狀態(tài)不好的人還要難看。

    嘴角的笑容變得淡了,淺灰色的雙眸冷冷看著他:“我們自幼相識,對彼此也算是知根知底了,不過是這幾年略微生疏了一些而已,只要相處一陣,很快就會恢復(fù)如初的。”

    “對了。”頓了會,許安言又繼續(xù)說:“我跟小熵約了一起吃飯,沒想到這么久不見,他還記得我愛吃的餐廳和口味,他告訴你了嗎,如果不介意的話,你也可以跟小熵一起來。”

    遲雪洱愣愣,這才知道陸熵私下里已經(jīng)跟他有了聯(lián)系,也對,以他們以前的交情,沒有聯(lián)系才是不正常的。

    但陸熵卻絲毫沒有跟他提起過此事。

    “遲先生?”見他不說話,許安言又出聲問他。

    遲雪洱抬眸,看著他皮笑肉不笑,仿佛是掛著一張完美假笑面具的那張臉,并沒有選擇繼續(xù)接他的話茬,目光自然向下,落到他懷里抱著的花束上。

    “很好看吧。”許安言也低下頭,修長的指尖在粉色的花瓣上輕撫:“是剛才一位熱情的學(xué)生送給我的。”

    遲雪洱垂下睫毛:“是朱麗葉。”

    “嗯。”許安言笑了笑,聲音突然變低了,語氣輕軟溫柔,仿佛正面對著他最親密的情人:“這是我最喜歡的花,我記得我幼時獲獎的第一幅作品就是畫的朱麗葉,小熵當(dāng)時也很為我高興,愛屋及烏,好像也因此變得喜歡上了朱麗葉。”

    “愛屋及烏”這四個字,無論怎么想似乎都不太適合在遲雪洱這個陸熵現(xiàn)任的伴侶前提起,太曖昧和越線了。

    但許安言卻故意這么說,盯著他的那雙眼睛里透露出類似優(yōu)越感和得意的情緒。

    “對了,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是很喜歡朱麗葉吧,我記得他好像還特意培植了玫瑰園,不知道現(xiàn)在還在嗎?”

    鋪墊了半天,終于圖窮匕見。

    可這種挑釁第一次或許可以效果拔群,但連用兩次,遲雪洱只覺得幼稚。

    更何況他已經(jīng)知道陸熵對朱麗葉的偏愛是因為他病故的外婆,并非眼前的這位白月光。

    但其實知不知道對現(xiàn)在的遲雪洱來說意義都已經(jīng)不算大,畢竟會改變他命運的是“白月光”這個人的存在,而非什么朱麗葉。

    遲雪洱感到心累,胸口也像是被什么堵著,刺刺悶悶的疼,強(qiáng)忍著這種不適感,目光平靜地望著他:“玫瑰園還在,許先生想看可以直接去問陸熵,如果沒什么事的話我先走了,朋友還在等我。”

    聽得出他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虛,聲音也輕飄飄的,下巴藏進(jìn)豎起的衣領(lǐng)下,臉便顯得更小了,帶著蒼白的病氣,像還沒成年的高中生。

    身板很薄,孱弱得搖搖欲墜,看起來像是隨便一陣微弱的風(fēng)都能輕易把他吹倒。

    看他這樣,許安言想說的話也只能咽回肚里,同時在心里發(fā)出一聲不屑的冷哼,這種用手指頭碰碰都有可能會碎一地的玻璃美人,陸熵怎么可能一直沉溺于他,現(xiàn)在也不過是被他優(yōu)秀的皮囊短暫吸引罷了。

    跟許安言分開后,遲雪洱去宿舍找了顏清。

    一開門顏清就注意到他不太好的臉色,整個人的精神狀態(tài)也不對,明明上午剛見他那會還是顆水靈靈的嫩豆苗,這會完全被霜打蔫了,精神萎靡,兩只眼睛也沒什么神采。

    把顏清給嚇得夠嗆,摁著人坐到椅子上,又是貼額頭又是摸脖子,檢查他有沒有發(fā)燒什么的。

    嘴里還在念叨著又該被他們家陸總嘴沒有照顧好他了。

    遲雪洱拿掉他的手,虛弱地笑笑:“我沒事,就是在外面站太久有點冷到了,你給我沖杯熱咖啡吧。”

    顏清狐疑地盯著他看,還是先給他沖了一杯速溶咖啡,讓他握在手里暖身子。

    他自己又拉把室友的椅子坐在遲雪洱對面,一臉正色地審他:“你給我說說怎么回事,那個許安言到底何方神圣,他欺負(fù)你了?”

    遲雪洱現(xiàn)在不是很想聽到這個名字,而且他特意過來找顏清也是因為有件事想問他,所以隨意敷衍了下,便主動轉(zhuǎn)移話題:“小清,你還記得上次跟我說過有個很適合度假養(yǎng)老的古城那件事嗎,具體位置在哪里?”

    顏清不明所以,不知道現(xiàn)在為什么突然說到這個:“記得啊,那里太好看了,我還準(zhǔn)備以后有機(jī)會再去一趟呢。”

    遲雪洱聞言頓了會,目光越過他的肩膀,靜靜望向窗外,下午的陽光很溫柔,透過玻璃曬在身上暖洋洋的,驅(qū)散了冬日里連日來的濕霾。

    “那就去吧,我跟你一起。”

    第48章 48

    關(guān)于許安言的事, 遲雪洱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卻不知他最近古怪的表現(xiàn)也確實引起了陸熵的在意。

    應(yīng)該是從陸宅宴會那次開始,當(dāng)時他必須要應(yīng)付那些煩人冗雜的應(yīng)酬, 只得把小少爺交給顧硯照顧,變故應(yīng)該就是在這段時間發(fā)生的。

    是因為玻璃溫室的事嗎, 他進(jìn)去之前只看到許安言正在跟遲雪洱交談, 具體說了什么他沒有聽清,但看當(dāng)時遲雪洱很難看的臉色,也能猜出許安言沒說什么好話。

    只是在他的印象中,并不記得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之間曾經(jīng)有過什么交集。

    這么久以來的相處, 陸熵大概了解遲雪洱是什么性格類型,看似脆弱,容易被外界擺布,但骨子里卻一直有著穩(wěn)定的內(nèi)核, 他好像永遠(yuǎn)不會因為外界事物產(chǎn)生太多情感波動,有時候甚至過于冷淡平靜了,像游離于這個世界的邊緣人。

    陸熵曾經(jīng)不止一次覺得這小少爺身體里是不是住著另外一個人格,一個比他外表看起來更成熟, 更容易脫離規(guī)則和束縛的自由靈魂。

    也正因為他的這種性格, 讓他看起來永遠(yuǎn)是淡淡的, 什么都喜歡忍著,沒有傾訴欲,看似對什么都無欲無求。

    對這種人,如果是以前的陸熵, 可能根本不會, 也懶得花時間去探索了解,但現(xiàn)在的他卻做不到。

    做不到對遲雪洱置之不理, 做不到他好像對自己的予取予求毫無原則的放任,但實際卻從沒有交付任何真心。

    想到這里,陸熵摩挲戒指的手指不禁用力摁下去,指骨微微泛白,黑沉的雙眸也幽幽無光。

    林修在旁邊匯報完工作安排,卻沒有得到老板的回應(yīng),瞥一眼旁邊座椅中的身影,繼續(xù)說:“陸總,去M國的機(jī)票已經(jīng)都定好了,如果沒有其他特殊情況,明天就可以出發(fā)。”

    陸熵這才有了反應(yīng),沉聲問:“不能往后推遲了嗎。”

    林修:“這是近期所有工作中緊急重要程度最高的,也是年前最后一次出差,好在不會花費太多時間,如果處理得順利的話,只需要一周左右就可以結(jié)束。”

    陸熵聽后沉吟須臾,身體后仰進(jìn)寬大的椅背中,抬眸朝他看過來:“林修,這次出差回來后立刻去查下許安言。”

    林修:“許少?”

    這個許家的少爺他也有所耳聞,據(jù)說最近剛剛回國,雖然有傳聞?wù)f以前他跟陸熵關(guān)系匪淺,但那畢竟也是很久以前的傳言,這次他回國也并沒有特意來見陸熵,陸熵更是絲毫不曾表現(xiàn)出對這位許少回國的興趣。

    而且,如果他們自幼相識的傳聞是真的,那陸熵對許安言的了解肯定比他要深,所以林修其實不太明白要查的方向。

    陸熵微閉上眼,冷峻的面龐上有些灰色的倦意:“查一下他有沒有私下跟遲雪洱接觸過,還有他回國后都接手了哪方面的工作。”

    聽到“遲雪洱”的名字,林修便瞬間明白了陸熵的意思,頷首道:“是。”

    陸熵又要出差這件事當(dāng)天便傳到了別墅里,遲雪洱聽后竟有種如釋重負(fù)的感覺,他下午雖然已經(jīng)定好要出走的計劃,但是還沒想好怎么跟陸熵解釋他突然要外出的理由。

    如果被陸熵知道,以他的過度保護(hù)和控制欲,肯定不會輕易放自己一個人去那么遠(yuǎn)的地方。

    而且他已經(jīng)跟顏清約好了周末去那座古城看看,雖然還不確定真的要定居,但去考察一下還是有必要的。

    萬事俱備,又剛好趕上陸熵要出差,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冥冥注定。

    晚上回到別墅,意外地看到陸熵竟然已經(jīng)在客廳了,好像也是剛回來,背對著他,在沙發(fā)前脫身上的大衣,水晶燈的燈光投落,給他修長挺拔的身形勾勒出一圈光暈,朦朦朧朧的,像是存在在虛幻中的泡影。

    雖然早上才剛分別而已,可此刻望著他的背影,遲雪洱卻莫名有種很久不見的懷念感。

    陸熵將外套隨手扔下,正在解西裝扣子時,腰間卻突然環(huán)上一雙手臂,頓了頓,低頭朝下看。

    “回來了,怎么不叫我。”

    遲雪洱埋在他寬闊的背上,發(fā)出的聲音也悶悶的:“是你自己現(xiàn)在警覺力下降了,以前明明我剛踏進(jìn)玄關(guān)你就會立刻察覺到的。”

    陸熵輕笑,轉(zhuǎn)過身把人拉進(jìn)懷里,抱住他的腰,下巴在他柔軟的發(fā)頂蹭蹭:“在自己家里要什么警覺力。”

    遲雪洱“哼”一聲,想說自己剛開始來別墅里時他可完全不是這樣的,不過現(xiàn)在分辨這個也沒有意義,便懶得再多說什么。

    陸熵捏起他的下巴,把他的臉從自己懷里挖出來:“是不是在學(xué)校里發(fā)生什么事了,怎么心情不好?”

    遲雪洱仰著小臉,一雙眸子水潤清亮,又長又密的睫毛無辜地刷了刷:“你今天回來的好早啊,不用加班嗎?”

    又來了,小少爺最近慣用的轉(zhuǎn)移話題方式,他還真以為每次都能這么糊弄過去,陸熵不給他得逞的機(jī)會,手指在他微紅的眼尾點點:“先哄小孩。”

    遲雪洱愣了會才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哄小孩”是什么意思,臉一熱,伸手就要推開他。

    陸熵忙拍著他的后背安撫:“乖了。”

    這之后兩人都沒有再說話,陸熵抱著他在沙發(fā)上坐下,雙臂緊摟在他腰間不松。

    遲雪洱抬手摸摸他的頭發(fā),那么高大的一個人,此刻依偎在他身邊的模樣卻像極了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大狗狗。

    突然覺得今天的陸熵似乎有些過于黏人了,側(cè)頭看著他,輕聲問:“你怎么了?”

    陸熵用鼻尖輕蹭他的耳后,聲音很低:“明天要去國外出差。”

    遲雪洱已經(jīng)知道這件事,被他這么一提,不禁又想起自己的那個計劃,心虛地眨眨眼:“你以前也經(jīng)常出差啊。”

    “現(xiàn)在跟以前不一樣。”

    遲雪洱繼續(xù)問:“哪里不一樣?”

    陸熵默了會,偏頭在他臉上輕咬一口:“故意的是不是。”

    遲雪洱笑著躲,跟他說正經(jīng)的:“你這樣特別像網(wǎng)上說的一種癥狀,叫什么分離焦慮癥。”

    陸熵用鼻音“哼”了聲,不置可否:“不是像。”

    分明就是。

    遲雪在心里感嘆,雖然理解他的心情,但也沒什么好的提議,只能拍拍他的手安慰:“很快就過去了。”

    兩人在對視一眼,陸熵低頭在他頭發(fā)上親親,嗓子低啞:“在家等我。”

    遲雪洱抬起雙臂環(huán)抱住他,臉頰在他肩頭輕蹭,卻沒有回答。

    隔天清晨陸熵早早就去了機(jī)場,這一走兩人就要相隔幾千公里了。

    遲雪洱心里空落落的,也同時燃起了一種全新的希望和熱情。

    周末天氣還不錯,遲雪洱背著包到跟顏清約好的地方見面,他騙宋叔說系里又有寫生活動了,只去周末兩天,讓他不要跟陸熵說。

    鑒于以前也經(jīng)常有這種活動,也都沒發(fā)生什么特別的事,宋叔就沒多問什么,放心讓司機(jī)送他出了門。

    跟著顏清買好票坐進(jìn)車?yán)锖螅t雪洱才逐漸有了實感,原來真正離開家出遠(yuǎn)門是這種感覺,也沒想象中那么困難,反而在高鐵駛動的那一刻,望著車窗外開始倒退的風(fēng)景,他的心情竟然有種前所未有的新鮮和興奮感。

    六百多公里,車程大約四個小時,到他們要下的站時,遲雪洱腰都快坐僵了。

    尤其出了站后被告知還要再乘坐一個多小時的大巴車,遲雪洱臉就徹底拉了下來,剛啟程時的心情興奮值藍(lán)條瞬間直降百分之三十。

    顏清在旁邊嘲笑他,說他就是太嬌氣,年紀(jì)輕輕的,這么點路程就受不了,這才哪到哪啊。

    遲雪洱不跟他爭辯,難受就是難受,他又不能欺騙自己的身體,大巴車上一直是靠著顏清肩膀半睡半醒熬過來的。

    差不多下午一點才正式到那座古城,剛下車的一秒遲雪洱就感受到拂面而來的一陣清風(fēng),似乎是剛下過雨,空氣里充斥著清涼干凈的氣息,夾雜著幽幽的清甜花香。

    顏清果然沒有騙他。

    他們要去的地方是一棟私人營業(yè)性質(zhì)的獨幢花園別墅,之前顏清跟家人旅行時就租住過,遲雪洱聽過他的描述后,覺得恰好跟自己以前想象的養(yǎng)老場所不謀而合,這次也是特意過來考察一下。

    別墅坐落在半山腰,兩人踩著青石板背著包走了十幾分鐘,雖然上坡路不算輕松,但周圍的景色實在優(yōu)美,一路走下來遲雪洱竟也沒有覺得太累。

    到別墅前,才發(fā)現(xiàn)這里比他想象中要漂亮精致很多,兩層樓的小建筑,周圍種著幾棵叫不上名來的大樹,樹干粗壯遒勁,深褐色的樹皮蒼老古樸,看起來是有些年歲歷史了。

    樓前有一片不大不小的花圃,用籬笆柵欄圍著,現(xiàn)在雖然還不是花季,但也已經(jīng)開了部分,遠(yuǎn)遠(yuǎn)望去紅紅粉粉,雖然還不算是花團(tuán)錦簇,但也煞是清新好看。

    有一位中年婦人正拿掃帚掃路面上被雨水打落的花瓣和枯葉,綠樹鳥鳴,整個畫面都透露著一種古城天然慢節(jié)奏的悠然韻味。

    遲雪洱站定,仰頭深呼吸一口大自然新鮮的空氣,有種靈魂深處都被洗滌的舒暢感。

    “美吧。”

    顏清舉起相機(jī),對著他拍了下,自然光下的遲雪洱真的太好看了,站在花籬前,像是一張畫報。

    遲雪洱點點頭,轉(zhuǎn)過身沖他笑了一下:“我很滿意。”

    打掃的婦人就是這棟別墅的老板娘,昨天接到顏清他們的電話預(yù)約,一大早就過來做了徹底全面的清理,讓他們隨時都可以入住。

    聽遲雪洱可能會有長時間的租住意向時,還高興的說會給他更高的折扣優(yōu)惠。

    這座古城雖然是旅游城市,但大多游客都是短暫落腳游玩,所以一般的民宿和客棧才是比較受歡迎的住宿選擇,他們的這棟別墅因為只適合整租還有不算低廉的價格問題,反倒經(jīng)常閑置。

    所以如果真的能有人長期租用的話,那當(dāng)然是再好不過了。

    大概聊了一下后,遲雪洱跟顏清打算出去四處參觀下,老板娘留下電話,讓他們有問題隨時聯(lián)系,還說她家就在山腳下,要是玩累了直接過去吃飯,然后便爽快地先離開了。

    等人走后,顏清把遲雪洱摁到藤椅上,抱著胳膊審問他:“長期租用是什么意思,怎么個長期,為什么要長期?來之前你可一個字都沒跟我提過。”

    遲雪洱知道這種不算平常的行為肯定會引起他的疑惑,所以也提前想好了對策:“我不是一個人住呀,這是我跟陸熵討論后的結(jié)果,前段時間我不是身體老不舒服嗎,陸熵就說找個節(jié)奏慢風(fēng)景好的城市偶爾去住住,算是給我調(diào)養(yǎng),我剛好又想到你之前跟我說的這個古城,所以才來提前踩點看看。”

    顏清一開始還一臉不相信地盯著他,表情仿佛是在說看他怎么編,但到后來聽到是他家里那個大佬的意思,而且還是為了他的身體著想,便逐漸打消了大部分的猜疑。

    呼一口氣說:“果然是霸道總裁,有錢有閑,對你也算是真的呵護(hù),寶貝你走大運了。”

    遲雪洱笑笑沒有說話,想到最近發(fā)生的那些事,心想在某種層面上來說他倒是真的走“大運”了。

    顏清好像對這個話題很有興趣,坐下來跟他瞎扯:“以你家那位的財力,別說是租用了,直接把這里買下來也不過是輕松甩甩手上信用卡的事。”

    “可以是可以………”遲雪洱沉吟著,倒不是在考慮真的讓陸熵把這里買下的事,而是他自己。

    以這個小城的消費物價水平,他從陸熵那里拿到那筆協(xié)議金后,想買下來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是目前來看好像還沒有到那個地步。

    這畢竟是關(guān)系到他后半生養(yǎng)老的問題,不能那么草率,還是得慎重試住考察后再做決定。

    兩人出去找了家路邊的小店吃了午飯,要出去玩時顏清突然接到家里的電話,說出了點事讓他趕緊回老家一趟。

    看得出是比較緊急的事,遲雪洱便讓他趕緊回去,好在現(xiàn)在不是旺季,車票還是很好買的。

    顏清瞅著他:“你不跟我一起啊。”

    遲雪洱搖搖頭:“我還想再多呆一晚,明天再回去。”

    看顏清立刻露出不放心的表情,遲雪洱趕在他開口前打斷:“只是一晚上而已,你不是也很放心那個老板娘嗎,說她很熱情靠譜,如果合適的話,我以后可是會來這里定期長住的,所以當(dāng)然要趁這個機(jī)會多體驗一下,放心吧。”

    顏清考慮了一會,抬頭認(rèn)真望著他:“有事一定及時給我打電話,千萬不要硬撐,也別亂跑,山里很危險的,明天買好票告訴我,我提前去車站接你。”

    遲雪洱點頭再點頭,像被家長囑咐的乖小孩,拖著長音回:“知道了,哥哥。”

    顏清揉他的腦袋:“耍寶。“

    送走顏清,遲雪洱就開始了自己一個人漫無目的的閑逛,這里的景色確實是好的,因為不是旺季,街市上也不是很擁擠,賣的一些小手藝品和特色零食看起來也很有意思,偶爾會遇到拍照打卡的游客,走到略微偏僻的路邊還能聽到潺潺的水流聲,空氣清新微涼,很能讓人平和心情。

    畢竟對這里還不熟悉,遲雪洱沒有走很遠(yuǎn),看著天色有些轉(zhuǎn)陰了,便按原路回了小別墅。

    別墅上下兩層都有露臺,一樓的落地窗前有厚厚的毯子,遲雪洱坐在上面休息,眺望著外面滿目蔥郁的風(fēng)景,耳邊是樹葉婆娑沙沙的聲響,不知什么時候就睡了過去。

    他是被一聲炸雷驚醒的,當(dāng)時正在做一個不知所謂的夢,被嚇醒時才發(fā)現(xiàn)面前一片昏沉,窗外狂風(fēng)大作,暴雨如柱,視野里幾乎看不到任何事物。

    怎么會下這么大的雨。

    遲雪洱從沒見過這樣的陣勢,一時也是心驚,慌亂起身時碰到腳邊的手機(jī),正在震個不停,來電顯示是下午剛存進(jìn)電話簿的老板娘。

    他忙點了接聽,老板娘著急的聲音傳過來,伴隨著吱啦吱啦的電流聲:“小朋友啊,你可算是接電話了,現(xiàn)在怎么樣啊?別墅房間沒有進(jìn)水吧,電呢,電路還正常嗎!”

    遲雪洱雖然還是懵的,但聽她這么緊急的語氣,也知道現(xiàn)在情況應(yīng)該不是特別樂觀,忙從地毯上爬起來,在昏暗的環(huán)境里摸索著找到墻上的開關(guān)。

    “啪”一下按下去,燈沒有亮。

    遲雪洱立刻對著電話回:“好像是停電了,燈不亮。”

    老板娘在電話里大嘆一聲,用非常抱歉的語氣跟他繼續(xù)說:“風(fēng)雨太大了,電路可能被吹斷了,剛才我們想上去看看,但是途徑的一段小路被沖壞了,泥石斷樹擋在路上,暫時過不去,可能要明天雨停了才行,小朋友你別害怕哈,在屋里不要出去就行,冰箱里有我上午放進(jìn)去的吃的,面包牛奶什么的都有,你暫時應(yīng)下急,千萬別出去亂跑哈。”

    在老板娘說明情況的過程中,遲雪洱已經(jīng)逐漸冷靜下來,一邊沉著回答她,一邊思索著接下來應(yīng)該怎么辦。

    外面暴雨依然沒有停,他就是想要出去求助也不行,唯一的辦法就只能像老板娘說的,在這里老實呆一晚上。

    電話掛斷后,遲雪洱轉(zhuǎn)身對著空蕩黑暗的房子望了會,窗外依然是電閃雷鳴,讓他突然有種會被周圍的黑暗吞沒的恐慌感。

    趁著手機(jī)還有電,他打開手電筒按照老板娘說的位置摸索著找到幾根蠟燭,用打火機(jī)點燃后,微弱的暖黃色火苗映亮小小的一片空間。

    遲雪洱蜷縮在這個小小的光圈里,用毯子緊緊蒙住頭,一道閃電劈下來,頓時將房間里映得亮如白晝,緊接著又陷入完全的黑暗,下一秒,霹靂般的巨響雷聲就在他頭頂炸開。

    遲雪洱心臟劇烈的跳動著,雙手用力捂住耳朵,他從小就怕打雷,小時候每次一到這種雷雨天氣他都要跑進(jìn)爸媽的房間跟他們擠在一起睡。

    長大后被告訴要成為男子漢,不能做這樣沒有膽量的事,便只能強(qiáng)行壯著膽子,像現(xiàn)在這樣捂住耳朵躲進(jìn)被窩里。

    越在意就越是害怕,遲雪洱打算想點別的轉(zhuǎn)移注意力,大腦沒有邊際的發(fā)散,不知怎的就想到上次在別墅時,有一天也下過像現(xiàn)在這樣大的雨,打著相同的雷,他一個人窩在偌大的臥室里,即使塞著耳塞也還是睡不著。

    本該在公司加班的陸熵突然冒雨趕回來,什么也沒有說,只是抱著他,兩只手掌捂緊他的耳朵。

    遲雪洱縮在他寬闊溫厚的胸膛前,內(nèi)心涌起無比濃烈溫暖的安全感時,卻還是忍不住想,他明明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他害怕打雷,為什么陸熵會知道。

    現(xiàn)在的陸熵在干什么呢,他還在國外處理工作吧,如果被他知道自己沒有聽話,并沒有乖乖呆在別墅里等他,是不是會大發(fā)雷霆罵他一頓,然后連夜從國外跑回來揪他回去呢。

    遲雪洱想象著那副場景,竟有些期待。

    可自己在陸熵心中又真的已經(jīng)重要到這種地步了嗎。

    即使真的有,那跟那位“白月光”先生比起來呢。

    遲雪洱覺得自己可能是被這場暴風(fēng)雨給嚇傻了,竟然會開始做這種毫無意義的比較和幻想。

    他既然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離開陸熵了,這些事情以后跟他又有何關(guān)系。

    更可笑的是,他明明比誰都知道這個道理,可為什么卻還是控制不住地將電量已經(jīng)岌岌可危的手機(jī)打開一次又一次,看著電話簿里那個“陸”的備注躊躇不已。

    也不知是不是他過于強(qiáng)烈的意愿傳達(dá)到了大洋彼岸,在他不知道多少次想要打開手機(jī)時,屏幕竟然主動亮起來,那個快被他盯爛的“陸”字在中間閃動跳躍。

    遲雪洱完全怔住,大腦有那么一瞬間甚至是空白的,等他手忙腳亂想要劃下綠色的接聽鍵時,手心卻突然感到“嗡”的一下震動,手機(jī)電量不足關(guān)機(jī)了。

    被子下的空間再次陷入一片漆黑中,遲雪洱呆呆握著完全沒有反應(yīng)的手機(jī),聽著耳邊自己粗重沉悶的呼吸聲,眼眶在無聲中慢慢變得濕潤。

    外面的雷聲還在轟隆作響,似乎完全沒有要停歇的意思,遲雪洱把手機(jī)放到一邊,雙腿蜷到胸前,手臂緊緊環(huán)抱住自己的身體。

    或許這個接不到的電話,就是書中的世界給他的警示。

    他跟陸熵的協(xié)議,是時候該結(jié)束了。

    第49章 49

    被耗盡的手機(jī)電量強(qiáng)行跟外界分隔開來的遲雪洱不知道, 因為他沒有接到這通電話,遠(yuǎn)在大洋彼岸的陸熵幾乎真的是要瘋了。

    因為國內(nèi)外的時差,陸熵特意挑了國內(nèi)快要睡覺的時間打過來, 起先沒人接聽時,他只以為遲雪洱可能在洗澡或因為其他的事還沒有在房間。

    可后來再試一次, 再試一次, 卻通通都是無法接通時,陸熵才察覺到奇怪的地方,不知為何還立即聯(lián)想到最近遲雪洱怪異的表現(xiàn),心中突然涌出極強(qiáng)的不安。

    推遲了馬上就要開始的會議, 直接又將電話打給了宋叔。

    宋叔還全無所知,起先還樂呵地把遲雪洱臨走時的話一五一十地匯報給他,聽到后來時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尤其是在跟學(xué)校確認(rèn)他們系最近并沒有組織什么寫生活動時, 小老頭嚇得倒吸冷氣,幾乎都不敢說話了。

    這小少爺是離家出走了?還拖著那么幅風(fēng)吹不得日曬不得的嬌貴身子,他能跑去哪兒啊!

    更重要的是,陸熵出差時是把小少爺全權(quán)交給他照顧的, 結(jié)果他竟然把人給看丟了, 這把老骨頭是別想太平了。

    陸熵在電話那邊還算平靜, 只是聲音聽起來格外陰冷,像是毒蛇在耳邊絲絲吐著猩紅的信子,讓人脊背發(fā)涼:“他臨走時還說過什么其他的話嗎,你好好想想。”

    宋叔忙不迭地點頭說他想想, 他想想, 結(jié)果混亂之下還真的讓他給回想起一個重要的信息。

    “我想起來了!小少爺好像有說這次是跟他那個同學(xué)一起坐車去,所以讓家里司機(jī)直接送他到車站, 就是那個,那個上次來這里玩過的小同學(xué),皮膚很白很秀氣的那個……”

    “顏清。”

    陸熵冷冷替他說出那個名字。

    宋叔忙疊聲說“對對對,就是他”。

    陸熵掛斷電話,用手中的鋼筆敲兩下桌子。

    等在門外的林修立刻推門進(jìn)來:“陸總。”

    “洱洱的那個同學(xué),名叫顏清的。”陸熵開門見山,面色比聲線還要沉上幾分,森然冰冷,讓人不敢直視:“想辦法找到他的聯(lián)系方式,還有,定一張回國的機(jī)票,要最近的時間。”

    林修意外抬頭,但也僅僅只是意外了幾秒,畢竟看陸熵現(xiàn)在的神色就知道,此刻沒有什么事比現(xiàn)在他交代的這件更為重要和優(yōu)先級,立刻垂首答復(fù)。

    “是陸總,我現(xiàn)在就去辦。”

    身為陸熵的金牌特助,林修對老板交代的工作和任務(wù)向來都完成得無比迅速和完美,不到半小時就找到了顏清的聯(lián)系方式。

    陸熵?fù)艽蜻@個號碼時,他們已經(jīng)坐在車?yán)铮谮s往機(jī)場的路上。

    電話接通倒是很快,考慮到國內(nèi)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深夜,果然年齡小的孩子都喜歡熬夜。

    “喂,哪位?”顏清的聲音聽起來還是精力滿滿的。

    “我是陸熵。”

    陸熵沒有多說廢話,快速講出他打電話的目的:“你今天是不是跟洱洱一起去了外地寫生,現(xiàn)在還跟他在一起嗎?”

    乍一聽到他的名號,對面的顏清還愣了一會,雖然他跟這位老總已經(jīng)打過好幾次照面了,但卻根本算不上熟人,私下聯(lián)系更是破天荒頭一次。

    不禁有些緊張,但還是乖乖回答了他的問題:“對,不過我有事下午提前回家了,現(xiàn)在只有雪洱自己在那里,他說想多住一晚。”

    聽到現(xiàn)在遲雪洱竟然還是孤身一人,陸熵默了一瞬,語氣低沉:“他的電話一直打不通。”

    “什么?!”顏清的嗓門驀然提高:“打不通,怎么會?我下午走時還讓他有事要及時跟我聯(lián)系,陸總你先等下,我現(xiàn)在問一下……”

    顏清是個急性子,話沒說完電話就“嘟”地被切掉了。

    陸熵緊握手機(jī),手指在座椅扶手上敲打,雖然一言未發(fā),但車內(nèi)的氣壓卻明顯變得比剛才更加冰冷壓抑,林修透過后視鏡看一眼,默默加快了車速。

    又過了五分鐘左右手機(jī)才響起來,陸熵沒有一秒猶豫地劃下接聽鍵,顏清焦急的聲音從話筒里清晰傳出來。

    “陸總,我剛才給住宿的老板娘打了電話,對方說傍晚山里突然下了特大暴雨,雪洱住的別墅跟山下相連的一條小道被沖斷了,他們上不去接人,雷電劈壞了附近的電路,別墅現(xiàn)在停水停電,只有雪洱一個人在那里,但萬幸人沒事,只要熬過今天晚上,明天雨停后清理好路段就可以去別墅接人了。”

    顏清快速簡潔地說明了目前的情況,雖然他同樣也擔(dān)心得要死,但想到身為遲雪洱的丈夫,陸熵肯定更加心急,所以盡量把現(xiàn)狀說得輕松一些。

    壓著呼吸聲等了會,卻沒有聽到對方的任何回應(yīng),顏清剛準(zhǔn)備再說些什么,才聽到對面緩聲開口。

    “他害怕打雷。”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顏清沒怎么明白:“什么?”

    陸熵輕閉上眼睛,捏著手機(jī)的手指用力到指骨泛白,薄薄的機(jī)身被擠壓出輕微的“咯吱”聲響。

    “把那里的地址發(fā)給我。”

    電話雖然掛斷了,可剛才顏清說的那些話卻仿佛還一直在他耳邊和腦海浮現(xiàn),暴風(fēng)雨的夜晚,能劈壞電路的雷電,空蕩漆黑的別墅。

    遲雪洱現(xiàn)在面臨的就是這樣的境遇,沒有任何人在他身邊,只有他自己。

    他的寶貝,那么小,那么柔軟,以往每次打雷時都會像只貓兒一樣蜷在他懷里發(fā)抖,這樣的他怎么才能熬過這樣的一個晚上。

    陸熵只要想想就覺得快發(fā)瘋了,一顆心像被在油鍋里煎烤一般急躁又疼痛。

    車廂里空氣的溫度明顯變得更低了,即使沒開空調(diào)也依然讓人脊背發(fā)冷,林修緊握著方向盤,不時偷瞄一下后視鏡里的情況。

    剛才電話里的對話他也都聽到了,雖然聽起來很緊急,但冷靜分析下來,也能推斷出目前小遲少爺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大問題。

    暴雨中的山區(qū)確實危險,但人如果在設(shè)施完備的建筑內(nèi),而不是在外面亂跑的話,肯定還是很安全的。

    只是關(guān)心則亂,現(xiàn)在的陸熵恐怕滿腦子都是小遲少爺受苦受難的畫面,能維持理智就不錯了,自然不會冷靜得下來去分析這些。

    林修呼一口氣,不由想起以前陸熵在面對小遲少爺出事時的漠然和平淡,即使是關(guān)心也只是出于他自身的修養(yǎng)和禮貌,這才短短的幾個月,態(tài)度對比便如此強(qiáng)烈鮮明。

    感情真是神奇又讓人琢磨不透的東西。

    陸熵在快馬加鞭趕回國內(nèi)時,顏清也在想辦法買第二天一早就能去古城的機(jī)票,而牽動所有人心腸的當(dāng)事人,此刻正可憐巴巴躲在被子里偷哭,因為怕外面的雷聲,也不敢亂動,哭累了,便蜷在被窩里睡著了,淚痕干在臉上,眼睛也腫成紅色的桃子。

    一整夜的雷電暴雨,狂風(fēng)嘶吼著呼嘯,這一晚山里的所有人家都緊閉門鎖,期盼著這場災(zāi)難般的風(fēng)雨趕緊過去。

    終于迎來第二天的黎明,風(fēng)雨也總算是停了,天邊甚至還隱隱有放晴的征兆,空氣里彌漫著雨后泥土的氣息,風(fēng)輕鳥鳴,一派平和的景象,仿佛昨夜天災(zāi)般的畫面全都是幻覺一般。

    床邊小柜子上的蠟燭已經(jīng)燃盡,只留下一灘紅色的燭油凝固在上面,床上的被子中間鼓起小小的一團(tuán),是縮在下面睡著的遲雪洱。

    遲雪洱是被腹部一陣熟悉的絞痛疼醒的,睜開眼睛迷糊半晌,昏睡前的記憶才緩緩復(fù)蘇,看到被角下透進(jìn)來的微弱光線,才意識到天似乎是亮了。

    掀開被子,虛軟的手臂撐著身體從床上坐起來,這一夜是怎么熬過來的遲雪洱已經(jīng)不想去回想了,只記得后來他應(yīng)該不是主動睡過去,而是恐懼和傷心交加,精神高度緊繃壓迫,被迫失去了意識。

    這對當(dāng)時的他來說應(yīng)該也算是一件好事。

    下床雙腳踩在地上時,才發(fā)現(xiàn)他沒有力氣的不僅是手臂,整個身體似乎都有些不堪重負(fù),大腿酸軟,走路時小腿肚都在打顫。

    這種感覺他很熟悉,應(yīng)該是又發(fā)燒了,眼窩發(fā)燙,后腦還伴隨著低血糖的眩暈,胸口堵得慌,有種吐不出來的惡心感。

    遲雪洱輕輕抽一下鼻子,鼻尖酸酸麻麻的,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實在悲慘得有點過了頭了。

    只是現(xiàn)在不是悲傷春秋的時候,這種情況應(yīng)該盡快補(bǔ)充一些糖分,他記得昨天老板娘說過冰箱里有牛奶和面包,如果有巧克力當(dāng)然更好,遲雪洱不敢再耽誤,扶著墻壁慢慢走出房間。

    下樓時經(jīng)過走廊拐角的一扇小窗戶,陽光投射進(jìn)來,遲雪洱抬手擋了一下,眼前突然就黑了。

    比在房間內(nèi)剛起床時還要強(qiáng)烈十倍的眩暈感襲來,遲雪洱雙手下意識就去抱旁邊樓梯的扶手,但卻撲了個空,徹底失去視野的那一秒,他腦海里只跳出一個念頭。

    完了。

    ……………

    因為買的機(jī)票是回b市的,所以飛機(jī)落地還是在b市,從機(jī)場出來時天還沒有亮。

    雖然回來的路上從顏清那里得知古城的地點后便有讓林修直接改簽,但那個地方偏僻不說,交通也不是特別方便,國內(nèi)的飛機(jī)和高鐵的班次都不算多,更不用說是國際航班。

    所以也只能暫時先在b市落地,即使后買了古城的票也要稍稍等兩個小時。

    雖然也可以直接開車過去,但林修查了下距離還有路況,再快也沒有乘坐飛機(jī)來得方便,所以還是選擇了暫時等待。

    所幸他們知道遲雪洱并沒有遭遇意外,只是在別墅里被暫時困住而已,情況并沒有糟糕到不能接受的程度。

    這期間陸熵先回了一趟別墅,他心急如焚,幾乎每個跟他碰面的人都能感覺到縈繞在他周身恐怖危險的氣場,沒人敢輕易跟他說話。

    回到別墅時宋叔更是一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模樣,一方面當(dāng)然是因為怕承擔(dān)不了陸熵的怒火,但更多的還是對遲雪洱那個小少爺?shù)膿?dān)憂。

    長途跋涉,饒是陸熵這樣強(qiáng)悍的人也能看得出明顯的滄桑,只是臉色過于陰沉恐怖了,那種風(fēng)塵仆仆的疲憊感便被掩蓋許多。

    “人離開多久了。”

    陸熵進(jìn)門后直接問了一句。

    宋叔腦門都是冷汗,垂首跟在他身邊:“周六早上離開的。”

    周六,那就是昨天。

    陸熵是三天前出的國,雖然每天都忙得沒有縫隙,但還是會盡量抽出時間給小少爺打個電話。

    前兩天他都正常接了,雖然通話時間都不長,但也沒有感覺到什么異常,沒想到第三天就出了意外。

    陸熵猜測,如果不是因為暴雨的特殊情況,可能昨天那通電話小少爺也會正常接通,甚至不會把他外出的事告知他,假裝還乖乖呆在別墅等著他。

    陸熵嘴角勾起一抹微弱的弧度,眼神里卻冰冷的全無溫度。

    很好,看來一切都是早有計劃的。

    他的寶貝,膽子還是比他想象中要大的多了。

    “少爺……”

    見陸熵始終陰沉著臉一言不發(fā),宋叔雖然恐慌,卻還是壓不住內(nèi)心的擔(dān)憂,鼓著勇氣開口:“小遲他……”

    “我去房間看看。”

    陸熵丟下一句,徑直就去了樓上。

    宋叔在后面看著他的背影,這才注意到他竟然連鞋子都沒有換,如果在平時,這種事是絕不會發(fā)生在潔癖極其嚴(yán)重的陸熵身上,不難想象他現(xiàn)在心境受到多嚴(yán)重的干擾。

    抹一把冷汗,跟旁邊的林修對視一眼,林修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小遲少爺情況并不嚴(yán)重,我跟陸總一會就出發(fā)去機(jī)場了,順利的話三個小時后就能見到他。”

    宋叔點點頭,又繼續(xù)嘆氣:“這小遲,前兩天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離家出走了,是我們最近沒照顧好他,讓他覺得受委屈了嗎?還是又跟少爺吵架了?這孩子心思本來就細(xì)膩,又多愁善感的,有什么事都喜歡往心里憋,他要是不說,我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啊……”

    宋叔百思不得其解,到樓上的陸熵也是同樣的心態(tài)。

    他先是去了畫室,里面空曠無聲,幾個畫架安安靜靜地立在那,上面是幾副還沒完成的作品。

    遲雪洱耐性極好,做任何事都很少會有這樣半途而廢的時候,現(xiàn)在竟然連他最喜歡的畫畫都被這樣對待,還一連是好幾副,看得出來肯定是受最近不平靜的心情影響。

    臥室的情景也是同樣,跟他幾天前離開時全無變化,床褥收拾得很整齊,兩人的枕頭并排親密的放著,衣柜里屬于遲雪洱的衣物也一件都沒有少。

    陸熵的目光在房間內(nèi)一處處搜尋著,逐漸意識到一件事,小少爺雖然已經(jīng)在這里跟他同住數(shù)月,但整個臥室里屬于他的痕跡和所有物卻少之又少,如果不仔細(xì)分辨找尋,甚至?xí)䦟⑦@些僅有的稀薄存在感也完全忽略。

    這固然可以用遲雪洱平時物欲低,又不愛給人添麻煩的性格來解釋,但是不是也可以說明,他從一開始就做好了要隨時離開的準(zhǔn)備,哪怕他們?nèi)缃褚呀?jīng)親密至此,甚至他們在這個房間的很多處都不止一次的肉.體交纏時,他也從來沒有放棄過這個念想。

    想到這里,陸熵眸光瞬間冷如無底的寒潭,雙拳發(fā)了狠般攥緊,幾乎把手中遲雪洱的襯衫捏成碎片。

    閉上眼,胸膛劇烈起伏片刻,還是忍不住又將手中的襯衫捋得平整,放到鼻下,沉迷地嗅著上面微不可聞的稀薄氣息。

    是遲雪洱的味道。

    等他們趕到古城時,雨也剛停下沒有多久,當(dāng)?shù)氐娜艘呀?jīng)在清理塌陷路段的碎石泥流,畢竟山中天氣陰晴不定,不趁著放晴及時處理,說不準(zhǔn)沒多久又會變得黑云壓頂。

    塌陷的情況遠(yuǎn)比人們預(yù)想得要嚴(yán)重的多,巨大的落石和粗壯的斷樹橫在眼前,幾乎把前方的視野完全遮擋,還有大面積的泥漿汩汩地往下淌,這種情況意味著已經(jīng)發(fā)生了小型的山體滑坡,如果不讓專業(yè)人員小心應(yīng)對,強(qiáng)行粗暴處理這些障礙物的話,極可能會引發(fā)二次滑坡。

    據(jù)說還有被困在山上的人,已經(jīng)有救援隊上去搜尋了。

    陸熵站在警戒線的外圍,還穿著一直沒來得及換下的黑色長風(fēng)衣,僵硬著脊背一動不動地盯著前方,雙眸陰暗無光,像是一潭沒有氣息的死水。

    提前到一會的顏清也在等著,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陸熵高大的身影,他本來想上前打個招呼,但想到陸熵此刻估計也沒心情搭理他,便打消了這個念頭,繼續(xù)焦急的等待。

    不知到底過去了多久,在場的所有人對時間的流逝放佛都已經(jīng)變得麻木,天氣果然開始轉(zhuǎn)陰,豆大的雨滴嘩啦啦往下砸,林修撐起一把黑傘,剛要走到陸熵身邊時,卻聽到前面?zhèn)鱽須g喜的呼喊。

    “清理出來了!”

    “別著急,只是一點小豁口,現(xiàn)在通過極有可能被落石砸傷,再等等……哎,這位先生!”

    救援人員話音還沒落,一個黑色的身影便已經(jīng)快速從狹小的豁口閃了進(jìn)去,甚至再慢一秒就會被一塊滾下來的泥石砸中。

    半山腰的別墅只有一幢,陸熵沒走多久就看到了那個明顯的白色建筑,他的身影穿梭在越來越密集的雨幕中,每走一步心臟都在不要命的狂跳。

    沖進(jìn)別墅的大廳內(nèi)時,里面卻只有死一樣無聲的寂靜。

    他的身體已經(jīng)全部濕透了,一身的泥濘污垢,一路走過去在地毯上留下長長的一道水痕,終于在靠近通往二樓的木質(zhì)階梯時,看到了躺在那里的小小身影。

    第50章 50

    醫(yī)院病房。

    雪白到像是白紙一樣單調(diào)的空間, 空氣里充斥著刺鼻的消毒水氣味。

    這是遲雪洱最討厭的白色,也是遲雪洱最討厭的氣味。

    但是現(xiàn)在的他卻緊閉著眼睛躺在這里,他沒辦法說話, 沒辦法像以前一樣,皺著鼻子, 委委屈屈地說他不要在醫(yī)院, 想回家。

    陸熵坐在病床前,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床上人的臉。

    遲雪洱昏迷了兩天,他就在這里陪了兩天,這兩天遲雪洱只能輸營養(yǎng)液, 他也幾乎沒吃沒喝。

    再堅毅健朗的人也經(jīng)不住這樣的摧殘和消磨,不過才短短兩天,陸熵看起來就瘦削很多,下顎線條更清晰了, 邊緣冒出青色的胡渣,雙眼里紅血絲多得怕人。

    如果不是這幾天也一直守在旁邊親眼見證,林修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有機(jī)會見到老板這幅狼狽頹廢的模樣。

    外面有人敲門,是來送午餐的下屬。

    林修接過來, 走到桌前把保溫盒里熱騰騰的飯菜都拿出來擺好。

    雖然知道最后可能還是每一樣都原封不動的再收回去, 但也還是要放在這試試看。

    “陸總, 飯菜都到了,您要是有胃口就稍微吃一點,這樣才有精神繼續(xù)陪小遲少爺。”

    陸熵“嗯”一聲,背影卻還是一動不動。

    林修嘆口氣, 又往床上躺著的人看一眼, 睡了太久,本來就沒幾兩肉的小少爺看起來更瘦了, 薄薄的一片,看得人心酸。

    遲雪洱其實已經(jīng)脫離了危險期,只是他身體底子太差了,從樓梯上摔下來又磕到了頭,雖然不嚴(yán)重,但輕微的腦震蕩還是避免不了的,右腳也在摔下來時傷到了腳踝,身上各處也有碰擦刮的傷痕,現(xiàn)在只能等他慢慢恢復(fù),只要能醒來,基本就不會再有什么問題。

    林修離開后,病房里又只剩下陸熵他們兩人。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下午了,午后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灑進(jìn)來,落在遲雪洱的臉頰上,蒼白的皮膚更像是要透明了。

    陸熵忍不住用手去碰他的臉,冰冰的,又把他躺在枕頭上還扎著吊針的右手拿起來,輕輕圈住他蒼白瘦削的手腕,皮包骨頭一般。

    看得陸熵喉嚨微哽:“再睡下去真要瘦成十來歲的小朋友了,你不是最討厭別人說你像沒成年的小孩了嗎,我每次跟你開玩笑你都會生氣,不想真的瘦成那樣,就快起來吃東西了。”

    “醫(yī)生說你早就該醒了,但你一直不睜開眼睛,是在做什么好夢不想醒來嗎?”

    “是不是怕我對你出去亂跑的事生氣,怕也沒用,你就是病得再可憐也還是得挨教訓(xùn)。”

    “為什么要一聲不響跑到這么遠(yuǎn)的地方來呢,你知道那天我看到你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樣子時,嚇得心臟都不會跳了嗎。”

    “洱洱,我好想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只要你醒來,我什么都不會追問你,你想做什么我都答應(yīng)你好不好。”

    “…………”

    這兩天陸熵不停地像這樣跟他說話,聲線從一開始的清晰沉重變得沙啞,失落,卻還是堅持著一遍遍,一遍遍地訴說,雖然在別人看來都是在徒勞的自言自語罷了。

    五點左右時護(hù)士進(jìn)來換了一次營養(yǎng)液,陸熵望著小小的透明袋子,眸光黑沉,就是這一袋袋的液體在勉強(qiáng)維持著遲雪洱脆弱的生命體征。

    護(hù)士把空掉的袋子收好,她這兩天也早就習(xí)慣了床邊這個英俊男人的種種行為,知道勸說也無果,所以只是機(jī)械地重復(fù)著手上的動作,并沒有過多留意。

    只是轉(zhuǎn)身要離開時卻看到了讓她意想不到的一幕,“咦”了聲,語氣驚喜道:“剛才這位病人的眼皮好像動了一下。”

    陸熵心中一震,目光立即從輸液袋移到遲雪洱臉上,小家伙仍然閉著眼睛,纖長濃黑的睫毛緊貼著眼瞼,幾秒后,那兩簇小扇子似的突然微微顫動了一下。

    很微弱,很微弱的扇動,像是大雨天被淋濕受傷的蝴蝶艱難地震動脆弱的羽翼。

    護(hù)士更興奮了:“先生您看,真的動了吧,不是我的錯覺。”

    是真的。

    陸熵也看到了。

    他控制不住地猛起身,胸口被巨大的驚喜砸得狂震,甚至感到一陣強(qiáng)烈的眩暈。

    本想第一時間沖上去將人抱到懷里,卻又在雙手快要碰到他時硬生生壓抑住了那陣沖動。

    他太激動了,而現(xiàn)在的遲雪洱看起來又那么脆弱,他很怕自己會控制不好力道傷到他。

    接到通知的醫(yī)生很快就趕過來,給遲雪洱快速做了一遍檢查,確認(rèn)各項狀況都基本無礙,是真的已經(jīng)完全蘇醒了。

    這才轉(zhuǎn)身跟陸熵道了喜,示意他可以放心了,之后又交待了些日常飲食和有助身體恢復(fù)的注意事項。

    陸熵認(rèn)真聽完,等醫(yī)生走后這才回到床邊好好去看遲雪洱的情況。

    小少爺雖然已經(jīng)醒了,但意識似乎還沒有完全恢復(fù),眼神還是懵的,迷茫地放空著。

    陸熵坐下來,重新握住他的手,這幾天情緒起伏太過跌宕,本來想著等小家伙醒來一定要先佯裝嚴(yán)厲地批評他幾句,讓他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yán)重性,再好好問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真當(dāng)看到他睜開眼睛的模樣,卻又突然什么都不想問了,胸口只剩下漲得快要滿溢出來的憐愛和心疼。

    在遇到遲雪洱以前,他從來都不知道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這樣的一個生命,他只是安靜地躺在那,做著最平常不過的吞吐呼吸的動作,就已經(jīng)足以讓自己感到莫大的心安和滿足感。

    陸熵微閉了下眼睛,克制住內(nèi)心澎湃的情感,伸手碰碰他的臉頰好引起他的注意:“寶貝。”

    遲雪洱睫毛動了動,轉(zhuǎn)過頭望著他,從漫長的昏睡中剛醒來,他所有的動作都顯得有些遲緩笨拙,呆呆的,很可愛。

    似乎是認(rèn)出了陸熵,他眼神中的茫然被沖淡許多,張張嘴,卻沒有發(fā)出聲音。

    “先緩一會。”陸熵摸摸他的嘴角,低聲安撫:“好幾天沒說話了,過一會就好了,渴不渴,醫(yī)生說你現(xiàn)在可以先喝點水。”

    遲雪洱抿了下干燥的嘴唇,點點頭。

    陸熵倒了半杯溫水,把人小心從床上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將杯子抵到他唇間,喂他喝下去。

    遲雪洱睡了太久,身體機(jī)能全都需要一點點恢復(fù),只是喝幾口水也費了很大的力氣,喝完靠著陸熵微微氣喘。

    陸熵抹掉他嘴角的水痕,摸到他身體哪里都是硬硬的骨頭,心頭又酸又疼,抱他的手都不敢太用力。

    “舒服點了嗎。”陸熵低頭問他,嗓子很輕,怕嚇到他一樣。

    遲雪洱還是沒有回答,喝完水后又蜷在陸熵懷里,瘦瘦小小的一只,看東西的眼神依然是恍惚茫然的。

    陸熵沒有勉強(qiáng)他,嘴唇貼著他的額頭親親,就這么溫柔安靜地抱著他。

    這之后遲雪洱似乎還是很累,又睡了快兩個小時,再次醒來時外面天色都暗了。

    床邊空蕩蕩的,連放在那給陪護(hù)用的椅子也不見了。

    遲雪洱想到他中間醒過來時好像看到過陸熵,他還給自己喂了水,難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可當(dāng)時他的懷抱明明那么溫暖真實。

    還是說他覺得照顧自己這樣的身子太麻煩,已經(jīng)厭倦了,所以在他昏睡后就直接離開了?

    想到這種可能,遲雪洱心中又怕又急,顧不得自己的身體情況,直接掀開被子要下床。

    結(jié)果當(dāng)然可想而知,他的雙腿現(xiàn)在連站都站不穩(wěn),幾乎是剛落地就直接摔了下去。

    “哐當(dāng)”一聲,發(fā)出的聲響驚到了在廁所里洗漱的陸熵,手跟著一抖,直接劃破了下巴,皮膚上立刻出現(xiàn)一道細(xì)小的傷口,鮮紅的小血珠冒了出來。

    陸熵只是微皺了下眉頭,一秒都沒有猶豫地放下手中的刮胡刀奔出浴室。

    看到跌坐在地上一臉茫然的遲雪洱時,腦中當(dāng)即“嗡”了一下,嚇得心跳都停了一拍。

    “洱洱!”

    大跨步走過去,把人從地上抱起來,大致檢查一遍他的身體后,還是沒忍住后怕地大聲斥責(zé)他:“怎么從床上下來了,不知道你現(xiàn)在還不能亂動嗎?你到底想把我的心臟嚇停幾次才行!”

    遲雪洱看到他出現(xiàn)時眼睛本能得亮了,可隨即又被他很兇的模樣嚇到,縮起脖子怯怯地看著他,腦袋里也被吼得嗡嗡的。

    陸熵過了后怕的情緒,長呼出一口氣,張開手臂把他瘦削的身體輕輕攏到懷里,低頭吻著他柔軟的發(fā)頂:“對不起寶貝,我不該兇你的,對不起,嚇到了嗎。”

    雖然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可遲雪洱還是聽出他嗓音里微弱的抖意,慢慢抬起手抓住他的衣服。

    “陸熵。”

    這是他醒來后說出的第一句話,聲音又粗又啞,像在摩擦粗糙的砂紙,并不好聽。

    陸熵圈著他的手臂顫了顫,低下頭看著他。

    遲雪洱仰著臉,小扇子似的睫毛又濃又長,清澈的眼神黑白分明,他看到陸熵下巴上的小傷口,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上面碰碰:“……疼嗎?怎么弄得。”

    陸熵握住他的手,放到唇邊親吻他的指尖:“不疼,剛才去廁所看到自己胡子拉渣的樣子太丑了,怕你醒來看到時會被嚇到,所以想先把胡子刮干凈,這樣是不是更難看了。”

    遲雪洱搖搖頭,認(rèn)真望著他現(xiàn)在的模樣:“不難看,就是瘦了好多。”

    陸熵捏他尖尖的下巴:“咱們倆誰更瘦,睡那么久都不醒來,小臉都快餓沒了。”

    說到餓,遲雪洱低頭看向自己的肚子,剛好病服下的小腹也配合的“咕嚕咕嚕”起來。

    “真餓了…”

    陸熵有被他可愛到,捧起他的臉親了親,語氣里帶著愉悅的笑意:“我讓人送吃的過來,喝粥好不好。”

    他現(xiàn)在這種情況除了粥這類清淡的流食,估計也吃不了其他的。

    吃完東西,遲雪洱的胃確實舒坦了不少,他又覺得有點累了,打個哈欠,靠回陸熵身上,額頭抵著他的肩膀,蹭啊蹭。

    可能是還在生病中的原因,陸熵覺得從剛才開始遲雪洱就格外愿意親近他,一秒都不想多分開,像塊松軟黏人的小糖糕。

    他自然也是極其受用的,不如說就算遲雪洱不那么想靠近他,他也不會讓小朋友離開他太遠(yuǎn)。

    只是眼前的氣氛再親密溫馨,也不能掩蓋他們還有事情沒有說開的現(xiàn)實。

    沉默半晌,陸熵低下頭,看遲雪洱正在捏他的手指玩,強(qiáng)迫自己狠下心來:“洱洱,我們聊聊吧。”

    遲雪洱手上的動作停下,抬起頭,明亮的眼神水潤潤的,看得人心軟。

    陸熵在他柔軟的眼皮上輕輕落下一吻:“好好的為什么突然從家里跑出來,還騙宋叔說是出來寫生,結(jié)果還弄出這么大的事,你知道如果我那天再晚到別墅一會,你會有多危險嗎?”

    陸熵說著,眼前又不禁浮現(xiàn)出他那天沖到那棟小別墅時,結(jié)果卻看到遲雪洱躺在樓梯下一動不動的畫面。

    即使過了這么多天,每當(dāng)深夜入睡后,他都還是會從夢中驚醒,在此以前,他從來都不敢想象這輩子自己還能體會到這種情感,一想到他可能會就此失去遲雪洱了,那種從靈魂深處涌出的懼怕和空虛竟會讓他心臟驟停,手腳冰冷。

    遲雪洱靠著他,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膛的緊繃和起伏,知道他是在強(qiáng)行壓抑內(nèi)心的情緒,代入一下他當(dāng)時的心情,不禁也有一點愧疚。

    握住他冰冷的手指用力捏捏,等陸熵調(diào)整好情緒低頭看他時,臉上便輕輕蕩開一抹笑,酒窩也露了出來。

    陸熵的眼神重新變得柔和,小家伙雖然瘦得快皮包骨了,可小酒窩還是和以前一般可愛,蜂蜜一樣甜醉。

    “掉下樓梯的事真的是意外,我也不想的,讓你擔(dān)心害怕了,對不起。”

    他眼神干凈純粹,顯然是真心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陸熵摸摸他的頭發(fā),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遲雪洱笑笑,可想到接下來要坦誠的話,又漸漸開始有些緊張,手指捏在一起輕搓著:“但是到這里來的事是經(jīng)過我深思熟慮的,我是真的想離開別墅,還有,離開你。”

    陸熵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低下頭,“嗯?”了一聲。

    遲雪洱呼一口氣,從他懷里坐起來,費力地挪到旁邊,面對他坐著。

    陸熵的懷里一下變涼變空了,那種空虛感再次浮現(xiàn),他想伸手把人抱回來,卻又聽遲雪洱說:“陸熵,我們是不是該結(jié)束了。”

    這次他終于可以確定不是自己的幻聽,陸熵心中微震,臉上卻扯出一絲笑意,平靜問道:“洱洱,什么結(jié)束,你在說什么。”

    遲雪洱在說這些話時內(nèi)心其實也不好過,抽抽鼻子,壓住心中的酸澀:“你去別墅找我時有沒有看到我的背包。”

    陸熵看著他的表情,已經(jīng)隱隱有不好的預(yù)感,但還是忍耐著,起身走到旁邊,把柜子上的背包拿過來:“我找到你時只想著趕緊把你送到醫(yī)院,其他什么也顧不得,你的行李是讓林修后來又去一趟拿回來的,是這個背包嗎。”

    遲雪洱接過背包雙手抱住,點點頭:“是的。”

    他拉開拉鏈,在里面翻了會,找出一份紙質(zhì)文件,想了想,翻到這幾天已經(jīng)看了無數(shù)遍的那一頁:“雖然協(xié)議時間還沒有到,但是我研究過里面的條款,有一條說如果遇到不可抗力的因素,甲方是可以提前終止協(xié)議的,同時也會給乙方高達(dá)三倍的協(xié)議違約金。”

    說到這里,遲雪洱又抬頭看向他,認(rèn)真道:“三倍的違約金就不用了,我們和平提前終止協(xié)議就好,你覺得呢。”

    陸熵看著他,目光從他清澈的眼神落到那份協(xié)議上,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得僵硬。

    在遲雪洱拿出那份協(xié)議前,他根本沒有想到事情會朝著這個方向發(fā)展,雖然知道他可能有事瞞著自己,卻也不應(yīng)該到這種程度。

    甚至在他醒來以前,陸熵還抱有小少爺這次外出或許只是因為覺得在許安言那里受到了委屈,又因為年輕人一時的沖動,多種事情和壓力累積到一起,所以想要出去透氣。

    原來這不是一場計劃中的短暫出走,而是一場徹徹底底蓄謀已久的分別。

    陸熵握緊拳頭,他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他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到異樣。

    如果真的因為這件事失去遲雪洱的音信,如果遲雪洱這次不是單純出來試探,而是真真正正徹底從他的世界和生命中消失,陸熵不敢想象自己會不會真的因此發(fā)瘋。

    看陸熵一直不說話,只是垂著頭神色不明,遲雪洱心里有些沒底,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該不會是在想他竟然這么早就想要拿到協(xié)議金,因此嫌他太貪心了吧。

    可是這真的不能怪他,是劇情已經(jīng)進(jìn)展到這一步了,如果他不現(xiàn)在離開,繼續(xù)留在陸熵身邊跟那個“白月光”作對,那么就會落得書中所寫的那樣悲慘下場。

    遲雪洱心里著急,正在想著要怎么跟他解釋時,陸熵卻輕輕摁住他的肩膀,順勢拿過他手里那份協(xié)議。

    太過久遠(yuǎn)的東西了,這段日子以來早就已經(jīng)習(xí)慣了遲雪洱在他身邊,習(xí)慣了他存在于自己的生活中,所以甚至都快忘了這個協(xié)議書的存在,此刻再翻看這些所謂的條款約定,竟覺得格外諷刺。

    這真的是當(dāng)時的他讓人起草出來的東西嗎,陸熵雖然覺得離譜,但以他那時的行事風(fēng)格和性格,也不是全然不能理解。

    畢竟就算是他本人也不可能想得到,他會在短短幾個月內(nèi),為眼前的這個人改變至此。

    遲雪洱顯然也是那些想不到的人其中之一,看著陸熵翻看協(xié)議時,眼神和表情里都是緊張,好像生怕陸熵哪里一個不順心就會否決掉他的提議。

    陸熵的確很不開心,胸中憋著一股氣,尤其看到遲雪洱還用這種擔(dān)憂緊張,甚至還略有一些期待的神色看著他,無聲須臾,他把那幾張紙卷起來在手心敲敲。

    “我不同意。”

    遲雪洱愣了,似乎不敢相信他聽到的話,也有著心中擔(dān)心的事終于還是發(fā)生了的恐慌,眼睛一點點放大:“你,你不能這樣!協(xié)議清清楚楚寫著了,可以提前終止的!”

    陸熵神色冷淡:“協(xié)議上說的是如果遇到不可抗力因素,甲方可以單方面提前終止,可我現(xiàn)在并沒有遇到什么不可抗力的情況,為什么要提前終止。”

    陸熵的一段話像一根鐵棍當(dāng)頭打在他頭上,遲雪洱呆了半晌,突然就清醒了。

    是啊,他一直站在自己的角度在想這件事,理所當(dāng)然得認(rèn)為陸熵肯定會同意這個提議,可現(xiàn)在現(xiàn)實赤.裸裸地擺在他面前,陸熵似乎根本不打算按照他的意見來。

    那他現(xiàn)在要怎么辦,不能解除協(xié)議就意味著他還必須要留在陸熵身邊,留在他身邊就要繼續(xù)面對許安言,然后看許安言跟陸熵重歸于好。

    難道他真的逃不過書中給他安排的命運,只能當(dāng)一個被虐身虐心沒有人權(quán)的可憐炮灰嗎。

    遲雪洱想到這里,臉色已經(jīng)變得十分難看了,強(qiáng)烈的情緒起伏讓他的胃再一次抽痛起來,明明只是喝了點稀粥,卻還是感到有什么東西在里面翻滾著。

    他用手捂著腹部,難受地躬起脊背。

    陸熵看他這樣,臉色也驟變,立即彎腰扶住他,手掌貼著他的后背一下下拍著安撫:“寶貝,慢慢呼吸,先什么都不要想。”

    遲雪洱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他要被虐的念頭,而罪魁禍?zhǔn)拙褪茄矍斑@個“霸道總裁”,想到這里心頭就都是火氣,伸手用力推他:“你走開,我不要你管,你還我的協(xié)議。”

    陸熵這才意識到剛才自己說得太過了,明明是不想讓他過分在意這勞什子的協(xié)議,反倒起了反作用。

    “是我不好,洱洱,你當(dāng)我剛才什么都沒說。”

    遲雪洱壓根就不想理他了,太過激動還咳了起來,趴在床上,咳到一度干嘔,單薄的脊背在劇烈的顫抖。

    看得陸熵心疼得要死,想要去抱他,卻又不敢隨便伸手,生怕碰到他會讓他更生氣,情緒激動下再引發(fā)其他什么更嚴(yán)重的身體狀況。

    好一會遲雪洱才緩緩坐直身體,咳得臉頰和眼眶都通紅,抬頭看著陸熵:“把協(xié)議給我。”

    陸熵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下意識把手往后挪了下:“洱洱要協(xié)議做什么。”

    遲雪洱瞥了他一眼,語氣平淡:“你不想提前終止也沒關(guān)系,我會帶著協(xié)議離開,等到結(jié)束的那天再回來找你,到時候你不準(zhǔn)不履行里面的條款。”

    陸熵愣了愣,鬧騰了半天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難道他是真的想要離開自己,無關(guān)旁人,也無其他任何外力因素,就只是單純的討厭在他身邊,所以才會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

    想到這個可能,他整個人都呆立在原地,用力攥緊手中的紙張,一顆心像被鋒利的刀尖刺中,血淋淋得疼。

    遲雪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一心惦記著自己的協(xié)議,看他不動,便坐起來伸手去夠。

    陸熵把手移開,漆黑的雙眸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正在暗暗沉淀:“洱洱,不要離開我。”

    遲雪洱夠不到,急得眼淚珠子都滾了下來,紅著眼眶喊:“你不要再逼我了,我一定要走,快點還給我。”

    他越是這樣急迫,陸熵心里就越是刀剜似的痛,痛到極致甚至有一股壓抑不住的薄怒,鉗住遲雪洱的下巴,發(fā)了狠似的親下去。

    遲雪洱睜大眼睛,手腳并用地掙扎起來。

    只可惜他大病初愈,手軟腳軟根本就沒什么力氣,陸熵也毫不費力地就他輕松壓制,遲雪洱漸漸就放棄了,眼淚順著臉頰無聲地往下淌,陸熵很快就品嘗到了溫?zé)岬南涛丁?br />
    他眸中的憤怒和痛苦也逐漸被這陣腥苦的味道沖散,陸熵紅著眼,大手捧起遲雪洱的臉,咬著牙說:“狗屁的協(xié)議,狗屁的違約金。”

    遲雪洱哭得傷心,睫毛上也掛得全都是眼淚,他看不清陸熵的臉,卻還是忍不住罵道:“你不守信用,一直欺負(fù)我。”

    陸熵親他濕潤的鼻尖,嗓子沙啞:“嗯,我不好。”

    遲雪洱抽抽搭搭:“你放我走。”

    誰知陸熵卻一改剛才的溫柔,冷硬道:“想都別想。”

    遲雪洱一聽又氣上頭了,在他懷里嗚嗚亂叫著撲騰。

    陸熵被他鬧得心頭直冒邪火,壓著額頭上的青筋,一股沖動直沖大腦,鎖住他的雙手舉起來,一口咬在他細(xì)白的脖子上。

    “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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