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萬事俱備
謝老爺子樂道:“巧了, 那天鐘家也有一份請柬,地點也是柯家酒店。你想個辦法,讓成贏過去看看。”
魁梧男人:“?”
謝老爺子道:“機會給他, 能不能遇見他的長命鎖,就看他自己了。”
魁梧男人卻犯了難:“可是咱們成贏少爺那個脾氣,他絕對不可能去參加鐘一越的生日宴會。”
謝老爺子氣得吹胡子瞪眼睛:“你怎么那么笨?誰讓他去參加生日宴會了, 我只是讓他去柯家酒店!”
魁梧男人苦思冥想, 總算領悟了謝老爺子的意圖,掏出了手機,撥通了寵物醫院的電話號碼:“您好, 請問您這里可以預約小狗疫苗嗎?……對,小狗名字叫謝崽。……好, 就這樣, 可以,那就約定當天下午注射疫苗。”
一套行云流水操作結束后,魁梧男人利落地結束通話, 畢恭畢敬地對謝老爺子說:“我已經幫成贏少爺預約了當天的寵物醫院行程,安排謝崽注射疫苗。您請放心,當天我一定會準時把成贏少爺送到柯家酒店,絕對不會讓成贏少爺錯過他的長命鎖。”
謝老爺子露出了滿意的笑。
·
謝家豪宅后花園。
“阿嚏!”謝成贏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噴嚏,莫名地感覺自己被算計了。
他在走神,手里的小球沒有及時扔出去,小謝崽搖著尾巴跑出了一段距離, 傻乎乎地在草坪上找了一圈, 卻什么也沒找到, 呆愣地站在原地,圓溜溜的眼睛里全是茫然。
謝成贏回過神, 喊它:“謝崽。”
小謝崽聽到爸爸叫它的名字,立即又興奮起來,搖著尾巴歡快地跑回到謝成贏身邊,把找不到小球這件事完全忘在腦后了。
謝成贏在床上昏迷了三年,近期在做腿部復健,腿部行動有些遲緩。他慢慢地蹲在謝崽面前,伸出空著的那只手,命令道:“左手。”
小謝崽歪了歪頭,沒反應。
謝成贏耐著性子,又開口命令:“右手。”
小謝崽發現了謝成贏手里的小球,開始歡快地搖尾巴伸舌頭。
謝成贏不抱希望地嘗試:“……坐。”
小謝崽完全無視謝成贏的命令,興奮地朝著謝成贏握著小球的那只手,一下一下撲過去,討要爸爸手里的小球。
謝成贏沉默了幾秒,抬手把小球扔向了遠處,小謝崽一見,立即就搖著尾巴,飛快地跑開去追小球,活蹦亂跳的。
謝成贏默默總結:傻狗。
——
最后一科期末考試結束,楊大鵬幾乎是跪趴在桌子上扯著嗓子哀嚎:“高數的最后一道大題!我就差一點點,就差那么一點點就能算出結果了!可是打鈴收卷了,我來不及寫答案!”
安放抱著筆袋,也站在一旁垂頭喪氣,自嘲地說:“人家不都是情場失意、考場得意嗎?這定律怎么在我身上,就不好用了?”
黎鸮倒是被安放的面相吸引了,皺眉問他:“你最近又去找阮思思了?你的面相又開始倒霉了。”
阮思思身邊的守護精怪,那只又肥又胖又壯、還會騙吃騙喝的碧眼玄貓,又開始影響安放的運勢。
安放嘆氣解釋:“我知道我和思思……已經不可能了。我也沒想和她怎么樣。就是最近期末復習,在自習室遇上了,我請她喝了一杯咖啡,她回了我一杯奶茶。”
黎鸮提醒他:“玄貓精怪會改變運勢,這是它被動技能,你以后還是盡量少招惹它。何況那家伙還是一只貓,貓都小心眼。”
“對對對!貓咪都特別小心眼,我嚇唬過它們一次,它們就都記恨我,死追著我不放,可嚇死我了,幸好我跑得快!”菌菌站在黎鸮的肩膀上,探出菌絲當做小手扶著黎鸮的衣領,忍不住插話。
聽這語氣,這小家伙現在還在心有余悸。
楊大鵬和安放看不見菌菌的存在,否則此刻絕對不會如此淡定。
黎鸮趁著兩位室友不注意,用手指點了點菌菌的小蘑菇帽子,壓低聲音提醒它:“別插嘴,快去修煉!”
“爸爸你好嚴厲哦。”菌菌公主聲音委屈巴巴的。
黎鸮被氣笑了:“是誰天天嚷著不想再當丑蘑菇,要修成漂亮的人形?”
菌菌此刻的擬態,還是那朵丑丑的小蘑菇——蘑菇腿上探出兩條菌絲當做小胳膊,偶爾想跑想跳時,它就在蘑菇腿下面再探出兩根菌絲,當做兩只小jiojio。
倒是很方便,想要什么,菌絲都能變出來!
期末考試結束,大學生的暑假就來了。黎鸮和往年一樣,假期不回家,他早就已經向學校遞交了假期的住校申請。
室友楊大鵬和安放都要回家,他們已經開始整理行李了。同住一個寢室這么久,黎鸮的兩位室友很有分寸,從來沒有追問過黎鸮為什么不回家。
晚上,黎鸮他們寢室三兄弟找了個飯店熱鬧地吃了一頓,因為楊大鵬和安放都是明天的高鐵車票,也沒有像上次一樣熬通宵,早早就回了寢室。
回到寢室時,黎鸮就看到,被他獨自留在寢室的小蘑菇菌菌,可能是覺得無聊,又開始蹂.躪黎鸮背包上的小柯基鑰匙扣。菌絲一巴掌一巴掌地拍在小柯基的腦袋,拍的啪啪作響,它玩得哈哈大笑,一點也不像是一個“留守兒童”。
黎鸮被聲音吸引,好奇端詳了半天,也沒看出這個游戲的樂趣在哪里。
菌菌公主卻興高采烈撲到他掌心里,仰著小蘑菇頭解釋:“我揍不到那個渾身冒著金光的男人,揍一揍柯基小狗也能解解氣。”
黎鸮:“……你高興就好。”
過了這么久,這小家伙還在記仇。
等楊大鵬和安放都走了,寢室里就剩黎鸮自己,瞬間就清凈了不少。整棟寢室樓里留下來的學生不算多,幾乎一整天都遇不到什么人。
黎鸮也開始翻出兼職app,準備柯青寧表哥的事情解決后,找個臨時的暑期工干著。
他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期末成績,下學期的獎學金應該是已經穩了。再加上柯青寧給介紹的大單子,下學期的學費生活費不用愁。
但誰會嫌錢多呢?能多掙一分錢是一分錢。
很快,就到了黎鸮和柯青寧約定的日期。
這天是鐘一越的生日,也是黎鸮真正的生日。
早晨,黎鸮走進食堂時,站在打飯窗口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去買了一碗清湯面,額外加了兩枚煮雞蛋。
一枚他自己吃,一枚喂給了菌菌。
這算是他生日當天的長壽面了。
菌菌是只小精怪,和魂魄不一樣,它還沒有學會辟谷,肚子會餓,還是需要吃東西的。不過,幸好它平時能夠自食其力填飽肚子,不需要黎鸮這個爸爸的投喂,替黎鸮省了不少事。
柯青寧對黎鸮的態度,那是相當熱情,服務更是極其周到,不僅車接車送,還是加長版價值不菲的豪車。
黎鸮不想惹來圍觀,蒙住臉催促柯青寧快點開車。
柯青寧見到黎鸮,仿佛見到了親人似的,立即開始倒豆子似的訴苦:“黎哥啊,當年多虧了你,要不是你看出來我被替了命格,我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黎哥你救了我啊,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后來我就被我姐扔到了國外,一直沒能回來,咱哥倆也沒能再好好聚聚……”
跟話嘮在一起的好處,就是不用自己費心找話題,黎鸮看在即將飄來的無數軟萌票子,對柯青寧這個“金主”容忍度非常之高,一路上都保持著完美的職業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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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家酒店是全球頂級的豪華連鎖酒店,即使在京市這樣的大都市里,也是占有舉足輕重地位的。聚餐、宴會、商務洽談等如果可以到柯家酒店內舉辦,就是身份的象征,就代表著距離真正的豪門圈不遠了。
鐘一越做夢也沒有想到,他二十歲的生日宴會,他的媽媽會斥重金為他在柯家酒店舉辦。
而且,他還得到了一個更加令人驚喜和瘋狂的消息——他的聯姻對象,謝家的謝成贏,今天會親自來參加他的生日宴會,替他慶生。
得知這個消息的那一瞬間,鐘一越仿佛像是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中了似的,完全顧不上去探究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那可是謝家啊!
那可是謝家唯一指定的繼承人謝成贏啊!
如果說,擁有全球頂級豪華連鎖酒店的柯家是豪門,那么謝家便是豪門中的豪門,就連柯家到了謝家面前,都要點頭哈腰的。
當初,謝成贏昏迷不醒,謝家找到鐘家沖喜,并且承諾了幾個千億級別的合作和一億現金的零花錢。
當時鐘一越是不愿意的,他才不想嫁給一個植物人,被他的那些朋友們嘲笑。
而且,他當時很有把握,即使黎鸮替他嫁過去沖喜,他的爸爸媽媽也會想辦法把那一億現金從黎鸮手里弄回來,送給他花。反正他絕不可能犧牲自己去守活寡的!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謝成贏醒了,身體恢復了正常!
他如果能和謝成贏成婚,就是嫁入豪門,別人都高攀不起!
就連他費盡心機才能來一次的柯家酒店,日后也要對他卑躬屈膝,拼命討好。
鐘一越坐在休息室里,身上穿著定制的精美禮服,心中美滋滋的,完全沒注意到他的媽媽正愁眉苦臉。
鐘媽媽望著今天打扮的格外精致的小兒子,握住小兒子的手,唉聲嘆氣道:“越越,媽媽以前答應過你,你二十歲的生日時一定會給你大辦。媽媽答應的事,媽媽做到了。”
“謝謝媽媽,我就知道,媽媽對我最好了。”鐘一越一臉開心。
鐘媽媽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鐘家名下的企業被查封了,她的丈夫和大兒子,因為涉及多項企業違法的罪名,現在還被拘留著,鐘家名下的資產也都被凍結了。今天給鐘一越辦生日宴的錢,是掏空了她所剩不多的嫁妝。
她緊緊抓著鐘一越的手,盯著小兒子的臉,不放心地叮囑:“越越,如果謝成贏今天真的來了,你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抓住他的心和他結婚。鐘家能不能擺脫現在的困境,就靠你了!”
鐘一越沒吭聲,臉上閃過了一絲不耐煩的神情。恰好鐘媽媽低下頭,什么都沒看見。
她還在繼續念叨:“就算謝家在這件事上,不想蹚渾水,不肯幫鐘家一把,也沒關系。只要你嫁到謝家,拿到謝家一個億的現金零花錢,替你爸爸和大哥補上虧空和賠償金,你爸爸你大哥就能少做幾年牢。”
聽到“一億現金”,鐘一越臉上的表情已經很難維持了,趁著鐘媽媽不注意時狠狠地翻了個白眼。
哼,他要是嫁進謝家,別人都高攀不起他,鐘家的死活關他什么事?
鐘媽媽見自己說了半天,小兒子鐘一越也沒有吭聲,甚至連一句安慰她的話都沒說,忍不住感嘆:“越越,你要是更懂點事就好了,媽媽也就不用這么發愁了。”
小兒子是她一點一點寵大的,什么脾氣秉性她這個當媽媽的最了解不過,即使這樣,她也一點都不怪他。
只是……鐘媽媽想起了黎鸮——那個她十月懷胎卻一天都沒有撫養過的親兒子。
如果此刻,是黎鸮面臨鐘家這樣的情況,他會怎么做呢?
想到黎鸮在她面前,一貫平靜淡定的神情,鐘媽媽心中莫名篤定:那個孩子和鐘一越不一樣,他一定會替她這個媽媽頂起家里的頂梁柱,不讓她這么費神操勞。
她想,等日后鐘一越嫁進了謝家,她可以求一求鐘一越,讓他也偶爾也接濟一下黎鸮。
畢竟,不管怎么說,黎鸮也算是鐘一越名義上的弟弟——雖然兩個孩子的出生時間,只差了十分鐘。
32重逢
柯青寧的表哥叫林躍楓, 大約二十五六歲,是一個富三代,看起來溫潤爾雅, 很好相處。
他待黎鸮很熱情,提前預定了一桌子豐盛菜肴,甚至還很有分寸地詢問黎鸮要不要喝酒。在得知黎鸮不喝酒后, 他就非常細心地給黎鸮和柯青寧都點了在當代大學生中廣受好評的奶茶飲品。
黎鸮對擺在自己面前造型精致的奶茶, 并沒有多大興趣,但跟在他身邊的小朋友菌菌,一眼就愛上了這杯花里胡哨裝扮的奶茶。
它仗著別人看不見, 伸出四條菌絲,手腳并用地爬到了餐桌上, 坐在奶茶玻璃杯的邊緣, 抱著吸管就開始吸溜。
它喝了滿滿一大口,高興地仰著小腦袋,發出了舒服的咕嚕咕嚕聲音, 菌絲變成的小jiojio,搭在奶茶杯口舒服地翹著。
它還一邊喝一邊和和黎鸮一個勁地說:“爸爸爸爸,我喜歡這個叔叔,這個叔叔是大好人!不僅請我們喝好喝的,還請我們吃好吃的!比那個渾身冒著金光的男人強多了,他就從來沒請過爸爸吃東西。”
黎鸮:“……”
他覺得,在這件事上, 謝成贏簡直是莫名躺槍。他當時是一個生魂, 什么也碰不到, 什么也吃不著,真不能怪他。
而且黎鸮還發現, 小蘑菇菌菌對謝成贏的怨念非常深,過了這么久還一直念念不忘。也不知道當時的謝成贏究竟做了什么,讓菌菌記恨成這樣。
小家伙喝了幾口奶茶,捂著鼓鼓的小肚子,又把目標瞄向了餐桌上的大餐。
這時候,餐桌上的幾個人已經禮貌寒暄過,開始動筷子了。小蘑菇菌菌對著螃蟹、龍蝦、頂級海參鮑魚開始流口水,在得到黎鸮的眼神同意后,立即就兩眼冒光,奔著自己瞄準的目標開始大快朵頤,吃得滿嘴流油。
它吃東西很方便,根本不用挪動位置,只需要坐在奶茶玻璃杯的杯口,對著自己看中的盤子,探出長長的菌絲一點一點的蠶食了食物。它蠶食食物的速度很快,幾乎是在眨眼之間就把食物消滅掉,并不會留下可疑的殘渣。
菌菌吃得香噴噴的,還不忘和自己的爸爸碎碎念:“爸爸爸爸,人類的食物真好吃啊真好吃。這個叔叔也好好哦,菌菌好喜歡他啊!爸爸爸爸,我們跟著這個叔叔回家吧!”
黎鸮:“……”
如果不是此刻餐桌上的場合不合適,黎鸮真想立即給這只涉世未深的小精怪進行一番思想教育。
這么一點小甜頭就能被騙走,太不了解人間險惡了!
在那一瞬,黎鸮下意識反省,是不是他這個“老父親”平日里不夠盡職盡責,才讓小家伙這么容易就被騙走?
柯青寧的表哥林躍楓,行事進退有度,用餐期間只是和黎鸮閑話家常,聊了聊大學校園生活,直到黎鸮放下筷子,他才和黎鸮說起了這次見面的正事。
“我之前靠家里,一直在混日子。但是年紀也老大不小了,總不能這么混下去,于是就準備自己干點實業。前一陣子,我和幾個朋友商量,我們就在外地包了個山頭,準備搞旅游度假山莊。也不搞什么高端大氣的,就搞貼近當地特色的那種,主打一個接地氣。合同簽了,一切都準備好了,沒想到開工改造時,出現了怪事。”
林躍楓已經被折磨的焦頭爛額了,講到這里時,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黎鸮和吃飽喝足晃著小jiojio的菌菌,一起抬頭,都好奇望向他,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這事吧,就是很怪!改造旅游度假山莊,就要挖地基、蓋房子、裝游樂設施,對那個山頭進行動工改造。但怪事就是這時發生的,工人們前一天動工挖的坑,可是第二天早上又恢復到原樣,地面完好無損,就像沒被動過一樣!”
“剛開始工頭來和我們反應這情況時,我們還以為是工人們偷懶沒干活,胡亂找的借口。但是第二天,我合伙的朋友親自去監工,眼睜睜地看著工人們打了地基,第二天那塊地又恢復了原樣,那地面像是根本沒被挖過似的!”
“后來,有人給出主意,說是不是這個位置不行。于是,大家一商量,又換了個和那個位置相距很遠的地方,搭建了個游樂設施。第二天一去看,搭建游樂設施的地方又恢復原樣了,游樂設施那些設備也不知怎么的,被拆的七零八落胡亂地扔在了山腳下。被扔的那個位置,還不屬于我們承包的山頭。”
黎鸮問:“你們有沒有晚上蹲點,看看是不是有人惡作劇?”
林躍楓愁眉苦臉:“怎么可能沒去看過呢?不僅我們的人去看了,就連把地承包給我們的村長,也帶了村里幾個年輕人和我們一起蹲守。那一天晚上,什么都沒有發生。但是,第二天一切還是都恢復原樣了。而且我們也琢磨過,這不像是人為的,不管是挖坑還是拆設施,工程量那么巨大,人不可能一晚上就恢復。哎,現在就只能停工了,錢投進去了,卻沒什么進展。”
“被挖過的坑,會被自動填平?多出的房屋設施,會被拆了扔出范圍之外?”黎鸮細品其中的關鍵點,視線不由地落在了還在吭哧吭哧啃排骨的菌菌身上。
柯青寧被自家表哥這一頓邪乎描述,弄得脊背發涼汗毛直立,然后他眼睛一眨,就看到擺在他面前的紅燒排骨少了一塊。
柯青寧:“?”
他,剛剛是眼花,看錯了吧?
然后,柯青寧又眨了一下眼睛,他面前的紅燒排骨,最后一塊也沒了,光盤了。
可是剛才,明明盤子里還有一塊的!
柯青寧瞬間冷汗直流,猛地站起來撞到了身后的椅子,發出了吱嘎一聲。
沉浸在愁悶情緒的林躍楓被表弟的動靜驚醒,奇怪抬頭。
黎鸮心虛地把闖禍的菌菌從奶茶杯上“抱”回到手心里,悄悄藏起來,心里想:這娃好像有點傻,盤子里就剩兩塊排骨了,它竟然也敢當著柯青寧的面吃光,也不怕被發現。
·
不過,柯青寧這個小插曲沒停留多久,因為柯家大姐來給黎鸮敬酒了。
她應該是剛從某個會議趕回來,風塵仆仆的,以茶代酒,敬了黎鸮一杯,并且親手給黎鸮包了一個大紅包,邀請黎鸮給柯家酒店看看風水。
黎鸮謝過柯大姐的紅包,象征性地開始給柯家酒店看風水。
這家豪華酒店,存在的年頭幾乎快比黎鸮的年齡都大了,早些年就請過各路大師們看過風水,根本不會存在任何問題。黎鸮心知肚明,這是柯家大姐對他表示感謝的借口而已,感謝他當年救了柯青寧的命。
他心照不宣地領了柯家大姐的心意。
柯青寧在前方給黎鸮帶路,一眾人到了某一層的宴會廳,黎鸮聽到來往賓客的議論,才意識到這里正在舉辦鐘一越的生日宴。
“聽說今天晚上,鐘一越的那個聯姻對象要來?是真的嗎?”
“我也聽說了!是鐘家自己散播的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應該是真的,聽說鐘夫人為了給自己小兒子排面,讓他將來結婚時風光,為了湊錢,把自己僅剩下的鐲子、包包、奢牌都賣了!肯下這么大血本,看來聯姻的事是板上釘釘了。”
“本來我是不想來的!別說是鐘家一個小兒子的二十歲生日宴而已,就連他爸過大壽,我不來也沒人敢挑我錯處。可是,聽說那位要來,還要和鐘家聯姻。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得不來。”
“鐘家現在這情況是自作自受,本來都已經死的透透的了,沒想到他們竟然能高攀上那位!我倒不是想從中撈什么好處,我就是怕將來鐘家小少爺吹枕頭風,我們跟著倒霉。”
……
黎鸮站在走廊上,耳邊傳來賓客的議論聲,目光掃過宴會廳的豪華大門,沒有多做停留。
鐘家怎么樣,已經和他徹底沒有關系了。
然而,冤家路窄。
黎鸮給柯家酒店看完風水后,柯青寧主動請纓,要送黎鸮回學校。柯家大姐和表哥林躍楓都沒有爭,和黎鸮分開后都去忙自己的事了。
和柯青寧在一起,黎鸮就不用那么拘謹,在離開之前,他先去了一趟衛生間。
就在衛生間,出來洗手時,黎鸮和今天晚上的壽星鐘一越撞上了。
鐘一越身上穿著的是特意定制的精美禮服,禮服很好看,但是可惜他本人長得很平庸寡淡,和衣服并不相配,浪費了禮服的美。
看見黎鸮出現在自己眼前,鐘一越心下一驚,脫口而出:“你怎么在這里?!”
黎鸮沒理他,走到了洗手臺前,低頭洗手。
“黎鸮,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來干什么?你是不是來搞事的?”鐘一越越看黎鸮越覺得他可疑。
柯家酒店是什么地方?
那是非富即貴才能來的地方。
黎鸮一個窮大學生,就連來柯家酒店當服務員端盤子都不夠格,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黎鸮抬了一下眼皮,眼神像看白癡一樣看他,然后轉身走出了衛生間。
鐘媽媽正在衛生間門口的走廊等鐘一越,正好和黎鸮撞見,于是這對血緣上的親母子視線對上了。
兩個人都在沉默,沒有人說話。
這時,鐘一越不依不饒,從衛生間追出來,看見鐘媽媽在現場,他也絲毫不顧忌,惡狠狠地瞪著黎鸮:“黎鸮,我告訴你,不是你的東西,你不要覬覦!”
說完,他不自覺地開始得意,美滋滋地開口:“黎鸮,你可能還不知道吧?上次你不肯去沖喜的結婚對象,已經醒了,恢復健康了。而且啊,人家不僅是豪門家世,身材樣貌也都是極品中的極品,是你高攀不起的!日后我會和他結婚,我會嫁入豪門,再也用不到你去沖喜了!我不想看見你,你最好哪來的回哪去,永遠在我面前消失!”
黎鸮視線從鐘一越得意的臉上掃過,落到了對面鐘媽媽的身上,沒有說話。
鐘媽媽大約也覺得鐘一越說的話有些過分,上前幾步,下意識用身體擋在了鐘一越身前,然后看向黎鸮,聲音溫柔地開口:“那個,鸮鸮啊,越越說的對。對方的身體已經好了,以后就不用你去沖喜了,媽媽也不會逼你了,就讓越越嫁過去,我們都皆大歡喜。”
她一開口,黎鸮的表情就越來越冷。
鐘媽媽被黎鸮的表情看得很不自在,焦躁不安地搓著手,想了想又說:“啊,對了,今天是越越的生日,是個大喜日子!既然你來了,就過來參加宴會吧。沒關系,你不用因為空手來不好意思,多你一個也不算多,何況你怎么也算是越越的弟弟,我們也不會計較的。我給越越買的是三層大蛋糕,足夠賓客們分的。”
黎鸮冷漠地看向鐘媽媽。
其實,他原本是不想搭理這對母子倆的。不為別的,他就是覺得和一臉霉運的人計較,浪費時間。
但是,這對母子,真的是……
忽然,黎鸮露出了一個算得上溫和的笑,態度親切地喊了一聲:“媽媽。”
鐘夫人一驚,滿臉都是意外的表情。
她……她以為經歷過上次下藥的事,黎鸮已經不愿意再叫她媽媽了,沒想到,是她錯怪了這孩子。
是啊,這個世上,哪有孩子會計較親生母親的錯處?何況,她也不算是錯,她當時只是不想犧牲越越而已,她并沒有做錯。
黎鸮看向她,聲音格外溫柔:“親愛的媽媽,您是不是忘了?今天,其實是我的生日,明天才是鐘一越的生日。我們兩個被抱錯了!而且,我比鐘一越大十分鐘,我才是哥哥。”
鐘夫人臉上露出了震驚,但是很快就回過神,像是怕秘密被發現似的,壓低聲音呵斥他:“鸮鸮,你在說什么話?”
黎鸮對鐘夫人充耳不聞,繼續說:“人家昏迷不醒是植物人時,你們舍不得鐘一越嫁過去,硬逼著我去沖喜。現在對方恢復健康了,你們就歡天喜地地要把鐘一越送去結婚。做人,不能這么無恥吧?”
“鸮鸮!你……”鐘媽媽又氣又急,卻又沒辦法反駁,因為這就是她心中所想的。
黎鸮收斂起所有的笑容,目光森冷,語氣也變得像侵染過冰霜似的:“鐘一越的生辰八字都是別人的,冒名頂替嫁進豪門,你們就不怕被人發現嗎?你們的把柄在我手里,你們覺得我會保密嗎?嗯?”
說完,他也不等這對母子的反應,轉身就走。
鐘媽媽和鐘一越母子二人,被戳破美夢,瞬間如墜冰窟,渾身出了一層冷汗。
柯青寧在電梯口等黎鸮,遠遠地看到他被鐘家那對母子纏住,有些不悅,正要上前,就見黎鸮已經走了過來。
而他身后,鐘一越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抬腳追上黎鸮,不顧周圍旁人,大喊大叫著:“黎鸮,你別想威脅我!我的命就是比你的命好,我一定會嫁進豪門的,我會讓你永遠都高攀不起的!”
黎鸮沒搭理他,目光專注,看向面前的電梯門,等待電梯到來。
很快,電梯上的數字顯示到了他們的樓層,“叮”的一聲,電梯門向兩側緩緩打開。
黎鸮原本看向電梯門的目光沒來得及收回來,和電梯門里的一個男人,正巧四目相對。
那個男人身形很高,容貌英俊,懷里還抱著一只白色的小狗崽。
黎鸮的眼睛不自覺地睜圓,震驚地看向眼前的人。
連在他們之間的姻緣線,因為距離過近,漸漸亮起了溫潤的光澤。
而黎鸮也因為太過震驚,沒注意到在這個男人出現的那一刻,四周都倒吸了一口氣,瞬間安靜,都露出了畢恭畢敬奉承討好的神情。
因為,他是謝家的謝成贏,他們想高攀卻難以高攀的人。
33干得漂亮
黎鸮看到電梯里站著的謝成贏, 呼吸一頓,眼睛不自覺地瞪圓了。但他很快就回過神,斂去心頭的震驚, 視線避開亮起的姻緣線,假裝什么都沒看見,非常自然地如平常一樣, 禮貌往旁邊一讓, 給即將出電梯的人讓路。
反正謝成贏是生魂回魂,沒有離魂時的記憶,不可能認識他。他們兩個人此刻最正常的相處狀態, 就應該是陌生人的相處狀態。
黎鸮很有分寸地拿捏著自己的態度,問心無愧, 一臉坦然。
他并沒有注意到, 在謝成贏出現之后,電梯口四周一片寂靜,幾乎針落可聞,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繃緊神經,視線不約而同地落在了鐘一越的身上,紛紛投去了意外和羨慕的眼神。
傳言中要和鐘家聯姻的那位,竟然真的像鐘一越炫耀的那樣,親自來參加他的生日宴了!
賓客們在震驚和意外中恍惚地想,如此看來, 謝家是相當重視和鐘家的聯姻了!隨即, 一部分人已經開始竊喜, 他們來參加這場生日宴是賭對了!能攀不攀得上謝家先不提,這至少代表他們沒有怠慢謝家未來的夫人, 和謝家結了個善緣!
不僅在場的所有賓客意外,就連鐘一越本人也很意外。
他望著電梯里身形高大、容貌英俊的謝成贏,一時呆住,直接看癡了。
在聽說謝成贏醒了之后,他央求著鐘媽媽花大價錢買來了一張謝成贏幾年之前被偷拍的照片。
那張照片雖然被拍的角度很怪異,只有一個側面,也很模糊,但絲毫掩飾不住謝成贏的帥氣。如今親眼見到謝成贏本人,鐘一越發現,那張照片拍的是什么鬼東西,竟然連謝成贏真實容貌的一百分之一都沒有拍出來!
這么帥氣又受眾人仰望的男人,就是他的結婚對象,是他要共度一生的人!
他激動了半天,嘴巴張合了好幾次,幸福的幾乎要冒泡泡,太過雀躍的心情令他組織了好半天語言,卻沒能發出一個音節。
電梯前眾人心思各異,而在現實中,卻不過只是幾秒鐘的停頓而已。
謝成贏依舊四平八穩地站在電梯廂里,身形筆直,懷里抱著寵物狗,姿態閑適,似乎完全沒有要走出電梯的意圖。
門口眾人:“?”
鐘一越就在這里,謝家的那位怎么不下電梯打招呼?
不僅如此,眾人還看見,好幾秒都沒有動作的謝成贏,終于抬起了頭,視線落向了電梯廂外。
那個方向,是鐘一越所在的方向。
只是,那個方向的前方,還站著一個在等電梯的陌生男孩。
那個男孩穿著普通的休閑服,身后背著一個黑色的大書包,書包后面的拉鏈上,還掛著一只做工劣質的柯基小狗鑰匙扣,上面的塑料毛邊清晰可見。
哦,這個陌生男孩,好像就是剛才鐘一越追上來要吵架的那位。
眾人見這個陌生男孩擋在了謝成贏和鐘一越中間,都替他捏了一把汗,暗道他怎么這么沒有眼力見,沒看見電梯里那位已經朝鐘一越的方向看過來了嗎?他怎么還擋在中間礙事?
對于突然寂靜的這幾秒,黎鸮也遲鈍地覺察到周圍氣氛不對,他正想轉頭向后看,就聽到電梯廂里的謝成贏問:“你不進來嗎?”
黎鸮:“……哦。”
他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原來謝成贏沒準備下電梯,他正在等外面的人進電梯。
被這么一提醒,黎鸮也不好意思再耽誤時間,立即抬腳走進電梯,還順手把愣在旁邊的柯青寧也一起拉了進去。
柯青寧被黎鸮強行帶進電梯,站在謝成贏身邊,小腿肚子都不自覺發抖。他很想抱著黎鸮哀求他:“哥,咱們不著急,咱們等下一趟!”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電梯門在鐘一越和電梯外的一眾賓客面前,合上了。
而所有人都看得清楚,電梯里的謝成贏,從頭到尾,都沒給鐘一越一個眼神。
望著電梯顯示屏上樓層的數字變化,電梯口站著的眾賓客都神情各異,看向鐘一越的眼神也都帶了點耐人尋味。
哦呵,這就是鐘家和鐘一越一直在大肆炫耀的聯姻嗎?
可是,謝家的那位,看起來根本就不認識鐘一越!
·
“謝哥好。”電梯廂內,柯青寧和謝成贏禮貌打完招呼,就緊張到大氣都不敢喘,眼睛緊緊盯著自己的腳尖,不敢亂瞟。
他是多倒霉才和謝成贏搭乘同一班電梯啊?!
他對謝成贏的本能恐懼,并不是因為謝成贏是謝家繼承人。
對于他們這些剛長大的小屁孩來說,商場上那些血雨腥風、雷厲手段他們沒幾個親身經歷過,遠不如聽說的可怕。
謝成贏真正讓他們這批小屁孩恐懼的是,他是“別人家的孩子”。
從小成績優異,各項全能,十五歲就能坐鎮謝家董事會,對商場局面翻云覆雨,說一句他是天才都不為過,完美到無法超越。而他們這些不學無術的小屁孩,不僅成為了對照組,還經常因為組隊去“報復”謝成贏時被對方無意識地直接碾壓了,小孩們那點脆弱的自尊心,全都被無情地碾碎成了渣渣。
更氣人的是,謝成贏可能直到今天都不知道,這些小屁孩曾經異想天開想要報復他。
小時候他們,那叫一個慘啊!柯青寧不忍想起。
還是他黎哥膽子大,不知者無畏。
黎鸮不知道柯青寧的心中所想,他正在盡職盡責地扮演陌生人,一分多余的視線都沒分給謝成贏。
不過,他也有點意外,柯青寧竟然管謝成贏叫“謝哥”,他們竟然是認識的。但轉念一想,謝成贏的命格是貴中之極,柯青寧也是大富大貴之人,他們都生活在京市圈內,認識也不奇怪。
電梯里一共四個人,靠近電梯門口控制鍵的位置,還站了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渾身都是肌肉,非常健碩。
很顯然,這個魁梧男人和謝成贏是一起的,他一直以護衛的姿態守在謝成贏身旁,面無表情,眼神卻警惕。
黎鸮打量著魁梧男人時,沒注意到謝成贏也在打量他。
他們兩個人是并排站在電梯里的,謝成贏在后,和他微微錯開一個身位,視線恰好落在黎鸮的書包上,不自覺地就被上面掛著的那只做工劣質的柯基小狗鑰匙扣吸引了注意力。
他懷里抱著的小謝崽,也忽然開始不安分,“嚶嚶嚶”地小聲哼唧著,四只小短腿使勁地往黎鸮站著的方向夠。
謝成贏覺得,它可能是把那只柯基小狗當成了玩具。
他正想把不聽話的謝崽按回懷里,卻不知這小狗哪里來的力氣,竟然趁著謝成贏調整姿勢的空擋,直接竄了出去,撲向了黎鸮。
謝成贏以為,謝崽的目標是黎鸮書包上的柯基小狗鑰匙扣,于是順手去撈,卻沒想到,謝崽卻直接撲到了黎鸮的胳膊上,四只小腿搖搖欲墜地鉤到了黎鸮的手臂。
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黎鸮下意識反手接住謝崽,兩手穩穩地把它抱進了懷里。
黎鸮早就猜到謝成贏懷里抱著的小狗就是謝崽,但因為要裝陌生人,他一直沒往謝成贏那邊看,此刻他才有機會仔細打量謝崽。
小謝崽長大了不少,抱在懷里沉甸甸的,毛發柔軟光滑,小身體肥嘟嘟的,小肚子也鼓鼓的,顯然是被精心照料著。
謝崽終于成功擠到了黎鸮懷里,肉眼可見地變得歡快了,就像是見到了狗骨頭似的,拱著小身子,伸著小腦袋熱情地就要去舔黎鸮的下頜。
黎鸮下意識往后仰頭躲,然后,小謝崽就被菌菌給揍了!
菌菌跳到小謝崽的腦袋上,伸出菌絲使勁地拍打謝崽的腦袋,嘴里還大聲嚷嚷著:“走開走開!這是我爸爸,不是你爸爸!你找你爸爸去!”
那姿勢,和謝成贏當初拍楊大鵬腦袋時一模一樣!
菌菌一邊揍一邊覺得不解氣,直接遷怒到謝成贏身上:“真倒霉,怎么又遇到了那個渾身冒金光的男人了!哼,我不能揍他,但能揍他的狗!”
“嗷嗷嗷嗷……”小謝崽被揍疼了,眼淚汪汪地叫著,即使被揍了也還一個勁地往黎鸮懷里鉆。
謝成贏伸手往回抱,它也不肯回去,扭著屁股就是要賴在黎鸮懷里。
幸好,酒店電梯很快就到達了一樓,黎鸮也終于把小謝崽從懷里扯出來,遞還給謝成贏,結束了這場鬧劇。
菌菌站在黎鸮的肩膀上,氣鼓鼓地揮著菌絲握成的小拳頭。
黎鸮還在盡職盡責地裝陌生人,沒和謝成贏多言,和柯青寧走出了電梯,走向酒店大門口。
電梯內,謝成贏抱著一臉委屈的小謝崽,視線一直盯著黎鸮的背影,沒挪動半分。
魁梧男人保持著手指按電梯開合鍵的姿勢,垂頭靜等吩咐。
沉默片刻后,謝成贏緩緩開口:“榮安,今天帶謝崽打完疫苗,你故意帶我來柯家酒店用餐,是為了長命鎖?”
被叫做“榮安”的魁梧男人畢恭畢敬回答:“成贏少爺,這是老先生吩咐的。”
謝成贏嘴角扯出一抹笑意,語氣冰涼:“我昏迷了三年,就想擺弄我?鐘家那個長命鎖,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魁梧男人惶恐,神情意外:“成贏少爺?”
謝成贏斂起笑意,走出電梯,彎腰把謝崽放到地上,手里握著謝崽的牽引繩。
他微微低頭,修長的手指把玩著繩子,似漫不經心地說:“是真是假,兩個都和我無關,我都沒興趣了解。以后我的事,少插手,后果你知道。”
說完,他忽然松手,謝崽的牽引繩從他的手里滑落下去。
牽引繩掉落時,謝崽還沒有反應過來,只傻乎乎地抬起頭,望向自己的“爸爸”。
然后,就見謝成贏對它微微一笑,眼神朝著酒店大門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隨即,小謝崽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歡快地搖著尾巴,調頭就往酒店大門口跑。它四只小爪子跑得飛快,酒店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清晰地倒影出它白色的影子。
·
黎鸮站在酒店門口,等柯青寧開車過來,忽然聽見“汪汪汪”的狗叫聲,他下意識回頭,就看到小謝崽,小小白白的一團,脖子上拖著長長的牽引繩,搖著尾巴,正歡快地跑向他。
黎鸮怕門口車來車往,撞到謝崽,下意識彎腰把它抱了起來,熟稔地喊它名字:“謝崽,你是不是迷路了?你爸爸呢?”
隨后,他抬頭看向酒店大門方向,就看到謝成贏,正從里面一步步地向他走來。
謝成贏望向黎鸮,眸中的笑意溫和:“看來,我兒子很喜歡你。”
34我是不是見過你?
謝成贏站在酒店大門前, 望向黎鸮,眸中的笑意溫和:“看來,我兒子很喜歡你。”
黎鸮看見謝成贏, 心里還謹記自己是陌生人的人設,不敢再表現出和謝崽的熟稔,幾步走回到酒店大門前, 把懷里的謝崽遞還給謝成贏, 順手把菌菌從謝崽的腦袋上拉了回來,不讓它繼續揍小狗頭。
小謝崽哼唧哼唧,不情不愿回到謝成贏的懷里, 一只小爪子捂著自己的腦袋,眼睛委委屈屈的。
謝成贏沒看懷里的謝崽, 而是一直望向黎鸮, 開口道:“多謝,麻煩你了。”
“不用謝,它很可愛。”黎鸮隨口夸贊謝崽, 又出于好心提醒謝成贏,“遛狗牽繩,下次繩子一定要抓牢,別讓它掙脫了。”
謝崽小小的一只,看著不大,但小家伙還挺有勁的,剛才在電梯里, 黎鸮就感覺到了。所以, 他也能理解謝成贏一時不防沒抓住繩子。
謝成贏懷里抱著謝崽, 手指捏緊繩子,有點心虛, 乖順地應道:“好。”
他想,對面這個年輕學生,不僅長得好看,說話聲音也這么好聽,他忍不住想多看幾眼。
跟在謝成贏身后從酒店走出來的魁梧男人,卻僵直地站在原地,一臉震驚。
這是謝成贏難得一見的乖順。
即使在謝家老爺子面前,謝成贏的親爺爺面前,謝成贏也鮮少露出這樣一面。他跟在謝成贏身邊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見。
謝崽已經安全,于是黎鸮指了指酒店外面,示意道:“我先走了。”
他很快轉身,從酒店大門走回到門廊外的停車道,等著柯青寧開車過來。
謝成贏的視線一直追隨著他,薄唇微啟,正想說什么時,柯青寧開著他的加長版豪車,閃著遠光燈就駛了過來。
黎鸮見車已經來了,腳步不自覺加快,把謝成贏扔在了身后。
魁梧男人走到謝成贏身后,畢恭畢敬地喊他:“成贏少爺?”
謝成贏眸中的笑意瞬間煙消云散,他捏了一下懷里小謝崽的小狗爪,輕喃道:“我還沒問他名字。”
魁梧男人自然地接話:“不過是萍水相逢,不用問及姓名。”
謝成贏忽然轉頭,不悅地瞥了他一眼。
魁梧男人:“?”
他,又說錯話了?
可是,剛才離開的那位,明明就是他們家成贏少爺剛嫌棄過的長命鎖啊。
就在剛剛,幾分鐘之前,他們成贏少爺親口說的長命鎖“和我無關,沒興趣了解”,他明明就是順著成贏少爺的話說的。
魁梧男人迷茫了,他們成贏少爺到底是想認識這個長命鎖,還是不想認識這個長命鎖?
——
黎鸮快步走到那輛加長版豪車,剛想打開副駕駛的車門準備坐進去,忽然有人從他身后伸出一只手,按住了車門。
“不好意思,”謝成贏一只手托著小謝崽,另一只手扶著副駕駛座的車門,半躬著上身,歉意地對黎鸮笑了笑,又對車里的柯青寧說,“你是柯家的小孩吧?我的車半路壞了,司機趕不過來,能麻煩你送我回去嗎?”
柯青寧:“……”
柯青寧:“!!!”
柯青寧瑟瑟發抖。
柯青寧哪敢拒絕,他抖著聲音說:“謝、謝、謝哥,送送送您回家,那那那當然可以了!一點都不麻煩!您請!您請!那個那個,謝哥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柯青……”
“好,多謝你。”謝成贏根本沒等柯青寧介紹完名字,直接打斷,然后順手關上副駕駛座的車門,又拉開了后面的車門,對著黎鸮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于是,黎鸮糊里糊涂地就跟著謝成贏上了車后座,和謝成贏并排坐在了一起。
小謝崽趴在謝成贏的臂彎里,拱著小身子伸出小爪子,使勁地往黎鸮這邊夠。
駕駛座位開車的柯青寧,心里內牛滿面。
他想破頭也想不明白,謝成贏謝家的那個大魔王,他們這批小屁孩的童年噩夢,此刻為什么坐在他車上?
而且,他明明看到了一直跟著謝成贏的那個魁梧男人,就站在酒店門口的泊車場里,手里抓著車鑰匙正拉開車門,此刻看著他的車,也在困惑和迷茫。
司機和車,明明都在,怎么就沒人送?為什么偏偏要蹭他的車?
柯青寧欲哭無淚,只能顫顫巍巍地握著方向盤,大腦飛快運轉思考著,這么長一段路,他能找什么話題和謝成贏聊?總不能什么都不說,把人放在車后座干晾著吧?
嗚嗚嗚,這簡直是為難他!誰懂啊,他太難了!小時候要被謝大魔王碾壓,長大了也逃不過,他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在心里給自己點蠟默哀后,柯青寧終于鼓起勇氣開口:“謝哥……”
“我叫謝成贏,你呢?你叫什么名字?”謝成贏的聲音從后座傳來。
謝家大魔王竟然會主動問他名字?柯青寧激動的差點哭出來,卻隱約覺得哪里不對勁。
在京市圈子里,誰會不知道他叫謝成贏?有必要再重復一遍嗎?
柯青寧難得謹慎一次,緊閉著嘴沒敢開口,狐疑地看向后視鏡。
然后,他就看到,從小到大,一直冷漠嚇人的大魔王謝成贏,此刻在汽車后座,微微側著身體,一臉笑意,溫和地看向和他并排坐著的黎鸮。
其實謝成贏在這里,前面開車的柯青寧難受,黎鸮也并不好過。
他可一直沒忘,他此刻是在和謝成贏當陌生人。
謝成贏剛剛突兀上車時,黎鸮心里漏了一拍,他差點以為謝成贏生魂回魂后,還記得之前的事,認出了他。
所以,上車之后,他也難掩心中的好奇,忍不住多看了謝成贏幾眼。
然后,就和謝成贏對視了,于是謝成贏就順勢問他名字。
黎鸮:“我叫黎鸮。”
他坐在座椅上,手指捏著菌菌的小菌絲,快速地做出了判斷:謝成贏問他名字時的眼神,是在期待一個未知的答案——謝成贏并不記得他。
“哪個黎?哪個鸮?”
似曾相識的對話。
黎鸮說:“黎明的黎,貓頭鷹的那個鸮。”
謝成贏忽然歪頭,望著他笑了,順理成章道:“所以,你是貓貓,名字怪可愛的。”
黎鸮一時無語,強調道:“是貓頭鷹,不是貓。”
即使謝成贏不記得他了,但是謝成贏一點都沒變,說話還是那個調——氣死人不償命,離了個大譜!
小謝崽一直努力地往黎鸮身上夠,趁著兩個人說話的間隙,它已經成功地把兩只小前爪搭在了黎鸮的腿上。
黎鸮還沒來得及感覺到自己腿上的異樣,菌菌小公主的暴脾氣已經忍不了了,無數條菌絲伸了出去,對準小謝崽越界的爪子,就狠狠地揍了過去。
謝成贏看見自家兒子“成功”登陸,心情愉悅決定今天晚餐多給它加根雞腿。他笑著開口對黎鸮道:“看吧,我沒說錯吧?它就是很喜歡你……”
話音未落,小謝崽就“嗷嗚”一聲慘叫,一扭頭,直接鉆進了謝成贏懷里,把頭埋起來,只留了個屁股給黎鸮。
黎鸮停頓了半秒:“……很榮幸。”
謝成贏:“……”
很好!謝崽,你今天晚餐的雞腿沒有了!
小謝崽委屈:汪汪汪!
·
菌菌公主大約是覺得不解氣,揍了謝崽之后,探出來的菌絲并沒有立即收回去,而是直接朝著謝成贏就抽了過去。
黎鸮看到了菌菌的行為,下意識想要伸手去攔。
然而還沒等黎鸮出手,菌菌的一堆菌絲,在撞上謝成贏身上的那一瞬間,稀里嘩啦,像是打碎的玻璃杯似的,全都碎成了渣渣。
菌菌小小的身體,也被謝成贏身上的金光彈開。它像是被彈出的小玻璃球,“吧唧”一下,結結實實地拍在了豪車的玻璃窗上。
它擬態小蘑菇的形狀,都直接被拍成了扁的。
然而,菌菌卻已經像是身經百煉、習以為常了似的,很快就從玻璃窗上爬起來,毫不在意地把自己又恢復成了圓鼓鼓的小蘑菇,動作甚至熟練,熟練到令人心疼。
黎鸮:“……”
從菌菌應對謝成贏身上金光的熟練程度上,黎鸮隱約地猜測,看來這種事,謝成贏沒回魂前,菌菌沒少干。
難怪菌菌那么記恨謝成贏。
打也打不過,說也說不過,碰也碰不得,可不就只剩干瞪眼的份了嗎?
謝成贏沒注意到剛才的異樣,他還在自然地和黎鸮、柯青寧聊天。
當然,只是順帶著柯青寧,問的問題卻只需要黎鸮回答。
柯青寧真心表示:謝哥,您其實可以直接把我忽略掉,我其實也不是很想和您這個大魔王“聊天”的。
“你就讀xxx大學?那是京市TOP1的大學。”謝成贏摟著小謝崽,側著身體看向,“學的是什么專業?”
“生物學。”
“我公司也有生物研究領域,在國內有一定知名度,你如果大學期間需要實習經歷,可以考慮考慮我們公司。”他說完,也不等黎鸮回應,已經很自然地掏出手機,“我們加個聯系方式吧。”
柯青寧也在旁邊幫腔:“黎哥,謝哥家涉及的生物領域不僅在國內,在國際上都是數一數二的,赫赫有名……巴拉巴拉巴拉。”
黎鸮不好推脫:“……哦,好。”
他注意到,謝成贏給他的手機號碼,和當初在寵物醫院留下的號碼是一模一樣的。
黎鸮:“?”
既然當初的電話號碼沒留錯,為什么有人接到電話卻說他打錯了?
雙方加了聯系方式之后,謝成贏閑適的靠在椅背上,他懷里的小謝崽已經忘了剛才的疼,再一次想要從謝成贏的懷里鉆出來去碰黎鸮。
謝成贏仿佛在隨意聊天:“今天帶它出來打第一針疫苗,就在xxx寵物醫院,距離你們學校不遠。你知道那家寵物醫院嗎?”
黎鸮心中咯噔一下,他隱約覺得,謝成贏不是真的正隨意聊天,他好像是話中有話。
xxx寵物醫院他當然熟悉,就是當初小奶狗謝崽住院的地方。不過,他當時已經把監控視頻刪掉了,后來準備去接小謝崽出院的那天,又被鐘家綁去沖喜,沒去成。
既然謝成贏生魂回魂不記得,他也不想提起。
畢竟他和謝成贏之間,還有一條非常麻煩的姻緣線。
他不想要桃花劫,更不想結婚,也不想和謝成贏再有瓜葛。
飛走的氣球,就讓他自由地飛走吧。因為他很清楚,即使是夫妻,也不會永遠都留在彼此身邊的。
沒有誰,可以永遠留在誰的身邊。
既然注定要分別,又何必相遇?
黎鸮眼眸里閃過一瞬的落寞,堅定地回答:“不知道。”
·
柯青寧原本想把黎鸮送到寢室樓下的,但是謝成贏那個大魔王在他車上,他只好把車停在了大學門口。
黎鸮手摸上車門,正準備推門下車時,謝成贏忽然開口,問:“黎鸮,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
黎鸮回過頭,直視謝成贏的眼睛,再一次給出了堅定的回答。
“沒有。”
35“死纏爛打”
黎鸮下車后, 車內只剩柯青寧和謝成贏。
空氣忽然安靜,柯青寧內心惶恐,瑟瑟發抖, 非常想哭。
謝成贏靠在后座椅背上,身上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溫和,面無表情, 看不出什么情緒。
柯青寧戰戰兢兢地開車, 也不知道應該找什么話題。他的求生本能直覺判定,此刻最好還是不開口為妙。
然而,就在柯青寧抱著悲壯的心情把車開到一個紅燈口時, 后座的謝成贏突然發問:“你不覺得奇怪嗎?”
“啊?謝哥?什么?”柯青寧看著前面的紅燈讀秒倒計時,腦回路一時沒跟上。
謝崽趴在謝成贏的腿上, 蜷著小身體。
謝成贏一手摸它的毛, 一手托腮,若有所思:“剛才,我問他, 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他的回答是,沒有。”
柯青寧:“……”
敢情是和他無關的話題,害得他白緊張了。
謝成贏也不需要柯青寧搭話,又繼續說:“可是,剛才的問題,主語是我,不是他。他又不是我, 我的事, 他為什么會那么肯定?”
柯青寧的cpu運轉速度已經跟不上了:“呃……有道理。”
“你和黎鸮認識很久了?”謝成贏卻好像剛才沒提過任何疑問似的, 又自如地切換聊天模式,語氣隨意, 仿佛只是在談論天氣。
此刻,柯青寧已經被大魔王突如其來的和風細雨,吹得暈暈乎乎的,終于擺脫了一路以來的膽戰心驚,什么也不敢隱瞞,像是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腦兒全都交代了。
“黎鸮是我高中同學,呃……我高中在這邊惹了點麻煩,我大姐一生氣,就把我扔到鎮上去讀的。”柯青寧回憶起高中生活,“當時,黎鸮是我們全年級第一,學習特別好,長得又帥氣,經常作為學生代表發言,很多男生女生都把他當偶像。甚至下課時,還有學弟學妹結伴跑到他們班級門口,假裝路過偷看他。我和他不是一個班的,和他不熟,他大多時候給人的印象是少言寡語的清冷學霸,不好接近。”
“后來,我以前的狐朋狗友,有人找了歪門邪道想害我。”說到這里,柯青寧悄悄地從后視鏡觀察了一下謝成贏的表情,見他沒有不耐煩和不悅,才掂量著往下說,“嗯,謝哥大概也聽說過,有一些邪術是專門替換別人命格、奪別人氣運的,我當時就是被這種邪術纏上了,狀態很差,霉運連連。有一次去廁所,恰好遇到了黎鸮。他當時看見我第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問題。要不我叫他黎哥呢,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看出我的問題,幫我解決了替命的事,我現在早就死了!”
他怕謝成贏不愛聽細節,只講了個大概。
然而,出乎意料,謝成贏似乎很感興趣:“哦?黎鸮懂這方面?”
“我黎哥何止是懂?他可厲害了!我黎哥一出手,那個想替我命格的混蛋和幫他施術的邪門術士,都直接被反噬了。害人終害己!聽說那哥們現在還癱在床上天天吐血呢。”柯青寧越說越解恨,情不自禁地開始夸黎鸮,“您別看我黎哥年紀輕輕的,這方面他特別有天賦,一般的和尚道士江湖術士都不是他對手。我還聽過有大師夸過黎哥,說他這是老天爺賞飯吃。咱們圈子里,請過我黎哥的,沒有一個不夸他的!”
謝成贏莫名其妙閃過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這樣也不錯。他們家老爺子最信這個,天天擺桌燃香,也許老爺子見到黎鸮,兩個人還能有共同話題。
柯青寧還在講:“其實今天不是我請我黎哥吃飯,是我表哥請我黎哥。我表哥在外地包了個山頭,出了點怪事,常理解釋不清,就想請黎哥過幾天幫忙去看看,解決一下。”
“什么怪事?”謝成贏感興趣地問。
于是,接下來的一段路程,柯青寧再也不怕沒話題了,繪聲繪色地講起了他表哥包的那塊奇怪山頭。
對于謝成贏會好奇這些怪事,柯青寧并不意外。
他雖然不接觸家里生意,但從小也在圈子里混,多少也聽說過謝家老爺子特別信這些。幾乎全國各地有名的、沒名氣的大師、道長,都被謝家邀請過。而且,聽說前幾年謝成贏身體不好,經常昏迷不醒,謝家老爺子對此就更加癡迷了。
·
謝家豪宅。
魁梧男人開著車,一個人孤零零地回來了。
謝老爺子見他,仿佛猜到了什么,眉頭一喜,意有所指問:“成贏呢?”
魁梧男人手里抓著車鑰匙,回憶起剛才被自家少爺扔在酒店泊車場時的場景,還是一臉震驚和茫然。
他皺著眉,斟酌了好半天,才說:“成贏少爺跟著他的長命鎖跑了。”
——
現在是暑假,夏季天長,黎鸮回學校時,天還沒有徹底暗下去。
路過門口保安室,他和保安王叔打了招呼。
保安王叔今晚是夜班,他正端著保溫杯喝茶,見了黎鸮笑呵呵地問:“吃了沒?”
“吃了。”黎鸮說完,就想起了小謝崽。
想到它現在活蹦亂跳的樣子,他朝著保安大叔會心一笑。
保安大叔并不知道,當初狗媽媽在身死之后,拖著死亡之軀生下了一只小狗。但他是狗媽媽和謝崽同胞兄弟的埋骨之人,和小謝崽之間也有善緣。
想到小謝崽,黎鸮轉頭,對肩膀上的菌菌說:“你不要總欺負小謝崽。”
菌菌“噘著嘴”,一臉不高興:“可是它想和我搶爸爸啊!”
黎鸮抬手,在菌菌的小蘑菇帽子上輕輕地點了一下,解釋說:“它有自己的爸爸,不會和你搶爸爸的。”
提到謝成贏,菌菌的小“臉”更不高興了。
它用兩條菌絲當做小jiojio,從黎鸮的肩膀上站起來,另外兩條菌絲握成小拳頭,鼓著小臉道:“我一定會努力修煉,以后變得特別特別厲害,就再也不怕那個渾身冒著金光的男人了!”
黎鸮看著它信誓旦旦的小模樣,忍俊不禁,但還是無情戳破它這個不切實際的夢想:“人家身上的是功德金光,對所有妖魔鬼怪都自動防御,這是被動技能,天生的buff,你哪能打得贏他?”
菌菌“小嘴”癟癟著,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但是,它還是含著小淚花說:“反正,只要我努力,就一定有讓他不敢揍我的那天!”
其實,只要它不去主動招惹功德金光,謝成贏的被動技能也不會被觸發揍它。而且,謝成贏可能現在都不知道,他在無意中把一只小精怪“欺負”的這么可憐。
但看菌菌太慘了,黎鸮沒有再打破它的白日美夢,他只是再次提醒菌菌:“那你就拿謝成贏當目標,別揍小謝崽了。”
小謝崽小小的一只小白團子,被揍得嗷嗷亂叫,怪可憐的。
然而,菌菌卻不以為意,甚至還有些不解:“爸爸,為什么不能揍它啊?我們小精怪之間打架,也沒說過不能揍菜狗啊!”
“什么菜狗,別給人家亂起外號!”黎鸮覺得好氣又好笑,“你是小精怪,謝崽可不是小精怪。”
菌菌挺著小蘑菇帽子,理直氣壯道:“它開了靈智,就算沒有修為,為什么不能算小精怪?它又不是普通的小狗!這滿校園的貓貓狗狗,我哪個也沒揍,我最多也就和那只黑貓打打架而已!”
“謝崽開了靈智?”黎鸮驚訝,但轉念一想,好像也合乎常理。
小謝崽是狗媽媽在死后,拖著尸體靠著強大的母愛執念生下的孩子,在古代也叫“棺材子”。
死后分娩,本身就已經是邪物,如今能結了善緣開了靈智,也算是天道的補償。
如今小謝崽還小,又是剛剛開了靈智,也不過是比普通小狗更聰明一點,機靈一些。
有了靈智之后,它還需要潛心修煉提升修為,才能有所造化。
不過現在是末法時代,天地間靈氣稀薄,即使開了靈智,也很難修煉,更難以支撐到修成人形。就像黎鸮雖然期待菌菌修成人形,還幻想過它修成人形的樣子,但他也從沒抱過太大的希望,他覺得菌菌現在的樣子也挺好的,即使丑丑的,看久了也就習慣了。
菌菌并不知道它“爸爸”在想什么,菌絲形成小手抱著黎鸮的耳朵,委屈巴巴地抱怨:“……那只黑貓最近跟著它的崽崽回老家了,不在學校里,學校里只剩我自己,好無聊啊。”
“你可以去找實驗室的菌株們玩。”黎鸮實驗室里還有一批菌株正在培養中。
菌菌嫌棄道:“它們都笨笨的,什么也不懂,只能嚇唬嚇唬,又不能互動,一點都不好玩!”
黎鸮倒是慶幸實驗室的菌株們沒開靈智,要不然該頭疼的可就是他了。
他想起今天和柯青寧表哥談的事,安慰菌菌說:“過幾天,我們去柯青寧表哥承包的山頭看看,那邊還不知道是什么情況,也許就不無聊了。”
“好哦好哦,要出遠門嘍!”菌菌像一個即將出門玩的小孩子似的,兩只菌絲小jiojio歡快地在黎鸮的肩膀上踩來踩去。
柯青寧表哥包的那個山頭,距離京市來回的距離不近,需要看情況在那邊住幾天。
黎鸮開始收拾行李箱,因為是那邊是山區,他還需要準備了一些適合進山的長衣長褲。
要出遠門了,菌菌很興奮,用菌絲卷著比它還高的小牙簽,站在桌子上,和柯基小狗鑰匙扣“比武打擂”——那鑰匙扣是黎鸮特意從書包上卸下來給菌菌玩的。
暑假期間,寢室沒人,黎鸮也不用擔心菌菌嚇到他的兩位室友。
只是那只柯基小狗和菌菌差不多高,它們兩只都還沒菌菌手里的小牙簽高,這場面有點滑稽。
菌菌玩得正嗨,看見黎鸮在收拾行李箱,也顧不上“打架”了,小碎步地跑到黎鸮的衣服上,一蹦一跳地喊:“爸爸爸爸,菌菌也想要行李箱!菌菌也想收拾行李!”
黎鸮沉默了。
他很想問問:一只擬態真菌小蘑菇,它能有什么行李需要收拾?
不過,黎鸮大約有當“慈父”的潛質,他沒有打消菌菌的積極性,反而神奇地在某多找到了小行李箱款式的鑰匙扣。
一兩厘米,只比手指蓋大不了多少,但藍色的長方形塑料旁邊有小小的搭扣,竟然真的可以打開。
里面還是空的,完全可以用來給菌菌放東西!
最巧的還是本地發貨,當天下單,第二天就到了。
菌菌拿到自己的“小行李箱”,歡天喜地的,開始吭哧吭哧收拾東西。
黎鸮正在用幾塊錢的鑰匙扣糊弄“孩子”時,意外地收到了謝成贏的電話。
謝成贏開門見山:“黎鸮你好,我是謝成贏。我正好路過你們學校,有空嗎,我請你吃飯?”
黎鸮:“……”
黎鸮沒有猶豫,直接拒絕:“不好意思,我實驗室有任務,走不開。”
他和謝成贏,最好是不要再有牽扯。
不見面最好。
手機另外一邊,謝成贏沉默了幾秒,沒有堅持,笑著說:“好,那么,再見。”
“嗯,再見。”黎鸮結束了通話。
他拿著手機,坐在寢室的椅子上,失神了幾秒,才繼續去看菌菌打包“行李箱”。
菌菌一直跑來跑去,像是小螞蟻搬家,非常忙碌。只是黎鸮實在看不明白,這小家伙在“行李箱”里都裝了什么。都是碎碎小小的,難以分辨。
·
出發那天,柯青寧和他表哥林躍楓一起開車來接黎鸮。
黎鸮帶的東西不多,只裝了一個小行李箱,身后背著他的書包。那只柯基小狗鑰匙扣,又被掛回到書包原來的位置。
因為要走山路,柯青寧和林躍楓開的是山地越野車,前后一共兩輛車。
柯青寧坐在第一輛車的副駕駛座,拉下車窗,朝黎鸮招手:“黎哥,你坐我們這輛,坐后座。”
駕駛座的林躍楓下車,幫黎鸮把行李箱放進后備箱。
黎鸮聽從安排,拉開了越野車的后門,忽然發現車后座還坐著一個人。
謝成贏坐在車后座,懷里抱著謝崽,和黎鸮打招呼:“又見面了。”
黎鸮:“……”
36同床
黎鸮看到車后座的謝成贏, 只怔愣了一瞬,很快就恢復自然,和謝成贏打了招呼。
柯青寧坐在副駕駛座上, 扭著身子和黎鸮說:“黎哥,這一次謝哥和我們一起去!謝哥聽說我表哥那山頭出現的怪事,也挺感興趣, 想去看看, 順便就當旅個游散散心。”
謝成贏適時接話,是對黎鸮說:“多我一個麻煩,不介意吧?”
“不會。”黎鸮沒有多想, 只當是巧合。
這次行程,全程都不需要黎鸮安排, 他只需要坐車跟著就行, 多一個謝成贏,對他來說并沒有什么變化。
開車的林躍楓和坐在副駕駛座的柯青寧,兩個人卻都出了一頭的汗, 渾身繃緊。
對于這一對平日里靠家里過日子的富三代表兄弟,謝成贏這個名字從小就是大魔王一般的存在。學習比不上,商業頭腦也比不上,哪哪哪方面都比不上。更氣人的是,他們小時候單方面把謝成贏當成“敵人”時,謝成贏連他們姓甚名誰都不清楚,更不記得他們。
然而, 他們兩兄弟, 此時此刻也是一頭霧水, 想破腦袋也根本想不明白:謝成贏一向和他們不熟,甚至連他們名字都記不全, 只知道“他們一個是柯家的一個是林家的”,為什么會忽然對那個山頭那么感興趣?
更讓兩兄弟想不明白的是,謝成贏明明自己帶了一輛車,也帶了司機,為什么一定要屈尊降貴地擠在他們這輛車的車后座上?
他不嫌擠嗎?
他不會覺得不舒服嗎?
·
黎鸮和謝成贏并排坐在后座,書包被他放在身側,掛在書包上的柯基小狗鑰匙扣,正好對著謝成贏的方向。
隨著車的行駛,柯基小狗懸空的四條小短腿,晃來晃去,吸引了謝成贏的視線。
他沒話找話,和黎鸮隨意聊天:“實驗室還忙嗎?”
黎鸮一噎,想起上次,他是拿實驗室當借口拒絕謝成贏的。
他搖頭說:“不忙了。”
“你好像很喜歡小狗?鑰匙扣都是小狗形狀的。”謝成贏一邊說,一邊趴在他腿上的小謝崽,示意它趕快找機會去和黎鸮貼貼。
然而,今天的小謝崽卻一反常態,沒有像上次一樣積極靠近黎鸮,反而一個勁地往后退,焦急地想要遠離黎鸮。
謝成贏皮笑肉不笑,強行把小謝崽的頭扭過來,對準黎鸮:“……它挺喜歡你的。今天可能是人多,害羞了。”
前排導致“人多”的兩位:“……”
黎鸮低頭,就看到小謝崽正忙碌地用兩只小前爪捂腦袋,試圖想要把自己的腦袋藏起來,而它的腦袋上,菌菌正在耀武揚威地蹦來蹦去,使勁地“踩”它的頭。
小謝崽此刻為了不被打,拼命在躲,已經自顧不暇,自然沒精力和黎鸮撒嬌。
“它挺可愛的,叫什么名字?”黎鸮明知故問,趁機伸手去rua了幾下小謝崽的腦袋,把站在上面的菌菌拉了回來。
“汪嗚嗚……”小謝崽得救了,眼淚汪汪地看向黎鸮,豎起毛茸茸的小尾巴,對著黎鸮飛快地搖。
像是在撒嬌。
謝成贏說:“它叫謝崽。”
黎鸮忽然就想起當初在寵物醫院登記家長姓名時,謝成贏的信口胡謅,于是他抱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念頭,故意說:“哦,那你就是崽他爸?”
謝成贏:“……”
他有一瞬間恍惚,莫名覺得,這梗像是他曾經玩過的。
可是——謝成贏仔細翻找接回謝崽這幾個月的記憶,他似乎并沒有和任何人玩過這個梗。
菌菌坐在黎鸮手心里,揍謝崽揍得意猶未盡,見小謝崽在和黎鸮賣慘,更不高興了,惡狠狠地“瞪”小謝崽。
明明菌菌只是一只小蘑菇,只有一頂丑丑的蘑菇帽子,根本沒有五官,但是小謝崽就是被它瞪的瑟縮了回去,鉆進謝成贏的懷里,委屈巴巴地掉眼淚。
“它可能是餓了。”謝成贏也不清楚今天的謝崽為什么這么反常,于是他拿出了寵物狗的凍干零食,問黎鸮:“你想喂它嗎?”
普通小狗的智商就相當于兩三歲的小朋友,小謝崽有靈智,比普通的小狗更聰明,立即就聽明白了謝成贏的話,飛快地從謝成贏的懷里鉆出來,再次搖著尾巴,試探著往黎鸮那邊靠近。
它黑溜溜的眼睛,一邊對著黎鸮賣萌,一邊戒備地盯著菌菌。
菌菌仗著除了黎鸮之外沒人看得見它,嘚瑟地朝著小謝崽揮了揮小拳頭。
然而,下一秒,它就看到,它的爸爸,拿著凍干喂到了小謝崽的嘴邊。
小謝崽歡天喜地,就著黎鸮的手,開始啃。
并且,它吃完了一塊,還對著菌菌咧嘴一笑。
菌菌:“!!!”
這只菜狗,不僅要搶它爸爸,還敢嘲諷它!
菌菌要氣炸了,它瞬間就從黎鸮身上跳起來去揍小謝崽,黎鸮眼疾手快,把手里的原本要喂給小謝崽的凍干,塞給了菌菌。
菌菌:“唔唔……好次!”
黎鸮覺得自己像一個操心的老父親,一直盯著這兩只小精怪。
雖然小精怪之間打架,他一個旁人不應該插手,但菌菌有修為,而且修為不淺,謝崽才剛剛開了靈智,懵懂無知,根本不是菌菌的對手。
而且,黎鸮要替謝崽喊聲冤枉,雖然謝崽是一只小土狗串兒,不是什么名犬品種,但小狗狗就是這樣的,高興時就會伸出舌頭咧嘴微笑,并不是故意挑釁菌菌。
黎鸮發現菌菌的小暴脾氣,成功地被美味的凍干阻止了,于是就開始借著喂謝崽的動作,一塊凍干喂給謝崽,一塊凍干喂給菌菌。
菌菌吃得“腮幫子”鼓鼓囊囊的,含糊不清說:“看在肉肉的份上,本公主今天就大發慈悲,不和你們這對菜狗父子計較了。”
忙著吃凍干的謝崽:“咕嚕咕嚕咕嚕……”
謝成贏看不見菌菌,他的視線被黎鸮拿著凍干的修長手指吸引走了。
他很快就發現,好像有那么一瞬間,黎鸮手指捏著的整塊凍干,消失了。
沒有被小謝崽吃掉,而是憑空消失的。
謝成贏一陣恍惚。
兩只小精怪一起吃凍干,謝成贏的那一盒凍干很快都被吃光了。
小謝崽沒有菌菌吃的速度快,自然就吃得少,沒吃夠,只能可憐巴巴地舔空盒子解饞。
謝成贏把空盒子從小謝崽的嘴邊抽回來,無奈道:“這小家伙,怎么忽然這么能吃,凍干帶少了。”
黎鸮摸了摸鼻子,很不好意思。
是他擅自做主把謝崽的凍干分給了菌菌吃,才導致小謝崽不夠吃的。他想,哪天有機會,給小謝崽補一個雞腿吧。
·
下高速前,他們在高速服務區停了一次,稍作休整。這時,黎鸮才注意到,柯青寧他們帶過來的第二輛車,開車的司機是上次在謝成贏身邊見過的那個魁梧男人。
魁梧男人身形健碩,渾身都是肌肉,看起來硬邦邦的。
停車后,他一直沉默寡言地守在謝成贏身邊,黎鸮沒聽到他開口說話,謝成贏也沒有要介紹的意思。
休整之后,兩輛越野車再次出發。
駕駛座位的林躍楓提醒他們:“從下個高速口下去,接下來就要進山了,山路不好走,很顛簸,可能會不舒服暈車。”
謝成贏關心地問黎鸮:“你暈車嗎?”
黎鸮搖了搖頭,他手指摸到了衣兜里的銅錢。他即使暈車,也有辦法,一枚銅錢一個字,就可以解決。
這可能就是言靈官的好處。
大部分修言靈的都不擅長打架,但是解決小災小病小詛咒倒是不難。
一路上,他都捏著銅錢,時不時地打量謝成贏,時刻準備著,如果謝成贏暈車,他就動用銅錢幫他。
然而,黎鸮自己被顛簸的差點散架,謝成贏還是四平八穩地坐著,絲毫不受影響,臉上也沒有疲態,精神奕奕的。
黎鸮:“……”
有那么一刻,他忍不住羨慕了。
有功德金光在身的人,果然是受天道眷顧,就連顛簸暈車這種小痛苦,天道都不舍得讓他承受。
他們一行人,抵達柯青寧表哥林躍楓包的山頭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天早就黑了。
山路上沒有路燈,一路漆黑,只有車燈能夠照明。周圍的雜草和樹枝被風吹的亂動,黑影重重。
柯青寧原本還在暈車,忽然看到窗外的景色,嚇了一跳,頓時就清醒了。
林躍楓安慰眾人:“馬上就到了,到了咱們就能休息。今天太晚了,天都黑了,山頭上的事,咱們明天再看。”
黎鸮坐在后座上,捏著銅錢卜了一卦。
卦象很正常,平平安安的,顯示村子里沒有異樣。
他捏著銅錢沉思,沒注意到謝成贏的視線落在他捏著銅錢的修長手指上。
越野車又行進了半個多小時,快十二點時,他們終于到達了目的地——村長家。
村長是一個七十多歲的小老頭,干瘦干瘦的,滿臉笑瞇瞇,和藹可親。見他們到來,熱情地招待他們,還給幾個人留了晚飯。
“農村家常飯菜,也不知道你們吃的慣不慣。”老村長給他們擺了滿滿一桌子。
幾個人道了謝,一路顛簸,都餓得不行,全都開始大快朵頤。
黎鸮吃飯期間,趁著其他幾個人不注意,悄悄地問菌菌:“這村子里,你有感覺到奇怪的地方嗎?”
菌菌正在嘗試啃玉米,一個玉米粒接著一個玉米粒,逐個消滅。它仰著小蘑菇帽子,乖巧地回答:“沒有哦,一切正常,沒有精怪,也沒有鬼氣。”
黎鸮的銅錢也掐算不出異常,他只得作罷,準備明天白天再仔細看看。
吃完飯,睡覺時,他們一行五個人——柯青寧和他表哥、黎鸮和謝成贏,還有第二輛車的司機魁梧男人,被老村長統一安排到一個房間里了。
柯青寧的表哥林躍楓說:“這屋是老村長特意騰給我們的,這大炕很長,足夠睡七八個人了,我和我那幾個合伙的朋友來這里,都是住這屋。”
在場的,除了黎鸮,都沉默了。
就算被親姐扔到人生地不熟還語言不通的國外,柯青寧住的也是自家的豪華酒店,從來沒受過委屈。
謝成贏也不自覺地皺了一下眉,下意識看向黎鸮,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說。
而一直沉默的那個魁梧男人,原本就不說話,自然更不會發表什么意見了。
直到五個人準備躺在炕上,排列位置時,發生了分歧。
柯青寧理所當然地認為:“黎哥當然是跟我睡,我們倆是高中同學,我們倆最熟。”
“不行。”
黎鸮還沒發表意見,謝成贏先否決了。
柯青寧原本還胸有成竹,覺得自己的安排天衣無縫,突然被謝成贏打斷,他立即就縮了脖子,連一秒都沒有堅持住。
笑話!這可是謝家的大魔王,誰敢得罪?
反正柯青寧很慫,他不敢。
黎鸮也望向謝成贏,好奇他要怎么安排。
謝成贏在眾人的注視下,沒有任何被關注的不適,淡定地指揮:“黎鸮,睡這里。我睡這里。其余你們幾個隨意。”
看到謝成贏的安排,柯青寧和林躍楓的嘴巴不自覺地張成了“O”型!
因為,他們兩個原本以為謝成贏生人勿近,會選擇自己睡在最邊上。可是,沒想到謝成贏是把黎鸮安排到了最邊上,然后他挨著黎鸮。
菌菌站在黎鸮的肩膀上,一語道破其中玄機:“爸爸,他一定是居心不良!他以前就是這樣睡在爸爸身邊還摟著爸爸的!”
黎鸮把菌菌的“小嘴”捂上了,沒有質疑謝成贏的安排。
他想,不過就是睡個覺而已,睡在哪里都行,怎么可能像菌菌說的有那么多心思。
最終,睡覺的位置是黎鸮睡在最邊上,也是全屋大炕夏天最涼快的地方——炕稍。
他身邊挨著的是謝成贏。謝成贏旁邊,那個魁梧男人一聲不吭,直接占據了炕的最中間,像劃了一條界,把整個炕一分為二了。柯青寧和林躍楓兩兄弟只能別無選擇,睡另外一半的炕。
然而,往炕上鋪被褥時,黎鸮就發現,謝成贏直接把被褥鋪到了他的身邊,和那個魁梧男人遙遙相隔。
黎鸮:“?”
他有些困惑,他們不是一起的嗎?怎么距離那么遠?
不過,畢竟他和生魂回魂后的謝成贏不熟,也不好意思直接打聽,就沒說什么,抱著被子乖乖地躺下。
謝成贏也“成功”地躺在了黎鸮的身邊。
農村外面沒有城市的燈火通明,屋子里的燈熄了,就只剩月光透進窗戶的光亮了。
今天坐了一天的車,黎鸮也累了,很快就睡著了。
但是,半夜時,他就被熱醒了。
現在已經是暑假,一年中最熱的時候,這屋子里沒有空調,黎鸮被熱出了一身汗,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然后,他就看見,謝成贏的臉貼在他的臉側,頭枕在他的枕頭上,一只手臂摟在他的胸口,整個人側貼在他的身側,睡得一臉香甜。
菌菌氣鼓鼓地蹲在謝成贏的頭頂,伸出小菌絲似乎想要揍謝成贏,但又忌憚功德金光不敢真的碰上他。
它看見黎鸮醒了,立即跑過來告狀:“爸爸,我就說他總是摟著你睡覺!你看,他都順手摟習慣了!”
黎鸮:“……”
好端端的,怎么說的……有點曖昧呢?
黎鸮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在發燙,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天氣熱的。
37早上好,小貓頭鷹!
黎鸮的臉頰發燙, 也不知道是因為這屋子里沒有空調導致的,還是因為謝成贏挨得他過近導致的。
謝成贏睡得香甜,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長長的睫毛隨著他清淺的呼吸微微顫抖。
由于他距離黎鸮太近,黎鸮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他呼出的氣息打在自己頰時的觸感。
黎鸮感覺到自己的臉,比剛才更燙了。
他小幅度地掙扎了一下, 謝成贏毫無反應, 手臂還是搭在他的身上,甚至還因為被驚動,不舒服地動了動, 順勢比剛才摟的更緊了。
黎鸮:“……”
坐了一天的車,謝成贏也累了, 看他睡得這么香, 黎鸮不舍得吵醒他,只能閉上眼睛,忍受著這怪異的姿勢, 強迫自己繼續睡。
好在謝成贏沒有睡覺亂動的習慣,只是伸出胳膊抱著他,非常老實。黎鸮閉了會兒眼睛,困意就涌了上來,迷迷糊糊的,就快睡著了。
倏然,黎鸮感覺到謝成贏摟在他胸口的手臂動了一下, 他警惕地睜開眼, 下意識看向謝成贏的手臂。
只見他的手臂揮了一下, 像是再驅趕什么東西。
與此同時,黎鸮聽到了“吧唧”一聲。
他循聲望過去, 就看見剛才還在他枕頭邊的菌菌,此刻已經被拍在了炕邊的白墻上,原本一朵圓鼓鼓的小蘑菇,此刻因為強烈的撞擊變成了“長方體”。
看起來,有點慘……
菌菌在墻上粘了一會兒,小小的身體就開始順著墻往下滑,在墻上留下了一道可疑的痕跡。
黎鸮看看菌菌,再看看又把手臂放回到他胸口、依舊在睡的謝成贏。
沉默了。
菌菌已經從被拍暈的狀態中,回過了神。它發現黎鸮醒了,立即就“小嘴”一癟,委屈巴巴地跑到黎鸮的耳朵邊,用兩條小菌絲抱住黎鸮的耳朵開始告狀。
“爸爸爸爸,這次你看見了吧?!以前在寢室里時,他就是這么對我的!”
黎鸮微微側頭,看向枕在他枕頭上的謝成贏,有心替他向菌菌解釋:“呃……那個,你看,他睡著了,他不知道。他可能只是、只是把你當成蚊子了。”
功德金光對所有妖魔鬼怪被動防御,菌菌碰到謝成贏,會被自動彈開,這事還真不能怪謝成贏。
小蘑菇菌菌:“!!!”
小蘑菇菌菌哭得比剛才更厲害了!
它那么一只厲害的擬態真菌,還是修為很高的小精怪,甚至已經開始努力在修成人形了,竟然被人家當成了一、只、蚊、子!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這比它打不過那個渾身冒著金光的男人還要難受!
小蘑菇快要委屈死了!
黎鸮也只能嘆氣:難怪菌菌那么記恨謝成贏,這梁子一時半會兒是無法了結啦。
大概是白天一直趕路,即使夜里醒了次,黎鸮還是又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反而是謝成贏先醒的。
他剛睜開眼睛時,看著近在咫尺的黎鸮,還有一點發懵。但是,很快他就回過神,發現是他自己越界,滾到了人家枕頭上,他的手臂也得寸進尺地搭在人家身上。
謝成贏的耳朵尖,不受控制地紅了。
他做賊心虛,正想輕手輕腳地收回手臂,忽然就對上了黎鸮睜開的眼睛,被黎鸮抓了個正著。
那一刻,謝成贏的腦袋一懵,下意識故作淡定地打招呼:“早上好,小貓頭鷹。”
黎鸮:“……好好說話。”
謝成贏換了個稱呼:“早上好,鸮鸮。”
黎鸮:“……”
黎鸮沒有浪費口舌糾正他,直接就沒再搭理他,開始起床疊被褥。
謝成贏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最終還是妥協了,再一次和黎鸮打招呼:“早上好,黎鸮。”
這時,睡在另外一邊炕上的柯青寧也醒了,開始一邊撓自己的胳膊,一邊扯著嗓門嚷嚷著:“這里晚上怎么這么多蚊子?!我的天啊,我被咬了十來個包,癢死我了!”
林躍楓也被吵醒,手也不自覺地在手臂撓著,皺眉說:“昨天點的電蚊香,好像沒起什么作用。”
那個渾身肌肉的魁梧男人,已經起床下了炕,默不作聲地站在門口,黎鸮注意到他也在不自覺地撓手背。
這幾個人全都被蚊子咬了。
但是他沒有被咬,謝成贏看樣子也沒有。
菌菌用兩條菌絲當繩子,把自己掛在黎鸮手腕上,晃來晃去邀功:“爸爸爸爸,是我把蚊子全都攆走的!菌菌是不是很厲害?”
黎鸮用指尖輕輕地點了下菌菌的小蘑菇帽子,以示表揚。
菌菌賴在黎鸮的掌心里撒嬌:“菌菌只管菌菌的爸爸,沒管菜狗它爸。”
黎鸮反應了一秒,才反應過來“菜狗他爸”是誰,不由羨慕地看了一眼謝成贏。
有功德金光護體真好,就連蚊子也不敢來打擾謝成贏睡覺,怕沾上因果。
此刻,謝成贏下了炕,披上休閑外套,一身清爽,回頭對著黎鸮一笑。
黎鸮的心,不由地亂跳了幾拍。
謝成贏英俊帥氣的長相,完全長在了黎鸮的審美上。
他又想到昨天晚上,那近在遲尺的溫熱呼吸,臉頰再一次不由發了燙。
——
老村長給幾個人準備了早餐。
“就是些饅頭就咸菜,還有一鍋粗糧粥,也不知道你們這些城里來的娃,吃不吃得慣?要是喜歡吃,就多吃點!”老村長笑瞇瞇地一邊給眾人分碗筷,一邊念叨。
他和大部分老人一樣,都喜歡看小輩們多吃點,總覺得現在的小輩們都太瘦了,平時吃不飽。孩子們吃的越多,他就越開心。
黎鸮趁著吃早餐,和老村長打聽了一下村子里的事。
“……咱們這村子啊,到處是山路,交通不發達,農田也是零零散散的,沒辦法集中作業大規模生產,發展不起來。村子里窮,大部分人都去城里打工了,只留下了老弱病殘。這村子,再這么下去就死了!正好,小林他們幾個來了,和我說要在這里搞度假山莊,開發旅游業。如果生意好,還能提供就業,村里人就不用去外面打工了。可是誒……”
老村長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煙斗,唉聲嘆氣地說:“后來就發生了怪事,這村子里,只要一興土木,第二天早上就恢復原狀。我原本以為,可能是村子里哪個村民,對村子搞度假山莊的決定不滿意,半夜里偷偷來填平。可是,那天我帶著村子幾個壯漢子,蹲守了一晚上,一個瞌睡都沒打,愣是沒瞧見一個人影,村里的工地就恢復原樣了……這簡直就是邪門了!也不知道什么東西作祟!”
他看向黎鸮,情緒開始激動:“我聽小林說,你們是他請來的能人異士,能處理好這事,咱們村的怪事,就指望你了!”
黎鸮自從進村之后,沒有感覺到任何怪異,就連他昨天和今天卜的卦象,都是連續的大吉卦象,沒有任何指示。
小蘑菇菌菌作為一只小精怪,也沒感覺到同類的存在。
黎鸮還真不敢保證能立即解決村里的怪事。
他想了想,問老村長:“咱們村子里,有沒有一些比較古老的傳說或文獻,或者是有年頭的古老建筑?”
“咱們這村子就是個窮地方,都是粗人,沒啥文化,哪有什么古老的傳說文獻?至于古老的建筑……”老村長手里握著煙斗,敲了敲旁邊的石頭,思考著說,“到是有那么一處,是我們村子里的舊祠堂,有些年頭了。聽我爺爺說,好像是三百年前建的。不過,現在早就已經爛掉了,就剩個地基了。”
“沒人修嗎?”黎鸮問。
黎鸮以前去過的一些地方,當地人都很看重祠堂的。
老村長搖頭:“我們就算是想修,也得有錢修啊!再說,現在不像過去,我們村里人也都不怎么信這個,人人都努力想辦法吃飽飯,舊祠堂也不能填飽我們的肚子是不是?就先放在那吧。不是我吹牛,我們村子啊,雖然窮,但從我爺爺小時候起,到現在,一直沒災沒難!沒有發生過山洪,沒有發生過泥石流,沒有發生過地震,就算偶爾旱災,我們村里的收成也比別的村好!要不是這路不好,村里經濟發展不起來,我們村子也算是人杰地靈的福地,可惜啊……還是那句口號喊得對,要致富,先修路!”
和老村長聊完,黎鸮找到柯青寧的表哥林躍楓,和他說,想先去舊祠堂看看。
一般出現這樣的邪乎事,都要先去看看年歲最大的建筑,說不清里面就有什么東西開了靈智,或者有鬼占了居宅。
黎鸮要去,柯青寧這個老同學自然也要去,于是他非常積極,顛屁顛地就跟在了黎鸮身旁。
然后,他就感覺到有一股冰冷的視線從他身上掃過。
柯青寧呆呆回頭,就對上謝成贏不悅的目光。
大概是多年在自家親姐血脈壓制下的求生本能,那一刻的柯青寧福靈心至、超常發揮,立即換了個姿勢,往后退了三步,主動讓出了黎鸮身邊的位置,并對謝成贏說:“謝哥,請。”
謝成贏滿意地向前跨步,走到了黎鸮身旁。
菌菌站在黎鸮的肩膀,對著謝成贏,一邊揮著小菌絲拳頭一邊告狀:“爸爸爸爸,他又來粘著你了!這個人怎么和狗皮膏藥似的,怎么甩也甩不掉!”
38菌菌:救命!
老村長年紀大了, 腿上有舊傷,走路需要拄拐杖,過來給黎鸮他們帶路的是他的孫子。
“這是我孫子, 今年十一歲,上四年紀了。現在正在放暑假,他放假期間一直不肯呆在家里, 天天在山里瘋跑, 你們看!曬得黢黑,扔煤堆里都找不到!”
老村長孫子“嘿嘿”笑了兩聲,大大方方的, 一點也不在乎自家爺爺的數落。
老村長拄著拐囑咐孫子:“俊子啊,你和你小林哥哥一起, 帶他的這幾個朋友, 先去舊祠堂轉轉,然后山前山后走一走,把咱們村的情況介紹介紹。”
“爺爺, 舊祠堂有什么可看的?那里爛的連木頭都沒了,去了也只能看到一地爛泥。”老村長的孫子雖然年紀小,但看起來是個將來能辦大事的人,面對黎鸮他們幾個陌生人,小男孩絲毫不怯場,還熱情地給大家賣安利,“咱們村里, 最好玩的地方是后山的山澗小溪。小林哥哥應該帶大家去那邊玩, 那邊還能打魚、摘野果子吃……”
柯青寧的表哥林躍楓就是小男孩口中的“小林哥哥”, 他平時和小男孩關系處的不錯,抬手拍了拍他的背, 把人摟到懷里,說:“都看都看,我們都去看。”
小男孩還是有些執拗地想賣自己的安利,但最終還是按照爺爺和小林哥哥的要求,先帶了黎鸮他們去看村里的舊祠堂,嘴里還小聲嘀咕著:“都快爛沒了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等黎鸮親眼看到村里的舊祠堂時,也傻眼了。
謝成贏站在他身邊,皺著眉,發出了和老村長孫子一樣的感嘆:“這里確實沒什么可看的。”
他們眼前這一片,據說是舊祠堂的地方,已經完全看不到祠堂建筑的痕跡,最多只能從坑坑洼洼的地面與四周橫七豎八躺著的爛木頭,隱約看得出這里曾經有一間房子。
可能是因為這幾天下過雨,地面的坑洼處全都是積水,爛木頭也濕漉漉的,有的地方甚至已經長出了綠色的苔蘚。
柯青寧在旁邊繞了一圈,指著這一片地上的痕跡,一邊搖頭一邊感嘆:“難怪老村長一直都說,他們村沒錢修舊祠堂。就這情況……這哪里是修葺祠堂,這明明就是從頭到尾需要重蓋一間了!這祠堂除了一地爛泥,真的什么都不剩啊。”
說完,他忽然看到什么,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似的,發出了驚喜的喊聲:“誒?!也不是什么都不剩!這不是還剩下了一頭石獅子嗎!”喊完之后,柯青寧又蹲在原地,打量了半天,不確定地自言自語:“我沒看錯吧?這是石獅子吧?”
黎鸮和謝成贏也一起湊過去看,在一片爛泥和爛木頭最前方,果然看見了一塊糊滿泥巴的石雕獅子。
也不知道這頭石雕獅子在這里多少年了,它身上雕刻的那些花紋和棱角,都已經幾乎快要被磨平了,只能隱隱約約看得出它是一頭蹲姿的石獅子造型。而且,它的周圍都是被雨水泡軟的爛泥,有很多都濺在它的身上,糊得它滿身都是,讓它連原本的顏色都失去了,變得黑乎乎的,更難以被辨認。
“石獅子一般都是一對,這里有一只,另外一只也在附近吧?在哪里?我去找找!”柯青寧起身,開始在它附近尋找另外那只石獅子。
黎鸮趁著一群人都被柯青寧喊去找另外一只石獅子時,捏了捏菌菌的“小手”,小聲問它:“這個石獅子,有異常嗎?”
他手里捏著銅錢已經問過卦象,不管是從他的肉眼還是銅錢的卦象來看,這處只剩殘垣斷壁的舊祠堂,從里到外都是正常的,沒有任何異樣,就連這只孤零零的石獅子,他也沒看出來什么。
菌菌是有修為的小精怪,以前也在山里混過,雖然打不過謝成贏身上的功德金光,但是一般的妖魔鬼怪它應該也會有所察覺。
然而,菌菌給黎鸮的答案也是:“爸爸爸爸,我什么都感覺不到,它就只是一塊石頭呀。”
這和黎鸮感覺到的是一樣的。
這個舊祠堂沒有什么特別,這頭臟兮兮的石獅子也沒有什么特別。
所以,到底是什么力量在這個村子里作祟呢?
黎鸮正狐疑時,忽然對上了謝成贏的視線。
謝成贏看向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嘴唇略張,瞳孔微縮,目光從黎鸮的臉上移到了黎鸮的左肩膀,最后蹙起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菌菌現在正晃著它的兩只小腳丫子,坐在黎鸮的肩膀上,優哉游哉的,十分愜意。
黎鸮下意識想去看菌菌,沒注意到謝成贏的眼眸驟然一緊,急忙出聲,阻止了黎鸮的動作。
“黎鸮。”
黎鸮看向菌菌的視線半路收回,望向了謝成贏,等他繼續往下說。
謝成贏面上故作鎮定,余光盯著黎鸮肩頭,心里卻亂成一團,急中生智,道:“我聽說,石獅子都是一對,一雌一雄,雄獅和雌獅的雕刻并不一樣,雄獅的爪下會雕有繡球,雌獅的腳下會雕有一只獅子幼崽。我們最好過去仔細看看,這只石獅子是雄的還是雌的。”
說完,他非常自然地向前一步,牽起了黎鸮的手,順勢拉著他去看舊祠堂殘垣斷壁前的那頭石獅子。
黎鸮幾乎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經被謝成贏拉著,蹲在了那頭糊滿泥的石獅子面前,和石獅子幾乎被風化磨平的眼睛對視上了。
黎鸮:“?”
他正滿腹狐疑,不明白謝成贏要干什么,就聽謝成贏蹲在他身邊,還在繼續講解:“據說,我國古代是沒有獅子的,直到大唐盛世時,有西方有人從非洲帶來了獅子進貢給當時的君王。然而巧合的是,獅子的形象和傳說中龍生九子的狻猊形象十分相似。狻猊乃辟邪納吉的瑞獸,代表祥瑞。后來,有人將狻猊和獅子形象結合,雕刻成石頭雕像,用來鎮宅辟邪,以求瑞獸神靈保佑家宅安寧,就成了流傳至今的石獅子。這也是為什么,石獅子雖然叫獅子,卻和現實中的獅子長得不一樣的原因。”
黎鸮:“?”
關于石獅子和龍王九子之一狻猊的傳說,他以前是聽過的。謝成贏可能以為他不知道,好心給他科普,這也很正常——黎鸮試圖給謝成贏找借口。可是不管他怎么想,都覺得此刻的謝成贏奇怪極了。
而且,更奇怪的是,謝成贏雖然在面對著石獅子講這個故事,但他的目光亂掃、心不在焉,明顯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謝成贏想干什么?黎鸮疑惑。
然后,就在他疑惑的一瞬間,一直蹲在他左邊的謝成贏,忽然抬起手臂,極其“自然”地拍了黎鸮的肩膀一下,口中還在說:“也不知道這個傳說是不是真的,你覺得是真的嗎?”
黎鸮顧不上回答謝成贏的話,因為他已經看到,謝成贏剛剛拍過他肩膀的手上,修長的手指正捏著瘋狂掙扎的菌菌!
黎鸮:“!!!”
黎鸮的嘴巴張成了“O”型,滿臉震驚!
他震驚的是,謝成贏竟然能看見菌菌!
甚至,不僅僅能看見菌菌,還能親手抓住菌菌!
菌菌的小蘑菇腿上,伸出的四根菌絲像是它的手腳,拼命地搖晃求救,小身體也在不停地用力掙扎。
可是謝成贏手指上散發出的功德金光,呈碾壓式的優勢,死死地困住了菌菌,它不僅沒有辦法掙脫,甚至連正常的喊叫聲都已經發不出來了。
菌菌就那樣——輕而易舉的,被謝成贏給捉走了。
黎鸮震驚了幾秒,才回過神,急忙沖上前,伸手去拉謝成贏的胳膊。然而,就在這時,小謝崽也不知道從哪里跑了過來,搖晃著小尾巴,屁顛屁顛地撲向了黎鸮的腳踝。
黎鸮一心都在菌菌身上,沒注意到突然沖出來的謝崽,被謝崽這么一阻攔,差點沒站穩,踉蹌了兩步。
然而,謝成贏已經趁著這么一耽擱的功夫,大步流星走出去很遠。
他背對著黎鸮,眼睛盯著手指里的菌菌,目光兇狠。
黎鸮離得稍遠了幾步,即使他看不見菌菌此刻的“小臉”,也能想象到那么嬌氣的菌菌此刻一定被“欺負”的嚎啕大哭。
他也顧不上其它,飛快彎腰撈起腳踝上的小謝崽,跨步去追謝成贏:“喂,謝成贏,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幾步遠外的謝成贏,正壓低聲音,嚴厲審訊三連問:“你是什么妖怪?為什么在黎鸮的肩膀上?你是不是想害他?”
菌菌在功德金光的壓制下,只能拼命亂晃,根本發不出聲音,更沒辦法回答謝成贏的問題。
黎鸮幾步追上謝成贏,單手摟住小謝崽,騰出一只手去拉他的胳膊,急切道:“你嚇唬它干什么?它是我女兒!”
兩指捏著小蘑菇的謝成贏,在轉過身的那一刻,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空白。
他看向黎鸮,腦海里瘋狂閃過黎鸮說的“它是我女兒”這五個字,瞬間求生欲爆棚,飛快地開口解釋:“我以為,它就是村子里作怪的妖怪,趴在你肩膀上是想害你。”
“你為什么會這么以為?”黎鸮也有一瞬的懵逼,下意識問。
謝成贏在求生欲本能下,幾近機械地說:“因為你是我們這幾個人中,唯一的大師,害了你,就沒有人能抓妖怪了。”頓了頓,鬼使神差,他又補充了一句:“它臟兮兮的,像在泥地里滾過似的,我以為它是從舊祠堂那些爛木頭上長出來的。”
黎鸮:“……”
他覺得,謝成贏一定是嘴下留情了,沒有直接說菌菌長得丑。
誤會一場。
黎鸮也不打算和謝成贏計較,只想趕快把懷里的小謝崽還給謝成贏,把謝成贏手里的菌菌“解救”回來。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把小謝崽遞過去,謝成贏也沒來得及把菌菌遞回來。
被捏在謝成贏手指之間的菌菌,猛地抬起了它的小蘑菇帽子,黎鸮和謝成贏同時看見,在菌菌那頂丑丑的蘑菇帽子下面,竟然露出了一張只有小指甲蓋大小的小臉。
這張小臉,幾乎和黎鸮長得一模一樣!
只是,這張小臉更柔和、更幼兒化,更像一個女娃娃!
菌菌頂著黎鸮的臉,仰著頭,終于能發出哭聲了:“爸爸!爸爸!爸爸救我!”
39被偷窺
“爸爸!爸爸!爸爸救我!”
菌菌終于能喊出聲了, 而它身體上的變化并沒有停止,還在繼續。
它的小蘑菇帽子下面露出了一張小臉之后,身體也逐漸開始擬人化, 先是出現細細的脖頸,再逐漸向下變化,原本的蘑菇腿慢慢變成了軀干, 軀干上也一點一點長出四肢。
它的小手小腳也慢慢長到齊全, 就連手指和腳趾這種細節的地方,也和真人絲毫不差。
如果此刻的菌菌,不是只有三四厘米高, 完全可以和人類兩三歲的小朋友放在一起,以假亂真。
而且, 菌菌的小臉, 像極了黎鸮!
只是它的小臉帶了嬰兒肥,臉頰肉嘟嘟的,五官相比黎鸮也更加柔和, 更像是一個女娃娃。
黎鸮在震驚中,鬼使神差地伸手,用指尖碰了碰菌菌的小臉頰。
軟軟的。
它現在摸起來的手感也變了,不再是小蘑菇的觸感,反而真的有一種在摸小朋友臉頰的感覺。
菌菌仰著頭,乖乖地讓黎鸮摸了自己的臉頰,然后它兩只肉嘟嘟的胳膊趁機摟住了黎鸮的手指, 急急地說:“爸爸, 爸爸, 拉我一把……”
黎鸮回過神,急忙把小菌菌從謝成贏的手指尖托回到自己的手心, 再把一直往前湊熱鬧的謝崽,一把塞回到了謝成贏的懷里。
“汪汪汪……”小謝崽對小小的菌菌很感興趣,一個勁地往它這邊拱身體,小尾巴搖的飛快,急得不行。
謝成贏雙手抱住亂動的小謝崽,久久才回過神,詫異地問黎鸮:“它……真的是你女兒?”
父女長得那么像!
這還真有可能是黎鸮“生”出來的。
只是,黎鸮這個女兒,長得也太小了一點,還沒一塊橡皮擦高!
黎鸮滿臉驚喜,激動地和謝成贏分享:“它叫菌菌,是一只小精怪,原形是擬態真菌,它最近一直在努力修成人形!”
其實,黎鸮雖然期待過菌菌有一天能化為人形,甚至還幻想過菌菌變成人是什么樣子的。
但事實上,黎鸮對于菌菌能修出人形這件事,一直都沒有抱太大期待。
現在是末法時代,天地間靈氣稀薄,開了靈智的小精怪只是單純修行就很難,更別提想要化為人形了。
菌菌站在黎鸮的手心里,被黎鸮和謝成贏注視著,謝成贏懷里的小謝崽也一個勁地往它的方向伸舌頭,看起來很想和它貼貼。
一向臉皮厚、還有點小傲嬌的菌菌,忽然就覺得不好意思了,小臉通紅。
它兇巴巴地吼謝崽:“菜狗,不許亂往我身上噴口水!”
然后,它又惡狠狠地瞪了謝成贏一眼。
謝成贏還處在震驚中,正在努力消化黎鸮剛剛告訴他的超越了常識的知識,就莫名地被菌菌瞪了一眼。
這小不點雖然長得和黎鸮很像,但瞪人的眼神卻沒有黎鸮好看。
謝成贏不自覺地移開目光,看向了黎鸮。
白日的陽光從斜側照在黎鸮身上,他高挺的鼻梁輪廓更加清晰立體,和肉嘟嘟的菌菌氣質完全不一樣。
黎鸮覺察到謝成贏在看自己,習慣性地抬眼去看謝成贏——就和謝成贏生魂時在他身邊一樣,他想要看看腦回路神奇的謝成贏此刻在想什么。
然后,他們兩個人就四目相對了。
四周一片安靜。
只有他們在互相看著彼此。
幾秒之后,菌菌先炸了毛:“看什么看!不許看我爸爸!”
它從黎鸮的掌心,順著黎鸮的胳膊爬到他肩膀,怒氣沖沖地瞪謝成贏。
它可沒忘記,剛才就是謝成贏忽然把他從它爸爸肩膀上抓走的!就是是謝成贏身上冒出的那些金色的光,把它壓制住,令它當時完全喪失了反抗能力!
兩個人間的奇怪氛圍被打破。
黎鸮下意識轉頭——他剛剛,一定是鬼迷心竅了,才會看著謝成贏的眼睛出神!
他的視線避開謝成贏,落在了站在他肩膀的菌菌身上。
這時,他才發現,菌菌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給自己穿上了一身小裙子。它的小裙子還挺講究——白色的小裙擺上,還帶了幾朵小蘑菇的圖案。它頭上的小蘑菇帽子也變成了白色帶蝴蝶結的,和它身上的小裙子很搭。
謝成贏也注意到菌菌的新裙子,驚訝地問黎鸮:“它的衣服……哪里來的?”
黎鸮看見菌菌一臉驕傲的小模樣,已經猜出來了:“它是擬態真菌,菌絲可以想變什么就變什么。”
謝成贏看向菌菌,滿眼都是新奇。
其實,在看到黎鸮的“女兒”只有拇指姑娘那么大時,謝成贏還考慮過這小姑娘長得太小了,黎鸮一個生物系的普通大學生,可能沒辦法給它買到合適的衣服。他當時就已經開始在腦海里搜索,他們謝家的合作商,哪家可以給小娃娃定制小衣服。
沒想到,這小家伙可以自己變衣服穿,倒是個會替黎鸮省錢的好孩子。
一陣驚心動魄后,就著剛才的事,謝成贏給黎鸮和菌菌正式道歉。
“對不起,剛才是我魯莽了!我以為菌菌是村子里作怪的罪魁禍首,落在你的肩膀上,是想害你。”
“哼!”菌菌傲嬌地抱著小胳膊,扭著小臉不愿意搭理謝成贏。
“汪汪汪……”謝成贏懷里的小謝崽,還在積極努力地朝著菌菌使勁,想要貼過去,被菌菌一臉嫌棄。
“沒事,”黎鸮知道謝成贏是想保護自己。他又想起以前,謝成贏還是生魂時,也會不顧一切地保護他,他只好提醒謝成贏:“以后再遇到這種不明情況,你要先確保你自己的安全,不要讓自己處在危險中。”
這次,幸好是菌菌打不過謝成贏身上的功德金光,無法釋放蘑菇毒,沒辦法傷害謝成贏,但誰也無法保證下一次謝成贏不會遇到危險。
聽出黎鸮是在關心自己,謝成贏心中雀躍,嘴角忍不住想向上翹,但他還是克制住了,認真地和黎鸮解釋:“大師們說過,我身上有功德金光,一般的妖魔鬼怪都對我無可奈何。它……我是說菌菌,看起來就很小,我當時覺得我應該能拿捏住它。”
菌菌:“……”
說人家壞話,能不能不要當著人家面說!你這樣做,很殘忍啊!
菌菌委屈極了,小嘴癟癟著,和黎鸮一樣的漂亮眼睛里,蓄上了水汽,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了。
“你知道你身上有功德金光?”黎鸮詫異,他一直以為謝成贏和大部分常人一樣,對這些事將信將疑。
謝成贏說:“是我爺爺,他請了無數名家大師,他們告訴我的。”頓了頓,他又說,“我原本是不信這些的。但柯家的那小孩,他說你也是這方面的大師。剛才我以為你有危險,所以才……對不起。”
他解釋了一遍,最后又誠懇地再一次道歉。
黎鸮把肩膀上的菌菌放在手心里,攤開手,對謝成贏說:“菌菌是小精怪,它會害怕你身上的功德金光,所以你以后不要再對它有那么大的敵意。”
謝成贏身上的功德金光是被動技能,對所有的妖魔鬼怪自動防御。
但是,只要謝成贏主動包容,小精怪也是可以接觸謝成贏的,就像一直被謝成贏帶在身邊的小謝崽。
還有剛才,在謝成贏得知菌菌身份后,功德金光對菌菌的壓制也變弱了,所以菌菌才能哭著喊出“爸爸救命!”
“好的,菌菌。”為了哄黎鸮,謝成贏看向黎鸮手里的菌菌,盡力地擠出了一個笑。
只是,笑得有些艱難,不是那么發自內心。
然而,一向傲嬌的菌菌卻雙手掐腰,十分不領情:“我是菌菌公主!請叫我菌菌公主!你要說,菌菌公主請不要生氣了!哼!”
謝成贏神情一頓,視線看向黎鸮,在黎鸮鼓勵的眼神下,他唇角含笑,認命地開口:“好的,菌菌公主,請不要生氣了!”
“這還差不多!”小娃娃最好哄,謝成贏一句話就把它哄好了。
就在這時,柯青寧震驚的聲音,忽然響起:“謝哥、黎哥,你們兩個為什么貼的那么近?!”
黎鸮聽到喊聲,下意識退后了兩大步,直接遠離了謝成贏。
謝成贏:“……”
黎鸮和自己的距離變遠,謝成贏此刻很不高興,他不悅地抬眼,冷冷地掃了一眼柯青寧,嫌棄道:“你不是去找石獅子了嗎?石獅子呢?”
柯青寧沒看出來他謝哥在生氣,樂呵呵地上前幾步,咧嘴解釋:“我在舊祠堂四周找了一圈,連爛木頭下面都翻了,沒有另外一頭石獅子,估計不是被偷走了,就是已經碎掉了,這里就只剩下這一只了,也不知道剩下的這只是公是母?”
黎鸮開口,說:“這是一只雌獅子。”
“黎哥,你怎么知道的?”柯青寧蹲在石獅子面前,好奇地上下觀察。
黎鸮解釋說:“它腳下的動作,應該是踩著一只小獅子。只是,這頭石獅子破損嚴重,它腳下的小獅子已經斷掉了。”
“小獅子掉了多久了?還能找到嗎?要不然,我讓我表哥,找工人過來挖一挖?”柯青寧異想天開提議。
這時,表哥林躍楓和老村長孫子也走了過來。
老村長孫子告訴他們:“我爺爺說,他小時候起,這頭石獅子的腳就斷了,他也沒見過下面踩的東西。”
趁著幾個人說話,謝成贏已經不動聲色地挪到黎鸮身邊,悄聲卻又好奇地問他:“他們,看不見菌菌嗎?只有我能看見嗎?”
菌菌坐在黎鸮的肩膀上,晃著腳腳玩,對在場的人充耳不聞。
黎鸮微微低頭,看向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姻緣線,隱約覺得,謝成贏能看見菌菌,可能是他們之間姻緣線附帶的作用。
他微微張唇,斟酌著給謝成贏解釋,忽然,他感覺到背后一陣森寒,某一瞬間出現了一道陰狠又犀利的窺探視線。
“誰在那里?!”
他猛地回頭,目光落在了身后的樹林中。
那一刻,黎鸮所有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本能地覺察到一股莫名又清晰地危險在靠近他。
菌菌也在那一刻,從黎鸮的肩膀上跳了出去,鉆進樹林里去搜查了。
然而,樹林里靜悄悄的,什么都沒有。
過了一會兒,菌菌也回來了。
它兩只小手,揪著小裙子裙擺,朝黎鸮搖了搖頭:“爸爸,菌菌什么都沒看到。”
“沒事。”黎鸮手指輕輕地摸了一下菌菌的頭,安慰這個小家伙。
然而,黎鸮卻預感強烈。
不是沒事。
是有事。
一定有事情要發生。
——
山中樹林深處,不見一絲陽光的一處陰暗之地。
一道辨不清男女又失真的聲音,似乎在呢喃:“嘖嘖嘖,言靈官的本領,可真好用。他說那只小精怪是他女兒,那只小精怪就應言化為人形。他說要詛咒鐘家運勢衰落,鐘家就徹底開始倒霉。曾有先人道:‘言靈官者,言出法隨,萬言應驗,無反噬加身,可擬天道新規。’如此看來,我這次是找對人了。”
“失傳已久的言靈官,真是好久不見啊!我,一定會抓到你的。”
40共感
“怎么了怎么了?黎哥, 出了什么事?”柯青寧被黎鸮剛剛一瞬間爆發出的狠厲嚇了一跳,急忙出口詢問。
其余幾個人也都齊刷刷轉頭,盯著黎鸮身后的樹林看。
樹林里靜悄悄的, 什么聲音都沒有,也不像有人的樣子。
老村長的孫子說:“可能是咱們村的傻子!他平時就喜歡躲在樹林里玩,還經常胡說八道, 偏說什么, 樹林里有貓貓。咱們村子的流浪貓流浪狗那么多,就是有也不奇怪,讓他說得跟看見了怪物似的。”
黎鸮抿著唇, 沒做聲。
剛才,在場的這幾個人, 除了謝成贏, 沒人知道菌菌已經去探查過樹林,樹林里面空空的,什么都沒有。
不可能是老村長孫子說的那個傻子。
那個傻子, 只是一個普通人類,甚至還是智力不健全的人類。他逃跑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快過身為小精怪的菌菌。
一定是有什么東西來過。
黎鸮篤定。
而且,是讓他渾身上下,每根汗毛都不舒服的東西。
·
舊祠堂爛的,只剩下地基和爛木頭了,一地爛泥, 也沒有再察看的必要。
老村長孫子繼續盡職盡責地帶著黎鸮他們逛村子, 他們先是去看了發生了怪事的幾處施工地。
看著已經停工的工地, 表哥林躍楓發愁說:“怪事發生之后,度假山莊就停工了。原本雇傭的工人們, 有些被嚇得連夜辭職。還有一些為了工錢愿意留下來的,也都是每天膽戰心驚的。后來,人手不夠,我和幾個朋友還雇了一些村里人。說來這事就更奇怪了。如果是本村的人,拿著鐵鍬在附近挖一個坑,第二天這塊地就不會被恢復成原樣,坑還留在原地。但是,同樣是這個人,他只要參與到我們的施工隊里,他挖的坑也會被恢復原樣,那地還是平平整整的,就像是前一天根本沒人碰過。”
黎鸮詫異:“這么雙標?”
“對,就是雙標!”表哥林躍楓越說越氣,指著村子里的房子,咬牙切齒地說,“你看那邊那間房子,就是上個星期剛剛上梁的!他們村子里的人挖地基、蓋房子,什么事都沒有,這房子漂漂亮亮地就蓋起來了。我們外鄉人來挖地基,就被歧視,第二天就恢復原樣,前一天全白干!”
謝成贏牽著狗繩,小謝崽在他腳邊跑來跑去。他聽完表哥林躍楓的描述,沉吟思索著,又小聲地問黎鸮:“難道是這村子成精了,只護自己人?”
“沒有。”
“絕不可能!這村子成不成精,本公主還能不知道嗎?”
黎鸮和菌菌一起轉頭,同時開口,解答謝成贏的問題。
兩張相似的小臉,一齊望向自己,謝成贏的心尖莫名涌上了一股暖意,一個十分不恰當卻又很符合當下情況的詞,出現在了他的腦海里:老婆孩子熱炕頭!
謝成贏深吸了一口氣,壓下自己內心的洶涌澎湃,耳尖卻莫名其妙……紅了。
微微發燙。
其實,他和黎鸮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是卻不知道為什么,黎鸮這個人,就是從頭到腳、從外貌到性格、從脾氣到秉性,哪哪哪,都符合他的喜好。
仿佛是他曾經年少時幻想過的另一半,具象化后直接出現在他面前了似的。
他甚至還沒有理清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但他的本能不斷地驅使著他,讓他不自覺地想要靠近黎鸮、親近黎鸮、陪著黎鸮。
他的一切行動,都是憑借著本能。
一種摒除了人類理性思維、接近于動物的獸性本能。
就像這一次,他得知黎鸮要來這個村子,幾乎想都沒想,就動用手段威逼利誘,讓柯家那小子把他也一起帶過來。
黎鸮沒注意到謝成贏情緒復雜的眼眸,他正在仔細檢查表哥林躍楓的那幾個施工基地。
干干凈凈的,什么奇怪的氣息都沒有。
菌菌也積極幫它爸爸的忙,探出了無數條菌絲,甚至深入到了地下去查找。
依舊是干干凈凈的,它這只小精怪,什么都沒有感覺到。
它晃蕩著身上的菌絲,睜著眼睛,無措地對黎鸮搖頭:“爸爸,菌菌什么都沒有感覺到。”
黎鸮一手捏著銅錢,一手把站在他手心里的菌菌放回到自己的肩膀上,眉頭緊鎖。
謝成贏問:“還是什么都查不出來嗎?”
柯青寧和他表哥林躍楓也滿目期待地看著黎鸮,就連那個一直不怎么說話的魁梧男人,視線也朝著黎鸮的方向投了過來。
幾乎所有人都在等黎鸮的答案。
黎鸮收起手里的三枚銅錢,如實承認:“是的,還是什么都查不出來,這里干干凈凈的,什么氣息都感覺不到。”
“那怎么辦啊?”表哥林躍楓焦躁地開始抓自己的頭發。
柯青寧也一副如喪考妣的表情。
謝成贏的眼睛還看著黎鸮,他直覺感覺,黎鸮剛才的話似乎并沒有說完整。
“但是,”果然,黎鸮開口又說,“這樣干干凈凈,什么氣息都沒有,卻又的的確確地發生了怪事,這本身就已經矛盾了。偽裝的太好太完美,也是破綻的一種。”
說完,他對林躍楓說:“我提議,今天白天,你們工程隊找個地方,正常施工,看看明天,是否還會恢復原狀。”
幾個林躍楓帶來的工人和村子里臨時雇傭的幾位大叔,在林躍楓的吩咐下,都了來工具,開始挖地基,準備搭建觀賞涼亭。
老村長孫子年紀小,還是個小孩,對工地施工不感興趣,一心謹記爺爺交代讓他帶客人們逛村子:“小林哥哥,我帶你們去后山看看吧,后山有小溪,還能捉魚!”
林躍楓拍了拍老村長孫子的頭,讓他在前面帶路,然后給其余幾個人介紹:“后山的小溪景色非常美,水清澈見底,魚兒肥碩,我們原本計劃是把下水捉魚做成度假山莊的一項旅游特色……但是工程耽誤到現在,后續計劃全都泡湯了。”
村子的后山,的確風景秀麗,景色優美。
周圍都是郁郁蔥蔥的樹,樹與樹之間還淡淡地籠罩著一層霧蒙蒙的水汽,遠遠就能聽到小溪的流水聲。
后山的山勢不算陡,順著村民們平時上下山踩出來的路,他們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了小溪邊。
“啊,那邊有鳥!白色的!好大的翅膀!”柯青寧像是沒見過世面似的,激動地叫著。
老村長的孫子立即小臉一板,語氣嚴肅道:“老師說過,咱們村子后山的鳥類,那都是國家三有保護動物,不能傷害,要坐牢的!我們都要聽老師的話!”停頓了一下,大概是意識到這里除了他都是大人,于是,老村長的孫子又非常可愛地加了一句:“大人小孩都要聽老師的話!”
只有菌菌一臉茫然:“比我還珍貴嗎?”并且,它天真地問:“爸爸,我能評上國家三有保護動物嗎?”
黎鸮:“……”
黎鸮很想提醒它,擬態真菌,既不是動物,也不是植物,它們歸屬于真菌一類。
·
山里的空氣非常清新,除了不能抓鳥之外,老村長孫子已經興致勃勃地帶著柯青寧去爬樹摘果子了。表哥林躍楓也把準備好的拖鞋、各種樣式的撈魚工具、水桶遞給黎鸮謝成贏他們,就連一直不怎么說話的魁梧男人,手里也被塞了一張網。
小謝崽已經撒歡地想往水里沖了,但謝成贏似乎不太放心,臉上有些猶豫。
黎鸮問他:“怎么了?”
“它太小了,才三個多月大,剛打完第一針疫苗。”謝成贏解釋說。
菌菌已經找到了一個絕佳位置——靠近河邊一棵樹。它坐在上面,身體里放出了無數條菌絲,探進河里,舒舒服服地吸水玩。趁著沒人注意時,它還會用菌絲直接捕河里的小魚吃。
看得出來,菌菌應該很喜歡這里。
黎鸮對謝成贏說:“沒關系的,這里人少,讓謝崽下來跑跑也行。”
小謝崽雖然年紀小,但它不是普通的小狗,它是一只小精怪。小精怪大都皮糙肉厚,普通小狗需要擔心的問題,謝崽這只沒修為的小精怪并不需要擔心。
謝成贏放開了謝崽的牽引繩。
謝崽一個撒歡,蹬著四條腿就朝著河水方向跑了過去。
謝成贏喊它:“別往深處跑。”
小謝崽充耳不聞,卻也沒有往河水里跑,而是跑到了菌菌所在的樹下,仰著小狗頭,對著樹上“汪汪汪”叫,一邊叫還一邊搖尾巴,一臉的諂媚討好。
謝成贏:“……原來它不是要玩水,它是去找人家小姑娘去了。”
黎鸮唇角上翹,忍俊不禁。
看到黎鸮的笑容,再看看圍著菌菌繞來繞去的小謝崽,謝成贏忽然就釋懷了。
他“兒子”,和他審美如此相似,這似乎也很符合常理。
幾個人玩得都很盡興,太陽快下山了,于是眾人只好收拾收拾準備下山。
他們今天的收獲頗為豐盛,好幾個水桶里都裝了魚。魚不算大,但一兩斤總是有的。其中好幾條都是謝成贏徒手抓的,他特意在黎鸮面前展示了好幾遍,像是開屏的孔雀,把柯青寧驚得目瞪口呆。
從小把他們這批小孩當渣渣一樣碾壓的謝大魔王,竟然也有這么“諂媚”的一面?
他們順著村子里的路,往老村長家走時,忽然,旁邊一處院子里跌跌撞撞沖出來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嘴里嗚哩哇啦地亂叫一通,口齒發音不太標準,隱約只能聽出是在哀求:“爸爸,別、別打了,疼,寶寶疼……”
然后,從院子里追出來一個四五十歲的大漢,滿臉胡茬,光著膀子,把手里的酒瓶直接砸在了那個小男孩身上。
嘩啦!
酒瓶子碎裂的刺耳聲,混雜著小男孩的哀求聲,在四周響徹著。
小男孩還在抱著頭在躲,但是他手上腿上都是傷,動作并不靈活,一下就摔倒在地上了,口齒模模糊糊地哀求著:“爸爸,別打了,疼,寶寶疼……”
老村長孫子驚呼道:“傻子他爸,又喝醉了開始揍傻子!”
那個四五十歲的大漢似乎覺得拳打腳踢、酒瓶子砸得不過癮,隨手從路邊撿了個木棍,對著那個小男孩就抽了過去。
棍棒抽在皮.肉上的聲音,清晰又響亮,一聲一聲扎進黎鸮的耳朵里,仿佛把他也帶回到了曾經的某一段痛苦的時光中。
眾人回過神,柯青寧和林躍楓急忙上前去攔,老村長孫子卻小跑跟上,想要阻止他們:“沒用的!傻子他爸喝醉了就什么也聽不進去,攔不住的!你們也會被打的!”
酒醉的大漢已經在瘋狂地開始咒罵:“你這個小賤種,和你老娘一樣賤!都是sao貨!看老子不打死你!”
小傻子還在哭,口齒不清,結結巴巴的:“爸爸別打寶寶了……好疼,嗚嗚好疼,媽媽也不要寶寶了,寶寶好疼……”
柯青寧和林躍楓是富家少爺,沒有經驗,攔了幾下,挨了幾棍子揍,才把那個醉漢架住。
小傻子趁機從泥土里,爬出來,一溜煙地就跑進周邊的樹林里去了。
四周只剩下那個醉漢在大聲嚷嚷罵罵咧咧。
只有黎鸮,怔愣在原地,一動不動,精神恍惚。
他好像回到了小時候,酒瓶子砸在他的身上,棍棒抽在他的皮.肉上,一下一下,沒有止境。
好痛!
好痛啊!
一下下敲在小傻子身上的棍棒,好像也一下下敲在他身上,清晰又痛苦地感覺到了疼痛。
據說,人類嬰幼兒時期,大腦發育不完善,很多人長大后,會忘記從嬰兒時期到兩三歲的記憶。
但是,奇怪的是,黎鸮記得。
他一直都記得自己是怎么被打的,記得被打在了哪個部位,記得身上是怎么疼的。
……
……
“爸爸!爸爸!”菌菌叫不醒黎鸮,急得團團轉,手忙腳亂地往黎鸮的臉頰上爬。
謝成贏大步走過來,一把攔過黎鸮的肩膀,把他轉向自己,喊他的名字。
“黎鸮!黎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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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他名字的聲音,仿佛從遠處傳來的,卻像是有魔力似的,拉住了迷茫中的黎鸮,把他帶回到了現實世界。
他緩緩回過神,額頭上滲出了一層冷汗,手不自覺地摸上了自己的胳膊。
那幾處,都是剛剛,那個小傻子被他的醉鬼爸爸用棍子揍過的地方。
這是很新奇又陌生的感覺。
他和那個小傻子,共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