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玄貓弓起背,目光如鉤,頭部下壓,兩只前爪躍躍欲試,隨時都可能發(fā)起攻擊。
它再次張口,幾乎能刺穿耳膜的貓叫聲又一次響起,楊大鵬和安放兩個普通人,抵擋不住這股聲波攻擊,雙腿一軟,哐哐哐幾聲,直接跪在地上。他們膝蓋結實地撞在水泥地面上的聲音,十分清脆響亮,光聽著就覺得疼。
黎鸮下意識也跟著咧了一下嘴,隔空感同身受他兩位室友的痛苦。他的手指里已經(jīng)捏起了三枚銅錢,扛著聲波的壓力,回瞪那只碧眼玄貓。
在場的幾個人中,只有謝成贏仿佛沒事人似的,沒有受到貓叫聲的攻擊。不知什么時候,他身上泛起金色的光芒,像是一層貼身的保護膜似的,把他保護的嚴嚴實實——這是上次對付狗媽媽時謝成贏身上出現(xiàn)過的功德金光。
黎鸮琢磨著,謝成贏的功德金光大概是被動技能,雖然無法主動使用,但是卻可以保證謝成贏的生魂不被邪祟侵擾。
他收回思緒,捏著銅錢,集中精神,扛著聲波攻擊,試圖和這只碧眼玄貓溝通。
“喂,你應該會說話吧!你鬧了這么久,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說出來,我們好解決。”
那只玄貓沒有動,碧綠的眼眸一瞇,雖然它黑乎乎的臉上沒什么表情,但黎鸮直覺玄貓可能把他們當成了愚蠢的人類,毫不吝嗇地流露著對他們的鄙視。
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他們幾個人類!
黎鸮只能加籌碼,主動提起了阮思思的名字:“你是阮思思家養(yǎng)了二十二年的那只老貓吧?”
“小小一個言靈官,知道的倒是不少!”那只黑貓高傲地一躍,落在花壇石臺上,對著黎鸮口吐人言。
黎鸮見這只精怪似乎可以溝通,心頭一喜,小心措辭,試圖和它溝通:“你是因為阮思思才找上安放的吧?如果安放去給阮思思認錯道歉,你可以高抬貴手,放過安放嗎?”
“你是什么垃圾,也配要求本喵?本喵偏不,你管不著!”玄貓態(tài)度倨傲,絲毫沒有商量的余地。
黎鸮正在為難,絞盡腦汁想辦法。一旁的謝成贏聽到黎鸮被這么罵,臉上閃過一絲不悅,箭步上前,抬手就朝著那只玄貓的腦袋,結結實實地給了一拳。
duang的一聲,一拳頭下去,黑色的小貓頭直接被砸在了花壇的石臺上,高挺的鼻子和水泥面親密接觸,差點直接變平了。
“喵————!”貓刺耳的叫聲再次響起。但這一次,凄慘了很多,沙啞的貓叫聲里還帶著一抹抹可憐。
謝成贏看了看自己的拳頭,再看看差點被他一拳頭鑲在花壇石臺上的小貓頭,眼神里帶了一絲困惑,但轉瞬他就高興起來,飄回到黎鸮身邊邀功:“我厲害吧?我能揍到那只貓!誰讓它亂說話的!”
黎鸮目瞪口呆。
剛才謝成贏沖過去的速度太快了,他沒來得及拽住謝成贏,又怕謝成贏一只生魂,打不過那只精怪遇到危險,他手里的銅錢差點就扔出去了。
但是沒想到,謝成贏生魂的功德金光,不僅能被動護體,還能主動給攻擊加buff。
“欺負貓算什么本事?”那只玄貓捂著差點被撞平的鼻子,齜牙咧嘴,氣鼓鼓回罵,“本喵要去動物保護協(xié)會投訴你虐待動物!本喵要讓你知道,惹惱本喵沒有好下場!”
謝成贏可不是軟柿子,更不會被道德綁架。他盯著那只又肥又壯的黑貓,嗤笑道:“我打了你的頭,就是虐待動物嗎?要不要我親手給你演示一遍什么叫做虐待?嘖嘖嘖,就你?呵,你是國家?guī)准壉Wo動物?你是牢底坐穿獸嗎?你甚至連貓中最美三花貓都不是!你以為你多金貴,我揍了你又能怎么樣呢?再說了,我,一個生魂,普通人看不見摸不著,你想投訴就盡管投訴去吧。請!”
他甚至還伸手做出了非常標注的“please”的姿勢。
玄貓:“!!!”
玄貓氣炸了!
甚至氣得都忘記了它能口吐人言的本領,直接對著謝成贏一通“喵喵喵”罵罵咧咧開始輸出。
但不管這只黑貓嘴里罵的多“臟”,它卻也只是弓著背、做出一副攻擊的姿態(tài),不敢真的撲向謝成贏。
謝成贏身上的功德金光,邪祟精怪天生懼怕。倒不是因為它們打不過,而是更怕因此沾上因果。
功德金光對邪祟精怪來說,更像是投鼠忌器,打又不能打,罵又不能罵,弄不好就引得天道大怒,令天道容不下它們了斷機緣。
黎鸮立即抓住機會,順勢恐嚇玄貓:“你也看到了吧?這個生魂身上是功德金光。你承蒙天道厚愛,因機緣化成精怪,修行不易,你若敢和功德金光硬碰硬,就不怕惹怒天道,降下天罰嗎?”
玄貓渾身炸毛,氣得碧綠的眼睛幾乎竄出火星子,簡直要被氣炸了。
黎鸮禮貌問它:“所以,現(xiàn)在能談了嗎?”
玄貓悲憤惱怒、最終屈辱又凄慘地叫了一聲:“喵————!”
·
黎鸮他們和這只玄貓精怪的矛盾,主要是在安放身上。安放自身的運勢,已經(jīng)因為玄貓的影響有所改變,幾乎事事倒霉,做什么都不順。
所以,黎鸮這邊的訴求也很簡單:“請放過安放,不要再纏著他。”
那只碧眼玄貓卻眼睛瞇成縫,倨傲地睨了一眼安放,貓嗓嘶啞地說:“要想本喵放過他,也不是本喵獨自說了算的,恐怕要先了結本喵和他身上的淵源。”
黎鸮:“?”
恕黎鸮眼拙,不管是從安放面相,還是從卦象,這只碧眼玄貓的淵源,都在安放的女朋友阮思思身上,它和安放之間并沒有什么羈絆和淵源牽扯。
黎鸮困惑地問:“是什么讓你覺得,你和安放之間有淵源?”
玄貓冷眼掃過黎鸮,眼神像是看白癡似的。它的左前爪,在花壇石臺上狠狠地跺了兩下,氣惱道:“你以為本喵因為什么變成精怪的?!你個白癡白癡白癡!”
黎鸮:“……”
無緣無故莫名其妙被罵,放誰身上,心情都不會太好。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自己找這只玄貓算賬,謝成贏的拳頭已經(jīng)飛快地砸在了對方的貓腦袋上,并且威逼對方:“道歉!”
“本喵才不會……”
duang!
謝成贏的手絲毫不留情面,又狠狠一拳頭砸下去了。
他甚至還津津樂道,像是很過癮似的威脅玄貓:“我一個生魂,平時摸什么都穿過去,碰什么都碰不到,難得遇上一個能挨到我拳頭被我揍的。你不道歉,我就一直揍你,我當然希望你最好是選擇不道歉。”
玄貓:“……喵喵喵!本喵錯了!本喵道歉!”
氣死貓了!它怎么流年不利,出門遇上這種倒霉玩意兒!
看著這只玄貓精怪敢怒不敢言的窘迫樣子,黎鸮竟然有點圣母心泛濫的心疼了。畢竟,這是一只毛茸茸,還是一只肥嘟嘟圓腦袋的毛茸茸,誰會不愛呢?
不過,好在黎鸮也是擺過攤算過命被城管攆過被流浪狗追過,見過大風大浪大世面,即使對這只貓有那么一點心疼,他也不會表現(xiàn)出來,只故意冷著臉,讓它老實說出緣由。
“你是怎么獲得機緣變成精怪的?這和安放有什么關系?”黎鸮問。
玄貓被謝成贏錘得腦袋發(fā)暈,此刻也已經(jīng)沒有了剛才的囂張氣勢,歪頭歪腦喵喵叫。
“喵!本喵本來已經(jīng)死了,活了二十二年,壽終正寢,在同類中活得夠本了。如果再活幾年,就能去申請世界吉尼斯紀錄了!本喵這輩子過得好,舒舒服服的,沒什么遺憾,但是本喵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本喵的孩子。”
“你的孩子?你是公貓母貓?”黎鸮將信將疑,往那只貓的肚子下面多瞄了幾眼,心想,它不是已經(jīng)絕育了嗎?
“本喵是母喵!”玄貓臉都綠了,要不是它臉上的黑毛擋著,恐怕此刻表情會很難看。它憤怒地跳起來,豎著尾巴對著黎鸮嘶吼:“本喵帶大的娃,就是本喵的孩子!本喵比她親爹媽陪伴她的時間都長!她就是本喵的貓崽子!你有意見?!”
這個她,黎鸮不用問,就知道,是安放的女朋友阮思思。
玄貓在氣頭上繼續(xù)講:“本喵死的時候,本喵的孩子在外地上大學,回不來,本喵沒見到她最后一面。后來,本喵也不知道怎么了,死了之后沒有直接消失,變成了魂魄。本喵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魂魄后,一心只想再見娃一面,就一路北上。本喵也沒來過京城,也不記得走了幾天幾夜,一路上擔驚受怕,怕被別的厲鬼吃掉,也怕被天師抓了……”
聽到這里,黎鸮有些愕然,據(jù)他所知,阮思思的老家在滇省,祖國之南,而他們的大學在京城。
這只黑貓,跨越了千山萬水,只為了見阮思思一面。
“好不容易,本喵見到娃了,卻看到她被這個混小子欺負的在哭!那是本喵帶大的娃,憑什么讓他欺負!”玄貓已經(jīng)開始暴躁,目光瞄準安放,像盯著獵物一般,里面溢出殺氣,“本喵的崽子,掉一根頭發(fā)本喵都心疼,這個混小子憑什么!他憑什么!然后……”
然后,它就因為當時的極度憤怒,從一只什么都碰不到、什么也摸不到、什么也做不到的魂魄,突然擁有了實體,擁有了修為,能口吐人言,甚至還能影響別人的運勢。
它得到了天道給予的機緣,變成了一只精怪。
這只玄貓對自己帶大孩子跨越千里的愛、對她被欺負時的強烈憤怒,讓天道都為之動容,給予了它一個親自護崽的機會。
所以,它的針對對象是安放——阮思思傷心難過的罪魁禍首。
恍然大悟的那一刻,黎鸮的心臟忽然涌出了一陣陣酸澀,難受得他都快站不穩(wěn)了。
謝成贏眼疾手快,張開雙臂把他擁進懷里,眼神關切:“黎鸮,你怎么了?”
黎鸮頭輕輕依在謝成贏胸口,苦澀一笑,聲音悶悶的:“我沒事,就是有些嫉妒。……狗媽媽為了自己的親生孩子,可以跨越生死;貓媽媽為了自己養(yǎng)育大的孩子,可以跨越千山萬水。謝成贏,你說啊,連動物都可以不顧一切地愛自己的孩子,我的……媽媽們,為什么沒有一個愛我的?”
不管是養(yǎng)母,還是生母,沒有一個愛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