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趙恒嵐那邊工作時間比較靈活,沒事兒的話可以不用去工作室。
俞印睡醒跑完步去陽臺曬太陽,一邊吃午飯一邊回昨晚沒來及看的消息。
期間忍不住透過桿子看了隔壁兩次,那邊什么動靜都沒有。
他按了按太陽穴。
工作這么忙嗎忙到徹夜不歸
以那小子的德行,能為工作奮戰到這個程度也真是不容易了。
俞印忽略了一堆不重要的消息,率先點進周鶴晴的聊天框。
【yy:晴姨,周成涼今天還要工作】
大忙人周鶴晴難得及時回復。
【晴姨:嗯他還沒回家嗎】
在家
那這個點了,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
以往就算不跑步,也會給他發個消息說一聲啊。
俞印回了句“謝謝晴姨”,隨后給周成涼發了消息。
半小時過去,毫無響應。
還在睡嗎
雖然有這個可能性,但俞印還是有些著急,沖對面喊了兩聲“周成涼”,在沒得到回復后,徹底慌了。
他想到網上睡著睡著覺猝死的年輕人,立馬找來工具拆桿子。
這貨不會出事吧
淦,礙事的桿子,以后再也不裝了。
俞印廢了半天勁兒,終于拔下來兩根桿子,一邊罵當初裝桿子的自己,一邊罵周成涼,為什么之前沒想起來讓自己去錄個指紋。
陽臺離得很近,是個人都能跳。
周成涼安全意識薄弱,沒有鎖陽臺的習慣,他開門直沖臥室,果不其然,床上有一大坨鼓起,里面熟睡的人像沒了氣一樣,毫無動靜,連起伏都沒有。
這還了得!
俞印踉蹌著跌倒在床邊,顫顫巍巍的手試探著去拍那一坨被: “周成涼,周成涼……”
一下兩下沒動靜,北京的墓園此刻以排列形式從腦海中閃過。
人的潛力無限大,周成涼約莫猜到自己要被活埋了,發出微弱的聲響表示自己生命尚存,費力地從被子里探出腦袋,迷迷糊糊睜眼: “俞印你怎么進來的”
“操!你丫嚇死我了!”俞印猛松一口氣,皺著眉去摸他臉, “也沒發燒啊,怎么臉色那么難看你等等,我喊我家醫生來……”
在醫院觀察了一晚上,周成涼現在聽到醫生就頭疼,下意識去按他手: “別——”
“你手怎么了”俞印被他裹著紗布的右手嚇到了,臉色蒼白道, “誰弄的!”
……
經歷了上次的事,周成涼不敢再把這些瞞著他,把昨天的事一五一十和盤托出。
俞印聽完差點沖出門上警察局鬧事: “我操!他居然拿刀你里外縫了二十多針我靠!老子要讓他死刑!!”
“俞印!俞印你回來!魚仔!”他電話差點打到趙家那幾個長輩那兒,周成涼意識到這人是認真的,連忙把人抱在床上固定住, “我沒事,就傷了手,你冷靜點……”
“我怎么冷靜!”俞印怕碰到他傷口,沒再大幅度掙扎,胸腔氣得劇烈起伏, “我他媽之前那次就該揍死那個傻逼!”
周成涼從后面固定著人的腰,一下下拍著他胸口給他順氣: “法治社會,魚仔,冷靜點。”
俞印幾乎不說臟話,這會兒“我操” “他媽” “傻逼”輪番上陣,可想而知真氣狠了。
“好了好了。”冷靜下來后,俞印拍拍他手, “松開我,讓我看看傷口。”
周成涼“哦”了聲,慢悠悠松手。
動作太慢,俞印急著看傷口,有點不耐煩: “傷著腦神經了樹懶啊你”
周成涼立即起身,不高興地背對他,冷聲冷氣道: “我都受傷了還兇我。”
俞印: “。”
真是難伺候的少爺。
有力氣發脾氣,精神狀態應該還不錯,沒有傷得很重。
“我沒兇你。”俞印好聲好氣戳他肩膀, “好嘛我錯了,轉過來轉回來。”
周成涼高貴冷艷地抬起一邊眼皮,甩給他四分之一棱角分明的精致側臉: “真要看”
俞印點頭: “嗯嗯。”
周成涼多給了四分之一側臉: “那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這會兒他說什么俞印都點頭: “什么什么”
周成涼: “你怎么過來的”
俞印: “……”
好家伙,在這兒等著他呢。
當初那桿兒插上的時候,誰也沒想到主動拆掉翻陽臺的是俞印啊。
俞印知道周成涼想聽到什么,舉起四根手指發誓: “我絕對,絕對,絕對,不裝桿了。”
周成涼把他的小拇指放下去: “那你回來把桿送我家來。”
俞印能說什么
俞印只能說好。
他明白周成涼這傷有一半自己的原因,不然以這人對自己的愛護程度,不可能打這種不要命的架。
所以他對周成涼一上午哼哼唧唧嚎著疼死了沒有任何怨言。
“好疼啊……”周成涼像條死魚趴在沙發上,右手搭著扶手, “疼死我了……”
俞印給他喂了顆布洛芬: “不敢想象昨天你去醫院的場面。”
整棟樓的聲控燈都得被嚎亮了吧
“誰說的”周成涼反駁, “我昨天特別勇敢。”
一聲沒吭呢!
主要昨天人在氣頭上,手也疼麻了,痛感沒有那么強烈。
而且人在外面總得顧忌面子,醫生麻藥針戳進傷口的時候他其實差點叫出來,后槽牙都咬碎了才忍住。
“真的嗎”俞印笑道, “那么棒。”
“哄小孩呢”周成涼不悅道, “餓了,我要吃飯。”
俞印眼里飛快略過一抹詭異的神色。
這場面……像極了之前電視上那種“丈夫全身癱瘓,妻子不離不棄”的新聞。
他沒繃住,捂著臉笑了。
周成涼: “”
周成涼: “你笑什么”
“沒什么。”說出來少爺要跳腳,俞印邊樂邊點了外賣。
他點完先去把屋里收拾了一下,手機就放在周成涼身邊,響個不停。
周成涼翻來覆去地,挑眉道: “你好多消息。”
“你幫我看下是誰。”俞印拿出鮮奶準備煮奶茶, “密碼是我生日。”
周成涼飛快輸密碼: “你生日幾號”
“啪!”
俞印面無表情把牛奶卡在桌面上: “周成涼。”
“開玩笑的。”周成涼立即展示解鎖過的手機屏幕, “七月三十,怎么可能忘。”
這還差不多。
火氣頓消的俞印收回視線: “誰的消息”
周成涼沒吭聲。
他又問了一遍: “咋了工作老師還是同學”
周成涼面無表情地想:男同。
“宗柏。”他說, “早上六點半給你發了個早安,上午十點問你在干什么,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飯,十一點半問你是不是工作很忙,手機都沒時間看。”
周成涼念完,好心問道: “要我幫你回復嗎說你在照顧受傷的周成涼。”
“可以啊。”俞印說, “可是你手不是傷了嗎方便嗎不然我來”
周成涼倔強地單手打字: “你再走過來不是多此一舉”
“有道理。”俞印贊同, “那你干脆直接發語音吧。”
“啪嗒。”
手機砸在了周成涼臉上。
俞印抬眸: “怎么了”
“沒事。”周成涼不動聲色拿起手機,心道直男真可怕,清清嗓子,按下錄音, “魚仔沒空,我受傷了,他在我家事無巨細手把手貼身照顧——”
俞印: “你廢話好多。”
“嘶!”周成涼拇指上劃,取消錄音,警告道, “你別說話,你讓我好好說完。”
俞印妥協地舉起雙手,比了個給嘴巴拉拉鏈的動作。
周成涼心滿意足重新按下錄音: “魚仔沒空……”
大神金。
俞印又沒忍住笑了。
到底誰發明的周成涼
這么好玩。
周成涼還在跟人聊天。
【柏哥:周成涼怎么又是你】
【柏哥:你怎么陰魂不散的】
【yy:你第一天知道我倆形影不離】
【yy:氣不氣】
【yy撤回了一條消息。】
【柏哥:撤回干什么】
【柏哥:你真是神經病/白眼/】
【yy:無緣無故的,罵我干什么】
【柏哥:】
【yy:告狀去了。】
“俞印。”周成涼坐起來, “宗柏在部隊呆瘋了,莫名其妙罵人,你快刪了他,他情緒真的好不穩定。”
俞印無奈接過手機,心想:誰能不穩定得過你啊
不對。
周成涼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很穩定。
穩定地不正常。
他沒問周成涼撤回了什么,只說: “去拿外賣。”
等周成涼不情不愿離開,再回復宗柏。
【yy:不好意思啊柏哥,他傷了手,今天太忙了沒來及看消息。】
【柏哥:真傷了啊嚴重嗎】
【yy:有點,縫針了,過段時間還得去換藥看看情況。】
【柏哥:操,他說受傷了,我當那小子跟我開玩笑呢。】
【柏哥:要不要祛疤藥我這兒有,做任務受傷用過好多次,挺有效的。】
【yy:要要要!哥你真是,雪中送炭!不然發個地址我去拿】
【柏哥:多那一趟麻煩的干什么,明天你去工作室吧,正好我也去,上次說的那個合作談妥了,簽合同。】
【yy:成,那明天見。】
【柏哥:明天見。】
【柏哥:別太累了,為周成涼那小子不值得,你要好好休息/愛心/】
俞印打字的手頓住了。
【yy:你們當兵的部隊群也流行跟上級扣“/玫瑰/”和“/愛心/”嗎】
【宗柏:沒。因為是你,所以想發。】
俞印表情逐漸趨向于“老人地鐵手機”。
周成涼說得對,宗柏真瘋了。
在陽剛之氣如此濃烈的地方待了兩年,怎么出來卻變得那么……
怪里怪氣
快把他高中時期荷爾蒙爆棚的大哥還回來啊!
俞印/心中感慨萬千,唏噓不已。
人是會變的。
還是跟以前的宗柏相處起來舒服,現在的宗柏總喜歡說一些奇怪的話,把氛圍搞得莫名其妙。
俞印不喜歡這樣。
他沒再回復,放下手機,去跟周成涼吃午飯。
受傷歸受傷,周成涼不會真的像廢物一樣啥也不干,等他回復消息的時候,早就用左手笨拙地布置好了餐桌和飯菜。
俞印剛想夸他,他卻一屁股坐下了,大爺似的指揮道: “手好痛,喂我。”
俞印不給面子: “我知道你左右手都很靈活,別裝。”
他們學生時代那會兒流行“左撇子都是天才”的說法,俞印覺得好玩,學會了左手簽名,而周成涼……
周成涼的bk屬性打出生就有,為了裝逼啥都干得出來,愣是學會了左手寫字,左手吃飯,左手打游戲。
不得不說,他能做到這個份上,也是個真天才。
“好久不用,生疏了。”如今的周成涼終于不再羞于承認不足之處, “剛剛擺了一下菜,手腕就疼了。”
俞印半信半疑: “真的”
周成涼抬起頭,笑著看他: “假的,就是想你喂我。”
“滋啦——”
俞印連人帶板凳退出八百里地,驚悚地看著他: “真真真真的”
周成涼好整以暇地瞇起眼睛: “你覺得呢”
又來了又來了!
怎么又是他覺得呢
人果然是會變的。
這一個兩個,怎么都那么奇怪
他還是喜歡以前的周……
好吧,以前的周成涼和現在的周成涼都喜歡。
“我覺得你是真手疼。”俞印咕咚兩口冰水下肚,壓住蔓延至耳根的緋紅,舀了勺湯遞他唇邊, “趕緊把你那沒用的左手技能找回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啊。”
周成涼勾起唇角,乖乖吃完一頓飯,沒再作妖。
但是吃完收拾垃圾的時候,他主動起身,用左手熟稔麻利地將桌面打理干凈。
收拾完,他把下巴枕上俞印肩膀,在呆若木雞的俞印耳邊小聲問道: “你現在覺得呢”
第 31 章
繼磕傷擦傷刀傷后,周成涼身上又多了一處撞傷。
前幾個沒傷在臉上,最后一個直擊面門中央,幾乎快給他貨真價實的媽生高鼻梁撞歪。
不過這也是他自找的。
要不是非得說那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俞印至于激動得用后腦勺突襲他嗎
但是周成涼造的孽,還得俞印還收拾爛攤子。
“疼……好疼……特別疼……”周成涼眼睛因生理性刺激變得通紅,躺沙發上用冰袋敷鼻子, “破相了,我這輩子完了,我不活了……”
“沒那么夸張,人的骨骼不至于脆弱至此。”俞印冷漠地站在沙發邊,居高臨下俯視他, “要不是你忽然說那種話,至于傷成這樣嗎”
他冷起臉挺酷挺唬人,要不是耳朵通紅,周成涼一定秒跪認錯。
“哪種話”周成涼坦坦蕩蕩。
這倒是給俞印整不會了,氣勢霎時弱了半截: “你,你有點過分了。”
“哪里過分”周成涼不解, “想你喂我吃飯都不行了嗎”
俞印: “……”
周成涼: “以前你生病,我沒伺候過你吃飯”
俞印: “…………”
怎么回事
現在質問占理的不是他嗎周成涼在這兒叫喚什么
俞印咬牙切齒。
狗東西,叫喚得還挺有道理。
他承認,以前有幾次生病懶得動,讓周成涼喂過東西吃,也承認伺候手受傷的兄弟不是什么稀罕事兒。
可就以前跟現在能一樣嗎
“我們現在是成年人,”他盡量嚴肅道, “要注意分寸距離。”
周成涼沉默幾秒,翻身背對他: “懂了,長大了,人變了,感情淡了。”
俞印: “……不是,你轉回來。”
周成涼不聽: “我就是你成長路上可有可無的絆腳石。”
俞印抬腿朝他屁股踹了一腳: “轉回來!”
周成涼: “……”
周成涼面無表情轉回來: “飯是不能喂的,人是可以踹的。懂了,長大了,人變了,感情扭曲了。”
俞印想罵他。
結果對著他臉看幾秒,驀地笑了: “周成涼,你有病啊。”
周成涼翹起唇角: “不生氣了”
“生個毛的氣。”俞印笑了半天,挨著他坐下了。
周成涼單手支著頭,從平躺變成側身,給他留出腹前空地坐得舒服。
俞印探出手,掌著他側臉打量一圈,確定鼻梁沒斷后放下心,捏著他耳朵道: “現在不是跟你開玩笑的啊,以后那種話別說了。”
“你總要給我個理由。”周成涼把冰袋重新放在鼻子上,順便把眼也閉上了。
合理懷疑,如果不是耳朵沒法自行隔絕聲音,他能把五感全封了。
俞印揪著他耳朵,確定對方在聽,緩緩道: “你知道的,我現在對同性戀有些許敏/感。”
嘴上說是不在意,無所謂,但親耳親眼體會過周成涼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怎么可能毫不在意
他最近做夢有點魔怔,睜眼閉眼周成涼,每次對上周成涼的眼神,甚至感覺那雙“老子天下第一拽”的眼睛里寫著大大的“兄弟你讓我gay一下”幾個大字。
這些天,他手機里各個搜索引擎的歷史記錄,全都是“恐同怎么治療”, “看誰都覺得像gay怎么辦”之類的詞條。
俞印幾乎要懷疑自己得了癔癥,再嚴重點就要去看心理醫生了。
但他知道,這事兒周成涼得負一半責任。
他還沒遲鈍到離譜的程度。
周成涼做荒唐事的背后一定有原因,既然發了“gay你一下試試”的瘋,那絕對不是無中生有。
俞印不知道讓某人產生這念頭的導火索是什么,但他很珍惜這個兄弟,必須在周成涼徹底誤入歧途之前,把路給封死。
最壞的結果就是以后真gay了……那至少不能對身邊的朋友下手啊!
這是俞印的底線了。
他自覺特別隱晦地“暗示”道: “你是直男,我也是直男,我們都有寧折不彎鋼鐵般的筋骨,好嗎”
周成涼掀起一邊眼皮: “我——”
俞印食指一撥,把他眼皮合上: “說‘好’。”
周成涼: “。”
周成涼就著被鎖住眼皮的姿勢問: “俞印,我可以把你的話理解為,你現在需要我和你保持距離來證明自己不是男同嗎”
和周成涼講道理需要有十二分的警惕心和全神貫注的投入狀態。
俞印嚴陣以待,小心避開對方言語陷阱: “我沒說要保持距離。”
“可我們以前不是這樣的。”周成涼侃侃而論, “以前會一起睡覺吧會一起吃飯吧你會喂我吧我可以無理取鬧吧你會給我暖暖手對吧”
“暖暖手”這個迭詞莫名戳中俞印萌點,趁人看不見,彎眼笑了好一會兒,無聲清清嗓子,冷酷道: “嗯。”
“那你現在這不許那不許,難道不是改變狀態,不如以前嗎”周成涼發出了靈魂質問。
俞印被問住了: “好像……是這個道理。”
“所以,你就是要我用非正常的極端方式證明自己不是男同。”周成涼言之鑿鑿, “你心里其實已經確定了我是男同。”
俞印一驚,心里那點自欺欺人,微妙而不確定的判斷,就這么被公之于眾了。
“我沒有!”他蒼白辯解, “我只是懷疑!”
“那你沒有確鑿的證據,為什么要我配合服刑”周成涼譴責道, “我如果配合你,豈不是陷入自證陷阱了”
俞印反應很快: “你自己之前說你喜……”
周成涼: “喜什么”
俞印眼周快熱爆了,硬著頭皮道: “……喜,喜歡……”
“可你不是找到我開玩笑的證據了嗎。”周成涼沒有為難他,再次駁回論點, “我沒說過我是男同。”
俞印張了張口,啞口無言。
總覺得有哪里怪怪的,但是說不上來。
操。
好著急。
能不能把周成涼這張嘴撕了
周成涼: “說不出話了吧,詭計多端的壞男人。”
俞印: “……”
果然還是撕了吧。
俞印一手鎖他眼皮,一手捂住他嘴唇,冷聲冷氣道: “你等我幾天,我要想個刁鉆靠譜的真理反駁你的謬論。”
這個姿勢讓他們靠得很近,但俞印并沒有意識到。
他只聽到耳邊似乎傳來了一聲輕笑,隨后,掌心傳來柔軟濕潤的觸感,轉瞬即逝。
唰。
俞印耳朵復燃了,立即直起上半身,舉著手不知所措。
“別罵我。”周成涼沒受傷的那只手撐在身后,緩緩坐起來,單薄的家居襯衫因為打鬧敞開了最上面兩枚扣子,松松垮垮掛在身上,露出一半肌肉線條優美流暢的肩頸, “快喘不過氣了,你捂著我嘴,我手還受傷,不得已,只能用這種方法提醒你。”
說完,又補充道: “這也要算我是男同的證據嗎”
短暫的安靜后,俞印氣沖沖甩門離開了。
可惡!
他今天晚上一定要看一百場脫口秀為下次solo做準備!
回到自己家,俞印猛灌了一瓶冰水。
液體順著下巴流到脖子上,他隨手抹了一把,恍然想起手心被某個不要臉地冒犯過,剛壓下去的溫度登時重返大腦。
得。
冰水白喝。
他無力地跌倒躺在地毯上。
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
話題一開始不是要求周成涼不能那么gay里gay氣嗎為什么變成他懷疑周成涼是gay并且為此尋找證據了
周成涼那個混蛋怎么做到的
俞印/心道:你覺得我會被你牽著鼻子跑嗎
十分鐘后。
“嘿Siri。”俞印舉起手機, “請幫我搜索‘怎樣證明一個直男是gay’。”
【好的,正在為您處理——】
俞印緊張地看著屏幕。
【仍在處理——】
俞印翹首以待。
【抱歉,出錯了,請再說一次——】
俞印: “……”
還要忍著羞恥再說一次
辜負人期待的系統應該被拉回廠里重鑄!
外國制造就是拉胯,要不是游戲賬號都在這個系統里,他現在就出門換國產機。
俞印黑著臉去找百度,準備手動搜索一波。
彈窗忽然跳出一條消息。
【ZCL:在你找真理的這幾天,還要我配合你沒有論據支撐的殘忍要求嗎】
俞印額頭爆出了青筋。
【yy: /黃豆微笑/】
【yy:隨】
【yy:便】
【yy:你】
發完也不管對面回復,直接消息免打擾,繼續沉浸在搜索引擎的真理中。
這問題太空了,他搜了半天,愣是沒找到一個靠譜的答案。
思來想去,俞印忽然福至心靈。
他身邊有那么多男同,隨便問一下不就好了
說干就干,俞印先點開了室友的對話框。
【yy:冒昧問個私人情感問題嗎】
【蘇南新:哥你說,多私人除了床照不行其他都行,隨便問!】
【yy:你之前說章呈最開始沒透露性取向,你怎么發現的】
【蘇南新:嗐,就這點事兒啊,他晚上爬我床偷親我被我逮到了/太陽/】
俞印: “……”
ok,毫無參考價值,下一個。
【yy:弟弟。】
【俞非:來了哥哥。】
【yy:方便問個冒昧的問題嗎】
【俞非:只要是哥哥問的都不冒昧/愛心/】
【yy:你怎么發現自己是gay的】
【俞非:看av硬不起來只有gv可以。】
【俞非撤回了一條消息。】
【俞非:是這樣的哥哥,經過無數次付諸汗水的實驗,男人身體正常的生理反應證實了我只對男性感興趣/愛心/】
撤回的消息從眼前一閃而過,俞印眼睛瞎了幾秒,低下頭搓了搓臉頰。
這小子背地里真是浪得沒邊了!
不過這方法,似乎也可行
俞印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印象中,周成涼好像從來不碰這些東西。
自己不看這些是因為不好意思,幾分鐘看下來光顧著心里煎熬了,一絲正面情緒都生不出來。
那周成涼不看這些是為什么
這個設問一出來,俞印糟糕地發現,不需要周成涼,自己就能代筆回答。
周成涼肯定會說: “被低級本能控制的高級動物交配有什么好看的身材難看畫質粗糙角度獵奇,聲音還難聽,看一秒都是在侮辱我的美好人生。”
俞印……
俞印無法反駁。
他懷疑周成涼是個x冷淡,從小到大沒有過生理需求的那種。
侮辱美好人生的事俞印做不出來,這個方法又被pass了。
俞印高考都沒現在苦惱,漫無目的剪了會兒視頻,渾渾噩噩坐了會兒家務,吃完晚飯躺在床上隨手刷旅游視頻,從漠河刷到曾母暗沙。
期間周成涼沒再來消息,晚飯估計自己解決過了。
也是,成年人了,傷一只手還能餓死不成
俞印閉上了眼。
算了吧,不想了,明天再說。
……
一小時后,一道矯健的身影翻過陽臺,直沖周成涼臥室。
“睡睡睡!你竟然還能睡得著”俞印指著剛睡著就被叫醒的懵逼周成涼破口大罵, “哥們一下午沒過好,就想你那破事了,你竟然還能睡得那么安穩就你會說,就你口才好,我尋思著我找什么證據啊不應該你向我證明你不是gay嗎下午說這么多你反駁我一句了”
許多人到晚上腦子才好使,俞印就是那種學生時代挑燈夜讀,狂刷江蘇理科卷的神。
周成涼半靠在床頭,睡眼惺忪,茫然地抱著被子: “……嗯”
“嗯嗯嗯嗯什么嗯”俞印輸出上頭了,直接騎跨到他身上,抱著胳膊語速飛快, “別說我想錯了,之前瘋狂暗示我是你的,你就是gay就是gay就是gay!”
周成涼: “……”
臥室門沒關,陽臺透進來的冷風嗖嗖地往里刮。
周成涼被吹得眼神逐漸清醒,看著身上的俞印,忽然笑了下: “嗯,我是,然后呢魚仔,你要怎么樣”
俞印: “。”
這和想象的不一樣。
詭計多端的男同,你被拆穿的偽裝,現在不應該一把鼻涕一把淚瘋狂反駁嗎
氣定神閑反問他是什么操作
天殺的,他來之前沒有模擬過這一part!
俞印緩緩爬起來,轉身就跑。
三十六計走為——
“操!”
俞印重重摔在床上,慌張回頭: “周成涼你!你松開我!”
周成涼眼皮半睜不睜掀開,眸中滿是耐心和調侃,碎發翹著,劉海凌亂懶散地垂在額前,顯得痞里痞氣,只有后面染的藍色給一室幽暗點綴上鮮明活潑的色彩。
睡衣襯衫被鬧得只剩中間那一個扣子還系著,大片胸頸肩和腹部皮膚裸/露在外,在月光的映襯下,白得幾近透明。
撇開性格和脾氣不說,周成涼好看是真好看。
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踩中俞印喜好。
俞印只瞥一眼就移開視線,喉結不自覺滾了滾,心道這哥們的基因真是得天獨厚。
皮膚怎么能那么白,那么細膩
看著怪想啃一口的。
他默默抽了下腿。
ok,紋絲不動。
周成涼纏著紗布的胳膊搭在膝蓋上,那只完好無損的手正抓著他腳踝。
俞印骨架在男性中也算偏大,他脂肪和肉少,典型的骨感薄肌帥哥,小腿骨修長筆直,尤其踝關節,結構非常明確,是美術生最喜歡的速寫樣本類型。
而周成涼的手很長,又長又細,清晰分明的骨節還透著紅,和網上那種建模網圖手一模一樣。
那只手以閉合的環形完美圈住他腳踝,尺寸剛剛好。
俞印自知掙不開了,小聲服軟道: “哥,松開。”
有事喊哥,沒事吼周成涼,他俞印也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
奈何這次喊哥沒用。
“剛剛不是挺囂張嗎。”周成涼挑了下眉,手上一個用力,把人拽到自己面前, “不跑了”
————————
兄弟就是兄弟……兄弟是不可以變成妻子的,變成妻子了你就再也不能坦率地拍拍兄弟的肩膀再和他一起仗劍走天涯了……如果變成妻子了你們就只能在夜晚一起縮在被子里再鉆進欲望與愛的溫床了……所以兄弟只能是妻子……哦不…。我是說…所以妻子只能是兄弟…。抱歉……我是說…兄弟………。
第 32 章
“這不是被你拽著嘛。”俞印尷尬地笑笑, “你要放開我,我肯定還是想跑的。”
周成涼嘆道: “你就氣我吧。”
他把被子展開,裹住涼颼颼的俞印,手上來回揉搓,可算讓他的腳回暖了: “來也不知道披個衣服,大冬天的這么英姿颯爽,到時候咱倆一起躺醫院去吧。”
俞印捂住耳朵: “師父別念了師父!”
鬼曉得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周成涼突然唐僧附身碎碎念。
“那你老實待著,為師去關門。”周成涼動作很急迫,感覺像把命落在床上了,一步都舍不得分開, “晚上就在這兒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別多折騰一趟了。”
跨個門和電梯就能到,其實也算不上折騰。
但可能被窩里太舒服,俞印當真不想動了,懶洋洋窩下,道: “我睡左邊,省得碰到你傷手。”
說完又坐起來: “不對啊,我們現在是不是該男男授受不親”
“老天開始下冰雹,你想起來搭帳篷了。”周成涼一把將人推回去, “老老實實睡著,我殘成這樣了還能對你做什么”
“說得也是。”俞印躺好沒幾秒,又坐起來, “不對啊,我為什么這么快就接受你彎了的事實”
周成涼又把他推回去: “你再坐起來我就拿繩子了。”
別人說這種話是嚇唬人,周成涼是真能干出來。
俞印消音了。
室內重新歸于安靜,落地窗前的紗簾停止了搖擺。
“睡吧。”周成涼翻身上床, “有事兒周日說,你明天有戶外拍攝,好好休息。”
兩人工作時間不重合。
周成涼目前普通社畜,穩定周末雙休,偶爾才去加班;俞印的時間則跟隨項目安排,閑的時候可能一周啥事也沒有,忙得時候一個月都看不到人影。
戶外拍攝對體力要求高,俞印當然知道自己現在應該睡覺。
但他現在真的一點睡意都沒有。
周成涼閉上眼沒多久,就聽到旁邊轉身的動靜。
重新睜開眼,對方又轉了回去。
周成涼: “”
如此反復三次,他忍不住了,在俞印第四次轉過來的時候伸出手,將對方固定住。
搭過去的手是受傷的那只,俞印不敢亂動。
“行了,別糾結了。”周成涼還是不緊不慢的懶調子, “想問什么”
他都這么坦率了,俞印也不再憋著: “就,真,真彎了啊”
周成涼樂了: “不是你給我斷定的嗎怎么又反過來問我”
“哎,別鬧,你好好回答。”俞印語氣很認真,視線卻一直飄忽, “到底真的假的”
周成涼適可而止道: “真的吧。”
他對別的男人沒反應,唯一有反應的人是男性,那應該就是同性戀。
“真的就真的,還有個‘吧’是什么意思”俞印說, “你難道還想說直男微gay”
周成涼: “……Ok,真的。”
“操。”俞印小聲冒了句國粹,把頭發抓得一團亂, “太突然了……好吧,也不怎么突然,你都暗示我好多次了。”
都是成年人了,不至于真的跟愣頭青一樣啥也不懂。
這幾天潛意識早就有判斷了,只是現在他才鼓起勇氣真正面對。
或者說,已經說服了自己。
gay就gay了,他兄弟gay一下怎么了就算是gay,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對比性取向,俞印更在意是的另一件事。
他譴責道: “你們男同真的詭計多端,之前都沒覺得你有這個潛質,你這個柜出的真的太妙了。”
周成涼: “”
周成涼虛心求教: “妙在哪里”
“我今天晚上才剛悟出來,”俞印有理有據地分析起來, “你知道我那會兒對同性戀態度微妙,直接來一句喜歡我,我大為震撼,真的,我特么最近寢食難安的,逐漸放低底線,想著你是gay都比對兄弟下手好啊!”
“對比上個可怕的恐怖劇本,你是彎的這件事也太不足為奇了。你看,你這不就平穩降落順利出柜嗎”俞印自信地捧住臉,陶醉道, “我是天才。”
周成涼: “……”
笨蛋。
俞印: “其實你直接給我說也行,我又不恐同。放心涼哥,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我都不會嫌棄你的。”
算了,這個接受程度也還好,后面的再努力吧。
周成涼好笑地捏捏他臉: “現在可以睡了嗎”
俞印閉眼感覺了一下。
完蛋,更清醒了。
他央求道: “再陪我聊會兒吧哥哥。”
都喊哥哥了,周成涼能說出一個“不”字
“聊什么”
俞印托臉的手逐漸往中間移,蓋住整張臉,只從指縫里露出一點點眼睛,有點不太好意思: “我知道這個問題可,可能有一點點冒昧,但你們一個兩個的都……我就真的很好奇,你要覺得不方便回答可以不回答我,我隨口問問哈。”
他壓低聲音,緊張道: “喜歡男生,是什么感覺”
周成涼頓了頓,心說我也不知道啊。
反正喜歡俞印的感覺是要被可愛死了。
俞印看他不答,暗責自己果然冒犯了,不禁訕笑兩聲: “哎不聊了,困了,晚安。”
周成涼卻在他念頭打消的時刻慢悠悠道: “不想知道了”
俞印還挺懂禮貌,轉過身說: “我其實也沒那么好奇。”
周成涼沒吭聲。
過了會兒,俞印再次轉回來: “好嘛我真的很好奇。”
周成涼“噗嗤”笑了一聲,趴在枕頭上抖了好一會兒,稍稍側過臉,露出彎起的漂亮眼睛: “感覺大概是……”
“如果你現在離我更近一點,我會吻你。”
說完,他裝作不在意地緊盯俞印表情。
奈何俞印沒有任何反應,恍然大悟地點頭: “對男性群體有親密接觸的沖動嗎懂了。”
周成涼詫異半秒,忍不住糾正: “我說的是你。”
俞印更詫異,反問道: “我不是男的”
周成涼瞪大雙眼,無言以對。
得,跟俞印交流這方面的問題,除了有話直接說,沒有其他任何暗示的可能。
他也干脆直問了: “你知道自己的是男的,不介意跟我睡一張床”
“笑死,”俞印擺了擺手, “你難不成還真能禽獸到對兄弟下手”
周成涼笑容淺淡,面不改色: “說得對,那真的很禽獸。”
無所謂,牲口就牲口,沒有俞印的人生連牲口都不如。
“是吧。”俞印越聊越起勁兒, “那涼哥,你怎么發現的瞞了我多久”
“晚上睡覺前忽然發現的。”周成涼如實招來, “剛發現就給你說了。”
“我去了,真是那天啊”俞印驚訝, “你這……對我還蠻坦誠的。”
“可不是嗎。”周成涼話中有話, “比你現在想象的還要坦誠。”
俞印拒絕接收他的話中話傳遞: “沒有什么別的契機嗎俞非是看那個什么片兒的時候發現的,蘇南新是因為初戀覺醒的,章呈是因為蘇南新發現的,你呢你是因為什么”
周成涼給了句真實又廢話的回答: “因為男人。”
俞印: “……剛夸過你坦誠。”
“今日份坦誠用完了。”周成涼抬起手指撥弄兩下,把他眼皮蓋下去, “真的該睡了,我不想明天收到你暈倒在場地的消息。”
“好吧。”俞印撇撇嘴, “那,周成涼……”
周成涼: “嗯。”
俞印嗓音難掩緊張: “性取向不會影響我們之間關系的,對不對”
周成涼無奈抿了下唇。
要說俞印不笨吧,那么多暗示愣是一個都聽不懂。
但要說笨,偏偏每個問題都能問得精準打擊要害。
他沉默片刻,嘆道: “你來決定。”
……
年底,打工人和學生都忙了起來。
身為打工人中的學生,俞印尤其忙,學校那邊的結課作業跟著,工作室這邊的項目還得跑,一連幾天幾乎沒合眼。
剛回國的大老板趙恒嵐看不過去了,勸道: “給你放兩天假休息一下”
“沒事兒,不用,大家都忙,我不能搞特殊拖進度啊。”俞印盯著倆黑眼圈調相機, “不過我明天真得早倆小時下班,陪周成涼去醫院換個藥。”
周成涼那手傷得太厲害,而且自己不注意,縫完針才兩天非得洗澡,傷口沾水發了炎,前些天不得已去拆開半邊重新縫上。
俞印忙得腳不沾地,這事兒還是從周鶴晴口中得知的。
他打電話過去把對方臭罵了一頓,為了防止人再作死,這幾天兩人都住一起。
其實那天周成涼說完“你來決定”后,俞印/心里有點說不清的別扭,故意接了好多活,避免再被詭計多端的gay干擾心神。
可他做不到對周成涼的手視若無睹。
所有一切在周成涼的安全健康面前都可以讓步。
他焦心對方傷情,也顧不上那么多,拎著行李就將人領回家了。
好在住一起的幾個晚上無事發生,周成涼甚至主動提出了去次臥睡,相當有禮貌。
禮貌得讓人不適應。
或者說,自從周成涼承認了性取向,不管做什么他都有點不適應。
俞印將其歸咎于自己對同性戀群體不正確的態度。
但這樣下去不行。
為了不能讓自己失去朋友,俞印這幾天非常努力地矯正心態,不僅收集了大量bl小說電影和漫畫,還琢磨起了LGBT相關學術論文。
最狠的是,他把手機屏保都換成彩虹旗了。
目前矯正結果尚不明確,俞印打算這段時間忙完后加大劑量,把那些小說漫畫電影都看了。
他就不信和周成涼回不到最初的從前!
“那小子一如既往的不讓人省心。”趙恒嵐握著咖啡暖手,靠坐在旁邊, “不過說起來,我前天好像還看見他了。”
“嗯”俞印抽空給了他一個眼神, “在哪兒”
趙恒嵐說: “地鐵。”
“啪嗒。”
俞印手里的插頭掉地上了。
“在哪兒!”他震驚道, “地鐵在地鐵上看到誰周成涼怎么可能”
周大少爺討厭人,討厭吵,討厭累,長這么大可從來沒坐過地鐵。
“驚訝吧我也很驚訝,我當時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人跟周成涼怎么長那么像。”大外甥天天跟那臭小子混一起,趙恒嵐想不了解他都難, “但是那么高那么帥的有幾個真的很難認錯啊。”
周成涼的臉和身材別說放北京地鐵,放大興機場也是罕見的。
“他瘋了。”俞印喃喃道, “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去坐地鐵”
趙恒嵐合理揣測: “是不是陪女朋友的”
“不可能。”俞印想都不想就否了,周成涼一個彎的上哪兒找女朋友就算陪也是陪男孩子。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俞印立即蹙起眉頭。
男孩子最近沒發現周成涼跟陌生男生走得近,不可能剛彎就有情況吧
“行了,別想了。”趙恒嵐拍拍他肩膀, “反正你們明天要見面,有事兒當面問問唄。先好好工作,冬天黑得早,晚上早點下班。”
“行。”俞印翻開手機,發現宗柏兩分鐘前說到了,忙不迭往外走, “趙老板,我要跟客戶談片子,你幫我把那個相機的鏡頭拆一下!”
“好。對了,你等下。”趙恒嵐拋過去一把鑰匙, “去我辦公室談吧,結束了幫我澆澆花喂喂魚,我懶得上樓,等會兒直接走了,有個活動要參加。”
“沒問題。”
俞印出了門,笑容黯淡下來,無聲嘆了口氣。
自從工作室的人知道他和宗柏是老同學,那個項目的交涉就交給了他。
他接的時候真沒想到,宗柏的事兒竟然那么多,閑得天天往工作室跑。
片子每一次變動都要來確認,明明階段性改動完沒還成,他就急匆匆要跑來再商討一次,負責得讓人頭疼,工作室不少朋友都在同情他。
俞印耐心足,理解甲方的負責認真,倒是不怎么生氣。
但他也是人,也會累,正經的進度和拍攝任務就夠讓人頭疼了,還要每天抽時間應付宗柏,精力實在吃不消。
好幾次他都想說:大哥我給你開工資你來當監制行不行
可跟關系再好,宗柏終歸是甲方,提的要求也合情合理,他總不能仗著關系騎人家甲方頭上啊。
這甲方如果是周成涼就好了。
他絕對二話不說給對方腦殼開花扔出去。
俞印調整好表情,笑容滿面下了樓: “柏哥。”
“小俞。”宗柏從候客區站起來,把手里的小袋子遞過去, “喏,送你的,看你平時老盯著計算機,放點小擺件心情應該會好點。”
“那么客氣還帶禮物了。”俞印笑著接過來,發現里面是盆帶可愛針織帽的仙人掌,旁邊還有一支玫瑰。
俞印蠻喜歡那盆仙人掌,因為那個帽子是搞怪生氣表情帽子,特別像周成涼。
他開心地把玫瑰抽出來還給對方: “謝謝。這玫瑰是”
宗柏笑道: “花店老板處理不掉送的,我隨手放里面了。”
俞印點點頭: “許柚!”
他把玫瑰遞給即將下班的小姑娘: “送你,很襯你今天的香水。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好嘞一哥。”許柚開開心心離開了。
“走吧柏哥。”俞印轉身上樓, “我們速戰速決。”
宗柏: “……”
宗柏深吸一口氣,心道:淡定,小挫折,不怕。
宗柏醉翁之意不在酒,片子其實很快就能過完。
但他東扯一句西扯一句,時間還是被拖到了晚上七點。
“時間差不多了。”俞印打了個哈欠, “柏哥你先走吧,我要收拾一下。”
“太晚了。”宗柏好心道, “我送你回去吧。”
俞印忍不住吐槽:還好意思說晚,這么晚是因為誰
“不用。”他起身,不緊不慢接水澆花, “我開車了,等會兒要去接周成涼,他也加班。”
宗柏抿了下唇。
又是周成涼,這個親友存在感也太高了。
他心不在焉地起身,一個不查,腰側撞上書桌腳。
“小心!”俞印立即伸手拉住他, “沒事吧你掀衣服看下傷得重不重,嚴重的話我去拿醫藥箱。”
他袖口卷到小臂上,掌心很熱,說話時眉宇間有藏不住的擔憂和關心。
沒有人能抗住被這樣對待。
宗柏是個俗人,無可避免地心跳加速。
大多數人一年一個樣,無時無刻不在變化,只有俞印,從他們相識到現在,心態和為人處世一直沒變。
或者說,變得更讓人欣賞和喜歡了。
宗柏被他握著手腕,嗓子干涸喑啞: “小俞。”
他想,賭一把吧。
既然暗示沒有用,那對待直球只能用直球了。
時間和契機很重要,第一個在俞印面前出柜表白的說不定會占據特殊位置,搞不好就贏了呢
他心下一橫,突兀道: “其實我喜歡男生。”
話音剛落,腕骨上的手掉落了。
“……”
一陣恐怖片般的寂靜過去,俞印緩緩張開雙唇: “你……”
宗柏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他要說什么
讓自己滾還是震驚或者……
“你特么也喜歡男的!”
俞印崩潰得破了音。
這個操蛋的世界到底怎么了
沒有直男了是吧!
“什么也”宗柏瞪大雙眼,第一反應居然是, “我特么不是第一個!”
兩人面面相覷,皆從對方臉上看到了震驚,迷茫,不可置信。
而就在這時,辦公室門忽然被緩緩推開。
俞印和宗柏不約而同望去——
“不好意思,聽了會兒墻角。”周成涼漫不經心靠著門框,舉起裹滿繃帶的傷手沖宗柏揮了揮,嘴角浮現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一字一頓道, “我是第一個。”
宗柏: “……”
宗柏: “”
第 33 章
“來,吃,多吃。”
俞印面無表情給兩人烤肉: “吃多點就別說話了,我現在聽到你倆聲音就頭疼。”
方方正正的四人桌,俞印獨坐一邊,大馬橫刀的占了兩人份的沙發位。
對面是被他排擠在外的兩個男同。
男同一號周成涼還是比較聽話的,聽他說完,立即拿起筷子準備開動。
但是夾肉的時候跟宗柏碰了一下胳膊,他又不樂意了,抱著胳膊迅速遠離,嫌棄地瞥了對方一眼,對俞印說: “魚仔,我要跟你坐一起。”
俞印淡定喝水: “可我不想跟你坐一起。”
直男需要一個人靜靜。
周成涼: “……”
周成涼滿臉郁氣,等俞印去買飲料的時候,低聲對宗柏說: “都怪你。”
“”宗柏冷笑, “你聽墻角的事兒我都沒找你算賬,還好意思怪我”
“你無緣無故突然說那些話把人嚇到了。”周成涼指責道, “毛頭小子,一點都不沉穩。”
“這點是我的錯,我認,我考慮不周。”宗柏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不對勁, “你他媽怎么有臉說我第一個嚇到人的不是你嗎”
“我有鋪墊。”周成涼心道我說了好幾句話當做鋪墊呢,怎么不算步步為營呢
宗柏顯然不信: “你有鋪墊個屁!就你這德行,肯定腦子一抽就沖上去跟人家表白了。”
雖然周成涼沒說自己喜歡俞印,但他那柜一出,宗柏就悟了。
除了俞印還有誰
“扯。”周成涼筷子一拍,冷笑道, “你很了解我”
宗柏跟著拍筷子: “你真是對自己一點正確認知都沒有。”
虧他之前還把周成涼當能助攻的盟友,原來人家早扛著大炮嚴陣以待,就等轟死自己了。
說實話,宗柏不怎么意外。
周成涼喜歡俞印這件事,好像挺理所當然的。
畢竟以這倆人的交情和相處模式,一方彎了另一方也必彎,不在一起都說不過去。
這個念頭剛出,宗柏立即在心底給了自己一巴掌。
怎么回事
怎么能助情敵威風滅自己氣焰呢
周成涼這不要臉的老流氓,平時不會天天借著關系好吃豆腐吧”
宗柏想揍人了,握緊拳頭道: “你知道‘邊界’倆字咋寫嗎”
“我高考語文比你高。”周成涼收拾了一下手上的東西,打算躥到對面坐, “懶得理你。”
宗柏能讓他得逞
他眼疾手快拽住對方衣袖: “小魚說了不讓你坐過去。”
“他口是心非,我不信。”周成涼扯自己的袖子,半天沒扯出來,渾身直冒寒氣, “松手。”
“你神志不清,我不松。”宗柏手上用力得指關節泛白, “你就這么追人的能不能有點分寸”
“你經驗豐富”周成涼諷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家俞印這幾天被你拉著加班,你就靠折磨別人取悅自己追人的能不能為別人考慮一下”
宗柏愣了下: “我……對不起,我沒想到這點。”
他確實在部隊待瘋了,社交技能大打折扣,不知道怎么追人,只知道增加跟俞印的相處時間,沒想到會給俞印帶去麻煩和負擔。
周成涼今天突襲他們工作室,本就是為了警告宗柏別再折磨人,順便把那點小心思歇了。
現在目的達成一半,心情好了點,再次重復道: “松手。”
宗柏回過神: “不。”
開玩笑,他是瘋了才會給情敵不要臉的機會。
“行,你自找的。”周成涼說完,二話不說把厚外套脫掉,只身著一件單薄的高領打底衫,抱著胳膊跑到對面坐下。
宗柏還沒反應過來,俞印踱步回來了。
“那家店沒有烤奶,饞死我了,果汁湊合一下吧……嘶,周成涼,你什么情況”俞印蹙眉, “穿這么少想進醫院”
周成涼指指對面的宗柏,淡聲道: “他說他冷,非要把我外套扒了穿。”
宗柏: “”
我靠,綠茶婊!
宗柏怒極反笑: “周成涼你做個人行不行你非要我不給面子地戳穿你嗎”
周成涼漫不經心地掀起眼皮: “看手機。”
宗柏低頭。
【ZCL:還沒表白吧信不信現在說出來,俞印立馬把你刪了say bai bai】
“……”
宗柏氣得一口氣灌完一瓶啤酒。
靠。
狗逼!
他從牙齒中緩緩擠出幾個字: “對,是我冷。”
周成涼滿意了: “這沒什么好丟人的,你真是一點都不坦誠。”
“……”
俞印沉默地看完了這一出不明所以的大戲。
直覺告訴他,自己離開的十幾分鐘里,兩人之間一定發生了點糾紛和故事,可現在這情況,明顯誰都不可能說實話。
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忽然有種可怖的猜想。
周成涼見他遲遲不動,不由得催促道: “快坐,喂我一口肉,我手疼。”
話音剛落,宗柏戴上手套,動作極快地用生菜卷了一大坨剛烤出來的肉,一把塞進他嘴里: “吃,想吃多吃,有什么不方便的給哥說,哥來喂你。”
周成涼被噎得嘴角幾乎撕裂,舌頭還被肉汁燙了,半晌說不出話,在桌子下面狠狠踹了對方一腳,毫不留情。
宗柏表情猙獰起來,感覺小腿骨裂了。
這些暗流涌動,俞印統統沒看見。
他只覺得更詭異了。
在兩人看過來之前,俞印把自己的厚外套脫掉,扔在美麗凍人的周成涼身上,木然道: “穿著。”
周成涼湊過去摸了摸他手,確定對方是暖和發燙的,方才披上外套。
動作緩慢又優雅,做作得活像孔雀開屏,展示給圍觀群眾欣賞。
宗柏痛苦地閉上眼。
這頓飯吃得詭異又迅速,服務員還沒來及找上他們說“拍照打卡送甜品”,三人就掃完餐品離開了。
這次飯局結束的場景和上次一樣,依然是兩輛車。
不一樣是的,這次沒車是的周成涼,宗柏也沒有好心送情敵回家的念頭。
他最大的善意就是關心了一句: “手還好嗎”
“還行。”周成涼領情,沒嗆回去, “祛疤藥,謝了。”
“客氣。”宗柏點點頭, “那我……”
“柏哥,”俞印忽然出聲, “咱倆聊聊。”
周成涼: “”
“有什么好聊的”周成涼強行站在他倆中間,低頭拽俞印衣擺, “走吧,我們不跟他在這兒耽誤時間了,好困。”
“那你上車先睡會兒。”俞印憐愛地看著他,心道這傻孩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呢。
真是單純無知容易被拐賣受騙的小可憐蛋。
周成涼被這眼神看得一愣,低聲道: “你別這么看我。”
怪可愛的,想親。
“好,那你先上車。”俞印半推半哄,終于讓人老老實實上車,穿回還有周成涼體溫的外套,對宗柏抬抬下巴, “走吧柏哥,去買杯喝的。”
……
宗柏剛上高中就認識了俞印。
那年學校有十來個免考直升高中的優等生,都被分到了一班,他是之一,俞印和周成涼也名列其中。
三人因為長相,入學前就在學校小火了一把。
經歷相似的優等生們很容易玩到一起,但宗柏出身軍人世家,許多長輩如今還在政治機關工作,家里人從小就告訴他不能隨便跟人來往。
北京當地頂級學府上學的學生大多非富即貴,宗柏謹記警告,生怕給爸媽惹麻煩,跟所有人都保持禮貌的社交距離。
哪怕跟俞印成了同桌,跟周成涼成了前后桌,他也沒有進一步建立關系的想法。
轉折出現在學期末備考階段的一個周三。
學校教學進度快,學業壓力大,他只顧著讀書,換季沒注意保暖,不幸著涼生病,那天燒得神志不清,趴課桌上頭都抬不起來。
他想遍了腦海中所有認識的人名,愣是沒沒找到一個能幫自己買藥,或者扶自己回宿舍的人。
宗柏悲催地想:只能熬了。
然而他低估了來勢洶洶的病毒,人還沒熬到放學,意識就渙散了。
俞印就是這個時候踏進他生活的。
宗柏不記得當時時間,只記得俞印背起他的時候,太陽還沒落山,從醫務室醒來時,月亮早就出來了。
“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嗎要不要喊醫生”
俊逸帥氣的男生趴在病床邊寫作業,見他睜眼,抬頭揚起一個漂亮的笑容,兩顆小虎牙尖尖的,分外好看。
和開學那天一樣,再次讓宗柏感到了驚艷。
他失神片刻,搖搖頭,啞聲道: “謝謝。”
時間過了八點,學生們還在自習,校醫已經下班休息,醫務室黑漆漆的,只有他和俞印兩人。
“跟你同桌客氣什么。”俞印給他拿了杯溫水, “喏,醫生讓你多喝水,喝完這杯再吃點飯,然后吃藥。”
宗柏就著他手咕咚吞下半杯,咳了兩聲,問道: “飯”
“嗯。”俞印低頭看手表, “差不多了吧,去這么久,還沒回來嗎……”
話音剛落,醫務室門發出“咚咚”兩聲。
“來了!”俞印眼睛一亮,小跑過去開門, “買到什么了”
來人裹得很嚴實,進門就摘掉帽子圍巾羽絨服,露出里面的干凈整潔的校服,以及一張驚艷完美的臉。
周成涼。
宗柏認識他。
“門口很多店都關了,其他不是燒烤就是炸串。我去酒樓點了幾個小菜,還算清淡。”周成涼淡聲道, “湊合吃吧。”
“哇你手都凍紅了,讓你戴手套你不戴,遭罪了吧快放我懷里,給你暖暖。”俞印抱著周成涼的手,接過袋子,放到床頭柜上, “柏哥,一起吃點吧,墊墊肚子,藥不能空腹吃。”
說是一起吃,但宗柏明白,他們是為了不讓自己心里有負擔,故意陪自己吃的。
大概是兩人顏值太高,高到沖破人心理防線,宗柏沒有拒絕,接受了他們的好意。
當然,也可能是俞印那聲“哥”叫得太好聽,他色令智昏了。
從那以后,一班多了個“鐵三角”。
大家把他們的相處看在眼里,好多同學老師都打趣道:宗柏對俞印好是發自內心,對周成涼好是愛屋及烏。
宗柏承認有這部分原因,但并不是全部原因。
周成涼看著一副誰都不搭理的高冷拽哥模樣,其實意外靠得住,對認可的朋友很仗義。
宗柏跟人鬧矛盾,他嘴上嫌棄煩得不行,結果放學就陪他把人暴打一頓。
俞印來勸架,勸到一半被老師發現,三人被罰掃了半學期操場,沒有悲傷沒有抱怨,關系倒是越來越好。
沒人不喜歡意氣風發還善良禮貌的世家子弟,宗柏作為年齡最大的,一直把兩人當弟弟看待,跟周成涼天天吵架純粹是因為對方當太欠了,不罵兩句渾身難受。
后來才情竇初開,心思歪了一個。
男生們打打鬧鬧,持續到了三年后的夏至。
一場聲勢浩大的考試結束了他的高中生涯,也結束了宗柏十八歲的少年時代。
報志愿那天,俞印打電話問他要不要一起上Q大。
他沒有因為不可言說的心意改變選擇,縱然心里千百般不舍,還是毅然決然踏上自己想走的路,一別兩三年。
這次機緣巧合受傷回來,他想著先完成學業,也想著給自己爭取一個機會。
對于周成涼口中給俞印造成的困擾,宗柏之前真的沒想到,為此必須要跟俞印道個歉: “那個,小魚。”
“嗯”俞印扭頭看他,不自覺挺直腰桿, “柏哥,你這個語氣,有領導談正事的味兒了。”
宗柏嘴角一抽,剛繃正的情緒立馬散了,失笑道: “嫌我太嚴肅就直說唄。”
俞印“嘿嘿”一樂: “也沒事,正要我也有話跟你說。”
宗柏心臟猛地露了兩拍。
難不成被發現了
俞印這個粗神經什么時候變得那么敏銳了!
他明明是想慢慢來的,哪里曉得會突然蹦出一個周成涼,打斷了他所有計劃!
怎么辦怎么辦
俞印要是察覺到直接問出來,承認還是不承認
扛槍跟恐怖分子對剛都不緊張的宗柏握緊拳頭,掌心滿是汗水。
俞印深沉道: “柏哥,不許說謊,你實話回答我啊。”
宗柏眼一閉,心一橫: “你問。”
俞印: “你是不是喜歡周成涼”
宗柏: “……”
啊喜歡誰
第 34 章
俞印那句話問出來,宗柏真的想以死明志了。
如果否認這件事需要生命來證明,他現在可以立即爬上商貿樓,從天臺一躍而下!
但宗柏下意識的否定在看到俞印眼神的時候頓住了。
他不是沒見過俞印擔心地表情,現在這樣,明顯不止擔心。
現在的反應與其說擔憂反感,不如說緊張和試探更準確。
情緒在夜間的人潮中翻涌,或許連當事人自己都沒意識到。
宗柏張了張口,無意間喝了口冷風。
涼意貫徹胸腔,他忽然微微彎下腰,胳膊撐在路邊的扶手上。
“怎么了”俞印嚇了一跳,單手扶住他臂彎, “不舒服”
宗柏沖他笑了笑,不動聲色抽出胳膊: “沒事兒,累了。”
俞印對人還是跟從前一樣好。
可惜他現在受之有愧。
“走兩步就累了你們不都是五公里拉練隨便跑嗎”被他這一打岔,氣氛緩和下來,俞印開玩笑道, “回來上個學,可別體力退步了。”
“不敢,退步了回去要挨罵的。”宗柏摸摸口袋,掏出一盒煙, “介意嗎”
俞印不喜歡煙味,但是不介意熟人偶爾來兩根,他聳肩道: “下次見面,我得帶個打火機給您點上。”
宗柏咬著煙嘴,沒點,低頭樂了。
樂了半天,沒著火的煙愣是被抽出一口尼古丁,嗆得五臟六腑生疼。
他想,算了。
要是周成涼那個狗東西一廂情愿,那他怎么都得摻和一腳,但既然主角已經定下了人選,他也就不強求參演了。
宗柏不會無禮到把一部歡喜的愛情片攪和成狗血八點檔。
只做朋友,不讓收不了場的情節發生,其實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或許他該謝謝周成涼,今天晚上及時出現,制止了錯誤的繼續,給彼此都留了后退的余地。
很難不懷疑,那心眼子比蓮藕還多的家伙是故意的。
想到這兒,宗柏有點無奈。
行吧,欠了人家一個人情。
他摘了煙,握在手里把玩: “我只是出了個柜,為什么猜我會喜歡那個狗……周成涼”
“不是嗎”俞印轉了轉耳釘,不太習慣跟人聊這些, “你給他弄禮物,還給他祛疤藥,我以為你這幾天來我這兒是蹲他的……哦對,你今晚還搶著喂他吃飯。”
宗柏: “。”
真不愧是俞印,完全猜反了,真想擼起褲腳給這人看看,自己的小腿被周成涼那一腳踢成什么樣了。
“還猜得有理有據。”他感慨道, “你想聽什么回答”
俞印沒想到他反問回來,大腦空白了一瞬。
他想聽什么回答
不知道。
只是在意識到這個可能性后,就想把人約出來問清楚,免得他們家單純無知的少爺被人騙走。
這種想法一旦萌生,瞬間如雨后春筍般生長。
俞印意識到:我是想聽到否定回答的。
他覺得周成涼和宗柏不太合適,說不上來哪里不對勁,總之就是不合適。
但是……但是人家倆要是看對眼了,別人好像管不著啊。
就算沒看對眼,宗柏要追周成涼,其他人有什么資格干預
俞印郁悶地咬住下唇。
他忽然發現自己有點壞,兩個好朋友找到真愛,自己竟然不能真心實意送上誠摯的祝福。
這太過分了。
俞印愧疚地不敢看宗柏眼睛,雙手托著臉面朝夜空: “對不起哥,我唐突了,你自己的事情不用告訴我的。”
宗柏彎了下眼睛。
說實話,他們圈子里,真的很少見俞印這種愿意審視自己,正視錯誤,并且及時改正的人。
有時候真是懂事得讓人心疼。
“好了,不逗你了。”宗柏沒再顧左右言他, “不喜歡,真不喜歡,我一想到周成涼就頭疼,恨不得把他腦袋砸了,我還喜歡你這一句話,給我嚇得今晚睡不著了。”
意料之外的回答,俞印/心底卻難掩卑劣的雀躍: “真的”
“真的,”宗柏舉手發誓, “我喜歡狗都不可能喜歡他。”
宗柏不會撒謊,話說到這個份上,俞印后知后覺尷尬上了: “哦,誤會啊。”
“是啊。”宗柏玩笑道, “真要說起來,我對你不是更好要喜歡也該喜歡你啊。”
“哎哎哎!哥這可不興開玩笑。”俞印拍他胸牌, “咱倆24k純友誼哈,性取向都不同,沒可能的。”
“純友誼”, “沒可能”是實話,至于性取向不同
宗柏苦笑完又冷笑: “行,你直得嚇人。”
“但是小魚,”他話鋒一轉, “如果我們倆身份換一下,我或許不會介意有人喜歡我兄弟,何況那個人還是知根知底的朋友。”
“你有沒有想過,到底為什么不爽”
……
宗柏回北京后住在家里,他們家家風嚴,超過十二點不回家要打報告,俞印沒再耽擱他太久,把人送回車上。
“魚。”宗柏晃了晃車里空掉的口香糖罐,離開前喊住他, “你車里有糖嗎”
他不太想抽煙,偏不巧煙癮上來了。
“口香糖應該沒有,我比較喜歡巧克力。”俞印從兜里掏出一塊奶糖給他。
宗柏挑眉接過: “謝謝。”
喜歡吃巧克力,卻從口袋里掏出來奶糖
沒記錯的話,周成涼喜歡吃奶糖。
但今晚說得夠多了,看俞印/心不在焉的模樣,應該沒法接納更多信息。
“謝了。”他指指旁邊停著的大G,意味深長道, “趕緊回去看看你這車里的人吧,咱倆聊半天他都沒動靜,怕不是已經氣死了。”
俞印不明所以眨了下眼。
他跟朋友聊會兒天,周成涼有什么好氣的
不過那么久一點動靜也沒有,確實不符合周成涼的人設。
他把沒想通的問題暫且擱置,打開了副駕駛門——
俞印: “”
人呢
俞印茫然地抓了把頭發。
好怪,有種遛狗沒牽繩既視感。
不過那人一雙眼睛兩條腿,這么短的時間應該走不遠。
俞印給對方發了個消息,沒得到回復,便沿著商場周邊轉悠起來,果不其然,在一個商業廣場區的小餐車旁邊看到了周成涼。
人高馬大的帥哥坐在餐車前的小板凳上,兩條又長又細又直的腿委委屈屈縮起來,手里抓著張gg單折來折去。
他旁邊已經放了好幾張傳單,還有幾塊看不清形狀的紙團。
俞印饒有興致地看了會兒,拿出手機狂按快門,構圖光影沒有技巧,全是情感。
大少爺罕見的煙火氣息生活照,不能錯過了。
廣場上有很多發傳單的,賣飯的賣樓的都有,這個點打工人都想下班,大家逮到閑人就會遞一張。
閑中之閑的周成涼坐那兒,就跟必打卡的NPC一樣,對這些發傳單的來者不拒。
每過來一個人,他就會放下手里的紙團,抬起頭雙手接過gg單,然后低下頭繼續擺弄越來越多的紙張。
俞印唇角彎起,默默欣賞片刻,在對方徹底成為傳單垃圾桶前,抬腳走了過去。
“周成涼。”
周成涼漫不經心抬起頭,見到是他,眼里涌出笑意: “手機沒電了,沒看消息,怎么找到我的”
“靠緣分。”俞印煞有介事道, “一秒不盯著你就跑沒影了,沒點緣分還能跟你做朋友”
“那我們,緣分不淺。”周成涼垂下長睫,指了指身邊的紙團,薄情的眉眼無端顯出幾分暖意, “猜到你會來找我,折了玫瑰當做謝禮。”
俞印這才發現那些紙團的形狀是花。
或許因為受傷的手不夠靈活,成品并不怎么好看,松松垮垮的,但確實能看出來是玫瑰,和他上次給周成涼折的手法一模一樣。
俞印垂在身側的手忽然被路邊的燈光恍到了,猛地縮進袖口,攪碎了冷暖分明的交界線。
好半天過去,他才伸出手平展向上,懸在周成涼面前,索要自己的玫瑰。
“帥哥,你要的烤奶做好了。”
餐車老板吆喝了一聲。
周成涼站起來,順便把做工最好的一朵紙玫瑰放在俞印手里,接過熱氣騰騰的烤奶: “謝謝老板,錢已經付過了。”
“嗐,你還付啥錢。”老板擺手,打趣道, “你都為我開了項新業務呢。”
“新業務”俞印挑了下眉。
“是啊,您沒發現我這兒是做拉面的小攤嗎”老板笑道, “我都快收攤了,你朋友忽然拿著個全新的鍋和花茶包過來讓我做杯烤奶,還給了一大筆錢,我尋思著他搞自媒體做什么挑戰呢,結果做了半天,人家就在旁邊擺弄宣傳單,根本不來拍視頻,合著是真想喝啊。”
俞印微怔,鬼使神差地問: “玫瑰花的烤奶嗎”
老板說: “桂花哦。”
冰涼的臉頰傳來熱意。
周成涼抬著胳膊,用紙杯暖熱了他側臉,笑道: “走吧”
“嗯。”俞印移開了目光。
那朵紙玫瑰安靜躺在掌心,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時間也不過如此。
玫瑰還沒到盛開的季節,卻有人聞到了花香。
烤奶是用紙杯裝的,約莫有點燙,周成涼沒讓他拿著,等上面那層稍微涼點,才喂到他唇邊。
俞印側身,就著他手喝了一口,說不上燙還是不燙,只問道: “你有沒有發現我們離得有點遠”
說完,看周成涼的表情,對方明顯詫異了片刻。
也是,他們肩膀挨著肩膀,還要怎么樣才算近呢
哪怕有燈光遮掩,此刻夜色也過濃了,這句沒頭沒尾的問題本該就此打住,他們應該早早趕回家洗漱休息。
可今天沒有風,沒有雨,似乎就該干點浪費時間的事兒。
所以俞印停下腳步,拿走了周成涼手里的杯子。
杯壁確實很燙,但有紙玫瑰墊在掌心,溫度也還好,不是不能忍受。
他沒怎么猶豫,也沒多想,握住對方那只唯一能用,沒受傷的手。
“哥,給不給牽一會兒”
第 35 章
晚上十點,大G悠哉悠哉駛入小區地下停車庫。
鬼混結束的兩人終于回家了。
電梯到達樓層,發出“叮”的一聲,埋頭玩手機的二人齊齊抬頭,側目看向對方。
微妙的氣氛在兩人之間無聲蔓延開。
兄弟倆乍一看沒什么問題,細看問題可就太大了。
平時沒骨頭似的纏在一起的“從”現在變成了“人人”,中間距離大得還能再站下一個“人”,生怕碰到對方似的。
“那……我先回去了”俞印指了指一邊電梯門,回頭發現指錯了方向,尷尬一笑,趕忙換另一只手重新指, “回去了。”
“嗯。”周成涼高貴冷艷地一點頭,順著他指的方向走。
俞印: “……”
俞印: “那邊是我家。”
周成涼: “……”
“不好意思。”他掉了個方向, “晚安。”
“晚安。”
俞印也掉頭。
只是還沒出去,等候許久的電梯門自動關閉了。
“……”
啊,沒晚掉安。
兩人同時按下自己面前的“開門”鍵,又回頭對視一眼,再次互道晚安,背向而行,各回各家。
這電梯門開的時間蠻久,他倆各自開鎖的時候,還能穿過電梯看到對方。
俞印這邊半天沒擦干凈手指上的汗,同時清晰地聽到周成涼那邊好幾次開鎖失敗的聲音。
直到電梯門重新關上,他才順利解開指紋鎖沖進屋,甩掉鞋子,用力把自己面朝下砸進床里,使勁兒往被子里拱,無聲錘了半天枕頭。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好好好怪怪!
為什么有朝一日跟周成涼獨處會變得那么奇怪!
俞印把自己頭發拱得亂糟糟一團,悶得快要喘不過氣才翻過身,面對天花板。
抬手碰碰面頰,手背傳來燙人的溫度。
他懊惱地“嘖”一下了,不知道局面怎么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的。
只是牽了個手而已,怎么整個世界都莫名其妙地變了
他竟然會因為跟周成涼牽個手臉紅心跳
以,以前怎么沒這種反應呢!
這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難不成最近跟男同相處多了,導致……
天啊。
他好像對兄弟……
他竟然對兄弟……!
他怎么能對兄弟……!
俞印被這個念頭嚇得花容失色,倉皇失措地坐起來,盤著腿反復氣沉丹田。
深呼吸,深呼吸,小場面,都是小場面。
冷靜點,俞印,你可是經歷過九年制義務教育,普通高等學校招生全國統一考試的優秀大學牲,遇到事情不要慌,現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了!
寫論文需要查閱數據才能得出有說服力的證據加以左證結論,同理,他現在只是有個很玄之又玄的猜測與懷疑,還不能成為真正結論!
俞印給自己一番勸導,逐漸冷靜下來,掏出了手機,點開這些天收集但還沒來及看的小說漫畫和電影。
攝影生要有攝影生的態度,他在盤片里挑挑揀揀,選了一張看起來非常藝術的封面。
就從同性題材的電影開始吧!
半小時后——
很有態度的攝影生面紅耳赤關掉投影。
可惡,這兩人怎么才認識沒多久就上床啊
都還不了解對方,就那么赤/裸著上半身壓另一個人身上了不別扭嗎不膈應嗎至少得彼此知根知底才能談戀愛吧
畫面的沖擊力對俞印來說太超前,他選擇回歸書面文字。
這回他學聰明了,選擇小說之前先去問了給他推薦書的人。
【yy:學長,哪本最好看】
【邵溪:那必須是《和竹馬老攻上床的101種方式》!】
【yy:】
【yy: /大熊貓驚恐。jpg/】
【yy:聽起來有點限制級。】
【邵溪:漏漏漏能在正規網站過審的文,怎么可能有限制級呢】
【邵溪:這本可是超級無敵純愛大作!】
收藏不到500,評論一百出頭,兩周更了十幾萬字的大作
怎么看起來那么不靠譜
出于對本校高知學長的濾鏡,俞印將信將疑地一鍵全訂,洗漱完畢后躺在床上慢慢看。
他不知道,邵溪為人類的愛情做出了多大努力。
要不是俞印忽然問他有沒有小說推薦,邵溪差點忘了自己還有個八百年前簽約過的作者賬號,熬了一周寫了篇獨家定制的巨作。
他碼生碼死,碼得晝夜顛倒,碼得眼冒金星,碼得不知今夕何夕,睜開眼睛寫論文,閉上眼睛寫小說,每次點發表都頭腦昏脹,完結那天有種飄飄然欲成仙的恍惚感。
邵溪得意洋洋給周成涼發消息。
【邵溪:學弟!】
【邵溪:哥哥這幾天惡補各種愛情番,鍵盤都快打出火星了,看學長給你幫一把大的!】
周成涼過會兒才回復。
【ZCL:】
【ZCL:好意心領,別亂來。】
【邵溪:安啦,學長是研究生,學長有智慧的大腦,學長辦事,你放心。】
三個小時后。
【ZCL: /截圖/】
【ZCL:這就是幫了把大的】
邵溪點進去一看。
【yy:周成涼。】
【ZCL:嗯】
【yy:你們學金融的真是多少有點病,明天咱倆別見面了,我現在看到你們金融男就頭疼。】
【ZCL:】
【ZCL: /大熊貓目瞪口呆。jpg/】
此時此刻,屏幕前的邵溪做出了和表情包一樣的表情。
怎會如此
是他寫的小說不甜嗎!
邵溪手忙腳亂去審視自己的大作。
他這本直接用了身邊現成的素材,講一個學金融的主角和另一個學攝影的主角從小認識到大,后來住在一起,經歷了101個日日夜夜后意識到彼此早就心屬對方在一起的故事。
多溫馨。
怎么會看到金融男就煩呢
邵溪決定從頭開始審判。
前十章還很正常。
但全本進度條走到50%左右,事情變得不對勁了。
邵溪看著“主角攻凌晨四點把酣睡中的主角受叫醒,說要給他念論文哄他睡覺”的情節,陷入了沉思。
他甚至把論文內容都寫上了,還特么是自己前不久剛發表的那篇。
全文一共一百多評論,這一章就有六十多條。
【作者專業的這篇論文好牛逼。】
【但是學金融的為什么要給學攝影的老婆讀未來城規設計類論文神經病啊】
【還他媽的專門把人喊醒……這種1不配有老婆, be吧。】
【撇開無用的愛情不說,大四環設狗慕名觀閱回來了,這篇論文真的特別diao,相關專業可以去看看,畢設做這個方向應該能拿高分。】
邵溪: “……”
真的很感謝網友們對他學術水平的認可。
他跪在床上,給周成涼發消息。
【邵溪:真的挺不好意思的,學瘋了/跪下/】
【ZCL:智慧大腦放心】
邵溪: “。”
【邵溪:其實學長這個研究生學位是買的/玫瑰/】
……
俞印熬了個通宵,看了坨屎。
還好工作室那邊他參與的項目拍攝檔期跟人撞上,次日整天都有空,上午去陪周成涼換藥,下午能回來補覺。
他真不知道邵溪從哪里扒出來文,那么荒誕風。
看到攻給受讀論文時,他以為這個主角攻是個癲公,為此遷怒了同為金融系學生的周成涼。
誰能想往后看下去,發現主角受也是個癲公,居然在主角攻給他表白的時候問: “那你愿意為了我轉行學設計給我做個愛的大模型嗎”
特么的,是不是有點毛病!
從某種抽象的維度看,這倆主角也是什么鍋配什么蓋,天造地設絕無僅有。
如果這種精神狀態和相處模式才叫男同,俞印敢篤定自己不是。
他第一次看小說有了心疼全訂錢的感覺。
兩塊三毛八,買了一晚上的心梗。
不過多虧了這本小說,昨晚那點難以言喻的尷尬蕩然無存,早上去陽臺曬衣服的時候,他還能沖隔壁的周成涼點頭問好: “早啊涼哥。”
“早。”周成涼站在原地,表情有些躊躇不定。
俞印好奇: “怎么了”
周成涼深沉道: “在思考你到底是想看見我還是不想看見我。”
昨天徹夜難眠的有三個人。
一個通宵看荒誕純愛文的俞印,一個因為“不想見你”失眠一整晚的周成涼,還有一個為寫小說荒廢正業不得不徹夜更改項目文書的邵溪。
退一萬步說,三人也算同命相連,就不再斤斤計較那么多了。
俞印對周成涼的印象順利從“腦子不好的金融男”轉回“好兄弟”。
……嗯,應該是“薛定諤的好兄弟”。
他沒有心大到睡一覺就忘了最重要的待辦要事。
就算邵溪推的小說沒怎么派上用場,他也不會像膽小鬼一樣以此為由逃避,有些東西,還是實踐得真知吧。
“怎么可能不想見你今天還得去換藥呢。”俞印擺手, “快點洗漱收拾,半小時后進電梯。”
今天天氣不錯,外面陽光充足。
俞印出門前在玄關站了會兒,手里的車鑰匙拿起又放下。
趙恒嵐說在地鐵站見過周成涼,說實話,他有點介意。
坐地鐵的周成涼他都還沒見過呢!
不然,今天坐地鐵去醫院
“啪嗒。”
大門忽然從外面被打開了。
門開了一道縫,逐漸露出一雙好看的藍灰色眼睛,長而卷翹的睫毛忽閃兩下,盯著俞印看。
俞印暗覺好笑: “干什么呢”
“你約的半個小時,”周成涼眉毛幽怨地塌下, “現在已經過三十分鐘二十多秒了。”
俞印指節抵住上揚的唇角: “平時沒見你算那么精準。”
“平時又不是見你。”周成涼理所當然道, “見你當然會迫不及待了。”
俞印指尖一動,將車鑰匙握緊了。
算了算了,少爺手受傷已經很讓人心疼了,為什么還要擠北京沒有人性的地鐵碰到磕到傷到怎么辦
“周成涼,你這人,說話挺討喜的。”明明開門就能跟人撞個滿懷,他偏要順著那道門縫往外看,就像看相機取景框中放大特寫的美景,輕笑道, “眼睛更討喜。”
周成涼似乎已經習慣了他最近突如其來的頻頻夸贊,從善如流道: “還有哪里”
選項比較多,俞印捏著下巴“嗯”了會兒,艱難抉擇道: “手”
他喜歡周成涼又細又長的漫畫手,想拍很久了,一直沒時間,耽誤到現在都沒實現。
周成涼聽完,冷不丁打開門。
俞印原本扒著門框,現下沒了倚靠,只能失控朝前方撲去。
但他本人沒慌,因為他知道自己一定會被周成涼穩穩接住。
果不其然,清新干爽的沐浴露香味涌入鼻息,一只心心念念的手扶住了他后背。
其實按照人下意識的動作,這只手本該落在他腰上,現在或許是因為點不便明說的原因,克制了幾分。
俞印聽到周成涼在他耳邊問: “就那么喜歡”
他也不矯情,干脆點頭: “嗯。”
周成涼抬起眉梢: “那昨晚牽的夠嗎還要不要”
嘴里說著問話,卻是已經抓住了俞印垂在身側的手。
沒用力,稍微一掙就能甩掉。
俞印耳朵有點紅,垂下目光,輕輕“嘖”了聲。
果然早上的狐貍精最讓人無法拒絕。
“你都送上門了,我干嘛要拒絕”他用力握回去,牽著人進電梯,含糊道, “走了。”
第 36 章
三甲醫院人太多,周成涼不是啥疑難雜癥,沒必要去專門找大夫,也不用為了這點小傷讓家庭醫生大老遠跑上門,俞印干脆帶他隨便去了一家私立醫院。
人少環境美服務好,除了亂要錢沒有別的缺點。
周成涼掛號的時候,在排隊11人的35元普通診室,和無排隊120元的專家診室之間,猶豫不決。
俞印打完電話回來以為他又發呆跑神了,直接按下最貴的選擇,掃碼付款一口氣搞定: “走了。”
周成涼眼睛一亮: “魚仔。”
俞印扭頭: “嗯”
“你知不知道你剛剛特別帥”周成涼大鳥依人地蹭蹭他頭發, “嗯……得叫俞總。”
俞印抖了兩下雞皮疙瘩,一臉莫名其妙: “不知道的以為我刷卡給你拿下了百十萬的愛馬仕。”
一百塊錢就走拐走,周成涼也太好騙了。
照這么說,他得強迫對方跟自己續個賣身契,被壞人騙走還不如在他身邊,他完全可以養一輩子。
“行了行了,別蹭了。”俞印把他推開, “蹭到傷口就老實了。”
“這點傷算什么”周成涼不滿道, “小傷,我都不放在眼里。”
……
“帥哥,你傷口恢復得不太理想啊。”大夫招呼實習生拿來了清創的一次性診療包, “二次縫合過吧里面有點感染了,還有潰膿,上面結的痂太厚了,我現在得把這些痂塊揭掉,這樣傷口才能透氣愈合。”
“揭,掉”前不久還大放厥詞不把小傷放在眼里的周成涼,此刻面色煞白,擠著字往外一個個蹦音節, “直接揭掉沒有麻藥”
“沒有,一會兒就好,忍一下。”醫生冷漠地拆包消毒, “外套脫了,胳膊放上面,家屬可以去繳費了。”
“不行!”周成涼一把抓住俞印的手,低聲道, “陪我。”
俞印也面容嚴肅,尤其聽到要辣手生撕痂,眉毛已經擰成川了,低聲響應道: “得先繳費。”
周成涼不依,聲音更小了: “陪陪我。”
哎呦!
迭詞!
俞印耳根子一軟,懇切地望向大夫: “姐姐我們絕對不逃單,我陪他弄完就去繳費。”
醫生: “……”
醫生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后看了眼他們耳朵上明顯是一對的高奢耳釘,妥協了: “行吧,那我開始了,放松,不怎么疼。”
周成涼面無表情: “我一點都不緊張。”
“……”醫生拍了拍他繃成溝壑山谷的小臂肌肉, “深呼吸。”
周成涼進行了一點七秒的體內外氣體交換。
俞印看到醫生拳頭硬了,非常有眼力見地及時作出反應,輕拍周成涼后背: “一會兒就好了。”
周成涼在他面前從不裝逼,從來都是明明白白大大方方地怕疼。
看得出來剛才在醫生面前想裝一下,但是太害怕了,沒裝住,一秒垮臺。
垮臺的周成涼直接擺爛,有種赴死般的淡然: “您開始吧。”
醫生拿起鑷子,還沒碰到,計算機忽然傳來一陣滴滴滴的消息音,她扭頭一看,臉色頓時變了: “我有個患者出事了,實在不好意思,我可能要去看一眼,等兩分鐘會換個人成嗎”
清傷口不是啥大事,人命當前,兩人自然表示理解。
只是可惜了周成涼剛做好的心理建設,等會兒換個醫生,他又得重新緊張一陣子。
俞印讓他在這兒等著,先去外面自助機器上繳了費,回來的時候剛好碰上新來的醫生。
周成涼坐在椅子上,磨磨唧唧抬手又放下,見到他回來,想哼唧兩聲找安慰。
結果俞印沒顧得上他,而是很驚訝地跟醫生打了個招呼: “駱落姐那么巧”
駱醫生跟他姐俞晝是本科校友,在國外待了七年依舊不適應國外生活,去年便回國了。
“不巧,這醫院我家的。”駱醫生笑道, “我就是看到你了,專門接的這個活。這是你朋友吧是不是叫周成涼我聽俞晝罵過……咳,談過你。”
周成涼: “。”
反應過來的周成涼有些無語。
北京這么大地方,怎么總能碰到熟人
還是俞晝那個魔鬼的熟人。
俞晝在外人面前沒少罵過他吧
周成涼盡量心平氣和地打招呼: “是的,駱落姐好。”
性格冷不代表沒禮貌,該喊人該問好的時候,周成涼從不拿勁兒。
“你好你好。”駱醫生笑容燦爛,比起俞晝,更符合大眾對白衣天使長相溫柔聲音善良的刻板印象, “來吧,我們速戰速決,不疼的,不用怕。”
俞印剛想說“您輕點”,周成涼卻“啪”地將胳膊丟置于護理墊上,渾不在意道: “嗯,沒事兒。”
俞印: “”
哥們你怎么又裝上了
哦……
應該是因為俞晝。
萬一在駱醫生面前露怯,俞晝一定也會知道他很怕疼,很“沒用”。
俞印知道周成涼從不在俞晝面前落面子,像是生怕在他姐心目中得到“不可靠男人”的評價。
他不知道對方哪里來的執念,也不打算多問,一直默默配合。
周成涼裝了但沒完全裝,表面上看不出來,其實桌子下面一直尋尋覓覓找俞印的手,
俞印走上前一步,把手遞過去。
駱醫生沒看到,眼里只有傷口,聽他一副無所謂的語氣,沒再說多,麻利地下鑷子夾住翹起的血痂——
俞印: “嘶!”
“”駱醫生奇怪地看他, “你叫什么”
俞印皮笑肉不笑: “畫面沖擊太強,感慨一下……”
其實是周成涼差點把他手捏斷。
這廝天天不運動,怎么渾身使不完牛勁
周成涼大概也知道自己用力過猛,接下來十多分鐘沒再動,一言不發,只有駱醫生跟他說話的時候言簡意賅“嗯”兩下。
俞印估摸著是疼狠了,多說兩句估計能哭出來。
血痂揭開后是新長出來的粉肉,還往外滲血,在旁邊看著都疼,少爺這回真是遭老罪了。
“行了,這幾天多上藥,碘酒和醫用酒精都行,不過可能會染色,酒精疼一點,你們自己看著辦。”駱醫生摘掉口罩, “我先走了,有需要你們來報我名兒就行,省得掛號多費錢了。”
俞印乖巧點頭: “好,謝謝落姐。”
“對了。”駱醫生走到門口又回頭, “你知道你姐年底回來吧”
“知——”
“什么”一直沒吭聲的周成涼終于破防了, “她要回來過年”
……
“成年人有成年人的生活方式,我們是時候脫離家庭獨立自主了。”周成涼坐在大G副駕駛說個不停, “魚仔,我們過年去外地玩吧”
兩人從小受的教育來自父母,父母開明開放,他們成長過程中沒吃過封建保守的苦,只有一件事,連他們爸媽也沒法拯救他們。
那就是過年的家宴。
老周家族譜關系混亂,三舅四叔七姑八姨遍地跑,祖輩的倆鎮宅長輩非要過節一起吃飯祭祖,每次春節,他們家都會上演好大一出豪門大劇。
而趙家是另一種極端。
他們家也要過節齊聚家宴,但來的都是各行各業有個性的精英,張口深奧學術,閉口高雅藝術,聚在一起有種學術家大亂燉的瘋癲美感。
周鶴晴再放蕩不羈也是現下周家掌權人,小節日推就推了,春節祭祖這種是萬萬不能缺席的。
每年的除夕夜,周成涼就跟她身后賞猴。
俞印比他好點,家里長輩挺疼他,就是喜歡圍著他灌輸新知識,恨不得他能夠繼承所有人的天賦技能,多方面發展。
簡而言之,都很痛苦。
周成涼早就想拉俞印出去過年,這次終于借俞晝回國的“壞消息”提出來了。
距離寒假還有兩個多月,俞印暫時沒有拒絕: “你想去哪里”
“還不知道。”周成涼說, “我想一想。”
“等你想到再說。”俞印說完,接起震了很久的電話, “柏哥”
周成涼忽然就坐直了,指指車內智能屏幕,意思不言而喻:
連車里的藍牙,外放。
俞印無奈地接通藍牙: “柏哥我開車呢,外放了,周成涼在旁邊。”
周成涼: “!”
周成涼郁悶: “你怎么告訴他了”
“呵。”電話對面的宗柏冷笑,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缺德”
俞印一直不喜歡把私人聊天內容告訴第三個人,尤其是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高中就拒絕老師看自己和同學的聊天記錄。
他堅持認為這樣很不尊重人,通話開外放都會先給對方說一聲。
解他如周成涼當然更清楚這點,說出來不過為了膈應宗柏一下,冷聲道: “這位商業合作伙伴,你知道我們小俞老師今天休假嗎”
“不談工作。”宗柏無語, “我們倆又不止是商業合作伙伴,對吧小魚”
俞印盯著后視鏡掉頭,隨口道: “嗯嗯。”
周成涼: “”
周成涼氣得開窗透氣。
宗柏笑了好半天,道: “好了好了,說正事兒。”
周成涼: “你要回部隊”
宗柏罵了聲“傻逼” : “再打岔我半夜去你家揍你。”
周成涼眼睛一亮: “俞印,他要揍我,我晚上跟你睡。”
宗柏: “。”
不騷能死是吧
他吵架一直不太行,肯定騷不過周成涼,一時間無言以對,兩人就那么沉默了。
直到旁邊俞印樂呵呵來了句: “繼續啊,怎么不說了”
周成涼: “……”
宗柏: “……”
“哎,你倆以后本行干不下去了也不用愁沒飯吃。”俞印興致勃勃道, “您二位是天賦型相聲演員啊。”
兩人: “……”
出現了!小俞同學的超絕鈍感!
好真情實感的稱贊,比陰陽怪氣更傷人心。
不過再怎么說都是夸獎。
周成涼心安理得應了這句話: “是這樣的,我很有用。”
“……”宗柏服了, “你倆能不能保持嚴肅聽我講正事兒”
俞印這回沒再給周成涼搗亂的機會: “哥您說。”
“周成涼在你身邊也好,這事兒本來就跟他有關系,省得你再轉述了。”宗柏說, “你倆過年能跑就跑吧,別回家過。”
前一秒還說考慮出去過年,現在宗柏就來了消息。
俞印有些意外,等紅燈的時候跟周成涼對視一眼: “什么情況”
“昨天我爸媽出去參加趙老的壽宴,周成涼你外祖父母也在,還有很多世家長輩。”宗柏用最平靜地語氣說最驚人的話, “可靠消息,周家那二老跟好多人看對眼了。”
“什么意思”俞印蹙眉,替周成涼發問, “什么叫看對眼還是跟好多人”
“字面意思,”宗柏說得淡定,難掩其中看戲的幸災樂禍, “周成涼,過年家宴,你家里人可能要給你相親了。”
周成涼: “”
“嘟——”
大G發出震撼的長鳴。
“操!”俞印中氣十足地爆出一句國粹, “周成涼都特么沒到法定婚齡相個毛的親”
第 37 章
去年的大年三十,俞印刷到過大學生回家被迫相親的視頻。
他還將其發給周成涼,表達了作為旁觀者的同情。
沒想到啊沒想到,二十歲不到被家里人催婚催相親的劇情竟然發生在了他身邊!
俞印非常生氣。
“什么時代了什么年份了現在怎么還有家長喜歡插手晚輩的人生大事”俞印急得在屋里走來走去, “安排不到二十歲法定婚齡的晚輩去相親,這合理嗎人道嗎不荒謬嗎當事人,你自己說說!”
當事人盤腿坐在沙發上,雙手乖乖交握置于身前,一動不敢動: “很不合理,非常不人道,相當荒謬。”
“是吧是吧。”俞印說累了,哐哐灌下半瓶水,解渴后繼續說, “你要是不從,他們是不是要等你二十歲把你和人家女孩子捆起來送婚禮上再蒙著眼送進烏漆嘛黑的新房”
周成涼摸著下巴,歪了關注點: “為什么是烏漆嘛黑”
“這個……大概因為黑暗中的人更容易被情緒控制”俞印也是想到“小黑屋”才隨意一說,哪里會考慮那么多
“不對不對,別歪題。”他把話題矯正回來, “我給你說,你要是英年早婚,我舉雙手不贊同。”
“婚禮”二字一出,俞印更不開心了,悶悶不樂坐到周成涼身邊,郁悶道: “我不想年紀輕輕就給我哥們當伴郎。”
網上經常有人說“想一拳錘爆地球”,俞印之前覺得這句話夸張得挺讓人樂呵,現在卻不那么覺得了。
這是夸張修辭嗎
不,這是抽象概念具象化的真實寫照。
想到周成涼西裝革履牽著別人的手,他都想帶著地球一起炸了!
俞印回頭: “你盯著我看什么”
眼睛亮亮的,完全不像要被命運扼住喉嚨的當事人。
都要被按頭相親了還不急
到底誰才該是急急國王
周成涼甚至很過分地笑了一下: “魚仔,你反應這么大,會讓我有點誤會。”
俞印抿唇: “誤會什么”
誤會你對我也有點意思,周成涼想。
但這樣說會不會有些過于直白了
他琢磨片刻,換了個含蓄點的說法: “誤會你在吃醋。”
嗯……
好像也沒有含蓄多少。
算了,無所謂,盡力了。
他真忍不了,自己又不是什么道德感很強的正經人,忍這么長時間簡直可謂奇跡,他發誓,只要俞印稍微有點臉紅的征兆,他一定必須絕對要低頭親一口。
周成涼故作矜持地抬起下巴,借瞇眼的動作打量俞印的一舉一動。
位于他注意力正中央的俞印聽到問題,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用一種很難言的目光看他,匪夷所思道: “這還用問”
周成涼: “”
不對勁,節奏不對勁,事情是不是要朝著莫名其妙的方向發展了
接下來,俞印身體力行地回答他:是。
“就是吃醋,就是不想你跟一個陌生人相親結婚,這有問題嗎”俞印口吻比下蛋公雞是公雞中的戰斗機還要理所當然, “一覺睡醒我兄弟成了別人的老公,換你你能接受嗎”
“……”
荒謬的真理。
周成涼難得體會到了啞口無言的時刻, “你——”
“我什么我”俞印反問, “你說啊,換我跟別人結婚,你接不接受”
“我——”周成涼氣急, “不,接,受!”
這回換俞印矜持高貴地抬下巴了: “那不就得了,你是懂我的。”
他說完,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氣。
好險,差點就讓周成涼那個狗逼占上風了。
事關人生大事的問題他要自己想明白,誰都別想打亂他的節奏!
兄弟,你始終慢……
“我不太懂。”周成涼忽然冷靜下來了, “我為什么會懂你”
俞印還沉浸在穩居上風的喜悅中,沒反應過來: “什么”
“我說,我跟你不一樣。”
室內忽然暗下來,外面的太陽光被窗簾遮住,周成涼把智能遙控器丟到了看不清的角落: “我不接受是因為喜歡你,你呢一樣嗎”
“……”
周成涼果然是一個沒有節奏和規律的人。
黑暗會放大人的情緒和感知,俞印不久前才說的理論,此刻被周成涼實驗在了自己身上。
我喜歡你
從手機上看到這四個字,和現實中親耳聽到,果然感覺是不同的。
俞印從小被爸媽教導遇事不能逃避,此刻卻在心底給二老說了聲抱歉,低下頭,捧住周成涼的胳膊: “今天縫針很疼吧你看你,疼得亂說話。”
周成涼充耳不聞: “我知道你早就隱隱約約明白了。”
俞印對他傷口呼呼兩下,喃喃道: “等會兒該上藥了。”
周成涼: “你看的出來吧”
俞印: “酒精還是碘伏呢”
周成涼: “我在追你。”
俞印: “碘伏吧,酒精太疼。”
周成涼: “。”
這個他真沒辦法裝聽不見: “酒精,必須酒精。”
寧愿疼死也不能讓他雪白的肌膚染上丑陋的褐色!
俞印點點頭,慢吞吞起身: “你家醫藥箱在哪兒”
“回來。”周成涼一把掐住他腰,硬生生拽到自己懷里。
他拽得太突然,俞印猝不及防坐在他膝蓋上,屁股被凸起的膝蓋骨杠到,疼得臉色一白,拼了老命才壓抑住痛呼。
這小子怎么一點都不注意力度
知不知道有些人天生屁股比別人痛覺神經敏感啊!他爸媽都沒打過他屁股。
周成涼離得近,發現他面色不對,立即問道: “怎么了哪兒碰著了對不起,給你揉揉”
俞印: “”
你特么又打又硌的,還想揉
“我很好。”俞印冷漠至極,試圖爬起來, “就是有點熱,我去調低溫度。”
周成涼掌心覆在他腹部,再次把人摁回來: “沒開空調,暖氣不能調,室溫二十四,你熱在哪兒”
那只手跟鐵箍一樣嵌入腹部,俞印腹誹:六塊腹肌都要被你抓成八塊了。
他倔強道: “就是熱。”
周成涼盯著他看了會兒,點點頭,忽然動手解他衣服扣子。
“脫了吧。”周成涼說, “脫了就不熱了。”
我操
流氓
這人之前也是這個德行嗎
少爺十指不沾陽春水,皮膚非常細膩,加上被他保養注意得很好,手指沒有任何繭子,滑溜溜的。
指節從鎖骨滑到胸口的時候,俞印還抽空感慨了一下:別說,觸感還蠻舒服的。
直到第三個扣子被解開,他后知后覺反應過來,瞬間瞳孔地震,死死抓住衣領,怒罵道: “周成涼我不從你就要用強的是吧!”
周成涼倏然停下手上動作,笑了: “終于承認了”
俞印: “……”
“又不是讓你給我表白。”周成涼收緊他腰上的手, “正視我喜歡你這件事,很難嗎”
俞印啞然。
捫心自問,難嗎
當然是難的。
比起失去周成涼這個兄弟,兄弟覬覦他這件事更容易被他接受。
不然他這段時間憑什么天天給自己洗腦還找了一堆周成涼自己都想不到的理由自欺欺人
如果沒有察覺到自己身上的改變,他可能永遠都不會把最初的猜測搬到明面上。
俞印強迫自己用最冷靜的聲音問: “再給你一次機會,哪種喜歡,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周成涼歪了歪頭,搭在沙發背上的傷手忽然挪到他后頸上,用力往下壓。
俞印目瞪口呆。
啊,偶像劇里常見的強吻劇情終于也要落在我身上了嗎
他想掙開,卻怕讓后頸那條胳膊傷上加傷,不得已,倉皇地閉上雙眼。
然后就聽到耳邊響起道輕笑,耳垂傳來微弱的刺痛——
周成涼咬了他一口。
溫熱柔軟的唇瓣一碰即分,咬合帶來的痛覺非常微弱,以至于讓人產生“刺激”的錯覺,全身上下難以自抑地戰栗起來。
幻想被強吻都沒臉紅的俞印頓時耳根燒沸了。
咬耳朵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動作,周成涼從哪兒學的
實在是……
很微妙的觸感。
他無比感謝周成涼搞騷操作之前把窗簾拉上了。
雖然這么近的距離,他任何反應都逃不過周成涼的眼睛,但好歹能給自己一點心理上的安慰,逃避羞恥。
俞印試探性睜開一只眼,睫毛顫顫悠悠的,撓得人心里癢癢。
周成涼舌尖抵了抵上顎,喉結不自覺一滾: “你也知道我想親你。”
俞印大概瘋了,脫口而出: “那怎么不親”
俞印: “……”
周成涼: “……”
周成涼: “可以嗎”
俞印: “。”
怎么好意思問出這三個字的
以及……
他無言片刻,沉著道: “你先松手,我們用正常姿勢聊聊。”
周成涼毫無自覺: “現在這樣不正常嗎”
“姿勢正不正常我不知道。”俞印咬牙切齒, “你性功能倒是蠻正常的。”
周成涼上輩子一定跟他的屁股有仇,這輩子才想方設法地折騰。
當年他冒出絕育想法的時候,老師為什么要攔著他
就該閹了!
周成涼仔細一想,確實有點冒昧了,猶猶豫豫道: “你確定好好聊”
“嗯。”俞印干脆點頭。
周成涼將信將疑松開手。
俞印按兵不動三秒,拔腿就跑。
周成涼氣笑了,好在早有準備,那邊剛跳過茶幾,這邊就繞到從正面抓人。
“哎!”俞印堪堪逃過魔爪,迫不得已換路跑,動作矯捷地翻越沙發往臥室跑。
周成涼想都不想直接跟上。
余光中,周成涼翻沙發時好像用的右手。
理智告訴俞印不能回頭耽誤時間,結果敗給了潛意識和情感,到底是忍不住擔憂地望了一眼。
這一眼停頓的空擋,正好被周成涼追上,兩人撞在一起摔進了床里。
俞印比較慘,墊在下面掙脫不得,周成涼原本想用手撐一下,結果受傷的腕部因為彎折傳來劇痛,瞬間沒了力氣,軟若無骨地趴在俞印身上。
俞印沒好氣推他: “起開。”
“好累,不想鬧了。”周成涼哼哼唧唧, “抱一會兒吧,抱一會兒嘛。”
俞印冷心冷情,雙手握著他肩膀舉起,對視——
“噗嗤。”
不知道誰先笑出聲的,總之沒分開一會兒,他倆又人蓋人迭一塊兒了。
一個人笑可能十秒就能剎住,兩個人一起笑十分鐘都打不住。
俞印笑得腹部肌肉抽筋才勉強停止,帶著笑意低聲道: “是,我知道,你說的我都知道。”
“但是周成涼,這不是小事兒,我要自己好好想想,你得給我點時間。”
“自然。但你搞錯了一點,我沒有逼你。”周成涼從他身上翻下去,靠在床頭,眉眼低垂,伸出一只手輕輕給他整理散亂的頭發, “只是想告訴你,我的喜歡不是開玩笑。”
“你知道我這人做事兒沒什么標準底線,想做一件事不會想太多,直接就做了,如果我再跟你糊里胡涂下去,我可能會……”
話沒說完,但后續意思足夠明確。
他怕自己做出很過分,很冒犯的事。
“邊界感這種東西,對于我來說等于沒有。”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所以我不能瞞著你,這事兒告訴了你,該怎么處理,怎么改變,尺度分寸在什么程度,你說了算。”
“可能你愿意和朋友一起睡覺,但不愿意和追求者一起睡,我總不能占著后者的名額,以前者的名義騙你滿足私欲。我是沒什么道德感,但對你不行,這樣對你不公平,我也不敢瞞著你。”
“你得知道我喜歡你,然后想怎么對我都可以。你要不想我碰你,你就拒絕,你不想跟我說話,你就直說,不用擔心這會影響我們之間的‘友誼’,朋友是我能跟你承諾的底線,只要你愿意,這層關系就不會消失。”
“除非你不要我了。”
周成涼鮮少說這么一長串正經的話,俞印一時間聽懵了。
好半天才把它們消化完畢,心中頓起一股綿密的澀然。
學生時代的俞印想象過周成涼喜歡上一個人的樣子,他篤定對方一定意氣風發,強勢逼人,勝券在握。
怎么會做出這么退讓有度的表白呢
有點心疼,小少爺不該這樣低頭的。
這要換個對象,俞印早就吼著“不許欺負周成涼”亂殺一氣了,可現在偏偏他自己成了罪魁禍首,實在難辦。
“我……”俞印不知道該做點什么,想了半天,試探著握住他手,放在自己眼睛上, “對不起周成涼,現在沒法跟你明說可不可以,聽起來好像有點渣,但絕對沒有釣著你的意思。”
“我承認剛剛短暫有幾分鐘破罐子破摔跟你談戀愛的沖動,可沖動不是未來不負責的理由,我不想給你一個不清不楚的答案。”
“所以能不能……辛苦你多等等我”
第 38 章
“早啊一哥。”
許柚把兩個攝像機機位架好,動作比剛來的時候熟練多了。
“您最近怎么這么拼”她好奇道。
“就是啊。”另一個同事從此窗外飄過, “天天早九晚八,牛馬中的牛馬”
牛馬疲憊地揮手: “甭提了。”
“別管他。”趙恒嵐從不知名的地方幽幽而來,裹著厚重的羽絨服,手里碰著咖啡,頭發亂糟糟一團,一看就是昨晚通宵工作沒回家, “他在爭取明年年初的假期。”
“假期我們過年不正常1放假嗎還要爭取”許柚大驚失色,有種被詐騙的惶恐, “我剛來的時候宋老師沒給我說這個!”
“不是不是,你們正常放假。”趙恒嵐笑瞇瞇的, “但我給這小子安排了別的任務,他原本答應好好的,誰知道前段時間抽什么風忽然說過年不干了,要休假。”
出爾反爾的人弱弱道: “這不是正在彌補錯誤嗎”
趙恒嵐翻他一個白眼: “行了行了,快點干吧。你今天早點下班吧,看你那眼周烏青發紫的黑眼圈,回頭人熬沒了,你媽得來殺了我。”
俞印/心虛地摸摸鼻子,沒吭聲。
這哪里是工作熬出來的,分明是晚上熬夜看小說的罪證。
說真的,在周成涼之前,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喜歡同性的趨向,以前只有跟女孩子接觸的時候會臉紅心跳。
如今為了證明跟周成涼相處臉紅心跳的感覺是喜歡,他可謂絞盡腦汁費盡心思,什么餿主意都用上了。
看耽美小說現在是他的日常任務和基操。
不得不說,邵溪身上有點兒東西。
除了那本發瘋文學,推的其他書都蠻好看,為此他特意請對方吃飯表達過感謝,邵溪表示那都是自己的珍藏,書齡十年的證明。
短短半個月,俞印從某綠色軟件的新用戶,變成了小有實力的資深VIP讀者。
主要是控制不住手,嗑上頭了就喜歡投雷,有好幾個作者專門點名他一串數字的默認id感謝過。
這軟件哪兒哪兒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親密戲太少。
他隱晦地跟邵溪提過這件事,對方大手一揮,發來幾個同人文鏈接,讓他翻墻去看。
俞印挨個保存,等到晚上月黑風高,夜深人靜之時,把陽臺門鎖上,悄悄縮在被窩里,偷偷摸摸地看。
是的。
明明一個人住,他愣是看出了一種偷雞摸狗的模樣。
雖然內容確實不怎么光彩。
邵溪給的鏈接明顯費了心思,知道他接受程度尚且沒有太高,給的小說三觀都比較正常,親密戲并不多。
俞印不知道這些有什么值得翻墻的,也沒有什么特別露骨的描寫啊。
結果邵溪前一天又給他推了個網站。
【邵溪:這個書城,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再打開。】
俞印自認段位很高了,昨晚準備充足后,自信滿滿點開。
然后狼狽退場。
怎,怎么還有這種東西!
你們男同什么都能拿來當道具嗎
啊親兄弟啊父子
什么!男人能生孩子
三個四個五個男人一起不會壞嗎
天啊,被抽/打成這樣不疼嗎!
他就看了十幾分鐘,看到穿西裝的親哥哥踩穿校服的弟弟那一塊時終于堅持不下去了,手忙腳亂退出網站,還不小心摔了手機,痛失一個八十塊錢的鋼化膜。
對不起。
他還是級別不夠。
俞印驚慌失措拋棄了余額一動未動的賬號,腦子里那些不光彩的文字盤旋不止,徹夜難眠。
這不,今日臉上果然焊了倆大黑眼圈。
“魚仔,你下班幫我把這個送到我的寫字樓前臺那兒。”趙恒嵐遞給他一份文件, “我要趕飛機,可能來不及了,過幾天再回來,期間有事兒發消息。”
“老板又要出差嗎”許柚記得他前不久才回來, “年底這么忙啊。”
“這回不是出差。”趙恒嵐沖她笑笑, “老板要給自己放假,玩忽職守嘍。”
他說完,拍拍俞印肩膀,大搖大擺離開了。
許柚沒來及打趣回去,卻見俞印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小心給老板問惱羞成怒了被扣工資。”
許柚噗嗤一聲樂了,再抬起頭,趙恒嵐早就跑沒影了。
俞印跟她揮手,看到宋錚進來,抱著計算機跟了過去。
有些人工作的時候也離不開手機,哪怕不用也要握著,俞印不然,他工作的時候就是百分百投入,不會被生活中的情緒想法干擾一絲一毫。
用宋錚的話說,他非常尊重相機中的每一個鏡頭。
男人認真起來最帥,俞印工作的時候,臉上笑容不多,那點青澀的稚嫩幾乎看不出來,皺著眉頭坐在場外,倒真有那么幾分大導演的架勢。
宋錚走過去,問他想不想進娛樂圈賺大錢。
俞印沒說想,也沒說不想,他學攝影只是想拍自己喜歡的,有喜歡的當然要拍,沒有喜歡的他也不會為了錢勉強自己。
有個實習生在旁邊聽到后,贊嘆道: “一哥你這心態真純粹,我要有你這個心態就好了。”
俞印搖頭: “我只是任性。”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能這樣選擇,是因為家庭條件好,吃著爸媽給的權利,他哪有資格稱得上“純粹”的喜歡
錢可以解決當今世上百分之九十的難題,人權永遠排第一,用愛好賺錢填飽肚子怎么不算純粹呢
他沒錢了他說不定也下海。
俞印從不覺得自己是所謂高尚的藝術家,大家都是普通的俗人,沒什么不好意思承認。
“給上夜班的同事們點了宵夜,等會兒外賣來你們拿一下哦。”臨走前,俞印不忘提醒宋錚, “宋老師,加班費按照時長請務必給我算上!上個月就少我十塊錢呢。”
宋錚: “。”
七八百的宵夜說請就請,七八十的加班費斤斤計較,現在年輕人的消費觀,他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年輕人今天沒開車。
大G送去保養了,他看了眼打車軟件,從這兒到寫字樓竟然要一百多,地鐵時間差不多,只要七塊錢。
周成涼不在身邊,俞印果斷選擇地鐵。
這個點好多下晚班的社畜,俞印僥幸得到一個靠窗座位,掏出ipad mini。
ipad背對人群,很好。
屏幕貼了防窺膜,穩妥。
他謹慎打開了加密加密又加密的文件。
《論性取向為同性的男性特征共同點》
文檔全篇一萬七千三百八十二個字。
列舉了他現在看過的所有男同角色特征分析,有1有0還有0。5,不僅有個人分析,還有cp分析。
樣本數據很多,他覺得差不多是時候總結了。
地鐵一個小時,俞印用功得像鉆研學術。
到站的時候,他總結出了唯一的一個共性。
男同,都會對喜歡的同性產生生理上的欲/望。
這就很難辦了。
他總不能沖到周成涼面前說: “兄弟雖然我現在還不確定對你的真實想法,但你能不能讓我**一下試試感覺”
這特么,多變態啊
周成涼不得給他宰了
俞印/心事重重地站起來。
【滴滴滴滴——】
地鐵催命般的關門提示響起。
俞印: “……”
哎,坐過站了。
……
因為周成涼的情緒特別不穩定,所以俞印的情緒越來越穩定。
坐過站就坐過站,他平靜地接受,平靜地返回,有條不紊不緊不慢,依舊在約定時間之前趕到了寫字樓。
“您好,麻煩把這份文件轉交給蔡總,謝謝。”俞印將重要文件遞給前臺,對方查閱封口和文章后,當他面呼了蔡總電話。
俞印確認對方接收,點頭致意后離開。
坐地鐵太累,他原本想打車直接離開,看到自己定位后,忽然又覺得有點眼熟。
周成涼昨晚說要去走訪開會的公司,是不是在這附近來著
說起來,他們這半個月很少見面。
兩人最近都忙得腳不沾地,最大程度的接觸不過早上一起跑跑步,偶爾陽臺碰到,互相道聲早晚安。
誰都沒有故意避開誰,似乎是天意使然,時間讓他們彼此冷靜了下來。
二十歲的年齡不喜歡瞻前顧后,正常人冷靜期應該想些什么,俞印不知道,他只知道要快點結束工作,空出很多很多假期時間跟周成涼多待在一起。
他捏捏指腹,點開置頂聊天框。
【yy:涼哥。】
【yy:你在公司嗎】
周成涼沒回復。
俞印蹙了下眉,打開地圖,定位印象中的位置。
距離當前所在地1。7公里,不遠,可以走過去。
“小魚”身后傳來一道呼喚。
“蔡叔叔”蔡總也是趙恒嵐的好兄弟,從小看著俞印長大的,俞印跟他蠻親近, “您下班了”
“沒呢,要去開個會,開公司就是累人。”蔡總苦哈哈道, “你呢怎么還不走是不是打不到車哎喲,我這兒司機等會得送我,不過我有其他車,你駕照帶了嗎開我的車回去”
送上門的車,不要白不要。
俞印立即點頭: “謝謝蔡叔叔!我明天給你開回來。”
“哈哈,不急,不急。”
蔡總的車是一輛保時捷,黑色SUV,外形低調,內飾奢華。
俞印自己的G65就是大車,開這個很順手,左邊胳膊搭在車窗框上,油門一踩,直接單手開走。
蔡總雙手負在身后,啤酒肚高挺,滿臉欣慰地對助理說: “這車買對了吧。”
助理不明所以,盲目附和: “是的蔡總。”
“看看,多帥。”蔡總說, “要不是小魚開一下,我都不知道我平時開車這么帥!”
助理噎了一下。
好像,和車沒什么關系吧難道不是因為人長得帥
蔡總: “對吧”
助理: “對。”
得,打工人還能說什么呢
……
俞印驅車前往目的地,那邊的辦公大樓燈火通明。
九點還那么亮堂,果然搞金融的都是韓國回來的練習生,不需要睡覺,不要命。
周成涼……
一天必須睡滿八小時的周成涼怎么受得了
俞印抿了下唇,有點心疼。
要不然還是下海賺大錢吧,以后周成涼不想干了,他還能養得起人。
俞印將車停在這家公司不遠處,正對大門。
周成涼還沒回復消息,不知道在干什么,半天沒有一點動靜。
他降下車玻璃透氣,從口袋里摸出一顆奶糖含著。
冷風灌進車內,驅散了沉悶的空調暖氣。
厚重的羽絨服被安置在副座,俞印身上現在只有件薄絨衛衣,坐車里正好,下去就會有點冷。
他安安靜靜趴在方向盤上賞夜景,順便等消息回復。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冬天夜幕似乎比夏季的更黑。
但迎來新年的總是這樣的季節。
好在北京從不缺光亮,街道路燈和高樓大廈在太陽還沒落下的時候就亮起,光暈穿行在緊湊的鳴笛中,晃得人眼花。
有燈打在后視鏡上,反光過于刺目,俞印睫毛來回忽閃了許多下,探出手想調整鏡面,余光穿過指縫,意外看到了想見的人。
眩光太重,可視度很差,偏偏一眼就看到了。
下一道光掃過來的時候,他沒有眨眼。
周成涼穿了西裝。
不是曾經見過的高定,也不是奢華的禮服,就是普普通通,叫不出品牌的通勤西裝,外面套著駝色大衣。
辦公樓門口聚集了一堆衣衫革履的商界人士,面孔有青澀有成熟有諂媚。
周成涼站在一個不前不后的位置,神情淡淡,但每次跟人說話,眉眼總會垂下三分,沒有平時的盛氣凌人,輕輕俯身,遷就對方的身高,耐心聆聽。
雖然此時的他不是周大少爺,但那身矜貴的氣質倒沒怎么藏住,身形頎長,臉擺在那兒,不管站哪兒都鶴立雞群,愣是把款式簡單的通碼西裝穿出了T臺風,一下就奪走了旁觀者所有的注意力。
俞印輕輕勾了下唇角。
他聽見過很多人在背后說周成涼壞話,無外乎是性格不好,少爺脾氣,一看平日就看不起人,在外面遲早要吃苦頭。
事實上,周成涼本人跟那些評價完全無關。
但凡參加過幾次活動和晚宴就會知道,周成涼是他們圈子里有教養懂禮貌的標桿之一,就算拿著刻度尺對標,也挑不出一絲一毫的差錯。
比起俞印在長輩之間的口碑,周成涼也就少了個“活潑開朗貼心”。
并非只有脾氣好還愛笑的人才懂禮貌。
現在的周成涼看起來相當沉穩。
他忽然就想起了昨晚看的那些荒唐文字,穿西裝拽領帶的……
俞印收回后視鏡上的手,指節抵著下巴,欲蓋彌彰擋滾動的喉結。
他承認,認真工作的周成涼有些陌生,也對他很有吸引力。
但是……
“嘟——”
一輛趕路的轎車鳴著長笛從他面前行駛而過,短暫割斷了天地間濃濃夜色。
俞印得到了以秒計算的休憩時間,終于舍得眨合干澀眼眶。
而等他再睜開眼,那股陌生感便隨著風散開了。
辦公樓前的人群逐漸散去,周成涼停在原地沒動,略顯驚訝地看著他。
消失不見的風吹到他亮如白晝眼里,所有游刃有余都被攪碎,剩下了藏不住的笑意。
心臟似乎在為了下一瞬的鼓動攢勁兒,此刻足夠安靜,適合擁抱。
周成涼朝這邊走了兩步。
俞印不由得笑起來。
周成涼便跑過暖光鋪灑的路,迎他而來。
俞印忽然意識到,許久之前的某年某月某日,北京凌晨兩點沒有日出。
“抱歉,晚上開會的時候手機落車上了,你發了消息我可能沒看到。”周成涼人沒到聲先至, “開著窗戶做什么不冷嗎手給我——”
“周成涼,”俞印趴在車窗上,抬眼沖他笑了下, “我喜歡你。”
第 39 章
回家這段路,俞印開得非常穩。
這讓周成涼很不解,他不懂俞印怎么做到的,竟然能對自己一秒不歇的目光視若無睹。
以至于到停車場后,他很疑惑地問: “我記憶應該沒出錯吧你是說了……對嗎”
“嗯。”俞印熄了火,低頭解安全帶,很淡定地回答, “我喜歡你。”
副駕駛那邊兒忽然不吭聲了。
他扭過頭,看到周成涼雙手握著安全帶,目視前方,眼神飄忽,耳朵尖尖紅得滴血。
俞印抿了下唇。
前段時間瘋狂占他便宜不嫌害臊,這會兒倒是不好意思起來了
本來他沒覺得啥,喜歡就喜歡了,大大方方說出來就是,結果現在看到周成涼的反應,自己莫名其妙也緊張起來了。
他后知后覺意識到,有什么東西在悄然改變。
車子熄了火,空氣瞬間變安靜。
兩人在黑暗中各自沉默,許久之后,不約而同開口。
俞印: “我……”
周成涼: “你……”
“……”
兩人: “你先說。”
“……”
兩人: “那我先說”
“……”
操。
毒了。
俞印感覺臉上越來越熱了,語速極快道: “你先說。”
“……好。”周成涼嗓音很低,很啞,少了平時那份漫不經心的懶散,乍一聽還蠻性感。
對他即將發表的重要講話,俞印給足了洗耳恭聽的態度。
周成涼沉默片刻,緩緩開口: “……我不知道說什么。”
俞印: “。”
演講都沒這么無措過,簡直詭異。
蘇南新和章呈談戀愛的時候也沒那么……
嘶。
談,戀,愛
俞印抱緊了自己的羽絨服。
他們現在算是在一起了嗎
在一起之前,是不是得把一些事情了解清楚
俞印: “那我來”
周成涼: “好。”
過了會兒。
“……”俞印尷尬閉眼, “我也不知道說什么。”
周成涼原本還有點慌,聽到這句話,驀地笑了。
“既然不知道說什么,”他解開安全帶,傾身湊過去, “那先親一下”
俞印: “……”
俞印也樂: “哥,有點太快了吧。”
“快嗎”周成涼沒覺得有什么不妥,拽著他胳膊晃, “親一下嘛,就一下,哪里都可以。”
俞印最受不住他這個語氣,被抓著晃三下,耳根就軟了: “那你靠近點。”
他按下手邊的開關,熄滅車里若隱若現的氛圍燈。
周成涼乖乖湊過去,默認可以接吻,閉上了眼睛。
“啵”
俞印迅速碰了一下他的臉頰。
周成涼不可置信地睜開眼: “就這”
俞印眨眨眼: “你還要怎樣”
周成涼點點自己的下唇: “這里不可以嗎”
“”這么直白嗎
俞印結巴了: “不,不合適吧”
“有什么不合適的”周成涼蹙眉, “談戀愛為什么不能親嘴”
剛才心里想的三個字現在從另外一人口中說出,俞印心跳滯了一瞬,訥訥問道: “談戀愛我們算嗎”
周成涼: “”
俞印: “……不是,我沒那個意思,你聽我解釋。”
嘴上說要解釋,其實他也不知道從哪兒開始。
認識二十年的竹馬忽然變成男朋友,這很難解釋。
他跟在周成涼身邊上樓,電梯爬到頂,半個字兒都沒憋出來。
周成涼有些無奈,正要說話,俞印忽然收到了趙蘅悠的消息。
“我媽讓我給她視個頻。”俞印指指自己那邊的大門, “我先,回去一下”
周成涼點點頭,毫無自覺地要跟進去。
俞印眼疾手快攔住他: “哎,你回你自己屋去。”
“不要。”周成涼拒絕,鐵了心往里躥, “我跟阿姨打個招呼。”
俞印: “!”
俞印薅著他衣領丟出門: “不行!這不合適!”
周成涼懵了: “又不合適又是為什么”
“你不覺得,”俞印手指都比劃扭曲了,腦子里認識的所有形容詞都轉一遍,艱難而緩慢道, “你不覺得你現在有點見不得光嗎”
和周成涼一起給趙教授打視頻,會讓現在的他有種坐立難安的愧疚感。
就像學生時代背著爸媽去網吧打游戲一樣。
“總之,不行。”俞印趁周成涼發呆,趕忙把人推出去, kuang地一下關上門, “等會兒視完頻我去找你。”
隨著周成涼那張臉和聲音一起消失不見,俞印心里空了一瞬,同時也松了口氣。
他先去衛生間用冷水洗了臉,直到臉上看不出奇怪的顏色和表情,才氣定神閑給趙蘅悠發視頻。
“媽,什么事兒”
“姐姐過幾天回國,我和爸爸打算給她買個禮物,不知道你們年輕人喜歡什么,你來幫忙挑挑。”趙蘅悠切了后置攝像頭,對準滿桌子的珠寶, “哪個好看”
俞印受寵若驚,還沒有人買東西參考過他的審美意見。
他當即認認真真掃視一圈,斬釘截鐵地指向最角落的金色戒指: “這個最好看!”
俞飛達的聲音遠遠傳來: “哎呦我去。”
“我就說吧。”趙蘅悠淡定切回攝像頭, “問他等于白問。”
剛剛還沉浸在感動中的俞印: “啊”
你們禮貌嗎
“沒事,你喜歡這個就給你了。”趙蘅悠笑瞇瞇道, “手指圍度給我說一下。”
“十……”他本想報自己食指圍度,卻忽然想到了什么,轉而問道, “媽媽,有沒有對戒”
“啪!”
旁邊又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
下一秒,俞飛達的大臉占據了全部鏡頭: “你要對戒干什么你小子別它媽在外面騙女孩子玩閃婚啊!”
俞印被吼得一愣一愣,連連擺手: “不是,不是,沒有閃婚,沒有騙女生!”
俞飛達瞇起眼: “你什么時候交的女朋友”
“沒有女朋友。”俞印臉不紅心不跳,反正不算說謊。
“真的”俞飛達半信半疑, “那你要對戒干什么”
“我自己帶著玩。”俞印摸鼻子, “左右手各一個。”
趙蘅悠輕描淡寫: “下次把你摸鼻子的手放下來再回答。”
俞印噎住。
趙教授怎么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了解關注他
但趙蘅悠沒有拆穿他的謊言,甚至不再提這件事,趕走了咋咋呼呼的俞飛達,猝不及防換了話題: “下周末沒事吧等你姐姐回來,我們一起去吃個飯。”
“跨年夜嗎”俞印低頭翻閱日歷, “那天要上班,只能晚上回去。”
“可以,帶著周成涼一起吧。”趙蘅悠一句話把俞印心臟吊起來了, “兩家人大多數都來,鶴晴也來,熱鬧點,我和鶴晴吃完飯要去做美容,你們仨年齡最大,幫忙照顧下小孩。”
聽到這句,俞印不樂意了: “不行不行,周成涼不喜歡小孩。”
“你倒是會為他考慮。”趙蘅悠沒好氣道, “不用你們真的帶,小一點的有保姆和育兒嫂,大一點的都上高中了,你們盯著就行。”
“這樣啊,那我回來問問他。”俞印點頭, “那戒指……”
“沒有一對,但我可以讓人給你打一對。”趙蘅悠端起茶杯, “你和周成涼的手指圍度”
俞印張口就來: “十五和十六。”
趙蘅悠: “啊。”
俞印僵住了。
我……操……
趙教授怎么可以這么陰險!
“不是,媽媽,您別多想。”俞印原本懶洋洋躺在沙發上,現在立即竄起來坐直, “我倆清,清,清……”
他急得想抽自己大嘴巴子。
“清清白白”四個字有那么難說嗎為什么就是說不出口!
“行了,我知道你自己有分寸,不用解釋。”趙蘅悠不像俞飛達那樣喜歡刨根問底, “什么時候想告訴我們再說,追究以前和設想未來沒有任何意義,當下的感覺最重要,你現在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開心就好。”
“戒指我讓人過幾天送到你家,記得簽收。”
趙蘅悠人溫溫和和,辦事兒倒非常迅速利落。
那邊話音剛落,這邊毫不留情地掛斷視頻。
俞印握著手機,直到屏幕熄滅,看到了倒影中一個不喜歡的自己。
他覺得自己不是個瞻前顧后優柔寡斷的人,直到現在,他忽然意識到,在對周成涼的這件事上,自己心里有多猶豫不決。
是人就會害怕,但他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害怕改變。
他相信周成涼的喜歡不是三分鐘熱度,因為相信對方的為人,可真當踏出哪一步,還是忍不住猶疑。
如果是對方弄混淆了心意呢如果是自己沒搞清楚定義呢或者未來某一天,發現不改變比改變的結局更好呢
潛意識的負面情緒在不停作祟,俞印無比慶幸趙蘅悠跟他說了那些話。
錯誤只有發現了才能改正消失,這些懷疑其實是對周成涼和自己的否認,他們明明都不是幼稚不負責的人,那些如果不可能出現。
心動的起源理不清,也就無法對其分析,至于預料不到的事情,還考慮它做什么
笑死,不就談個戀愛嗎又不是世界末日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談唄。
俞印披上衣服,一腳踹開大門。
……
被趕回家的周成涼非常郁悶,換好衣服洗好澡,出來就接到了親媽的視頻。
“心情不錯”周鶴晴還在公司處理文件,抽空瞥他一眼,哼道, “發生什么好事了”
“完沒還全發生。”周成涼笑了下, “徹底發生了再跟您說。”
“喲,還神神秘秘起來了德行,我能不知道你”周鶴晴嗔怪, “注意點分寸啊。”
“知道。”周成涼想翻陽臺闖民宅,不由得催促道, “您找我有事兒”
“跨年夜空出來。”周鶴晴說, “我要跟悠悠出去玩,正好俞晝大美女回國了,一起吃頓飯。”
周成涼臉色瞬間垮了: “我不。”
“哎喲,你小子,注意點態度啊。”周鶴晴幸災樂禍道, “那可是俞印姐姐。”
周成涼: “……”
果然,親媽最懂拿捏兒子。
周成涼咬牙切齒: “我去。”
“這還差不多。”周鶴晴還想問他過年的安排,忽然聽見一道渺遠模糊的呼喚。
“周成涼!”
周鶴晴看到他兒子半死不活的眼睛瞬間被點亮了。
跟特么狗見骨頭似的。
她暗道沒出息,挑了下眉: “誰喊你魚仔”
“掛了。”周成涼甚至來不及回答,匆匆起身,只給對面留下一道閃出來的殘影, “您注意身體,早點休息,晚安。”
周鶴晴: “……”
兒大不中留。
留不住的周成涼此刻有種掙脫韁繩的急迫。
他壓根沒考慮過走大門,直接沖到陽臺,正巧撞見先他一步跳過來的俞印。
以及一束花,一束各種各樣,各色各式的玫瑰。
大晚上的,上哪兒弄來這么大一束玫瑰
周成涼愣在了原地。
俞印發梢和帶著汗水,十二月正值寒冬,不難想象剛剛經歷了怎樣消耗體力的運動。
少年眉眼彎彎,胸腔小幅度鼓動,連毫無規律的喘氣聲都能聽出藏不住的歡愉。
“抱歉,有點突然,只能找到這些玫瑰,來不及準備別的了,但我還是想盡量正式一點,第一次表白,你多擔待。”俞印拽了下被玫瑰露水沾濕的領口,似乎這樣會讓空氣加速流通,以便傳達訊息, “我們認識太久,時間容易混淆概念,雖然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的,但我喜歡你,過去喜歡,未來也喜歡。”
他將那束花遞到月光籠罩的銀霜下,鮮艷的緋紅瑰色暈開,染紅了指節,愛意泛濫流淌。
“玫瑰你拿才好看。”俞印/心底緊張,可看到面前的人,嘴角還是忍不住擒上笑, “周成涼,我們可以談個戀愛嗎”
第 40 章
這場注定會成功的表白,以周成涼鄭重其事的“好”收尾。
俞印在他話音落下的那刻,早有所覺地張開雙臂,接住了溫暖熱情的擁抱,心里泛起一股甜味兒。
迄今為止的人生中,沒見過周成涼臉上有過那么豐富的表情,當然,開心為主。
“俞印,”周成涼緊緊抱著他,胳膊有些顫抖,許久之后,在他耳邊低聲道, “你搶我告白。”
俞印得意一笑: “猶豫就會敗北。”
“我可沒有猶豫。”周成涼恨恨咬他耳朵,磨了幾下都沒舍得用勁兒, “我是在等你愿意,男朋友。”
俞印被“男朋友”喊得耳尖滾燙,又想笑: “哎,沒哭吧”
周成涼點頭: “差點兒。”
“不許哭啊,我不會哄人。”俞印推他, “進屋,凍死了。”
“不想松手。”周成涼在他頸肩磨蹭耍賴, “就這么抱著進去吧。”
俞印能怎么辦
剛談的對象,只能順著。
他試探性往前走了兩步,周成涼跟著后退兩步,不小心碰到凳子腿,踉蹌著躲開,直接帶俞印轉了一圈。
這動作比華爾茲難度還高,也就是這房子不算大,屋里沒裝監控,不然他們萬萬做不出這么蠢的事兒。
兩人磕磕絆絆回到客廳,齊齊跌進沙發,玫瑰花束掉落在旁邊茶幾上,花香濺了滿屋。
周成涼一如既往喜歡趴他身上,甕聲甕氣道: “謝謝魚仔。”
這稱呼以前也經常喊,現在身份一變,聽著倒有些不對味了。
俞印反抱住他的手遲疑一瞬,猶猶豫豫放在腰上。
哇哦。
有夠帶勁兒的。
自己天天鍛煉,腰部肌肉線條分明是情理之中,那周成涼這個懶種哪里來的這么好身材
他戳這人后腰: “謝什么”
“謝你這么快就愿意跟我在一起了。”周成涼鮮少笑得那么燦爛, “我本來都做好追很久的準備了。”
俞印噎了下,無語道: “你那是追嗎”
撒潑打滾耍無賴,就差一哭二鬧三上吊了。
“我是有戰略和方式的。”周成涼還挺自信, “你看,這不是比預期要快嗎。”
俞印嗤笑一聲,心道還不是仗著我喜歡你
他問: “那我這么快讓你得逞,豈不是讓你的戰略少了很多發揮空間”
“我還有更多戰略,一個兩個不要也罷。”周成涼生怕他反悔,直接開始暢想未來, “我們可以明天去游樂園,后天去看電影,大后天去看海,大大后天——”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俞印殘忍又憐愛地拍拍他后腰, “我明天要去影棚跟項目,你要去你媽媽那邊開會,后天我要回學校上課,你要正常上班工作,大后天我要結課ppt演講,你要還有一個早八……”
“周成涼,清醒一點,你只是談戀愛了,不是退休了。”
周成涼: “。”
周成涼無聲瞅了他半晌,翻身滑下沙發,半死不活趴在地毯上: “對,忘了,我今晚還要做表格。”
俞印嫌棄地用手揮了揮。
好重的班味兒,感覺下一秒就要入土了。
“起來啦。”他踢踢軟若無骨的尸體, “很晚了,趕緊搞完工作。”
周成涼掀起一邊眼皮: “你陪我嗎還是說,不,合,適”
俞印訕笑: “那么記仇呢哥”
“哪里敢記你的仇。”周成涼演活了冷宮里的棄妃, “我這身份,不合適。”
“沒完沒了啊你。”俞印就知道這貨得了理就要作天作地,頓感好笑, “行行行,我錯了好不好改,以后改,都改。”
“敷衍。”周成涼嘴上哼哼唧唧,到底還是爬起來了,跟被吸了精血的鬼魂一樣抵住他膝蓋, “我不想上班……”
“那就不上了。”俞印給他順毛, “又不是養不起你。”
“不行,我是新時代自強自立的先進青年。”周成涼邏輯還蠻清醒, “賺錢顧家的男人才能給人穩穩的幸福。”
他說完,吊著口氣站起來,晃晃悠悠回到臥室開計算機。
坐穩后不停拍拍拍身邊空位: “寶寶,快過來。”
剛爬起來的俞印雙腿一軟,瞬間栽地上了。
“你特么瞎喊什么呢”他面紅耳熱用力丟了個抱枕過去, “少肉麻!”
“嘶。”周成涼被枕頭砸得腦袋一歪,委屈道, “談戀愛這點權利都沒有嗎那跟好兄弟有什么區別在你心里你到底把我當什么”
幾個問號砸下來,給俞印整得頭暈眼花,指著他半晌才反應過來,低斥道: “不是不讓你叫,你換個正常點的行不行”
“嗯……”周成涼很好哄,安靜地思考起來, “讓我想想。”
“想吧。”俞印回去拿了趟u盤和計算機,開機后連接下載素材,借浴室洗了個澡,一切搞定后才慢吞吞回臥室。
他擦著頭發,站在門口看周成涼橫占一整張床: “你這是要我坐哪兒”
周成涼滾回自己那邊,用了物理意義上的滾: “給你暖暖被窩。”
“……”俞印失笑, “毛病。”
本來同床共枕還有點緊張,這下好了,完全沒感覺了。
所以說太熟就這點不好,氛圍還沒上來,但凡哪個人不小心破功笑出聲,那點曖昧立即就沒了。
“那邊兒去一下。”俞印很快進入工作狀態。
前段時間工作和學業太忙,他一直沒來及看自己的平臺賬號,今天好不容易抽空,多多少少要上線看一下后臺。
自媒體賬號他就做著玩玩,更新一直沒保障。
暑假之后只更了兩次視頻,一次非洲風景無人聲純cut,一次vlog形式旅拍,播放量均已過百萬。
解說他有入境,但沒在視頻里露過臉,倒不是很介意露臉,而是不想人物元素喧賓奪主。
他戴上口罩帽子,光是露了手和身影,評論區就有很多人在討論,對他本人表現出極大的興趣,露臉還了得
不是普信,俞印知道自己長得蠻好看,而且以這個賬號的火爆程度,萬一扒出他的學校,身邊親朋好友說不定要被影響。
他忽略了后臺一堆求露臉的私信,點進合作商邀請,把吃的喝的騙人的一一回絕,最后只接了一個補水產品的推廣。
別管他一個搞攝影的博主為什么要接護膚品,問就是周成涼喜歡用這家。
最近都沒見周成涼買新的護膚品,剛剛洗澡的時候看到好多瓶子都快空了,反正也沒啥事兒,給自家男朋友掙點漂亮錢不磕磣。
俞印整理了一下手上現有素材,開始想下期拍攝主題。
沒過多久,旁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一低頭,周成涼的腦袋出現在肚子上,抱著平板趴得好不舒服。
俞印懶得理他,繼續工作。
又過了會兒,腦袋緩緩移動,從肚子上挪到肩膀上,下半身也貼來了,一條腿橫著掛住他腰。
俞印還是懶得理他。
直到對方四肢為非作歹圈住他整個人,以一種極其扭曲荒謬的姿勢粘在他身上,俞印終于忍不了: “你多動癥嗎!”
周成涼放下ipad,雙臂勾著他肩膀,歪歪頭: “我不動了。”
“你……”俞印試圖抬起被禁錮的雙腿,失敗,額頭暴起青筋, “這樣工作效率太慢了,你起來。”
“可我就想這樣。”周成涼四肢鎖得更緊了, “我馬上就好了,十分鐘,十分鐘我結束工作,好不好”
“正經點,工作就好好工作。”俞印可做不到一邊纏在一起一邊干正事, “不好,起來。”
“嘖。”周成涼見他油鹽不進,急了, “你知道我從小就沒有能自發熱手感好還會呼吸的等身抱枕,都這么可憐了,讓我抱一會兒不可以嗎”
俞印: “……”
周成涼晃他腦袋: “老公求你了。”
俞印: “”
啊
什么
這小子剛剛喊他什么
俞印頭發都炸了: “你特么這又是什么稱呼!”
“這也不合適”周成涼蹙眉, “你雷點好多,那我以后喊你什么同志這個你總不能雷吧。”
俞印微妙地皺起五官: “嗯”
“俞印同志,”周成涼嚴肅道, “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都不會放手的。”
俞印面無表情朝窗外看了一眼。
周成涼: “你在看什么”
“我以為外面下雨了,”俞印收回視線, “原來是同志你給我整無語了。”
“這笑話太冷了同志。”周成涼勾起唇角, “抱著暖暖。”
“操。”俞印放松脖頸,靠在他頸窩笑個不停, “反正我說什么你都能找到理由是吧。”
“你干脆讓我抱會兒不就好了。”周成涼滿足了, “嗯,同——”
俞印警告: “再喊我抽你。”
“好嘛。”周成涼低頭咬他耳朵, “老公說得都對,我不鬧了。”
有一個“寶寶”做前調,又有一個“同志”當墊背, “老公”聽起來好像也沒那么不容易接受了。
俞印想說既然不鬧就起來吧,側過頭的時候,視線卻頓了一下。
他本就是半躺著,跟周成涼鬧了一會兒,現在幾乎是被攬在懷里的,周成涼低著脖子往他頸窩鉆,他稍一抬眼,鼻梁就能跟對方側臉撞上。
挨得好近。
以前……以前好像沒那么近過。
俞印聽到胸口的心跳聲,咽了下口水。
近距離欣賞也沒有瑕疵,不得不說,周成涼這張臉絕了。
他鬼使神差親了一口。
周成涼: “……”
周成涼狹長的眼型頃刻間變得滾圓,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緋色。
俞印偷親的那點窘迫隨之消失了。
笑死,只要他不尷尬,尷尬地就是別人。
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
俞印有點想再親一口,但那樣好像有點不禮貌。
他都先親了一口了,周成涼竟然沒有任何作為,這是接受還是不接受
要是不樂意,那他再親一口,不就從流氓變土匪了嗎
俞印糾結的眼神在他五官之間反復流轉,從眼睛看到耳朵,看哪兒都覺得漂亮。
就在他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旁邊手機響一下了。
是周成涼現在的上司。
不知道回復了什么,估計是表格的反饋。
好色不能耽誤正事兒,俞印回過神,打算給他拿手機,不料周成涼動了一下,直接把手機扔到地毯上,反客為主地啄了一下他鼻尖。
很輕,像羽毛掃過的觸感,癢癢的。
那……都下班了,就不管上班的事兒了吧。
果然,不說話是最好的曖昧加速器。
俞印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抓緊床單,在那兩片溫熱的薄唇上又蹭了一下。
對于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么,他其實還有點模糊,但人類欲/望的本能不會說謊,替他做出了抬起下巴的決定。
周成涼悶聲笑了一下: “同志,合適嗎”
俞印: “…………”
神金,就說不能說話吧。
“我早晚把你這張嘴撕了。”他眼神瞬間清明,一巴掌將人推開,帶著股火氣跳下床。
“錯了魚仔!”周成涼坐起來,抓住了他手腕,輕輕一用力,直接將人拉回床邊。
手勁兒不小,俞印被拽了個猝不及防,雙腿僵硬地立在床邊,因受力向下弓腰,眼睛還沒來及閉上,嘴唇就被人咬住了。
耳朵倏然被尖銳高昂的嗡鳴聲充斥,他驚愕地睜圓雙目,看著近在咫尺的長睫,什么都聽不見了。
周成涼坐在床邊,雙膝夾住他小腿,一手握著他左手腕,一手抓著他腰。
動作很熟練,如果不看緊閉的雙眼和耳朵的紅暈,還以為他是個老手。
這是個很小心謹慎的吻。
周成涼咬了一口他下唇,跟被定住一樣,貼著許久未動。
俞印回過神,瞇起眼睛,右手撫上那段白皙修長的脖頸。
他右手常年握畫筆,拿相機,無名指和食指指節有薄繭,拇指指腹更為粗糙,從鎖骨向上摩挲至耳后,擦過懸于皮膚表面起伏跳動的青筋,留下一路緋紅的痕跡。
俞印自認力氣不大,不確定有沒有弄疼周成涼,總之才被揉了兩下耳朵,對方就受不住似的向后撤離,睜開雙眼,藍灰色眼睛蒙了層波光閃動的水霧,呼吸聲低沉,做了個極短的暫停。
俞印自己的心跳聲太響,吵得聽不見旁人呼吸,但掌心下鼓動的脈搏在向他一五一十訴說熾熱與瘋狂。
他彎起眼睛, “嗯”一聲,是詢問,也是催促。
周成涼沒應,松開一直握著他手腕的五指,轉而沖他膝蓋彎探去,向自己那邊攏了一把。
俞印膝蓋順勢跟過去,同時感到后腰一股不可拒絕的推力,沒怎么意外地單膝跪在床上——或者說是周成涼身側。
還是自上而下的角度,只是他們離得更近了。
俞印頭皮發麻,主動俯身,吻了那雙眼睛,又吻了滾燙的面頰,最后吻了有些顫抖的嘴唇。
第二次唇貼唇,感覺比幾分鐘前的上一次更軟。
他碰了一下,退開,不消一秒又吻上去,反復地試探又確認,每一次觸碰都會帶動背脊震顫。
“魚仔,很累嗎”周成涼渙散的眼神終于聚焦,清晰映出俞印的模樣,隔了大約幾毫米的距離問, “你在發抖。”
俞印能說什么呢
總不能說只是這樣碰一下就遭不住了。
“是有點累。”他故作鎮定道, “讓我坐著唄”
周成涼牽起唇角,溢出一聲發自內心的笑: “好啊。”
俞印還沒問出這聲笑的原因,下一秒便感到一陣強烈的力道壓迫。
腰被猛掐了一把,原本半跪的姿勢在這股壓迫下失去支撐,他跌坐在周成涼腿上,雙膝彎曲折起置于兩側。
變故來得太突然,他只能來及摟住周成涼肩膀,眨個眼的功夫,便被迫承受了一段灼熱急促的擁吻。
檸檬味的舌尖掃過緊閉的貝齒,兩人剛剛用的同款牙膏,俞印當然記得這個味道。
他垂下眼皮,死死攥住周成涼衣領,幾乎沒有任何抵抗地放開城門,任由對方長驅直入。
感官忽然跟神智一起消失了,混沌的意識空間中,只剩下唇舌間濕潤軟滑的觸感。
突然從純情片變成限制級,他有點不解,但因為是周成涼,也可以接受,所以他很努力地響應這個深吻。
液體曖昧的拍打和不規律的喘息交融,在一方天地內奏成令人臉紅心跳的樂章。
周成涼雙手原本死死卡住他兩邊膝蓋彎,感覺到他不動不掙扎,便放棄了禁錮,指尖描摹過兩邊大腿肌肉線條,在臀部停住,以抓握的形式將其包裹。
“唔!”腰臀反復受力,俞印吃痛,想控訴他手勁兒太大,奈何趕不走呼吸間胡作非為的舌頭,急得眼眶通紅,在窒息的邊緣奪取對方口中的空氣,有種困于深海的溺水錯覺。
沒想到周成涼能吻得那么兇。
兇到完全看不出不久前生澀的模樣,肆意掠奪他唇舌的一毫一厘,強勢地感覺下一秒就會把他拆吞入腹。
他有理有據地懷疑,現在旁邊要是有個手銬,周成涼絕對會把兩人拷在一起,然后丟掉鑰匙,就這樣跟他在這個屋里待著,直到氧氣耗盡。
這個比喻猜想有點極端,俞印卻不怎么害怕,因為知道周成涼不會傷他。
他費了很大的勁兒,才為自己爭取到一個出聲的機會: “……哥。”
周成涼追吻的動作終于停下,腫脹的唇瓣掃過下巴,落在他喉結上。
“抱歉,是我沒分寸。”周成涼道歉說得利落,卻舔起眼前凸起的喉結,還碾咬了幾個來回。
咬得有點用力,俞印輕輕抽了口涼氣,報復性掐他胸口。
周成涼及時制止,搓揉他手腕,啞聲道: “別掐了。”
俞印覺得這人真不可理喻: “只準你欺負我”
“……不是。”周成涼無奈一哂,帶著他的手放在兩人互相遮蓋住的地方, “你再過分點,今晚真要出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