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國慶放假前,俞印把取消比賽的事跟老師說了。
意料之中,老師不太開心,陰陽怪氣了他幾句,回去后直接把他聯系方式刪了。
學院里老師互相認識,現在換導師再參加比賽也很尷尬,俞印不想這件事再鬧大,干脆帶兩名室友換了個國際賽報。
“看起來很高大上的樣子,”蘇南新咽口水, “我們陪跑概率大嗎”
“拿獎還是挺好拿的。”俞印一手鼠標一手鍵盤,噼里啪啦按得飛快, “但是名次低沒意義,我們沖一沖金獎。”
“什么什么”對床劉靖騰探出腦袋, “什么比賽帶我一個!”
“你還有空嗎”俞印問, “你那個比賽結束了”
“嗐,一群擺子,比個屁。”劉靖騰惆悵道, “出的作品壓根沒法看,報名費我都懶得出,放棄了,把結課作業交上去就萬幸了。”
俞印同情地笑了聲: “行,帶你一個,四個人正好。”
“俞爹,認識你,何其有幸!”劉靖騰滾下床,大鳥依人地靠在俞印肩膀上, “你在做什么ppt
啊……數據分析你們攝影還學這個”
“周成涼的。”俞印把鼠標換成手繪板,一連畫出數個幾何體呈完美構圖分布, “他明天有個階段性匯報要評分, PPT太普通了不夠亮眼,我幫他改改。”
有些人天生對平面化圖像敏感,俞印的業務能力審美和日常穿搭審美是兩個極端。
周成涼好幾次作業匯報高分,少不了他的功勞。
“我要有個你這樣的朋友,我做夢都能笑死。”劉靖騰羨艷道, “涼哥好命。”
俞印不置可否: “我也好命。”
那天天橋上,周成涼一番話讓他陡然心率失常。
真是很久都不曾出現的感覺,不像緊張,更不像害怕。
俞印看過無數少年番,也是經歷過各種大場面的人,想了好幾天,經驗豐富地將這種現象歸咎于——
熱血昂揚。
二次元誠不欺我,友情的羈絆會燃燒。
他大手一揮,把PPT賞給了友誼。
周成涼很快接收了文件。
【ZCL:收到/玫瑰/】
【ZCL:謝謝小俞導/玫瑰/】
【yy:就這么謝誠意呢】
【ZCL:出門,宵夜】
俞印嘆氣。
【yy:不行,今晚有個論文要寫。】
【ZCL:……我們已經快一周沒見面了。】
【ZCL: /大熊貓生氣。jpg/】
【yy:怪不得我,實在生氣,你就把我們學院舉報了吧,罪名虐待學生。】
【yy:改天這學校倒閉,你就是我救命恩人。】
正常專業的大學生,一學期只有期中期末考試那會兒最忙,而藝術生不一樣,藝術生可以每周都是deadline。
很多課程一課一結,每周都有新作業,上得人心力交瘁,看不到盡頭,沒有活的欲望。
俞印這輩子就為了“不掛科”拼過命。
【ZCL:。】
【ZCL:人為什么不可以躺著日入百萬混吃等死】
好問題,夠哲學。
我們Q大有屬于自己的蘇格拉涼。
蘇格拉涼在對話框撒潑耍混,俞印沒再搭理,因為萬年不主動聯系他的親爹來了電話。
俞飛達前段時間很奇怪,每次來電都明里暗里暗示他月底出去住的時候,找個靠譜的人一起,說是出事兒了能互相照看。
三次五次之后,俞印真心納悶,反問道: “您是不是被誰賄賂了,打算把我賣了啊”
當時俞飛達反應很激烈,一口否定,二話不說掛了電話,后來許久沒再打過。
今天怎么卷土重來了
“爸。”他拿著電話去陽臺, “今兒又打算下什么圣旨”
老俞家和老趙家都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俞印平時在外面一口標準的一甲普通話,但跟家里人聊天的時候,情不自禁就會帶點京腔。
“滾蛋,圣旨是通知,我什么時候這么嚴肅過我那都是叮囑。”俞飛達說, “這幾天呢,你爹我在家輾轉反側,針對你要自己出去住這件事吧,我覺得……”
好熟悉的開頭。
俞印無奈,復述了一遍把耳朵磨出繭的話: “得跟人住一起是吧這樣出事了還有人收尸。”
“哎,不是。”俞飛達說, “我覺得你還是自己住比較好。”
“嗯”俞印頗有些意外, “是什么改變了您的想法”
說實話,經過這幾天和周成涼友誼的升華,他都想好了,要是俞飛達再提起賭局這件事,他就說準備跟周成涼住一起。
“爸也不瞞你了。”俞飛達說, “爸之前就是希望你跟周成涼那小子住一起,互相有個照應,但他今早跟我說定好房子了,那你可不能找個我們不熟的人住一起,還是自己住安全。”
“他找好房子了”俞印蹙眉, “他沒跟我說啊。”
俞飛達: “還沒來及吧,我跟他打電話的時候他還沒簽合同,在三個房子之間糾結。”
好,好得很。
他爹都知道,他卻不知道。
俞印不爽極了,氣呼呼踢了腳洗衣機。
但他忘記自己穿的拖鞋,小腳趾磕在機器上,瞬間給他疼蹲下了。
擦!
人類十大悲劇之一,小腳趾重創。
但這疼痛,遠遠不及周成涼帶給他的心靈創傷!
俞印行尸走肉般爬回床上,雙手置于腹部,躺下。
親眼見證他歡天喜地出去,垂頭喪氣回來的三名室友: “”
“一哥,你沒事吧”劉靖騰努力踮起腳尖,扒在他床扶手上, “你這表情,比最近吵架的章呈和蘇南新還難看。”
509的小情侶還沒和好。
“邊兒去。”蘇南新一巴掌推開他,踩在椅子上扒扶手,擔憂道, “哎喲,確實有點難看,你怎么打個電話跟失戀了一樣”
俞印不為所動,目光呆滯: “你們好吵。”
“完了完了!出大事了!”劉靖騰焦急道, “一哥以前從不嫌棄我們的!”
“冷靜點。”章呈也扒上來了,三人并一排看向躺床上的俞印, “以我的經驗判斷,一哥這種病癥,跟涼哥有關。”
蘇南新不理他,劉靖騰就問: “何以見得”
章呈: “猜的。”
劉靖騰: “……”
怪不得你男朋友不理你呢。
“這象話嗎”俞印突然翻身面朝他們,差點把室友從床邊嚇地上, “我憑什么不是第一個知道的”
室友: “”
啥
……
與此同時,距離學校八百里遠的某小區內,周鶴晴今天第n+1次握緊了拳頭。
“周成涼,老娘平時時間是按照分鐘計算安排的,你為了這租房子的破事兒,竟然耽誤了我一天!”她暴躁道, “陪你選房子的功夫都夠我賺三套房錢了!”
“不要著急。”周成涼懶洋洋的,再次于上下左右四套房子之間游走一圈, “媽媽,這是母愛。”
周鶴晴: “……”
周鶴晴真想穿越回今天早上,打爆那個有母愛的自己。
前陣子忘了從哪兒聽說的,周成涼現在八塊錢的礦泉水都買不起,導致她最近對這個兒子很是心軟。
今早周成涼說要租這個小區的房子,她二話不說聯系熟人留了幾套,親自陪同過來挑選簽合約。
然后那個做事一向喜歡快刀斬亂麻的兒子在這兒耗了一整天。
裝模作樣的母愛給都給了,半途而廢不太合適,她愣是忍到現在。
“我就納悶了,”周鶴晴處理完助理發來的文件,不耐道, “既然這也嫌棄那也挑剔,你為什么要選這個小區換一個不好了”
正在陽臺眺望遠方的周成涼說: “俞印住這兒。”
周鶴晴: “。”
竟然毫不意外。
“那不更簡單了。”周鶴晴說, “你就挑個離他最近的不好嗎”
周成涼扯了扯嘴角。
不好嗎當然好。但那也得俞印同意啊。
他前不久剛答應俞印給對方一點個人空間,不能出爾反爾。
經過“晚安事件”,他的話在俞印/心里的可信度已經沒那么高了,斷然不能再作天作地。
分寸感,拿捏。
周鶴晴踱著步走過來: “那你說說,你現在糾結的這四套房子差別在哪兒”
小區分三個區,俞印和周成涼選的都是高層公寓,戶型面積大差不差,四套房子是她開發商老朋友精裝試水的,風格也差不多,在她看來,實在沒什么好糾結。
但她兒子是周成涼,總歸有點地方跟正常人不太一樣。
“您看。”周成涼打開隨身攜帶的ipad,調出剛畫好的抽象地圖, “第一套,在俞印樓下,這個距離是不錯,但位置上遠不如第二套——就是對樓這套,這套站在陽臺上可以看到俞印陽臺,美中不足是的,去對面找俞印要下樓并且繞過一個大泳池。”
周鶴晴深吸一口氣: “繼續。”
“第三套在隔壁樓,同層,陽臺挨著陽臺,位置,視野都很好,但距離太近了,翻個陽臺就能串門,和同居沒區別,我感覺俞印知道會罵我。”大學分析課學的知識,周成涼全用這上面了, “最后一套離得遠視野也不好,但停車位就在俞印的停車位對面,可以保證我們每天至少見兩次面,很好的彌補了缺陷。”
“糾結的就這些了,您給點建議”
說著,刻意放大了第三套房的位置。
周鶴晴: “……我建議你滾。”
這小子是需要建議嗎明明都想好心儀的房子了,現在是需要一個幫他下定決心的借口。
周成涼好脾氣道: “媽媽,堅持一下,我們母子很快就要度過一個值得紀念的愉快的一天了。”
周鶴晴和周成涼單獨待在一起,不是氣死對方就是被對方氣死,嫌少有和諧相處一整天的體驗。
周鶴晴閉了閉眼,默念十遍“這是花重金親生的崽”,強撐母愛道: “既然已經不要臉了,也不在乎更不要臉一點,第三套吧,襯你。”
“您說得對。”周成涼不知道從哪兒掏出黑色水筆,大手一揮,簽了押一付三的合同。
周鶴晴靜靜等他簽完,冷不丁道: “租金自己付哦。”
周成涼手猛地頓住, “涼”字最后一點劃出去老遠。
差點忘了。
他現在不是周少了。
雖然離市中心遠,但小區檔次高,價格相當美麗。
看在周鶴晴的面子上,人家給打了折,押一付三的話,現在手里的錢零零總總勉強夠,但是付完……他可就一窮二白了。
周鶴晴一改之前陰郁煩躁的表情,笑瞇瞇問道: “還租嗎寶貝兒子”
周成涼被“寶貝”出了滿身雞皮疙瘩,一字定音: “租。”
……
俞印推了晚上跟周成涼的約,卻不能推掉安一諾的飯局。
因為安一諾過幾天要出國返校,只有今天空。
“大概就是這樣。”安一諾妝容精致,渾然不見前幾天的狼狽, “朱正偉確實是借我爸的關系認識了現在的導師,但頂多算輔導吧,他本身成績不錯,沒有光明正大走后門的證據。”
暗中通關系肯定有,可惜太難查到,不得不就此作罷。
“意料之中。”俞印看過朱正偉的畢設,確實很不錯, “怪不得都說,學歷不等于人品。”
“可不是嘛。”安一諾嘆氣, “我當年就是被他學生會會長的身份蒙蔽了雙眼。”
俞印故作正經道: “幸好我要卸任了。”
安一諾“噗嗤”一聲樂了: “哎,弟弟,能不能八卦一下,你跟你男朋友是不是也是大學開局互有濾鏡談上的你們帥哥都流行內部消化嗎”
俞印: “。”
俞印這回真正經了: “諾姐,我們不是情侶,我現在都快對……產生ptsd了。”
“啥不是情侶!”安一諾詫異地沒咬住披薩,一塊裹滿蛋黃醬的牛排肉掉在了桌子上, “不是,你們怎么能不是情侶呢”
俞印的臉上逐漸顯露出“老人地鐵手機”表情包: “我們怎么能是情侶呢”
“就,就……”安一諾手忙腳亂比劃半天,最后“哎呀”道, “反正我當時看你倆,就覺得你倆已經是情侶的形狀了。”
“不可能,我和我兄弟24k純直。”俞印信誓旦旦拿出手機,百度搜索【兩個直男為什么會被誤認為情侶】。
先入為主的觀念讓他直接忽視自己不認可的答案,一眼鎖定心選樓層: “你看,網上說大概是氛圍導致的。一定是當時在gay吧,你潛意識給我們下定義了。”
安一諾也不太了解同性戀群體,被他說的暈暈乎乎,點頭道: “原來是這樣……”
“當然。”俞印笑容漸淡, “而且,你見過租房搬家不跟另一半說的情侶嗎”
安一諾搖頭: “是我誤會了,抱歉。”
這句認可聽得俞印開心又不開心。
開心在他和周成涼的兄弟情被認可,不開心在為什么大家都默認兄弟不需要跟對方分享行程
俞印/心里一驚,發現了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或許,不是周成涼對他的干預保護太多了。
是他對周成涼依賴過頭了。
認識自己的過程總是痛苦的,但反思會讓人進步。
一瓶酒咕嚕咕嚕倒進肚子里,俞印告誡自己一定要知錯就改。
飯局散后,安一諾上車前不忘提醒他: “老師那邊我已經托我爸爸去解釋了,不會影響到你。但朱正偉畢竟還在這個學校,這件事也有不少人知道,他這人記仇,還小心眼,你當心點。”
她這幾天沒閑著,整理好曾經的消費賬單,直接報警被詐騙,朱正偉把身上全部錢上繳依然欠十幾萬,跑她面前下跪求饒。
安一諾不是圣母,錄了這人畜生一樣的道歉視頻,錄音,連帶亂搞照片一起發給對方導師,匿名舉報。
但朱正偉沒被開除。
看來導師知情,也不是啥好東西。
“我不能貿然鬧大,我怕他有后臺,牽扯我爸,得先查清楚。”安一諾說, “我怕他找你事,雖然我后天就要飛日本了,但如果需要幫助,請隨時微信聯系我。”
“好。”俞印不勝酒力,一瓶啤的干下去,腦袋暈暈乎乎,沒法幫對方開車門了,不得已靠著路燈,抱歉地沖她笑笑, “一諾姐,起落平安,學業順利。”
安一諾被晃了一下。
這弟弟……長得是真好看啊。
尤其笑起來的時候,那倆小虎牙尖尖特別可愛,甜的要命。
可惜了,她現在不僅對男同有心理陰影,對學生會長這個身份也有心里陰影。
安一諾搖搖頭,上車離開。
看著出租車尾燈離開視野,俞印強撐的體面姿勢瞬間瓦解,難受地抱住自己蹲下來,暗暗懊惱為什么非要喝那瓶酒。
他哆嗦著手指,點開了周成涼的微信。
過度依賴是個壞毛病,得改。
但他現在快暈死了,需要兄弟救命,這總不過分吧!
從校門口到這家餐廳走路半小時,打車十分鐘。
十分鐘內,俞印給周成涼打了四個電話。
“別掛。”第四個電話快結束時,周成涼忍不住阻攔, “就這么通著,等我到,蹲那兒別動,別跟陌生人說話,誰都別說,小心被騙。”
“我只是難受,不是醉了。”俞印反駁道, “我都這樣了,怎么可能跟陌生人說話我又不傻。”
“小伙子,”忽然有個老人過來戳他肩膀, “你知道地鐵站怎么走嗎”
俞印頓時站起來: “就前面不遠……哎喲奶奶您慢點,這袋子那么重我扶您過去吧!”
周成涼: “……”
最終,俞印在地鐵站門口被撿到了。
周成涼沒跟他廢話,直接把人抱著往車里塞: “現在什么感覺難不難受肚子疼不疼要不要去醫院”
俞印清醒地感受了一下: “肚子脹脹的,不疼,頭有點暈,不要去醫院。”
周成涼手速飛快,把他的癥狀感受發給家庭醫生,等對方用篤定口吻回復沒事后才松口氣,不爽地捏住俞印鼻子: “俞小印,你行啊,不跟我吃飯跟別人吃飯”
“這不是推不掉嘛。”俞印討好一笑, “明天一起吃唄”
“機會不是次次都有的。”周成涼態度還挺端著, “我明天滿課。”
俞印: “那么巧我明天沒課,不然我陪你去——”
一起上課他連上課都不放過周成涼他怎么那么黏人
周成涼久久等不到“上課”二字,有點著急,輕咳一聲稍作提醒。
俞印回過神,拖著聲音道: “——去食堂吃飯吧。”
一起吃飯,嗯,美妙的友誼。
“……”
周成涼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
他暗示還不夠明顯嗎
吃飯一起吃飯只是一起吃飯沒了
怎么可以在如此炎熱的晚上說出這么冰冷的話!
周成涼舌尖默默抵住上顎,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個字: “呵。”
俞印沒察覺,只在開窗吹風的時候搓了搓手臂。
風吹得人心里毛毛的。
這北京的秋天,越發肅殺了。
然而很快,俞印意識到,不是北京的初秋太肅殺,是他兄弟準備大開殺戒了。
“周成涼!你想干什么”
一下車,俞印就被勾著脖子往校門后走,直沖周成涼住的那個小公寓。
“叫吧,叫破喉嚨也沒用。”周成涼毫不手軟,冷冰冰道, “我今天捆也要把你捆回去。”
如果說之前幾次無理取鬧是開玩笑,這次就是認真的了。
因為在俞印沒說出“陪你上課”四個字的時候,周成涼愣是品出了一絲不安。
就好像……他給兄弟開門透透氣,兄弟說家里的一畝三分地呆膩了,硬沖出去投身草原。
周成涼似乎看到了他那匹從土庫曼斯坦運來的汗血寶馬撒蹄子狂奔,自己怎么都追不上。
他越想越慌,不由得加快腳步。
俞印: “周成涼。”
周成涼: “叫名字沒用,我現在心硬如鐵。”
俞印: “涼哥。”
周成涼: “喊哥也沒用,我們綁匪沒有心。”
俞印忍無可忍,用力掐了一把他的腰。
“哥們是想說,不用搞得跟劫匪片一樣,我又不是不愿意跟你走。”
周成涼神情莫測地摸了摸被掐的腰。
好奇怪,我怎么安靜下來了
俞印反客為主,從被拽著變成拽成別人,回到家關門上鎖開燈換鞋,流程比周成涼還熟練。
一開始,他以為這只是周成涼簡單的一次發瘋。
結果他被按在椅子上了。
這面對面約談的架勢……
俞印試探性喚道: “涼哥”
“別,別叫哥,我慌。”周成涼制止住對方,雙手置于膝蓋上,認真道, “說吧,我最近做錯了什么”
俞印剛繃起來的腰背垮了: “啊”
“你再不說我就快瘋了。”周成涼蹙眉道, “我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讓你不開心的事,你對我這么冷淡。”
俞印大腦用了三分鐘才反應過來現在的場景。
冷淡他都覺得自己過度依賴了,怎么到周成涼嘴里成冷淡了
俞印捧住他臉: “沒有啊涼哥——”
周成涼: “嘶!”
俞印: “。”
得,現在聽不了“哥”。
俞印撤回重來: “沒有啊周成涼。”
“不可能。”周成涼很篤定, “我知道了,你一定在考驗我對不對讓我自己反思”
俞印加重語氣: “我真沒!”
周成涼不信: “那你為什么沒說明天陪我去上課去年四月十七號,十月二十三號的前一天晚上,我說我沒課,你的第一反應都是陪我上課。”
“……”
氣氛,死寂。
俞印瞳孔顫動,聲帶發抖,憐惜地撫摸他面頰: “周成涼,你是不是有超憶癥啊那種想忘卻忘不掉痛苦回憶的病怪不得,怪不得你高中背課文那么快……”
周成涼閉了閉眼: “俞印同學,正面回答,不要打岔話題。”
俞印/心說我這不是擔心你嗎哪里算打岔話題了
他還是覺得兄弟身體更重要: “你還記得我們初二的班主任叫什么嗎”
周成涼記得個毛,他連現在的任課老師姓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閉眼胡扯: “張三。”
不記得就好,不是超憶癥。
俞印放心了。
啤酒的后勁涌上大腦,他呼出口氣,緩緩坐回沙發里。
小公寓面積不大,很安靜,窗外偶有人工池塘里青蛙的聒噪叫聲,聽得人昏昏欲睡。
俞印瞇起眼睛,說: “你坐過來唄,我不喜歡跟你面對面。”
他跟周成涼自小情比金堅,不能當對立面陣營。
周成涼磨磨唧唧坐過去,胳膊挨著胳膊,低聲道: “我懷疑你醉了。”
“沒有。”俞印大腦很清醒,貪戀這人手臂冰涼的皮膚溫度,主動用掌心貼上, “你很想我陪你一起上課嗎”
周成涼被握住的小臂迅速升溫,繃出漂亮的肌肉線條: “嗯。”
“這樣啊。”俞印點點頭, “還以為是我過度依賴你,原來你也不遑多讓。”
“過度依賴”周成涼捕捉到關鍵詞,嗓音微啞, “你就因為這個不跟我好”
“什么叫不跟你好你這人用詞怎么那么奇怪。”俞印咕噥道, “可是你不覺得嗎這種心態不對勁。”
“不對勁那是你在跟別人比。”周成涼低下頭,將額頭貼在他肩膀上, “我沒有不舒服,你也沒有不舒服,任其發展不好嗎為什么要逼著自己改”
周成涼大概心情很不好,呼吸很急促,鬢邊甚至被汗水泅濕了。
俞印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想法就在這個瞬間消散了,僅剩下“剛剛進門我為什么沒開空調”這一個念頭。
周成涼說, “依賴”這個詞是人類定義的, “過度”的標準也是人類定義的,誰規定的不符大眾標準就算不正常
俞印聽完就笑了。
周成涼的道理,一如既往的沒有道理。
偏偏讓人想不出反駁的話。
也或許只是他不愿意想出反駁的話。
周成涼扯完一堆大道理,長睫掀起,定定看著他: “我好不開心啊,俞印。”
人類大眾審美是歐式大雙,俞印也不例外,但周成涼的那雙狹長薄情的單眼皮,是他見過最好看的眼睛。
他這么想著,也就這么說了: “涼哥,你真好看。”
周成涼: “”
周成涼迷惑但禮貌: “謝謝,你也很好看。”
“噗。”俞印眼睛彎起來,拇指擦去他鬢發的汗水,笑道, “好啦,明天會陪你去上課的。”
管它合理不合理,周成涼開心最重要。
周成涼抓住他手腕,無名指正好卡在脈搏上: “你還是多睡會兒吧。”
“”俞印樂了, “要的是你,不要的也是你,欲拒還迎”
周成涼矜持地抬起下巴: “有時候,人只是要一個態度。”
俞印“嘶”了聲。
怎么有人能胡攪蠻纏到這種程度
周成涼: “你怎么了脈搏忽然好快。”
俞印愣了: “啊。”
心跳好像……是有點快。
他有點懵: “我不知道。”
幸好周成涼聰明: “笨蛋,空調沒開,室溫三十度,沒中暑就不錯了。”
俞印訥訥“哦”了聲。
他看周成涼去開空調,也站了起來: “不然我先回學校”
周成涼微笑。
俞印舉手投降: “Ok,我留宿。”
“床分你一半。”周成涼把空調開到最大檔,確保兩人抱在一起也不會熱,毫無負擔地攬住俞印脖子,半玩笑半嚴肅地嚇唬道, “俞印,除非你明確拒絕我,不然我會一直得寸進尺。”
“是嗎。”俞印并不怕他, “那我是不是要跟你說說我的底線”
兩人認識這么久以來,第一次討論底線問題。
周成涼對俞印沒有底線,說不出一二三,但既然俞印有,周成涼不介意遵守。
“你說。”他很大方。
俞印豎起一根手指: “就一點,有事不能騙我,瞞我。”
周成涼說得對,人活在世上,舒服最重要,隨心所欲是勇敢者的特權,有些事理應順其自然,沒必要硬改。
他們的友誼就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第一好!
既然如此,讓他心靈痛到超過小拇指撞擊的賬,合該算算了。
可惜周成涼這廝壓根沒聽懂。
“騙你我怎么可能騙你”周成涼信誓旦旦, “我對你抱有百分之一百一千一萬的坦誠。”
俞印歪頭: “以前拍好照片騙我說睡覺跟我說晚安是的誰”
“……竟然翻舊賬。”周成涼理虧, “就這一句不是真的。”
“確定”俞印食指點在對方高挺的鼻子上, “沒別的了”
本意是讓對方說出租房子的事,周成涼卻會錯意,以為他對自己曾經說過的話有所懷疑。
想了一圈,斟酌道: “我真不是同性戀。”
這句話成功擾亂俞印思維。
兄弟你都無性戀了,我哪兒還敢懷疑你喜歡男人
堅守不彎這事兒,要問世界上他對誰最有信心,那當屬面前這位對人類不感興趣的高級動物。
“哎,涼哥。”他小心翼翼地好奇道, “你這種,平時生活什么感覺啊”
周成涼挑眉: “什么”
“對所有人都不感興趣的感覺,”俞印摸耳朵,湊近道, “你是不是從來沒體會過心跳加速”
周成涼一動不動,隨他湊近。
兩人鼻息纏在一起之際,他冷不丁問: “心跳加速就是喜歡嗎”
俞印被問住了。
這有點難回答。
他小時候見長輩見老師會心跳加速,少年時期看到驚艷的模特會,看電影主角親密戲會,面對女孩子的表白會……
甚至剛剛,看著周成涼那張熟悉到能默畫出來的臉,也能心跳亂上幾拍。
這都算什么呢
俞印不懂,只能老老實實回答: “不知道。”
周成涼“嗯”了聲,說: “那我自己想想,想好給你答案。”
雖然不喜歡動腦子,但俞印問了,他會盡自己所能給出答案。
……
接下來半個月,俞印進入了卷生卷死的結課周,抱著個相機四處跑,去拍那些毫無卵用的作業。
國慶假期都擠在一堆旅客中,去拍沒有人的風景照。
周成涼租房子這事兒,逐漸被他遺忘在腦后。
“我操,我要死了。”同班班長踩著ddl提交作業,有氣無力道, “這b學我一秒都上不下去了。”
“加油,再忍一忍。”俞印在調視頻的倍速和色調,空出一只手開了瓶雪碧給他, “這周過去就沒啥課了。”
“我真佩服你。”班長有氣無力趴在桌上, “又能上學,又能做自媒體,又能兼職……你到底哪來的時間啊”
“比較極限。”俞印冷靜陳述大學恐怖片, “上課的時候剪視頻,下課的時候做課程作業,周末去工作室,午晚飯時間看軟件教程視頻。”
班長心服口服: “Q大特種兵,你是真牛逼。”
“牛逼不了太久。”連續半個月每天只睡四小時,俞印眼下黑眼圈也很嚴重,吊著口氣道, “再多來半個月就要死了。”
班長憐憫地拍拍他肩膀: “幸好這學期有作業的課就兩門了。那個,人像作品集,男的女的都要有,你打算找誰啊校藝團的”
現在愿意露臉給人當作業的同學屬實難找,同班同學也沒時間,找個模特求爺爺告奶奶,滿世界追著好友喊爸爸。
但俞印是個有包袱的人,他選擇用體面的方法解決這個難題: “我花錢從網上招聘。”
不要九九九,不要八八八,只要一天五百,大學生們排著隊來給他當模特。
“……6。”班長服了,調侃道, “你說你放著身邊好好的素材不用,多花這五百冤枉錢干啥”
俞印保存視頻,扭頭道: “哪里的素材你”
“揣著明白裝胡涂。”班長打趣, “就你那發小啊!商學院的,周成涼,那么帥一張臉,隨便拍拍就高分了!”
提到周成涼,俞印無奈,一語道破: “是你想拍他吧”
班長: “嘿嘿。”
周成涼天天來班里找他,同學都認識那張臉了。
大一有不少本班和隔壁班的女生托他要聯系方式,俞印給了,只是周成涼微信設置的不允許陌生人推薦添加,主動出擊的一個都沒加上,全軍覆沒。
后來那點小心思隨著時間消散,但搞攝影哪有不喜歡帥哥模特的
兩年來,無數雙眼睛盯著周成涼和俞印的臉,暗搓搓祈禱有天能拍個過癮。
可惜了。
“周成涼不下海。”俞印說, “他最討厭別人給他拍照了。”
“啊……”班長哀嚎, “連你也不能拍嗎”
“我倒是能。”周成涼不拒絕俞印的鏡頭,甚至會主動提議拍照,他有個單獨的u盤,專門放兩人的照片, “但作業最后要刻光盤存檔,我們涼哥不喜歡自己的照片存放在外人手里。”
“好吧。”班長認命了, “那你什么時候找好模特跟我說一聲影棚最近好多人用,時間緊張,咱們分組集中拍。”
俞印: “沒問題。”
班長: “今天就這樣了,該撤了,晚上一起吃飯嗎”
俞印抱歉一笑: “下次吧,今晚有點事。”
下周搬出去住,之間買的很多家具今天都到了,得回去盯著裝修,尤其陽臺地區。
他住的戶型偏開放式,陽臺,客餐廳,廚房連在一起,陽臺非全包,只有欄桿和頂,三面都沒有玻璃。
這種戶型其實很常見,可趙恒嵐給的這間有個嚴重的問題——他的陽臺,跟隔壁單元同樓層的那戶貼得太近了。
倆陽臺之間相隔不過兩米,對面住的人萬一四肢發達,跳過來怎么辦
雖然那戶不像有人住,但從小被爸媽灌輸安全隱患問題的俞印仍然決定,想個辦法把挨著的那邊擋住。
晚上六點半,俞印跟周成涼從學校后面小吃街廝殺出來,兩手拎著滿滿當當的食物。
俞印三兩口把烤鴨卷咬完一半,把剩下的一半遞給周成涼: “其實沒啥要忙的,你今晚沒必要專門陪我去一趟。”
“要去。”周成涼咬走半截烤鴨卷,優雅迅速地吃掉, “我不忙。”
“行吧。”俞印古怪地看他, “涼哥,你是不是對我出去住這事兒太上心了”
這懶種半月前就積極幫他安置各種家具,保潔公司的金牌小時工都沒他勤快。
面對此等質疑,周成涼惜字如金解釋道: “我善良。”
“有道理。”俞印信了。
他開車載周成涼往小區開,隨口問道: “最近怎么沒見你開車”
周成涼含糊其辭: “不想開。”
其實是房車都被周鶴晴收走了,他一身傲骨,不樂意先低頭,哪怕兜里窮得只剩三位數。
俞印到現在都不知道他的經濟出現問題了。
他倒不是因為沒錢不好意思告知,主要是說出來原因,俞印肯定要為他跟周鶴晴的母子關系擔憂,還會主動分出錢救濟他。
這人存不住錢,一個月大幾千生活費基本月光。
本身生活所需經濟高,如果分給周成涼,他的生活質量必然會降低,周成涼給俞印好的都來不及,怎么能拖對方后腿
又不是不能活,只要死不了,就沒必要讓對方知道這種糟心事兒,他只需要用半年時間讓周鶴晴放心就好。
“懶得你……以后是不是吃飯都要我喂啊。”俞印沒起疑心,熟練地倒車入庫,大G穩在6幢271戶的停車位, “既然來了,我也不跟你客氣了。”
周成涼收回看向拐角柱子后面空車位的目光: “嗯”
“今晚是個體力活,”俞印神神秘秘道, “你一定想不到,我跟一位研究生學長討論出了怎樣絕妙的創意!”
他口中的研究生學長,正是朱正偉的同門師兄。
師兄本科時期乃Q大環境設計系的萬年top1,直接本校保研,履歷驚艷,發表的每篇論文含金量皆為上上等。
上個月朱正偉出事,機緣巧合下,俞印和他在醫院門口相識。
學長為人正直,極其討厭朱正偉,同仇敵愾的兩人自然而然聊到一起,越聊越投緣,頗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得知俞印在新房子上有裝修設計煩惱,環境設計研二的學長表示專業對口,用自己的學歷作擔保,自告奮勇給出了相當有價值的建議。
陽臺半封的具體實施策略就是他提供的。
上電梯的時候,周成涼對他們的創意性設計一無所知,由衷地夸贊俞印會理財,竟然能白嫖來研究生,省下幾千塊錢。
俞印被夸得飄飄然,理智全無,高興地在門鎖上給周成涼錄了個指紋。
指紋一錄,周成涼臉上笑容更驚心動魄了。
他賓至如歸,跟房子第二位主人似的,大搖大擺拆了雙昂貴的家具拖鞋,在鞋柜里給自己的拖鞋圈出地盤,巡視起煥然一新的房子。
嗯,兩間漂亮的臥室。
一間襯俞印,一間襯他。
周成涼欣慰地繼續看。
嗯,美麗的客餐廳。
容納兩個人剛剛好。
周成涼滿意的接著逛。
嗯,寬敞的大陽臺,和隔壁陽臺的距離縫隙簡直恰到好處。
剛好夠一米八多的人橫框兩地。
周成涼爽了。
他決定在今晚坦白從寬,告訴對方隔壁房子花落誰手。
“俞——”
“哐!!”
一聲巨響砸在周成涼腳邊,驚得他一屁股坐進旁邊懶人沙發: “這什么”
俞印單手撐大木箱,抬起胳膊,指了一圈陽臺四周,煞有介事喚道: “愛妃”
周成涼: “嘖。”
俞印面不改色重來: “皇后”
周成涼: “奏。”
俞印: “。”
你小子。
倒反天罡!
但皇帝心情好,大度地不予追究: “你看看這陽臺,可缺點什么”
皇后心里驀地升起不祥預感: “我覺得現在剛剛好。”
“哎,這次沒悟到我心里啊。”俞印嗔怪, “你難道不覺得,這陽臺太open嗎”
周成涼嘴角平了: “……俞印,你別告訴我你要封窗。”
俞印: “那當然不會,這又不是我房子,封窗這么大的動作得跟我舅商量,他最近忙,我不想打擾他。”
周成涼緩緩呼出一口氣。
俞印: “師兄給了我一個低成本半封窗的建議。”
周成涼呼出的半口氣又抽了回去。
只見俞印鄭重打開木箱,從里面抽出來五根通透锃亮的細長圓柱棍。
周成涼木然: “這是什么”
俞印: “你問俗名還是學名”
周成涼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都問。”
“俗名金屬棍子。”俞印說, “學名‘頂天立地伸縮防盜桿’。”
“……”
周成涼的沉默,有點震耳欲聾。
俞印沒注意,拿著棍子在陽臺邊比劃: “立這一邊就可以,頂天立地杵著,兩頭還有固定器,很結實,不管對面劫財還是劫色,都不可能得逞!”
被禁止劫財劫色的嫌疑人依舊保持沉默。
那些尚未來及變成現實的夢,碎了。
良久,周成涼艱難開口: “插棍子這個建議,是誰提出來的”
俞印: “我們學長啊。”
周成涼真心質疑: “你確定那個學長沒有學術造假”
環境設計本碩連讀,就讀出了這么個學術混子
“瞎說,咱不是專業的,咱不懂,學長造詣那么高,他給這個建議肯定有他的道理。”俞印盲目信任研究生,為對方辯解道, “這些棍子加起來才兩百多塊錢,還送售后,上哪兒找更實惠的方案”
兩袖清風家徒四壁的周成涼捂住胸口。
俞小印今晚,說話專往人心臟扎啊。
他倔強道: “四面通風呼吸新鮮空氣不好嗎再不濟弄個防風防雨卷簾,能開合的玻璃窗也行,為什么非出此下策”
非要如此決絕,不給人留機會嗎
他們最近是不是跟學環設的研究生命中犯沖
“陽臺沒什么東西,就晴天曬曬衣服養養花,我住不久,又不是我的房子,封玻璃窗太麻煩。”俞印有理有據, “卷簾其實有的。”
他憑空變出一個遙控器,啪噠一按,簾子下來了: “這不是二手準備嗎萬一鄰居是壞人怎么辦”
壞人睫毛顫抖著閉上了。
這五根棍一杵,兩人站陽臺跟鐵窗相望有什么區別
今晚上趕著來人家家里,合著是為了給自己挖墳
周成涼氣血攻心,扶著墻顫顫巍巍往外走。
俞印眼疾手快拉住他: “周成涼,你不是要幫我嗎”
周成涼: “。”
俞印抿唇: “你說話不算數。”
周成涼: “……”
俞印: “涼哥”
周成涼: “……”
周成涼: “棍子和工具箱拿來。”
第 19 章
“小學弟!好巧,你也這個點來吃飯”
食堂中,正在買飯的俞印肩膀搭上了一只指節有凍瘡的手。
俞印意外道: “學長你今天沒論文要寫”
邵溪, Q大環境設計專業研三學子,王酚教授手下的學生,朱正偉的師兄。
同時也是“頂天立地伸縮防盜桿”的首位提議人。
“論文不能天天寫,天天寫會死人。前幾天太拼了,一覺睡到現在才醒,我快餓死了。”他跟打飯阿姨打招呼, “要烤鴨飯,雙份烤鴨肉!謝謝奶奶!”
“奶奶”一出,打飯阿姨的手抖掉了好幾塊肉,給他盛的烤鴨只有一份半。
俞印默默捂臉。
全Q大很難找出第二個敢在食堂叫打飯阿姨“奶奶”的人。
他這學長,哪兒哪兒都不錯,就是嘴巴動的比腦子快,比周成涼還耿直。
不過邵溪沒意識到肉的分量有所減少,樂呵呵道: “學弟,怎么樣我前幾天給你出的裝修建議實施起來還順利嗎”
“非常順利。”提到這個,俞印感激地把單點的烤腸讓給對方, “不過隔壁好像沒人住。”
那天對干活一竅不通的周成涼幫忙就是站旁邊遞道具,主要操作人員還是他自己。
“沒人住要拆嗎”邵溪再次展示了自己的專業水平, “其實也不用拆,來,我給你說幾個改造方案,不管是綠化用途還是家居實用,我都有主意……”
……
周成涼來到食堂,第一眼就鎖定了角落里熱火朝天討論學術的二人。
他先蹙了下眉,心里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爽。
俞印吃飯一向喜歡打包回去邊看視頻邊吃,除了他,幾乎沒人享受過邊吃邊聊天的共餐待遇。
這個身子板孱弱的小白臉憑什么
周成涼不爽地走進——
“怎么樣我這主意不錯吧那藤蔓往柱上一纏,躺在家里的你能聞到新鮮空氣,品百味人生,隔壁鄰居看到心曠神怡,悠然愜意。葉子花朵擠柱子之間溜縫,還能把你跟隔壁陽臺徹底阻絕開!”
周成涼: “。”
原來是你。
學術混子。
忍了一周沒去住,只為讓俞印意識到“隔壁沒人柱子可以拆”的周成涼悄然握緊拳頭。
“實用點的呢”俞印還沒發現他,繼續問, “做成柜子,置物架或者冰箱可以嗎我有個朋友,護膚品香水面膜雜七雜八的東西比較多,我怕他哪天住我家沒東西用,給他留空存放點。”
周成涼立即松了拳頭,輕輕搭在面前這人腦袋上: “魚——嘶!”
他捂著手腕,蹲了下去。
邵溪目瞪口呆,震驚地鼓了鼓掌: “好身手。”
下意識自我防衛的俞印連忙扶人: “周成涼你怎么來得悄無聲息”
周成涼的手在顫抖。
俞印勁兒不小,打起架來沒輕沒重,抓著人腕臂那么一扭,骨頭沒斷都是萬幸。
看他半天不說話,俞印真慌了,手忙腳亂扶他坐下,五指依次扣進對方指間,說: “握一下,看看能不能動。”
掌心相貼,周成涼被燙了一下。
但他沒逃,而是聽話地收攏指節,虛虛抓住俞印的手。
軟若無骨。
俞印腦子里飄過這四個字,眼前一黑,差點暈厥。
“去醫院……走……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俞印笑得比哭難看, “沒事的,涼哥,別怕,一定不會有事的,就算有事我也會對你負責一輩子的!”
周成涼挑了下眉,手上稍用力,把他拉回來: “坐著吧,沒那么脆弱,就是有點麻,過會兒就好了。”
“真的”在俞印眼里,周成涼就是溫室里嬌生慣養的脆皮, “那我給你揉揉,你不舒服一定要給我說啊。”
他雙手覆在這人手腕上,為忽略對面跟邵溪道了個歉: “不好意思,事發突然。這是我發小,周成涼。”
“你好,環設研三,邵溪。”邵溪并不介意,友好地沖周成涼伸出手, “小俞之前跟我提到過你。”
小俞
才認識幾天就小俞
不然你也喊我小涼唄
周成涼不喜跟人握手,但不能讓俞印為難,只好不情不愿伸出沒受傷的手,跟對方快速虛握了一下。
沒來及握住的邵溪: “”
好在周成涼不管干啥表情都懨懨的,就算不高興,外人也發現不了。
“我也聽說過您,”他嘴角一個沒有笑意的弧度, “多謝學長幫我們家俞印做室內設計。”
“室內設計”四個字,他咬得極重。
邵溪沒聽出來,大方道: “客氣客氣,舉手之勞。”
“……”周成涼閉了下眼,端起俞印喝剩半杯的果汁一飲而盡。
這幾天在家,他搜了很多邵溪發表的論文看,他本人看不懂,找了某認識的教授叔叔,對方的評價是: 【此人乃奇才是也!未來必定大有所為!】
周成涼也不反駁,拍了“頂天立地伸縮防盜桿”發過去。
教授沉默半小時才回信: 【眾所周知,考研搞學術的,和做設計的,是兩撥人。】
真正有實案經驗的牛馬,早在本科畢業就投身工地了。
他隱晦地告訴過俞印,邵溪是個不靠譜的學術混子,可惜俞印不信。
華國同胞普遍患有學歷慕強癥,多數人對名校碩博生盲目信任, Q大本科生俞印也不例外。
道理他都懂,但憑什么信別人不信我
周成涼生氣地想:明年我也要申個藤校去上。
不僅去上,還要拿雙學位,三學位,碩博連讀評教授。
不就是個研究生嗎,誰還不能考了
放眼全世界,周成涼的心里戲是數一數二豐富的存在。
他那點小九九想法千回百繞之際,另外兩人聊天已經進入part2了。
“太好了,錢已經轉過去了。”俞印感激地跟邵溪握手, “那下周末我們影棚見”
“沒問題,為攝影行業做出貢獻是我的榮幸。”邵溪笑容燦爛, “別說穿衣服的模特,脫掉衣服當裸/模我都可以。”
一次五百,先付,管飯,送禮物……
有錢有顏脾氣好的兼職老板可遇不可求啊!
“不至于不至于。”俞老板笑道, “就這樣說定了,下周末我聯系您。”
周成涼: “。”
他錯過了什么
飯后,邵溪說要去導師辦公室給他們拿點存放的家鄉特產。
俞印欣然同往,周成涼自然一起。
“東西放在六樓的休息室冰箱里了,這兒電梯維修,不然你們在一樓等會兒,我去拿下來”
沒有導師會拒絕能帶飛的學生,撇開室內設計不說,邵溪專攻方向的業務能力非常強,就算王導不喜歡他,也會看在他能力的份上給他最好的優待。
王導的辦公室約等于邵溪的,冰箱里放點東西,王導自然不會介意。
“沒事,我上去。”周成涼把俞印安置在門口木椅上,跟邵溪爬了六樓。
邵溪到三樓就開始喘氣,周成涼爬完六樓面不改色。
“牛,牛啊,哥們。”邵溪斷斷續續道, “看不出來,你,你體力那么好,還以為你是我一,樣是死宅呢。”
周成涼漫不經心道: “可能因為,我每天都跟俞印一起晨跑吧。”
邵溪驚訝: “每天”
“嗯,”周成涼不問自答, “從小一起,十多年。”
“真好。”邵溪不無羨艷道, “你們感情真好。”
“是啊,”周成涼忽然笑了聲,先一步紳士地推開門,偏過頭看他,淡聲重復了一遍, “我們感情很好。”
邵溪被他眼里無意間流露的戒備驚到,步伐頓在門外,半晌沒動作。
這人想說的完整句或許是:在俞印的關系網中,沒有任何人能超過我的地位。
他目光飄了幾度,看到對方撐著門的手。
這棟樓年齡是祖宗輩,多處老舊設施損毀,此門就是ICU級別的傷員,鎖扣和活塞生銹,他們師門每個人進出都得用兩只手開關。
周成涼卻跟玩兒似的,單手就把門推開了。
而這只手,不久前還肌無力一樣,被人抱在掌心按摩。
種種跡象浮現在腦海,邵溪反應過來,失笑道: “我這人很開放的,其實你們不用那么隱晦,直說就可以。”
但周成涼的反應居然是蹙眉不解: “直說”
邵溪眨眨眼: “啊,還沒開竅啊。”
“什么”周成涼越來越聽不懂了。
研究生都這么莫名其妙嗎
學瘋了
“沒什么。”邵溪按捺住笑容,聳聳肩, “進去吧進去吧,冰箱里有很多盒子,麻煩你拿出來拆開吧。我想起來一樓有個布袋能裝,我去拿一下,很快回來!”
……
一樓。
俞印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朱正偉。
不過轉念一想,這人是邵溪師弟,同專業同導師,出現在這里不足為奇。
今天是周末,學校人不多,辦公樓前面積不大,俞印既然能一眼看到朱正偉,對方當然也一眼看到了他。
那天酒吧的視頻,俞印幫忙處理了一部分,奈何拍攝人數太多,有些沒攔住,傳出去不少看模糊影像,不太清倆主角,但朱正偉露了半截臉,熟悉的人基本都能認出來。
大學生最愛吃瓜, Q大不少學生對此略有耳聞。
尤其王導師門,組團去醫院看他,也不知道是真關心還是看熱鬧。
不過聽八卦的群眾不知道視頻主角叫什么,沒法把朱正偉這個名字和視頻里的人對上號,這些天朱正偉戴口罩夾尾巴做人,也沒被這件事影響生活。
他頭上還裹著紗布,姿勢滑稽的在不遠處盯了他片刻,徑直走來,摘掉口罩,臉上是不加掩飾的惡意。
“想方設法把我整到這個程度,滿意了嗎”
俞印暗道晦氣,懶懶抬眸: “沒有想方設法。”
言下之意:你算老幾就往自己臉上貼金
朱正偉臉色漲紅,忽然大跨一步,去抓他衣領。
俞印挑眉,點了個閃現,靈活地避開,實事求是道: “你最好別動手,你打不過我的,鬧大了你也玩不過我。”
雖然不喜歡在外面炫耀自己的家室背景,但真有人找事兒,他也不是站著受氣的窩囊廢。
最好第一時間就解決,那種先抑后揚的報復手段不適合他,他很忙,時間不該浪費在這種人身上。
朱正偉噎住,完全無法反駁這句話。
他不知道俞印究竟什么背景,可從對方平時穿著談吐看,絕對不是一般的有錢。
買漂亮奢侈品的不一定是富豪,但買奇丑無比奢侈品的一定不缺錢。
朱正偉心里憋著氣,既然不能打,只能無能地用嘴發泄: “我當你多正直,結果不也是天天混在gay吧里”
因為周成涼穿著過于華麗,能完美融入舞池,他以為兩人是夜店的常客: “一路貨色的爛人,裝得跟正經人一樣,關系那么好,你倆背地里是不是還玩3p啊”
“……”
俞印風輕云淡的表情沒了,眼尾墜得駭人。
有些沒素質的蠢人吵架上頭了會口不擇言,為了攻擊侮辱對方,什么臟話都要很夸張地說出來,表情猙獰,戲劇又浮夸,像極了草臺班子里的丑角。
朱正偉現在就是這種狀態。
“周成涼那張臉,受眾很多吧唉,他上面的還是下面的你用過沒不然介紹給——我操!俞印你他媽瘋了!”
俞印面無表情,把人踹跪后,踩著他脖子狠狠往地上磕。
朱正偉腦門頓時鮮血淋漓。
“你他媽的!啊!俞印!你他媽讓我起來!!”他扯著嗓子狂叫,引來了隔壁幾條路的行人觀看。
俞印在別人拿手機錄視頻之前收手,單手拽著他頭發拖到辦公樓后面的無人監控死角,一拳砸這人臉上。
“啊!”朱正偉踉蹌倒地,偏頭吐出一口渾濁血沫,也不知道里面有沒有牙,眼淚和鮮血胡滿臉,口齒不清道, “我要報警!人身攻擊!狗娘養的你犯法了!”
“嘴別太臟了。”俞印甩了甩打麻的手,鞋尖抵住他下巴,強迫對方和自己對視, “我不會幫你喊救護車,你可以去驗傷報警,我們以后最好只在警局見。”
這話說得頗有深意,朱正偉瞳孔震顫,呼吸陡然急促,身子止不住發抖: “你想干什么你以為警局你家開的嗎!”
他真沒想到俞印翻臉這么可怕,平時笑瞇瞇的,打起架竟然那么狠……
“放心,我們良民不搞污蔑。”俞印松開他,忍著惡心反駁他對周成涼的定義, “周成涼不是那種人,別拿他和你這種人相提并論,你以為自己算什么東西”
他走出死胡同,沒再管這人死活。
俞印不是盲目地暴力解決問題。
他知道分寸,攻擊還不構成犯罪,而且家里有人,朱正偉如果報警,他有能力完好無損脫身,如果朱正偉不報警……
被安一諾揍,不報警是因為心虛。
被他揍,不報警又是因為什么
除了心里有鬼忌憚公安,俞印想不出第二種可能。
三天后,如果朱正偉沒報警,他就可以找人好好查查對方了。
俞印原本不打算插手,這情況提醒過安一諾,對方表示會查,他就沒想再管。
誰叫這人今兒上趕著在他面前罵周成涼
不把他送局子里,俞印都對不起周成涼跟他的革命友誼。
想到周成涼,他著急忙慌脫了外套,用衣服擦手上血跡,還心虛地背對大門。
希望周成涼下來之前能處理完,不然那家伙又得大呼小叫羅里吧嗦半天。
然而不等他清理完,周成涼從側門出來了。
下來第一眼,他就看到了俞印衣服上的血跡,大腦“嗡”的一聲,渾身冷得仿佛血液倒流: “俞——”
“哎哎哎,別急。”旁邊的邵溪一把攔住對方, “別人的血,你發小牛逼的很,打架真是下死手,他一點傷沒受,既然瞞著你不想你知道,你就別湊上去了,裝作看不見等他清理完吧。”
“你剛剛看到了”周成涼冷聲, “怎么回事”
俞印這輩子動手的次數不超過一只手,見血的只有初二那一次,今天這得被欺負成什么樣才反擊的啊!
周成涼眉心緊蹙,心臟一揪一揪的疼。
邵溪把前因后果概述一遍。
他目睹了俞印打人全程,還幫忙趕跑了幾個想拿手機錄視頻的。
“打人理由嘛……我聽得不太清,但大致意思應該沒錯。”邵溪嘆道, “他罵你一句濫交gay,俞印就動手了。”
周成涼愣了下: “又是因為我”
邵溪: “又”
周成涼抿起唇,不欲多言,表情沒什么變化,雙手手背和脖子卻早已青筋暴起。
他看著俞印四處打量,沒找到洗手池,從兜里掏出紙巾,去池塘邊小心翼翼沾了點水,仔細擦拭骨節血漬。
邵溪疑惑: “這池子剛換的清水,還蠻干凈,直接捧著洗洗唄。”
“他嫌臟。”周成涼低聲應完,怕對方誤解,又補充道, “嫌血臟。”
邵溪笑了: “換的水也沒多干凈,哪兒還缺這一點血。”
周成涼搖頭: “你不懂他。”
俞印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有幼稚的堅持,別人看來或許會覺得很可笑,周成涼只覺得很厲害。
素養這種東西不是出身和家教決定的,主要看個人,他家俞印不需要任何人,自己就能長得那么優秀。
周成涼借林蔭遮擋目光,站了好久。
久到枯葉倦了,從枝頭翻身而下,悄然落進泥土,在不久的將來等待一場新生。
他想到了沒來及回答俞印的自設問題。
【心跳加速一定是喜歡嗎】
周成涼卷翹的睫毛輕觸眼瞼,打碎朦朧日光,等再睜開眼,瞳孔里兩只小小的俞印變得更加清晰。
他邁向前方一步,避開了地上的枯葉。
……
“學長真大方啊。”傍晚,俞印吃著邵溪送的奶酪條,跟周成涼一起繞操場散步, “味道不錯,你嘗嘗。”
周成涼下意識咬住他遞來的奶酪條,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這個奶酪條,是俞印吃過的。
他們吃了同一個奶酪條。
周成涼耳根猝不及防被昏暗路燈燙熱了。
好奇怪。
不對勁。
他們曾經一起吃的東西難道少了嗎
“周成涼周成涼”俞印小跑兩步,轉身背手面朝他,逆著光倒著走路, “周成涼,你怎么回事怎么跟邵溪學長分開后,你變得那么沉默”
“有嗎”周成涼從奶酪條的甜味中回過味,在他撞上人之前,動作飛快攬了一把他的腰,又一觸即松, “小心點,看路。”
“哦——”俞印拖著調子應了,卻沒改變走路朝向。
周成涼無奈,只好給他作人形導航,時不時伸手攔他一把。
俞印玩得很開心,兩萬多的鞋子被周成涼踩了也不介意。
“教學樓,實驗室,操場……我入學兩年半,這學校沒有一天不在裝修。”踩到第五個土坑后,俞印吐槽道, “下一步該裝什么了”
他抬起頭。
腳步和笑容一起僵住了。
周成涼跟他差點撞上,疑惑地用食指在他面前搖擺: “怎么了發什么呆”
俞印臉色蒼白,嘴唇發抖,好半天過去,猛地抓住那根食指指向相對面,悚然道: “周成涼,它彎了!不,不對,折斷了!”
周成涼尋著他目光看去——
體面的校門已然成為廢墟,那根象征著他性取向的路燈攔腰而倒,半死不活橫在路邊。
約莫是設施太老舊,被不小心撞倒了。
“周成涼……”俞印咽了咽口水,莫名有點緊張,但是說話不出原因,只能眨巴著眼睛看周成涼,希望發小能想出辦法緩解他的心跳加速。
這雙眼睛實在太亮,昏暗的路燈哪里比得過
周成涼被他看得耳根更燙了,默默垂下眸子,盯著被抓住的左手,面不改色揉耳朵,給那抹還未來及被發現的緋紅一個合理來處。
“稍安勿躁,”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反正就閉著眼說, “我還直。”
俞印怔了下,沒想到他能立即蹦出這句。
旋即再一想,回答還挺合理。
不愧是周成涼,簡單幾個字,一下就說進他心里了。
俞印欣慰地將其左手置于胸口,誠摯道: “好兄弟!”
第 20 章
俞印離開509當天,室友為他舉行了一場盛大的送別儀式。
前腳踏進屋,后腳就被奉上了滿桌的燒烤炸串小龍蝦。
大魚大肉中間還有個壽桃蛋糕,上面插了三根蠟燭。
他感嘆道: “大中午搞這么豐盛晚上不吃了”
“我們哪有心情吃飯”蘇南新抹掉擠出來的眼淚, “一哥,你走了,我們可怎么辦啊!”
俞印挑了下眉: “還有課呢,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你離開的這段日子,我們會好好活著的。”劉靖騰難過不演的,非常真情實感, “嗚嗚嗚嗚嗚俞爹,我好舍不得你……”
宿舍大爹的離開,對509來說是致命打擊。
三個生活技能為負數的人即將開啟荒野求生記。
俞印憐惜地拒絕了他的擁抱: “加油,好好活著,我每周四都會來看你們的。”
飯是要吃的,人是留不住的。
章呈抱著雞翅啃,酸溜溜道: “我們一哥,終究還是讓涼哥奪去了。”
俞印擼串的手一頓: “跟周成涼啥關系”
“你出去不跟他一起住嗎”三人聽到他的疑問都很疑惑,顯然,他們默認俞印出去就是跟周成涼住一起的, “你倆不會分房吧”
俞印撇嘴: “都成年人了,不住一起不是很正常”
“正常嗎”蘇南新跟劉靖騰對視一眼,齊齊搖頭, “放別人身上正常,放你和涼哥身上不太正常,你倆平時都恨不得黏一起,怎么會錯過這么好的機會”
俞印煞有介事地擺手: “這說明,我們的關系已經不受距離限制了。”
“還得是你們。”蘇南新服了, “那涼哥還住學校附近啊”
“這個……”俞印喉嚨咕咚一聲,生吞了半塊牛肉,差點嗆著,連忙灌下半瓶可樂。
要命,他最近太忙,居然忘記問周成涼在哪兒租的房子了!
可是退一步說,周成涼就一點錯沒有嗎
他不問,這人竟然真不打算說
俞印郁悶地多吃了一塊蛋糕。
他收拾行李的時候,劉靖騰跟章呈出去打籃球了。
章呈想問蘇南新要不要去看,還沒問完就得到了否定回答。
看著他倆離開,俞印很意外: “還沒和好呢”
這倆人以前也吵過架,沒有一次持續那么久。
“唉,別提了,要不是這次,我都沒發現我們之間存在原則性的問題。”蘇南新悶悶不樂坐在椅子上晃腿, “我發現我倆觀念差還蠻大的,這不是吵一架就能好的事兒。”
俞印放下收拾好的行李箱,坐在桌子上: “那要分手嗎”
“暫時不想。”蘇南新摸摸鼻子, “哎,倒霉,我充電線斷了。”
俞印剛好在裝充電線,聞言直接扔給他,問: “你們沒聊聊嗎”
“謝謝哥。”蘇南新接住, “又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聊了也沒用。”
“不一定要改啊,”俞印不懂他們談戀愛的糾結,憑自己的感覺說, “互相理解不就好了”
要是必須觀念一樣才能玩到一起,他跟周成涼豈非殊途陌路
蘇南新握著充電線,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操!一哥,你們母單都這么會談戀愛嗎”
“……”俞印咬牙, “恩將仇報”
“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蘇南新賠笑道, “唉,可惜了,我認識的人大部分都是同,沒法給你介紹。”
俞印并無所謂: “我暫時不需要談戀愛。”
他被曲清幾人一連招傷的還沒恢復。
“單身,容易被惦記上啊。”蘇南新惆悵極了, “哥,你說你什么時候能長點心眼,增強一點辨別直彎的能力你知不知道你這長相是gay圈天菜請你一定務必遠離詭計多端的0!
至于1……1應該沒啥事,現在男的質量都不高,他們自卑,正常人不會上趕著挨揍自找難看的。”
“啊,這還能分辨出來”這段話觸及到了俞印知識盲區, “不都是男人嗎,有什么區別”
“當然不一樣啊。”蘇南新指指自己,又指指他, “我跟你和騰子區別這么大,你沒發現”
俞印想了想,真誠搖頭。
“不是,哥們,”蘇南新風情萬種地撩了把略長的頭發,沖這個不解風情的鐵直男拋了個媚眼, “看不出來”
鐵直男不為所動,蹙眉道: “哪里gay了”
“……”蘇南新低頭看著自己的露臍裝,第一次懷疑起自己,聲音都不夾了, “這露臍裝他媽還不gay”
“跟gay不gay有關系嗎”俞印比他更迷茫, “著裝喜好和性取向有什么關系現在都穿衣自由了,拿這個判斷不是刻板印象嗎你就算穿裙子也不能證明是gay啊。”
蘇南新: “。”
蘇南新沖他鞠了一躬: “你知道的哥,我一般都會用死直男稱呼大多數男人,而你,直得讓我敬佩。偉大的直男,洗洗睡吧。”
他放棄了。
不管了,反正涼哥不會讓一哥受欺負的。
被蘇老師放棄的俞同學單手開大G,載著邵溪奔赴新家。
明天要去攝影棚,邵溪的衣服他看了,都不太上鏡,今天正好一起回家挑挑衣服,試穿一下。
邵溪聽到他的提議,上下打量著他的穿著,含蓄質疑道: “搞藝術,都要穿成你這樣嗎”
俞印沒好氣答: “不是我的私服,我有專門給模特準備的衣柜,男女都有。衣品放心,保證你能成為fashion的pioneer。”
邵溪: “pioneer什么意思來著”
“先鋒。”俞印不可置信, “你不是研究生嗎”
邵溪: “嘿。”
俞印: “。”
周成涼說得沒錯。
你果然是學術混子。
見到那些衣服之前,邵溪覺得俞印在框他,畢竟他身上穿的花褲衩實在沒有說服力。
但看到那些衣服后,邵溪覺得俞印平時在隱藏實力。
“學弟,你……”邵溪深情地抱住了衣柜門, “你為了攝影,真是做出好多貢獻。”
俞印在選明天的拍攝主題,聞言“嗯”一聲: “何以見得”
柜子里大牌小牌都有,放眼望去一堆紅藍血品牌Logo。
滿滿當當的衣服整齊排列,想來衣柜主人肯定有強迫癥,甚至給衣服掛了彩色牌子和編號,大抵為了方便尋找。
“這些衣服夠在我家那邊買套房了。”邵溪深呼吸, “原來你平時買丑衣服是為了省錢給模特買衣服!”
俞印: “”
俞印沉默地看了他手里那套五百多的小眾設計牌衣服,又看了眼自己身上五千多的T恤。
挺侮辱人的。
他清了清嗓子: “我不給你搭了,按你自己的審美隨便挑吧,挑完我再根據你選的定風格。”
周成涼選的衣服,閉著眼隨便拿兩件,搭起來都不會丑。
邵溪小心拿下一件短款T恤: “這露臍裝有點帥。”
露臍裝
俞印莫名想到蘇南新。
他汗毛瞬間豎起來了: “不行!露臍裝不行!”
邵溪懵逼: “不是說隨便拿嗎”
“就這個不行,其他隨意。”蘇南新洗腦太成功,俞印現在滿腦子都是‘露肚皮的gay’,不得不走到陽臺吹風冷靜。
“頂天立地”現在還是光禿禿的模樣,他還沒想好怎么改造,隔著桿縫,能看到隔壁陽臺。
他偏頭的時候,發現隔壁客廳窗簾在動。
原來有人住
……
“涼哥,”商北吉窩在5幢272戶的客廳沙發中打游戲,對正在忙碌裝柜子的兄弟冷眼旁觀, “你說你何必呢買了個折扣丑柜子就算了,為了省那點人工費,還要自己裝,倆小時過去了,你第一層抽屜的零件都沒找齊,這不是活受罪嗎你說你堂堂周家大少爺,怎么就落到如今這幅模樣”
周家已經是圈子里最頂層的一批人了,周成涼是商北吉交際圈中最有錢的,認識他的時候,商北吉從未想到,周少有天不得不自己動手裝柜子。
周成涼笨拙拆掉尺寸不對的零件,冷漠道: “不幫忙就閉嘴。”
玩著他的絕版游戲卡還冷嘲熱諷,也不知道來這兒干啥的。
“涼哥,”商北吉忽然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這樣吧,你把這張卡給我,今天一天,你讓我干啥我干啥!”
周成涼: “做夢。”
話音剛落,屋里的燈“嘭”一下全滅了。
“啊啊啊啊啊!”商北吉怕黑,連滾帶爬躲在周成涼身后, “哥哥哥哥哥哥!”
“閉嘴。”周成涼在地上坐得筆直,喉結輕輕顫抖,冷靜地開手機,結果兩次劃屏都沒劃動。
他暴躁地將掌心冷汗擦在商北吉衣服上,終于解鎖了。
商北吉太過害怕,沒發現他的異樣,只能聽到他涼哥沉穩地說: “沒水電費了。”
“噢噢噢噢,不不不不是鬧鬼就好。”商北吉松了口氣,催促道, “你你你你快繳費啊。”
“別吵,”周成涼暴躁, “我在思考。”
商北吉: “思考什么”
周成涼: “思考繳多少。”
商北吉: “”
商北吉探出頭,看了眼他的手機屏幕。
【余額寶: 136。23】
“……”
商北吉靈機一動: “我也不讓你送我了,這樣,你把卡借我多久,我給你付多久的物業水電費。”
周成涼屈辱地閉眼,緩緩吐出一個字: “好。”
“Yes!”
商北吉握拳歡呼,興奮地幫他付錢, “寶貝兒,在我擁有你的這段時間,你就叫money吧!”
作為一個真心熱愛二次元的死宅,他家里游戲卡,計算機,手辦……每一個都取愛稱。
周成涼對此評價是: “無聊。”
他連公司領導員工名字都記不住,還給別人起名字
笑死,那這些卡今天叫小紅,明天就得叫瑩瑩。
“你一點都不懂我,專屬昵稱,是屬于我和它兩個人的浪漫。”商北吉美滋滋道, “不然哥你把money賣我,價格隨便開!”
周成涼冷笑: “適可而止。”
他已經用盡全力忍了“money”這個名字,這死宅再多說一個字,他一定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動的拳頭。
商北吉見識過他打拳擊,抱著money縮緊肩膀,安靜了。
室內終于變回燈火通明的模樣,周成涼繼續坐地上跟柜子奮戰。
他想起了隔壁那位天橋下擺攤99起步的好兄弟。
都說近朱者赤,他怎么一點也沒傳染到俞印的好手藝呢
商北吉收了游戲卡,等著回家玩,這會兒百無聊賴,也不想幫朋友干活,干脆欣賞起他的房子。
“哥,你還沒跟俞印坦白嗎”他問, “你瞞著他租房子,不怕他生氣啊”
提到這個,周成涼就來氣。
他承認,自己確實是因為慫,一直沒敢承認。
可是退一步說,俞印就一點錯沒有嗎
他不說,這人竟然真不打算問
一點都不關心他!
周成涼小脾氣上來了。
他就不說。
他這般有出息有骨氣有腦子有手段,一定能想辦法誘導俞印先問。
“哎!涼哥,你不說一哥不跟人合租嗎”溜達到陽臺的商北吉站叉腰大呼, “隔壁怎么有個陌生男人”
“人”字尾音還沒落,努力探身往對面窺的商北吉聽到大門打開了,隨之而來的是震耳欲聾的關門聲,給他嚇了一跳。
哦,不對,尚且不能稱之為震耳欲聾。
因為接下來的聲響更為驚天動地。
周成涼在隔壁哐哐捶門,空手奏了段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曲。
“俞印!俞印開門!俞印俞印俞印——”
商北吉: “……”
喲,妙音涼子,還能自彈自唱呢。
不就是兄弟屋里有男人嗎
出息呢骨氣呢
怎么就急得跟去捉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