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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1 章

    眾所周知的一件事, 家入硝少年他在術式修行上一向懶怠。

    相較于叛逆因子點滿,甚至琢磨著舍棄無量空處的固定模式,自己開新領域的白發同期, 指望家入硝絞盡腦汁、費盡心思的給自己加設定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擇定領域時,他也沒騰出心思搞什么離譜的創新,而是相當爽快的直接套用了家入家祖先的領域。也就是夏油杰道出的,“慈悲喜舍, 四無量心”。

    家入硝的確在術式這一途屬于逆天的才華橫溢, 但是所謂的積累, 同樣是足以與天賜抗衡的。

    千年的底蘊,咒術的家族總能磕磕絆絆的將自家的術式研究個明明白白, 給后世留下點什么。

    家入硝還沒有自傲到,憑著他一個人隨隨便便的敷衍研究就擊敗整個千年的地步。

    所以,他是認可自家祖先留下的領域設計的。

    這一領域沒能在咒術界留下應有的威名, 弱小的只是術士, 而非領域本身。

    而到了家入硝這個真正的特級手上……

    漆黑的詛咒氣息扭曲涌動著, 像是要掙脫面具的束縛,獨立的形成一個全新的個體, 卻最終被死死的束縛在家入硝的面部。

    被毫無緣由的殺念驅使,棕發者轉動眼珠,盯上了兩面宿儺。

    “哈,想打那就接著打下去吧……有趣。”兩面宿儺敏銳的察覺到了家入硝的轉變, 并且理所當然的心生愉悅。

    他渴望的不就是戰斗、殺戮、血腥這樣的東西嗎?

    另一方面,是在場幾人都清楚的引申含義。

    關于為什么家入硝直接先行鎖定了兩面宿儺,而非羂索或者夏油杰。

    理由很簡單, 強弱之分。

    詛咒的吞噬遵循著原始的法則。只有兩面宿儺是足以威脅到存在的強者,那么只要思考斬殺這家伙就好。

    夏油杰和羂索都被劃進了無關緊要的分類中了。

    不過這時候夏油杰也沒心情顧及自己被輕視這件事了, 他的大腦不斷回想著過去和家入硝交談過的領域信息,試圖尋找應對的方法。

    但是家入硝的領域真正覺醒已經是叛逃之后的事情了,夏油杰的粗淺認知只停留在少年高專時期的設想。

    “死馬當活馬醫吧……”夏油杰看著交戰的中心,皺眉喃喃。

    相較于百鬼夜行和嵌合暗翳庭的純黑基底,黑色面具下的領域更多的是混沌不祥。

    換句話說,更多的其實是精神污染。

    夏油杰看得久了,大腦都差點被上涌的負面情緒沖擊,只能暫時偏移視線,不去觸碰。

    “完全看不出來是小家族里的領域啊。”夏油杰有些無奈。

    按照咒術界血脈傳承的邏輯,御三家擁有著最完整、最優秀的傳承。五條悟的成長體系才是家系咒術師最為正統的路線。這一點,哪怕是草根出身的夏油杰都有點刻板印象。

    其實要是這時候家入硝腦子還清醒,估計就要吐槽了。

    別看家入家作為咒術界邊邊角角的不起眼家族,他們家能出家入硝這樣的人才,雖然有祖墳冒煙的因素在,不過還是有些淵源基礎在的。

    這或許就是,成功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吧……

    言歸正傳,“慈悲喜舍”這四個字也算是貫穿著家入家千年歷史的最終奧義了。

    在咒術定義中,所謂姓名是最短的咒。像是這樣有著某種深意的套詞,一聽就不簡單。而領域展開作為咒術師邁入全新階段的門檻,自然也不能胡亂取一個名字草草了事。

    家入硝的領域展開,雖然通過生僻詞匯側面的掩飾了一下,沒有像是夏油杰百鬼夜行一樣直白的擺出定義,但是其名字無法掩飾的就這么擺在明面上,無可避免有知者去琢磨。

    這個有知者,羂索顯然首當其沖。

    此刻兩面宿儺和家入硝打架,死不了的腦花也沒有夏油杰那份焦慮,他淡定的繼續感嘆:“婆羅賀摩天啊,有著四面佛釋義的領域,果然不簡單。”

    在咒術體系中寄生千年的羂索自然最有發言權。被這種玄之又玄定義限定了形式的領域,自然無法擺脫冥冥之中的關聯。這和那些純粹的術式結合就并不相同了。

    沒法從回憶中勉強出解決途徑的夏油杰輕吐一口氣,神色陰郁地看向羂索:“你知道些什么?”

    羂索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居然真的認認真真給夏油杰科普了起來:“以有知的記載而言,近代已經很少有咒術師會使用這樣稀奇的領域了……”

    第 82 章

    羂索解釋了客觀上的事實, 自己也不免有些懷念:“因為術式不同,我還想過硝君的領域會不會不同呢……果然,咒術師家族的遺傳是相當可靠的東西啊。”

    或者說, 簡直有些可靠過頭了。

    在咒術師這個精神狀態不穩定,物理狀態卻相當穩定的群體中,千年的延續里雖然偶爾會蹦出那么幾個天賦異稟的家伙,但是總體來說最為依賴的還是家族遺傳。

    就像是五條悟此人幾乎從生下來那一刻就確定了自己未來的成長路線一樣, 家入硝雖然不是出身大家族, 但是依然能夠有所預料。

    如果其他世界的家入硝子不是一直堅定的走在反轉術式這條路上, 大概一樣會有這樣的分岔路口出現也說不定……

    可是就像家入硝是羂索整個千年計劃的意料之外一樣,家入家這個被家入硝超常發揮的領域同樣是大網底部被遺漏的那一部分。

    千年前, 那個首創出屬于末流家族領域,打破了壟斷局面的天才……他也曾親眼見過啊。

    羂索模糊的回憶中終于透過家入硝混沌的眼神,挖出了一點無關緊要的邊角料。

    與御三家的輪回不同, 家入家在那個時代沒能留下足以稱道的歷史, 卻也留下了某個被羂索刻意抹去的名號……大多是異端、悖逆之類褒貶不一的名號。

    而被冠以了這樣稱呼的棕發棕眸者淺笑, 立于歷史的某處,隔著長河, 與后世的陰謀者對視。

    “……我想要創造出那樣的領域。”

    “那會被很多人阻止吧。”

    “總之我會去做只是因為想要去做罷了。那些笨蛋的未來和我無關。”

    “那么你就去完成吧……這個時代發生的一切,對未來而言就只是歷史罷了。”

    “那你就一個人記好了,我所要創造的歷史……羂索。”

    遙遠的回憶無可避免的因為“歷史”涌進了這個一心大義的家伙腦內。說起來,那家伙的名字是什么來著?琉璃子嗎?算了, 總之是不重要的家伙……不重要又很頑固的家伙。

    這坨腦花收攏回發散的思緒,他并不在意自己階下囚的處境,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繼續和夏油杰長吁短嘆:“平安京時期, 為了排除計劃的干擾因素,我也注意過那個家族……明明術式基礎不錯, 但是家入家卻從來沒有人能走到特級這一步。哪怕是唯一支撐起家族的天才,僅僅是完成領域展開就再也無法前進了。”

    “不過,也多虧了庸才的堆積,在千年后才能看到這樣的異端吧。”羂索感嘆道。

    這句話相當輕描淡寫,可惜知道羂索做了什么事情的家伙可不會輕輕揭過。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攪屎棍。但是羂索這家伙不一樣,他為了自己的大義辛辛苦苦、勤勤懇懇的從千年前一直攪和到了千年后,堪稱勞模。

    這些事情,在千年前的平安京頂多算是上不了臺面的小伎倆,但是到了現在這個整體實力大跳水的咒術界,那就能算是驚天陰謀了。

    羂索長達千年的蟄伏,并不是單純閑著等待。早在平安京時期,他就做好了將戰場投射到千年以后的準備。

    五條家是命定的敵人,加茂家是計劃的一環,禪院家兼容著諸多成為延續……這三家是無可動搖的御三家。

    但是除此之外呢?那些非御三家,卻同樣茍延殘喘數百年的渺小家族必須存在,卻又不必都存在。羂索理智的判斷,與其給敵人留下助力,不如提前做些鋪墊。

    而咒術界的構成千年不變,正好給了這個千年詛咒師情報優勢。他一直觀察著,那些活躍在時代舞臺上的天才。

    各種意義上而言,千年后咒術界一團亂麻的局面全部都有他摻一腳,這才有了現在這幅爛橘子遍地開花的神奇造物。

    那個一心只有自己實驗的家伙絕沒有意識到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若有似無的給某個持續千年的陰謀添了堵,一貫我行我素的怪人只是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罷了。

    這和家入硝的性格可以說完全重合了。

    他們都是只為了自己心愿而活的怪物啊……

    現在回想起來,雖然在才能上不能相提并論,但是家入硝的確稱得上返祖了。畢竟這兩個跨越了時代的前后輩,面容和性格上實在相似到像是某種荒誕的輪回。

    “我想聽的可不是那些走馬燈一樣老掉牙的臺詞……那個特殊的領域,到底意味著什么?為什么能夠影響到阿硝的狀態。我要的是解決辦法。”夏油杰忍無可忍的用力踩了一腳腦花。

    畢竟這玩意實在是太惡心了,他的手碰都不想碰。

    羂索好像到了這一刻才后知后覺自己眼下過于露骨的形象不利于交談,于是不緊不慢的又重新給自己捏了一具軀殼。

    畢竟兩面宿儺忙著和家入硝互毆,沒空管羂索的情況,他也不用擔心辛辛苦苦捏出來的外殼又被砸壞了。

    不過不知道是出于惡趣味還是怎么樣,新殼子長得和家入硝過分相像了。

    穿著潔白狩衣的棕發青年不緊不慢的抬手系上自己腦殼上的縫合線,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這下不僅是夏油杰感覺惡寒,理論上應該被殺念支配的家入硝都硬生生抽出了注意力,將視線轉移到了這家伙身上。

    “哈?冒牌貨?膽子真大啊。”說著說著,眼看家入硝臉上漆黑的面具就要向著赤紅過渡。

    兩面宿儺切了一聲,怪力的四只手臂硬生生扣住了面具,強行扣回了家入硝臉上:“我們還沒有玩盡興,不能讓你這家伙變得無趣啊……”

    “嘖,那我就先解決你,混蛋!”家入硝轉回了頭。

    夏油杰看著重新被兩面宿儺拖回斗毆的泥潭中的家入硝,本來被激戰弄得緊繃的神經終究忍不住冒出了一句吐槽:“什么啊,結果那四副面具真的是物理上的人格開關啊……”

    從面容到嗓音都像是家入硝平安京分號的羂索淺笑著應和:“就是這樣哦,畢竟……那是束縛的媒介嘛。”

    這話有些意味不明,甚至有幾分微妙的懷念與欣慰。

    非要說的話,這個領域還算是羂索親自參與,目睹了塑造全程的。盡管這玩意的傳承也是他一手捏斷的。

    這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成也敗也了。

    不過這些屬于千年前大陰謀家復雜的心路歷程就不是黑發特級能夠獲知的了。

    夏油杰看著和幼馴染相似的柔和面孔,本能其實已經給出了這張臉真實身份的答案。

    他不適的挪開視線,冷聲道:“不要轉移話題!”

    羂索聳聳肩,柔順的深棕色長發順著肩背滑落:“就像是我說的那樣,咒術師的領域展開,說到底,和咒靈的生得領域也沒有什么區別。之所以咒靈能夠碾壓同等級的術士,就是因為領域的阻隔。”

    “可是一旦到了特級,擁有了領域展開的咒術師就完全拉開了差距。”

    說著說著,這家伙的視線落在家入硝背上,露出了有些詭異的笑意:“夏油君,你知道家入家的生得術式是什么嗎?”

    夏油杰愣了一下,居然一時回答不上來。

    畢竟術式這種東西算是招牌,也算是秘密武器。很多保守的術士都不愿意透露出去。也就是御三家有名過頭,咒術界才視作了常識。

    但是家入家這樣的小家族……

    夏油杰從來沒有聽自家幼馴染提起過,也沒有深問過。

    羂索輕嘆了口氣,側臉閃過一發幽綠色的咒力團:“沒錯,你無法回答,我也沒辦法回答。”

    “所謂的家族術式,其實就是血脈中公認的最強大的因子。這種東西,扎堆出現的時代,你應該很清楚……平安京時期,那個人鬼共生的時代。”

    相繼出現了天元、兩面宿儺這樣足以統治一個時代的怪物,那個人鬼共生的平安京時期,咒術界人才輩出到了某種離譜的地步,哪怕像是家入家這樣在咒術歷史中完全排不上號的末流家族,由于大環境好得過了頭,也有過家族史的巔峰時刻。

    這是無數人懷念又恐懼著的,屬于咒術師的時代。

    如果一定要給家族的術式劃定一個范圍,那么只會是那個時候了。

    “可是,降生在那個時代的某個異端,他從一開始就放棄了在這個舞臺上奪取光芒的機會。”羂索瞇眼輕笑著,抬手指了指自己這張柔和的面孔。

    話音剛落,經過一番纏斗的家入硝再次撕扯開了伏魔御廚子的部分。

    這一次,兩面宿儺無法再通過物理手段牽制面具的切換。不過不爽的詛咒之王最終強行改變了面具的軌道,將冷白的那一枚扣在了家入硝臉上。

    刻印著“舍”字的面具。

    夏油杰猛地看向家入硝,他心底突然產生了一種微妙的緊迫感,于是下意識喃喃道:“還差一個……”

    羂索也收回了話頭,轉而不置可否道:“你猜到了啊。”

    “關于四無量心的束縛。”

    夏油杰確實聯想到了一些幼馴染提起過的事情。

    那個總是懶洋洋的棕發少年,難得認真的陳述了自己一直探索的理念:“……束縛的本質,其實就是借貸啦,只是對象有點特殊罷了。如果有一天,杰覺得自己有什么事情一時半會辦不到,就試試看吧。向天,發起名為‘束縛’的強求交易。”

    而作為天的代行,家入硝此人一定會走后門讓那些平等或是不平等的束縛強行成立。這才是家入硝暗示自己幼馴染的事情。

    可惜夏油杰之前從來沒有用上家入硝的獨門秘籍。

    不管怎么樣,這份理念也算是輔助夏油杰理解了羂索的話。

    所謂束縛,就是一個交易的平臺。家入硝早就習慣了空手套白狼,通過賒欠貸款的離譜方式硬生生撕扯出自己需求的力量。哪怕是他的領域也貫徹了這樣的靈魂本色。

    慈悲喜舍是向神明借貸的媒介。

    按照正向的邏輯來說,這種束縛大抵是使用者保持著四無量心才能獲得相應的力量,如有違背,即刻反噬。

    但是由于詛咒的侵蝕,事情變得有些微妙了起來。

    遵守變成了剝奪,力量倒還好好的攥在了家入硝這家伙手里。該說是本能的不肯吃虧嗎?

    總而言之……

    “在第四枚面具扣上之前,我會結束這場鬧劇。”絕境面前的黑發特級終于完全冷靜了下來。

    這種狀況也容不得他再沉浸在個人情緒當中了。畢竟……稍有不慎就會是永久的失去啊。

    羂索輕笑著點了點額頭的縫合線:“真是不錯的決心。但是說大話這種事情……”

    一直沒有真正動手的羂索,此刻他終于插手參與進了三人的領域間隙。

    他抬起手,結出了和家入硝毫無差別的手印:“領域展開……”

    “婆羅賀摩天。”

    明明是一樣的名字,最終呈現的領域卻完全相悖。這正是夏油杰沒能聽到最后的,羂索的真正解說。關于家入那位異端顛覆性的,連羂索都感到惋惜的真正設計理念。

    與生得術式、血脈傳承毫無關聯,完全公開的通用性公共領域,基于術士基礎的束縛交易、降靈技巧、反轉術式等等構建的領域框架。

    這玩意bug到簡直就像是普適性極強的公式一般,一套就好。哪怕使用者是輔助監督,亦或者什么天生的反轉術式者,依然可以開出屬于自己的領域。

    “如果讓他的研究成果流傳下去,我會很苦惱的,所以只好抹去了,就像那些消失在歷史中的其他術式一樣。”羂索露出了極其溫柔的笑意,坦白了自己千年間的又一罪行。

    夏油杰不關心這個,他只是咬著牙,不退反進,延展開了自己的領域。

    無論羂索想要做些什么,他只要阻止就好。

    而與局面的變動不同。

    家入硝在轉換完面具后又一次變得意興闌珊,直接抽出了和兩面宿儺的對峙。

    “杰,別管那兩個了,先離開這里吧。”完全沒察覺到自己狀態變化的家入硝淡定的對著幼馴染說道。

    夏油杰猜不出這個形態下家入硝的怪異點,只能謹慎的回道:“你想到辦法解決了嗎,阿硝?”

    森森的骨白色面具下,棕發者理所當然道:“我會處理一切,你只要跟著我就好。”

    于是夏油杰得出了答案,這一次……是傲慢。

    黑發咒術師輕吐出一口氣,忍著撕裂的疼痛,一點點剝開領域的間隙。

    “停手吧。”夏油杰一字一頓,又一次重復:“阿硝,停下來。”

    他不能再放任事態發展下去了。

    所以……哪怕要直接對上幼馴染,他也必須在此刻站出來。

    非人的眼神不帶半分情誼,家入硝淡淡的注視著難掩緊張的夏油杰,不喜不悲道:“杰,你太弱了。你真的覺得自己有資格阻攔我嗎?”

    極限的氛圍之下,夏油杰的頭腦卻越來越冷靜,他笑了一下:“如果是我那個笨蛋幼馴染的話,我大概的確會被教訓個不輕吧。但是如果只是你這樣不知道算是什么的邊角料,作為那家伙的同期、摯友,身為被信賴者的我,是絕對……絕對不會輸給你的啊!”

    語畢,在三個東京高專同期的特級中,最少仰仗實力胡作非為的這人堅定的抬起了手。

    唯有這一戰,無可避免、不該逃避。

    “阿硝,我會打敗你……打敗你的這份傲慢。”夏油杰深吸一口氣,掌心逸散出了漆黑的咒力。

    第 83 章

    “杰, 你總是這樣……奇怪……為什么我以前從來沒有覺得不對呢……”被面具遮蔽了思緒的詛咒自言自語著,陷入微妙迷茫的自我矛盾。

    不過夏油杰可管不了那么多了,率先發起進攻的他已經無路可退。他也……不會再退了。

    “阿硝, 原諒我……”眼尾狹長凌厲的黑發特級低語。

    在咒靈操使決絕的驅使下,百鬼夜行和家入硝的領域終于涇渭分明的徹底割裂開來,不再予取予求的成為養料附屬。

    失去了這一條輸送通道,家入硝就不能再隨心自如的操控自己的領域蔓延。同樣的, 那些因為吞噬帶來的異變應該也會減緩些許。

    不過夏油杰選擇放手, 羂索卻趁著這個間隙迅速接上了家入硝的領域。

    同源的兩方領域雖然沒有信任基礎, 仍然很好的融合在了一起。

    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這可是為了弱小者而專門打造的通用領域啊。羂索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畢竟歷史會斷代、人類有終局, 羂索卻是實打實從千年前遺留的老古董了。

    千年老妖怪現身說法的記憶里,在縱向的時間軸上,平安京時期每個家族都有著歷史中前所未有的天才誕生, 但是放在橫向的空間上……那真的是反轉術式不如狗, 領域展開遍地走的糟糕時代了。

    不過羂索本人對那樣的時代相當如魚得水, 甚至到了千年后都還在想方設法復辟。

    但是,羂索只有一個, 不是所有術士都覺得在那里生活很好的。尤其是那些如同家入一般不上不下的半吊子咒術師。

    順應了那個百花齊放時代出生的家入家咒術師,姑且就用“琉璃子”這個名字代指吧。頭腦清醒過頭的他根本沒打算走戰斗這條賽道,而是轉頭直接拐上了科研那條路狂奔。

    平安京咒術師模擬器開服即送的新手福利大禮包生得術式,也被這個我行我素、自由過頭的家伙直接舍棄, 換了更趁手的東西。

    說起來這件事也很簡單吧,畢竟生下來就懂得和“天”做一些強盜邏輯交易的家伙,可不只是家入硝這么一個惡劣的混蛋啊。

    早在千年前, 就有那么一個羂索認識的家伙,為了達成目的, 毫無猶豫的割舍掉了不必要的術式。

    唯一不同的一點大概是……

    身著狩衣的棕發者無悲無喜的注視著對峙的兩個幼馴染。

    夏油杰釋放了不少低級的咒靈牽制家入硝的行動。

    在無視等級差距的湮滅術式面前,比起浪費手上的高端戰力,還不如讓平日勉力吃下的“垃圾”發揮一下余熱。

    家入硝似乎還在被自己的迷茫困擾著,掙扎的動作并不強烈,稱得上遲緩。多少次瞄準夏油杰的術式,最終還是被泄憤的偏轉到了那些無用的咒靈身上。

    于是他這么一個特級奇跡的被一大堆三級、四級的垃圾咒靈牽制住了。

    倒是兩面宿儺偶爾興起發出的斬擊術式,家入硝應對的仍然迅捷。

    看著場面混亂的三人,羂索不帶多余情緒的彎了彎唇角:“真是多余啊……”這樣的場景。

    異端之所以是異端,那就是因為悖逆世俗,孤身一人。

    但是同樣作為極端分子,家入硝卻終究沒能繼承自家老祖宗的優良習性,反而總是為了某些人將事情搞得亂七八糟。

    羂索很難評價自己主觀的情緒。總之,不算欣然、不太愉快。

    畢竟在此之前,他都覺得家入硝會和“琉璃子”完全一致的陷在自己的世界里,直至自己活夠了,痛快的留下爛攤子撒手人寰呢。

    這不就是他們那些科研怪人一貫的做派嗎?

    只負責創造,卻完全不顧及后果的糟糕性格。

    似乎是故人的音容,又或者是自己捏造的軀殼殘留了記憶,總之羂索破天荒的想起了很多千年前的瑣事。

    “歷史已經創下,我也許隔天就會被某個不爽的家伙暗殺……總之,之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你死后,我會毀掉這一切。”

    “隨你高興吧,總之我死后這些事情就都無關緊要了。”

    “為什么不留下咒物?就這么不想參與我的計劃嗎?我以為我們也算是朋友了。”

    “哈?朋友?好肉麻的東西……我對這些完全不感興趣,你要是需要就去家入家隨便找個孩子折騰吧。我相信找找總會有的,跟我一樣的怪人。”

    最后,這個人就很輕易的被殺死了。

    他不惜一切創造出的那個足以震動咒術界的領域展開,也成了家入家收藏中落灰的不起眼一角。

    不起眼到……羂索都沒打算抽出手特意毀掉這份現在災難性的玩意。

    “這算什么?因果循環?輪回報復?”羂索嘲弄的笑了一聲,但是這只能算是笑話了。

    畢竟羂索做出了至今為止所有的一切,從來不是因為嫉恨天資卓眾的少年。他只是很坦蕩的判定那些家伙無法為自己所用,不能與他同道,接著將那些有害他大計的真正天之驕子扼殺。

    一切只為了……他的大義。

    最終,長達一千年的隱私背后,除了背負著“天”的意志,無論如何也無法殺死的六眼,羂索不知道將多少驚才絕艷的術式埋葬在了時間的長河中。

    而家入家也只是由于特殊性,曾經上過羂索暗殺榜的其中之一罷了。

    羂索短暫的注視,最終又因為這個茍延殘喘的小家族實在孱弱,以至于甚至連懷揣的寶藏都無法察覺,而放棄了耗費精力在他們身上。僅此而已……罷了。

    在親眼所見家入硝這個打破了界限的存在之前,羂索再也沒有注視家入這樣渺小的家族。

    螻蟻因為弱小,在象群被不斷獵殺的情況下,反而平穩的綿延到了千年之后。

    當時代不存在天才,中庸之輩就站在了臺前。

    不過這種事情換句話說,正因為知道家入硝的存在,如果給羂索一個回到千年前的機會……他絕對會毫不猶豫的葬送這一支血脈。

    千年老妖怪總是擅長將戰斗上升到家族層面。

    哪怕……他確實和某個人存在著短暫到無法定義的交集。

    只可惜,重開的奇跡是不會落在羂索這家伙的身上了。他無法回到過去經歷這一點抉擇,所以也只好打起精神繼續應付起這個屢次破壞自己計劃的青年。

    夏油杰和兩面宿儺的注意力都被家入硝死死牽扯住,羂索的身邊終于出現真空,他也該好好想想如何擺脫困境了。

    畢竟,他真正要實現的大義可不在這個擁擠過頭的心像世界啊。

    羂索這邊跑路的決心已定,不再關注家入硝,但是家入硝本人狀況卻相當詭異。

    最后一副面具隨著時間推移,逐漸向著家入硝的面部移動,卻每每被夏油杰強行打回,又或者推了其他面具拖延。

    但是束縛就是束縛,可以繞彎子,卻永遠無法違背。

    而想要采用強制力手段……夏油杰在正面戰場上的發揮是無法與家入硝匹敵的。要不是家入硝本能的回避攻擊幼馴染,估計事情早就大發了,就別提擊敗這種事情了。

    這種微妙的平衡只會讓家入硝受幼馴染刺激的感官越發麻木,直至完全免疫。夏油杰也知道這一點的危險性,但是他實在沒有別的辦法。

    “要怎么做……真的是因為……我太弱了嗎?”黑發特級難掩痛苦,任由那份悲哀的情緒發酵成新的咒力,投入到漆黑的海洋。

    可是對于咒靈操使來說,咒力的充盈又有什么作用呢?有什么……作用?

    夏油杰猛然驚醒,他死死看向掌心逸散的黑霧,他下意識喃喃道:“我的術式是……咒靈操術。”

    家入硝茫然的歪歪頭:“這算什么?術式公開嗎?不過我對你的術式一清二楚,不會有什么特殊功效哦,杰。”

    夏油杰扯了扯嘴角,眼神有些復雜,他低聲道:“阿硝,我不知道你的術式是什么。但是……你大概也不記得我的術式條款了吧。”

    不,不是不記得。而是……無法意識到。

    夏油杰從一開始就試探出了那些面具對佩戴者認知的蒙蔽。

    就像家入硝本人無法察覺自己人格的切換一樣,他也遺忘了自己陷入混亂的真正原因。

    而現在,夏油杰要做的……就是利用這一點。

    黑發特級緩緩攥緊手,有如實質的黑色煙霧包裹在了掌心。他深吸一口氣,眼神逐漸堅定的看向面具再次開始挪移的幼馴染:“咒靈操術……”

    基本的定義之中,在領域展開的鎖定效果下,領域之主的術式有著對敵的必中效果。

    而咒靈操術的完全錨定,對于此刻身為咒靈的家入硝來說,到底意味著什么?

    夏油杰不愿意深想,也不敢深想,可是此刻卻也只能依賴了。

    領域內部一團亂麻,領域外側的現實世界,事情也有了變化。

    五條悟、伏黑甚爾、太宰治,三個能夠主事的大人總算碰了頭,一起冷靜下來商討后續的事宜。

    “伏黑君真是慢啊,差一點就只能給硝君收尸了。”太宰治輕快的說道。聽上去沒什么誠意,甚至讓人懷疑這家伙是真的想送老板上路。

    伏黑甚爾一腳將傷痕累累的脹相踢向五條悟,他無所謂的聳聳肩:“總之,人我是給你送到了,記得打錢。”

    五條悟抬腳接球,踩住渾身是傷的特級咒靈。白發最強不爽的嘖了一聲:“喂,這到底是什么情況啊?”

    太宰治鄭重的推著一臉懵的虎杖悠仁,到了沉默的脹相身邊:“喲,咒靈君,有沒有興趣認識一下自己失散多年的弟弟啊?”

    脹相沒理這個突然發瘋的家伙。

    虎杖悠仁豆豆眼的指了指自己:“誒?可是我應該是獨生子才對啊。”

    太宰治瞥了一眼氣息越發厚重的咒胎,神色微暗。

    他知道時間緊迫,也不再拖延,而是語速極快道:“不是玩笑,你們兩個,快點確認身份。”

    五條悟聽了也沒質疑,干脆滿臉煩躁的一手抓一個,開始了極具個人特色的恐嚇:“那個啦、那個,你不是加茂家的咒靈嗎?就用那個血液的術式確定一下吧。”

    被一群發癲的瘋子壓得沒辦法,無辜大哥脹相只能按捺下煩躁窩火,滿心郁悶的照著五條悟說的做。

    他一開始還一臉麻煩,不過隨著結果顯露,他很快態度就180°轉變:“怎么可能……嗯?你……弟弟!”

    虎杖悠仁迷茫:“誒?”

    猜想得以驗證,太宰治拍拍手:“好,認親大會結束,現在就開始下一個環節!”

    五條悟的耐心已經到達了極限:“你到底想干什么?”

    太宰治嘆了口氣,再次看向家入硝的身體:“硝君的情況,有著六眼的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吧。”

    五條悟神色平靜。清透的蒼藍眼眸定定的看著太宰治,穿透了這道格格不入的靈魂,直達本質:“所以,我認為你才是他留下的后手。”

    太宰治知道五條悟沒有挑明的真正意思。

    雖然五條悟不一定知道家入硝隱瞞的全部目的,但是他還是選擇了協助自己的同期。這是屬于他們三人的默契。

    無法理解、不曾坦白、難以聽從,但是……會相信彼此的抉擇。

    “不,我不能用在這件事情上……他希望我做到另一件事,更加關鍵的節點。”太宰治沉默片刻,緩緩道。

    “更加關鍵?哪怕他因此先一步死掉?哈。”五條悟不怒反笑。

    柔順垂下的純白發色被莫須有的力量微微激蕩,非人的強大足以在生物本能上震懾住任何弱者。

    不過太宰治過去早就習慣了和中原中也這樣直來直往的笨蛋相處,此時相當自如的應對著某位最強的恐嚇,就是不松口。

    “那就是他的心愿。”鳶眸晦澀不明的青年淡笑著。

    太宰治頓了頓,有些意味深長的看著五條悟:“但是……”

    白發最強終于沒有一貫的裝傻,他干脆利落道:“反正你也不是那種聽話的乖乖仔,是吧。所以才違背了他的意思,將我們聚集在這里。說吧,到底需要做什么?”

    太宰治微笑著搖搖頭:“不,現在還用不上你,最強。”

    “現在我需要的是,將那些睡覺的家伙叫醒的方法。身為五條家主的你一定知道的吧。”

    之前家入硝能夠蠻橫的闖入兩面宿儺的領域,逼著對方不再騷擾虎杖悠仁。那么此刻,五條悟同樣能強行入局,將泥潭中的幾根蘿卜給拔回現世。

    五條悟有些頭疼的嘆了口氣:“難怪你需要脹相……無量空處的針對性太強,確實不適合做這種事情啊。”

    作為五條家世代相傳的上位領域,無量空處內部除了五條悟認可之人,稱得上無差別的無人生還。

    哪怕是同為特級的幾人,五條悟也沒有把握這種純精神攻擊有沒有后遺癥。

    由于現場四個大人,只負責打架的伏黑甚爾沒管兩個謎語人,只負責認親的脹相同樣沒管。最終趕時間的太宰治和五條悟飛速的達成了一致。

    “……所以,為什么我要做這種事情啊?”脹相一邊護著自己年幼無知的弟弟,一邊無語。

    五條悟一臉囂張,惡人派頭十足的發出彈舌的怪音:“你也不想你弟弟被搶走身體吧,脹相。”

    虎杖悠仁糾結了一下,還是拜托道:“雖然不知道我們的關系,但是……可以幫幫我嗎,大哥哥?”

    脹相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弟弟的身體就由我來保護。”

    而在形同開了二倍速的談判結果出現的瞬間……

    領域內部的未知終于波及到了現實世界。

    虎杖悠仁都沒能反應過來的瞬間,眼角處突兀流淌出了細細的血痕。

    “唔……怎么回事?”粉發男孩悶聲道。

    脹相震驚的扶住弟弟:“悠仁、悠仁!你沒事吧?”

    五條悟皺眉,深深地看著虎杖悠仁。看穿一切的六眼鎖定了幾道混雜的靈魂。

    白發最強低聲道:“快要來不及了……”

    太宰治倒還是很淡定的樣子:“沒關系的,大概是夏油君做了什么吧。那家伙也該忍不住了。”

    一直無所事事的伏黑甚爾眉頭微動,突然俯身沖向前,將一無所知的兒子拖出了家入硝身邊。

    下一秒……

    本來聲勢浩大的咒力漩渦無限壓縮到了一點,變得沉寂。盡管如此,但凡感知力正常的人類只會感到更加濃厚的不安。

    經驗豐富的天與暴君嘖了一聲:“快孵化了啊。”

    被親爹隨意提在手上的伏黑惠掙扎無果,只能面無表情道:“什么?”

    伏黑甚爾將小鬼放到地上,有些復雜的低聲道:“老板他這下真的要變成詛咒了……看在雇主關系的份上,我倒是不介意幫他收個尸。”

    伏黑惠咬牙:“就沒有挽回的辦法了嗎?”

    伏黑甚爾攤了攤手:“我只是術士殺手,又不是萬事屋許愿機,別太高看我了。”

    話雖然還是混不吝,但是事實如此,伏黑甚爾一向不負責這些。

    太宰治卻在混賬老爹發言時,打斷了伏黑甚爾的話頭:“我這里還有事情需要你做哦,伏黑君。”

    “怎么,又有咒靈要殺嗎?”伏黑甚爾收回放在陷入沉默的兒子身上的視線,隨口問道。

    “不,不是你……是惠君。”太宰治冷靜的給出了讓人渣老爹下意識挑了挑眉的回答。

    伏黑惠也迷惑的抬頭看向了太宰治:“我?”

    就在太宰治打算用上非法童工時,領域內部。

    比內心糾結的夏油杰動手更快的,是羂索的逃脫術。

    時間拖得越久,變故就越大。涉谷那里的情勢容不得拖沓。

    而且……

    在之前太宰治那一番拱火的話丟出去后,恐怕里梅已經全速往涉谷趕去。

    一旦被那個對兩面宿儺忠心耿耿的家伙目睹一切,羂索就徹底失去了這次發動計劃的機會,千年的處心積慮都將功虧一簣。

    羂索不能將一切賭在里梅是個眼瞎的傻子這件事情上。

    基于這些背景,羂索趁著沒人注意,直接打算鑿出一條新路開溜。

    比起靈魂強度碾壓大部分人的兩面宿儺,他的好大兒虎杖悠仁就還是個普通人。

    羂索毫不顧及母子之情的就開始攻擊虎杖悠仁的靈魂。

    靈魂映射身體,這才導致了剛才虎杖悠仁出血。

    不過羂索對虎杖悠仁出手,無可避免的也觸及到了兩面宿儺的靈魂。

    本來還在和家入硝糾纏的詛咒之王發現有人想開溜,終于交出了幼馴染內斗的戰場,轉向了羂索這個陰謀家。

    第 84 章

    夏油杰看著掌心緩慢成形的咒靈玉, 緩慢而復雜的吐出一口氣:“抱歉,阿硝……”

    所謂的咒靈操術,在對陣咒靈時一如既往顯得相當bug。就算打不過, 卻也能做到強行收服。畢竟這是術式的底層邏輯。

    夏油杰和家入硝在咒術定義上都是特級,那么咒靈操術就能起到應有的功效。

    不過出乎夏油杰意料的是……

    “順利過頭了。”黑發特級自言自語道。

    但是不管怎么說,夏油杰總算是卡住了通往新世界大門的幼馴染,他也只能暫且壓下多余的思考, 想想下一步行動。

    夏油杰和家入硝兩人通過存檔環節, 進入了暫停, 羂索和兩面宿儺的交鋒卻愈演愈烈了。

    羂索出于個人惡趣味捏的家入殼子,在戰斗方面完全派不上用場。

    他能夠和兩面宿儺僵持, 完全仰仗的是自己不死的特性。

    不過對手是詛咒之王的話,羂索也不能保證會不會被兩面宿儺破解出一擊必殺的辦法。

    “時間也差不多了……”縫合線腦袋頂著又一發沖著腦袋來的斬擊,終于停下了閃躲, 對上詛咒之王猩紅的瞳眸。

    兩面宿儺則瞥了一眼變成咒靈玉的家入硝, 煩躁的嘖了一聲:“已經夠了, 你們幾個無聊的闖入者……”

    無論怎么說,這里畢竟是兩面宿儺私人的心象世界, 這么多人堵在這里……很難評,就挺沒邊界感的。

    換作平常,有誰膽敢窺探詛咒之王的靈魂,早就劈頭蓋臉一份死亡套餐送上。

    結果眼下出現的三人, 一個不死的千年老怪物,一個新鮮出爐的半人類半詛咒,一個奇奇怪怪的特級咒術師, 兩面宿儺一時半會都沒法發泄出心底的暴虐。

    延長戰時間過久,以至于哪怕是兩面宿儺這樣的好戰分子都感到了郁悶。

    所有人都對一成不變到如同泥潭的局面感到了枯燥乏味。

    一刻也沒有為家入硝感到悲傷, 下一個到達戰場的是……歐尼醬噠!

    “誒,我打宿儺,真的假的?”脹相無語的看著太宰治和五條悟。

    太宰治和五條悟給予眼神上的支持。

    看在弟弟的份上,脹相最后還是咬牙認了。

    當然,脹相走這一趟,并不是真的指望實際年齡三四歲的歐尼醬挑起大梁,只是眼下正兒八經的特級戰力已經沒幾個了……

    沒錯,在已經變成有去無回絞肉機的心象世界,沒有特級實力已經被這個場子的門檻完全卡柱。

    所以外面的友軍才費盡心思,幫助虎杖悠仁認親,挖角挖到新特級來趟這趟渾水。他們需要一個精確坐標,確保被救者平安傳送到京都,而不是亂入別人的身體。

    不過……這一次必須是最后了,有的事情已經無法再拖延了。

    比如某位正捏著家入硝.zip的夏油杰君。

    從最開始他就是不應該牽扯進領域的那一個。夏油杰能進入領域就是基于家入硝的存在,現在將人變成壓縮包,他當然沒法一直賴在兩面宿儺的領域當中。

    換句話說,他很快就要被自動遣返了。

    這糟糕透頂的平衡……總算打破了。

    幾乎在同一瞬間,順著虎杖悠仁和脹相打通的回路,夏油杰緊緊攥著手中屬于家入硝的咒靈玉,徹底跌出了這片看得人眼暈的尸山血海。

    這一次,兩面宿儺和羂索都沒有出手阻攔。

    原因很簡單,在夏油杰醒來時,他很快意識到了……

    意識層面的捕捉,根本不會顯化到現實中啊!

    雖說咒術師靈魂影響身體的設定已經夠離譜了,但也不可能深入到意識物質的層面,讓夏油杰從心象空間拽出什么實體。

    “所以,阿硝的靈魂……”夏油杰猛地睜大眼睛,看向氣場不對的咒胎。

    無需多言,結果已經分明。

    單一的靈魂已經捕捉的相當勉強,此刻氣勢上拔到一個離譜高度的家入硝,夏油杰沒有自信能夠再錨定一次。

    五條悟神色凝重的看著逐漸蘇醒的詛咒,輕吐出一口氣:“看來是到我的回合了啊。”

    白發最強熟練的捏起手訣:“領域展開……無量空處。”

    作用于精神層面的領域直接沖擊了毫無防備的同期意識,硬控住了對方異化的進程。

    即便如此,松了一口氣之余的五條悟仍然忍不住吐槽:“喂喂喂,為什么突然變成這種打BOSS的奇怪畫風啊!偏偏BOSS還是老同學這種設定……”

    “硝子、硝子,快別睡咯,你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五條悟一邊大呼小叫的試圖用jump式羈絆打動同期,一邊頭疼的撓了撓后腦勺。

    很遺憾的是,這一聲深情呼喚沒能發揮嘴遁功效,家入硝還處于被無量空處暗算后的大腦空空狀態。

    不,也不能完全說是空空,更多的應該是被大量信息沖刷后的哲學賢者時間。

    雖然沒有能處理信息的六眼,但是單論靈魂強度和韌性,家入硝不輸給任何人。他從中恢復也只是時間問題。

    家入硝自己評價的話,其實他大腦反而清醒到了一輩子中難得的巔峰時刻。

    詛咒的侵蝕也好、主觀的情感也好,統統被某種機械化的理性覆蓋。

    如果非要給這樣限定的絕對理性一個定位的話,大概是在家入硝剛剛遇見平行世界的自己那個節點吧。

    孑然一身,并未遇見夏油杰的那個科學怪人。

    所以,除了自己,其他事情都沒必要在意。家入硝要做的只是將少有的熱情投注到感興趣的創造上。

    就像羂索認為的,家入硝這個人的初始模板里可不包括為了羈絆啊、友情啊,將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團糟。

    始終淡淡的游離,直至最后一刻,我行我素的貫徹自我的喜怒,這才是刻在這家伙的初始設定里無可動搖的點。

    結果,先是五條悟和夏油杰這兩個特級笨蛋,接著為了這份無聊透頂的命運,家入硝又做了太多有用無用的事,認識了太多有用無用的人。

    他的人生已經無法繞開感性,自然也跌不回過去那樣的全神貫注……

    家入硝是因為羈絆變強的人嗎?還是……變弱的人呢?

    事到如今……

    “我沒辦法回答啊……”棕發的詛咒啞聲喃喃著,在現實世界中久違的道出了話語。

    但是,他在意的本來也不是強弱那樣無意義的概念。想要的,就去抓住。有關這一點原則,家入硝從來沒有動搖過。

    所以,這場夢已經足夠久了……他也該醒過來,去做該做的事情了。

    第 85 章

    自詛咒的繭房中, 脫困而出的是……

    五條悟剛準備再開一次無量空處鎮壓的手猛然頓住了。

    被龐大的詛咒遮掩的六眼終于看清了內部的景象。

    一雙冷白的手穿透幽綠,粗暴的扣在了臉部,下一秒……硬生生的扯開了自己臉上那層假面。

    “喂喂……開玩笑的吧?”白發最強傷腦筋的嘟囔著。

    手上隨意拎著新鮮出爐血淋淋面具的棕發青年瞇了瞇眼, 試圖看清面前的景象,接著他才笑著打了聲招呼:“喲,人很全嘛。”

    五條悟一臉慘不忍睹的看著家入硝被血糊得快要睜不開的眼睛,大呼小叫:“這種時候就不用笑啦。真可怕啊, 像是變態殺人狂一樣呢, 硝子。”

    說著說著, 他的聲音又不可避免的低沉了下來。

    良久,那些一貫插科打諢的笑話再也無法出口, 無能為力太久的白發最強才宛如嘆息般說道:“不管怎么樣……歡迎回來,硝子。”

    家入硝眨了眨眼,輕聲道:“啊, 我回來了。”

    下一秒, 他不動聲色的捏碎了手中的面具殘留, 一步步邁出了被咒力漩渦吞噬而成的坑洞。

    繼五條悟這個眼神好過頭的家伙之后,外面的夏油杰等人也終于意識到了家入硝的蘇醒。

    雖然這種事情有些突然, 但是既然發生了這種好事,對于大家來說也只有樂觀的接受了。

    至于事件背后的暗流涌動……等到爆發時刻再提起也來得及。

    “阿硝,你怎么樣?”夏油杰難掩擔憂的走近幼馴染。

    家入硝維持著平和的笑容,若無其事的回答:“什么事也沒有……倒是你在領域里受的傷, 要想辦法好好治療啊,靈魂的問題可不小。”

    “我知道的。”夏油杰順從道。

    相較于兩個不合時宜,圍著同期團團轉的特級咒術師, 太宰治和伏黑甚爾就維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靜靜的看著三人相聚。

    不……

    更準確的說, 伏黑甚爾是真的不在意,但是太宰治卻是在審視著面前這個突然一切如常的家伙。他可不是咒術界本土得過且過觀念盛行的原住民。

    但是很可惜,雖然直覺上有些微妙,太宰治還是沒能找出家入硝身上的破綻。只能無聊的看著那邊三個老同學突然快進到同學聚會環節。

    不過這場敘舊大會最終并沒能持續太久。

    打斷他們的……是突然七竅流血的虎杖悠仁。

    有反轉術式top的家入硝在場,這種小傷根本不算是大事情。但是這作為某種信號卻已經足夠了……

    兩面宿儺最終沒能將羂索這個滑手的千年詛咒師截殺在領域之中,讓人通過虎杖悠仁的靈魂漏洞溜出了伏魔御廚子。

    心象世界終于恢復了久違的平靜,不過唯一留在這個破地方的詛咒之王大人,兩面宿儺有多火大就不提了。

    “喂,小鬼,朋友游戲就這么好玩嗎?哈哈,你們最好趁現在多玩玩,不然等羂索那家伙的計劃完成,一切也結束了。”不知道是想幫忙還是單純出來發泄的兩面宿儺陰陽怪氣的通過虎杖悠仁臉側的開口嘲諷。

    家入硝懶洋洋的抬眼看了他一眼,嘲諷力度點滿道:“我們的事情就不勞你費心了,一個人去享受獨處空間吧,孤寡之王。”

    不等兩面宿儺爆炸,家入硝眼疾手快的揪住開口的舌頭,兩指用力直接硬生生連著余音扯斷。

    他的動作太過自然,當事人虎杖悠仁甚至都沒反應過來,兩面宿儺就沒聲了。

    這下這家伙真的只能獨自在心象世界面壁思過,自己玩去了。

    “阿硝,兩面宿儺說的……”夏油杰皺眉問道。

    家入硝搖搖頭,打斷了他:“你不用多想,羂索那家伙……現在就在我這里。”

    不比夏油杰的迷惑,身負六眼的五條悟并不意外的聳聳肩:“原來如此……怪不得從醒來開始你就怪怪的。”

    家入硝嘆了口氣,也不在意五條悟揣著明白裝糊涂。要不是害怕夏油杰又鉆牛角尖,家入硝估計會選擇搪塞過去。

    不過兩面宿儺都開口了,他最后還是以防萬一的解釋了。

    在家入硝的掌心上方,被咒力包裹的面具殘片浮起,殘留的血液緩慢滴落,怪誕得就像蒼白割裂的新鮮頭骨。

    不過在場都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咒術界業內人士,比起恐怖造型,他們更關注的是上面散發出異樣的波動。家入硝垂眸看著破碎的人面上那一道被束縛鎖定的縫合線,不由好笑的扯了扯嘴角。

    “那家伙,沒有虎杖他們的接應,強行闖出心象世界,最終只能沿著我們逃脫的路徑來到京都。”棕發青年平淡的敘述。

    也就是說,如果羂索這家伙不想做孤魂野鬼,一路飄到涉谷去忍辱負重完成大業,他一定要找一具身體。

    而這身體……只會是家入硝和夏油杰其中之一。

    比起神志清醒的夏油杰,羂索最終還是選擇了家入硝的位置作為自己的登出點。

    很遺憾的是,他沒料到五條悟這個瘋子上來就是一發無量空處,對著自己的同期毫不留手,根本不擔心家入硝會挺不住。

    畢竟相較于因為私情瞻前顧后的夏油杰,五條悟總是會在下定決心后就毫不猶豫的貫徹到底。

    堪稱最強的控制技能直接將家入硝沉浮的意識撈出黑色的潮汐,強行吊高,釘在了和羂索對等的清醒位置。

    背負著十字架的受難者看見了不速之客。

    陰溝里的老鼠于是曝曬在了陽光之下。

    最終羂索只能自斷一臂,主動退讓出了這片身體的戰場,不過他卻也死皮賴臉的沒被家入硝直接驅趕。

    當然,這也是家入硝本人希望的。

    畢竟比起讓老鼠恢復自由身,又去到處當攪屎棍,那還不如家入硝犧牲一下忍一忍,退一步海闊天空,將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

    最終兩相權衡,羂索的靈魂寄生在了那一副破碎的面具之中。

    畢竟那些承載著家入硝心象的面具本身就是最佳的降靈載體,羂索退守到那里也不奇怪。

    “……所以,我們現在該怎么辦?”夏油杰毫不掩飾嫌惡的看著那一堆碎片。

    家入硝嘆了口氣,收回碎片,頭疼道:“我會想辦法處理掉這些碎片……不過兩面宿儺說的也沒錯,誰知道羂索留沒留什么亂七八糟的后手。我們最好還是想辦法趁著這家伙沒辦法行動,解決了他那些陰謀詭計。”

    “關于這件事,我倒是知道哦。”終于到了該上場環節的唯一智力選手,太宰治先生淡定道。

    “涉谷,羂索最后出現的地方。”鳶眸青年瞇了瞇眼,沒有任何拖沓的公開了這個答案。

    雖然明言,但是的確是坐鎮東京的五條悟蹙眉:“居然在那里……”

    家入硝搖搖頭:“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羂索的行動力恢復不知道需要多久,我們盡快離開吧。”

    夏油杰也贊成的點點頭。

    最終,幾人一致決定遷移戰場,前往情勢未知的涉谷。

    不過在此之前……

    “家入大人!夏油先生!”察覺到危機過去的雙胞胎姐妹急急的跑出了高專。

    家入硝微不可見的倒吸了一口氣,他下意識看向夏油杰。

    夏油杰僵硬了一下,若無其事的轉過頭,忽視了幼馴染的求助視線。畢竟他也自身難保啊。

    反倒是腦子里一向沒有這根弦的五條悟卸下難得的正經,樂呵呵的一手一只貓,提溜起了兩個女孩的后衣領。

    “呀,是菜菜子、美美子誒,好久不見。”白發最強對著水平線上的兩個孩子眨了眨眼。

    “放、放開我和菜菜子,五條悟!”美美子氣鼓鼓的大聲道。

    顯而易見,撞了心理年齡的三個孩子在家入硝看不見的角落相處并不太融洽。

    不過五條悟一向我行我素,又自信滿滿的覺得自己是個萬人迷,這點小小的譴責完全不會受傷,反而越發來勁:“所以,為什么突然跑出來找硝子和杰?大人有事情要忙,小朋友就留下來好好看家吧。”

    說著老氣橫秋的話,結果這家伙臉上沖著兩姐妹表現出來的卻是得意洋洋。這是什么唯一能和家長出門的沒出息大哥哥啊。

    家入硝和夏油杰對視一眼,都很無語。

    眼看氣氛不對,家入硝只能硬著頭皮打斷了大齡兒童的挑釁,不然真的要將小姑娘氣哭了:“喂喂,悟!你玩夠了沒有。”

    五條悟撇了撇嘴,最終還是放下了張牙舞爪的兩只家養小貓。

    菜菜子和美美子立刻轉向家入硝,激動道:“家入大人,我們也要去!請帶上我們吧!”

    無數次的、無數次的,被保護著、被留下著,只能作為薄弱點成為累贅……這樣的生活到底要延續多久呢?

    家入硝嘆了口氣,他也不是不知道這樣近乎病態的相處模式完全不適用,但是……

    棕發青年別開眼,不愿看孩子焦急的眼神。

    他是寵孩子沒錯,但是最終戰場那種連他都說不好未來的地方……他怎么可能帶著這兩朵自己從鄉野摘走的孱弱花朵一道?

    一直以來的交際圈幾乎完全局限于那些離群強者的家入硝,唯一感覺棘手的就是這兩個格格不入的孩子了。在此之前,他從來不必考慮這個層次的弱者到底該如何費心平安生活。

    可是考慮只是考慮,客觀上而言,太過脆弱年幼的雙胞胎無法面對家入硝身側的任何一縷風雨,只能被死死的扣在離戰場最遠的地方。

    某種意義上,連夏油杰和五條悟這樣同等的最強都傲慢的試圖保護,菜菜子和美美子是不可能跟隨家入硝前往涉谷的。

    弱小的……易碎的……

    細碎的低語繚繞在家入硝耳側,不斷攀扯著什么。

    棕色的瞳眸恍惚了一瞬,又很快重歸平靜。

    家入硝深吸一口氣,將兩個小姑娘推回高專。他認真道:“等著我吧,下一次……我一定帶你們離開。”

    說完,他也不敢多看孩子們的反應,就匆匆道:“杰,悟,我們走吧。”

    三個特級術士三個能高速飛行,疊加在一塊的機動性高到離譜。在解決了雜七雜八的問題之后,他們立刻就能做到說走就走。

    不過考慮到舒適度和載人的問題,最后大家還是默契的一致選擇乘坐了夏油杰先生友情提供的飛行寶可夢。

    而就在他們幾個坐穩準備啟程時……

    發色一深一淺的兩個小姑娘手拉著手,鼓起勇氣,仰望著半空中不再注視她們的棕發青年。

    “家入大人!”

    “我們……一定會等您回來的。”

    一定……

    所以,不能背棄這樣的束縛、誓言、詛咒,一定要平安回來接她們一起回家。

    哪怕不能一起赴往最后,也不會遺忘的關系。

    家入硝沒有回頭,只是低低的應了一聲:“好……”

    身形龐大的咒靈一瞬騰空,帶著未盡的答語緩緩消散。

    沉默的極速空中旅途相當短暫。

    等家入硝從走神中緩過勁來時,他們一行人已經臨近了涉谷上空。

    “這里是……涉谷?”家入硝難以置信的喃喃。

    常人看不見的世界,密密麻麻的咒靈間錯在人群間隙。光從目測來說,咒靈密度甚至已經超過了涉谷密集的人口。

    如果不是咒靈對于非術師來說是不可見的虛無,恐怕光是踩踏堵塞就足夠將那些無法喘息的普通人殺害。

    對東京很陌生了的家入硝其實遠沒有負責坐鎮東京高專的五條悟本人茫然。

    身具六眼的白發最強比家入硝更早的陷入沉默。

    過于龐大的紫黑色殘穢堆積在六眼的視野中,恐怖的信息處理讓五條悟神經隱隱作痛。

    “這可真是……百鬼夜行啊。”夏油杰苦笑著搖搖頭。

    比起這樣真正的人間煉獄,夏油杰新鮮出爐的那份狹小領域空間都不得不相形見絀。

    原來如此,這就是羂索那家伙想要創造的,人鬼共生……

    家入硝沉默的俯視著地面上無知無覺的人群,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識到了羂索這家伙到底想搗什么鬼。

    自高空俯視得到的,充滿擔憂的雙胞胎臉龐在棕發青年的腦海一閃而過。

    他深吸一口氣:“不能……讓他做下去啊。”

    同樣的,家入硝第一次產生如此深刻的認知到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做了接人回家的約定,重要的家可不能被不速之客搞得七零八落啊。

    去做吧,在這樣的最后戰場,去實現至今為止許下的所有諾言。

    然后,所有背著詛咒的人一起……回家吧。

    第 86 章

    “悟, 能找到源頭嗎?”家入硝沉吟片刻,不再看那些單調的景象,轉而看向正在被信息處理狂燒cpu的白發最強。

    五條悟用力眨了眨眼睛, 蒼藍色的眼眸不斷顫動著,略深的色澤蔓延開,無形的咒力波紋震蕩,近乎散發出非人的光澤。

    半晌, 他才緩慢點點頭, 潔白的眼睫遲鈍的動了一下, 才篤定的回答:“我看見了。”

    聞言,家入硝稍微松了口氣。如果連能夠看穿一切的六眼都拿這個情景沒辦法, 他們一定要花很多不必要的功夫在這件事情上。

    遲則生變,能快點解決就盡快解決最好。

    不過在家入硝轉頭沉思的間隙……五條悟趁著同期不注意,悄悄揉了揉負荷過載的眼睛。

    被咒力驅動酸脹的部位在下一秒又被反轉術式刷滿撞他, 再次投入工作。

    畢竟以前只為無下限術式服務的高貴六眼可沒受過這個辣眼睛委屈。盡管如此, 一生要強的白發最強還是沒有松口暴露任何的虛弱, 逞強的做好偵察兵的工作。

    有了五條悟牌靠譜六眼gps導航,家入硝果斷上前擔起了開道的責任, 物理意義上的開道。

    棕發青年輕輕跳了一下,身體傾倒著順從了高空過于喧囂的風,暫時脫離了飛行咒靈粗糙的身軀。

    術式展開的波紋凝固了身側的空氣,維持了相對的平靜。家入硝踩著空氣凝結成的臺階, 半浮在了更高處。他垂眸俯視著夜晚燈火通明的商業街道……不,在術士眼里,這里只不過是瀕臨淪陷的魔域罷了。

    于是棕發青年輕吐出一口濁氣, 接著便微微抬起右臂,擇定一條軌道, 緩緩張開了五指。

    和五條悟的【茈】類似又不同的預備姿勢擺出。

    幽綠色的能量團便自指尖迅速膨脹開,恐怖的漩渦吞噬了周遭躁動的風。甚至有不少過于弱小的咒靈直接被漩渦卷動,在攻擊成形之前就徹底湮滅。

    家入硝動了動唇,最終沒有喊出什么羞恥的口號,只是任憑由點成面的能量成熟脫落,緩慢碾向應有的軌跡。

    并不需要多余的催動,家入硝甚至沒有多么費心關照,就追上了先行離開的同期。

    在他忽視的軌道上,這一發攻擊性強到離譜的湮滅術式瞄準路徑,一口氣掃射空了整個路段的咒靈,很快就清出了足以通行的道路。

    不過在深入涉谷街道后,局面就不太方便由家入硝親自出手了。

    畢竟術式本身沒有甄別能力,純粹的無差別湮滅只會誤傷沒有防護能力的那些普通人。

    幸好,在京都時,夏油杰新鮮學會的領域展開專攻這一方面,群攻咒靈一流。

    “領域展開,百鬼夜行。”黑發咒靈操使輕描淡寫的翻手間,無數咒靈被強行碾入了漆黑的沼澤,化作新的傀儡。

    漆黑的咒靈玉懸浮在領域的四周,哪怕不去吞噬也足以充當力量。

    在這樣純粹由咒靈構建的國中,作為支配者的夏油杰,他的力量根本不會枯竭。無敵也許說不上,但是難纏絕對是top級別的存在。

    時隔多年,同期的三個特級再次合體。

    可是他們之間的默契卻恍惚的仍然不變,一如年少。殺伐、前進,殺伐、前進……不斷重復著這樣的過程。

    明明是不喜歡的枯燥啊,可是夏油杰卻很難將面前的一切與遙遠苦夏中的祓除、吸收掛鉤在一起。

    不一樣,是……不一樣的。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夏油杰抬起眼,操縱著飛行咒靈全速前進。在此之前,他們要先解決面前的麻煩才行,懷舊就留待一切結束之后吧。

    就這樣,他們三個配合著一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輕松寫意到像是玩什么無聊的切水果游戲,沒有一合之敵。

    最后他們很快就這樣一鼓作氣沖進了羂索上一具軀體所在的位置。

    某座不起眼大樓的天臺頂部。

    換個說法,這里也是涉谷異象的始發點,廣大咒靈誕生現世的母胎。

    “真是可怕的家伙啊……”本來雙手悠閑插在寬袖,負責在最前方駕駛飛行咒靈的夏油杰下意識吸了一口氣。

    五條悟也在第一時間選擇暫時閉上了雙眼,試圖減輕一些過量信息的負荷。以眼前的情勢來說,如果不是反轉術式在身,十個大腦都經不起他這么燒。盡管如此,反轉術式也已經逐漸跟不上他們的節奏了。

    其實一直到這一步都還是挺稀奇的,畢竟他們三個都屬于早已立于頂峰,安逸懶怠了太久。

    哪怕他們確切的知道背后有著陰謀涌動,從來不曾放松過警惕,但是世間平衡如此……除了本就不會動真格的彼此,早就已經沒有足以讓他們全力以赴的事件發生。

    更別提像是現在這樣一起行動了。仔細想來,這樣的連體嬰日常可能要一直追溯到星漿體的轉折點之前了。

    所以盡管難得的感到了自身精力被一絲不茍壓榨的疲憊,他們都不可否認因此而生的愉悅。此刻心境亦如少年張揚。對于千錘百煉的強者來說,碾壓是一件很沒意義的事情。沒有人會去享受這種情感。

    言歸正傳,在同期三人中,家入硝算是反應最為內斂的。他只是維持沉默,無比認真的蹙眉深深看著面前發生的一切。

    映入他們眼簾的,是如同加工廠般源源不斷的各類咒物。所有散發著詭異氣息的玩意都被平鋪在一個看起來生死不知的家伙身邊。這家伙的腦殼還因為異常原因掉了一半在手邊,標志性的縫合線躺在濕噠噠的粘液中,內里的大腦卻不翼而飛。

    這個特征很明顯,那就是……羂索這個奪舍專業戶的上一具身體。

    展現在幾人面前的,無疑就是羂索長達千年的積累。而他的全部此刻盡皆暴露在了人前。

    “這里被事先設置好了針對咒靈的結界……不過最外圍針對人類的還差最終的核心,所以沒能成形。”休息了幾秒后五條悟再次瞇眼審視解構起了面前未成形的結界。

    尚未定型的半透明能量體不同于輔助監督們常用,特級三人習慣無視的【帳】一般漆黑,反而不斷有奇異晦澀的咒文在膜體上流轉游走,如同活物,卻滿帶著死氣沉沉的陰毒。

    在結界成型之前,非術士都無法得見這樣的奇觀。

    而在結界成型之后,這東西也絕不會像利于人類的【帳】般提供一線生機,唯余絕望。

    天元被家入硝殺死的現在,【帳】這樣取巧的福利使用已經徹底退出了輔助監督的上崗培訓。至于更加高端的結界,那就更加依賴私藏的家族傳承了。

    正兒八經野路子出身的夏油杰顯然就是除了帳,對深奧結界術不多的代表人物。

    依賴于生得術式的現代咒術師如果不是出于家族傳承或者興趣使然,已經很少去研習這些平安京時期的基本功,畢竟一直以來光是天元大人供給的【帳】和結界就已經填滿了全部的日常需求。

    現代咒術師就像是被過于慈愛的老媽和壞心眼的后媽一起聯手慣壞了的巨嬰,實力跳水般一代比一代差,有些在生得術式之外的實用技能也早早被舍棄了個干凈。

    這也許也是羂索千年來希望謀劃的吧……

    總之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過程回溯與否已經不重要了。

    幸好五條悟的六眼能夠直接勘破本質,不然僅僅靠著家入硝那些拼拼湊湊的結界知識,恐怕無法和羂索千年的積累硬拼。

    習慣性深入思考的夏油杰不再糾結于那些看不懂的咒文,卻不解的換了個角度問道:“奇怪,那些受肉咒靈和被咒物吸引的詛咒徘徊在涉谷,為什么一直到現在還沒有發生傷人事件?”

    家入硝手下稍微用力,掌心幽綠色的咒力涌動,強行按住了震顫波動越發強烈的骨白色面具。

    這玩意兒已經隨著時間,慢慢粘合在了一起,只剩下些許被謎之縫合線拼接的裂紋。

    某種程度上,這些縫合線也已經稱得上羂索的另類本體了。

    家入硝一邊略顯嘲弄的想著,一邊垂下眼簾,不免有些煩躁的嘆了口氣,回答了夏油杰的問題:“理由很簡單,因為……”

    “因為game玩家還沒有到場,游戲自然不會現在就開始。”不緊不慢從另一個方向走來的里梅平靜的接過家入硝的話頭。

    渾身散發著異樣冰冷的詛咒師大搖大擺現身,絲毫不擔心被三個特級強殺。

    在他的指尖還夾著數根兩面宿儺手指,顯示著他此刻的立場。

    “果然是你來了。”家入硝偏頭看著里梅,神色微沉。

    夜色下,深棕的瞳眸無法倒映出多余光亮,顯得出奇深邃。

    雖然壓制下了影響思考的詛咒,但是家入硝畢竟已經不算是純種人類,稍微松懈就會泄露出失去尋常同理心的怪誕。

    吞噬了全部人性的暖光,他維持著這樣的注視,只有零星冷色銳利的壓制住對敵。

    被如此冰寒鎖定的里梅卻恨恨的看著家入硝,也或許是看著某道暫居于此的千年詛咒師靈魂:“羂索那家伙……”

    家入硝搖搖頭:“既然被背叛了,為什么還要幫他完成計劃?”

    里梅平復下起伏的心緒,淡聲回答:“和我的個人情緒無關,我只會選擇對宿儺大人有益處的那一邊。”

    “那么,你現在出現就是打算救羂索咯?”家入硝也不在意,只是歪頭,扯了扯嘴角。他已經打算結束對話進入下一環節直接動手了。

    一直沒有插嘴的五條悟和夏油杰對視一眼,默契的同樣做好了掀桌的準備。現在如果論起正面戰斗,狀態全滿的三個特級可謂是真正的舒適區。

    不過里梅似乎還不打算就這么跨入最終決戰。當然,客觀上來說,只靠他一個就這么打起來完全是有去無回。

    發色奇異的詛咒師避而不答,聲音冷凝:“別說那種惡心的事情,我只是來阻止你們這些家伙,迎接宿儺大人的復生。”

    家入硝耐心告罄的冷笑著反問:“突然說這種夢話?”

    里梅嘖了一聲:“這可不是夢話,小鬼。”

    一直被嘲諷,脾性并不好的冰霜術士也終于將天聊死了,他索性直奔主題。

    “羂索,你還要裝睡到什么時候?”面容雌雄莫辨的詛咒師平靜的對著那副殘破的面具喚道。

    下一秒,幽幽的嘆息聲響起。

    “你還真是心急啊,里梅。”羂索的聲音從面具碎片中拼湊。

    里梅一臉嫌惡,沉聲道:“少廢話。計劃的最后,你知道該怎么辦。”

    虛幻的靈魂漂浮在依憑物的面具上方,被限制了活動范圍。

    家入硝第一時間燃起咒力的幽綠色火焰。不過很遺憾的是,這對現在的羂索造成不了實質上的傷害。

    不過痛苦大概也是有的,羂索的眉頭蹙著,神情復雜至極,卻終究沒有說出多余的話。

    此時的羂索依然維持著棕發青年造型。

    在無盡的更換身體、奪取記憶的日常中,他恐怕早就忘記了千年前應有的模樣。自己的、他人的……最后只剩下了這一副基于后世血脈重塑的面貌。

    “家入”的琉璃子先生回身靜靜看著眼底跳躍著冰冷火焰的家入硝,不過好像又不只是看著這個破壞了自己太多謀劃的小輩。

    他不免遺憾的輕輕嘆息,就好像真的愛切著后人的長者:“可惜啊……我還挺想親眼看到那樣的世界呢。我們本不該鬧到這個地步,阿硝……真可惜。”

    不等家入硝惡心的吐出來,不存于世的幽靈很快又揚起了假惺惺的笑容,話鋒一轉:“不過,做到這一步也算不錯了。”

    如果大義能夠實現,能不能親見或許也并不太重要。羂索如此想著。

    充滿平安京風味的棕發術士動了,他輕聲道:“按照約定,我會完成的,剩下的就靠你和宿儺了,里梅。”

    明明是策劃了一切的幕后黑手,最后一刻說出的居然是如此正派的話語,襯托的家入硝三人反而像是咄咄逼人的大壞蛋,這實在是荒誕不經。

    不過也在這番話的間隙,骨白的面具裹挾著家入硝的部分咒力猛然騰空而起。

    家入硝甚至來不及阻攔,那東西就被投入了結界縫隙最后的缺口。

    陣眼已成,結界展開。

    本來若隱若現的陰冷咒文一瞬間充斥了這片涉谷。

    天上、地下,人間、地獄。

    于是,這個未知的結界終于成形。

    涉谷……真正成為了人類的禁區。

    “可惡……那家伙!”家入硝咬牙。

    結界的最后一步,居然是羂索本身。這件事出乎了家入硝的全部預料。

    謀劃了千年的詛咒師為了自己的大義賭上了一切,甚至包括了這段茍延殘喘、忘卻一切的靈魂。

    家入硝無法理解,但是他卻清楚的知道,羂索死后,這所有的爛攤子就都是他們幾個的事情了。

    “里梅!停下結界!”家入硝憤怒的看著準備逃跑的里梅。

    結界一定存在支撐者。

    現在結界締造者的羂索已死,根據排除法,答案只有一個。

    這個突然出現,送了千年詛咒師一程的另一個老家伙。

    里梅一言不發,神色冷峻,完全不受家入硝的影響,輕盈的向樓外跳去。

    “冰凝咒法。”里梅輕聲念道。

    冰寒的霜雪便為他鋪就了一條逃亡的新路。

    無數的咒靈在結界成形的時刻嘶吼著,宣告了……

    “現在……游戲開始了。”里梅神色淡淡的,為這場地獄游戲做了無關緊要的開幕語。

    “硝子,你去追那家伙,這里交給我和杰!”五條悟抬手瞬發一道蒼,硬生生砸出了空蕩。

    一掃不正經的東京高專教師認真的告知摯友:“你做你的事情吧。”

    夏油杰也沒有閑著,他操控的咒靈遍布涉谷,不斷阻止著那些即將發生的慘案。

    太過龐大的數量,哪怕是最強也顯得有些乏力。

    家入硝于是知道,自己非去不可了。

    他簡單看了一眼兩個陪同的好友,便毫不猶豫的追隨著冰寒向前沖刺。

    身前的道路,已經被那些逆行而上的咒靈先一步劈開荊棘。

    如果有什么大家伙,【茈】的軌跡也必然隨后接上。

    家入硝要做的只是全力奔跑。

    追逐里梅的途徑,家入硝的腳步沒有停頓過任何一次。

    比起自己還要開道的里梅,家入硝的速度快到恐怖。

    “交出來……”被劇烈運動的余韻纏繞上了肺部,棕發青年低沉著聲音,短促道。

    “將結界的控制權,交出來。”他頓了頓,又一次強調。

    里梅轉過身,知道這次是沒法輕易逃脫了。

    那些咒物留下的束縛牽系著羂索的靈魂,里梅做不到頂著咒靈的攻擊闖出重圍。

    但是這家伙卻仍然神色冰冷到像是沒有生命力的冰雕:“沒有那種東西。”

    “就算你追上我又能怎么樣?”

    “家入硝,你已經……”

    “什么也保護不了了。”

    話音落下,整個結界突然發生了恐怖的震顫。

    簡直就像是……天和地要重歸一體,萬物的混沌都融為一處。

    家入硝的瞳孔下意識的放大。

    他顧不上里梅是否會逃跑,猛地看向自己的來處。

    家入硝跑得太快、太遠,以至于只能勉強看見高樓上兩道黑色的身影。

    屬于他那兩個最強同期的身影。

    “人海戰術的話,對我和杰來說完全沒有意義啦……”

    “能夠打一架的家伙的話,應該只有……”

    “只有……我嗎?”家入硝道出了最后的答語。

    第 87 章

    在最后一刻, 羂索撕扯著家入硝的咒力,獨自投身結界,以此成全了他這千年的全部計劃。

    百鬼的夜已經落下幕布, 誰也……無法阻止。

    “他沒有死去,所以結界的持有者也沒有轉變。不過他也沒有活著,你沒法通過擊殺他解決事件。”里梅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輕聲道出了家入硝試圖無視的真相。

    結界的核心需要一個幾近神明的結界師支撐。龐大到足以詛咒這個無聊世道的怨憎, 被結界核心一力承擔, 不生不死、永遠痛苦……

    家入硝本來以為那個特定的位置是羂索故意留下, 以此折磨他或者天元的環節,卻沒想到這家伙最終連猶豫都沒有, 就以自己的茍延殘喘撐起了結界。

    所以,最佳選擇不是無欲無求的天元,也不是逆反在身的家入硝……只有羂索自己才明白, 這到底是個什么樣的結界。

    知識、經驗、意志……在一切的最后, 欠缺的只有力量了。

    咒術師的世界就是這樣, 無數的努力都比不了與生俱來的才能。

    “那家伙……最終還是做到了啊。”里梅雖然不情不愿,但是還是如此說道。

    無論是利用還是被利用, 總而言之羂索想做的事到此為止已經告一段落,剩下的不管是成功還是毀滅,那就都只是兩面宿儺陣營和家入硝等人的交鋒了。

    有著嗜血的詛咒之王的存在,一切再也無法和平解決, 血腥與憎惡會取代這個過于平和的時代,使得人鬼共生的混沌再次降臨。

    不過,這樣還不夠保險……

    “悟, 小心!”夏油杰倉促的釋放了一團血糊的咒靈,試圖阻擋在五條悟身前。

    威勢扭曲周遭空間的術式幾乎毫無阻滯的吞噬了咒靈, 又在五條悟身前的無下限不情不愿的止步。

    咒靈的肉盾雖然對于有著無下限術式護體的五條悟只能說是聊勝于無,但是夏油杰還是這么做了。

    畢竟至今為止,羂索那家伙的手段實在是……難以預料。

    夏油杰錯眼的仰望著漂浮于半空的咒靈,除了破碎的縫合線紋路之外,他幾乎以為是領域空間限時出現的那個家伙返場,還一步跨入了現實。

    一切就好像是一場成真的噩夢。

    “阿硝……”額發被黏膩的血液打濕,操縱百鬼的特級咒術師忍不住喃喃。

    五條悟急促的喘了口氣,釋放頻率過高的【蒼】和【赫】不可避免的對他的身體造成了一定負擔。

    “喂喂喂,這是什么老套的奇葩劇情?伙伴變BOSS?一點也不好笑啊。”白發最強勉強打起精神,嫌棄的吐槽。

    棕發四散張揚,四面黏連難分,身上帶著些許家入硝咒力氣息的詛咒橫攔在五條悟和夏油杰前行的路上。

    “不過,雖然很像……我的靈魂是一定會否定你這個面具怪啦。”五條悟和夏油杰對視一眼,笑容輕蔑無畏。

    “畢竟硝子那家伙……”

    “畢竟阿硝那個人……”

    兩個同期默契十足,一邊猛然讓出身后的軌道,一邊異口同聲道:“他可是出乎意料愛面子的別扭鬼啊!”

    “閉嘴!”

    “但是……做的不錯,你們兩個。”疾跑著,幾乎和幽綠色咒力同步到達,穿過了同期讓開的通道,棕發特級詛咒師先是忍不住彎了彎唇,又很快冷聲道。

    “自己身上冒出來的代謝廢物,就要由自己解決啊。”家入硝站定,一瞬不瞬的盯著和自己身形一致的詛咒,認真的說出了這樣的話。

    一直沉默到就像是沒有理性的詛咒降下高度,來到了家入硝面前。

    嘶啞的喃喃就像所有低級的沒有思考能力的復讀機咒靈。

    “你在畏懼什么?”

    “你在憎恨什么?”

    “你在詛咒什么?”

    死板的機械性提問不斷從鏡面般的另一幅喉舌中衍生。

    家入硝不由自主的頓了一瞬,卻很快收拾好心緒,背對著兩個警惕四周的同期,露出了嘲諷的笑意:“區區咒靈,真敢說啊。”

    盡管拋出了帥氣的狠話,家入硝手底下的攻擊仍然肉眼可見的急躁了幾分。

    因為他知道……

    這個問題的答語決不能在身后兩人面前展露。

    被羂索剝離出的咒靈,盡管的確是被本體排斥的廢料,但是身體的吐息、毛發,仍然是本人的一部分。

    咒靈所詰問的、所迷茫的……到底是?

    來不及想太多,家入硝試探性的術式外放已經觸及到了咒靈身側。

    難得正經蓄力后的恐怖幽綠,和正派形象毫不沾邊,看上去比對面那家伙更加狂躁的叫囂著毀滅。

    可是這樣無往不利的攻擊……

    在觸碰到鏡子反面的瞬間,就融于納西索斯的湖泊,完全消隱無蹤。

    “這下可就……糟糕了啊。”五條悟扯了扯嘴角,垂眸道出了現實。

    夏油杰蹙眉看向若有所思的摯友:“悟,你看出什么了嗎?”

    五條悟搖搖頭:“六眼能得出的唯一答案就是,面前出現了兩個家入硝。咒力也好、術式也好,哪怕是身上的殘穢都完全一致……但是無論怎么說,那家伙都根本不可能是硝子,至少不是我們認識的硝子。”

    夏油杰明白了:“是也不是……那就只有阿硝自己清楚該怎么做了。”

    而被同期談及的當事者,此刻煩躁得不得了:“可惡……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原理啊。不回答問題就不讓人攻擊?還是隊友攻擊免傷定律?太離譜了吧。”

    嘴上抱怨著,其實家入硝已經通過最初的試探弄清楚眼下的狀況了。

    “果然是束縛啊……”棕發青年注視著詛咒面具上分布的縫合線。

    束縛即是人與天之間的不平等交易,其實現形式幾乎等同于規則。無可避免、無法違背。

    就像幼馴染手上那只裂口女寶可夢的領域一樣,不回答問題,就無法邁入下一步行動,哪怕是特級也無法違背規則,只能取巧。

    想到這里,家入硝無意識的瞥了一眼身后的兩人。

    也許是出于本能的逃避,哪怕是剛剛從同期讓出的過道中通行,他也仍然目不斜視,沒有一次回頭去看那兩個笨蛋的臉。

    可是現在卻無法回避了。

    家入硝不著痕跡的輕吐了口氣。

    他直視著自己的鏡子,緩聲道:“畏懼、憎恨、詛咒,那種東西……”

    “不就是你嗎?”

    第一句開了頭,后面的一切也無可奈何的順暢了起來。

    棕發青年不再遲疑:“到了最后,人類想要詛咒的,就只剩下無能為力的自己了。”

    “所以你不是我,只是家入硝這個人生命中不應存在的懦弱,僅此而已。”

    “在這里被我殺死,然后……讓開最后的道路!”

    本體宣告了彼此的終局:“這就是你的宿命,無名的咒靈。”

    一直迷茫著的面具至此,終于脫落。

    “是嗎,原來如此……這才是我誕生的理由啊。”詛咒無比平靜的接受了本體的答案。

    于是無敵的金身徹底破裂。

    家入硝松了口氣,卻沒有耽擱的繼續火力全開。

    “快點、再快點……”心底隱隱的不安促使家入硝壓榨著體內的咒力高速運轉。

    可是盡管如此,被整座結界偏袒的咒靈也并不是待宰的羔羊,他們的戰斗不知不覺偏移了最初的位置。

    但是……

    五條悟和夏油杰卻還在原地。

    同為特級,同為最強,三人分開各自為戰本該是習以為常的合理事情。可是此刻的結界卻不能一概而論。

    事實上比起為了心底那股不知從何而生的焦慮,從少年時期就孤軍奮戰到現在的家入硝,五條悟和夏油杰的存在才是操縱著陰謀者更為厭憎的。

    無論是羂索,還是……兩面宿儺。

    特級三人靠著超強的機動力從京都直接趕往涉谷,但是這不代表剩下的幾人就無動于衷了。

    不如說……

    那兩個不應該參與這場戰斗的孩子,才是一切的關鍵。

    羂索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拖回現世的詛咒之王,可不能在虎杖悠仁這個小鬼的體內冷眼旁觀一直到戰后和平啊。

    而伏黑惠……

    從生得術式覺醒的那一刻開始,十影法就注定了和麻煩的大事件牽連糾纏。

    咒術界就是這樣不講道理的惡臭地界。

    天,就是這里的唯一。

    血緣、繼承、天賦……所有的一切在術士出生的那一刻就有了定論。

    而家入硝這個人,既是其中的例外,又是其中的典型。

    他出生于微末的小家族,與整個故事沒有關聯。早早抽身、遠離紛爭本該是他的選擇。只是因為難以割舍的回憶,他才硬是摻和進了戰場,甚至一路殺進了故事的c位。

    此刻家入硝的存在,是通過一次一次精密的與天的交互才堆砌而出。

    所以,他是違背了規則的叛逆,卻也最終成為了頑固規則的看守。

    “……我們本不該走到這一步的,阿硝。”詛咒平和的說出了和羂索相同的話語。

    此刻的他好像又不是那面鏡子,被遍布面孔的縫合線取代了意識。

    棕發詛咒無意識的摩挲著下顎的弧度:“你和我曾經認識的那個人,并沒有不同,所以一開始以為你也會理解的……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你這個人并沒有屬于自己的,一定要堅守的信念,只是隨著風箏線搖擺的可憐家伙罷了。”

    “冷淡、不在意、無所謂……在意的人所持立場,就是你會毫不猶豫站立的位置。你說到底也只是這樣一個人罷了。”

    “所以,哪怕是我說出了自己的大義,五條悟和夏油杰那兩個人不做出改變的話,你也絕不會產生動搖。”

    說到這里,他又忍不住露出了淺淺的,毫無戰意的笑容。這個人奇異的在無盡血腥中露出了與世無爭的古怪氣質。盡管至今為止的一切殺伐都要拜這個看似無害的家伙所賜。

    羂索嘆息著道:“盡管如此,我還是要說說的。萬一不幸真的被你做到了,至少也讓我有個知曉我內心詛咒的家伙存在吧。不然對于咒術師來說……那樣就太過悲慘了。”

    家入硝很想暴力破局,按下莫名展開的skip按鈕:“喂,誰要聽那種無聊的東西啊,趕緊去死,或者投降將一切變回原樣。”

    “有點耐心嘛,阿硝。”很遺憾的是,羂索打定主意要將面前的敵人當個樹洞,一吐千年謀劃的心路歷程。

    為了讓一直試圖突破的家入硝安靜一會兒,羂索換了個開頭:“我想和天打過那么多次交道的你,一定比誰都更明白我接下來說的話代表著什么。”

    第 88 章

    神色恍若悲憫的詛咒輕聲念道:“所謂的天, 在現在看來,其實是很不講理的東西。”

    “秩序、規則,天就是由這些死板的事物構成。我也好、你也好, 都仰仗著這份死板不斷索取自己的渴望。不過……我很討厭啊,這些。”他閉了閉眼,惋惜的嘆聲。

    家入硝嘖了一聲:“事到如今,說這些有什么意思呢?說到底, 工具是沒辦法挑揀的, 只要好用就行。難道這種事情, 你不是更加擅長嗎?”

    羂索卻遺憾的搖搖頭:“正如你所說,我是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家伙。但是我所做的你一定明白。畢竟我們才是真正的……同類。”

    在說這個話的時候, 他甚至毫無顧忌的走到了家入硝身側,輕輕搭著棕發青年的左肩。

    家入硝肉眼可見的露出了嫌棄惡心的神情,順勢一腳踹向羂索。這一腳和同期的玩鬧完全不同, 可以說是抱著試試就逝世的心態, 發自內心的想要羂索去死。

    不過羂索可不是站著挨打的類型。他松開手, 微微側身,兩人又恢復了對峙的站位。

    但是羂索其實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畢竟盡管討厭羂索, 家入硝卻沒有反駁,這已經是一種默認了。

    棕發青年一向如此,事實就是事實,他沒興趣捏造辯駁。

    家入硝確實十分輕易的就明白了羂索無法言明的弦外之音。天雖然已經被他們頻繁的當作交易的中介所, 但是在關鍵的環節上還是要給足規則的面子。

    即使心生悖逆,依然不可言說。

    除非……他們真的準備徹底違逆頭頂上的層層疊疊,淪為背棄的叛逆者。

    這一點, 哪怕是將戰場拖延了千年的羂索都不會輕率行動。

    沉默片刻后,羂索若無其事的繼續道:“在我生存的那個時代, 天的存在還沒有離譜到這個境界。平安京是咒術最為鼎盛的時期,也是天的支配最無意義的時期。”

    “優秀的術式、體質就像是潮水一樣不斷涌出,哪怕是六眼也做不到堂而皇之的號稱最強。在人人都是天才的前提下,就沒有了被天注定的平庸者,所有的人類都能前往進化的終點。我所繼承的不過就是這樣殘破的一條生命。”

    “阿硝,跟著我,將那樣所有人站在一起的時代重新復蘇。你會喜歡那樣的世界的。”羂索微笑著又一次邀請。

    家入硝不耐的快速道:“我拒絕,所以你可以去死了嗎。”

    “真遺憾。明明你是理解我想要的世界的。不過就算你在這里殺死我,一切也無法挽回了。更何況……現在的你真的能做到嗎?”羂索仍然十分淡定,意味深長道。

    話音剛落,異變突起。

    家入硝愕然的發現自己體內的咒力向著某個方向源源不斷的流失著。

    “咒術的定義上,這個結界的持有人并不是我,而是家入硝這個個體。也就是說……你才是一切的罪魁禍首。硝君,就算你不同意,事實已經如此。”

    丟掉了那些慈悲的長輩嘴臉,羂索終于露出了本有的狡詐。

    “怎么,你打算自殺嗎?在你那兩個朋友面前。”羂索含著笑意,拋出了設置的絕境。

    家入硝的眼睛動了動。

    如同人間煉獄的涉谷慘像映入眼簾。隨行的同期在遠處拼盡全力的廝殺。

    他們明明是最強,此刻卻也不得不如同兩滴水融匯進了涉谷的洶涌。

    所以……為什么在做了那么多事情以后,一切最終還是變成了這樣。家入硝不由自主的迷惑于這樣的問題。

    他到最后不還是,什么也沒能保護好嗎?

    憋著一口氣,獨自挑起重擔的人,此刻終于被遺忘多年的迷茫找上了門,這種情緒應該說是……泄氣嗎?

    少年時期的無所畏懼、自信滿滿,在時間的打磨下終于變得黯淡失色。

    所以……

    家入硝慢慢抬起頭,看著羂索,一字一頓道:“去死……只有你,不能活下去。”

    哪怕有那么多的事情沒能做到,但是至少眼前的這件事,這件他追逐了大半生命的事情,絕不能舍棄。

    羂索愣了一下:“這可真不像是你會做出的決定呢。”

    家入硝煩躁的揉了揉頭發:“錯誤既然已經發生,那么就只能賭上一切去糾正了啊。沒能保護的話……至少幫他們干掉幕后黑手。如果你要殺了那兩個笨蛋,我就一定要先一步的,殺了你!”

    尾音尚未完結的瞬間,比過往任何一次都要狂躁的咒力源源不斷涌出,抱著一擊必殺的決心……“術式,【羅生門】!”

    羂索根本沒有自己說的那么無所謂性命,他還要看著自己的大義實現。這人迅捷的抬起手:“領域展開。”

    “婆羅賀摩天!”家入硝緊隨其后。

    性質相同的兩個領域之間并沒有如對敵雙方所想產生什么排異反應,甚至恰恰相反,他們融合得不錯,以至于能夠覆蓋至整個混亂的涉谷。

    “來得正好!”家入硝低喝。

    在羂索晃神的瞬間,棕發青年立刻出手,強行接管了融合為一的領域。

    蘊含了生死深意的領域,輕而易舉區分開了涉谷內部的亡靈與生者,最終……強行割裂。

    所謂的羅生門,本就是生死邊緣的那道大門,家入硝能做到這種事情并不稀奇。

    “下地獄去吧,羂索!”終于抓住轉機的棕發青年嘶吼著,露出理性反面的孤注一擲。

    在命懸一線的間隙,羂索感到恍惚的卻完全是領域展開融合這件事情。

    “為什么……”縫合線啞聲道。

    “哪怕是同一個人的領域,也絕對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情才對。”這是違逆了規則、常識的……反叛。

    比誰都厭惡規則,比誰都理解規則。羂索無法接受面前一幕的發生,卻又好像……在等待著某個答案。

    家入硝沒有回答,他已經沒有下一次機會了,要做就要做到最后,不能死于話多。所以家入硝只是一鼓作氣的操控領域,繼續剝離羂索偷走的咒力。

    羂索這次沒有抵抗,他只是靜靜的等待著體內的生機流失殆盡。

    對于人類來說,咒力也許只是錦上添花,可是對于為了茍延殘喘已然成為詛咒的羂索,剝離咒力無異于慢性死亡。

    不過如今的局面,他的存活與否已經無法決定。家入硝做的只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情。

    直到最后一秒,羂索又懷著未知的期望問了一次:“所以,是為什么?”

    家入硝有些復雜的看著虛弱至此,仍然執著于答案的羂索,最終還是回答了:“婆羅賀摩天設立的本身,就殘留著共享的束縛。選擇了這樣領域的術士,同樣也會被領域選擇。與血脈無關,他們是術式定義上的同族。”

    換句話說,和天的規則無關,那是另一體系中,由最初的源頭遺留的全新。

    羂索似乎是恍惚遲疑了一下,卻最終釋然般嘆了口氣:“輸給你倒是合理的事情啊……家入。”

    考慮到這個大反派從來沒有這么生疏的喊過家入硝的姓氏,棕發青年大概也猜到了此人真正的含義。

    不過,他們兩個沉默著,都沒有說出口。

    這個茍延殘喘千年的詛咒師就這樣懷抱著最后的大義,死在了自己的領域之中。

    雖然這個領域大抵也不能完全說是他的。

    一鼓作氣干掉羂索之后,家入硝也沒有傷春悲秋的時間。

    慢慢失去另一半咒力分擔的領域緩緩收縮、消散。

    家入硝卻不能在這個時候任憑領域陷落,他竭盡全力承擔起兩人份的領域,絞盡腦汁延長著超負荷領域存在的極限。

    不間斷運轉的咒力回路恍惚間發出了崩裂的吱嘎聲響,大腦被點燃,又被反轉術式硬生生拉回。這是前所未有的,身體和意志的極限。對于家入硝這樣總是留有余裕的非典型咒術師,上一次這么狼狽就要追溯到星漿體事件力量尚未完全覺醒之時了。

    家入硝不算豐富的咒力儲備在過于龐大的領域展開面前搖搖欲墜,又靠吊著一口氣,硬生生支撐在懸崖邊緣。

    為了承諾好的一切,怎么樣都好,他必須將領域開到最后一秒。

    “快點吧……你們兩個。”壓榨著體內的咒力,燃燒著精神意志,無法做出更多行動的家入硝選擇相信自己同樣正在各自戰場全力以赴的同伴。

    而有了家入硝幾近規則的生死切割支持,五條悟和夏油杰那邊的進度進展飛快。五條悟負責撈活人,夏油杰負責割咒靈,婆羅賀摩天展開299秒內……涉谷的主干道宣布清場!

    “呼、呼呼……總算解決了。我們現在……去幫硝子……”五條悟難掩疲憊的喘息著。

    為了不誤傷平民,五條悟暫時封印了【蒼】和【赫】,單靠體術對他的損耗實在是太大了。

    夏油杰情況比他好一點,畢竟對付咒靈算是他的老本行。他沒有什么大范圍殺傷的顧忌,最多就是同時操控大量咒靈對心力有一定損耗。

    還沒等黑發特級緩過神來回應,一聲冷喝冷不丁的從無人注意的角落響起:“冰凝咒法……”

    冰寒的霜雪立刻彌散開。

    “羂索那家伙,果然靠不住……居然這么快就被解決了。不能讓你們干擾到宿儺大人的復生。”妹妹頭的另一個千年老怪物操縱著冰雪,猛地襲向因為疲憊反應略顯遲緩的五條悟。

    不過五條悟無下限在身,這點攻擊根本算不了什么。

    “哈?你這家伙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啊。”五條悟煩躁的看著面前亂飄的冰雪。

    “別擋路啊,妹妹頭。”

    “給我……讓開!”身上還殘留著不少咒靈血液的高專教師怒極反笑。

    里梅當然沒指望這點手段就能暗殺五條悟。畢竟他雖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兩面宿儺毒唯,但是腦子還是清醒的。

    他要做的僅僅是……拖延。

    “我不會讓你過去的,六眼。”白發詛咒師平靜的說道。

    五條悟哪管那么多,起手就是顧及平民,在戰斗中憋屈的封印已久的術式。

    而此時的家入硝……

    領域展開抽干了他所有的體力,他只能勉強支撐著身體依靠在墻壁上艱難喘息。

    “那兩個家伙……沒事吧。”同期遲遲不來,家入硝困惑的皺了皺眉。

    “算了,不想這些了……羂索那家伙死前好像說結界的支撐者是我?該怎么做?”家入硝不斷觀察著四周,試圖尋找那個關鍵。

    “冷靜下來、快點冷靜下來……想想那家伙的目的、結界的目的……”家入硝用力眨了眨眼,試圖讓被咒力過度循環,有些充血的大腦恢復正常運轉。

    第 89 章

    自從家入硝選擇在最開始就直接干掉天元, 橫插一腳掀翻羂索的棋盤后,一切的轉折都變得突然到難以琢磨。

    不過羂索畢竟渴望的仍然是最初的大義,那么即使變動, 也只是圍繞原有的中心繞圈罷了。

    “天元、結界、進化、宿儺……”家入硝蹙眉喃喃著。

    從遇見“未來”的自己開始,至今為止收集的無數紛雜的拼圖融匯拼湊,最終在一個念頭閃現的瞬間……答案破土而出。

    “第一步是進化,第二步是混亂……所以, 那家伙才那么放心的去死啊。”家入硝仰視著被結界渲染得無比陰沉的天幕。

    不, 從這里看那片空蕩, 完全稱不上天空那樣高遠的意象,不過只是虛妄的箱庭。

    “仔細想起來, 你這家伙也配說我們傲慢嗎?明明是一意孤行的反派BOSS更符合這種定義啊。”家入硝嗤了一聲。

    在羂索原定的構想中,人類通過與天元同化,達成生命層次的躍遷。他們會得到各自的力量……至于得不到的那部分?羂索也不關心。他又不是做慈善的大好人, 他可是名副其實的陰謀家、大反派。

    進化之后, 理所當然的是由復生的詛咒之王掀起新時代的混亂伊始。

    只要規則、秩序, 這些刻板的東西遺存,那么這個世界終究會一步步孱弱, 逐漸走向原定的軌道。

    唯有不在意殺戮之外任何概念的兩面宿儺,能成為新時代的清道夫,打開最后一條通路。兩面宿儺是新世界的鑰匙,他即是羂索追尋的混亂本身。

    “……既然如此, 我就在那之前,統統殺掉。”家入硝注視著結界,突然一笑。

    說著殺的字眼, 卻好像并沒有太多血腥氣息的殺念,有的只有沉著的篤定。那是理所當然的, 他必定要去做的事情。不是為了一己私欲的狂妄,而是難得有了相對正經的理由。

    家入硝自己都沒想到,在最終時刻面前,他作為完全沒有善惡正論概念的那一個,卻還是緊跟著那兩個笨蛋,走到了這條路上。

    可惡,難道說正論病毒這種東西是空氣傳播嗎?和笨蛋待久了,也就被同化了。

    不過……這是他能做到的、也是他一直追求的,又有什么需要抵抗的呢?

    殺一個羂索也是殺,詛咒之王而已,這種事情對于家入硝來說根本沒有什么值得顧忌的。

    前方沒有坦途,但是至今為止博取的力量,不就是為了這一刻一力降十會,為了所有人的期望,硬生生開辟出那一條新路嗎?

    羂索想要用兩面宿儺的暴力掀起混亂,那么,家入硝就要用自己的暴力強行留存秩序。以殺止殺,這是家入硝決意貫徹的正論。

    只要人類的規則不曾崩潰,羂索剩下的謀劃就無法達成。死人是無法變通的,那家伙還是安安心心去六道輪回報道吧,別再時不時詐尸了。

    家入硝一邊腦子里胡思亂想,一邊細細感受著空虛的體內,這可以說是他前所未有的虛弱時刻。

    不能用這樣的姿態去迎接接下來的苦戰。棕發青年無比清楚的認知到了這一點。

    他要以絕對的優勢,在這座結界中徹底殺死兩面宿儺。只有這樣,他才能留有余裕將世界倒回正軌,終止這場長達千年的陰霾。

    咒力、體力、意志……他緩緩閉上眼,反轉術式拉到極致。

    在家入硝全力恢復身體時,五條悟和夏油杰還在被里梅牽制。

    存活千年的冰雪術士并不追求克敵,只是不斷拉長戰線,等待著某個人的到來。

    結界內部唯四的咒術師各有各的事情要做。

    可是也就在這個間隙,伏黑甚爾一行人終于抵達了涉谷。

    “你們先進去吧。”太宰治頓住腳步,他看著面前的結界,平靜的說道。

    伏黑甚爾懶懶的瞥了笑容不變的紅圍巾老板一眼,也不多問,和脹相一人帶一只崽,直奔結界內部。

    “我們來這里到底是為了什么?”脹相皺眉,小心的護著虎杖悠仁。

    伏黑甚爾胳膊底下夾著滿臉無語的親生兒子,無所謂的聳聳肩:“不知道。那幾個亂來的小鬼,隨便他們。”

    脹相不贊同的看了一眼不靠譜的伏黑親爹。還沒等他追問,虎杖悠仁臉側就冒出了一張嘴巴,打斷了好大哥的話。

    “羂索那家伙,已經死了啊……切,沒意思。”兩面宿儺百無聊賴的轉了轉副眼,看著頭頂的那片咒文。

    同為千年前的存在,詛咒之王當然知道羂索的遺產是個什么東西。

    “時候已經到了……”剛閃過五條悟的一發【赫】,里梅若有所感的看了看結界。

    他能夠察覺到,宿儺大人的靈魂已經進入結界。

    那么,最后的計劃也就能夠執行了。

    “申請,暫時剝離宿體虎杖悠仁和靈魂兩面宿儺。”里梅發動預留的后門,對著結界輕聲道。

    之前羂索能夠裹挾家入硝的咒力成為單獨個體,其實并不是什么特別的術式,這就是這座結界附帶的效果。

    此刻虎杖悠仁入局,里梅也能將兩面宿儺和虎杖悠仁暫時割裂開。當然,這并不能稱之為復活,只是暫時擺脫虎杖悠仁意識的轄制。

    不過,此刻的審核員……

    家入硝沉默的看著自己面前浮現的咒文,頭疼的吸了口氣:“算了……這樣也好。”

    他本來就打算想辦法割裂開虎杖悠仁和兩面宿儺,不然連著虎杖悠仁一起打也太不人道了。現在里梅送上門來申請,他自然不能辜負。

    “批準。”棕發青年一字一頓的念道。

    下一秒,他就支起恢復大半的身體,快速向感知中虎杖悠仁一行人出現的地點趕去。

    那里,會是屬于家入硝此人的最后一場戰斗。他必須贏到一切結束……會贏的。

    而和家入硝目的地一樣,目的卻恰恰相反的里梅再也顧不上身后追殺的特級二人。他帶著懷中收集的手指,全速趕往虎杖悠仁的所在。

    只有一根手指實力的脆皮兩面宿儺,此時剝離出來簡直就是送菜。

    里梅要在家入硝等人找上門前,先一步給兩面宿儺補充實力。

    而比起相對來說還有一段路程的里梅和家入硝,直面了剝離現場的伏黑父子、脹相大哥就心情復雜多了。

    “悠仁!這是怎么回事?”脹相震驚的看著弟弟體內的咒力一點點溢出。

    不知道從何冒出的骨白色面具作為載體,貪婪的吞吃著那些溢出的咒力。

    虎杖悠仁并不感覺痛苦,但是他同樣也無法行動,只能茫然的看著神色擔憂的脹相。

    第 90 章

    “這是怎么了?”虎杖悠仁僵硬的動了動手指, 困惑道。

    太宰治皺著眉,不動聲色的將伏黑惠護到身后,冷聲:“離開那副面具!”

    可惜兩面宿儺塑形的速度比他們想象中的要快多了。

    在場唯一能打的伏黑甚爾眼神凌厲, 微微弓起身子,一腳踹向詭異的面具,順勢將虎杖悠仁扒拉到了脹相身邊。

    兩面宿儺從白色的光暈中伸出了尖利的手指,狠狠攥住伏黑甚爾緊繃的腿部。

    即使是最強的身體, 在無遮擋的情況下也無法與銳器抗衡, 很快破皮見紅。

    不過這點小傷對伏黑甚爾來說并不算什么, 他也沒有過度關注,神色平淡的看著兩面宿儺。

    “終于結束了。”復生的詛咒之王啞聲笑著, 不再壓抑,盡顯混沌的癲狂。□□著胸膛的詛咒半面覆蓋著骨白色的面具,猩紅的副眼充斥著兇戾。

    當事人伏黑甚爾被牽制住一條腿也并不慌張, 氣定神閑的將另一條腿狠狠鞭向沉浸在重生喜悅的兩面宿儺。

    事實上目前還只有一根手指實力, 只能說虛張聲勢的詛咒之王不得不松手, 閃躲開天與暴君的鞭腿。

    “嘖,真是麻煩的家伙……”兩面宿儺表面囂張, 其實內心十分冷靜的在等里梅到達。

    作為平安京大舞臺上的佼佼者,兩面宿儺當然知道完全體的天與咒縛是個什么樣的存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甚至算得上平安京時期禪院家的一大招牌門面。

    可惜隨著時間流逝、記載扭曲……或許也有一點羂索做的小小手腳,不過這些已經無從考證了。總而言之, 昔日的英雄已經變成家族人人喊打的廢物。

    不過強度還是不變的,以一根宿儺手指的實力,是沒辦法和天與暴君的完全形態抗衡的。

    被暗暗警惕的伏黑甚爾并不知道兩面宿儺的思考, 但是他也不冒進。畢竟他隨行的任務可不是當主攻手,一次性干掉生命狀態未知的詛咒之王, 他只負責當好保鏢。

    在己方四舍五入只有自己一個能打的前提下,伏黑甚爾又不能保證自己能秒殺兩面宿儺。一旦他沖出去,身后兩個小鬼基本就等于完全暴露在敵方的攻擊視野中了。冒這種險,完全沒有必要。

    所以在兩方都沒有太強烈死斗意愿的情況下,自然的,局面就這樣僵持住了。

    最后,打破僵局的,是幾乎同時到達現場的里梅和家入硝。

    “宿儺大人!”白發的詛咒師難掩喜悅的大聲呼喚。

    他毫不遲疑的掏出懷中的宿儺手指,想要為自己的主人獻上重生的最后補給。

    不過里梅還是慢了一步。

    家入硝人雖然還沒到,但是他的術式先到。

    幽綠色的暴戾術式即使是倉促之下未經蓄力,殺傷力依然不減,猛地襲向里梅的手部。

    里梅雖然有反轉術式,但是必須先經歷湮滅的前提才能修復,在此之前宿儺手指就連著血肉被術式一同吞噬了。

    “家入硝!”里梅怒聲對著來者吼道。

    不過家入硝根本沒理會這家伙。

    普通的術式終究無法燒毀兩面宿儺的手指這種級別的特級咒物。

    家入硝很清醒的做出了判斷,不過他本來也沒準備一次性到位。他想要的,僅僅只是阻滯住兩面宿儺和里梅會和的進程,防止必須殺死的對象一躍變為完全體罷了。

    他可沒有什么公平正義,非要讓對手恢復完全實力再動手的奇妙思想,這和他們咒術界的畫風也不相符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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