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破局
“還不快些打開!”阿古蘇在旁呵道。
見跪在地上的男人還是不敢動彈,林昭昭也懶得廢話,直接走了過去,一把拽下了對方腰間的鑰匙。
“去吧,就說是我強行搶了的。”林昭昭知道這些人怕被處罰,干脆將這“壞人”做到底了。
“是。”幾人剛松了口氣,想要退下,就又被林昭昭喊住。
“去找個推車過來!”林昭昭打開木欄,看見這些女人中間確實還護著一個倒地呻吟的人影。
“夫人,合蘭朵她估計今晚就要生產了。”
“快點啊!找車去!”林昭昭回頭吼道。
那幾個男人被林昭昭聲音給嚇了一跳,連忙去附近找了兩輪的手推車。
“合蘭朵妹妹,你再堅持一會兒。”那幾個女人想合力將懷孕的合蘭朵抱起來。
“算了,還是我來吧。”林昭昭看著心急,一腳踏進了骯臟的木欄里。
“夫人啊!您小心吶!”他這舉動真是將旁邊的阿古蘇給嚇壞了。
周圍都是餓了幾天的婦人,讓那幾個男人動手林昭昭也不放心,只能他自己親自上陣。林昭昭緊咬著牙關,用出了吃奶勁兒居然真將挺著大肚子的合蘭朵穩穩地抱上了推車。
這驚人一幕將在場的眾人都給看傻了。
“傻站這兒干什么!將她推回我那氈包里!快點啊!”林昭昭扶著自己的腰,冷臉催促著。
“是,是。”兩個男人一人抓住一邊車把手,推著痛苦的合蘭朵往營地趕去。
***
王帳里,旭烈格爾用匕首分割下一片羊肉,放進了嘴里。他的眼神望著烏拉達金,等待著對方的答復。
“烏拉達金叔叔,您考慮的怎么樣了?”他又問。
“我……當然是站在旭烈格爾侄兒你這一邊的。”烏拉達金臉色有些僵硬,心里還是選擇放棄了與大巫暗中的交易。
一方面旭烈格爾剛剛提到會給他一些出兵的“補償”,另一方面他實在是沒有當面與旭烈格爾翻臉的底氣。
“叔叔我只是有些擔心,你將這些戰俘都帶回去會不會出什么亂子?”
旭烈格爾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油腥,拿出了林昭昭書寫的那些紙卷。
“胡爾汗,你充滿智慧是大家都一致承認的,你幫我看看這上面寫的東西可行嗎?”
胡爾汗愣了下,看了眼烏拉達金后,就起身從旭烈格爾手里接過紙卷。
胡爾汗捧著紙卷坐于旁側的桌子上。年輕時他是水夷族有名的神童,在其他草原孩子還在蹣跚走路的年紀,他就已經開始讀書了。
他讀書多,也讀得快,有著一目十、過目不忘的好本事。
在胡爾汗看來,草原上有真正智慧的人很少,大多都停留于一些“小算計”里,眼界過于狹窄,幾乎很難提出什么真知灼見。
他原想看完后隨口說幾句好交差,誰料只是看了最上層的一頁,胡爾汗就完全被紙卷上的內容給吸引了。
“好啊……好啊……”胡爾汗一邊認真翻閱,一邊情不自禁地發出贊嘆,“不知是何人所寫?”
“胡爾汗,這紙卷上到底寫得是什么啊!”看著胡爾汗仿佛找了魔的樣子,烏拉達金也對紙卷上的內容極其好奇。
“主人,這上面寫得是首領要的破局之法。”胡爾汗語氣有些激動,“也是救命之法。”
“破什么局?救誰的命?”烏拉達金聽不明白胡爾汗在打什么謎語。
“首領,這份法令寫得極好。”胡爾汗似乎是陷入了回想中,喃喃自語“將法令一條條清晰記錄下來,這樣的事我以前也想做過,可惜啊——!”
胡爾汗欲言又止,語氣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惋惜。
“雖然有幾處考慮不周全的地方,還需要共同商議,但瑕不掩瑜,給予奴隸們脫籍之道,正是給予他們重獲新生的希望。”胡爾汗躬身說,“首領,我覺得可行的。”
“你說什么?奴隸脫籍?”烏拉達金難以置信,“何時有過這種法令?”
“有治人,無治法。”胡爾汗說,“人是活的,法令也不該是一塵不變的。”
烏拉達金皺著眉頭說:“奴隸永遠就是奴隸,他們脫籍了我們這些做主人的以后還使喚誰?”
“一個強大有力的部族背后必然是一群心懷希望與自由的人。”胡爾汗忍不住反駁,“一群一無所有的奴隸能指望他們位部族出多少的力?”
“胡說八道!給奴隸出路只會讓他們變得像你一樣,不服管教!”烏拉達金狠狠呵斥胡爾汗,“這兒沒有你這個奴隸說話的份兒!滾出去!”
“是……”在烏拉達金憤怒的咆哮下,胡爾汗只有低著頭,屈辱地退出王帳。
“奴就是奴!你高看他一眼,他就敢爬到主人的頭上!”烏拉達金氣不過地說。
“別動氣,烏拉達金叔叔。”旭烈格爾口頭上安慰,心里倒是對這名為胡爾汗的奴隸多了幾分看中。
“族長!赤兒思的女人們全都被人搶走了!”一個高大壯碩的身影氣勢洶洶沖了進來想找個說法,“你之前夸贊我作戰英勇,還說要將其中一個女人賞賜給我的!你一定要替我討回公道!”
“屠布新漢,你大聲嚷嚷什么?沒看見我在和旭烈格爾首領商討事情嗎?”屠布新漢這一驚一乍的聲音讓烏拉達金聽得都心慌。
屠布新漢是烏拉達金收得義子。這人在戰場上作戰生猛非凡,唯一可惜的是有些缺心眼。
烏拉達金皺著眉頭,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區區一個女人你也要跑過來我給你做主,別人搶了你不會自己搶回來,你腰間的彎刀是做什么用的?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了!”
“我……”出于某種野性的本能,屠布新漢感受到主位上投來的目光忽然沒了聲音。
“你什么你?究竟是誰搶了你看中的女人?”烏拉達金看著這憨人也是頭疼,以為是與血狄的哪個將領有關,于是就想著將這事推給旭烈格爾來處理。
“正好旭烈格爾首領也在。你說出來,首領自然會幫你做主的。”
“首領……真會給我做主嗎?”屠布新漢咽了咽口水,雖然感覺情況不太妙,但他向來是對烏拉達金的話言聽計從的。
“那當然,你說吧。”烏拉達金舉著杯子說。
“哦。”屠布新漢實話實說,“是首領夫人……”
“她讓我來王帳里砍她腦袋。”
噗的一聲。烏拉達金還沒入喉的酒全都從嘴里噴了出來。
屠布新漢的這句話差點嚇死了他半條老命。
“你要砍誰的腦袋?”
見主位上的人臉色鐵青,手也搭在腰間的佩劍上,烏拉達金差點都要嚇昏過去,連忙站起身,將手里的杯子砸向屠布新漢。
“你個混賬又偷喝酒了是吧!滿嘴胡話!這事怎么可能與首領夫人有關!首領夫人又怎么會搶你的女人!”說完像是還不解氣,烏拉達金用力踢踹了屠布新漢好幾下,“丟人現眼的東西,還不快滾出去!滾出去!滾!滾啊!”
直到將自己這個愚蠢的義子給硬生生踢出王帳,烏拉達金硬是出一身的冷汗了。
“烏拉達金叔叔,出手真快。”旭烈格爾從主位上站了起來。
“真是在侄兒面前丟老臉了!這混賬東西居然耍酒瘋耍到這里來了!”烏拉達金尷尬地說,“我這次回去肯定狠狠罰他,讓他記住教訓,不敢再犯。”
“烏拉達金叔叔,蠢人是記不住教訓的。”旭烈格爾掃了眼烏拉達金,像是在警告什么,“要是還有下次,還是直接讓我幫您砍了他的腦袋吧。”
第42章 玩法
旭烈格爾與烏拉達金分開后便去林昭昭。
他還沒走到氈包,就聽見了里面傳出了女人撕心裂肺地哭喊聲。
“撐住啊!合蘭朵!再用些力氣!再用些力氣!”
旭烈格爾走了過去,看見兩個女人提著好兩桶的血水慌張地走出來。
旭烈格爾皺著眉頭,幾乎以為自己來錯了氈包:“你們是什么人?為什么會在這里?”
“首領恕罪!首領恕罪!”兩個女人看清旭烈格爾的臉頓時嚇得花容失色,立刻跪倒在了地上。
“是我將她們安置在這兒的。”林昭昭從氈包里走了出來,“起來吧,你們快點去換水。”
“是,夫人。”兩個女人趕緊提著桶離開。
“里面太亂了,我們到那邊說。”
兩人走遠了些,林昭昭將自己私放了這十三個女人的事告訴了旭烈格爾。
“當時人命關天,稍有差池便是一尸兩命。我來不及讓人向你稟告了,只能自作主張將她們都接了出來。”林昭昭低聲說,“這次是我行事逾越,首領若罰我,我沒有怨言。”
旭烈格爾輕嘆一聲:“我這是又做錯什么惹你生氣了?”
林昭昭抬眼:“我哪生氣了!我明明是在和你請罪!”
“眼下都黑了,臉上也一點血色也沒有。”旭烈格爾捧著林昭昭的臉,指腹摸了摸耳后,“你寫的東西我看了,這幾日讓你受累了。”
林昭昭愣了下,睫毛微微顫了顫。聽著男人關心的話,他內心除了付出被肯定的喜悅,還有其他微妙的情緒,讓他眼眶有點發酸。
“東拉西扯的,我在和你請罪呢……”
“說這些有什么意思?我何時降罪過你?”旭烈格爾將人摟到身邊,他的下巴剛好抵著林昭昭的頭頂,能聞到對方發絲間隱隱的香味。
“洛初,我想你了。”
林昭昭臉上一熱,嘴張了張不知該說什么。
旭烈格爾就是這樣的人,他面上表情不多,還有些沉默寡言,看著像個冰冷深沉的人。但他的心遠比外表瞧著熱烈滾燙,常常讓林昭昭無所適從。
他沒有顧忌,不屑說謊,想什么說什么,就像他揮出的刀,又快又直接。
林昭昭當然也想旭烈格爾,只是他不會說出來。
他的腦袋靠在男人的肩頭,額頭有些疲憊地蹭了蹭。可能是剛剛看了些慘烈難過的畫面,他心里十分不舒服,喉嚨里有點犯惡心,額頭兩側也是突突地一跳一跳的。
剛剛在氈包里他完全是在強撐。現在旭烈格爾來了,他心里終究多了份支撐,好過了許多。
“出來了!出來了!生出來了!”伴隨著一聲響亮的啼哭聲,氈包內的女人們喜極而泣。
林昭昭和旭烈格爾一起進了氈包,只見一個女人懷里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兒。
“夫人,合蘭朵生了一個男孩。”女人激動地將孩子抱到了林昭昭面前,“您看啊,多可愛多健康的孩子啊!”
林昭昭怔了下,這場面整得他是這個孩子的父親似的。他微微笑了下,嘴里沖著她們說了聲“恭喜”。
“夫人……”后面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
前面的人散開,林昭昭望去,只見才生產完的合蘭朵居然艱難地起身,想要給他行跪禮。
“這是做什么?你剛生完孩子,身體虛弱怎么能這么亂來?快躺下,快躺下。”
“夫人,我有罪。”合蘭朵半跪在榻上,“您不計前嫌救了我和我孩子的性命,而我這個卑賤之人卻將您的氈包給玷污了……”
“這算什么罪過,是我讓你在這兒生產的。你快些躺下來吧,莫要多言了。”看著女人戰戰兢兢的模樣,林昭昭心里很不是滋味,“營地氈包這么多,我今晚去別處睡就好,你們就待在這兒好好休息。不用擔心,這是我的氈包,沒有人敢隨便闖入這里。”
“阿古蘇,你給她們拿些食物,再給她們備些干凈的水。”林昭昭說。
“是,夫人。”阿古蘇說。
“謝謝夫人。謝謝夫人。”氈包里稀稀拉拉跪下一片,女子們含著眼淚感激林昭昭的恩德。
***
旭烈格爾跟著林昭昭出了氈包,他看著眼前這道素凈的身影,總有種隔霧看山的恍惚感。
他對這個人的喜歡是從第一眼就開始的,就像沒有道理可言的宿命。
他喜歡洛初的面容,喜歡洛初的身子,喜歡洛初的聲音,喜歡洛初的氣味,喜歡洛初的字跡,還喜歡洛初時不時流露出來的小性子。
他幾乎是不可理喻地喜歡上了洛初的一切,因為對方所展現的每一點都恰好命中在了他的喜好上。
隨著他們在一起的日子越來越長,旭烈格爾卻發現自己對洛初的了解反而變得越來越少了。
就好似他原以為洛初是一塊需要滋養的美玉,需要日日夜夜擱置在手里呵護盤弄。
而現在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弄錯了。
洛初其實是一本擱置在他手里的典籍,他來來回回撫摸了那么久的封頁,結果其中真正的內容他根本就沒讀到多少。
這種隱隱約約無法弄懂的感覺,既讓旭烈格爾更加癡迷,也讓他感受到了某種不安。
“你打算怎么處置這些女人?”林昭昭頓了頓,試探性地問,“是要將她們作為賞賜送給下面的人嗎?”
“按照草原上以前的規矩,戰場上的東西誰搶到就是歸誰的。”
說完,旭烈格爾瞥見林昭昭臉色不好,便又加了一句。
“人既然都被你搶走了,當然是你說了算。”
“啊?”林昭昭一愣,沒明白旭烈格爾的意思。
“你不是從人家屠布新漢將軍手里搶過來了嗎?現在她們歸你所有了。”旭烈格爾說。
“額。”聽到屠布新漢這個名字林昭昭才想起來自己今晚放出的狠話,“這位屠布新漢將軍……不會還在王帳等著和我決斗吧。”
“你要去王帳看看嗎?”
“……”林昭昭覺得旭烈格爾應該是在和他開玩笑。但他這人老師板著張臉,聲音又沒什么起伏,聽著不僅不怎么好笑,還有種迫人的威脅感。
“不了吧,萬一他真要我腦袋……”
“那他脖子上肯定已經沒腦袋了。”旭烈格爾冷聲說。
“哎,我可沒讓你去殺人的意思啊!”林昭昭趕緊說,“我那不過是權宜之計,借你的名號狐假虎威一下,你怎么還較真上了呢?”
“什么叫狐假虎威?”
林昭昭解釋:“就是嚇唬他們,讓他們知道我背后是有人給我撐腰的,這樣他們就不敢小看我了。”
“何須嚇唬?”一只大手抵在林昭昭的腰后,“你背后本就是有人撐腰。等會兒我就讓巴根將怠慢你的那幾個人全部抓起來。”
男人這話林昭昭聽得受用,輕輕哼了一聲:“算了,先不說這個了,我還有正事要和你商量。”
“天色都這么黑了。”旭烈格爾抬頭望了望。
“反正我也沒地方可去了,就去你那里對付一宿。”林昭昭早在心里打算好了,“我們正好可以聊聊新法令的事。”
“……”旭烈格爾心里是抗拒的,“你累了,該休息。”
“我不累,我白日睡了會兒,現在還沒有困意。”林昭昭走進氈包里。
“我累了。”旭烈格爾說。
“啊?”林昭昭輕蹙了下眉。雖然有些遺憾,但他也體諒男人的辛苦,“行吧,我不打攪你休息,你快到榻上躺著去吧。”
說完他就點了支燭火,自己一個人坐到桌案那邊去了。
“……”旭烈格爾坐于床榻上,他發現對于專心致志的某人來說,自己就好像不存在這個氈包里一樣。
這讓他的心里相當不太愉快。
旭烈格爾靠在墻壁,一只手搭在膝蓋上,他就這樣一瞬不瞬地望著林昭昭也不說話。
硬是這樣干望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林昭昭終于察覺到了這道略帶“怨氣”的目光。
“你不是困了嗎?怎么還坐在這兒?”林昭昭奇怪地問。
“現在不困。”旭烈格爾眼神幽暗。
“不困好啊!”林昭昭眼睛一亮,立刻走到了男人旁邊坐了下來,“那我們正好來聊聊法令的事……”
望著面前這張一張一合的嘴唇,旭烈格爾哪聽得進去這張嘴在說什么。手摁著那纖瘦的肩膀輕輕一推,就將眼前的人壓在了床榻上。
“你、你干什么!”林昭昭仰著腦袋,兩只手用力抵著男人厚實的胸膛,緋紅沿著漂亮的脖頸爬上面頰。
“洛初覺得呢?”男人將臉埋進如瀑的黑發里,叼住了林昭昭耳朵上的肉。
“和你說正事呢!”耳尖上的濕熱讓林昭昭一陣顫栗。
“你說我在聽。”男人低沉暗啞的聲音緊貼著鉆進了他的耳朵里。
“你聽什么聽!這樣怎么說啊!”感覺男人壓得太近了,林昭昭連忙手往下滑擋住,生怕對方察覺到自己這身子的秘密。
結果,他手心剛護住自己的,手背就被更硬的給抵住了。
林昭昭緊抿著嘴唇,臉漲得通紅。
他現在正是騎虎難下。這手繼續放著也不是,避開也不行。只能任男人有意無意地在他手邊觸碰。
“洛初。”
“你……起開。”林昭昭臉偏向另一邊,不想熱氣噴在自己臉上。
“幫我弄好了,我們好談正事。”
“你——!混賬。”林昭昭真是被男人折磨得受不了了,羞恥地開口,“你……先起開,再說其他的……”
“洛初這次打算怎么幫?”
“什么打算?這還能怎么幫……?你想怎么幫?”林昭昭真是要瘋了,“無論怎樣都好,你先從我身上起來。”
得了允諾,男人這才將身體抬起了些,林昭昭艱難的往后退了退,趕緊用被子擋住自己腰部之下。
“你……想干什么。”林昭昭心里有點虛,他是想不出這蠻子還能玩出什么花來。
旭烈格爾的目光落在了林昭昭的嘴唇。
“你想都別想!”林昭昭臉色大變。
“洛初知道我在想什么?”
“鬼知道你想什么。”林昭昭羞惱不已,“反正你想都別想。”
旭烈格爾的目光繼續往下,最終停在了林昭昭纖細的腳踝上。
“你……從哪學來這些不三不四的手段!”
“畫本上看見的。”
“你看這個做什么!”
“不是洛初給我看的嗎?”
“我……給你……是……讓你看的嗎!我……是讓你扔了!該死的,等我回去……就將那畫本給燒了!”
美人橫躺在榻上。
硬是折騰到后半夜,林昭昭已經身心俱疲,沒有心思去管那只在自己腿上摸來摸去的大手了。
“現在可以談正事了。”男人湊了過來,
林昭昭揮開手,只想從牙縫里擠出一個“滾”字。
“好好休憩吧。”被罵了旭烈格爾也不惱,無聲笑了笑,“明日下午有集會議事,到時候你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你們議事,我說什么。”林昭昭心里憋著氣,“連你都不愿同我商量,他們還能聽我說話嗎?”
“不是不愿,是不用。”旭烈格爾說,“你紙上寫得已經很明白了。你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等等,什么意思?”林昭昭已經忽然睜開,“你認同我的提議了?你是決定采用了嗎?”
“嗯。”
林昭昭嘴角剛要揚起,忽然又耷拉下來。
“怎么了?”旭烈格爾不知道林昭昭的臉色為什么突然變了。
“所以你剛才是故意誆我呢。”林昭昭忽然想到了什么,“什么弄好了再談正事……”
“哦,畫本里的皇上也常這么說,我就有樣學樣試了試。”旭烈格爾一臉老實地說,“我看你是喜歡聽這些葷話的……”
“喜歡你個大頭鬼。你給我出去!”林昭昭臉一下子就黑了,羞憤之下,男人硬是被他趕去別的氈包里過了剩下的夜晚。
第43章 稱雄
第二日,午后,臨時營地王帳。
“參加首領。”
“參見首領夫人。”
底下眾人單膝跪地行禮。
“都坐吧。”旭烈格爾坐于中央主位上,林昭昭位于他的右手邊,兩人并肩而坐。
其他人則圍繞燃燒的火堆按序座下。
“今天召開了一個部落集會。這是先祖們流傳來下的老例,由部落里的將領貴族共同商量部落要事。”旭烈格爾說,“烏拉達金叔叔是我父親的兄弟,水夷族與血狄族也有著多年交好的情誼,故允許他們參加議事。”
“同時犯下過錯的將領和貴族是沒有參加部落集會的。”旭烈格爾看向底下的壯碩的人影,冷聲說,“屠布新漢將軍你手下的人違逆法令,請你先退席吧。”
屠布新漢眼神閃爍。他再缺心眼也知道被當眾退席是件很不體面的事,但他瞧見對面義父的眼色,只能垂頭喪氣地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出了王帳。
“這些偷襲我們營地,破壞我們兩族情誼的黑戎族人已經被我們消滅了。長圣天保佑,我們用彎刀征服了他們。現在我們需要決定如何處置這幾百個黑戎族俘虜。烏拉達金叔叔,你先說說。”
“這些俘虜都是被赤兒思奴役的普通百姓。”烏拉達金說,“我看不如將他們作為戰利品,論功行賞,分配在座的各位。”
大巫厚重的眼皮顫了顫。而他旁邊坐著的嘎力巴臉色一下子就變化了。
旭烈格爾繼續說:“薩滿大巫你也將你的想法說給大家聽聽吧。”
林昭昭坐在上位,俯視著這個駝背白發的老人。明明都如此老態龍鐘了,說話依舊有條不紊,鏗鏘有力,讓人不免相信他或許真的是被長圣天庇護著的。
大巫就像一面光鮮的大旗,無論他插在哪里,都有一群人愿意為他沖鋒陷陣。
“大巫的話就是長圣天的意思,既然長圣天需要我們上貢這些俘虜的性命,那我們就應該遵循。”
很快就有不少信仰虔誠的貴族站出來說話。
林昭昭默默聽著,將這些站隊大巫的貴族都記在了心里。
他深知薩滿教對草原部落的影響之大,而現在唯一讓他慶幸的是旭烈格爾并沒有到對這個神棍言聽計從的地步。
“達日巴特,你覺得我們該怎么行動?”旭烈格爾聽著底下人的爭論,并沒說什么。
“祭祀是好事啊。”達日巴特看向大巫,面露難色,“只是這幾百個俘虜由誰來殺呢?我是有些下不了手啊。”
“達日巴特將軍,攻打黑戎族的時候,你殺人可沒手軟過。”嘎力巴說。
“這可不能一概而論。你若不信,自己問問在座的將軍們,戰場殺敵和砍殺俘虜是一回事嗎?”達日巴特攤了攤手,“反正我是無法對手無寸鐵的俘虜揮舞彎刀。”
“你不動手殺了他們,難道不怕他們有一天拿著彎刀站在你的床前嗎?”
“我有什么可怕的。倒是你要了他們的命,也不怕他們化成厲鬼來報復你。”
“好了,達日巴特。”旭烈格爾打住了幾人的爭論,“夫人,你覺得呢?”
見旭烈格爾將話鋒轉給了自己,林昭昭也順水推舟接了下來。
“我以為嘎力巴的擔心是有道理的。”
像是沒想到林昭昭會為自己開口,嘎力巴明顯愣了一下。
“是人都有感情。我們毀了人家的氈包,踩了人家的爐灶,殺了人家的牛羊,這些黑戎人不可能不恨我們。”
“但人也懂是非。我們并非是沒有緣由的掠奪討伐,他們應該明白這場災難是他們的首領赤兒思肆意妄為、輕蔑挑釁所付出的代價。”
“在我看來,諸位說得都對。因為這些俘虜既無辜也不無辜,可以生也可以死。”林昭昭站了起來,走下臺階向主位上的男人緩緩跪下。
旭烈格爾顯然也是被這舉動給怔住了,不知道林昭昭想干什么,他下意識想伸手,卻被對方接下來的話打住了。
“首領,得您的恩寵我現在貴為血狄的女主人,但離開了您的恩寵我也不過是大夏送給您的卑賤俘虜。為了報答您的恩德,我想向首領進一言。”林昭昭聲音不卑不亢。
“你說。”旭烈格爾頓了頓,“起來說。”
林昭昭并沒有起來,因為他等會兒說的話恐怕也要違逆旭烈格爾的意思了。
“首領,您想稱雄草原嗎?”
氈包內所有人都很是驚訝,都以眼神悄悄交流。
“……”
旭烈格爾眼神暗了暗,他看著跪在地上的人影,像是想看透林昭昭到底在想些什么。
稱雄草原?
他當然有這個想法。但他還沒有找到提出來的時機。
林昭昭垂著頭,沒有去看旭烈格爾眼睛。
他不知道此刻旭烈格爾在想些什么,但他知道這句問話旭烈格爾是答不出來的。
沒關系。
答不出來,他替他答。
“我們殺死了科列奇部的千戶赤兒思,攻破了科列奇部的氏族黑戎族是人盡皆知的事實。即使不愿,我們也已經成為王汗心目中的敵人了。”
“如今科列奇部迫于戰事的壓力,不會立刻與我們清算這筆血賬,可誰都明白我們與科列奇部終究會有兵戎相見的一天。”
林昭昭抬起了頭:“所以首領無論您有著怎樣的意愿,等到那一日到來都是您與王汗爭奪霸主之位的時候了。”
全場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震驚于這個看著弱不禁風的首領夫人竟然能說出這樣“大膽”的進言。
不少人都瞧著心驚膽戰。王汗到底是草原名正言順的王,這種話說出來一個弄不好是要掉腦袋的。
林昭昭跪在地上,內心平靜。
他在等人開口。
他知道底下有不少人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但他一點也不擔心等下會有人給他潑臟水,扣罪名。
畢竟旭烈格爾要是真能稱霸草原,對在座的所有人來說,那都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首領。”幾乎沒人想到第一個開口的會是薩滿大巫,“首領夫人的話,讓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旭烈格爾問。
大巫滿臉悲痛,老淚縱橫:“十年前,我曾觀象,長圣天通過天上的星月告訴我,未來的天下共主會出現在我們血狄族中。當年因為族內困境重重我沒敢伸張此事,眼下我終于能將這道神諭傳達給您了啊。”
在眾人的一片嘩然中,林昭昭微微挑了下唇角。
“天下共主?大巫您說的可是我們旭烈格爾首領嗎?”帖薩爾將軍激動道。
“除了我旭烈格爾侄兒,誰還能得到長圣天如此的庇護呢!”烏拉達金也連忙開口,“我看等我們回去休養生息,再召集些人馬,等秋天的時候我們就可以準備為旭烈格爾首領稱汗了。”
“恭喜首領!”
“恭喜首領!”
“好了,烏拉達金叔叔,稱汗對于我來說還太早了。”旭烈格爾站了起來,他走過來雙手將跪在地上的人扶起,“但夫人說的是對的,很多事情我們都要考慮在前面。這樣當科列奇部再向我們發起襲擊的時候,我們才有保護自己的力量。”
起身后林昭昭沒有落座:“首領,我的進言還沒有完。”
“你說。”
“既然想要稱雄草原,首領就不能殺死這些黑戎族的俘虜。”林昭昭說。
“古語云,‘殺降不詳’。歷史上迫殺降者的都沒有好的下場。”
“你這女人又在詛咒首領!”嘎力巴還想說什么,被大巫狠狠拽了一把。
“這不是一句詛咒,而是真理。擅殺投降的人不僅會讓首領成為其他人眼中的暴君,同時還會鼓動那些原本想要順從的人成為與我們殊死搏殺的敵人。”
林昭昭看向旭烈格爾,語氣虔誠恭敬:“想要成為草原的霸主,您必須比別人看得更高,看得更遠。”
“首領夫人,按您所說,您又如何保證您想要放過的這些人會成為血狄真正的順民呢?”大巫冷聲問。
“我無法保證,但有樣東西可以。”林昭昭就在等這老頭上套。
“什么東西?”大巫皺眉。
“守一而制萬物者,法也。”林昭昭說,“沒有比法令更能約束人的東西。”
不等大巫再開口,林昭昭已經又跪了下來:“首領,關于這些俘虜的處置我有三則法令獻上!請您過目!”
大巫瞪大了眼睛。
直到這一刻他終于知道那天達日巴特送給旭烈格爾的紙卷上寫得是什么了。
裝模作樣翻閱了一遍后,旭烈格爾站了起來,走到了林昭昭身邊。
“是長圣天保佑讓我娶到了這樣聰慧的妻子。”旭烈格爾牽著林昭昭的手,對所有人說,“從今天起,我將給予林楚楚隨時向我進言的權利。無論他的話是否冒犯我,我都不會去怪罪他。”
“達日巴特,將法令頒布下去。”旭烈格爾命令,“將黑戎族的俘虜都從大坑里放出來吧。”
“是,首領!”
“帖薩爾,準備好酒和肉,在返回之前,我要宴請大家一起慶祝這次來之不易的勝利。”
***
黑夜里無數火把在高呼中躍動著。
“為了慶祝我們打敗了黑戎族,攻下了他們的領地,我們一起干一杯!”
女仆人端著酒壺在露天的席位間左右走動。
林昭昭側頭對旭烈格爾說:“分一些酒肉給后面的俘虜們,他們也好幾日沒吃過像樣的東西了。”
“達日巴特,帖薩爾,去給戰俘們送些馬奶酒和肉塊。”旭烈格爾吩咐。
“是。”
“我也一起去。”林昭昭說。
“小心些。”旭烈格爾拍了怕林昭昭的手,回頭望向兩位將領,“保護好夫人的安全。”
“首領放心吧。”
“所有人再干一杯!”說完旭烈格爾與在座的貴族將軍再次舉杯。
***
“你們這些黑戎人運氣真是好啊,被俘虜了還能有肉吃,有酒喝。”達日巴特走向圍坐在篝火邊的人群,“沒必要一個個都哭喪著臉,你們的首領赤兒思早已經死了,對你們而言又算什么值得傷心的事呢!趕緊過來吃肉喝酒吧。”
“這酒肉里不會有毒吧。”有人顫顫巍巍說。“這不會是斷頭飯吧。”
聽到這話饑腸轆轆的眾人都只能咽了咽口水,不敢靠近。
“嘿,你這人——殺你們還要用這些好東西嗎?”達日巴特也不廢話,當著所有人的面喝了口酒又吃了塊肉,“這下你們總相信了吧。”
見狀所有人都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這位將軍你們為什么突然對我們這么好?”有人小心翼翼問,“你們不時打算坑殺我們了嗎?”
“都說了你們黑戎族運氣好,遇到了我們心地善良,還充滿智慧的首領夫人。”達日巴特向這些人介紹起林昭昭,“是我們首領夫人進言救下了你們的性命,你們還不趕緊謝謝夫人嗎?”
“謝謝夫人。”
“謝謝夫人。”
聽到達日巴特說他們不用死了,不少人都跪地感謝起林昭昭。
“你們不必如此,都起來吧,都起來吧。”林昭昭趕緊說,“以后你們都是血狄的部眾。”
“真是一群沒骨頭的東西。你們再謝什么?你們還記得是誰害你們淪落如今這幅慘狀了嗎?”這時有一個刺耳的聲音響起。
“你們別忘了,這個女人給你們的這些酒肉本就是你們自己的東西,稍微施舍一點,就這樣卑躬屈膝,真是一群賤民!”
“放肆,居然敢對夫人這么說話!”達日巴特怒了,作勢就要拔刀砍人。
林昭昭抬手制止,望向這個故意挑事煽動的男人。
“我能問問你是什么人嗎?”
“我是黑戎族的貴族旗木赤合。”那人語氣傲慢至極,“你們大可砍殺了我,反正我就是死也不會吃你們一口酒肉的。”
“你這不識好歹的東西。”帖薩爾在旁邊也氣得不行。
“旗木赤合嗎?”林昭昭倒平靜得很,“你是赤兒思的什么人啊?”
“赤兒思首領是我的叔父。”
“叔父啊。那你確實是不該吃這口酒肉。”林昭昭點頭,“可是你自己不該吃,為何不讓其他人吃呢?”
“這里的大多數人和你叔父赤兒思有什么干系?最親密些的也不過是個門戶奴隸,也就是你口中的賤民而已。”林昭昭淡淡地說,“奴隸罷了,換個主人還是一樣的活法。更何況我們首領剛剛還頒布了《奴隸晉升》的法令,大家離開了赤兒思,離開了黑戎族,以后的日子反而會越過越好過。”
“這樣的好事難道還不值得他們喝上一杯喜酒嗎?”
“夫人,您沒有騙我們吧?我們追隨血狄后還能脫去奴籍?”這樣的好消息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不可置信。
“當然是真的。白紙黑字上寫得清清楚楚。”林昭昭說,“只要你們為血狄族做出足夠多的貢獻,就能夠改變自己奴隸的身份。”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謝謝首領,謝謝首領夫人。”
“謝謝首領,謝謝首領夫人。”
聽到林昭昭的保證,這些俘虜們都發自內心地高呼起來,有的甚至都熱淚盈眶起來。
再也沒有人去在乎那個名為旗木赤合的貴族說些什么。
***
“夫人您真是太厲害了,三言兩語就說得這些黑戎對我們血狄死心塌地的。”達日巴特笑著說,“我達日巴特真是越來越佩服您了。”
“我帖薩爾也佩服您。”
“這種事有什么值得佩服的,不過是嘴唇碰一碰的本事,比不過你們陪首領出生入死的功勞。”林昭昭微微笑了下,接著對兩人說,“對了,我有一事恐怕還要麻煩二位將軍。”
“夫人您盡管吩咐。”
“那個旗木赤合……”林昭昭頓了頓,“我沒想到俘虜里居然還有黑戎族的貴族。”
他輕聲說:“這樣的人養尊處優慣了,心高氣傲,也干不了什么活。而且無論我們如何對他們,也只會記仇不記恩。所以我想請二位幫忙把這些人都找出來。”
“是,夫人。”帖薩爾問,“不過找出來后,我們該怎么處置他們呢?”
“方才那個旗木赤合不是說了嗎?就是砍殺了他也不愿吃我們血狄的一口酒肉。”林昭昭眼神暗了暗,“既然如此,我們就順了他的心愿吧——”
剛說完林昭昭忽感一陣炫目,胃里也接著翻涌。
他連忙扶住靠近的木欄干嘔起來。
“夫人,您這是怎么了?”林昭昭這模樣將達日巴特和帖薩爾嚇了一跳,“您還好嗎?”
“我……沒事。”林昭昭擦了擦嘴角,臉色慘白得嚇人,“可能是聞了這羊肉的膻味有些惡心了。”
“您這幾日辛苦,還是趕緊回氈包里休息吧,剩下的酒肉我和帖薩爾來分就好。”達日巴特說。
“是啊,我們來就好。”
“那麻煩兩位將軍了。”
見林昭昭離開走遠,帖薩爾湊近了聞了聞他們推車上的熟肉。
“你干什么呢!”
“我在聞這肉。”帖薩爾奇怪地說,“我怎么就只能聞到撲鼻的香氣呢?”
“女人的鼻子總比男人靈敏些。”達日巴特說,“之前我夫人的懷孕的時候,也聞不得一點子羊騷味。”
“懷孕?你是說夫人懷孕了?”帖薩爾震驚。
“我什么時候說夫人懷孕了?我說的是我夫人懷……”話說一半,達日巴特也是怔住了,“我的天吶,不會吧,難道首領夫人真是懷孕了?”
“不知道啊,以前夫人聞到羊肉也沒吐過吧。”帖薩爾也不敢確定,“只有懷了孕的女人才容易這樣。”
“這可真是件不得了的大事。”達日巴特臉色變了變,“我們得趕緊回去告訴首領才行。”
****
吹了吹夜晚的冷風,林昭昭的惡心終于慢慢壓抑了下去。在回氈包休憩前,打算再去看一看合蘭朵她們。
“夫人,您來了。”一見到林昭昭,氈包里的女人們都露出了笑容。
“你們在這兒還好嗎?”林昭昭問。
“多虧了夫人善心的恩賜,我們都好。剛剛還有人給我們送來了酒肉,大家都吃得很開心。”
這位說話的女人正是那晚主動向林昭昭求救的人,名為也吉瑪,在被赤兒思掠奪來黑戎族,她曾是鐵林族首領的妹妹。
“合蘭朵怎么樣了?”林昭昭問。
“合蘭朵正在養身子,阿古蘇給她弄了些牛奶,喝下后氣色好了不少,也能給孩子喂奶了。”也吉瑪回答。
兩人正說著話,林昭昭忽然聽見了很輕的抽泣聲。
“她們這是怎么了?”林昭昭蹙眉,“有人欺負你們了。”
“哦,不是的。”也吉瑪看向那幾個掩面抽泣的女人,“她們應該是喝醉了,想家才哭的吧。”
“真是可憐。”林昭昭對這些女人的遭遇十分同情。似乎越是野蠻貧窮的地方,女人的處境越是危險困難。
看著這些無力反抗的女人們,林昭昭會想起他那早死的娘。這種隱晦的沉痛讓他很想為這些女人多做點什么。
“也吉瑪你可會寫字?”
“夫人,我會寫字。從小我的父親就有教我讀書認字。”說到父親也吉瑪眼中也閃爍起淚光。
“那正好,我想請你把你們十三個人的名字和從前部族一起寫在紙上給我。”
“夫人……您這是……”
“我去同首領說說,看能不能將你們都送回去。”
“夫人我……”聽到林昭昭的話,也吉瑪就顫抖地要下跪。
“你先別謝我,這事我盡力而為。等真正成了,你再去告訴其他人。”
“是,夫人,我明白。”也吉瑪用力點點頭,這一刻她強忍太久的眼淚終于還是落了下來。
****
慶祝勝利的宴會進行到了很晚。將席上的一眾人都喝到不省人事后,旭烈格爾也有了幾分的醉意。
“今日便先到這兒吧。”他站起了身,準備前往氈包休息。結果還沒走多遠就碰到了一直在等著他的達日巴特。
“達日巴特,你在這兒做什么?”旭烈格爾皺眉。
“首領,我有一件十分緊迫的事要告訴你。”達日巴特向周圍張望。
“什么緊迫的事?”
確定四下無人,達日巴特才敢講自己與嘎力巴的所見所聞說了出來。
“首領,首領夫人她可能……懷孕了。”
第44章 坦誠
“達日巴特,你是喝醉酒了嗎?”旭烈格爾掃了達日巴特一眼。
“我是喝了幾杯馬奶酒,但肯定是沒喝醉啊。”達日巴特連忙跟上旭烈格爾的步伐,“您難道沒注意到嗎?首領夫人這段時間身子不舒服,總是嗜睡,走不動路,還時不時的嘔吐。”
“你到底想說什么,達日巴特。”
“首領,這事我是有經歷過的。”達日巴特說,“我家那個女人懷突魯格的時候就是這個模樣。”
“你弄錯了,洛初他不可能懷孕。”
“怎么就不可能呢?你給女人播了種她們就是會懷孕的,更何況你和夫人都已經成親很久了。”達日巴特掰掰手指頭,“一整個冬天都過去,你們也該有個孩子。”
“我說,這是不可能的事。”
“您又不是巫醫?您怎么能這么篤定呢?”見旭烈格爾對懷孕的妻子不當會兒事,達日巴特很是著急,“就是那些壯如水牛的女人懷孕了也會變的比初生的羊羔還虛弱,更別說首領夫人這樣纖弱的人,您更要好好照顧了。”
“……行了,我知道了。”
旭烈格爾不想解釋,他沒想到自己還被達日巴特給說教了。
他確實不是巫醫,但不妨礙他篤定。
畢竟自己到底有沒有播種這件事他比誰都瞧得清楚。
他真的都清楚嗎?旭烈格爾忽然停下了腳步。
有件事像針刺卡在他心里,他一直強迫自己不要再提起,再追究。
那就是被強擄走的日子里,赤兒思那個雜碎到底有沒有碰他的洛初。
雖然看反應不像如此,但是他也沒法確定那是不是洛初為了安撫他而露出的強顏歡笑。
旭烈格爾腦海里又浮現出當時的畫面。
跪地的美人,凌亂的王帳,鮮紅的喜帕……
旭烈格爾微微闔上眼,努力平息住自己內心翻涌的怒火。
這一刻他多希望赤兒思能死而復生,這樣他就能將自己暴虐極端的情緒再次宣泄在這個雜碎的身上。
“唔,你回來了。”聽到男人走進氈包,林昭昭懶懶地仰靠在榻邊看著手里的書。
“嗯。”男人脫去肩上的披風。
“嗯,往外面放放,一股酒臭味。”林昭昭有些嫌棄地捏住鼻子,“聞得我想吐。”
男人動作明顯停滯了下,然后將自己的衣物隨手丟到了門口。
“你身子不舒服?”他低聲問。
“是有些不舒服,可能是這段時間經歷太多事,有些太累了吧。”林昭昭漫不經心地回答,“等這里都忙完了,我回去休憩休憩應該就好了。”
“有沒有可能不是累的……”
“不是累的,還能是什么?”林昭昭眼神挪開書卷,“你什么意思?”
“……”
“難道你看出來我生什么病了?”林昭昭被嚇了下,畢竟他打小身子骨就弱,上輩子也是活活病死的。
“我怎么會看病。”
“那你這話什么意思?故意嚇唬我呢?”
“我的意思是……”旭烈格爾緊抿了下嘴唇,終于將悶在心里的話說了出來,“你……會不會……是懷孕了?”
氈包內死寂一片。旭烈格爾看著林昭昭,林昭昭也看著旭烈格爾。
就在旭烈格爾有些后悔問出這個話的時候,榻上的人忽然輕拍著桌面,笑出了聲。
“……”旭烈格爾看著面前人,內心十分復雜。
“有什么好笑的嗎?”看著林昭昭笑得前仰后合的樣子,旭烈格爾走了過去,生怕對方一個不留神磕碰到哪里。
“好笑啊!當然好笑了!怎么說你也是堂堂血狄的首領?怎么能說出這么天真可愛的話啊!”林昭昭眼淚都笑出來了,“你弟弟之前說你歲數大沒娶上女人,我還替你分辯來著,沒想到你居然真的如此不通世事。”
“我不通世事。”旭烈格爾低下頭看著榻上的人。
“可不嘛。我們兩個……我怎么可能會懷孕呢?”林昭昭的笑戛然而止,他才注意到男人的神情意外的陰沉。
“我……不是笑話你。”林昭昭小聲解釋,他感覺自己剛剛確實笑得太囂張了。怎么說旭烈格爾也是個男人,他這樣嘲笑確實是很不給人面子。
“你別板著張臉呀,好像生氣了一樣。”他輕輕拽了拽男人的衣袖,“是我錯了還不行嗎,真不是故意笑你的。”
瞧著林昭昭弱聲弱氣的模樣,旭烈格爾無聲地嘆了口氣,在床榻另一邊坐下:“我沒生氣。”
“真沒生氣嗎?”林昭昭湊過來望了望。
“沒有。”旭烈格爾將臉默默偏向另一邊。
“那就行。”林昭昭又懶散地靠在榻邊看起了書,黑色的長發散在小桌上,也落在了旭烈格爾的手背上。
想著心事的男人撥弄著手邊青絲,將其一圈圈繞在自己的食指上。
“唔!你拽我頭發干嘛!”看書的人有些吃痛的捂著頭,他一起身纏在男人指尖的發絲全都松散不見了。
“抱歉,不小心。”旭烈格爾沉聲說。
“你在想什么呢?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林昭昭十分不解,他總感覺旭烈格爾今晚很不對勁。
“沒想什么。”旭烈格爾淡淡說,“可能是今晚喝得有些多了吧。”
這解釋倒也說得通,林昭昭也沒再追問。
“對了,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林昭昭說,“那十三個被赤兒思強搶來的女人我想我們可以派人將她們都送回自己的部族。”
林昭昭看向旭烈格爾:“將她們送回去既可以讓整個草原知道我們這次討伐師出有名,也可以讓她們的部族記得我們血狄的這份恩情。你覺得怎么樣?”
“可以。”旭烈格爾說。
像是早料到男人會答應,林昭昭微微笑了笑:“我已經讓也吉瑪去整理她們十三人的名字了,哦,不對,應該是十四個人,還有合蘭朵剛生下來的孩子。”
“那個孩子不可以和她們一起走。”男人忽然開口了。
“為什么?”林昭昭不解。
旭烈格爾冷聲說:“合蘭朵的孩子是赤兒思的血脈,我不允許這種骯臟的血繼續在草原延續下去。”
“你什么意思?你要殺合蘭朵的孩子?”林昭昭坐直了起來,他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面前的男人。
他的心里的旭烈格爾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
“是的。”
“你……喝醉了。”林昭昭搖了搖頭,“赤兒思確實該死,可合蘭朵和她的孩子是無辜的啊!那個孩子才剛降生幾天,他甚至都沒見過赤兒思。”
林昭昭試圖理解男人的心思,可他還是失敗了。
“你是擔心他長大以后為自己的父親復仇嗎?你不用擔心,合蘭朵不僅厭惡赤兒思,還很感激我們。孩子跟著她根本不可能發生你所擔心的事。”
“我不懼怕任何人向我復仇。”旭烈格爾說,“你讓我放了那些奴隸,就算你沒寫出那些法令,我最后也會如你所愿。”
“是啊,你能放過這些人,為什么不能放過一個才出生的孩子?”林昭昭站了起來。
“我放了他們是因為你希望這樣。”
“那我現在希望你放了合蘭朵的孩子,你把他放了不行嗎?”
“之前的事我都按你意思的做了。”旭烈格爾并不松口,“這次該聽我的了。”
“當真是放屁!這種事能是輪流做主說的算的嗎?”林昭昭怒極反笑,“好啊,你是首領,我當然該聽你的意思,但你至少給我一個能說得過去的理由,一個必須殺死他的理由!”
“我說過了,他是赤兒思的兒子,我不可能讓他活。”
“我才不相信是這個原因。”林昭昭死死盯著旭烈格爾,“你要是真這么恨赤兒思,攻打下這里的第一日,你就該將所有與他沾親帶故的人全都殺了!而不是眼下在這里和我爭論一個嬰兒的死活!”
“你怎么知道我有多么恨他。”旭烈格爾看著林昭昭,像是變了一個人。
“我看見他們就惡心,那個小孩也一樣。”他的眼神兇狠無比,像是要將什么人生吞活剝了一樣,“你說得對,我會殺了和赤兒思有關系的所有人。用你們中原人的話來說,我要殺光他的九族。”
這已經不是喝醉了。
“你瘋了……”
林昭昭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明明在戰場上看見旭烈格爾提著人頭的時候他都沒害怕過,這一刻他心里卻生出了從未有過的寒意。
“你躲什么?”瞧見林昭昭臉上的恐懼,男人的胸膛里情緒像是要沖了出來。他大步上前,一把捏住了林昭昭纖細的手腕,“你在怕我……”
他怕旭烈格爾?林昭昭有些恍惚了。
不,他不可能怕旭烈格爾的,這個人是世上對他最好最好的人了。
“我……不怕你……”
“可你的聲音顫得厲害。”男人眼神陰暗,聲音沙啞,“你在怕我。”
他的聲音在顫嗎?林昭昭還沒有反應過來,人已經被男人抱起,強壓到了床榻上。
榻上的小桌和書卷被男人抬手揮開,在巨大的響聲后,散落的到處都是。
“你……干什么?!”林昭昭感覺有人在啃咬他,從脖子一直咬到肩膀。
“洛初。”
男人在喚他,聲音還是很好聽很深情,就像以前一樣。
可是林昭昭心里真的害怕,有一瞬,他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被男人粗暴搶占的夜晚。
“你……別碰我!你給我起來!起來!”林昭昭惶恐極了,他不斷掙扎著,想將身上的人給推開。
“為什么我不能碰你?你是我的女人,我為什么不能碰你?”旭烈格爾摁住了林昭昭的手腕,他壓抑已久的情緒像有毒的汁液隨著欲望滲透而出,“赤兒思那個雜碎他都敢碰你,明明我都沒有舍得碰過你,憑什么他……”
旭烈格爾的話像冰水狠狠潑在了林昭昭的頭上,他頭腦忽然清醒了,那些不理解也一下子全都明白了過來。
“你哪是看著他們惡心,你是看著我惡心吧。”
林昭昭手垂下像是失了反抗的力氣,他望著旭烈格爾那雙憤怒的眼眸,低聲說:“什么懷孕不懷孕的,我還真以為是你什么都不懂再那傻樂,弄了半天原來你是懷疑我被赤兒思給上了,你是在試探我嗎?”
“我是想知道那天發生了什么,但……”旭烈格爾的眼中有情緒在掙扎。
“旭烈格爾,如果我那天要是真被赤兒思糟蹋了,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林昭昭眼里沒了光彩,“畢竟自己的女人被赤兒思那種人玷污過,你肯定會覺得很惡心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沒覺得你惡心……”旭烈格爾不知該如何解釋,他心里煩躁至極。
他想自己或許是做錯了,可他控制不住。無意之間,便將對赤兒思的恨遷怒到了其他人的身上。
“對不起。”旭烈格爾深深吸了口氣,他松開了對林昭昭的鉗制,獨自坐到了另一邊。
他雙手抵著發脹的額頭,向來筆直的腰背也彎了下來:“你說得對,我可能是喝醉了。”
林昭昭緩緩坐了起來,他看著男人落寞自責的背影,心里也做了個決定。
“你不用和我道歉,你沒有做錯什么。”林昭昭的手落到自己的衣襟,“這種事發生在哪個男人身上也受不了,你試探我也好,懷疑我也好,都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如果硬要說是我們誰的錯,那也錯在是我對你隱瞞在先。”
“洛初,你別說了。”旭烈格爾手緊捏著,“這件事過去了,我們都不要再提了。”
“就算我不提,你心里還是會在意。一想到你會在意,這件事我就永遠過不去了。”林昭昭露出一絲苦笑,“這或許就是天意吧,讓我坦白一切。”
單薄的里衣敞開,脫落。
玉佩晃動。
林昭昭闔上了眼睛,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他不想再瞞下去了,今日無論是個什么樣的結果,他都認了。
“蠻子,你轉過來,看看我。”
旭烈格爾停頓了一下,偏過頭看向榻上,只見林昭昭跪坐著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上身的衣物全都散落在了腳邊。
俗話說“非禮勿視”。此刻他或許應該回避,但他根本挪不開眼睛。
這無疑是讓人血脈噴張的一幕,昏黃的燭火站在美人的身上,纖細美好的身姿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了他的面前。
特別是那枚在胸前輕晃的梅花玉佩,艷得像花心,含羞欲開。
旭烈格爾看見林昭昭緊閉著雙眼,黑長的睫毛緊張顫動,漂亮流暢的脖線上還有著他剛剛留下的咬痕,每一寸肌膚都像最上等的羊脂玉,讓人忍不住想好好撫摸、舔舐……
旭烈格爾喉結上下滾動,氣息也變重了不少。
“我沒有懷孕,也懷不了孕。”
“我也沒有被赤兒思那個混賬上過。”
“如你所見,我不是女兒,而是男人。”當說完最后一個字后,林昭昭感覺自己已經不屬于自己了。至少在這一刻,他的所有都被旭烈格爾的回答掌控著。
“男人?你在說什么?”
林昭昭睜開眼,發現旭烈格爾的臉已經在他極近的地方,大手也不知不覺摩挲上了他的后背。
“你、你聽不懂嗎?我說我是男人!”沒等到旭烈格爾的詫異,林昭昭倒先驚慌失措起來。
“哪有像洛初你這樣的男人,這么細的腰肢,這么滑的皮膚,這么美的臉蛋……”旭烈格爾聲音低啞,他已經受不了了,心神完全被面前的人給牽走了。
“你個色胚!你是不是瞎啊!你看不見我的胸嗎!”原本還悲傷緊張的林昭昭瞬間破功了。
“看見了。雖然平了些,小了些,但也粉嫩可人。”說著有人瞇了瞇眼就要湊過去,林昭昭趕緊撐著男人的肩膀站了起來。
“我沒在和你說笑,我是男人!我是男人!和你一樣的男人!你聽得見我說的話嗎?”林昭昭真是要瘋了。他醞釀了那么久的情緒,下了那么大的決心,把衣服都扒光了,這蠢蠻子居然還沒看出來他是個男的。
“我聽得見。”旭烈格爾皺了皺眉,“可你不是男人。”
“我是男人!”林昭昭眼睛瞪大。
“這不可能,我又不是沒見過女人。”旭烈格爾說,“而且我怎么可能對一個男人發情……”
“草!”
火氣直沖沖地往林昭昭腦袋上冒,他已經懶得再和眼前的人去辯論自己是男是女這種蠢事了。
心里一橫。
于是,林昭昭干了兩輩子里最莽的一件事。
美人身上最后那件白裙翩翩落下。
林昭昭如愿以償,終于在男人臉上看見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
林昭昭沉默地穿好衣服,男人背對著他也沒有吭聲。兩人之間沉悶的氣氛讓林昭昭心里很不好受。
“首領想怎么處置我?”林昭昭主動發問,他不想再煎熬地等待了,他現在就想知道旭烈格爾對自己的態度。
“……”
旭烈格爾捏了捏鼻梁。今晚發生的事太過一波三折,他需要一些時間整理自己的思緒。
“我知道好不容易娶個老婆突然變成男人了您心里一定是氣憤的。”林昭昭語氣控制不住地酸澀,“要殺也好,要剮也好,我都認了,全當是我把這一條命命還你了。”
“別說這種話,我怎么殺你?”旭烈格爾也是一個頭兩個大,他的心也是肉長的,殺是肯定舍不得的。
說實話,直到現在他還懷疑自己是不是酒喝多了,做了個怪誕的夢境,不然怎么會遇到如此離奇的事。
“您要是不便動手,我自裁就是了。”林昭昭嘴角委屈動了動,說著便要下榻找自己那把匕首去。
“別鬧。”林昭昭的手被男人的大手緊緊包住,“你讓我想想。”
“你還有什么好想的。”林昭昭心里難過,明明上輩子被發現男兒身份的時候,旭烈格爾根本沒將這事放在心上。
果然這個臭蠻子沒有上輩子那么喜歡他了。
一想到這兒林昭昭吸了下鼻子,眼睛就紅了。
“你哭什么?”看著林昭昭眼里含著淚,旭烈格爾心就軟了大半。雖然嘴上說著冷硬的話,但手上已經習慣地將人拉到自己面前。
“我死之前還不能哭了嗎?”
“誰說你要死了。”旭烈格爾很是無奈,這一刻他已經發現了,心這種東西一旦偏向了誰就很難再擺正位置了,“你不是男人嗎?哪有男人像你這樣哭的?”
“為什么男人就不能哭了?我心里難受想哭怎么了?你要是看我哭嫌惡心,你殺了我好了。”說著說著林昭昭更難過了,淚珠子不停的往下掉。
“好了,別哭了,沒人要殺你。”男人只能沉聲哄著,用指腹給人拭淚,“別哭了。”
“你……個臭蠻子……居然嫌棄我……”林昭昭深吸了口氣,“我都沒有嫌棄過你,你……居然敢嫌棄我……”
“沒有嫌棄。”他湊了過去,吻去了青年臉上的淚水。
林昭昭被男人突然的靠近給怔住了,連哭都忘記了:“你這是……什么意思?”
旭烈格爾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他明明還沒接受自己老婆變男人的事實,但他的身體就是這樣動作了。
不想看面前的人難過,無關他是男人,還是女人。
“我不知道。”他老實說。
“不知道,你親我干什么!”林昭昭有些面熱。
“想親就親了。”旭烈格爾眼神下移,又瞧見了林昭昭脖子上兩人旖旎時留下的痕跡。
之前就燃起來的火又在他腹部燒了起來。
“你……真是男人嗎?”旭烈格爾盯著林昭昭微微敞露的衣襟,活色春香的一幕幕在他腦中閃過,頓時勾得他蠢蠢欲動。
“你這不廢話嗎?你不是都看過了嗎?”林昭昭臉上漲紅,沒好氣地說。
“氈包里的光太昏暗了,我或許沒有看清。”旭烈格爾喉嚨發癢,一本正經地說,“你再讓我確認下。”
“你還要怎么確認?”林昭昭感覺怪怪的,不自在地攏了攏自己的衣口。
這時有人的手已經穿過長裙摸到了他的大腿上。
直到自己圈在男人懷里,被又舔又咬的時候,林昭昭終于意識到自己可能被騙了。
“不是說不會對男人發情的嗎?”像是報復,林昭昭也往男人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只有試一試才知道會不會。”
“你個不要臉的臭蠻子。”
第45章 和好
氈包初溫,爐煙不斷,幽香彌漫。
美人臥燈下,眼神流轉,如諾爾河上的清波蕩漾。黑色的秀發在旭烈格爾的膝上鋪伸,讓他怎么能不心生憐愛?
一折騰便過了后半夜,天未全亮,已聞鳥鳴。
林昭昭斜倚著秀枕上,玉釵橫墮,鬢發凌亂。他男兒的身份已經暴露,便沒再刻意著衣遮掩。
原本光潔如玉的身子上像是布滿了初綻的桃花,襯著他脖子上的那塊白紅相間的梅花玉佩更加惹眼。
“你脖子上戴得的這個是什么?”旭烈格爾問。
“玉佩啊。”林昭昭翻了個身,懶懶地仰著腦袋,男人的大手又摸上了他小腹。
“玉?那不是像馬奶酒一樣顏色的石頭嗎?”
“綠的、黃的、白的、翠的,黑的……光我見過的都不止這些色頭了。”林昭昭把玩著自己胸前的梅花玉,這玉佩他上輩子也一直戴在身上,到死也沒有摘下來過,“不過我這塊梅花玉色澤確實罕見,至今還沒見過和我這塊一樣的。”
“這玉佩上雕的什么?”旭烈格爾湊近看了看,只覺得這石頭不僅色澤怪,形狀也怪,有棱有角的,不像是好好雕刻打磨出來的東西。
“你干什么!看就看!別動手手腳的!”見男人要碰自己的玉佩,林昭昭將那只手拍開了,“上面什么也沒刻,就是個破石頭而已。”
“既然是破石頭,你這么寶貝做什么?”旭烈格爾沒意識到自己話里的吃味。
明明是上上下下都讓他摸個遍的人,到這一顆小石頭卻不給他碰了……也不知道這破石頭是誰給的。旭烈格爾心思深沉。
“你若喜歡這種玉石擺件,我去給你尋更大更好的來。”
“切,你給的我也不稀罕——”
林昭昭話還沒完,他腰側軟肉就被人一把掐住了,“癢!干什么啊!”
“你不稀罕我的,那你稀罕誰的?”身子被男人結實的手臂壓住,無法動彈,林昭昭癢得受不了只能服軟。
“這是我娘留給我的遺物。”林昭昭弓著身子,微喘著氣,“你這人怎么這么霸道!什么都要管?”
聽到是林昭昭死去娘親留下的東西,旭烈格爾倒也釋然了。他剛收了手上的力道,懷里的人就裹著被子滾到了床榻最里面,那雙漂亮狹長的眼睛沒好氣地盯著他。
“看也看了,摸也摸了,首領還沒想好怎么處置我嗎?”林昭昭瞪著男人,像是要在那張一板一眼的臉上盯出個洞來。
“還能怎么處置……”旭烈格爾撓了撓黑色的發辮,像是束手無策了,“是男人也沒辦法,你又變不成女人。娶都娶回來,罰也舍不得,殺也舍不得,暫且留下吧。”
死蠻子,還敢在他面前裝上了。
昨晚喚他小字的時候,可沒聽出有什么不情不愿的。更別說那玩起來的興致了,不僅不見少的,比以前還高漲得多,鬧得他整個人都要折成兩半了。
“首領不用如此為難,我自己從哪來回哪去就是了。”林昭昭皮笑肉不笑地說,“欺瞞之罪,首領不處罰我已是莫大的恩賜,洛初斷不敢繼續留在首領眼前晃悠。要是這幅卑賤之軀不小心再惡心到首領,那洛初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旭烈格爾望了林昭昭好一會兒,最后還是認負地開口,“洛初嘴巴太厲害,都不能讓讓我。”
“我還沒讓著你嗎?想怎樣樣都依著你,昨晚我都……”忽然想到了什么,林昭昭臉色很差,“我要漱口。”
男人臉色一僵,默默去給他端茶倒水。
認真漱了好幾次口,林昭昭感覺嘴里還是不舒服,用手指探了探,結果從自己唇舌間摸出一根比發絲粗硬多的毛發。
“呸!這是什么?”林昭昭蹙眉。
男人尷尬地咳了幾聲。
林昭昭臉上瞬間漲紅,眼睛也在極度羞恥中濕潤起來。
“死蠻子。”林昭昭咬牙切齒地說,“弄得和我求你待在這鬼地方一樣,你有本事拿你腰上的彎刀砍死我好了!我要離開這兒!我要回京城!”
說完披上外袍,林昭昭不管不顧就要往外面去,然而他連氈包都沒有走出去,就被男人給攔腰強抱了回來。
“死蠻子!放開我!放開我!”林昭昭罵,“你今天要么讓我走,要么殺了我!”
“不行,我就娶了你這么一個,放你走了,我就沒老婆了。”旭烈格爾輕而易舉地就將人抱了回來。
“畜牲!誰是你老婆!我是男人!”林昭昭惡狠狠地說,“給我放開!”
旭烈格爾就是不松手:“管你男的女的,嫁給我了就是我的人。”
“你……憑什么這么……蠻橫啊!”林昭昭沒見過這么不講理的人,都快被氣哭了,“你又不缺女人,有的是女人想給你做老婆。你不喜歡我,昨晚故意吊著我一顆心干什么。看不上了,直說就是!我都說了任你處罰了,你還擺這幅姿態玩弄我做什么!”
“我何時說不喜歡你,又何時說看不上你了。”這些罪名來得讓旭烈格爾猝不及防。
“你就是不喜歡我!看不上我!什么‘暫且留下’……你還敢兇我……”
旭烈格爾承認自己是有一點私心,不知道是不是欺瞞愧疚的原因,昨晚洛初對他的話言聽計從,溫順乖巧的不得了,讓他爽得都有些忘乎所以了。
沒忍住還想欺負一下,結果好像有些過頭了。
“沒有兇你。”旭烈格爾低聲服軟,輕拍林昭昭的后背,給人順順氣,“是我說錯了話,別氣壞了身子。”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給個準話。”林昭昭紅著眼問,“你還要我嗎?”
“要。”旭烈格爾沒有猶豫。
“你不介意我是男的?”林昭昭聲音也放緩了。
“反正我心思都在你身上,也看不上別人了。”旭烈格爾想了想說,“至于其他,從昨晚看,我應該是不介意。”
旭烈格爾的糾結其實沒有林昭昭以為的那么久。
當發現自己的身心依舊對林昭昭不可自拔的時候,他就平靜接受了對方是男人這件事。
“真的?”林昭昭坐在旭烈格爾腿上。
“真的。”旭烈格爾向他保證,“就算洛初是男人,也還是我唯一的首領夫人。”
“那你還會像以前一樣對我好嗎?”林昭昭哼哼唧唧地說。
“比以前更好。”旭烈格爾無聲笑了笑。
這不是一句空話,他相信等血狄越來越強大,他們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
“油嘴滑舌。”雖然沒有將男人的話當真,但林昭昭聽著心里舒服了不少。
或許這便是“床頭吵架床尾和”,兩人吵吵鬧鬧一晚上,也算是重歸于好了。
“所以,你不是林楚楚,而是林楚楚的弟弟林昭昭?”旭烈格爾皺了皺眉頭。
“對啊,真正的林楚楚早就被你的惡名嚇得逃跑了,林府的人怕被牽連,就把我往你這火坑里推咯。”林昭昭開始和旭烈格爾說起了自己事。
“林楚楚逃了,你怎么不逃?”
“因為我比較顧全大局……還有我爹抱著我娘的牌位跪在地上求我來著……”
其實最主要的還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會嫁給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你爹好廢物。”
“雖然我那爹確實混賬又窩囊,但你也說得太直白了吧。”林昭昭撇了撇嘴,“怎么說他也是我爹。”
“他不配當你爹,是他先棄你于不顧。”旭烈格爾冷聲說,“就算他對你有些養育之恩,在你嫁給我后,也全都還給他們了。”
一想到林昭昭被家人逼迫孤立無援,旭烈格爾很是不平,冷聲說:“以后要是讓我碰見他,我定幫你出了這口惡氣。”
“沒有他,你還真娶不到我呢。”林昭昭小聲嘀咕。逼著他嫁給旭烈格爾,這大概是林老爺唯一一次真正幫了他。
“林昭昭。”
“干嘛,突然喚我名字。”林昭昭聽著有些不習慣。
“昭昭。”旭烈格爾點了點頭,“還是你原本的名字好聽。”
聽到這一聲熟悉的“昭昭”,林昭昭有些恍惚。上輩子他沒告訴旭烈格爾小字,對方都是一直喚他“昭昭”。
“洛初,在想誰呢?”
“啊?”林昭昭回神,看著眼前俊朗英挺的面龐,心猛跳了幾下。
“沒什么,只是想我的名字好聽也沒用。雖然和你都說開了,但在別人面前我還是要繼續扮演著我的嫡姐林楚楚。”這也是讓林昭昭心里不舒服的一件事,每次旁人說起旭烈格爾,說起旭烈格爾迎娶的美人,提到的都是“林楚楚”或者“楚楚夫人”。
“你為何還要頂著林楚楚的名?”旭烈格爾說,“換了名字而已,我和部眾們說一下便是了。”
“哪有那么簡單。”林昭昭搖頭,“世人皆知,林楚楚是大夏賜給你旭烈格爾的美人,這名字輕易不能改變,更不能改為我的本名。現在本就有不少眼睛盯著你,要是被有心人用名字查出我的身份,只會給你我帶來更多的麻煩。”
旭烈格爾沒說話,他明白林昭昭在擔憂什么。說到底還是因為他的勢力不夠強大。
如果他手里握有絕對的力量,握有絕對的權力,那哪還有人敢出來置喙他夫人到底是叫林楚楚,還是叫林昭昭呢?
“委屈你了,洛初。”他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旭烈格爾在心里發誓。這個名分他遲早有一天要給林昭昭補上。
“天都亮了。”林昭昭掀開窗,外面已有曙光。
“你休息會兒吧,今日清點完人數,收拾好營地,我們就要回去了。”旭烈格爾站了起來。
“算了,我不休息了,等坐上馬車有的是時間休憩。”不知道是心結解開的原因,還是太困后反而不困的原因,林昭昭也沒了睡意。
“合蘭朵的孩子……”林昭昭看向旭烈格爾。
“隨你安排吧。”旭烈格爾沉默片刻開口,“就算我放了他,合蘭朵也未必敢帶這孩子回去。”
說完他便走了出去,看樣子應該是松口了。
得了旭烈格爾的允諾,林昭昭也穿戴好衣裙出了門,將能夠回家的好消息告訴了也吉瑪她們。
“謝謝首領!謝謝夫人!”
女人們一個個激動地熱淚盈眶,真心誠意地跪拜在林昭昭面前。在聽聞赤兒思死后,她們都為自己的命運感到深深絕望。
誰能想到呢?她們這些人居然還能有回到家鄉的一天。
大家開開心心地收拾行囊,恨不得立刻長出翅膀直接飛回部族去,與自己的親人團聚。
這樣的場景讓人瞧著暖心,林昭昭也不由微微笑了笑。
“夫人。”有人弱弱喚了他一聲。
“合蘭朵,怎么了?”見女人神色猶豫不安,林昭昭便將人領到外面來說話。
“我是真沒辦法才找您的……”合蘭朵抽泣著,“我已經給別人生了孩子,實在是沒有臉面再回去找我的夫君了。如今的我無處可去,懇請夫人收留我們母子,就算是做個低等奴隸也好,只要能給我們去處就行。”
林昭昭一愣,他終于明白旭烈格爾的話里的意思。草原上的男人并不介意養別人的妻子,但養別人的孩子那就是另一會兒事了。
如果合蘭朵割舍不掉自己的親生骨肉,那她也沒有辦法回到自己原來的丈夫身邊。
林昭昭看著合蘭朵,收留個女人孩子當然不是問題。但合蘭朵那孩子到底是赤兒思的血脈,他不確定旭烈格爾能不能容忍這個孩子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慢慢長大。
這確實是有些膈應人的事。別說是旭烈格爾,就說是林昭昭,他都有些擔心某一天從這個孩子身上瞧見幾分赤兒思的身影。
“木古臺……不是赤兒思的孩子。”合蘭朵看著林昭昭,眼里滿是紅絲,表情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木古臺是你孩子的名字?”林昭昭很是詫異,“這孩子不是赤兒思的。”
“大概是去年初夏的時候,赤兒思帶我去科列奇部給王罕祝壽,那晚他見王汗喝多了想要討好,就將我送進了王帳里伺候……”合蘭朵抓著林昭昭的手,“夫人,這件事我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我只和你一個人說了。”
“你的意思是這孩子的父親是王汗?”林昭昭真是被嚇到了,“這……”
“赤兒思他根本就生不出孩子。他有十三個女人,他占有了我們這多年,卻只有我在那次之后生出來了木古臺。”合蘭朵擦了擦眼角的淚,“這孩子是我生的,他的父親是誰我比誰都清楚。”
說來也是諷刺,這赤兒思到處炫耀自己有十三個老婆,最后不僅因為女人而死,還連自己的血脈都沒有能夠延續下來。
這大概就是“因果報應”吧。
雖然合蘭朵說這孩子不是赤兒思的,但如果當真是科列奇部王汗留下的種,那也是件挺棘手的事。
“此事我知道了,你且等我安排。”林昭昭輕拍合蘭朵的手背。
和合蘭朵分別后,林昭昭便去王帳尋旭烈格爾。在路上他遇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胡爾汗。”
“楚楚夫人。”那人回頭恭敬行禮。
在頒布三則法令前的早晨,旭烈格爾便將胡爾汗引薦給了林昭昭,兩人共同商議后,也算是認識了。雖然身份地位有別,但兩人都是草原上十分罕見的讀書人。
所以只是淺淺聊了幾句,但兩人也算是有幾分惺惺相惜的情誼。
“一起進去吧。”林昭昭微微頷首。兩人一前一后進了王帳。
這時,旭烈格爾也正在和眾人商量一件麻煩的事。
“這次我們雖然攻占了黑戎族的領地,但并沒有與科列奇部開戰的意思。因為受到大夏的掣肘,科列奇部估計暫時不會報復我們,但我們還是要派一位使者去向王汗說明我們沒有與其為敵的意思。”
“諸位之中,可有人愿意作為部族使者前往科列奇部嗎?”旭烈格爾坐在主位上發問。
底下的貴族將領們都低下了頭,要么面露難色,要么默不作聲。
“首領,打仗我在行,但當使者這種事我怕是勝任不了。我這人一談論起道理來,舌頭就和木棍一樣。”
“我說話也不行。我怕自己去了沒說幾句就在科列奇部和人打殺起來了。”
“要不讓烏拉達金族長去吧,烏拉達金族長是我們這兒唯一見過王汗的,而且他見誰都能說上話。我看讓他去最合適。”
“你胡說,我哪里合適了!這赤兒思就是我砍的腦袋,現在王汗最恨的就是我了。他見了我怕是沒開口就要被他看腦袋了!”烏拉達金被嚇了一跳,連忙推脫起來,“還是讓巴根去吧,首領最信任他,他去肯定最合適。”
“我是無所謂,如果首領讓我去,我就去。”巴根面無表情地說。
“和個木頭人一樣,還能當部族使者。”嘎力巴陰陽怪氣地說,“他哪里合適了。”
“他不合適。對,你最合適!”達日巴特立刻截過話頭,看向嘎力巴笑著說,“我聽說王汗也是信仰薩滿教的,知道你是大巫兒子,說不定會將你奉為貴賓。首領,我看讓嘎力巴去合適!”
“我怎么能行!”沒想到矛頭突然指向自己,嘎力巴一下子就慌了。
“你怎么不行了?”
“你自己怎么不去?”
使者的差事確實是不好當,一個不小心就要腦袋離開脖子。旭烈格爾聽著底下的爭吵,也是找不出個合適的人選。
“首領,請讓我試試吧。”這時人有開口了。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和林昭昭一同進來的胡爾汗。
“你愿意去科列奇部?”讓其他人都退了出去,旭烈格爾看向胡爾汗。他知道胡爾汗是個聰明人,這次出使的危險對方應該心里清楚。
“是的,首領。”
“既然如此,你就去吧。”旭烈格爾也向胡爾汗做出承諾,“如果你不幸死了,我們總有一天會為你報仇。如果你真能將這件事辦妥,回來后我不僅會廢除你奴隸的身份,還會給你額外的封賞。”
“我想還有一個人可以同胡爾汗一起去。”林昭昭想了想說,“如果她愿意同往,或許能幫到胡爾汗更好的說服王汗。”
“誰?”
林昭昭說出了合蘭朵的名字,還有她可憐孩子的身世。
最后在征求過合蘭朵的意愿后,胡爾汗帶著這對母子一起踏上了前往科列奇部的路程。
“出發!出發!”
午后,林昭昭與旭烈格爾也準備返程,帶著他們繳獲的戰利品,以及投降了的黑戎人,返回血狄的領地。
“旭烈格爾侄兒,我們就先行一步了。”中途烏拉達金便與他們分道揚鑣。
“烏拉達金這老家伙不是說好與我們合營的嗎?結果半路又背叛了我們。”達日巴特搖了搖頭,“真是個滿嘴謊言的人。”
“讓他去吧,反正距離我們也不是很遠。”旭烈格爾態度平平,他從來沒就將這位叔叔當作什么可以托付的盟友。既然都已經各取所需,他們這對“半路叔侄”也是時候分開了。
車輪滾滾,浩浩蕩蕩的人馬從遠處走過來。
“首領回來了!首領他們終于回來了!”河邊浣衣的女人們遠遠瞧見,一個個都興奮著揮起手,希望自己的男人能夠看見自己。
而知道旭烈格爾他們今日要回來的薩日莎等人,他們都早早的在營地大門等待,準備迎接血狄的英雄們了。
“終于是到了,我真是受不了這馬車了。”每次坐馬車林昭昭都感覺自己全身的骨頭都被捏斷了一遍,“我這次一定要學會怎么騎馬。”
他搖搖晃晃地從馬車上下來,還沒站穩就有人跑到了他的面前,撲通一聲跪下,抱住了他的腿,難以自抑地痛哭起來。
“老師,長圣天保佑,您終于平安歸來了。您有沒有受傷……”
“我很好,薩日莎。你看我沒有受傷。”看見對方擔心自己而淚流滿面,林昭昭也是安撫性地摸了摸對方的頭頂。
“夫人還真是疼愛薩日莎啊。”達日巴特感慨,“這般大度的女人真是罕見,首領還真是有福氣。”
騎在馬上的旭烈格爾也回過頭,看著抱著林昭昭哭泣的少女。
他臉上神色沉了沉,只覺這一幕格外扎眼,于是就夾著馬緩步走過去。
“薩日莎,夫人這一路勞累辛苦。有什么話等他休憩完再說。”旭烈格爾沉聲說。
“是。”薩日莎立刻站起來,“夫人小心些,我扶您回氈包。”
“好。”林昭昭剛要同薩日莎一起,就有陰影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林昭昭蹙眉,不知道男人想干什么。
旭烈格爾翻身下馬,一句話也沒說,直接當著薩日莎的面將林昭昭給抱上了馬,然后輕夾馬肚,揚塵而去了。
第46章 回家
林昭昭回頭望了望還站在原地的薩日莎:“都到營地門口了,你還轉回頭接我做什么?”
“順路。”
“都進家門口了,還說什么順路……這話都沒說兩句呢,地方都到了。”林昭昭坐在馬背上望著栓馬的男人,“人家薩日莎為了迎接我也不知道在門口等了多久,你這樣一聲不吭把我帶走了,實在是有些失禮。”
“失禮?”旭烈格爾伸出手臂,讓林昭昭扶著下馬,“男女授受不親,洛初沒聽過?”
“你……”林昭昭為自己辯解,“雖然我扮的是女人,但我也是有君子風度的,言行從未逾矩!”
“都抱一起了還不逾矩?”旭烈格爾說。
“薩日莎把當我是老師,一時情難自已。”林昭昭說,“而且是她抱我,我又沒抱她。”
“情難自已嗎?”旭烈格爾掀開門簾。
“不然呢?我難道還當著所有人面將她推開不成?”林昭昭也是不明白,跟在旭烈格爾身后,“真是奇了怪了,你這是吃哪門子的醋?薩日莎心悅的是誰,還要我說明白咯?”
旭烈格爾抿了抿唇說:“我不喜歡她,我也沒和她抱在一起。”
“前腳才進家門,后腳就來找我茬。”林昭昭覺得旭烈格爾很不講道理,“之前分發種子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薩日莎還和我成宿待在一個氈包里。你那時候怎么不說我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成體統啊!”
“那時我不知道你是男人。”
“我是男人,又不是禽獸!”林昭昭感覺自己高潔的人品被質疑了,沒好氣地說,“我可不像有的人三天兩頭的發情……”
話還沒說完,男人就轉過身,摁住他的肩膀。一節節細硬的發辮貼在林昭昭的臉上,男人將頭埋在他脖子里,就是一陣肆無忌憚地啃咬。
“光天白日的發什么騷!你是屬狗的嗎?老是咬人干什么!”
“不是洛初說三天兩頭就要發情,我以為你在點我。”
“點你個頭啊!”林昭昭微微喘氣,手里進拽著男人的發辮,“前幾日留下的印子還沒消,你又咬……讓我怎么見人……”
“見不了人就別見了。”男人啞著聲說。他巴不得將眼前的人鎖起來,除了自己,誰都不準靠近。
“說什么屁話呢!起開!”耳鬢廝磨了好一會兒,林昭昭終于將趴在自己肩上的人給推開了。
“瘋了吧你。”林昭昭捂著自己的脖子,手下觸感又濕又熱,罵道,“這一路風塵仆仆的,連沐浴的功法都沒有,你也不嫌啃了一嘴臟泥。”
“不嫌。”
男人抹了抹嘴角,似乎還在回味。
真是個狗東西。林昭昭瞪了男人一眼,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錯,他以前也沒發現男人有這種癖好。
“阿古蘇,我要沐浴。”林昭昭對氈包外的婦人說完又回來,見旭烈格爾還在盯著他。
“干什么?我如今和阿古蘇說句話也不行了?”林昭昭撇了撇嘴說。
“……”旭烈格爾不說話。
“你以前也沒這么小心眼啊。”林昭昭走了過去,輕輕扯了扯男人的發辮,“在不知道我是男的時候,你不也同意蘇合整日在旁邊伺候我的嗎?”
“蘇合?”旭烈格爾思索了下,想起了這個名字,“哦,他沒關系。”
“為什么蘇合就沒關系呢?”林昭昭有些好奇。之前他都沒想過這個問題,這么愛吃味的旭烈格爾為什么會允許身為男子的蘇合陪伴在他身邊。
“他不是被閹割過的嗎?”旭烈格爾頓了頓說,“就像為了多收獲羊毛,我們會閹割綿羊一樣。”
“啊?”林昭昭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知道你們大夏有錢有勢的家族會做這種事,將年輕的男人閹割后放在身邊伺候。”旭烈格爾說,“他是個可憐的人,我不會為難他。”
“……”
林昭昭臉色怪異,他還第一次知道兩人之間還存在這樣的誤會。原來在旭烈格爾心中,蘇合是家族配給他差使的……太監嗎?
“哈,你還真是見多識廣。”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林昭昭沒有解釋,打算讓這個誤會繼續延續下去。
因為還要安置黑戎族的俘虜,旭烈格爾坐了會兒就去忙了。林昭昭則舒舒服服地沐浴了一番,將全身上下都洗了干凈后,換上了新的衣裳長裙。
“夫人,您回來了嗎?”剛穿戴完,就聽到蘇合在氈包外低聲喚他。
“沒有人進來吧。”林昭昭捏著牛角梳打理自己的頭發。
“少爺啊,少爺啊。”聽到林昭昭的聲音,蘇合頓時痛哭流涕起來,“嗚嗚嗚,謝天謝地,我還以為……”
“這是哭喪呢?你少爺我活得好好的。”林昭昭說。
“是,是,少爺您平安回來就好。”蘇合拿衣袖抹了抹臉,“真是嚇死我和薩日莎了,您不在的日子我每天都驚心膽戰,真是一個踏實覺都沒睡好過,嗚嗚嗚……”
“瞧你這出息,遇見這點事就慌成這樣。”林昭昭心里聽得感動,嘴上卻不饒人。
“我膽子小嘛。”蘇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擔心地問林昭昭,“少爺您這次也被嚇壞了吧。那個可惡的赤兒思沒有欺負您吧。”
“開玩笑,我怎么會被這種事嚇到,就赤兒思這種貨色也想欺負我?”林昭昭微揚著下巴,也是閑著沒事,他決定給蘇合講起了自己在水夷族與赤兒思斗智斗勇的傳奇故事。
“少爺,您等等,我可以喊薩日莎一起過來聽嗎?”蘇合問,“你被赤兒思帶走后,她可擔心您了,每天都跪在為您祈福。”
“行唄,你喊薩日莎一起過來就是了。”林昭昭說,“再拿些我的果子來,出去這么久我就饞這么一口。”
“夫人,夫人。”過了會兒,蘇合就回來了,還有好些人跟著他站在氈包外。這些人都是林昭昭講學時的學生,心里都十分掛念著林昭昭。
“這是——”林昭昭看向蘇合。
“大家聽說您平安歸來了,都想來看望您。”蘇合說。
“老師,您憑一己之力保護了全部族的女人和孩子。”薩日莎微笑著說,“您現在不僅是首領夫人,還是我們血狄的第一女英雄呢!”
林昭昭十分錯愕。
雖然“第一女英雄”這種稱號用在自己身上多少有些不倫不類,但他活了這么久還是第一次被人冠以“英雄”的榮耀。
他真沒想到自己還會有這么光榮的一天。
***
安排完族里的事務,旭烈格爾走到了諾爾河下游的水潭邊附近。
他拿起沖洗用的木桶,冰涼的湖水沖刷著隆起的肌肉,如同瀑布拍打著堅硬的巒石。旭烈格爾躁動的心也隨之安定了不少。
然而一想起那晚青年俯身在他腿邊的模樣,旭烈格爾又忍不住蠢蠢欲動起來。
難道自己真是個耽于美色的人嗎?在娶了林昭昭之前,旭烈格爾從沒想過自己會如此癡迷一個人。
以前達日巴特和帖薩爾在討論自家首領的時候,常常會開玩笑說,旭烈格爾會不會是西方圣僧轉世,在最年富力強的時候居然連女人的手都不想碰一下。
如今看這話顯然是錯誤的,他不僅不是西方圣僧轉世,本身還有著相當強烈的原始欲望。
嘗過一次后,便食之入髓。
洛初說他三天兩頭都在“發情”。這其實說得還有些保守,旭烈格爾這么多年積攢下來的欲望,就像決了堤的洪流,根本止不住。
如果不是還要忙其他的事,他恨不得什么都不做,天天將那人壓在自己身下,日日夜夜得弄個痛快。
再三確定自己身上洗得非常干凈后,旭烈格爾就往氈包走。因為心思全在林昭昭身上,他步子也不由比平日快了幾分。
手剛碰上門簾,就聽見林昭昭的聲音從氈包里傳了出來。
“當時我和赤兒思在氈包里對峙,他站在這兒,我站在這兒。這混賬開口就辱罵我,我哪能受他這個氣,上去就往他肚皮上狠狠踹了一腳,直接將他踹翻在地!”
旭烈格爾挑了下眉,繼續往下聽。
“你們是不知道?這混賬玩意挨了我這一腳后還是賊心不死。還好我眼疾手快,根本不給他出手的機會,操起了一個黃銅瓶子就砸在了這個畜生頭上。那畜生連我手都沒碰上,就和死豬一樣倒在地上動彈不得了。”
旭烈格爾嘴角勾了勾。林昭昭說書人一樣的語氣實在是有意思,明明是那樣危機的一夜,到這人嘴里倒是成了一段滑稽戲了。
“赤兒思千戶也是科列奇部出了名的勇士,首領夫人您居然獨自將其制服了。這也太厲害了吧。”有人驚嘆。
“僥幸,僥幸。”林昭昭謙虛說。
“是啊,真是想不到,我們都還以為是首領來救得您……您真是比有的男人還勇猛呢!”
“不是,首領來的時候,我都已經將赤兒思給制服了。”林昭昭被一群女人們圍著夸贊,難免有些飄飄然。完全忘記了自己當時在氈包里哆哆嗦嗦、痛哭流涕的畫面了。
“其實就算首領再晚來些也沒什么。我是完全不害怕這些仗勢欺人的家伙的!對于這些兇惡之徒,我們不能輕易屈服,更不能讓他們以為我們血狄族的女人是好欺負的!”林昭昭站了起來,也是越說越來勁,“人生自古誰無死?我手里攥著匕首,根本感受不到什么叫害怕。我當時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即使舍去我這一條卑微的性命,也斷不能讓這個混賬看輕了我的部族!”
“夫人啊,夫人啊……”下面不少婦人都聽得十分感到,低頭悄悄抹淚。
“老師氣度非凡,不是常人能比的。無論是學識,還是膽識,都讓我們心生敬仰。”薩日莎也吸了吸鼻子,“您就是我們黑夜里指路的長明燈,是我們最仰慕的人,我們會繼續追隨您,更加努力的學習,以后也要成為和您一樣強大的人。”
“這么說就有些……”林昭昭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正打算再謙遜幾句,就瞧見有雙眼睛陰沉沉地在望著他。
“首領。”眾人起身行禮。
林昭昭滿是風度的笑容僵在臉上,也不知道自己剛才吹噓的話有沒有被男人聽見。
他說:“看樣子時候也不早了,大家都早些回去休憩吧。”
薩日莎說:“老師,我這幾日溫習的功課還沒有拿給您過目,有幾處疑問……”
“薩日莎,明日講學的時候你再來問我吧。”林昭昭微笑地面對少女。他十分確定現在不是他們師生兩人探討問題的好時候。
“哦,好。”薩日莎看著面前的兩人,眼神閃過一絲落寞,俯身行禮后就退出了氈包。
“哈,你今日回來的還真早啊。”雖說自己行的端坐的正,但不知道為什么面前眼前的男人,林昭昭還是有些心虛。
“不回來早些,我都不知道洛初這么招女人們的喜歡。”旭烈格爾掃了眼離開的群人,慢慢走了過來,語氣意味不明。
“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什么叫我招女人喜歡?他們都是我的學生,我同他們都是正經純潔的師生情誼。”林昭昭往后退了半步,正色說。
“師生情誼?”
“當然!”
旭烈格爾微微頷首,不置可否,走到桌案邊坐下。
見男人沒有再繼續糾纏這個問題,林昭昭心下也松了口氣,走到氈包的另一邊看起書。
***
薩日莎離開了氈包。今日瞧見她的老師安然無恙,那塊壓在她心頭上的巨石也終于落地了。
這段日子薩日莎都住在阿古蘇那里,想到自己的父親和兄弟也算是從戰場上回來,猶豫了很久,她還是打算回去看一看。
到底是血脈親人,縱然鬧了矛盾,薩日莎也希望他們能平安。
誰料她才走到了自家的氈包前,就聽見了她哥哥嘎力巴氣急敗壞的聲音。
“好歹是科列奇部的千戶,赤兒思這家伙怎么這么廢物連個女人都制服不了?結果弄成現在這樣,她反而成了血狄的女英雄了!”
薩日莎止住了進去的腳步。
嘎力巴還在怨聲載道:“虧了我們還告訴他部族祭祖的日子……”
薩日莎臉色蒼白,想都沒想就沖了進來。
“你這話什么意思?是你將赤兒思引來的?”
“你怎么進來了!”嘎力巴也被沖進來的薩日莎嚇了一跳。
“我在問你!是你將赤兒思引進部族的?”薩日莎緊捏著拳頭,瞪著自己的哥哥。
“你在大喊大叫什么?你是想害死我嗎!”嘎力巴沖過去就捂住薩日莎的嘴。
“我想害死你?是你差點害我!”薩日莎將嘎力巴推開,聲音顫抖,“你知不知道……赤兒思那混賬……本來想搶走的人是我!我差點被他……”
薩日莎已經說不出話來。她沒想到那個差點將自己推進地獄的惡魔居然會是她的血脈至親放出來。
“我怎么會知道這種事?”嘎力巴愣了下。
“你……怎么能做出這么事?”薩日莎盯著嘎力巴那種無所謂的臉,咬牙說,“你差點逼死了你的妹妹,你難道就沒有一點愧疚嗎?”
“我為什么要愧疚?誰要逼死你啊!”嘎力巴不耐煩地說,“再說你當時要是真被赤兒思帶走了,你難道不該謝謝我嗎?”
“謝謝…你?”
“你當自己多少歲了?”嘎力巴上下打量著薩日莎,就像在打量一只圈養的牲畜,“能做科列奇部千戶的老婆你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因為憤怒,薩日莎胸膛上下起伏著,她沖過去想和自己的哥哥拼命,但嘎力巴力量遠勝于她,很快就壓制住了她,并拽住了她的頭發。
“我要把你做的事告訴首領!首領會殺了你!”薩日莎惡狠狠地說。
“你個賠錢的賤東西!”嘎力巴一個巴掌抽將薩日莎抽倒在地上。
“你去告訴旭烈格爾啊!你去啊!”
“你以為把我弄死了,你在這個部族還能待得下去嗎?”
“蠢女人!你去告我啊!沒了我和父親,你只會比最下等奴隸還要低賤!”
薩日莎蜷縮在陰暗的角落里,男人的拳打腳踢如暴雨打在她的身上。
她滿是絕望地闔上眼,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從這痛苦里得到解脫。
***
氈包里,許久兩人都沒有說話。
林昭昭實在受不了,主動找了個話說:“最近土都已經松完了,播種也做得差不多了。如今我們人手多了,可以再開些田地。到時候挑選幾個學得好的人出來,讓他們去教新來的族人們如何耕種,你覺得怎么樣?”
“好。”
“過幾日我想請劉夫子來一趟?”
“好。”
“哦,我還想學騎馬?”
“等我這幾日忙完教你。”這次男人倒沒有只回一個“嗯”字了。
“沒事,你忙你的。你隨便喊個將領教我都可以。”知道旭烈格爾最近挺繁忙的,林昭昭也不想麻煩他。
“你要誰教你?”旭烈格爾抬眼。
“達日巴特?或者帖薩爾?沙拉里格也行啊!”林昭昭倒是不挑,只要有個人能在旁邊看護下他就行了。
“不行。”旭烈格爾的語氣沒有商量的余地。
“為什么?”林昭昭一愣。
“別人教,我不放心。”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你是我的夫人,他們教你不合適。”
“……”林昭昭也是嘆了口氣,坐在榻上拍了拍大腿,“行了,我算是明白了,按首領您的意思,我現在是男人也不能相處,女人也不能相處。”
“和男人一起,我就成了名義上的女人。和女人在一起,我就又成了實際上的男人。”林昭昭心里很是無奈,“不如首領您給個準話吧,您說我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
聽到林昭昭的抱怨,旭烈格爾也沒急著為自己辯駁,反而是問了林昭昭一個難題。
“行。”旭烈格爾轉過身來,“那洛初也給我個準話,你到底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
“我自然是喜歡……”林昭昭還真回答不上來,“是喜歡……”
活了兩輩子他就喜歡過一個人,而這人正好是個男人。
但林昭昭絕對不愿意承認自己是喜歡男人的。
如果不是旭烈格爾的話,那他絕對無法忍受其他男人懷著這種骯臟的心思接近自己。
對,沒錯。
如果沒有替嫁給旭烈格爾,那林昭昭肯定不會選擇和男人廝混在一起。
他肯定會努力考個功名,再娶一個賢良溫柔的妻子,然后生一兩個孩子,平平淡淡過完自己的一生。
見林昭昭遲遲沒有回答,旭烈格爾眼中的情緒更深了幾分。
他沒說什么,也沒有咄咄逼人地在繼續追問什么。
不安和躁動。
他心里一直懷著這樣不好的情緒。
而在那晚林昭昭和他坦白一切的秘密后,他心里的不安不僅沒有變少,還變得越來越多了。
為什么會這樣?旭烈格爾也時常問自己在不安什么。
他想或許是因為林昭昭和他是不一樣的。
如果說他娶能到林昭昭,是上天給他旭烈格爾的恩賜。
那林昭昭之所以回嫁給自己,完全是因為上天對他太不公平了。
但凡當時他還能有別的選擇的話……
“嗯,我果然不喜歡男人。”
林昭昭忽然開口了。
“我只喜歡你啊。”
旭烈格爾怔住了。
像是輕盈溫柔的月光主動擁抱了黑夜。
他想過很多,但沒有想到自己會聽到這樣的答案。
“你方才說什么?”
“我說我果然不喜歡男人啊!”林昭昭皺了皺眉,“要是有男人喜歡我,我肯定會對他避而遠之。”
“不是這一句,是后面那句。”旭烈格爾走到了林昭昭面前,蹲下身子,漆黑的眼眸平視著林昭昭,“再說一遍,你只喜歡誰?”
被旭烈格爾這樣認真地望著,林昭昭的臉瞬間就紅了。
“……”根本說不出口。
“洛初,我想聽。”男人的手撐在林昭昭兩側,高挺的鼻梁幾乎貼著他,“再說一遍,說給我聽。”
第47章 使者
這本不是什么藏著掖著的秘密,所以他方才很輕易就說出來。
在林昭昭看來,他和旭烈格爾已經有了兩輩子緣分。既不是才暗生情緒的懵懂男女,也不是如膠似漆的新婚夫妻。
兩個人在一起那么多年歲了,說是老夫老妻也不為過……喜歡就喜歡嘛,大丈夫敢作敢當,自己栽在蠻子手里林昭昭也認命了。
但現在讓他在男人的注視下再說一遍,就是莫名地不好意思,很難再開口了。
“好話不說二遍。”林昭昭將頭偏向一邊。
男人輕捏著他的下巴,將林昭昭的臉又掰回來。
“聽話,再說一遍。”他低聲哄道。
然而面前的人大概是這世上最不聽他話的。
“不要”兩字剛說出口,林昭昭的嘴唇就被人咬了一下。
“唔!”林昭昭疼得叫出了聲。
“你屬狗的啊!”林昭昭怒了,他明天還想去講學。
“再說一遍。”
“不說!不說!不說!”林昭昭瞪大眼睛,男人的氣息闖進了他的唇舌間,夾雜著淡淡的鐵銹味。
他在旭烈格爾堅實的胸膛上推了兩下。結果非但沒能掙脫,還被人扣住了腦袋,更加用力地索取。
為了撫慰男人的欲望,兩人干過不少難以啟齒的事。
但像這樣的親吻卻是實實在在的第一次。
林昭昭手握著拳頭,在男人背上又敲打了幾下,見沒有作用,緊握著的手也漸漸松了開來。
他扒著男人的后背,一用勁下來,手上的骨節就格外分明。
像是在報復對方野蠻地侵入,圓潤的指尖狠狠地掐進了男人古銅色的皮膚里,留下一道道不深但醒目的痕跡。
林昭昭闔著眼,不知過了多久,男人才放過了他。頭有些暈,林昭昭張著嘴喘息著,而男人則像真正的野獸一樣,低頭舔舐著他被咬破的唇角。
“狗東西,你又咬我。”
“洛初的嘴太硬,咬一咬興許就軟了。”像是真將自己代入狗了,好好的親吻到男人嘴里也成了“咬一咬”。
“滾一邊去。”林昭昭惱了,想將男人踹下床榻,可惜他那還沒旭烈格爾手臂粗的腿還沒伸展開,就被人緊緊攥在手心里。
“夫人果真勇猛。難怪獨自面對科列奇部的千戶,也游刃有余,毫不畏懼。”男人的指腹摸索著林昭昭光潔的腳踝,“真不愧是血狄第一女英雄,比男人還勇猛。”
“你干嘛?”林昭昭面上滾燙,男人這話一說出口,他就知道對方是聽見自己和學生們的吹噓了,“別說了!丟不丟人?”
“哪里丟人了?夫人氣度非凡,難怪大家都仰慕夫人,我也十分仰慕夫人……”
“啊,你煩不煩呀。”林昭昭受不了了,他堵不住男人的嘴,還堵住自己的耳朵。當即拖來了被子將自己的腦袋遮得嚴嚴實實的。
“她們這么說洛初不是聽得很開心嗎?怎么我說就嫌煩呢?”話說著十分委屈,語氣里倒像是有幾分笑意。
壞心眼的臭蠻子!林昭昭心里罵著。
“閉嘴,閉嘴,閉嘴……”被子里發出模糊不清的嘟噥聲。
看著榻上的人掩耳盜鈴的行為,旭烈格爾眼里含著笑,怎么瞧怎么覺得可愛。
他不由想起了草原上的狍子,這種獵物遇到危險了,不會立即逃跑,還會將自己的屁股撅起來。
因為看起來呆呆的,也不反抗,有時候旭烈格爾狩獵反而會放其一條生路。
可惜今晚他沒打算心慈手軟,放了眼前的獵物。
林昭昭將頭蒙在被子里,完全不知道腿上的長裙蜷到了哪里。
更不知道此刻自己玉腿橫陳,身姿扭捏的樣子有多么勾人。
直到感覺自己的腿被抬到了男人的肩上,他才意識到大事不妙了。
林昭昭瞳孔收縮,差點被嚇得叫出了聲。他緊緊扣著手里的那點被子。
一條條粗糙的發辮摩擦著他的大腿,就像之前他給男人所做過的那樣,這次輪到林昭昭的身體隨之顫抖。
……
頭一次體會到被人伺候的爽快,林昭昭躺在榻上都有些失神了。
“舒服嗎?”
如此羞恥的話他才不會答應。
林昭昭掃了眼身邊的男人,看到對方抿成一線的嘴角,面紅耳赤背過了身去。
他知道今晚自己又是沒法早睡了。
外面的夜色已經很深了,除了守夜巡邏的,其他人都回到自己的氈包休息。聽到外面有人徘徊的腳步聲,睡意朦朧的阿古蘇掀開氈包,瞧見一個披頭散發的人蜷縮在門口。
“啊呀!”阿古蘇被嚇了一跳。
“阿……古蘇……”那人的聲音很虛弱,聽著就像隨時會奄奄一息一樣。
聽到熟悉的聲音,阿古蘇終于認出對方的身份。
“薩日莎?你這是怎么了?”阿古蘇連忙將人攙扶進氈包里,“長圣天哪!你這到底是經歷了什么?怎么會傷得這么重?”
薩日莎沒說話,她坐在火堆邊,任由阿古蘇褪去她的意思。
火光下,她身上的皮膚青一塊紫一塊,傷痕累累,瞧著阿古蘇觸目驚心。
“是你那混賬的哥哥嘎力巴又動手打你了嗎?”
“……”
“走,你和我一起去找首領和夫人,他們會為你做主的!”阿古蘇拽著薩日莎的手,然而薩日莎坐在那里一動也不愿意動。
“沒用的,阿古蘇。誰也救不了我。而且我不想給首領和夫人添很多的麻煩。”薩日莎低聲說,“沒人能救得了我……從我出生的那一刻,我這一生就注定在痛苦折磨中度過了。”
“薩日莎。”阿古蘇深深地嘆了口氣,碰上這樣的父親和兄弟,確實是令人無助的磨難,“你不要找個男人吧,這樣你就能擺脫你那可惡的父親和兄弟了。”
“找個男人?”薩日莎眼神黯淡,“我又怎么知道這個男人會不會比我的父兄更加殘暴?”
經歷過偏心的父親,暴力的哥哥,還有淫惡的赤兒思,薩日莎已經在心里對男人產生了深深的恐懼。
“話不能這么說啊,薩日莎。這世上還是有很多好男人的。”阿古蘇安慰道,“像我們的首領,你看他對夫人對么敬重疼愛,成婚這么久了,我甚至連一句責罵都沒聽見過。”
“像首領這樣的男人這世上能有幾個?就算有,身邊也會有像夫人那樣的女人與之相配。”薩日莎低頭,看著自己粗糙的雙手,“我哪有這樣的福氣?”
在這片草原上,女人能做什么呢?
老師曾和她說過,遇到不明白的事就多讀書。書里是前人的智慧,任何問題他們都會幫忙解答。
然而直到現在,薩日莎還沒從能書里找到一個答案。她何嘗不想救自己,卻實在無能為力。
“薩日莎,別總想難過的事。至少與我相比,你正在自己最美的年紀。”阿古蘇站了起來,輕聲說,“我去給你弄些水來,幫你傷藥。等明天睡起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謝謝你,阿古蘇。”薩日莎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你說得對,希望不在今日,總會在明日的。”
無論發生的是幸運的事,還是糟糕的事,日子都會一天天過去。
寒意消退,草原四月的陽光格外明媚。護送十三位夫人回去的血狄勇士們,也都完成了使命陸陸續續回歸了營地。
其中讓人十分驚喜的,也吉瑪居然也跟著回來。并且同她一起到來的還有她的哥哥術爾策,以及一千名鐵林族部眾。
遠處傳來馬群的嘶鳴聲。林昭昭同旭烈格爾站在營地外,山坡山有一對人浩浩蕩蕩地騎著馬走來。
為首的一男一女翻身下馬,女人正是當初被林昭昭解救的也吉瑪。
而旁邊那個體格和灰熊一般強壯的男人便是她的哥哥鐵林族的族長術爾策。
“也吉瑪你這是——”林昭昭微微愣了愣。
“旭烈格爾首領,楚楚夫人,我和我哥哥來投奔你們了。”也吉瑪兩人俯身行禮。
“鐵林族也是南部草原比較大的部族,你和術爾策族長怎么突然想到要來投奔我們?”
“楚楚夫人,是您救回了我的小妹,我愿意獻上我所有的百姓與財物來回報您這份恩德。”術爾策低頭行禮說。
“我救下也吉瑪是舉手之勞,并不要求什么回報。”林昭昭看了眼旭烈格爾,繼續對術爾策說,“鐵林族的兄弟姐妹們愿意投奔我們,首領與我自然是非常高興。但眼下我們血狄族已經得罪了王汗,誰都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與科列奇部開戰了!”
雖然他們確實需要人手,但其中的利害關系林昭昭還是要同術爾策他們說明白的。
“不,首領,首領夫人。我們正是知道你們要面對科列奇部這個強大的敵人才想過來幫忙的。”術爾策悲痛地說,“赤兒思這個惡魔強擄走了我的妹妹,我父親臨死都在咒罵這個魔鬼的名字。因為科列奇部王汗的縱容和庇護,我沒有辦法向赤兒思復仇。是旭烈格爾領您替我完成了父親的遺愿,讓我的妹妹也吉瑪重新回到了我的身邊。這份恩情重如大山,是我拼上性命也必須要回報的。”
“是啊,而且我和家兄都覺得旭烈格爾首領生于逆境,長于貧困,英勇善戰,德威遠播,以后定能帶領我們成就一番大業。”
“希望首領能收留我們。”兩人再次跪地行禮。
“好,快請起。”旭烈格爾上前將術爾策扶起,“既然你愿意帶領部眾投奔我們,那我們血狄定然不會讓你們失望而歸。走吧,術爾策兄弟,我們進王帳里說。”
為了歡迎鐵林族人的到來,旭烈格爾當晚就在營地大擺宴席。
“算上鐵林族的部眾,如今我們血狄族已經有將近五千人,只是和科列奇部相比我們的人還差了很多。”或許是真的高興,又或許是感受到肩上的重任,今晚旭烈格爾難得多喝了些酒,回到氈包后連話都比平常要多一些。
“路要一步步走,飯要一口口吃。術爾策帶著鐵林族主動來投奔你是一個好兆頭。”林昭昭看著熏醉疲憊的男人寬慰道,“你沒聽也吉瑪說嗎?她說你德威遠播。這說明旭烈格爾這個名字在南部草原已經有號召兵民的能力了,我相信以后還會有更多的人因為你而來投奔血狄的。”
“哪里是因為我,分明是因為你啊。”男人的手摟著林昭昭的腰感慨,“如果不是你當時提出的主意,我也無法收服術爾策他們的心。”
“那當然是我的功勞了。”林昭昭輕哼一聲,手里捏著書卷,腦袋靠在男人寬厚的肩膀上。
“術爾策是不可多得的草原英雄,極其擅長狩獵。最近沒有戰事,但族內訓練不能放下。我打算讓術爾策教導族中的子弟,特別是那些還沒成年的男孩,從現在起,我就要培養他們吃苦耐勞的品質,這樣以后在真正的戰場上,他們才會沖鋒陷陣,英勇殺敵……”
男人聲音很低很沉,在林昭昭身后就像說夢話一樣說了許多與部族相關的事,甚至連放羊放牛的地點他都能說上好多。
如果不是今天喝多了酒,林昭昭都不知道旭烈格爾每天頭腦里要考慮這么多大大小小的事情。
“洛初,你說也吉瑪和沙拉里格兩個人怎么樣?沙拉里格年紀不小了,我原本想讓他娶其其格的,但他好像更喜歡溫柔安靜些的女人。”
“這種事要看他們自己的想法,你在旁邊亂琢磨有什么用。”
“洛初,你說秋天的時候我們能收到糧食嗎?”
“當然能,不然我都在忙什么啊?”
“他們都選擇了跟隨我,我至少不能讓他們餓肚子……餓肚子的滋味不好受……”
今晚旭烈格爾說話有些嘮叨。林昭昭倒也不嫌煩,一邊看著手里的書,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應著話。
“我們有那么多的牛羊怎么可能會餓肚子呢?”林昭昭說。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個哄孩子入睡的母親。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后的男人不再說話。林昭昭將書放下回頭望,旭烈格爾合著眼睛,唇角的線條一如既往的冷硬。
這蠻子居然就這么坐著睡著了。林昭昭有些無奈,輕輕搖晃旭烈格爾的手臂,讓人躺在榻上睡。
男人很警覺,感受到一點動靜就睜開了眼。他看向林昭昭,將人重新圈進了自己懷里。
“別鬧。你快躺下睡覺。”林昭昭輕呵。
接著他就和男人一起倒在了床榻上。
這蠻子不會是故意裝醉耍他吧。林昭昭剛要惱火,就聽見旭烈格爾在他耳邊囈語。
“昭昭,別走……”
林昭昭愣住了,只有上一世的旭烈格爾才會喚他“昭昭”。
有那么一瞬他差點以為旭烈格爾也和他一樣是重生過來的。
“你……”林昭昭回過頭,看著男人闔著雙眼,眉頭依舊像往日一樣微微皺著。
旭烈格爾已經睡著了。
“你當真是嚇壞我了。如果你和我一樣重新來過,那我可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你了。”林昭昭收回目光,小聲說著。
***
有了術爾策兄妹和鐵林族的加入,血狄族蒸蒸日上。無論是種植農物,還是興文習禮,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就像林昭昭想的那樣,在之后的一個月里,還有不少流散的百姓奴隸來投奔旭烈格爾。
林昭昭大致算了算。按照這樣的進程,說不定明年血狄族就能擁有過萬的部眾了。而旭烈格爾也距離自己的野心靠近了一大步。
五月,一個平靜的午后,血狄族的營地迎來一位十分特殊的客人。
左將軍于勇陵以大夏使臣的身份來訪血狄,還給旭烈格爾帶來了不少好東西。
幾個全身覆甲的男人在引領下,走進了血狄的王帳。
旭烈格爾坐在主位上,林昭昭坐在他的旁邊。達日巴特將大夏使者遞上來的奏本送到了旭烈格爾的手里。
旭烈格爾大致掃了眼,便將這五六折的奏本遞給了林昭昭。
“我不懂大夏文字,這其中說什么還請于將軍代為轉達。”
“當然,我很愿意為首領效勞。”
于勇陵將軍從身上掏出了一支卷軸,兩邊展開,從右往左念道:
“大夏國宰相段博榮致意血狄族首領旭烈格爾。”
“我大夏國地大物博,幅員遼闊,八方來朝,唯有北方草原科列奇部王汗一族不拘管束,多次搶劫朝廷商隊糧車。皇帝大怒,去年興兵馬討伐,科列奇部叛軍不敵逃竄,國軍回朝。誰料科列奇部王汗故意詐降,設陷阱偷襲我軍,導致慘死無數。”
“今年皇帝興兵十萬,誓要科列奇部血債血償以報國恨。皇帝說,大夏國與血狄有結親之好,在此戰告捷前,勸誡血狄族首領旭烈格爾莫要見利而忘義,若協助叛軍,便是大夏之敵,望自珍重。大夏國宰相段博榮手書。乾坤元年春。”
“大夏皇帝的意思我明白了。”旭烈格爾平靜地說,“于將軍一路車馬勞頓先下去休憩休憩吧。”
“謝首領。”于勇陵俯身行禮,看了眼林昭昭后,便退出了王帳。
“看樣子王汗他們的日子比我們想得要難過。”達日巴特感慨,“以前草原與大夏兩邊都是小打小鬧,真沒想到大夏朝的這個老皇帝居然還能有如此魄力,興兵十萬征討科列奇部。看樣子他們這次是鐵了心要把科列奇部的氣焰消滅啊。”
“你們覺得這趟渾水我們要進去摻和一下嗎?”旭烈格爾問。
“科列奇部是我們血狄族的敵人,他們和大夏朝之間狗咬狗,我們只要在旁邊靜觀其變就好。”
“話雖如此,但唇亡齒寒。我擔心大夏的十萬大軍要是真將科列奇部踏平了,那他們下一個征討的目標就輪到我們血狄族了啊。”
大帳里討論得激烈,一時間冒出了許多不同的聲音,旭烈格爾只是聽著,沒有做任何的表態。
從王帳里出來,天色微微灰暗。旭烈格爾還在商議其他的事,林昭昭先行一步,卻見那位從大夏來的使臣于勇陵將軍,居然正站在他的氈包前,好像是在等他一樣。
“您就是遠嫁血狄的楚楚夫人吧。”于勇陵沖林昭昭抱拳行禮。
“是我。于將軍在這兒等我是有什么事嗎?”林昭昭故意捏著些嗓子,聲音也比平時放輕許多,以防這個從大夏的將軍從他身上看出什么端倪來。
“我代大夏皇室探望楚楚夫人,順便轉交皇帝的禮品。”于勇陵說。
“哦,原來是這樣。請進吧,于將軍,我們里面說。”林昭昭將于勇陵請到了氈包內。
于勇陵進入室內,眼睛掃了掃周圍布置,見室內陳設簡單,也不見侍從仆人,便以為這位楚楚夫人在血狄并不得寵。
心里對這位貌美的大夏女子不由生起了幾分同情。
“將禮物都端上來。”接著于勇陵便讓隨行的人將皇帝的禮物一一呈上,并逐一告陳。
皇帝賜下來的贈禮自然樣樣都是價值不菲的寶貝,并且為了圖吉利每樣禮物的名稱都特別長。那人繞著舌頭念了老半天,林昭昭聽下來大多都是錦繡綢緞,螺黛
粉妝,珍珠瑪瑙,以及一些黃金。
根據大夏的禮儀,授完禮后,林昭昭起身面朝南方謝天子恩德。
就在林昭昭以為可以送客的時候,這位于勇陵將軍居然屏退了隨行的人,拿出了一只梨花木匣。
“這是您的一位故人托我帶來的。”
“我的一位故人?”林昭昭愣了下,心想不會是他嫡姐林楚楚的哪個藍顏知己吧。
“是。”見林昭昭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于勇陵又補了一句,“晨明殿學士,文臣閣修撰。”
“于將軍,您是不是弄錯了。”林昭昭將這木匣子往前推了推,“您說的這位故人我并不認識。”
“這怎么可能弄錯呢?我臨行前姬學士特意叮囑我將此木匣交給您。”
“可是我真不認識這位姬學士……”
林昭昭也是奇怪。這可是晨明殿的學士,其中隨便抓出來一個都是前途無量的狀元郎。
他怎么完全不知他那嫡姐還有個在晨明殿任職的相好?
第48章 野心
“我想起來了。”于勇陵拍了下大腿,“夫人,您是不是還有一個弟弟?”
“家里……確有一個……”林昭昭有點冒冷汗,不知道這于將軍怎么會知道他的存在,“于將軍,怎么突然提起我這個弟弟了?”
“姬學士和您的弟弟是同窗舊友,大抵是因為這層關系,他才會托我給您送來了這一份心意。”于勇陵說。
“姬學士?同窗舊友?”林昭昭手猛地攥緊,神情震驚,“您口中的那位姬學士……該不會是叫姬有光吧。”
“是啊,不是姬有光,還能是誰呢?不過二十就高中的狀元郎,大夏人人皆知的大才子嗎!”于勇陵笑著說,“原來夫人您也是知道的啊!那看來我這東西沒有送錯。”
林昭昭怔住了。姬有光這小子居然真考上狀元了?
思緒有些許恍惚。
在林昭昭的記憶里,姬有光還是那個與他一起在私塾里做白日大夢的青蔥少年。
在大雨傾注的屋檐下,他們用長長的木棍在潮濕的土地上下棋博弈。
閑適的少年托著下巴,腰背微微彎著,就像風雨中的一根勁竹。
“承讓了,阿昭,又勝你半子。下局讓你執黑先行啊。”
每次都勝他半子,每次都讓他先行,他們下了一局又一局。
清淡的天光在這位少年君子的身形上鍍了一層暈,嘴角邊不淺不濃的笑,就連老師家兩個的小女兒都忍不住側目臉紅,因其風姿春心蕩漾。
林昭昭也紅了臉,只不過與那兩位姑娘臉紅的原因不同。他面紅耳赤是每次對弈都被對方穩壓一頭給硬生生氣出來的。
“怎么可能每次都勝我半子,姬有光,你故意的吧。”
“天意如此。誰讓我的棋藝就比阿昭你高了這么半顆子呢?”
爾雅溫文的少年挑了挑眉,眼里藏著一縷不易被察覺的狡黠。
在林昭昭看來,他的這位同窗好友,就是個披著羊皮的狐貍。
對外總愛擺出一副文質彬彬,霽月清風,可望而不可即的清流姿態。
實際將他那顆心掏出來估計比芝麻還要黑。
為什么說他心黑……因為再兩人更小些的時候姬有光還拉著林昭昭玩過一個猜手指的游戲。
規則很簡單,就是一個人用左手將右手指尖包住,讓另一個人猜自己右手食指在哪里。
這個游戲在林昭昭六歲到八歲之間和姬有光玩過不下百次,結果一次都沒有猜對過,硬是給年幼的林昭昭給氣到崩潰不哭。
直到成年后林昭昭有一天又回憶起童年的恥辱,要求姬有光再和自己玩一次猜手指。
也是這次,他才發現姬有光這孫子居然一直是用四根手指給他猜的!包住的指尖里就根本沒有他的食指!
“姬有光,你大爺的!你玩不起!你作弊!”林昭昭氣得要打人,“你居然用這種把戲耍了我整整三年。”
而旁邊的姬有光依舊漫不經心地搖著扇子。
“怎么就是作弊呢?有哪條規矩說一定要將指頭全露出來呢?”他啪的一聲合起扇子,敲了敲林昭昭肩膀,“要怪只能怪阿昭你太相信人心了。”
林昭昭有些悵然。誰能想到再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對方已經搖身一變,成了大夏的晨明閣學士,朝廷上的棟梁之材。
呵,讓這種黑心狐貍當上狀元郎,也不知道大夏老皇帝算不算慧眼識珠。
這種好命怎么輪到不他頭上!
雖然聽到青梅竹馬飛黃騰達了肯定會為其高興,但也不妨礙林昭昭心里悄悄泛酸。
“夫人不看看姬學士的禮物嗎?”于勇陵將那木匣子又推回來。
聞言林昭昭打開木匣,最上面放著一只涅藍色的琉璃簪子,造型細長別致,簪首像個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底下還墊了層絲綢,上面的字跡林昭昭一眼就瞧出來是姬有光手書的。
絲綢上的幾行字,意思是說,聽聞林楚楚遠嫁匆忙,雖然已經嫁為人妻,但還是希望這根發簪能彌補些她未能在大夏笄禮的遺憾。
林昭昭將絲綢翻了個面,發現后面還題了首長詩詞。
“后皇嘉樹,橘徠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
深固難徙,更壹志兮。綠葉素榮,紛其可喜兮……”
這是楚辭之祖歌頌橘樹的詩詞,托物言志,贊美了橘樹獨立不遷、不改操守的高尚品格。
林昭昭皺了皺眉頭,匣子最下面還放著兩枚橘子,大概是因為路上耽誤太久了,兩枚橘子早已經變得黑霉干癟,硬得和石頭一樣。
這種詩贈給一個遠嫁蠻族的女子,說贊美吧也算贊美吧,但說不合適吧,還真讓人看得不爽利。
若是個在這過得愜意享福的,看了之后難免心生愧疚自責;若是在這過得幽怨難熬的,看了之后再看看那兩枚發爛發臭的橘子,怕是不要黯然傷神,郁郁寡歡。
怎么有點“殺人誅心”的感覺呢?姬有光難道和林楚楚有仇嗎?
倒不是林昭昭想得陰暗,主要以他對姬有光的了解,他想到的對方肯定能想到。
姬有光的算計只會比他想得還要深,還要遠。
林昭昭在心里感慨,想不出這黑心狐貍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能暫且將這有些瘆人的禮物收下來,并且命人給于勇陵將軍及其隨行者準備飯食和賞賜。
阿古蘇為于勇陵等人端來飯食,主要還是酒和肉。但有些出乎這些人的預料,端上來的不是草原人愛吃的烤肉,而是中原常用的燉煮的熟肉,其中甚至還有用他們家鄉手法熬制出來的濃郁雞湯。
“真是讓夫人費心了,為了我們這些使臣,還特地準備了這些飯食。”于勇陵都感到有些受寵若驚。
林昭昭只是微微笑笑。
倒是旁邊的阿古蘇說:“使臣大人們喜歡就好。其實也沒有特別準備,我們夫人雖然嫁來血狄許久,但依舊不習慣草原的飯菜。首領心疼我們夫人,每日飯食都是另外做的。由一個中原來的廚子負責烹飪。”
“好了,阿古蘇,你再去拿些奶酪給使臣們品嘗吧。”
“是,夫人。”
于勇陵愣了愣,這才發現自己或許是看走了眼。他還記得當時這位楚楚夫人出嫁的時候,多少人都說這位美人在旭烈格爾這個草原魔鬼手里活不過一個月。
誰能想到呢,如今這位大夏第一美人不僅活得好好的,而且還比他們想象得還要受寵。
酒足飯飽后,于勇陵將軍就和隨行的人再次感謝首領夫人的招待。
他們回到旭烈格爾安排的氈包里,另外同行的幾人也從外面回來,給他們說了一些驚人見聞。
“真是讓人不敢相信,我剛剛在外面走動,居然在地上瞧見了冒了新芽的農物。我原本還以為是什么怪風將粟種吹到了草原上,沒想到居然是這些血狄人自己種下的。”
“這些蠻夷不是都以游牧為生嗎?怎么還種起地來了?”
“不僅如此,我方才還瞧見有幾個沒有我腿高的孩童在地上寫我們大夏的文字!對!還有個長得挺漂亮的血狄女人再教他們《三字經》啊!”
“這怎么可能?這些草原人不都一個德行。我們又不是沒有和他們打過交道。別說是什么禮義廉恥了,就連吃肉他們都愛吃流著血的,覺得那樣吃起來更香更美味。他們就像野獸一樣,怎么還會讀什么《三字經》啊!”
“你如果不信,自己出去看看!看看我到底有沒有騙你們!”
“好了,怎么說得好好的還吵起來了。”于勇陵呵斥住這些議論的人,“這血狄族確實是和以前大不相同了。還記得前年的時候,我跟隨韓自成將軍在這片草原上和這旭烈格爾首領交過手。當時他的那些血狄勇士們雖然如狼如虎,兇猛非凡,但粗略算來最多也就八百多人不到千人。”
“如今你們再看看跟隨他的那些部眾。僅僅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居然就已經聚集到這么多的人啊!”于勇陵感慨,“這次回去我們一定要將自己的所見所聞稟告宰相,讓他們一定要提防旭烈格爾這只還沒下山的老虎!”
***
晚上,旭烈格爾回到氈包,詢問林昭昭是怎么看待大夏派來的這些使臣的。
“我是大夏人,這種事你問我做什么?”林昭昭抬頭斜了旭烈格爾一眼,“你不會是想試探我吧。”
“沒有。只是想聽聽你的看法。”
“誰知道你心里究竟介不介意?這種事我還是避嫌比較好。”林昭昭枕著旭烈格爾的手臂懶懶地說。
“為什么要避嫌?”旭烈格爾不解。
“你問我就不怕我幫著大夏算計你嗎?”林昭昭也是十分無奈,“無論我們是什么樣的關系,我們的出生都是不一樣的。你是血狄人,我是大夏人,這一點無法改變。”
旭烈格爾想了想說:“你希望我聽從大夏使臣的話?”
“哎,我可一個字也沒說。”林昭昭連忙打住男人的話,“這都是你自己亂猜的,你想幫助科列奇部也好,還是想聽大夏朝廷安排也好,我都沒有意見。”
“這件事我也在想。晚上商議的時候他們說了很多,每個人都有自己一番道理。”旭烈格爾低聲說,“我暫時還沒有拿定主意,所以想問問你的意思。”
看見男人神情沉重,林昭昭還是嘆了口氣:“你覺得這次大夏的十萬兵馬能一鼓作氣將科列奇部錢殲滅嗎?”
“很難。”
旭烈格爾頓了頓又說,“就算大夏十萬精兵真能攻無不克,一路勝利打到科列奇部的營地。王汗只要想撤退,他們根本攔不住。”
“那不就行了。”林昭昭淡淡地說,“這場仗還沒打輸贏已是定局,以血狄目前的實力,參不參一腳都影響不了這個結果。”
“我不明白。既然知道攻不下科列奇部,大夏皇帝為何要興兵十萬,費這么大的勁。”
“爹打兒子,為的是讓兒子記著疼,讓他別想著爬自己頭上當老子,又不是真為了把兒子給打死。”
“那他這個當爹的教訓兒子,為什么又特意派人告知我們?”
“殺雞儆猴懂嗎?”
“你的意思是科列奇部是被殺的雞,我們是被警告的猴?”旭烈格爾皺起了眉頭,他不太喜歡大夏所展現出來的高傲態度。
“嗯。”林昭昭說,“當然了,也不只是為了警告。”
“那還為了什么?”
“爹教訓了兒子,被打疼的兒子雖然變聽話了,但也會心生忌恨。”林昭昭說,“這個兒子已經無法讓當爹的放心了,所以就想看看能不能再找個兒子。”
“大夏皇帝想讓我給他當兒子?”
“我這是在打個比方。”林昭昭沒好氣地說。
“我知道。他是想試一試我的態度,如果我這次沒幫科列奇部,那大夏以后或許會扶持我,讓我在草原上幫他們與科列奇部周旋抗衡。”
“你明白就行。”林昭昭說,“如果你去幫科列奇部,王汗肯定也會承你的情,十有八九會原諒你攻打黑戎族的罪責。”
“所以說,看你自己想怎么選咯。”
旭烈格爾說:“我選大夏。”
“你選大夏?”男人的這個決定有些出乎林昭昭的意料,“你這就想好了。”
“這么明顯的選擇有什么好猶豫的。”旭烈格爾說,“你好像很驚訝。怎么了嗎?”
“沒怎么,只是沒想到你看得還挺開。”
說實話,林昭昭還真沒想到旭烈格爾會做出如此選擇。
畢竟在上一世的局勢里,旭烈格爾當時應該是出兵幫助了科列奇部度過了危機。雖然沒有完全得勝,但也得到了王汗的器重,被王汗收為了干兒子。
“我不在乎給誰當兒子,也不在乎淪為別人手里的利器,只要能讓我部族的實力更加強盛就行。”旭烈格爾的聲音很冷靜,沒有任何情緒,“兒子長大了也有當爹的一天,刀俎太鋒利也有捅傷自己的可能。”
林昭昭愣了愣,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
他并不確定。但感覺旭烈格爾身上的有些東西好像真的變了,變得和上輩子不一樣了。
就好像……對方的野心似乎已經不在停留于“草原上的霸主”了一樣。
****
旭烈格爾做出了決定后,沒過幾日他們就送走了大夏的使臣們。很難想象草原上即將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反正對于血狄族人來說,日子一如往常平靜又充實。
冬日的時候,林昭昭還愿意吃些羊肉,喝些羊湯暖暖身子。現在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林昭昭便是一點羊肉都不肯用,甚至聞到一些羊膻味就會想吐。
然而每次當他不小心聞到羊膻味想吐的時候,阿古蘇都會用十分驚喜的目光看向林昭昭的小腹,就好像他的肚子已經懷上了旭烈格爾的孩子一樣。
“夫人,這是我向長圣天求來的方子,喝了就能保孩子平安落地。”
“阿古蘇,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我真的沒有懷孕。”
林昭昭看著桌上黑乎乎的保胎神湯,心里又開始泛起了惡心。
然而他根本不顯露出來,只能捏著鼻子,生怕自己再干嘔幾聲就真將懷孕這事給坐實了。
“夫人,女人剛懷孕肚子都是不顯的。”阿古蘇好心勸說,“這種事我們還是穩妥些好。”
林昭昭看著桌上黑漆漆的藥湯,臉苦得像是要上刑場。幸好就在這個關鍵時刻旭烈格爾回來了。
“首領,您也勸勸夫人吧。這護胎神湯很靈驗的,喝下去后夫人給您生下來的孩子肯定會比老虎還要強壯。就算真沒有,它也能幫夫人更快有個孩子啊。”
“你先下去吧,阿古蘇。”瞧見了林昭昭不停向自己使眼色,旭烈格爾開口,“等會兒我會勸夫人喝的。”
“是。”得到了首領口頭承諾,阿古蘇這才放心離開了。
“你想笑就笑吧,憋著不難過嗎?”林昭昭幽怨地望著男人。
“我沒有笑。”
“你面上不笑,心里也笑了,別以為我不知道。”林昭昭翻了個白眼,“你是不是還在氈包外偷聽了,聽見阿古蘇勸我喝這個什么保胎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哪有男人被逼著喝這種東西的!”
“洛初當真是冤枉我。”旭烈格爾嘴角微微上揚。
“你趕緊想個辦法,讓阿古蘇別再給我這黑乎乎的湯藥。”林昭昭走到旭烈格爾面前,忍不住抱怨,“這玩意真有人喝得下去嗎?”
“怎么說也是阿古蘇的一份心意,熬這份護胎湯至少要在爐灶邊守上兩個時辰。你不喝就先放著,等我來了,你再偷偷倒掉就是了。”
“倒掉了才是踐踏了人家心意了。”林昭昭又湊到那碗前聞了聞,“這玩意男人喝了會怎么樣?”
“都是些溫養身子的草藥熬煮出來的,男人喝了也沒什么壞處。”旭烈格爾話剛說完,他就瞧著林昭昭一手捏著鼻子一手端著碗喝了起來。
“嘖,倒沒有想象中那么苦。”林昭昭將碗里的湯藥一飲而盡。
“洛初還真是心軟。”
“沒辦法,我這人就是心腸好。”林昭昭漂亮的臉蛋突然一皺,捂著肚子,“哎呦”叫了一聲。
“怎么了?”見林昭昭一臉痛苦的樣子,旭烈格爾連忙走了過來,扶住對方,“你哪里不舒服?”
“肚子……肚子……”
“肚子怎么了?是肚子疼嗎?”旭烈格爾臉沉了下來,眼神狠厲地看向桌上那只空碗,以為是那一碗護胎神湯出了什么問題。
正在旭烈格爾在想是誰要害林昭昭的時候,忽然一個輕笑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沒什么,可能是肚子里的孩子蹬了我一腳吧。”
“……”
瞧見男人臉上露出呆滯僵硬的神情,作弄成功的林昭昭笑得更開心了。
“你這什么表情?你不會真以為我喝了那湯肚子里就能馬上變出個孩子吧!”
瞧著眼前人得意的小模樣,旭烈格爾眼眸深了深,一只手就將還在樂呵的林昭昭抱了起來,扛在了肩上。
“你干嘛!你干嘛!”被人扔到床榻上,林昭昭一下子就笑不出來。
“教訓教訓這個不聽話的孩子,看看他下次還敢不敢再踢我夫人的肚子。”男人的大手熟稔地摸進林昭昭的衣服里,撫摸著光滑平坦的小腹。
林昭昭羞恥無比,見男人還有模有樣將耳朵貼到自己肚子上聽動靜,就好像他真的已經懷孕了一樣。
“死蠻子,你又犯什么病?”
“夫人,你肚子里孩子好像說話了。”
“說你個頭啊!你還演起勁來了。”林昭昭臉紅得不行,咬牙切齒地說,“我一個男人哪來的孩子!”
“真沒有懷嗎?”男人抬頭問。
“廢話,當然沒有。”
“那我還是要多努力些才行,給夫人多播播種。”沒等林昭昭從這虎狼之言里回過神來,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已經被扒去大半,“不能讓夫人這護胎神湯白喝了。”
“你有病——啊!色胚子!”
“是洛初先勾引我的。”
“呸!我勾引你什么!滿心淫穢的人看什么都能發情。”
“洛初說自己懷孕的時候特別惹人憐愛。”
“滾!”
“剛剛演得真像將我都騙過去了。為了掩人耳目,洛初不如假裝懷孕一次如何?”
“你要做就做!再提懷孕小心我……啊!”
“懷孕了性子都比平日暴躁些。”
林昭昭知道今天自己是逃不掉了,男人就是在故意“報復”自己方才的作弄。
真是小心眼的蠻子。林昭昭心里想著。
說起來他們已經玩過不少花樣,但旭烈格爾一直沒有和他最后那一步。
起初林昭昭還以為是男人疼惜自己,后來他才慢慢發現……旭烈格爾可能根本不知道兩個男人間該怎么做……
上一世的那一晚對方應該是喝醉了,直接將他當女人一樣,誤打誤撞找了個洞就給他辦掉了。結果這一世提前知道他是男人的秘密后,旭烈格爾反而沒有往那方面去嘗試過。
還真是因禍得福了。
林昭昭想,他才不會主動告訴對方究竟該怎么做,上輩子的那一次把他疼得要死要活的,這輩子他巴不得對方永遠不得其法才好。
第49章 禮物
七月的草原,水草豐美,風光旎旖。像一張巨大的綠蔭地毯,襯著頭頂的藍天白云更加清新怡人。
林昭昭帶著蘇合和薩日莎前往附近耕種的田地,見里面的作物長勢喜人,三人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再過三四個月,我們就能迎來第一批收獲了,光是想想都讓人激動。”薩日莎說。
“到時候把種出來的糧食都堆積到那些反對者的氈包前,看他們還能說出什么話來。”蘇合說。
“現在還不能大意,沒到果實真正結出來的時候,誰都不知道我們會不會成功。”林昭昭提醒兩人。
薩日莎說:“老師為了推行耕種,還自己拿了銀錢出來,補貼這些愿意學習,愿意耕種的人。您花費了這么多的心血和時間,長圣天會保佑這些作物茁壯成長的。”
“種子、田地、器具都給他們準備好了,耕種的方法也教給他們了,我倒是覺得不該再給他們錢。”蘇合嘴里嘟噥著。
“一開始總是最困難的,如果我不為他們擔下顆粒無收的風險,誰又敢主動嘗試呢?”林昭昭說,“放心吧,只要這次成功了,大家看見地上是真的能種出吃食的,等到明年開春的時候,不用我們再催促,他們自己就會將種子撒進田地里。”
三個人又去其他幾處田地走了走,和耕種的百姓們聊了會天。在回去的路上,林昭昭發現路上草叢里不知何時開出了些艷紅的花朵。
“這是什么花?”林昭昭有些好奇地問。這種花他在京城沒見過,花瓣細長,像女人彎曲的腰肢,顏色艷麗得像火一樣扎眼。
“老師這是山丹花啊。”薩日莎彎腰摘下一朵,遞給林昭昭。
“這就是山丹花?”林昭昭望著指尖艷紅色的花朵,突然想起旭烈格爾曾經說過他是出生在山丹花盛開的日子里。
林昭昭想,日子過得可真快,眨眼的功夫,那蠻子的生辰是快要到了?
身后傳來的駿馬的嘶鳴聲。
林昭昭三人轉過身,瞧見沙拉里格手持著弓箭,背著箭筒從旁邊的山坡上馳騁而下。
“沙拉里格,這附近都是田地!管住你的馬,別讓它沖進來將這些幼苗給踩踏了!”薩日莎沖著少年大聲高呼。
“踩死了又怎么樣?”少年駕著馬繞著薩日莎轉了一圈,“你不會氣得掉眼淚吧。”
“這些都是大家好不容易種出來的。”薩日莎被少年散漫的語氣氣得不行,“你的馬一蹄子踩上去,可能幾個人的口糧都沒有了。”
“沒了就沒了,你能哪我怎么樣?”沙拉里格俯視著薩日莎,那張與旭烈格爾幾分想象的面孔做了個鬼臉,讓薩日莎又羞又惱。
“首領一個月前就在部落里說過了,騎馬踩踏田地是大罪,是要受鞭刑的。”林昭昭仰頭看向沙拉里格,“其他人踩死一株罰十鞭,沙拉里格踩死一株罰十五鞭。”
“憑什么啊!憑什么大家都踩死一株,我要比別人多挨五鞭子啊!”沙拉里格瞪著眼睛,嚷嚷著,“這不公平!”
“你哥沒告訴你,見到長輩要下馬回話嗎?”林昭昭悠悠地說,“看樣子我是該和首領好好說說你的事了……”
“你除了找我哥教訓我,你還能有點其他本事嗎?”沙拉里格煩躁地嘖了一聲,雖然還在和林昭昭嗆嘴,但他還是乖乖地從馬背上下來了。
“你是不是又長高了?”林昭昭蹙了蹙眉。有時候他真是好奇這些血狄人的身體究竟是怎么長的,明明去年他嫁過來的時候,沙拉里格才和他差不多高,現在才過去大半年的時間,對方竟然已經比他高了半個腦袋出來了。
“長高不是很正常嗎?”沙拉里格看了眼林昭昭,“我一個大男人要是和你這個女人一般高,那才叫奇怪呢!”
可惡的兔崽子!長得高了不起啊!真是一張嘴就能把人氣得跳腳!
“對了,你哥的生辰是什么時候?”林昭昭強忍下怒氣,向沙拉里格問起正事。
“生辰是什么?”沙拉里格皺眉眉頭反問。
真是只長個子不長腦子。“生辰就是出生的日子?”
“我怎么知道他是哪一天出生的?這種事你問他自己他也回答不出來吧。”沙拉里格一臉莫名其妙地回答,“應該是夏季吧,可能是今天?明天?或者已經過掉了。”
“……”這算什么回答。林昭昭也是無語,他知道和大夏的百姓不同,草原上的人大多沒有紀年紀月的習慣。
對于他們說來說,每見草青一次就是一年,每見月圓一次就是一月。這里的大部分人也確實不怎么慶祝自己的生日……但是他確實記得上輩子的時候,男人滿身酒氣闖進他氈包里,嘴里說著什么今晚是他生辰,說想母親之類的話。
“首領的生辰是馬奶酒節的時候。”薩日莎忽然開口了,她看了眼林昭昭,然后莫名心虛地低下了頭,“我是聽我父親說起過一次,因為我是馬奶酒節的前三天出生的,所以我才記住了。”
“馬奶酒節?那不是快到了嗎?”沙拉里格有些興奮地舔了舔嘴唇,“這可是每年最好玩的一個節日,從白天到晚上,每個人都可以馬奶酒喝到飽。”
“薩日莎,這馬奶酒節是什么時候?”林昭昭問。
“老師,這個要大巫觀測過星月才知道。”薩日莎頓了頓說,“我想可能還要在等十多日吧。”
“這樣啊。”林昭昭點點頭,心里也有了數。
雖然說草原上沒有過生辰的習慣,但他還是想給旭烈格爾準備一份生辰禮。
晚上回到氈包,林昭昭望著男人堅毅冷漠的側臉發呆。
林昭昭沒有自己生辰,也不知道是出于怎樣的原因。在他的印象里,他娘活著的時候就沒有提及過他的出生,死了以后,林老爺更是沒有給他過過所謂的生辰。
直到他的嫡姐林楚楚過十歲生辰那日,林府大擺筵席,宴請賓客,張燈結彩,鑼鼓齊鳴,如流水般的禮物全都涌入他嫡姐的房里。
林昭昭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的出生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
“我最近想去一趟朔平城。”
“去干什么?”
“買果子吃。”林昭昭隨便編了個借口,他才不想告訴旭烈格爾自己去朔平城是為了給他挑禮物去的。
“下次去集市采買的時候我讓達日巴特給你帶些回來好了。”旭烈格爾說,“省得你來回坐車勞頓。”
“不要,已經吃完了。”
“你上次買了那么多全都吃完了?”旭烈格爾感覺奇怪。
“吃完了啊。又不是我一個人吃的!上次講學的時候擺了幾盤,一下子就被學生們吃完了。”怕旭烈格爾繼續盤問,林昭昭連忙湊了過去扮起了可憐,“天天在氈包里呆得我都快悶死了,我想去朔平城里逛一逛嘛,買些好玩的,順便再吃些好吃的。”
“最近我走不開。要不你再等我些時日,等我忙完了……”旭烈格爾摸了摸垂落到手邊的黑發。
“不行。”林昭昭直接拒絕。先不說要等多少時日,就帶著這個蠻子他還怎么給對方挑選生辰禮物。
“你忙你忙的唄!我最近實在太累了,想出去走一走散散心,很快就回來了。”林昭昭的手搭在男人的手臂上,“你要是不放心派人跟著我也行。”
旭烈格爾看著林昭昭好一會兒,深邃的眼眸里閃過一絲心疼。
“我讓巴根跟著你,再帶些侍從一起。”
“好。”得到了旭烈格爾的允諾,他計劃的第一步算是順利達成了,林昭昭忍不住揚了揚嘴角。
“你想什么時候去?”旭烈格爾問。
“越快越好。”林昭昭立刻回答。
旭烈格爾做事從來不會拖泥帶水,既然答應了下來,那他的安排絕對會讓林昭昭滿意。
果然后日早上,林昭昭就順利坐上了前往朔平城的馬車。
臨行之前,巴根來向旭烈格爾復命,并發誓這次出行他和百名血狄鐵騎必定會保護好楚楚夫人的安全。
“他這次帶了哪些人同去?”旭烈格爾問。
“那個一起陪嫁來的大夏男孩,還有薩日莎。”巴根想了想說。
“和他們一起去就那么開心嗎?”旭烈格爾臉色有些沉,想起那晚林昭昭說的話,還有他允諾時,對方松了口氣的模樣。
又是薩日莎。
和這個女人一起出行他就能散心了?
就算是老師與學生,他和大巫的女兒走得也未免太近了些吧。
旭烈格爾明白自己是想太多了,林昭昭和薩日莎之間根本不可能發生什么,更不可能做什么背叛他的事。
可是他現在的心情還是像草原夏日的天氣,一下子就變得無比陰沉了起來。
一想到林昭昭不愿意和他同去朔平城,反而更愿意和另一個女人一同前往,他心里就有股無名的怒火在燃燒。
而最讓人憋屈的還是這份怒火他無從宣泄,只能自己一個人在心里消化干凈。
“去吧。”他揮了揮手,示意巴根離開。
***
經過幾日的行程,林昭昭順利到達了朔平城。
“這就是大夏人居住的地方嗎?我還是第一次來這里。”看著用磚瓦搭建出來的青灰色城樓,薩日莎不由睜大了眼睛。
“你們在這待命吧,我護送夫人進去。這里是大夏的領地,不是在草原上,別給我鬧事。”巴根冷聲交代完隨行的人,便跟隨林昭昭三人進了朔平城。
“老師,我們接下來去哪里?聽說您……要買些果子?”薩日莎偷偷瞄了下身邊面若冠玉、風度翩翩的少年郎,一時間讓她都有些恍惚了。
因為大夏和科列奇部的仗還未打完,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們一行人包括巴根和侍從們都換上了中原的服飾。
薩日莎身上穿得這條藕粉色的長裙是林昭昭給她的。
而林昭昭穿得是從林府帶出來那套長袍,和之前一樣做得男兒打扮。
“買果子只是個借口,我今日來其實是想買些東西。”林昭昭左顧右望。
“那您打算買些什么呢?”薩日莎又問。
“不知道。”琢磨了一路該送什么禮物,林昭昭心里還是沒有一個主意。
他只能帶著幾人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轉悠,看到有什么合適旭烈格爾的就全都買了下來。
“少爺,我餓了。”蘇合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這才逛了不到半條街,你怎么就餓了?”林昭昭說。
“真的拿不下了,少爺。”
不能怪蘇合抱怨,此時他和巴根手里拿的、背上背的,甚至頭上戴的都是林昭昭在集市里買的東西。
“行吧,是走了挺久的。那先找個酒樓吃個飯吧,吃完飯后接著去買。”
“你還要買啊,少爺!”蘇合也是欲哭無淚,心想這還是他那弱不禁風,多走些路就喘的少爺嗎?
“買,當然要買了!”林昭昭信心滿滿,斗志昂揚。
這次他一定要找一件意義非凡的禮物送給旭烈格爾,最好是能讓那個蠻子收到時感動得痛哭流涕……
“你們在此處等我。我再去附近轉轉。”吃完后,林昭昭也是坐不住了。
“城門口驛站匯合。”此行巴根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保護林昭昭的安全,所以他立刻就跟了上去,順便將自己手里的東西都交到了蘇合和薩日莎的手里。
“巴根,你知道旭烈格爾喜歡什么東西嗎?”能買的幾乎全買了,林昭昭想從其他口中得到些意見。
“喜歡的東西……”巴根皺眉,“不知道。”
“那你知道旭烈格爾最珍視的東西是什么嗎?”林昭昭不死心地繼續問。
巴根:“可能是箭筒和馬吧。這兩樣是血狄人最珍視、最重要的東西。”
“箭筒和馬……感覺這兩樣東西就算有的賣也比不上他原來有的啊。”
林昭昭漸漸有些喪氣了,就這樣他一直逛到了太陽落山,街上點起了一盞盞燈籠,也沒有再找到什么值得一買的東西了。
直到他在一處巷子的拐角處,看見一群老媼、幼尼圍說笑著圍在那里。林昭昭有些好奇地湊過去看看是賣什么的。
“角先生……”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從袖口里掏出一串銅板,攤前的胡須老頭便給了她一個系得嚴嚴實實的包裹。
“角”這個姓還真是不多見。
“請問這是賣什么的?”林昭昭問。
然而那些圍聚著的娘子們要么以袖掩唇,要么轉身回避,無一人愿意給林昭昭解答。
林昭昭也是感到奇怪。只能等這些娘子們都打著啞謎買完后,親自來問一問這位神奇的“角先生”。
等了好半天,終于輪到了林昭昭。然而沒等他開口,這位“角先生”上下打量了一番林昭昭,先嘴里嘀咕一句:“男人來買的倒是罕見。”
這話說得林昭昭更奇怪了,他還不知道這世上有什么東西是男人買不得的。
“你自己用?”或許見他是生面孔,比起其他人,這位“角先生”還多問了幾句。
“給別人買的……”林昭昭只能硬著頭皮回答。
“角先生”又問:“給男人買,給女人買。”
“給男人買。”林昭昭才說出口,他就聽到身后傳出些低低地議論聲。
“角先生”坑下腦袋翻自己的木盒。
“明白了,要幾等的?”
這什么玩意?還分三六九等了?
林昭昭都不知道自己在買什么東西,更不知道角先生口中的東西分幾等了。
“這……我肯定是要最貴、最上等的。”反正現在林昭昭不差錢,而且他還是比較相信一分價錢一分貨的道理的。
“二十兩銀子。”
“二十兩銀子?為什么我的比她們貴這么多?”林昭昭愣了下,倒不是他出不起這錢,主要是他沒想到這么個破爛攤子上居然還有價值十兩銀子的“寶貝”。
“公子,你既然來買就該知道,物以稀為貴!首先,這條街上只有我賣的‘角先生’最為工妙。其次男人用的本就少,你還要最上等的,那肯定要比她們買得貴。更何況,這其中還有其他好物……”
“好了,好了,二十兩就二十兩。”老頭在這兒嚷嚷,林昭昭聽著身后稀稀落落的笑聲,頓感害臊,也顧不得討價還價了,只想趕緊付錢走人。
“放心吧,公子。”收到了錢,老頭也遞給林昭昭一個包裹,比其前面賣得要更大更重謝,“包你滿意好用,用過我朱某做的,你再也看不上其他那些不入流的……”
林昭昭幾乎小跑著出來的。巴根在巷子口等著他,見他神色慌慌張張,便走了過來。
“怎么了,夫人?”
“沒什么,沒什么,我們回去吧。”
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林昭昭也不好意思和巴根說自己被個老頭騙了二十兩銀子。
畢竟是他自己稀里糊涂地掏了銀子,也怪不了別人,只能安慰自己吃一塹長一智,下次別再去這種奇奇怪怪的攤子上去。
雖然最后買了件不值當的東西,但今日林昭昭也算是滿載而歸。坐在回去的馬車上,林昭昭有一件事想拜托薩日莎幫忙。
因為距離旭烈格爾的生辰還有些日子,所以林昭昭就想先將今日買的這些禮物暫時放在薩日莎和阿古蘇的那個氈包里。
等日子到了,他再取出來送給旭烈格爾,給對方一個意外之喜。
“原來這些都是老師買給首領的啊。”薩日莎愣了愣,心里有些說不出的羨慕。
她既羨慕老師能光明正白地表達自己的愛意。
也羨慕首領能得到老師如此深情一顆真心。
“是啊,以前的生辰我都不在他的身邊,這次全當是補給他的了吧。”林昭昭心里一陣柔軟,有些東西他自己恐怕是得不到的,但他希望旭烈格爾不要有這樣的遺憾。
“等生辰那日,知道了您的心意,首領一定會很開心的。”薩日莎內心有些苦澀,但她還是想努力為自己老師的幸福感到開心。
這時一只手伸到了薩日莎的面前,手心里放著一支捏藍色的簪子。
“這是老師送給你的生辰禮物。”林昭昭送給薩日莎的簪子正是那日于勇陵帶來的。
這簪子是給女兒家行笄禮用的,造型別致好看,工藝用料也罕見,落在林昭昭手里也是可惜,送給薩日莎倒是十分合適的。
“這是給我的?”薩日莎小心翼翼地接過,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精巧的東西,透亮的顏色就像是將草原的天空藏在了其中。
“是啊,大夏成年的女子都會戴上它。”
“這太珍貴了,而且我也不知道該怎么用?”薩日莎輕聲說著,就想將這簪子還給林昭昭。
“沒事,我教你。你背過身去。”
感覺到自己的頭發被人溫柔地捧起,薩日莎臉上有些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日老師穿著男人的衣服,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的。
林昭昭不知道薩日莎在想些什么,不過他現在也挺尷尬的,女子的發髻他是見過蘇合梳理過很多次的,結果自己一上手好像梳出來得就和他腦子里想的完全不是一個模樣了。
“老師是好了嗎?”見后面的人遲遲沒了動作,薩日莎有些害羞地溫。
“應當……是好了。”有些心虛地林昭昭將發簪為少女插入發髻中。
“薩日莎,老師先祝賀你生辰快樂啊。”
“謝謝你,老師。我會一直戴著的。”薩日莎悄悄抹了抹眼角。或許沒有人會知道,這支發簪也是她人生里唯一收到的生辰禮物。
經過幾日行程,林昭昭他們在馬奶酒節開始前趕回了營地。正好回來的時候,旭烈格爾正在王帳商議事情,林昭昭便趕緊來蘇合和巴根幫他把買的禮物全都擺到了阿古蘇和薩日莎的氈包里。
唯一被他帶回去的,就是在什么“角先生”那兒花二十兩銀子買的包裹。
“我倒要看看這老頭賣我什么敢要我二十兩銀子。”回到氈包,林昭昭懷著一絲怨氣將這包得嚴嚴實實的東西一層層拆開。
“這……這……是什么鬼東西……!”然而當他看清里面放得是什么的時候,林昭昭怔得連話都說不清了,手更是連碰都不敢碰。
“角先生……”這買禮物,怎么還買到要他命的東西了?!
原來不是那老頭叫角先生嗎?是他買的這玩意……后知后覺的林昭昭有些崩潰地捂著自己腦袋,現在他終于明白那些婦人為什么會在后面悄悄議論他了。
第50章 誤解
角先生……角先生……
他怎么會蠢得以為是賣東西的老頭叫“角先生”的?
他早就應該想起來的,之前姬有光那小子還和他說過,說宮里的太監和宮女結了對食,為了行房事之樂,會用些助興之物彌補缺憾。
林昭昭瞧著和他手腕一般粗細的光滑物件,他只能說那姓朱的老頭確定沒騙他,做工精良,栩栩如生,和某人的形態長度不分伯仲……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又不是太監,他買這玩意有什么用……這還不如直接騙他二十兩銀子吶!
朔平城的監市都是干什么吃的?夜市為什么會允許賣這種不入流的東西?
一想到自己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買了這種玩意,還和那攤主說了那么多,林昭昭感覺自己二十年的清譽全都毀于一旦了!
林昭昭不想再看見這個鬼東西,想將其直接包起來扔掉。
卻聽咣當一聲,發現這包裹里好像還有些別的東西。
“這又是什么啊?”林昭昭真是有些怕了,他記得那老頭確實說過還有其他“好物”……
林昭昭撿起落在地上玩意,和雞蛋差不多大小,重量也不輕,他瞧了半天真看不出來十個什么東西。
他拿在手里疑惑地擺弄了下,這玩意居然自己轉了起來,還發出了蟬鳴一般的奇怪動靜。
林昭昭被嚇了一跳,想將讓這東西停下來,別發出怪聲,卻無法停止。只能暫且將其塞在了自己枕頭下面。
“這都是什么鬼東西?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林昭昭自詡也是京城里的少爺,雖然是不受寵的少爺,但也是見過不少世面,有些眼力的。
他是沒看出來這東西是干什么的,但這東西上不上等他還是知道的。
包裹里還有別的玩意,一捆紅色的繩線不知道是用什么編織出來的,柔軟又有韌性。
還有一個似乎是黑色漆木的香盒。
林昭昭還是很警惕,沒有冒然打開湊上去聞,生怕里裝著的是什么讓人春心蕩漾的氣味。
“這……不會是鯨油吧。”他用指尖摳挖了一星點出來,發現這并不算是香膏,而是質地像油一樣的黏糊糊的東西,有一股昂貴的香味……
“丁香花……龍涎香……麝香……”林昭昭都有些震驚了,沒想到能從其中聞出好幾種名貴的香料來。
上等確實是真的上等,都快趕上皇家的規格了……二十兩的價格也確實不能算是黑心……之前他還能罵這老頭是個奸商,現在看來人家生意能做那么紅火還是有些道理的。
有道理個屁啊!
再上等有什么用啊?他要怎么處理這些東西啊?要是被某人給發現了……林昭昭光是想想身子都要打顫。
羞于再看第二眼,自詡“冰清玉潔”的林昭昭偏著臉,手里還要隔層布才愿意觸碰這些臟玩意。
“首領。”聽到氈包外傳來聲音。
林昭昭立刻就不矯情了,三下五除二就將所有東西收進了包裹里,扎緊,扔下,一腳踢進床底。
“你回來了啊?”林昭昭抬起頭,站在床榻前,對男人露出一個完美無瑕的笑容。
“……”旭烈格爾腳步停下,或許是被林昭昭的笑容弄得有些懵,在短暫沉默后,他才“嗯”了一聲。
“你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林昭昭有些尷尬。他胸膛里的那顆心因為緊張還在砰砰砰跳個不停。
“早嗎?外面天都黑了。”旭烈格爾說。
“天都黑了嗎?”林昭昭震驚,他研究這些臟玩意有研究這么久嗎?
“見到我讓你心里不舒服了嗎?”旭烈格爾的心沉了沉。一聽到林昭昭回來的消息,他就盡快處理完所有事務,只希望能早些與林昭昭見面。
然而這么久沒見,林昭昭看到他后,臉上不僅沒有一點開心,還一幅受驚的模樣,遮遮掩掩地問他為什么回來這么早?
難道分別這么些天,他就一點都不想念他嗎?
“我哪有不舒服?”他只是受到了一點要命的驚嚇罷了。
旭烈格爾沒有再追問。林昭昭有些心虛地坐在床榻邊,兩只手放在大腿上。
“你怎么了?”這過于拘謹的坐姿讓旭烈格爾瞧著蹙眉。
“我怎么了?”林昭昭故作無知。
“你心里有事。”旭烈格爾語氣篤定,他太清楚林昭昭平日里的一舉一動了。他們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林昭昭的坐像可謂是千奇百怪,什么樣都有,唯獨不會坐得這么端莊正經的。
“我有事嗎?”林昭昭感覺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都冒起來,嘴硬道,“我沒有事!”
旭烈格爾看著林昭昭,林昭昭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回望過去。
“……”旭烈格爾站起身,準備去床榻上睡覺。
坐在床榻上的林昭昭直挺挺站了起來,張開雙臂攔住他的去路。
沒有其他原因,主要是他忽然想起來還有個東西沒收起來,被他塞在了枕頭下面了!
旭烈格爾低下頭,像是在無聲地詢問林昭昭想干什么。
“要不你今晚換個地方睡吧?”林昭昭抿了抿嘴說。
“你讓我換個地方睡?”
看似只是平淡地重復了一遍他方才說的話,但林昭昭隱隱感受到了男人的壓迫。
“我回來……忘記沐浴了,我身上太臟了……”林昭昭急中生智,想找個比較合適的借口。
旭烈格爾沒說話,林昭昭知道自己找的理由不太行。但他真不想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被旭烈格爾發現……如果真的被發現了,還解釋不清楚,他說不定會被當成一個內里淫蕩的人。
不行,絕對不行!林昭昭接受不了。
他剛想再說點什么勸退旭烈格爾,卻見男人什么也沒說,轉身離開了氈包。
“這……就走了?”雖然解除了危機,但見旭烈格爾走得如此果斷,林昭昭心里又不舒服起來。
他有些難過,默默地轉身,將那幾樣見不得人的東西全都收拾好。
林昭昭心里空落落的,他想到旭烈格熱一聲不吭走掉的背影,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真冷漠,旭烈格爾從來沒對他這么冷漠過,面無表情的一張臉,眼睛里也沒有他……像是走過去的陌生人。
這哪里像他心里的旭烈格爾了?當年他更任性更放肆的事都做過,旭烈格爾也從來沒有不理睬他,只要他需要,就會如影子一樣出現在他身邊……果然是這一世他好臉色給太多了嗎?還是他太早滿足對方了?
男人不都是這樣嗎?得不到的才會惦念一輩子,怎么忘也忘不掉。一旦弄到了手估計用不到多久就會厭倦了。
林昭昭在心里編排著男人,他覺得自己應該義憤填膺,但不知道為什么,他心里酸酸的,只是有些委屈。
分開這么長時間,他其實真的很想他。
***
旭烈格爾獨自回到了王帳。中原有一句古話叫“一日不見,如三月兮”。整整十日沒有見到林昭昭,旭烈格爾第一次感受到時日能變得這樣漫長。他聽不到林昭昭的聲音,看不到林昭昭的面龐。
夜深人靜,他躺在床榻上,聞嗅著林昭昭殘留下的味道。他無法緩和自己的煩躁,也無法紓解自己的欲望。一閉上眼就是林昭昭獨自坐上車在他視野里消失的畫面。
他派了巴根,派了將近一百多人的侍從,不僅僅是為了保證林昭昭安全無虞,還藏著他對林昭昭一去不回的擔心……這種擔憂是派多少人都無用的,只有他自己將人牢牢攥在手里,狠狠摁在身下,他才能感受都那種真真切切的踏實。
旭烈格爾知道,自己這種瘋了一樣的情緒會嚇到林昭昭,所以他一直有努力克制壓抑。
林昭昭想獨自出門,他允諾了。
林昭昭想帶著薩日莎,他也容忍了。
他今天其實沒想做什么,他知道林昭昭走了一路馬車應當是疲累了,經不起他再折騰。
他只想看一看林昭昭,這種心靈上的依戀遠比身體的欲望更加饑渴。
可為什么要驅趕他呢?
為什么都不允許他待在身邊呢?
旭烈格爾有些后悔了。他不該讓林昭昭離開自己的視線的,誰都不知道在這十日里他的洛初會不會變。
又會不會有不想活的人窺覬著他的珍寶。
旭烈格爾攥緊了拳頭,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不知道該怎么樣讓逐漸暴躁的自己恢復往日的平靜。
要不明天找個罪名將大巫一脈全都處死吧。反正這群家伙是他遲早要拔除干凈的禍害,雖然現在動手的話難免會在部族引起不小的騷亂,但是以他掌握的勢力還是能壓制住的……就是恐怕到時候要殺的人會有些多。
忽然,有人掀開了王帳的簾子。旭烈格爾想著事沒有聽見,直到有手伸過來他才將其手腕一把抓住。
難道有人想殺他嗎?
旭烈格爾想不出這么晚了還有誰會不請自來,他手里無意間就用上勁兒。
“疼!”直到聽到熟悉的聲音,旭烈格爾連忙回過神,將那纖弱的手腕給松開了。
他有些詫異地抬起頭。
林昭昭漂亮的臉已經痛得皺在了一塊兒,眼尾也紅紅的,就好像才哭過一樣。
“我招你惹你了,兇巴巴得干什么?”
“對,我就是說你!”林昭昭瞪著還沒緩過神來的旭烈格爾,那張精致又充滿生氣的臉上好似寫著——“本少爺都屈尊降貴來找你了,你這臭蠻子居然敢如此不識抬舉!”
他的驕傲、可憐、委屈和生氣全都明晃晃地放在了臉上。這樣的責問實在是讓人沒法為自己辯解,只恨不得將錯都歸在自己身上,再將他摟進懷里好聲好氣地哄著。
“你不是要睡覺嗎?為什么還坐在這兒?”林昭昭揉了揉自己紅通通的手腕,“你讓開擋著我路了,你不累我還累呢!”
旭烈格爾有些看不明白林昭昭在想什么。他不知道林昭昭在驅趕他離開后,為什么又用這幅惹人疼愛的模樣主動回到他的身邊。
難道是想暫時先給一點甜頭穩住他,然后再從他身邊悄悄跑掉嗎?
“你不讓我睡嗎?”林昭昭嘴角拉了下來。
“沒有。”旭烈格爾坐直,然后站了起來,看樣子他是想將整個床榻都讓給面前的人。
林昭昭坐在床邊,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
“你不陪我?”林昭昭細長的眉毛蹙起,面上不悅。
旭烈格爾嗓子一陣干癢:“……陪你。”
林昭昭抬起頭,手在床榻上拍了拍。旭烈格爾明白他的意思,將自己的手臂枕在林昭昭的腦袋下面。
“為什么?”旭烈格爾忍不住問。
“什么為什么啊?”林昭昭在他手臂上蹭了蹭,想找個舒適的位置。
“為什么又跑過來?”不是說讓他換個地方睡嗎?
“我……沐浴完了!”
“你頭發是干的。”
見自己的謊話被不留情面地戳破了,林昭昭有些惱了:“我想睡在這兒不行嗎?你要是不喜歡,你走就是了。我又沒攔著你。”
接著想到自己還躺在男人懷里,林昭昭翻了兩個身,抱著被子背對旭烈格爾,整個人所在了床榻的邊邊上。
為什么一個男人能這么可愛?旭烈格爾想不懂,他只知道一瞧見林昭昭自己心就軟的不行。他長臂一撈,就將人重新摟回到了自己的跟前。
“干什么?”感覺到緊貼在他后背胸膛,林昭昭發絲下的耳朵有些紅。畢竟兩人十日未見了,依照他對旭烈格爾的了解,他心里已經做好今晚會發生些什么的準備了。
“不干什么,快睡吧。”男人在他耳后低聲說。旭烈格爾聞著林昭昭的發間的幽香,合上眼睛,心靈也久違得到了平靜。
然而他平靜了,他懷里的人卻不平靜了。
整整十天未見,第一個晚上旭烈格爾居然沒有碰他?
這怎么可能?他就躺在這兒蠻子懷里,這色胚子能忍得住?
林昭昭感到不可思議,他是不是就睜開眼睛,總覺得旭烈格爾是在裝樣子,等一會兒肯定就忍不住對他獸性大發,動手動腳。
然而一直等到天都快露出曙光了,林昭昭身后的人依舊是老老實實的。
這怎么可能?
這沒有可能吧。直到男人起身,悄悄從他身邊離開,走出王帳。林昭昭還是感覺剛剛過去的這一晚實在是匪夷所思。
***
旭烈格爾停下腳步,瞧見了手里正握著書卷的女人。昨晚林昭昭難言之隱的模樣實在奇怪,就像是在瞞著他些什么,旭烈格爾打算回氈包里看看,結果還沒進去,就瞧見了在門口等候林昭昭講學的薩日莎。
“首領。”薩日莎瞧見旭烈格爾,不再念書,站正低頭行禮。
“夫人還沒醒,你為何每日都來得這般早?”縱然心里有諸多不滿,但旭烈格爾倒還不至于為難一個小姑娘,只是向來冰冷的語氣難免多了一絲不善。
“學生早些等待老師能體現學生對老師的尊重。古代有一個叫程門立雪的典故,說得就是這個意思。”薩日莎輕聲說。
“你跟著夫人學得很好。”旭烈格爾都有些意外于薩日莎的改變,不僅僅是因為對方已經會用上“程門立雪”這樣的成語典故了,還有一些別的東西……怎么說呢,如果換成以前的薩日莎,這時候估計已經開始向他請罪了。
“多虧老師用心教導我,不曾嫌棄過我的愚笨。”一說起林昭昭,薩日莎眼里滿是溫柔與憧憬。
而薩日莎這副模樣卻讓旭烈格爾瞧得有些刺目。
旭烈格爾眼神從薩日莎臉上挪開,但很快他的目光又落到了薩日莎別在頭上的發飾上。
“你頭上插著的是什么?”旭烈格爾問。那發飾不是草原上的發飾,之前他也從未見薩日莎佩戴過。
薩日莎摸了摸那涅藍色的花筒發簪,微微低頭,嘴角的笑更加柔軟了。
“這是昨日回來的路上夫人送我的生辰禮物。”薩日莎說,“因為感覺很珍貴的樣子,所以想每日佩戴著。”
“夫人送你的生辰禮物?”旭烈格爾臉色黑了下來。
“是的。”薩日莎回想起身著男裝的老師幫自己挽發的場景,心里正羞澀,沒有察覺到旭烈格爾的異樣。
所以說,那人央著他要去集市采買,其實是去給薩日莎挑選生辰禮物了?
旭烈格爾心里有一種沖動,他想將那枚發簪從薩日莎頭上奪下來捏個粉碎。
但最后他還是克制住了自己情緒,與薩日莎擦肩而過,什么也沒有做。
“巴根。”回去后,旭烈格爾沒有馬上處理族內的事務,而是先將巴根喊了進來,詢問對方在朔平城林昭昭都做了些什么。
“首領,夫人進入集市后就一直在不同的店鋪采買。”
“他都買了些什么?”旭烈格爾問。
“這個……”巴根一時語塞竟然回答不上來。
“你為什么不話說?”
巴根撓了撓頭:“首領,不是我不說,是夫人那一日買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我一點也記不得了了。”
“他在朔平城買了很多東西?”旭烈格爾蹙眉,既然林昭昭買了那么多東西,為什么昨日他一件都為在氈包里見到。
“多。”巴根用力點點頭。
“那他買的東西都在哪里?”
“哦,我都幫夫人一起搬到薩日莎她們那個氈包里去了。”巴根回答。
巴根是不會欺騙他的。
生辰的禮物……一件就可以了吧,需要那么多嗎?
就算是再喜歡薩日莎這個學生,賞賜些牛羊,賞賜些金銀,這些難道都不可以嗎?
就為了給這么個女人買生辰禮物,非要從他的身邊離開……所以這次到底是不是他多想了?
明明是漸漸悶熱的夏日,氈包里里卻忽然滿是寒意,這凝重無比的氣氛讓巴根這個心大的草原漢子都不敢隨意開口,靜悄悄退了出去。
*****
結束了上午的講學,林昭昭簡單用了些飯,就打算回氈包里小憩一會兒。
昨晚他沒怎么睡好,又賣弄了一個時辰的口舌,身子難免感到疲乏。
然而讓林昭昭有些詫異的,當他回去的時候,發現旭烈格爾居然也在氈包里。
“當真是怪事,你怎么回來了?”
“很快就要到馬奶酒節了,除了備齊足夠多的馬奶酒,最近族內需要我裁定的事務不算多。”旭烈格爾回答。
“馬奶酒節?日子定下來了嗎?”林昭昭問。
“嗯,三日后。”
“三日后?”林昭昭頓了頓,忽然拍了下手,“那今日不是薩日莎的生辰嗎?”
又從林昭昭的口里聽到“薩日莎”的名字,就好像有人往旭烈格爾的怒火上又澆了一勺油。
“今晚是不是要為她慶祝一下?”
“血狄人從不慶祝生辰。”旭烈格爾冷聲說,“這對我們來說不是需要慶祝的事。”
“反正大家一起高興高興也不是什么壞事。”
“收了你的禮物,她已經夠高興的了。”
林昭昭微微蹙眉:“你怎么知道我送她禮物了?”
“我是部族的首領,每個族人的事我都知道。”旭烈格爾看向林昭昭,“我也知道你在朔平城買了很多禮物……”
“你知道了?”林昭昭愣了下,隨后面露氣惱,忍不住埋怨,“我就知道巴根那家伙肯定會暴露我的好事!”
林昭昭的一個“好事”,像把刀子徹底將旭烈格爾掩埋在心底的情緒割開了一條大口子。
“為了一個生辰動用了那么多人馬金錢,如此大費周章值得嗎?”
林昭昭怔了怔。
“我覺得值得就行了。”
“你覺得值得,其他人未必覺得值得。”
“你這話什么意思?”林昭昭盯著男人,不明白對方為什么突然說這種話。
“你不該在這種事上費時間,沒有必要。”旭烈格爾面無表情地說。
“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在朔平花的錢也是我自己的錢,至于那些人馬也不是我要的,是你非讓他們跟著我的!怎么還要我給他們發工錢嗎?”林昭昭咬了下牙,“你想說什么就說清楚些,別用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惡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