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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五月中旬, 春末夏初。

    下課鈴打響,鄔思黎跟學生們說完再見,裝好電腦拿上包離開教室。

    教授周末兩天攜全家去隔壁市短途游, 周末晚八點返程,半路不幸車胎爆胎, 停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 叫拖車救命,一系列流程忙完回到馬德里市區接近凌晨。

    教授年紀大,熬幾乎一個通宵身體支撐不住, 睡覺前給得意門生發消息救急,喊她今天上午幫忙去學校代課。

    之前她也代過好幾次,大一新生們活潑開朗, 和她關系處不錯, 不知道在哪打聽到這是她在馬德里的最后一天,即將回國,每個人都準備了一份小禮物送她。

    鄔思黎來上課前兩手空空肩上只掛著一個托特包,下課后收獲滿滿。

    出校門過一條馬路去乘坐地鐵。

    馬德里夏季的干燥與寧城的濕潤完全相反,街道上方遍布著拼織在一起五顏六色的巨型三角遮陽天幕,是馬德里人民為即將到來的炎熱夏日所做的準備。

    這是鄔思黎在馬德里生活的第四年。

    也是最后一年。

    到Anton Martin市場, 上二樓。

    西班牙人作息一般都比較晚,早上十點鐘才開始上班,下午兩點至五點是餐廳午餐時間。

    推開一家網紅餐廳Tapas餐廳的門,一眼看到正對門口坐在窗邊的趙月雯, 她一直巴巴地盯著門外,鄔思黎一進來她立馬招手。

    鄔思黎差一步到餐桌, 趙月雯就迫不及待撲過去,一把抱住她:“想死我了寶寶!”

    鄔思黎笑著回摟她:“我也想你。”

    “那你說, ”趙月雯松開她,逼問:“鄒念桐范云薇我們仨你最想誰?”

    “?”

    小時候沒經歷過“爸爸媽媽你最愛誰”的世紀難題,長大后好朋友給補上了這個空缺。

    趙月雯不依不饒,抓著她手搖晃她胳膊:“你說你說你快說,最想誰?”

    本著“就近原則”,誰在眼前就選誰,鄔思黎眨眨眼:“你。”

    趙月雯稍偏頭,按著一只耳朵里的藍牙耳機:“聽到沒?”

    她嘚瑟:“你們兩個側室!”

    鄔思黎不明所以,趙月雯將另外一只耳機塞她耳朵里,剛戴上就聽見鄒念桐的冷嘲熱諷:“趙月雯你被組織開除了,順便再轉告鄔思黎叫她別回來了,組織也不歡迎她!”

    范云薇那邊網不好,卡殼機器人似的蹦出兩個字:“同意!”

    “好的沒有問題!”趙月雯絲毫不收斂,反正山高皇帝遠:“那我們就去過二人世界了,不打擾你們了哈。”

    她拍拍鄔思黎:“寶寶跟她倆說再見。”

    鄔思黎配合:“再見。”

    耳機里安靜兩秒鐘,接連響起兩聲掛斷語音的“嗶”聲。

    趙月雯聳聳肩:“惱羞成怒了。”

    鄔思黎笑笑,摘下耳機還她,她上課前手機調成靜音免打擾模式,三人在群里開語音她沒能察覺到,于是就鬧出這么一出爭風吃醋的戲碼。

    在餐桌邊坐下,兩人先點餐,確定好吃什么后才閑聊。

    鄔思黎講課講得口干舌燥,喝口水潤潤嗓:“你晚上幾點的飛機?”

    趙月雯比劃一個八。

    鄔思黎早就對馬德里這座城市熟悉非常,她主動提出當導游:“那我們一會兒吃完飯我帶你逛逛,再送你去機場。”

    趙月雯擺手:“不用送,我到時候回酒店跟我老板一起。”

    “你老板也來了嗎?”鄔思黎記得趙月雯說只有她自己。

    趙月雯翻個白眼:“倆小時前剛到,在酒店里補覺呢。”

    鄔思黎想起趙月雯和她老板的那些愛恨情仇,下意識問:“在你房間里嗎?”

    “昂。”趙月雯痛快承認,有點熱,要解開襯衫第一顆扣子想起胸前的痕跡又放棄:“他非說我來馬德里是來私會別的情人,來捉奸。”

    趙月雯現在從事外貿行業,一周前去巴塞羅那出差,想著指不定下次再見鄔思黎是什么時候,出差結束有一天空余,她轉而來馬德里找人小聚。

    她那小心眼老板不放心,她前腳到馬德里,他后腳就從美帝連夜殺了過來。

    起因是昨晚上跟同事們例行慶祝,在酒吧里喝嗨了搭著一西班牙帥哥熱舞,被同事當作日常分享拍視頻發到朋友圈,老板第一個點的贊。

    工作以來一天二十四個小時趙月雯有二十個小時都在吐槽她老板,最初其他三人以為她是真討厭她老板,結果吐著吐著,某天她突然在群里說她把她老板睡了。

    很土老帽的酒后亂.性。

    就這樣,這段崎嶇的關系開始了。

    不怪同事“打小報告”,他也是無心,因為趙月雯和她老板是地下情。

    還不是正經戀愛,單純解決生理需求而已。

    至少趙月雯是這么定義的。

    鄔思黎遠在馬德里,卻從未缺席過她們三人的生活。

    大四那年鄒念桐焦慮怕找不到工作,毅然決然加入考研大隊,一戰失敗二戰上岸,去年研究生畢業光榮成為一名私立學校的老師,整日和一群富家子弟打交道,十二三的年紀比她二十四年的人生還要精彩,導致她天天在群里發表仇富言論,說她小時候家里要有這條件,分分鐘上哈佛;范云薇在大三就接觸自媒體,大四畢業時全網粉絲加起來超五百萬,是個小有名氣的vlog博主,經常收到各大品牌方的禮品,再轉送給她們;趙月雯零基礎做外貿,到處飛來飛去。

    四人不管多忙,每天都會在群里發一個表情包告訴彼此:我還活著。

    視頻語音偶爾打,約著吃一頓飯,總是定不下來合適日子。

    畢業工作以后,總是有很多身不由己。

    所幸還有朋友陪伴,開心了就在群里報喜難過了就在群里發瘋。

    餐點陸陸續續端上來,趙月雯邊擺弄餐盤位置邊問:“想好了回國后直接去京北?”

    鄔思黎點點頭:“大后天就入職了。”

    “要不要這么卷啊?”趙月雯這個懶蟲對于鄔思黎的勤奮表示強烈譴責:“擺爛這種人生態度也很可貴的好嗎!”

    鄔思黎扎起披散的頭發,露出纖細脖頸:“閑著也是無聊。”

    鄔思黎一個月前確定好回國的日子,便著手在國內翻譯公司投遞簡歷,基本都選在京北,雖說西語加其他任意一門專業打配合才是王炸,但鄔思黎沒什么喜歡的專業,出國以后她越來越會給自己松綁,不想做的事情就不做,不想給自己增加難度,沒再輔修,專注鉆研西語。

    她成績漂亮,又有留學經驗,在馬德里這幾年參加過幾次大大小小的國際活動,找工作不是難事。

    一個星期前京北那家她最為期待的翻譯公司同她進行了一場線上面試,當即就收到入職Offer。

    “行叭。”趙月雯甘拜下風。

    她拿勺子攪拌著海鮮燴飯,她瞥一眼鄔思黎,還是沒憋住:“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么?”鄔思黎見她吞吞吐吐,好奇心吊起:“你問。”

    “就是,”趙月雯拉著長音,問題又拋得極快:“你和左柯讓這些年還有聯系嗎?”

    挺措不及防。

    這幾年她沒有在身邊人口中聽到過一次左柯讓的名字,趙月雯她們秉承著“合格的前任就應該像死了一樣”的不成文規定,自動將腦子里關于鄔思黎和左柯讓談過的事情團成團丟出去。

    就好像于她們而言,鄔思黎和左柯讓從未在一起過。

    但她并沒有清除記憶,也不覺得陌生:“有。”

    趙月雯又問:“上一次聯系是啥時候?”

    “半年前。”鄔思黎和盤托出:“他祝我生日快樂。”

    算是和平分手,聯系方式都沒有刪。

    這四年來,他們兩人之間僅有的交流就是在彼此生日那天發送一句毫無特色的生日快樂。

    除此之外,同列表里其他安靜躺尸的好友無異。

    半年前。

    趙月雯舌尖滾過這仨字。

    沒等到下半文,鄔思黎看她:“怎么了?”

    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一個期限,趙月雯又躊躇起來,可是話題已然起頭,與其含含糊糊不如將所見如實相告,交給鄔思黎自己判定,萬一是她多想呢?

    “我出差之前和同事在京北逛街,撞見左柯讓去了婚紗店。”她不禁緊張:“和一個女人。”

    她無意探聽鄔思黎的心事,她們宿舍四人在感情方面都有一定分寸感,誰要是宣布戀愛那是會刨根問底,誰要是宣布分手,本人不說她們就不問。

    鄔思黎當初分手也是一樣,趙月雯她們自始至終沒有問過為什么。

    但眼神是個很可怕的東西,它會出賣泄露主人最隱晦的秘密。

    他們在一起時,趙月雯在鄔思黎望向左柯讓的眼睛里,看到過和她含蓄性格相悖的喜歡。

    當年分手后鄔思黎就立刻出國,四年過去沒有開啟過哪怕一段感情,回國入職首選京北。

    可能是出國時機正好,可能是沒有遇到合適的人,可能是京北更適合發展。

    鄔思黎的一切決定都有另外一種為自身考慮的可能,但或許也可能還有一個共同原因——

    她還喜歡左柯讓。

    如果這個“可能”成立,趙月雯更加不敢隱瞞。

    鄔思黎短暫一愣,轉瞬間又恢復平靜:“是嗎。”

    她語氣自然,甚至有幾分漫不經心:“那挺好的。”

    大家都在社會的錘煉下越來越學會掩藏,又許是鄔思黎充滿愛意的眼神僅左柯讓在身邊時可見,趙月雯拿捏不準鄔思黎現在的態度,抓耳撓腮,舔一下唇,最后問出關鍵問題——

    “你還喜歡他嗎?”

    第32章

    尖銳且直白。

    趙月雯開口前, 鄔思黎正好送進嘴里一塊鱈魚丸,她理所當然得到幾秒鐘緩沖,咽下去后正要回答, 服務員端來最后一道巴斯克甜品。

    一番打斷,

    不了了之。

    吃完飯鄔思黎領著趙月雯在市區閑逛, 六點鐘兩人分別, 一個去酒店一個回公寓。

    鄔思黎來馬德里后搬過好幾次家,這間公寓是她住時間最長的一間,一室一廳一衛, 二十幾平米,空間不大但很溫馨。

    剛進家,拖鞋都還沒換, 門就被敲響。

    她打開, 是Diego。

    Diego也是康普斯頓大學的學生,讀大三,長相挺俊秀的西班牙帥哥。

    鄔思黎兩年前搬到這棟公寓樓住在他隔壁,在這之前,他們倆在學校社團也經常見面,只不過成為鄰居后才逐漸熟絡起來。

    他站在門外, 鄔思黎側身邀請他進屋,他搖搖頭,越過她肩膀看到她攤在客廳地板的行李箱,失落終于掩飾不住:“真的就要走了嗎?”

    鄔思黎嗯。

    Diego手里拿著一個包裝精美的巴掌大禮盒, 遞給她:“離別禮物。”

    怕她拒絕,Diego先勸:“就當是留個念想, 我們畢竟還是朋友對嗎?”

    鄔思黎收下禮物:“謝謝。”

    本是想著送完禮物就好,真正見到鄔思黎后, Diego生出不甘,刨根問底:“你回國,是因為你喜歡的人嗎?”

    “什么?”

    Diego道出他不小心窺探到的秘密:“之前有次社團聚餐,你喝醉酒后在看和一個男生的合照。”

    他問:“他是你喜歡的人吧?”

    短短幾個小時,鄔思黎經歷兩次同樣的問題。

    她同樣沉默不語。

    Diego是明知故問,醉酒后躲在角落里偷偷翻看一張又一張的照片,那樣小心那樣在意,怎么會不是喜歡的人。

    他又做出無謂假設:“如果我早一些跟你表白,你會不會跟我在一起,會不會留下來?”

    前兩天得知鄔思黎要回國的消息后,Diego著急忙慌告訴她他的心意,結果顯而易見。

    “不會。”鄔思黎毫不遲疑,給出肯定答案:“我不會永遠留在這里。”

    或早或晚,

    她總要回國。

    總要回去。

    鄔思黎坦然看他:“你很好,但是很抱歉。”

    被發好人卡的Diego苦澀一笑:“我明白了。”

    他張開雙臂:“能抱一下嗎?”

    鄔思黎大方上前,跨過門檻擁住他。

    Diego也保持著紳士風度,手臂虛虛攏在她肩膀位置:“祝你一切順利。”

    盡管他不想承認,還是說:“你們看起來很般配。”

    “謝謝。”

    送走Diego,鄔思黎什么都不太想干,走到客廳一腳踩上沙發膝蓋一彎,人窩進沙發里,撈過一個抱枕抱著。

    衣服什么的都提前郵寄回國,就留一個小號登機箱,等明天出發前再收拾最后一批小件物品。

    盯著純白色天花板發會兒呆,爬起來去洗澡,洗完頭發吹到半干就倒床上睡覺。

    她也沒怎么睡,迷迷瞪瞪。

    第二天早上五點鐘被鬧鐘叫醒,精神還挺振奮。

    洗漱完整理行李,最后環顧一圈這間公寓,檢查完沒有東西落下,鑰匙留在玄關鞋柜上,關好門,前往機場。

    馬德里直飛京北要十三個多小時,慢長的航程,機窗在的天空由白轉黑,云層繚繞在附近觸手可及。

    出國四年她中途一次都沒有回去過,近鄉情怯,十幾個小時內她看完了五部電影,重溫了一遍《綠房子》,幫教授批改了十幾份學生作業。

    干的事情不少,都是機械化流水賬的運作,沒一件進到腦子里。

    鄔思黎沒有覺得難熬,甚至在快要降落時產生些許惶恐。

    隨著人群往外走,到轉盤處取行李。

    鄒念桐在寧城,范云薇在滬市受邀參加活動,趙月雯昨天分別后飛港城,京北這邊沒有鄔思黎的朋友,入職的翻譯公司本是安排人來接她,但她不習慣麻煩陌生人,婉拒對方好意,自己打車回公寓。

    公寓是趙月雯老板幫忙找的,趙月雯半個月前知道她要回國,包攬下找房子這項任務,轉手甩給他老板。

    他老板是京北人。

    機場人來人往,鄔思黎完全沒察覺到后面有人在跟,在她坐上出租車離開機場后,杜思勉結束視頻錄制,拇指一松,視頻發送出去。

    點開視頻又欣賞一下,杜思勉嘖嘖笑著打字:【柯柯啊,你看看這姑娘眼不眼熟?】

    第二條:【我怎么看著有點像你前女友呢?】

    發完杜思勉就胳膊支著行李箱拉桿站路邊等人回復,半天過去一點反應沒有,他卡著兩分鐘節點撤回。

    司機開著車到他面前,接過他的行李放進后備箱,杜思勉拉開后排車門,與此同時手機震動,一看來電備注他就笑了。

    雀躍接通:“柯柯呀?”

    *

    機場在郊區,還沒到早高峰,凌晨時分的京北還在沉睡中,天色昏昧,是和國外完全不同的景色。

    一個多小時后開到市區,十一點整,鄔思黎到達公寓門外,還沒錄入指紋,她用鑰匙開鎖。

    進屋后開燈,家里都已經打掃干凈,一應布置全都按照她的喜好來,趙月雯辦事是真靠譜。

    在四人群里報個平安,又私信趙月雯表達一番感謝,人甩個翻白眼的表情包,叫她別這么肉麻。

    明明昨天見面還生撲她,她一道個謝就嫌棄起她。

    京北與馬德里時差約七小時,現在京北是早上六點多鐘,鄔思黎在飛機上一直沒能睡著,早就忘記時差這東西。

    還是有些激動的,此刻踏進家門,活躍地心跳平復下去,困意如山倒,強撐著洗個澡沖走一路仆仆風塵,卷著被子沉沉睡去。

    一覺睡到晚上八點,被餓醒,鄔思黎閉著眼睛賴床,在繼續餓著和起來去覓食兩個選項之間徘徊許久,最終被肚子一聲咕叫打敗。

    京北的夏季也很干燥,夜晚比白日涼爽,鄔思黎適應良好,換上簡單的白T黑褲,頭發隨意扎成低馬尾,鑰匙勾在食指,出門。

    某點評App推薦一家銅鍋涮肉,評論區圖片拍的很有食欲,鄔思黎搜一下位置,十五分鐘路程,在國貿那邊,不算遠。

    打個車過去。

    銅鍋涮肉是京北特色,鄔思黎來的這家好像還是京北總店,人巨多,她排完號去隔壁奶茶店買杯冷飲邊喝邊等,一回來旁邊那對情侶不知怎的吵了起來,女生扭頭就走,男生抓著頭發煩躁地在原地轉一圈,追上去前隨手將他們的號碼紙塞給離最近的鄔思黎。

    “送你了姐。”

    鄔思黎人都是懵的,店服務員恰好出來叫號,低頭看一眼號碼紙,是剛才那對小情侶的號。

    就,她還挺幸運?

    見她是一個人,店員領著她到一個雙人位小桌坐。

    前方有一個超大觀景盆栽,完美擋住她,不特意探頭看,根本發現不了盆栽后面還有一人。

    但偏偏就有人善于發現,鄔思黎誤食用來調味的小米辣,整張臉都通紅,接連好幾口冷飲入嗓,緩解火辣,一道驚訝男聲在頭頂響起。

    “鄔思黎?”緊接著轉變成驚喜:“貂蟬妹妹?”

    好久遠的一個綽號。

    鄔思黎掩著唇循聲望去。

    段駿鵬在距她兩步外,隔著徐徐上升的熱氣看清她,特自來熟坐到她對面:“什么時候回來的啊?”

    鄔思黎抽張餐巾紙擦嘴:“今天。”

    “自己來吃?”

    “嗯。”

    以前沒少被左柯讓帶著和他朋友們吃飯,又是校友,鄔思黎禮尚往來地問候:“你怎么在京北?”

    段駿鵬土生土長一寧城人。

    “來找柯——”晃著車鑰匙的手一停,他改口:“來找人玩。”

    大學畢業后大家都各奔東西地為前程為生活奔波,時間不由自己支配,能特地來京北找人玩,關系非同一般。

    段駿鵬那個“柯”字話音,鄔思黎也捕捉到。

    但她神態自若,點點頭表示了解。

    不算特別熟,又多年沒見,寒暄兩句就完事,段駿鵬起身告退,他走出一步又折回來:“要不上去包廂一起吃?”

    他想起網上劃分出的孤獨等級:“不都說一個人吃火鍋是五級孤獨么。”

    鄔思黎笑一笑:“不打擾了,我孤獨完了。”

    她一整天沒吃東西,吃一點就飽,被小米辣誤傷的那一口就是收尾。

    段駿鵬沒強求,看她要走,問:“回家?”

    鄔思黎想消消食:“再逛逛。”

    “行。”段駿鵬揮手:“拜。”

    鄔思黎也揮手道別。

    目送著人出去,段駿鵬對著她背影錄段三秒鐘視頻,發左柯讓。

    段駿鵬:【還堵著呢哥們?】

    段駿鵬:【這就失之交臂了?】

    段駿鵬:【是不是緣分已盡的征兆啊?】

    段駿鵬:【她一人來吃的火鍋,我還邀請她一起來著,人說不了。】

    段駿鵬:【剛問貂蟬妹妹她說她今天回來的,她跟你說過嗎?】

    段駿鵬:【你倆還能有以后嗎?】

    六連懟。

    有時候看客的意難平要比主角強烈得多,當初倆人分手,段駿鵬唏噓好一陣,跟自己失戀似的,這下電影兩位主角都在同一座城市,他又長吁短嘆地遺憾。

    越想越難過,在眼底揩一下并不存在的眼淚,等不及左柯讓回復,撥個電話。

    叮——

    一提示。

    界面彈出窗口:對方沒有添加你為朋友,不能語音通話

    段駿鵬:?

    操?

    *

    出火鍋店后,鄔思黎沿著街道散步,導航走回家,作息徹底亂套,她也懶得糾正,又找部電影窩沙發上看,后半夜兩點多鐘困了再去睡覺。

    早上八點鐘的高鐵去寧城,十二點鐘出站,直奔西郊墓園。

    她父母和鄔思銘都葬在這里。

    買來的花束挨個擺在他們的墓碑前,鄔思黎不擅長表達,也沒什么要說的,就安安靜靜陪他們坐了會兒,然后去到上數第二排中間,一束純白色百合花放在陸若青墓前。

    鞠一躬,離開。

    寧城老城區的房子在她出國前就賣出,她在寧城沒有落腳點,來時就將回京北的高鐵票買好,這么一折騰,晚上才回到京北。

    這下生物鐘總算是調整好。

    翌日。

    鄔思黎去RS公司報道入職。

    RS是國內首屈一指的翻譯公司,專為各大國際活動提供翻譯服務,地處CBD,二十二層的寫字樓RS占據最上方的十二層。

    在前臺說明來意,前臺撥打內線電話,不一會兒翻譯部經理就親自過來帶她去辦理入職手續。

    經理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叫初雅。

    之前面試,她是主面試官。

    初雅對鄔思黎印象非常好,小姑娘溫溫柔柔不咋呼,瞅著就是能腳踏實地干活的好苗子。

    還有一點原因——

    她說:“我也是康普斯頓畢業的。”

    鄔思黎并不驚訝:“我知道,校官網杰出校友里有您的照片。”

    如果不是初雅主動提及,鄔思黎估計永遠不會攀校友這個關系。

    念及這一點,初雅好感更甚。

    在人事部出來,去翻譯部的路上,初雅大致給鄔思黎講了下公司各部門的情況,剩下的等她親身體會。

    原想著第一天入職會輕松一些,不成想才到工位還沒坐下,初雅就下達任務。

    “十點鐘在北航有一個航空展博會,下午是航天工程研討會,需要同聲傳譯,你在國外留學的時候也參加過這種活動,應該沒生疏?”

    鄔思黎很快進入到工作模式:“沒。”

    “行。”初雅對此非常滿意:“那你一會兒和老胡一起去。”

    老胡今年二十八,至于為什么年紀輕輕就被冠以“老”字是因為他在不用外出的時候從不用心打扮自己,二十八歲活出八十二歲的松弛心態。

    他嘴還特碎,去往北航的路上就沒停止過叨叨,是和鄔思黎第一天認識第一天做同事,但他一點不拘謹,從今早上吃的那顆茶葉蛋沒有昨天的咸聊到初雅今天的卷發兩邊弧度不一樣。

    話題及其跳躍。

    熟稔程度仿佛同鄔思黎相識好幾年,都不用放歌聽,老胡就代替音樂。

    這么個麻雀一樣嘰嘰喳喳的人,等到北航下車后,瞬間切換一副面貌,正經的不行。

    上午是展博會,他們翻譯人員作用不大,就跟著參觀隊伍參觀飛行表演,中午在北航食堂吃飯,下午兩點鐘研討會正式開始。

    鄔思黎和老胡提前進入到會議廳二層最后排的箱子里,帶上耳機進行同步口譯。

    鄔思黎本身聲音偏柔,在這種正式會議場合,她會刻意壓低聲線,顯得比較有力。

    耳機里是會議現場各位發言人各有特色的聲音,鄔思黎游刃有余地根據演講者的內容翻譯成西語傳達出去。

    托她讀書時卯足勁爭取獎學金的福,即便最初對西語沒什么興趣,也萬分認真對待專業課。

    同傳譯員只要翻譯出演講者內容的百分之八十就是合格,鄔思黎能達到快九十,老胡這個前輩都不禁佩服。

    直到——

    耳機里響起一道清沉男嗓。

    心跳有一瞬失序。

    下意識抬起眼,透過傳譯室玻璃向外看。

    會議廳著實大,她在最后面,底下會場內坐著的人全都背對傳譯室,最前排右手邊有一抹模糊身影。

    是他。

    瞬間辨認出。

    鄔思黎有一秒鐘停滯,旋即擺正心緒。

    左柯讓的發言鉆進耳中,一下又一下敲打著鄔思黎耳膜,經由她潤色、轉述。

    中場休息時,鄔思黎和老胡都摘掉耳機,一人去洗手間,一人出去抽煙。

    現在時間是屬于她自己,就控制不住回想。

    水流淅瀝瀝沖刷在手背,暖著冰涼的手。

    “這種學術會議我是參加的真難受,為了保持形象不能攤著不能蹺二郎腿,折磨死我算了,不就遲了個到,至于給咱們動用這種酷刑么。”一男人抱怨完尋求認同:“阿讓你說老頭是不是很過分?”

    另一人懶洋洋的調子:“你是連續半個月遲到。”

    “那你呢?”前者再次試圖策反:“你沒遲到沒犯錯派你來干啥?”

    后者不要臉回:“我長得帥吧,門面擔當。”

    “滾啊!”

    會議廳大樓的男女廁所正對著,中間是共用洗手池,鄔思黎低垂著眼睫,兩道截然不同的男聲由遠及近送到她耳中。

    辨認著腳步聲,鄔思黎關掉水閥。

    轉身。

    于是,

    順理成章和走到她身后的左柯讓對視。

    闊別已久。

    眼睛在這一刻自動打開對焦模式,只有眼前的那個人,周圍所有都虛化。

    他頭發長了些,但還是寸頭那一類型,鬢角削短,經年累月地沉淀下,眉眼處愈加濃烈,鋒芒畢露的迫人氣勢有所收斂。

    穿正裝,身姿挺拔。

    成熟又陌生。

    早就準備好會隨時偶遇,可真到這一刻,再怎么充足都是徒勞。

    左柯讓平淡和她對視,嘴角上揚,是還未消減的笑意。

    高子言著急去上廁所,又是個神經大條的,瓜都送到嘴邊他愣是視而不見,跑進男衛生間解決生理需求。

    就這樣,共用洗手池這片地方只剩下他們。

    鄔思黎也變很多,黑長直燙成微卷發,畫著淡妝,狐貍眼清媚澄澈,氣質嫻靜淡雅。

    好像胖了些,但更漂亮。

    依舊是他喜歡的樣子。

    他審美很簡單,就是鄔思黎。

    左柯讓從未預設過重逢場景,他知道他腦海里構建出的無數種畫面都不及真正見面時那一刻萬分之一的心動。

    然后,上前一步。

    裹著創口貼的拇指和食指捏著一片創口貼給她:“貼一下吧。”

    他下瞥她穿高跟鞋的腳:“破了。”

    第33章

    左柯讓伸著胳膊, 襯衫袖口上縱,露出一截手腕,戴條編織紅繩。

    分手后, 鄔思黎將紅繩還給了他。

    意義太重,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她無法心安理得接受。

    新生活新面貌, 第一天上班開個好頭, 鄔思黎衣服到鞋都穿的新款,也是沒想到今天就會外出,上午踩著高跟鞋逛展覽, 腳后跟是有點磨,想著中午吃完飯找個商店買創口貼,吃完就直奔會議廳, 沒空去買。

    沒扭捏矯情, 鄔思黎拿過創口貼:“謝謝。”

    左柯讓像模像樣:“不客氣。”

    共用洗手池算是個休息區,有排長椅,鄔思黎走過去坐下,朝向左柯讓那邊的頭發別到耳后,雙腿交疊,脫掉高跟鞋, 用腳尖勾著。

    她穿得一身職業裝,包臀半身裙,坐下后腰臀線條完美勾勒,小腿繃直, 高跟鞋在她腳尖一蕩一蕩,明明人坐姿正常, 哪哪都正經,左柯讓就是看得眼發熱。

    想跪她跟前, 握著她腳腕踩自己腿上或者其他地方,幫她貼。

    嚓一下——

    打火機滑落滾過的聲音。

    左柯讓側身對著鄔思黎,點燃一支煙。

    他站在通風口處,煙向另一邊飄,吹不到鄔思黎那兒。

    鄔思黎想提醒他樓內好像不允許抽煙,抬頭看見吸煙區的標志就在左柯讓頭頂,話咽回去,撕開創口貼包裝,貼在破皮的腳后跟。

    就在她琢磨要走還是再留會兒,留又該以什么正當理由時,左柯讓淡聲問她:“什么時候回來的?”

    就像是許久未見的老同學之間隨意問候,沒什么不一般的情緒。

    鄔思黎重新穿好高跟鞋:“前天。”

    左柯讓咬著煙在吸,含混一嗯。

    第一個話題就這么聊完,左柯讓煙還剩一半,他有事干鄔思黎沒有,除了剛才遞創口貼時倆人有眼神交流,左柯讓始終沒有正眼瞧她。

    不能影響心情,研討會還有后半場,她得精神高度集中,起身要告辭:“我——”

    話說一個字,左柯讓手機響,他給鄔思黎打個手勢,叫她稍等,他接通電話。

    這處衛生間里會議廳較遠,較近的那處人多,鄔思黎不想擠,左柯讓他們來這估計是一樣的原因。

    這里暫時就他倆,清靜,通話音量開不大也挺清楚,高子言嗷嗷著呼救:“阿讓你在外頭呢嗎?”

    不等他答,第二句:“你去買包紙給我送進來唄,我吃壞肚子了。”

    第三句:“最好再給我找一盒止瀉藥,我怕一會兒我半途竄稀,誒媽可拉死我了讓讓。”

    “……”

    左柯讓滿臉無幾把語的彈幕閃過,他按著音量鍵降低聲音,嫌棄:“你說話高雅點行嗎?”

    鄔思黎就擱邊上呢高子言這逼嘮這么惡心的嗑。

    這不有損他形象么?

    那邊又說什么鄔思黎沒再聽到,她抿唇抑住笑,勾下耳后的頭發擋著自己。

    左柯讓朋友都挺搞笑的,有這些朋友陪在他身邊,他應該不缺開心。

    左柯讓余光瞄到鄔思黎垂著腦袋,不耐煩應句知道了,掛斷。

    睇向鄔思黎:“想說什么?”

    “嗯?”鄔思黎抬起臉:“沒什么,我要回去了跟你說一聲。”

    “走吧。”左柯讓揚揚下巴:“順路一起。”

    于是同行。

    中間一拳頭距離,不遠不近。

    四年空白,只有每年兩次生日問候,著實是太過生疏,他們以前有很多話聊,左柯讓經常逗她,就很直白的說一些騷話,弄得人面紅耳赤才肯罷休。

    而現在,他們之間說什么都顯得越界。

    高跟鞋在瓷磚地板上的噠噠聲響是僅有的背景音。

    左柯讓不習慣穿皮鞋,襯衫西褲配得黑白色德訓鞋,穩重又有點散漫不羈的調調,他也不咋喜歡穿正裝,覺得束縛,但這種場合人人都正兒八經,就他穿T恤大背心不合適。

    這雙德訓鄔思黎瞅著眼熟,像是她之前給他買的。

    也不排除是左柯讓后來自己又新買的,畢竟他很喜歡這牌子。

    這么雜七雜八地想著,驀地,手肘一緊,人被拽著往右踉蹌,肩膀撞到一堵溫熱胸膛,小腿挨過左柯讓西裝褲,半個身體都靠進他懷里,后腰抵著他小腹。

    嗓音落下:“看路。”

    左柯讓被她蹭得喉結一滾,小幅度后退半步,松開她手臂。

    觸碰還不到兩秒鐘。

    他攥過的手肘還保留著他的力道,他一撤,鄔思黎有那么點無所適從,心口微澀。

    她張張嘴,還未道謝,差點撞到的那人眼睛在他們倆身上來回一掃,兩條眉毛齊齊一挑。

    沒忘記正事,老胡按叫人:“走了思黎,帶你去見幾個人。”

    “哦好。”鄔思黎沒看左柯讓,只稍側頭:“我先走了。”

    左柯讓瞧著她卷翹的睫毛尖尖:“好。”

    鄔思黎跟老胡離開。

    左柯讓目送著她走遠,碰過她的那只手摩挲兩下。

    *

    老胡是帶鄔思黎去認識幾個同傳前輩,一番交流后就各自回到自己負責的箱子里,繼續研討會下半場。

    散場是下午五點,老胡可算有機會八卦,一上車他就求問心切:“你和航天局那哥們?”

    擠眉弄眼:“怎么個事?”

    凡事發生,必有痕跡。

    談過戀愛的情侶間會有一種莫名氛圍。

    別人一看,就一想法:這倆人絕對有過事。

    老胡在通往衛生間走廊里看見鄔思黎和左柯讓就這第一感覺。

    鄔思黎也從容:“前男友。”

    是有所猜測,當事人這么痛快,老胡還是嘶一聲,他開著車,給副駕駛的鄔思黎豎起大拇指:“妹妹你這眼光挺牛逼啊。”

    這話,鄔思黎不太會搭:“還好。”

    “初戀?”

    “嗯,本科時候談的。”

    “咱公司不專門承接這種活動么,好幾個小姑娘看見那哥們都說帥,有個膽大的上去要微信,雄赳赳氣昂昂地去失望地回。”老胡一男人都認為左柯讓是真帥,他咂咂舌:“你倆——”

    止住:“算了。”

    鄔思黎不解:“什么算了?”

    “就是,”老胡是個憋不住話的:“想問你倆還有可能沒,后來又一想那哥們有女朋友了。”

    他拍自己嘴一巴掌:“我也是欠,你別往心里去妹妹。”

    鄔思黎摸一個人性格摸挺快,這一天相處下來,知道老胡是個什么樣的人,工作時頭腦高度集中,放松時就是真放松,純說話不過腦子,沒啥惡意。

    鄔思黎不動聲色打聽:“我倒是沒聽說他有女朋友,很久沒聯系了。”

    “好像都到談婚論嫁階段了。”老胡回憶著:“要微信那同事有次在首飾店看到過他在選戒指。”

    ……

    RS挺人性化,不強制加班,任務完成后就可以走。

    回到公司,整理下今天研討會的資料留存,又布置好工位,鄔思黎下班回家。

    她還沒買車,只能坐地鐵。

    戴上耳機,刷碼進站,趕上晚高峰,地鐵站里人密集到喘氣都困難,不用扶手,怎么急剎車都不會跌倒。

    鄔思黎想著等到周末去4S店逛逛,她在國外留學這幾年和在寧大差不多,兼著職、爭取獎學金、有活動比賽就參加,還清左柯讓給鄔思銘治病的錢后還剩一些。

    買輛代步車綽綽有余。

    只不過京北這個路況,開車不見得比地鐵快。

    就這么個無聊的問題,她糾結一路。

    回到公寓,迎接她的是一室黑暗。

    國外幾年都是如此。

    沒有等在門口甩著尾巴的二哈。

    也沒有與她大部分時間同進同出的左柯讓。

    開燈換拖鞋進屋,在小區門口便利店買來的便當放在茶幾上,她挽著頭發去浴室洗手,完返到客廳,盤腿坐在地毯上拆開便當吃飯。

    iPad架起來找個辯論賽看。

    這兩天倒時差倒得她胃口不是很好,便當吃一半就飽,她含著吸管有一口沒一口玩似的喝著果蔬汁,一個半小時的辯論賽視頻看完,喝空的果蔬汁扔進垃圾桶,她去洗澡。

    心血來潮,洗完澡竟然有雅致拾掇頭發,吹到半干涂精油,抹完又吹兩下就罷工不干。

    好麻煩。

    真的好麻煩。

    胳膊還很酸。

    擰起眉拔掉吹風機,鉆進被窩睡覺。

    心緒不佳,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光怪陸離的夢一個連一個,她人仿佛分成兩半,一半在親身經歷著夢中的事情,另一半以第三視角觀看。

    渾渾噩噩到凌晨,嗡嗡震動聲吵醒她。

    瞇愣著眼從床頭柜上撈過手機,過亮的屏幕刺得眼酸,她又趕緊閉上,沒看來電顯示,憑借身體記憶滑動接聽。

    還沒出聲,聽筒那端甩來一句——

    “我發燒了。”他嗓子啞:“給我送盒退燒藥來高子言,我這沒有。”

    說完就掛斷。

    鄔思黎怔忪幾秒。

    手機界面退回到桌面,她又點開最近通話,左柯讓的名字赫然在列。

    時隔四年。

    她再次接到他打來的電話。

    但這通電話是錯撥。

    鄔思黎掀開被子就要下床,記起趙月雯說他去過婚紗店還有老胡說他有女朋友的事情,又頓住。

    電話打回給左柯讓,無人接聽,不曉得是不是燒迷糊了。

    她猶豫片刻,找到段駿鵬微信,撥去語音。

    好半晌才接通。

    “他媽誰啊?”哥們特暴躁:“天還沒亮呢!”

    “不好意思對不起,我是鄔思黎。”鄔思黎簡短闡明來意:“左柯讓剛才不小心把電話打到我這里來了,他說他發燒了家里沒藥,你還在京北嗎?麻煩你去看看他吧,或——”

    者你告訴一下他女朋友。

    還沒說完,段駿鵬直截了當一句:“不在!”

    鄔思黎為難:“啊?”

    段駿鵬腦瓜子轉飛快,嘴皮子也賊溜:“真不湊巧我昨天剛回的寧城。

    他出主意:“這樣吧貂蟬妹妹,我把他家地址給你,你去看看他死沒死。”

    最后拍板:“就這樣哈!”

    夸張地打個哈欠:“困死我了操,我地址發你啊。”

    嘟——

    掛斷。

    又一陣震動,段駿鵬發來一串消息,左柯讓小區地址,具體到門牌號還有家門密碼。

    以及兩條叮囑,第一條:【到了你也別敲門,輸密碼進去就行了,萬一他真燒得不省人事也開不了門。】

    第二條:【沒死的話就不用告訴我了,不是很想知道。】

    就,蠻令人費解的兄弟情。

    鄔思黎回復一個謝謝。

    那邊嚷嚷著困死的段駿鵬一下子振奮,他一個鯉魚打挺在床上坐起來,酒店房間半拉的窗簾外是京北凌晨時分的景色。

    電話撥給左柯讓,第一遍沒接打第二遍,即將自動掛斷,通話成功。

    人撂話:“有屁放。”

    段駿鵬笑嘻嘻:“真發燒了柯?”

    “那不然?”

    “很嚴重?”

    “干什么?”

    “一加一等于幾?”

    “你傻逼?”

    段駿鵬支著下巴:“就想測測你是不是真燒糊涂了,怎么就那么湊巧電話打到貂蟬妹妹那求助呢,貂蟬妹妹說你打錯了,你是打錯了嗎?”

    他嘖嘖嘖:“誒你到底是求助還是求偶呢?”

    左柯讓問:“你怎么知道?”

    段駿鵬答:“找我要地址來著啊。”

    左柯讓裹在被子里神色不虞。

    她怎么還要去問別人,又不是沒來住過。

    段駿鵬故意擾亂他:“她不想去拜托我去看看你,我在路上了馬上就到,柯你堅持住!”

    “滾蛋。”左柯讓罵:“死回去!”

    *

    距離鄔思黎上班還有四個小時,她洗漱完換上新一套職業裝,裝好東西,出門打車去左柯讓家。

    鄔思黎家在市中心附近,左柯讓就住在市中心,不堵車十五分鐘。

    這套公寓鄔思黎來過,也住過兩晚,沒想到左柯讓回京北后是住在這里。

    也可能是圖省事,懶得再選新家。

    在小區門口保安亭登記好信息,到樓前又犯新的難,她沒有門禁卡,進不去樓內,一籌莫展之際,萬幸有物業在值班,見她面生,隔著門玻璃問她是誰。

    鄔思黎又說明一遍緣由,物業開門放人進去,還貼心幫她刷了電梯。

    二十樓。

    寧城住過的那套公寓也是二十樓。

    這個點少有人起來,直達二十樓,鄔思黎跨出電梯,不用對應門牌號,一梯一戶,電梯門正對面就是。

    敲兩下門,鄔思黎再打電話,沒人開門沒人接聽,她這才輸入密碼。

    門一拉開,一團白影杵在玄關位置,身體后傾,做出隨時準備沖出的姿勢,喉嚨里發出低吼。

    然而在看清是鄔思黎后,戒備頃刻間消失,驚喜地嗷兩嗓子,生猛地撲向她。

    薩摩耶是中型犬,幾十斤的體重一砸過來,普通人真遭不住,鄔思黎在二哈鼻子快要碰到她時迅速作出反應,豎掌做出停止手勢。

    二哈果然一個急停。

    興奮地原地轉一圈,湊近鄔思黎,毛茸茸腦袋一個勁拱她。

    能把人心都拱化。

    四年不見,它長大好多。

    左柯讓不定時會在朋友圈發一下二哈的照片,鄔思黎每一張都有保存。

    蹲下身,抱住二哈。

    它尾巴都要晃飛。

    一人一狗好一番久別重逢,鄔思黎險些忘記自己來這里的目的,直到里面臥室傳出咚一聲悶響。

    鄔思黎暫緩同二哈的親近,打開鞋柜,里面備著幾雙一次性拖鞋,還有一雙女士拖鞋,她拿出一雙一次性拖鞋穿。

    尋著聲音找到主臥,房門半掩,寬大的黑色雙人床上被子凌亂,隆起一道弧度,左柯讓趴著在睡覺,臉朝門口,緊蹙眉,一條胳膊耷拉在床邊,地板上有一只歪倒的空玻璃杯。

    許是要喝水,不小心碰掉。

    鄔思黎忙走進,站床邊彎下腰,沒有看到體溫計耳溫槍之類的東西,手心覆上他額頭,真是一片滾燙,下午他發言時嗓子就不太正常。

    “左柯讓?”

    “左柯讓?”

    她皮膚涼,貼著特舒服,左柯讓在昏睡中給出反應,摸著她手背挪到自己脖子,哼哼:“好難受啊寶寶。”

    第34章

    鄔思黎掌根按在左柯讓喉結, 他說話時她能清晰感受到他喉結滑動的軌跡。

    脖子溫度好像比額頭更高,燙得她想躲。

    手抽不出來,他按得重。

    黏著她在腳邊坐著的二哈見狀, 一個猛扎去拱左柯讓,鄔思黎捂住它腦袋向后推, 食指豎在唇邊比噓:“二哈別鬧。”

    二哈就趴地上不動。

    不確定他有沒有認錯人, 鄔思黎掙動一下,對方力道減弱,她縮回手, 左柯讓呼吸平緩,像是醒過來一剎又燒得昏睡過去。

    帶來的藥在床頭柜上,鄔思黎摳出一粒退燒藥, 想起沒有水, 又把藥丸放下,撿起地板上那玻璃杯去廚房找水。

    左柯讓一年四季都喝冰水,要不就常溫,倒是嚴格把控她的冷飲攝入,管著她養生輪到自己就怎么爽怎么來。

    生著病家里也沒丁點熱水。

    不能耽誤太久,鄔思黎先燒小半壺熱水, 找新杯子倒半杯開水兌半杯溫水回臥室。

    她在床邊蹲下,隔著被子拍推左柯讓:“左柯讓?”

    “醒醒,起來把藥吃了。”

    不樂意被吵,左柯讓一個扭頭, 后腦勺對著鄔思黎。

    抵觸意味很重。

    戀愛那兩年,左柯讓一生病就特難纏, 喜歡故意跟她作對,用他的話來說就是享受她哄他的過程。

    怎么使他老實, 鄔思黎當然有招,搓搓他耳垂再捏捏他后頸,他就跟順毛狗似的。

    就是以他們倆現在的身份不合適,只能溫聲勸:“吃完藥再睡,你燒得太嚴重了。”

    左柯讓反手把被子拉高,蓋過腦袋。

    “……”

    鄔思銘吃藥的時候都沒他這么費勁,二十多歲的人還不如十幾歲小屁孩。

    鄔思黎無語上手去拽他被子:“起來吃藥左柯讓,你別像小孩子一樣好不好。”

    被子登時壓更緊,人還往床里面挪。

    本來在床邊一下子變到床中間。

    放縱他隨心所欲恐怕是會燒成傻子,鄔思黎不得不屈起一條腿跪在床上,用被子做隔擋,憑感覺摸到他后頸捏兩下:“你先起來吃藥,吃完藥我就不煩你了。”

    她哄:“聽話好嗎阿讓。”

    裹被子里的人沒動靜,鄔思黎試探地抓住被子一角,掀開,左柯讓剛在被子里翻了身,趴的姿勢轉為仰躺,燒得臉紅嘴唇更紅。

    臥室窗簾就拉一半,初升的熹微晨光在地板反射出一道白光,左柯讓撐著身子坐起來,眼才一睜就被晃得又闔上,出于本能尋求庇護,偏頭靠向鄔思黎,埋進她肩窩。

    鄔思黎一僵,她穿得襯衫,扣子嚴絲合縫系到最頂一顆,哪怕是沒有直接接觸到,肩膀那一處也好似燙如火燒。

    鄔思黎還愣著,左柯讓開口,嗓子啞得像在沙礫上滾過:“藥。”

    鄔思黎一低頭,側臉蹭過他耳朵,忙停下不敢再動,手遞過去:“這。”

    膠囊在她掌心,鄔思黎以為左柯讓會拿走自己吃,結果人是攥住她腕骨,送到嘴邊,唇磨著她手心,輕微的濕濡感,他伸出舌尖舔走那一粒膠囊。

    一出又一出整得鄔思黎暈頭轉向。

    他抬起頭,又要:“水。”

    鄔思黎上半身前傾去床頭柜拿水杯,左柯讓又是就著她手喝下半杯水,咽下那粒膠囊。

    鄔思黎問他:“還喝嗎?”

    左柯讓搖頭,捉起她另只手貼在自己一邊臉頰:“頭疼。”

    “那怎么辦?”鄔思黎直女一根筋:“你躺下睡一覺,睡醒就好了。”

    她以前不這樣吧?

    怎么出國里面傻這么多。

    左柯讓差點沒忍住吐槽她,憋回去,心里嘆口氣,偏過頭避開鄔思黎咳嗽兩聲:

    第35章

    魏書勻車停在RS的上一個路口, 怕鄔思黎找不到具體在哪,魏書勻才去門口接。

    到車邊,鄔思黎拉開后排車門坐進去。

    副駕駛的女人聞聲回頭, 笑容親切燦爛:“思黎。”

    齊肩短發,戴流蘇耳環, 干練颯爽的長相。

    鄔思黎回以微笑:“蘇禾姐。”

    “怎么看著你又瘦了。”蘇禾眼睛上上下下掃視著她:“臉比上次見你尖了。”

    “沒有吧。”鄔思黎最近兩天是沒怎么好好吃飯, 還一直在奔波,但她照鏡子反而覺得自己臉圓不少:“我還感覺胖了。”

    “瞎扯吧你。”蘇禾手伸向后方捏她臉:“快胖點才好看,第一次見你那時候瘦的麻稈一樣。”

    蘇禾是鄔思黎在康普斯頓的學姐, 相識于一場社團聚會,當時聚會上的幾個亞洲面孔都圍在一起聊天,蘇禾為人熱情, 見她就獨自一人在桌邊站著, 主動過去攀談,一了解她們竟然都是寧城人。

    異國他鄉找到自己的同鄉,自然而然就親近起來。

    蘇禾讀的牙科專業,畢業回國,入職寧城人民醫院,醫院科室那么多, 不見得所有人都認識,但就是很湊巧,某一天鄔思黎在魏書勻朋友圈點贊列表里看到共同好友蘇禾的頭像,并且在一年后同時刷到倆人官宣戀情的合照。

    鄔思黎不禁感嘆:世界真小。

    她出國前, 曾和魏書勻見過一面,他表達過對她的好感, 只是好感。

    童年玩伴那么要好,分別時又那么匆忙, 再次相見,魏書勻是有遺憾的,想著怎么能彌補一下,得知她已有男朋友,男人那種惡劣的占有欲作祟,他耍了個心機,挑撥離間過他們的感情。

    這些心理活動魏書勻都一五一十交代給鄔思黎,彼時她正處在一個非常糟糕混亂的時期,聽后就淡淡一嗯。

    就算翻篇。

    她出國后,和魏書勻也就在節假日互相問候一下,再順著聊兩句近況,最頻繁那陣是魏書勻向她打聽蘇禾的過往以及喜好這種問題。

    十句話十句圍繞著蘇禾。

    有這個引子在前,鄔思黎先入為主的認為是魏書勻追求的蘇禾,后來蘇禾告訴她并不是,是她先釣的他。

    鄔思黎不懂他們之間的彎彎繞繞,但不妨礙她送上祝福。

    魏書勻對她有過好感一事,她有想過要不要跟蘇禾講,不過那時他們已經在一起,講這些似是而非的話又不對勁。

    蘇禾卻告訴她,她知道這碼事,魏書勻最初拒絕她就明白說過基于她和鄔思黎的關系,他們不會在一起。

    鄔思黎分別在不同時間不同場合與他們二人結交,怎么都不是后來者,誰都怪不到她。

    再說,一個男人而已,沒必要為此同好友產生隔閡。

    去年國內國慶放假,蘇禾和魏書勻調休調出來幾天假,去馬德里找鄔思黎玩,約著等她回國他們再慶祝。

    于是就有今天這頓晚飯。

    蘇禾和魏書勻定好今年國慶舉辦婚禮,蘇禾喜歡的那家婚紗攝影店只在京北有一家店面,他們這次來就是為拍婚紗照。

    他們對京北都不太熟,問鄔思黎有沒有什么特色美食店,鄔思黎更是個半吊子,從家到上班那一條路還沒完全摸透,更別提推薦。

    就有一家:“我前兩天吃過一家銅鍋涮肉,還不錯。”

    “這家?”蘇禾在地圖上搜索出位置:“你吃膩沒?”

    “沒。”鄔思黎上次去食欲一般,都沒怎么吃。

    兩個女人商量好,魏書勻沒資格插嘴,他就是個司機,只負責開車。

    到達涮肉店,正是飯點,人滿為患,排個號顯示前面還有20桌,預計等待一個半小時左右,附近就是商圈,蘇禾問鄔思黎要不要去逛逛,鄔思黎說好。

    怕過號,魏書勻留下排隊。

    蘇禾是個很會犒勞自己的人,努力工作一段時間就要獎勵自己個禮物,她說生活已經夠剝削她,她必須得對自己好一些。

    到商場十分鐘后,蘇禾就拿下一個奢侈品包包。

    鄔思黎沒什么購物欲,就純陪逛。

    商場里各大奢侈品云集,都不用選,挨個進去看,逛到第五家時,蘇禾看上一件外套,去試衣間試,鄔思黎想著鄒念桐生日在下個月月初,趁這次出門她順便選好禮物,在飾品柜臺前仔細挑著,肩膀冷不丁被人一拍,鄔思黎回頭。

    一高一矮兩個女人在她身后。

    其中一位鄔思黎算熟悉。

    “我就說在外面看著像你。”居可琳手腕疊戴著三支鐲子,打招呼擺手時磕碰在一起發出叮當脆響。

    她笑瞇瞇:“好久不見了。”

    鄔思黎也笑:“好久不見。”

    居可琳問:“什么時候回來的?”

    鄔思黎算算日子:“快一個禮拜了。”

    “左柯讓知道嗎?”

    “知道。”

    居可琳眼睛一亮:“那你們是不是能把婚禮提上日程了?要不要一起辦?”

    鄔思黎困惑啊聲。

    “我要結婚了,一個人辦婚禮太無聊了,我們一起多好玩。”居可琳慫恿鄔思黎:“有興趣嗎?”

    被她搭著肩膀的嬌小女人扔開她胳膊:“你能不能別跟廣場上發健身傳單的人似的,見人就問有沒有興趣。”

    居可琳又搭回去:“這是你和司琮也結婚早,不然我也拉上你。”

    覃關第二次扔:“說了別搭我。”

    居可琳非對著干:“你又不長個了我搭一下怎么了。”

    身高是硬傷,覃關擰不過居可琳,放棄掙扎,雙手環胸,一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不怪司琮也一碰到覃關就上頭,征服她是挺有成就感,居可琳心滿意足,復看向鄔思黎,給她們倆互相介紹:“覃關。”

    “鄔思黎。”

    然后總結一句:“你倆男人同一個品種的。”

    “……”

    這是什么話。

    鄔思黎想說她和左柯讓沒有關系,但對面覃關一句你好截住她的話頭,鄔思黎頷首也回一句你好。

    居可琳還不死心,賣力宣傳:“有興趣嗎?”

    鄔思黎逮到機會澄清:“我們沒和好。”

    “沒和好?”這下懵逼的人輪到居可琳:“沒和好他挑什么戒指,一個人擱那自嗨呢?”

    居可琳有鄔思黎微信,是不聊天,但鄔思黎發朋友圈點贊列表必有左柯讓。

    他倆當初分手左柯讓沒咋細說,他回京北后杜思勉他們問起,就一句“我們分手了”打發眾人的好奇心,前不久她和李京屹搭他順風車去挑戒指,人也跟著下車,在店里看得那叫一個認真。

    結果怎么個事?

    沒和好?

    覃關這下是真不想理居可琳,她情商就足夠低,沒想到身邊這人更低:“閉嘴吧你。”

    居可琳挑眉:“我怎么了?”

    話題走向一個撲朔迷離的角度。

    鄔思黎回味著居可琳透露出的信息。

    左柯讓不是藏著掖著的人,如果有女朋友,居可琳不會不知情。

    她又提到戒指。

    那就說明,左柯讓戀情還是空窗期。

    鄔思黎心底松一口氣。

    蘇禾試穿完外套,不太滿意地脫下,來找鄔思黎:“去吃飯吧思黎,魏書勻來電話說到我們了。”

    見她面前站倆女人:“朋友?”

    鄔思黎點頭:“嗯。”

    蘇禾邀請:“吃飯了嗎?一起?”

    居可琳婉拒:“不了,我們吃過了。”

    鄔思黎同她們倆道別:“那我們就先走了。”

    倆人異口同聲:“拜拜。”

    等人走,居可琳戳覃關:“你干嘛叫我閉嘴。”

    覃關一巴掌拍開她手:“戒指沒準不是給她挑的,你先嘴欠說出去,尷不尷尬?”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覃關,左柯讓第一次帶鄔思黎見我們那時候你們還在波士頓,沒看到左柯讓寶貝人那樣,跟司琮也對你一個德行。”

    居可琳有理有據:“你沒聽杜思勉說過左柯讓為她還跟他爸打過一架,真動手的那種。”

    覃關瞥她:“你怎么不拿你舉例子。”

    居可琳聳肩:“我怕你誤會我在炫耀。”

    “有病。”

    是覃關口頭禪。

    “他爸后來還想他聯姻,他直接在老宅當著他爺爺奶奶的面從三樓跳下去永絕后患的。”居可琳旁觀者賊清:“看著吧,左柯讓身邊最后那人要不是她,他能一輩子單著。”

    ……

    “誒我好像忘了要給魏書勻買襯衫。”

    “算了吃完飯再說吧,反正他也不著急。”

    “思黎我們該往哪邊走來著?”

    蘇禾挽著鄔思黎絮絮叨叨地說著話,沒一句得到人搭茬,她在商場里不記路,瞇眼瞧著前方五六十米外的指示牌。

    “是走這個口吧?”

    還是沒人應。

    側頭,鄔思黎耷拉著眼睫,臉表情挺淡,唇微抿,典型一愣神狀態。

    “思黎?”

    蘇禾又叫一遍。

    “鄔思黎?”

    第二遍。

    “鄔思黎!”

    蘇禾晃她。

    “啊?”可算把人丟失的魂喚回來:“怎么了?”

    蘇禾指著近在咫尺的商場出口:“是不是這個口出?”

    鄔思黎往兩邊掃一眼,確認:“是。”

    就放心朝外走,到室外蘇禾就知道怎么回火鍋店,商場右手邊是專門劃出來停放電動車自行車的露天小停車場,再外圍是人行道和非機動車道,她們去火鍋店要穿過這一段比較混雜的地方。

    一哥們特立獨行逆著方向騎車,鈴鐺叮叮當當撥弄著,嘴巴也不忘充當喇叭提醒周圍眾人:“注意啊注意!”

    兩側人紛紛避開,偏就蘇禾邊上那姑娘不動如山,幸好蘇禾眼疾手快,拽人一把,免于一場禍事。

    “不是姐們你?”蘇禾一個腦瓜崩彈鄔思黎:“這么失魂落魄的干什么呢?”

    “沒。”鄔思黎揉揉額頭,彈挺疼的:“就在想事情。”

    蘇禾還沒順勢問在想什么事情,鄔思黎就先一步拋她個問題:“蘇禾姐,你是怎么追陳勻哥的?”

    “干嘛?”蘇禾把她扒拉到里面:“你要追誰?”

    “前男友。”鄔思黎稍頓,輕吸口氣:“你問過我為什么不回寧城而是來京北。”

    第一次同外人吐露心聲,有點羞赫又堅定:“是因為他在京北,我來找他。”

    *

    不清楚心情是不是會影響病情,左柯讓又發燒了。

    在RS回家后倒床上就睡,燒得渾身難受也不想睜眼,要不是段俊鵬,他真會燒成傻子。

    想著兄弟終于抱得美人歸,段俊鵬八卦致電,電話一接起來人在聽筒那邊咳嗽的肺都要出來,他意識到不對,一問才知道鄔思黎壓根不在。

    他上門去探病,好哥們燙得能自燃,連忙拽人起來去醫院吊水。

    不是流感爆發期,輸液室有空座,在角落坐下,左柯讓拉高衣領,下半張臉縮進去,倦怠地闔著眼,手背扎著輸液針,雙腿敞著,后靠在墻壁上假寐。

    段俊鵬用一次性紙杯接熱水回來,遞給他:“喝點吧。”

    左柯讓拿過去,輸液嘴里發苦,喝沒味道的白水想吐,他抿兩口就握著紙杯不再動。

    “貂蟬妹妹就真舍得把你扔下?”段俊鵬狐疑:“還是你厭惡人家了?”

    “我什么時候厭惡過她?”左柯讓悶聲悶氣:“我只會厭惡你們。”

    操。

    這話說的。

    段俊鵬默然一陣,還是好奇:“那你到底怎么人家了,大早起給我打電話的時候人真挺著急的。”

    “我哪知道。”

    左柯讓腦子里都是一團亂線,人一回來他就顛顛貼上去,借著生病的由頭得到鄔思黎那份心疼,還沒怎么高興就被打入冷宮,他也很納悶。

    段俊鵬幫兄弟一塊琢磨著這個女人心,靈光一閃,他一拍大腿:“你是不是認錯她了?鄔思黎說你是錯打到她那的。”

    “我是把人糊弄過來了。”左柯讓為他低級智商發愁:“但我沒瞎。”

    他能管高子言叫寶寶?

    還躺他腿上?

    他又不是基佬。

    別惡心死他。

    段俊鵬追問:“那到底咋了?”

    “不知道。”左柯讓煩躁不堪:“閉嘴。”

    “你別不知道啊,你不能死因不明啊。”段俊鵬掏出手機:“那我替你問問。”

    紙杯放旁邊窗臺,左柯讓攔住段俊鵬:“別問了。”

    段俊鵬一臉問號:“為啥?”

    “她不愿意。”左柯讓嗓音低:“別問了。”

    段俊鵬看稀罕物似的:“不太像你的作風啊柯。”

    哪是不像。

    根本就不是。

    左柯讓搖搖頭,不欲多言:“別問。”

    他是真心話,但段俊鵬這人有時候陪他媽看兩眼偶像劇,腦子可能看得不太好了,左柯讓越說別問他越以為左柯讓在口是心非。

    朋友是干嘛的,不就是關鍵時刻出來為哦朋友保駕護航的嗎。

    段俊鵬完美形成一套自己的邏輯,覷一眼左柯讓,見他垂著腦袋,稍微側過身,找到鄔思黎微信一頓呼救。

    段俊鵬:【妹啊,左柯讓燒還沒退呢?】

    段俊鵬:【我剛給他打電話,他怎么還跑醫院輸液去了?】

    ……

    鄔思黎收到消息時,飯才吃到一半。

    點開一看,立馬拿起手機。

    鄔:【他還沒退燒嗎?】

    段俊鵬:【我也不知道啊,這不問你呢。】

    段俊鵬:【你沒跟他在一起?】

    面前火鍋翻滾著熱氣,香味四散,鄔思黎無比心虛。

    鄔:【沒。】

    段俊鵬:【那你現在方便去看看他嗎,他一個人孤苦伶仃在京北,我真怕他一個不小心嘎了。】

    段俊鵬可勁往慘里說,又點到為止:【你走后他跟他爸鬧矛盾把腿摔斷了,這幾年工作強度又大,晝夜顛倒熬通宵是常事,身體素質不太行,以前沒這么多病的。】

    嘴里的東西登時失去味道,味同嚼蠟。

    左柯讓這群朋友大多沒個正形習慣滿嘴跑火車,大學時段駿鵬不小心被一輛電動車剮到胳膊,在他們群里嗷嗷叫自己出了車禍要死了。

    一群人趕到醫院,人就大臂被劃個口子,還沒到醫院血就止住的那種。

    不排除段駿鵬有夸張成分,漏洞也很多。

    就左柯讓爺爺奶奶他們都在京北,孤苦伶仃這詞就不適配他。

    但是喜歡一個人,就是明知是套路還心甘情愿上鉤。

    對面蘇禾見她好好的又愣起神,在她眼前打個響指:“怎么啦?”

    鄔思黎撂下筷子:“蘇禾姐我有點事先走了,下次我請你們。”

    魏書勻在門口冷飲柜里拿完飲料一側身,就看鄔思黎背影急匆匆,走飛快,他叫都叫不住。

    坐回蘇禾旁邊:“她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蘇禾猜:“去實踐了吧。”

    魏書勻云里霧里:“什么實踐?”

    蘇禾撈起一漏勺牛肉,神秘莫測:“欲擒故縱。”

    ……

    助攻完畢,段俊鵬沒忘記自己現在應該是在寧城,他起身拍拍左柯讓:“我這臨時有點事要走,你一人行嗎?”

    又不是三四歲小屁孩,左柯讓生活能自理:“嗯。”

    “那你到家告訴我一聲啊。”

    叮囑完,段俊鵬深藏功與名地撤退。

    左柯讓戴上耳機,在歌單里隨機選一首播放,好死不死,是那首有著他和鄔思黎共同回憶的《Moody》。

    想切歌,手指懸在按鍵上方,遲遲沒有落下。

    頹然地靠回去。

    后腦勺抵著墻,頭暈得像在坐三百六十度旋轉的大擺錘,雙眼緊閉,黑睫輕顫,打眼一瞅就憔悴倆字。

    鄔思黎趕到醫院時看到就是這個樣子的左柯讓,她上前,掌心再無顧忌地觸摸他額頭。

    還是燙,但比早上她去他家里那陣要好很多。

    左柯讓睡得不安穩,鄔思黎手都撤回去他才后知后覺睜開眼。

    迷離中看見一道人影,他都分不清夢境跟現實,前傾著撲過去。

    鄔思黎接住他,左柯讓鼻尖戳著她小腹,嘟嘟囔囔:“你怎么才來啊,我等你好久了……”

    不知道他這句話有沒有其他含義,鄔思黎聽得心口一窒。

    她摘掉他耳機,捻著他耳垂:“還很難受嗎?”

    左柯讓夸張:“要死了都。”

    鄔思黎語氣溫柔:“睡一會兒吧,我陪著你。”

    她就這么保持著站立姿勢,任由左柯讓倚靠,邊上就是墻壁,她借著力,倒也不是很累。

    一瞬不瞬盯著輸液瓶,二十幾分鐘后,藥液見底,她抬手按墻上的呼叫鈴,喊護士來換藥。

    護士兩手空空而來:“這瓶輸完就沒有了,拔針了啊。”

    “好。”鄔思黎站的位置正好擋著左柯讓扎針的手,她慢慢推著左柯讓往后倒向墻壁,給護士騰出空間。

    之前扎針的是個實習生,左柯讓不幸成為小白鼠,手被連扎好幾次,他長相又挺難惹,生著病臉色難看,小護士就更緊張,磨蹭半天是帶教老師扎的針。

    發青的地方被膠布遮住,護士一不小心壓住,一陣刺痛喚醒左柯讓。

    他捏捏眉心,搓一把眼睛,視線清明起來,準備回家,不經意覷到墻邊一人,一怔:“你怎么在這兒?”

    左柯讓就是單純驚訝她在,不過他現在蹙著眉,怎么看都有點不歡迎的感覺。

    醫院冷白色燈光照得人膚色慘白,兩人一站一坐,僅有一步之遙,但就是這一步,仿佛是道無形溝壑。

    隔絕開他和她。

    鄔思黎低眸凝著他:“段俊鵬說你來醫院了,托我來看看。”

    “我告訴他別叫你。”左柯讓真不知道說什么好,他沉郁吐氣:“沒打擾你吧?”

    “沒。”鄔思黎拿起放在另一邊空椅上的包:“走吧,我送你回家。”

    她沒準是在約會途中跑過來,出于人道主義關懷而已,左柯讓一遍遍告誡自己不要越界,勉強壓下心底那些晦暗情緒。

    那樣不好,她不喜歡。

    “不麻煩了,我自己回就行。”

    他以前從來不會考慮這些。

    總是一副唯我獨尊的派頭。

    鄔思黎是該高興他的改變,但心里又為這份生疏而不舒服。

    隔閡不是一朝一夕消除,他生著病,當務之急是回家休息,鄔思黎按耐住情緒,沒糾纏:“好。”

    左柯讓身體快于大腦指令做出動作,攥住她手腕。

    鄔思黎停下腳步,側過臉,發梢在胸前一蕩:“怎么了?”

    “你吃飯了嗎?”左柯讓絞盡腦汁:“我請你吃個飯吧。”

    配上自認正當的理由:“謝謝你照顧我。”

    第36章

    從醫院出來, 兩人去吃的潮汕菜。

    左柯讓生病一天都沒怎么吃東西,飲食得清淡。

    餐館裝修挺有潮汕那邊的風格,一張張大小不一的圓桌錯落擺放, 紅色折疊椅,墻壁上是用紅色對聯紙張手寫出毛筆字的菜單。

    在靠窗一張雙人桌坐下, 左柯讓問鄔思黎想吃什么。

    鄔思黎看兩眼菜單, 答非所問:“你還是喝粥吧。”

    她綁起頭發:“我煮的小米粥你喝了嗎?”

    “好,都行。”左柯讓都有回應她每一句話:“喝了。”

    第一次干喝粥喝到撐。

    鄔思黎倒杯水推給他:“喝點水。”

    她在他嘴唇一瞥:“起皮了。”

    左柯讓舔舔唇:“哦。”

    這家潮汕餐館菜單是手寫,鄔思黎撕下一張掛在桌邊墻上的白紙, 握著筆在紙上寫下菜名以及需求備注。

    左柯讓就托腮在對面看著她,一旦她寫完一項停頓,有要抬頭的跡象, 他就鎮定移開視線, 再配合著低咳、捏后頸、抽紙巾擦桌子這一系列掩耳盜鈴的小動作。

    菜單寫完要自己送到點單窗口,鄔思黎一撂筆,他就伸手,鄔思黎避開:“不用,你坐著吧。”

    她起身走向窗口,左柯讓就巴巴地瞅著她, 像第一天去幼兒園的小朋友在等人來接。

    鄔思黎交完菜單,在冰箱里取出一瓶橘子汽水,吃火鍋吃得她口渴,左柯讓一見她要回來, 垂下眼皮裝模作樣玩手機。

    順帶清除一下未讀消息。

    段駿鵬兩分鐘前發來慰問:【咋樣哥們?貂蟬妹妹過去沒?】

    Atopos:【誰叫你自作主張了,我沒說別問?】

    余光掃見鄔思黎身影, 縮在衣領里的下半張臉有自主意識一樣昂起,露出鼻子, 鄔思黎在他身邊走過,他聞到梔子花味道。

    段駿鵬消息這時候進來:【口是心非一陣差不多就得了,你還演上癮了。】

    嘖。

    這人太不討喜。

    一瓶橘子汽水送到面前,他撩起眼簾,鄔思黎手指要碰不碰地攏著瓶身,瞅他:“我擰不開。”

    “哦。”左柯讓即刻就熄屏手機扔桌上,拿起汽水一旋瓶蓋,打開遞給鄔思黎。

    挺涼的,而且汽水這東西也不健康。

    左柯讓計算著日子,不確定鄔思黎這幾年例假日期有沒變化,如果沒有,也就還有不到一周。

    欲言又止。

    鄔思黎在桌邊杯桶里拿根吸管插瓶口里咬著喝,左柯讓目光落手機上,注意力卻全在鄔思黎那兒,眼瞅著半瓶汽水下去,終于忍不住:“喝點行了,不涼么。”

    鄔思黎哦一聲,汽水挪到一邊。

    這么痛快,就給左柯讓一種她就在等他開口勸阻的錯覺。

    其他桌都熱熱鬧鬧在聊天,就他們這兒安靜的像是相親現場,干坐著不是回事,左柯讓穩住陣腳,若無其事問:“你是下班就去醫院了嗎?”

    “不是。”鄔思黎不甚熟練地撒著謊,擔心眼神會出賣自己,垂眸,盡量做到自然:“段駿鵬給我發消息的時候我在約會。”

    約會。

    好。

    早就親眼見到,可聽她親口承認,又是另一番感受。

    左柯讓喉嚨發干,喝口水潤潤。

    點的砂鍋粥端上來,只有一單人份,鄔思黎叫服務員放左柯讓那邊。

    左柯讓問:“你不吃?”

    “我吃過了。”鄔思黎還是渴,涮肉挺咸,去拿空杯的手半路微不可察一頓,拐向左柯讓那杯子,咽嗓:“所以這頓飯不算,你欠我一頓。”

    左柯讓人有點呆,她用著他的杯子喝水,他們還有下一頓飯還能再見面,一時不太好消化。

    約會那事被他拋諸腦后。

    鄔思黎催促:“吃飯吧,一會兒涼了。”

    “哦。”左柯讓低頭舀粥。

    吃完飯快九點半,鄔思黎明天要上班,左柯讓也要回去休息,最近挺忙,他們團隊就他一人因病缺席,每人各自負責一部分內容,缺一人進程就停滯不前。

    出餐館在路邊攔輛出租,鄔思黎先坐進后排,左柯讓還想著要不要去坐副駕,鄔思黎就往里面挪一個位置,車門也沒關,左柯讓就立馬做出選擇。

    左柯讓坐門邊,鄔思黎同他有一拳距離,兩人膝蓋時不時碰撞,一個拐彎后干脆挨在一起。

    鄔思黎像是沒察覺到,舉著手機在工作群打字回復收到,左柯讓也裝不不知情,就那么腿貼著腿,隔著兩層布料感受著彼此皮膚的溫度。

    先送鄔思黎回家,她小區安保一般,出租車可以直接開到樓下,車門只有左柯讓那側能打開,他先下車再是鄔思黎。

    站車邊,左柯讓那句再見即將脫口,臉一暖,鄔思黎手覆上來,轉至另一邊再到額頭,左柯讓整張臉都被她摸個遍。

    “還是有點熱。”鄔思黎一條一條地囑咐:“回家多喝點熱水,盡量別洗澡,要還發燒就打電話給我。”

    她手好軟。

    他好久都沒有牽過了。

    左柯讓神游天外。

    鄔思黎捏他耳垂:“聽到沒?”

    左柯讓比鄔思黎高二十多厘米,杵她跟前擋住后方投射的路燈,身體將鄔思黎籠罩,他眸光爍爍:“聽到了。”

    “那我上去了。”

    “你住幾樓?”

    “十二。”

    “好。”

    鄔思黎刷門禁卡進樓,再進電梯,身影退出左柯讓視野,電梯門閉合,她提著包包的手心滿是潮濕,反手用手背碰碰自己臉頰,有點熱。

    她今天有化妝,粉底液遮蓋不會臉紅得太明顯。

    蘇禾好像有千里眼,掐著點發來消息:【實踐第一步怎么樣?】

    鄔思黎倚著電梯墻壁:【還可以吧。】

    蘇禾:【加油!】

    蘇禾:【男人不能靠追的,得釣得勾引,你記住!】

    ……

    樓外,左柯讓仰頭觀察著,十二樓燈亮后他上車,跟出租師傅報完公寓地址,支著臉看窗外。

    這一整天跟做夢似的,他從頭到尾復盤一遍,在鄔思黎和她有肢體接觸的情節片段反復回味。

    外套兜里抽出手機,在聯系人列表一滑,他找到李京屹微信。

    之前李京屹居可琳感情還未明朗鬧著別扭,李京屹說只要居可琳樂意他給居可琳當三兒都沒問題,他當時覺得這人腦子有病。

    現在——

    Atopos:【我有點理解你了。】

    李京屹許是正沒事干,回挺快:【?】

    一問號。

    Atopos:【我覺得地下情也沒啥不好。】

    李京屹:【……】

    Atopos:【我覺得小三這身份也挺刺激。】

    李京屹:【……】

    Atopos:【我覺得我可以挑戰一下。】

    李京屹:【……】

    Atopos:【我覺得鄔思黎還是喜歡我的。】

    李京屹:【……】

    Atopos:【你別老打省略號,快跟我分析分析。】

    李京屹:【你覺得半天,人家這么覺得嗎?】

    李京屹:【居可琳叫你別自嗨了。】

    “……”

    左柯讓鄙屑嘁一聲。

    他們都不懂他。

    只有鄔思黎懂。

    *

    當晚左柯讓沒再燒,第二天醒來,微信里有一條未讀,來自置頂。

    凌晨六點鐘。

    Amosar:【退燒了嗎?】

    Amosar:【我臨時出差,去滬市,一周后回。】

    這是又把他加回來了。

    就想刪就刪,想加就加,把他當個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死物唄。

    就當他沒脾氣唄。

    還搞報備這一出。

    睡一覺人清醒不少,他可不會像昨晚那樣暈頭轉向,下巴戳進枕頭里,擋住他上翹的嘴角。

    噠噠打字——

    Atopos:【好。】

    Atopos:【知道了。】

    昨天請一天病假沒去上班,活都堆到一起,左柯讓全天都泡在各式各樣地數據里,看得頭昏眼花,晚上九點積攢的工作全部解決。

    他沒著急回家,仰頭枕著椅背望著天花板放松,還邊轉著椅子玩。

    “操!”高子言比對完最后一組數據,眼鏡往桌上一扔:“解放!下班!”

    他伸個懶腰,見左柯讓一身悠閑:“忙完了還不回家?”

    左柯讓懶洋洋嗯一嘴:“就回。”

    椅子還在轉。

    高子言一把按住,趴在他頭頂的椅背:“讓啊,你快找個女朋友吧,總這么孤家寡人的也不是回事啊。”

    他勸:“張院他女兒多好一姑娘,你真一點不心動?”

    左柯讓掀眼看他:“你媒婆附體了?”

    “我這不關心你人生大事么。”

    “不必,謝謝。”

    “別客氣。”高子言真心實意問:“你到底喜歡啥類型的啊,”

    左柯讓冥想幾秒,勾唇總結:“喜歡會玩我的。”

    高子言:“我說真的。”

    左柯讓:“就是真的。”

    “那你口味挺特別。”高子言也就沒事找事嘴欠一下,不過這么一聊,他還真想起件事:“二十號張院六十整壽,人見到你你又有得煩了。”

    叮——

    左柯讓放桌上的手機一亮,他沒個骨頭似的身體坐正,撈過來解鎖。

    他手機列表里女性好友屈指可數,就那么幾個還都跟他一個圈子,都有男朋友,一點可八卦素材都沒有。

    沒什么稀奇的,高子言從他椅子上站直,回工位關電腦。

    本想著等左柯讓一起出門,但人沒點自覺性,他電腦關到一半,左柯讓就拎上搭在椅背的外套朝外走。

    高子言沒錯過他看手機時嘴角揚起特蕩漾一弧度,高聲問:“什么情況啊你?”

    左柯讓沒回,就擺擺手示意。

    從單位到公寓二十多分鐘,左柯讓在限速范圍內開最快,到家后先去浴室洗澡,渾身上下都拾掇得干干凈凈,去客廳沙發特懶散一坐,回信。

    Atopos:【在家。】

    Atopos:【沒事。】

    在這之上,是四十分鐘前鄔思黎問他在不在家,有沒有事,要不要打視頻的消息。

    兩三秒鐘過后,對面視頻邀請彈出來。

    “我正好洗完澡。”鄔思黎那邊畫面在搖晃,隨著她話音落下,定格。

    姑娘濕著頭發,小臉素凈淡雅,裹著一條浴巾弄成抹胸樣式,鎖骨沾著幾滴淋漓水珠,發尾打著卷壓在浴巾邊緣,溝壑露出一指寬的長度。

    開屏一個暴擊,沖得左柯讓眼發暈。

    他啪一下手機反扣在大腿。

    昨天他還在嘈鄔思黎矯情,又不是沒看過,沒必要避之不及。

    如今輪到他自己,還真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是他太過想當然。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他就一天沒見鄔思黎,她昨天還低至谷底的情商怎么就一下子飆升到他招架不住的高度了?

    空氣急速燥熱起來,左柯讓找到空調遙控器調低溫度。

    “左柯讓?”輕柔嗓音在擴音器傳出:“你人呢?”

    “這兒呢。”翻過手機,左柯讓無比鎮靜:“二哈把手機碰掉了。”

    就隨便扯出二哈來背鍋,忘記二哈對鄔思黎的吸引力,話一出口后悔都來不及。

    “它干嘛呢?”鄔思黎邊涂著護膚品邊瞅左柯讓:“我想看看它。”

    “它——”

    左柯讓想胡謅二哈剛自己開門溜出去玩了,就冒個話音,在陽臺自娛自樂的二哈聽著聲就跑了過來。

    腦袋擠進鏡頭,毛茸茸耳朵蹭著左柯讓臉,吐著舌頭一哈一哈地喘著氣,見到鄔思黎就嗷嗷嗷。

    左柯讓一只手攥住它嘴:“吵死了。”

    “它是不是過胖了?”鄔思黎前天再見二哈就被它厚重的體型驚到。

    “天天吃那么多又不動能不胖么。”

    二哈不服左柯讓的桎梏,甩著腦袋想掙脫,左柯讓控制著它,聲線不太穩:“豬一樣。”

    薩摩耶智商相當于五六歲的小孩,聽得出好賴話,左柯讓一說它像豬,二哈立馬不干,還動手爪子要拍他。

    這幅場景真是久違。

    鄔思黎倒見怪不怪,一人一狗上輩子沒準是仇人,這輩子湊一起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你是不是不經常遛它啊?”

    “你別冤枉人。”左柯讓不認這罪:“是它不跟我出門。”

    二哈這狗勝負欲挺強,特容易亢奮,它又胖,左柯讓單手還真難制服它,手機當一下磕在茶幾上,牽連著鄔思黎擱在洗手臺的手機都滑倒,差點掉水池里。

    她撿起來,不得不插進他們的戰爭里,無奈沉聲:“別鬧了行不行?”

    “再鬧視頻我掛了。”

    就都乖巧了。

    很神奇,就都不鬧了。

    二哈躍上沙發,鉆到左柯讓身后,伏在他肩膀,和左柯讓出現在同一景別內。

    鄔思黎是正事,左柯讓勉為其難忍受二哈的膩歪。

    鄔思黎又把手機戳回原位,頭發都偏到一側用梳子梳著:“等我出完差,我每晚都帶它出去走走吧,太胖也不好。”

    左柯讓說胖,二哈就打,鄔思黎說胖,它就郁悶地嗚咽,活惹人心疼。

    這狗怕不是綠茶精轉世。

    左柯讓沒搭理它,它不是重點,重點是:“每天來我這兒?”

    鄔思黎梳頭發動作一頓:“不方便嗎?”

    左柯讓矜持著:“不一定每天都方便。”

    鄔思黎沒不滿,也沒問不一定的原因,就說好:“不方便的時候你告訴我。”

    左柯讓一挑眉:“成。”

    就這么沒啥營養地聊著,聊一天三餐吃的什么,工作忙的什么,有沒有什么趣事,左柯讓看著鄔思黎頭發由濕變干,浴巾換成睡衣,人從浴室躺到床上,而鄔思黎眼中的他一直在原地不動。

    鄔思黎支撐不住打個哈欠,左柯讓叫她去睡覺。

    掛斷視頻前,兩人互道一聲晚安。

    鄔思黎在滬市這幾天,兩人每晚都如此,左柯讓下班回家鄔思黎回酒店,都是洗完澡就打視頻,二哈也總是湊熱鬧,但每次安分不到一刻鐘就跑走自己去玩。

    二十號,鄔思黎出差第五天。

    也是最后一天。

    左柯讓前一晚告訴鄔思黎這晚他要去參加一個前輩的生日宴,估計視頻要推遲些打,鄔思黎恰巧也要去聚餐,兩人就分別維系著自己的社交圈。

    禮物早就備好,下班后高子言搭左柯讓順風車去酒店給張遠慶壽。

    左柯讓畢業后回京北進入航天局,一開始就是張院帶他,正兒八經得意門生,親傳弟子。

    張院還想親上加親,撮合左柯讓和他女兒,介紹是介紹了,他女兒也挺喜歡,就左柯讓不松口,不同意,問就是已經有女朋友。

    可這么多年這么多雙眼睛盯著,都沒見過左柯讓身邊有過類似女朋友的可疑人物。

    所以今晚,張姝白再一次攔下左柯讓,質問他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好,怎么就入不得他眼。

    張姝白是和鄔思黎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她熱情奔放,敢愛敢恨,幸福美滿的家庭造就她出眾的條件。

    在任何人眼中她都是一百分的完美女生。

    但是左柯讓不屬于這一類“任何人”。

    “我真的有女朋友了。”

    左柯讓按亮手機,轉向張姝白,屏保是他和鄔思黎大學時期的一張合照,二哈才幾個月大,小小一只,鄔思黎雙手舉著它,妥妥一張全家福。

    “你真的有?”張姝白瞪圓眼睛:“不都說是假的嗎?”

    “她之前在國外,我們分手過一段時間。”左柯讓并不隱瞞:“現在我們又和好了。”

    睜眼說瞎話這項本事左柯讓真是修煉的爐火純青。

    反正鄔思黎不會認識張姝白,有一個人認為他是正宮就算一個。

    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

    張姝白痛心疾首:“好馬不吃回頭草。”

    “我不是好馬。”左柯讓從善如流:“而且是我巴不得她吃我這顆回頭草。”

    “不是很想聽。”張姝白捂住耳朵:“你的發言太扎人心。”

    左柯讓自工作以來,張院就是按照接班人培養的他,他知這份恩情,對比自己小六歲的張姝白,他始終把張姝白當成一個不成熟的小妹妹看,這幾年他性格圓滑許多,不似上學時那么尖銳。

    張姝白也不是真心喜歡他,就是覺得他長不錯,挺帥帶出去挺有面子,好勝心和一些些人之常情的虛榮。

    種種因素相加,左柯讓待張姝白可以說是和善,不然按他以前那狗脾氣,不喜歡連個眼神都不會多給,張姝白說不定還會被他懟哭。

    小姑娘耍性子,左柯讓也不打算哄,他不會哄除鄔思黎之外的女性:“那我先走了。”

    說完就邁腿。

    張姝白連誒三聲,兩手并用抓住他胳膊,撅嘴抱怨:“你有女朋友了我怎么辦?我都放話出去說我有個巨帥的男朋友,下個月我過生日我最討厭的那個女生也來,你這不是啪啪打我臉嗎?”

    現在小孩都能這么吹牛的?

    左柯讓先撥開她手,再回想他大學時是不是同樣這么一言難盡,沒啥印象,鄔思黎倒總嫌他幼稚,那也好不到哪去。

    “我都沒答應過你,你在外面瞎說什么自己有男朋友。”他好氣又好笑:“再說你生日還邀請你討厭的人來干什么,添堵呢?”

    “那我又沒說我男朋友是你,我就說我男朋友是個大帥哥。”張姝白無賴撒潑:“我不管,你趕緊想辦法把這個漏洞給我補上。”

    要不怎么說什么鍋配什么蓋,張姝白這種嘰嘰喳喳的女生左柯讓真欣賞不來,鄔思黎那種文文靜靜的他最愛。

    這個理想型設定里,文靜是附加,鄔思黎是不可或缺的唯一條件。

    他被張姝白吵得頭疼:“等你過生日那天我叫人來給你撐場子,你看上哪個哪個就是你男朋友行嗎?”

    張姝白沉吟片刻,點頭:“也行。”

    她伸出小拇指:“拉鉤。”

    左柯讓敷衍地勾兩下打發。

    高子言是個朋友圈高頻率分享者,來酒店之后把朋友圈當成直播現場,評論兩分鐘兩張圖片一條視頻的往朋友圈更新。

    他就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左柯讓評價他不應該學航工應該去學設計,他發的內容大家都看得津津有味,RS幾位員工有高子言微信,佳佳是其中一位,聚餐中途習慣性刷兩下朋友圈,看到高子言最新一條視頻的一個畫面,暫停。

    跟鄔思黎八卦:“你看這帥哥沒?”

    鄔思黎在嗦粉,聚餐這家大排檔的花甲粉絲煲很對她胃口,碗里的粉絲都送進嘴里,她分神睨去一眼。

    是左柯讓。

    正低頭和一個女生在說話。

    兩人小拇指纏著。

    “你上班第一天外出的那次博覽會就他們航天局主辦的,這哥們是他們局草。”提起這個搞笑綽號,佳佳咯咯笑兩聲:“這女生是他前上司的女兒,他們一家子都特喜歡這哥們,他上司特想把女兒嫁給他,不知道是不是要好事將近。”

    鄔思黎默默聽著,沒什么太大波動。

    左柯讓向來受歡迎,有才有貌有家世,到哪都是香餑餑。

    她是真沒有太往心里去,視頻拍的挺清楚,左柯讓望向女生時眼里的情緒很平。

    她只是有些不太高興,她不喜歡有人打左柯讓的主意。

    好像不止有些,是很不。

    很不高興。

    在這一刻,她恍然發現她對左柯讓的占有欲要更加強烈。

    以往礙于他們糟糕的開始、身份的差距,她壓抑著內心,不得釋放,久而久之她都騙過自己。

    她身邊的異性會被他調查,她厭惡他的偏執,不代表她就能以平常心看待有人覬覦左柯讓。

    魏書勻不是左柯讓,蘇禾教給她的那些套路不全部適用于左柯讓,她不能一概而論。

    于是,揣著這種心情。

    聚餐結束回到房間,鄔思黎一個沖動,定下最快回京北的一班航班。

    到機場才想起跟佳佳說一聲,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明白她怎么這么急就跑機場要回去。

    “你晚上喝了酒啊,自己一個人真的沒事嗎?”佳佳在床上爬起來:“要不這樣,你等等我我陪你一起回。”

    “我沒事,你不用來。”鄔思黎坐在深夜機場大廳里候機,機票在指間翻轉,情緒過剩,她突然生出傾訴欲:“佳佳,我感覺我是個很雙標的人。”

    “啊?”佳佳更奇怪:“怎么啦?”

    “就是,”鄔思黎斟詞酌句:“我喜歡一個人,受不了他對我強勢,但是我看到他身邊出現別人,我就想用他對我的方式對他。”

    有點繞,佳佳品讀兩遍,回答:“這不是很正常嗎?我們都是雙標的人,只允許自己不允許別人,不要太為難自己,不要太苛責自己。”

    “你不能容忍他身邊出現別人才是真的喜歡他,喜歡一個人就是一件小肚雞腸的事情,大方都是留給無所謂的人的。”

    是這樣的。

    她對什么都無所謂,唯獨左柯讓不行。

    “今晚的機票你記得回去申請報銷。”佳佳神秘兮兮壓低聲音:“再容我八卦一下,你喜歡的人是誰啊?”

    “吃飯的時候你給我看的那個人,”鄔思黎吸口氣:“是我喜歡的人。”

    她又補:“是我初戀。”

    兩個小時后落地京北,凌晨兩點。

    鄔思黎出機場打車直奔左柯讓公寓。

    登記完,公寓樓物業好巧還是上次那一位,還記得她,輕易就放行。

    她站到門前,才顧慮起時間太晚,左柯讓在睡覺。

    要不她偷溜進去?

    會不會不太好。

    但是佳佳說不要太苛責自己。

    短短一秒,鄔思黎做出決定,在觸控屏一抹,數字顯示出來,她輸入著密碼。

    可視線模糊,怎么都輸不對。

    就在她焦躁到沮喪預備放棄時,緊緊閉合的門驀然打開。

    左柯讓穿一身睡衣出現在門后,訝異于門外的她。

    鄔思黎朦朧地看著他,看半晌,叫他名字:“左柯讓。”

    蹙眉:“你很煩。”

    莫名其妙被批評的人一愣,而后笑,笑容很淺,蔓延至眼底:“鄔思黎。”

    他扶著門把手,姿態吊兒郎當:“你是不是喝多了?”

    第37章

    鄔思黎在外留學那幾年常有聚會活動, 次數一多,她酒量多少鍛煉出來點。

    今晚上聚餐是世博會主辦方請客,幾家耳熟能詳的飯店都被否決, 大家都不想在吃飯的時候還礙于高雅環境拘謹著,挑來挑去最后定在一家人氣火爆專吃海鮮的大排檔, 主辦方那邊還好面, 覺得不能叫他們忙活一天就吃這么接地氣的東西,帶了瓶干紅葡萄酒。

    他們那一圈人就占據著最大的桌子,吃著烤串海鮮喝著高檔葡萄酒, 還都是在世博會現場直接過去,衣服都沒換,一個個西裝革履, 露胳膊挽袖子處在滿是煙火氣的地方, 場面特割裂。

    鄔思黎沒喝過紅酒,干紅初嘗偏酸澀,喝第一口她還不太能接受,等回味品出微甘,她就越來越上癮,邊吃邊喝大半杯, 喝完當時沒啥感覺,回酒店去機場甚至在飛機上她都還好,就站到左柯讓公寓門口,她才有些暈。

    紅酒后勁大, 這點鄔思黎不太了解,她在國外啤酒能喝三四瓶, 量是今天下肚紅酒的兩三倍,她堅信自己沒喝多, 度數差異她置之腦后。

    搖頭:“沒有。”

    左柯讓握住她手腕,拎上她行李箱帶人進屋,淺淡酒氣涌入呼吸:“不是明天才回來?”

    他關上門,揉著鄔思黎掌心,是與印象里如出一轍的柔軟,沒放開,就牽著,另只手開鞋柜。

    “那是大家一起。”鄔思黎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現在是我自己。”

    “偷跑回來的?”左柯讓拿出備著的女士拖鞋,蹲下身去脫鄔思黎的高跟鞋,再套上拖鞋。

    左柯讓就是睡到口渴起來找水喝,聽到門口窸窸窣窣的響動,要不是有監控可視屏,他非把鄔思黎當成竊賊。

    他自己家他肯定熟悉布局,沒開燈,就客廳里為二哈裝著兩盞聲控小夜燈,省得它半夜醒來害怕。

    “嗯。”鄔思黎在滿是黑暗里瞅左柯讓影影綽綽的輪廓,借著聲控燈微弱光芒看清拖鞋樣子,甩掉:“我不穿這個。”

    左柯讓是沒有女朋友,那又不能證明什么。

    蘇禾說過,一切沒有明確表態的事情,都要做出最壞的預設。

    不知道是給哪個異性準備的。

    她不要穿。

    第二次碰到鄔思黎醉酒,左柯讓不至于太過抓瞎,雖然時隔久遠。

    酒鬼不講理正常,他沒問為什么不穿,掌心托著她腳:“地板涼,你不能光腳。”

    鄔思黎靠在門板上,再搖頭:“我沒要光腳。”

    左柯讓順著她目光低頭:“要穿我的?”

    “嗯。”

    “行。”

    這可太好辦。

    她要他給就是。

    左柯讓換上雙一次性拖鞋,把自己的換給鄔思黎,他剛摸過鞋,就沒再碰她。

    站起身,面露納罕:“你醉成這德行怎么混過安檢的?”

    鄔思黎眉頭又擰起來:“說了我沒醉。”

    “好好好,你沒醉。”左柯讓不予爭辯。

    連續三個好字落在鄔思黎耳中就潤色出一層敷衍一層不耐煩。

    她一個不爽,垂直蹲下,以實際行動宣泄她的不滿。

    認識到今年是第六個年頭,分開四年,戀愛兩年,左柯讓第二次見到鄔思黎喝醉酒的樣子,在玄關時他還特胸有成竹,覺著有過一次經驗,這次怎么都能應對。

    然而姑娘不按常理出牌,兩次醉酒兩種模樣,左柯讓次次都是新體驗。

    他饒有興致地也跟著蹲下:“你干什么呢鄔思黎。”

    她在展現她不開心啊還她在干什么。

    鄔思黎小小地翻個白眼:“在當蘑菇。”

    左柯讓記得鄔思銘說過,鄔思黎其實是個挺有脾氣一人,長久得不到重視、被強行加注過多不屬于她的責任,使得她學會掩藏真實的自己。

    左柯讓見過她的沉悶,她的無助,卻沒見過她任性。

    好像喝醉酒后的鄔思黎,更會表達她的訴求。

    左柯讓瞧著稀奇,語氣含笑又輕柔:“你大半夜來從滬市飛過來找我就是來我這當蘑菇?”

    “也不是。”鄔思黎目光如有實質,從他眉毛到眼睛再到鼻子,把左柯讓看得心頭敲起密集鼓點,然后圈住他脖頸,單腿向前一跪,在他唇上吻一下:“是這樣。”

    鄔思黎喘個氣左柯讓都能理解成她在誘.惑他,這下實實在在親他,那無異于是給他下春.藥。

    激奮因子還沒調動起來,那邊二哈被鬧醒,看見鄔思黎不亞于看見棒骨頭,顛顛跑到他倆中間,擠走左柯讓,鼻子頂她臉,鄔思黎也是個喜新厭舊的,揉著它腦袋夸它好可愛,一把擁住不撒手。

    她那么愛不釋手,左柯讓很是吃味,也有一萬個意見。

    后來者居上唄。

    他盡心盡力討好他姑娘,到頭來被一條狗壓一頭。

    針鋒相對是常事。

    正要分開如膠似漆的一人一狗,鄔思黎抱著二哈看向他,眼眸霧氣昭昭:“左柯讓我好渴。”

    爭寵擱置,左柯讓去外間衛生間洗干凈手,再去廚房倒水,重新回到鄔思黎面前,遞給她臨時又反悔,收回水杯,迎著鄔思黎困惑的眼神,指下二哈又指他自己:“我和它你選誰?”

    鄔思黎難以抉擇:“都要。”

    “不可以,只能選一個。”左柯讓威逼利誘:“不然不給你水喝。”

    那他都這么搞,豈不是就有一個答案。

    鄔思黎極為識時務:“選你。”

    左柯讓就攤開手掌:“那你現在要不要乖乖去跟我睡覺?”

    鄔思黎對其中兩個字異常敏感,手放在他掌心:“好。”

    就這么把人撬走,二哈被無情拋棄。

    進主臥后,左柯讓踢上門,水喂到鄔思黎嘴邊,她喝下半杯,說好困。

    “那就睡覺。”

    “可我還沒洗澡。”

    醉酒的人不能洗澡——這話左柯讓沒敢說,怕她又表演一個蘑菇蹲,就改口:“家里熱水器壞了,洗不了。”

    姑娘不太樂意:“那我不舒服。”

    “先忍忍,明兒一早我就找人來修。”左柯讓不洗澡絕不上床的生活原則到鄔思黎這兒統統作廢。

    他去衣帽間拿出一條睡裙叫鄔思黎換,鄔思黎不接,就盯著他身上的睡衣,左柯讓意會,脫下來給她。

    鄔思黎這人喝完酒后挺豪邁,不講究害不害羞,當著左柯讓面反手一拉拉鏈,裙子滑落至地,倒整得左柯讓挺羞澀,眼睛不知道往哪看,下意識仰頭望天花板。

    左柯讓覺得鄔思黎身材很頂,膚白腿長,不是干癟的瘦,有點點肉感,哪哪都軟,胸.型優越,不大不小,剛剛好充盈他掌心。

    喉結一滾,腦子里一幀幀閃過的都是限制級片段。

    帳篷隱隱有支起來的趨勢,左柯讓咳嗽兩聲清清嗓,去衣柜翻出來一件T恤穿上,扯兩下衣擺蓋住。

    睡衣版型寬松,倆人體型差又大,鄔思黎都不用解他睡衣扣子,一鉆一套就完事。

    “我好了。”

    姑娘就站原地,他睡衣她當睡裙穿,袖子又肥又大跟戲服似的,長卷發柔順垂在胸前,巨乖一個。

    左柯讓過去拉她手,領著她去浴室,她踩著他拖鞋啪嗒啪嗒響,到洗手池前,他一樣樣拿出洗漱用品,都是鄔思黎在用的。

    公寓是他一人在住,卻處處都有他們兩個人的痕跡。

    衣帽間里一年四季的衣服、一應洗漱用品,他都會時常更新添置,不確定鄔思黎什么時候會回來,但他隨時都有準備好。

    袖子一層層給她卷好,幫她卸完妝,洗臉刷牙她自己來。

    左柯讓就等在一邊,鄔思黎洗完臉剛擦干水珠,他那欠逼勁又上來,把手弄濕,屈指朝她臉彈。

    他總愛這樣捉摸她。

    左柯讓歪著頭靠在墻邊笑得蔫壞,這副模樣跨越時空與四年前重疊,鄔思黎神情一瞬恍惚,于是鄔思黎攀上他脖頸,拉下他,踮腳第二次吻他。

    纏綿吻一會兒,鄔思黎退出后,就止步于此。

    沒等來下一步,她小聲問:“不做嗎?”

    “不行的乖乖。”左柯讓說著他都不信的正經屁話:“明天我還要上班。”

    他從來都抵抗不住鄔思黎的,她喝醉會斷片,他不想趁人之危。

    不是他道德高尚,這玩意兒他都沒有過,床頭柜還有鏡子后都有套,之所以不進一步,是他時刻都謹記分手前,鄔思黎對他的那一番內心剖白。

    鄔思黎的委屈他都有在理解,他自以為是的行為于她是枷鎖,他沒有學會去尊重的愛一個人。

    這四年他經常想,如果他不那么自我,他們或許就不會分開。

    躺床上,鄔思黎主動鉆進他懷里,左柯讓才側身摟住她,理好她頭發,避免壓到。

    鄔思黎沒頭沒尾開口:“我有個同事叫佳佳。”

    “嗯。”左柯讓聽著:“然后呢?”

    “她有你那個同事的微信。”

    “高子言?”

    “不知道叫什么。”

    “那不重要。”左柯讓手指繞著她一撮頭發玩:“你繼續說。”

    “她看到了你同事發的朋友圈,你在和一個女生——”鄔思黎拽過他一只手,勾他小拇指:“這樣。”

    “是我老師的女兒。”左柯讓解釋:“比咱小好幾歲,當妹妹看的。”

    鄔思黎關心點在:“你喜歡她嗎?”

    “你別一喝多就能沒良心。”左柯讓揪她臉:“我喜歡誰你不知道?”

    他聲沉,挺兇,鄔思黎眨巴下眼,揚起下巴含住他下唇一吮:“你別生氣。”

    是想拿拿喬的,又舍不得:“我沒生氣。”

    “那她喜歡你嗎?”鄔思黎原封不動敘述著:“佳佳說他們一家人都很喜歡你,想你們倆結婚,是真的嗎?”

    “假的別信。”左柯讓強調:“不是我親口告訴你的都別信。”

    鄔思黎醉酒后擰巴勁都沒了:“你有沒有女朋友?”

    這問題真給左柯讓整無語了。

    “我有。”他面無表情:“但她四年前跟我分手了。”

    鄔思黎聊表同情:“那你好慘。”

    “……”

    他不跟一個醉鬼計較。

    沒有比這再好的時機,左柯讓預備趁火打劫:“你問我這么多也該我問你了吧。”

    鄔思黎打個哈欠:“你問。”

    左柯讓想問她對魏書勻是個什么感情,有沒有在一起,在一起的話打算什么時候分手。

    第一個問題他動動手指都能查清楚,但他沒那么做,鄔思黎在馬德里這幾年,他再想她都沒有找人打聽過。

    都是因為她不喜歡。

    他承諾要改,不是空話。

    人就在他床上,穿著他睡衣,他們才接過兩次吻,真要有關系他就是個插足第三者,即便他不在意什么三不三。

    實事都干了,可問題就是盤旋在嘴邊不敢問,活二十五年頭一次這么慫。

    青梅竹馬的情分簡直絕殺。

    他沒信心比。

    “你和魏書勻——”

    他這兒惴惴不安著,懷里人頭一偏臉一埋,睡著了。

    不是?

    問完她想問的,就不管他了?

    這什么人?

    第38章

    鄔思黎上午十一點睡醒, 臥室里就她一人。

    二哈在床邊趴著,不吵不鬧地守著她,尾巴在地板上掃來掃去。

    鄔思黎見到它怔兩秒, 零星記憶回籠,想起昨晚自己在酒精促使下的沖動行為。

    這次她沒怎么斷片, 對話大多數都有印象。

    沒什么有營養的內容。

    就一個, 是她問左柯讓張姝白是誰。

    后面……她好像就睡著了?

    宿醉引發頭疼,她翻個身,被子拉高到眼下, 呼吸間是清新的葡萄柚味道。

    手在被子里探出,掌心朝上,二哈腦袋自動放上來。

    它真的好胖, 毛發順亮。

    左柯讓養護得它很用心。

    鄔思黎擼著狗緩緩神, 床頭柜上的手機叮咚響,伸胳膊一撈,是蘇禾的微信。

    說她又來京北了,問她有沒有空,要不要一起吃個午飯。

    出差完鄔思黎他們這批人有回程當天的一天假期,閑著也是閑著, 鄔思黎赴約。

    置頂有左柯讓的未讀。

    Atopos:【裙子洗好烘干了,早飯在桌上,涼了微波爐熱一下。】

    Aotpos:【我去上班了。】

    鄔思黎回個好,起床去洗澡。

    她身上還有酒味, 虧得左柯讓能忍受。

    洗完澡吹干頭發,給二哈弄完午飯就要出門, 今天太陽毒辣,氣溫高達四十度, 不想擠地鐵,打車也可以,但——

    鄔思黎看眼時間,該是午休時間,她給左柯讓發消息。

    鄔:【你還有閑置的車嗎?】

    秒回:【你要開?】

    鄔:【嗯。】

    Atopos:【鑰匙在客廳茶幾第一層抽屜里,你挑吧。】

    鄔:【好。】

    Aotpos:【都在負一樓地庫。】

    鄔:【好。】

    他就沒再回。

    也沒問她要去干什么。

    拉開抽屜,里面有三把車鑰匙,男人對車有種天生的迷戀,鄔思黎覺得有一輛代步就夠用,買多也是浪費錢,左柯讓之前跟他提過他有一朋友專門玩車的,車比他多得多,那才叫一個燒錢。

    沒記錯的話,好像是居可琳她未婚夫。

    鄔思黎對車沒研究,隨便拿一把,坐電梯到負一樓,門口右手邊第三輛車標和鑰匙上一樣,鄔思黎試著按解鎖,車燈還真就閃爍兩下。

    上車調整好座椅,在導航里輸入地點,鄔思黎開車前往目的地。

    約在一個音樂餐吧,蘇禾挑個二樓靠窗位置坐,點好餐,百無聊賴瞅著窗外,不經意就看見鄔思黎在一輛巨拉風的越野車上下來,她吹聲口哨。

    等人上樓走到對面,又是一記哨:“真是人不可貌相,妹妹你長這么乖私下里居然玩越野。”

    鄔思黎笑,坐下:“不是我的。”

    蘇禾了解鄔思黎,她這人邊界感重,借車開還是這種百十來萬的豪車,要關系一般她絕不會動。

    蘇禾也是知道點內幕,第六感叫她鎖定答案:“前男友的?”

    鄔思黎一嗯。

    蘇禾問:“這就和好了?”

    “還不算。”鄔思黎用左柯讓身上那點招數,都是在蘇禾這兒取得經,跟她沒什么好藏著掖著的:“還在試探。”

    “其實我不太懂。”蘇禾敲桌:“按你的形容他很喜歡你啊,為什么還這么拐彎抹角不直接和好?”

    餐點還沒做好,服務員先端來兩杯飲品。

    一杯檸檬芭樂,一杯青提薄荷。

    鄔思黎要的檸芭,蘇禾拿走青薄。

    “因為以前都是他在主動。”鄔思黎一手扶著冰鎮玻璃杯,一手捏著吸管咯楞咯楞攪動里面的冰塊:“這次我想換我朝他走。”

    感情要講究收支平衡,一方一味的付出會使天平傾斜。

    愛與被愛做不到完全相等,她也想盡力回饋他。

    而且他們之間還隔著四年的距離,不能稀里糊涂就和好。

    蘇禾不置可否地點頭:“你很喜歡他。”

    鄔思黎篤定回:“不及他對我。”

    蘇禾嘖嘖笑,舉杯跟她碰一下:“祝你追愛成功。”

    又抿一小口冷飲,鄔思黎移到一邊,她快生理期不能喝太多:“怎么又來京北了?”

    “別提了。”一提這事蘇禾就心煩,擺手:“我不跟你說過我給我家老頭找了個護工么,老頭想跟那保姆領證,證還沒領,人卷著錢跑了,老頭氣得住院了。”

    蘇禾口中的老頭是她父親,她父母在她高中時離異,她隨母親移居國外,研究生畢業實在不想再留國外,也不想和父親一起生活,寧城是她扎飛鏢扎出來的選項。

    老頭退休后蘇禾在正規公司找一保姆照顧他,處著處著就出感情了,要黃昏戀,戀就戀吧蘇禾也懶得管,誰成想老頭眼光不咋地,看上的人是這么個老玩咖,據說護工在外面還有個小男友,用著老頭的錢在養。

    好大一盆狗血。

    長輩八卦鄔思黎聽得瞠目結舌:“叔叔沒事吧?”

    “死不了。”蘇禾對這個爹沒啥感情,談不上心疼,就她身為女兒一出事得過來看看挺麻煩的:“不提他不提他。”

    邊聊邊吃,一頓午飯吃到下午快兩點。

    蘇禾昨下午到的京北,在醫院陪護一整晚,蘇禾父親很大男子主義,沒怎么盡過父親責任總擺父親架子,蘇禾找好護工就不想再管,她也不怕他再被騙,那么大一人這點辨別真假能力都沒有出事也是活該,她還有自己的工作不能耽誤,傍晚五點的高鐵回寧城,吃完飯還剩點時間,倆人就又去逛街。

    上次沒來得及,這次鄔思黎把鄒念桐的生日禮物買好,路過左柯讓經常穿的那個潮牌鞋店,進去一圈再出來,手里就多一個購物袋。

    四點半她開車送蘇禾去高鐵站,看她進站后轉身回車里。

    手機震動,微信有新消息。

    Atopos:【七點。】

    她半小時前問左柯讓今天幾點下班。

    鄔:【我去接你下班吧。】

    鄔:【你給我一個位置。】

    “對方正在輸入”的字眼在頂部顯出又消失,對話框依然是她墊底。

    不知道是打字打到一半去忙了還是在琢磨怎么回答。

    她這個請求很難嗎?

    鄔思黎趴到方向盤上耐心等著,指甲摳著保護套,她就逮著一個部位禍害,就快要摳出一個洞來,等來左柯讓回復。

    言簡意賅地一個地址。

    鄔思黎放過保護套,地址導進導航,她摸索著過去。

    趕上個晚高峰開頭,有點堵車,七點整踩點航天局。

    人就站在單位大門口,黑T白色褲高幫鞋,很男大很清爽,一手里拿著卷成筒的一沓資料紙一手托著手機在刷,很隨意往街邊一站,落日暮色成蔭綠樹是恰到好處的背景。

    車停到他面前,鄔思黎按下喇叭,左柯讓抬頭,上副駕駛。

    “去高鐵站送了下我學姐,又堵了會兒車。”鄔思黎解釋她為什么沒有提早到:“不是七點下班嗎?”

    “我們彈性大,忙完沒什么事我就出來了,里面呆久了悶。”

    實際上從鄔思黎說要來接他下班,左柯讓就跟打興奮劑一樣,就不想在工作,好不容易靜下心,一過六點頻頻看表,吸引來主任的矚目,打趣他是不是有約會,他承認是,但沒人信。

    全托他這么多年守身如玉的福。

    還有一刻鐘,徹底坐不住,出來等。

    航天局門口這條路從東到西兩排加起來一共種有四十顆樹,車棚里共停有十六輛自行車、二十輛電動車、十輛摩托車,車牌尾號相同的有六個。

    數完這些,鄔思黎就來了。

    鄔思黎側目,左柯讓扯過安全帶要系,視線在半空對撞,咔噠一下鄔思黎解開束著她的安全帶,掌根撐在扶手箱,仰頷啄一下他鼻尖,還發出一聲極輕極細的嘬聲。

    行為是突如其來,聲音是意料之外。

    倆人四只耳朵都一起變紅。

    鄔思黎猛縮回去,一秒系好安全帶,還順便幫左柯讓插好,磕磕巴巴轉移話題:“我們去吃飯吧你想吃什么?”

    左柯讓正襟危坐,嗓音倒自然:“都行。”

    鄔思黎兩只手都把著方向盤,脊背繃直,有點小學生坐姿:“我不了解京北,你想吃什么就導航吧。”

    左柯讓在腦子里搜刮出一個地方來,在觸控屏上輸入店名,播報的機械女聲干巴巴,左柯讓調出音樂來聽,車載歌單和他手機軟件同步,第一首就是他倆以前做時左柯讓騷里騷氣用來渲染氛圍的歌,切掉,第二首還是。

    車廂里空氣越來越稀薄,倆人耳朵紅意越來越重。

    第四首,初聽節奏還不錯,歌詞一出來——

    So I heard you found somebody else

    我聽聞你已經覓得新歡

    啪,再切。

    什么破歌一點都不吉利。

    切到第五首可算正常。

    車窗降下,新鮮熱風灌進來,緊繃的心弦得到緩解。

    降過倍速的鼓點重又曖昧,歐美男嗓低哼——

    Cause I know we be so complicated,

    我知道我們之間是如此復雜,

    But we be so smitten it's crazy,

    但我們又如此著迷彼此,這可太瘋狂了,

    I can't have what I want but neither can you,

    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你不也是嗎。

    還有最后一個路口,是紅燈。

    左柯讓喜歡開手動擋,這輛越野也是,鄔思黎剎車換擋,一套操作流暢,跟前車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左柯讓看著她動作:“在國外練出來的?”

    鄔思黎乍一聽沒明白:“什么?”

    “車。”左柯讓斂眸:“以前你怎么都不碰車。”

    鄔思黎是大一那年暑假去考的駕照,左柯讓替她報名天天接送她去駕校練車,她一開始不愿意學,因為父母就是車禍去世,她有陰影,左柯讓不許她逃避,他說她可以學會后不開但這種必備技能不能不會。

    她就不大滿意,她不喜歡的事他為什么總是強求她,而且她并不認為開車時必備技能,但那時候她敢怒不敢言,不能違背左柯讓,揣著怨氣去學去考,考完就一次車不開,反正是他自己說過她學會就成,左柯讓也說話算話,沒再逼她,就任勞任怨當她司機。

    不約而同想起這件舊事,心情卻截然相反。

    有些事當時悟不透徹,再一回顧,就有不同看法。

    鄔思黎在國外正規兼職的第一家公司,招女助理,老板經常要應酬喝酒,所以招聘首要條件就是會開車。

    她面試成功那一刻由衷感激左柯讓。

    從這一件小事上就能投射出很多,在一起兩年,鄔思黎是一直生活在左柯讓庇護下的,追溯過往,在他第一次把她從泥潭里拽出來,她就在依賴他。

    鄔思黎窩心一笑:“有時候自己開車會比較方便。”

    左柯讓斂著眸,濃黑睫毛在眼底形成一片陰影,明滅路燈照得他神色莫辨。

    紅燈轉綠,他淡聲:“挺好。”

    餐館開在一條窄巷里,車開不進去停在路邊,倆人走過去。

    下車后鄔思黎想起問他們要去吃什么,左柯讓說吃麻辣燙。

    指著南邊那堵圍墻,跟鄔思黎介紹:“那兒是我小學母校,司琮也我們幾個一到體育課就翻墻出來吃。”

    左柯讓比司琮也他們小一歲,班級體育課湊巧在同一節,麻辣燙就在操場圍墻外,香味一飄進來勾得他們能找不著北。

    經常因為翻墻被抓,每周一升旗儀式上站國旗底下念保證書,也不頂個屁用,該違紀還是違紀。

    圍墻目測高度有五六米,是左柯讓現在身高的三倍不止,小時候的他竟然真敢。

    鄔思黎對應著回憶起自己小學生時代在做什么,鄔思銘剛出生,家里人都在為這個新生兒的到來而歡呼,很輕易就忽略同為小孩的她,但她也很喜歡弟弟,一放學就跑回家趴在嬰兒床邊逗鄔思銘玩,然后母親就會過來轟她去寫作業,怕她沒個輕重誤傷鄔思銘。

    不是什么愉快的好事,鄔思黎及時打住。

    “司琮也。”鄔思黎重復一遍這個名字:“那你認識覃關嗎?”

    “見過,他老婆。”

    “上周,就是你去醫院輸液那天,我在商場看到居可琳和覃關了。”

    醫院輸液。

    哦。

    就是她有約會那天。

    左柯讓嘴角下撇。

    鄔思黎沒注意到他的小變化,還在延伸話題:“居可琳說她要結婚了。”

    “月底吧好像。”前方有個井蓋,左柯讓攥她手腕避開,鄔思黎順勢牽住他,人一頓,悄悄收緊:“叫你去了嗎?”

    那倒沒有,不過:“她問我有沒有興趣一起結婚,她說一個人結婚太無聊了。”

    “……”

    饒是左柯讓這么個邏輯條約不按常理出牌的都被整得啞口無言。

    怕鄔思黎抵觸,左柯讓滿不在乎地一嗤,澄清:“別搭理她,她滿嘴跑火車。”

    那點子自他上車后她在清醒時沖動一吻燃起的簇簇小火苗“撲”的一下熄滅,鄔思黎訥訥一哦。

    麻辣燙是老式那種黏糊糊的類型,不能自己選菜,都是店家自己搭配好,占據一整面墻的冷藏柜分類擺放著炸串,鄔思黎挑幾樣愛吃的,左柯讓去結賬付款。

    店內是高度正好的長桌板凳,店外支著幾張矮小桌板配小馬扎,鄔思黎在外面找一張桌子坐下。

    雙腿并攏,一只手臂杵在膝蓋上,托著腮,玩著一款小程序游戲。

    左柯讓端著煮好的麻辣燙回來就看到她這么一副樣子。

    就特乖。

    碗擱到一旁柜子上,忍不住打開相機偷拍一張。

    干完這事還有點心跳加快,他真是越活越膽小。

    鄔思黎不能吃辣,要的經典款,左柯讓是麻辣。

    紅彤彤的油潑辣子格外勾人饞蟲。

    鄔思黎躍躍欲試。

    左柯讓勸:“你吃不了,很辣。”

    鄔思黎不到黃河不死心:“我還沒有試。”

    “那你等會兒。”說完起身去里面拿一瓶常溫牛奶出來,碗推她面前,左柯讓下巴一點:“來。”

    鄔思黎挑起兩根面條淺嘗,辣得立刻飆出淚花。

    插好吸管的牛奶遞到她嘴邊,左柯讓一臉“你看我說什么來著”的表情。

    鄔思黎理虧,接過牛奶悶頭含著喝。

    對面人一記抑制失敗的輕笑。

    吃完飯,還是鄔思黎開車回左柯讓公寓,惦記著二哈那一身肥膘,鄔思黎看時間還不晚,想著帶它下來在小區里遛一遛。

    左柯讓當然沒意見,他都巴不得鄔思黎住下。

    一會兒還要送她回家,左柯讓就叫她把車停在公寓樓前。

    兩道車門關閉聲一前一后響起,鄔思黎拿鑰匙鎖車,這時手機進來一個電話。

    她接起:“陳勻哥?”

    第39章

    “沒有, 我四點半就送她到高鐵站了,她五點的車。”

    “……”

    “你不知道嗎?”

    “……”

    這一通電話,鄔思黎滯留在車邊, 左柯讓在副駕駛慢騰騰繞到車頭靠著,漫不經心地刷手機玩, 耳朵豎起。

    夜晚下來些風, 鄔思黎聲音吹散送到左柯讓那兒,他隱約聽見繼“陳勻哥”后的第二句——

    “你別著急,我幫你問問。”

    就是正常語氣, 但左柯讓不光會給自己加戲,還連著別人那份一起加,經由他耳膜一潤色傳遞至大腦, 鄔思黎就是在溫柔小意地寬慰著對方。

    不知道是什么火燒眉毛天塌的大事, 怎么不急死他。

    聽不下去一點。

    左柯讓抬腿就想走,又不能丟下鄔思黎自己,一團躁郁堵在胸口無處發泄,于是憋著氣蹲地上。

    照他以前那德行能直接上去搶她手機掛斷。

    鄔思黎這邊結束和魏書勻的通話,轉而給蘇禾撥,魏書勻沒太細講, 就說昨天早上他們就婚禮流程產生點分歧,拌了兩句嘴不歡而散,下午蘇禾一人去的京北,到站后才告訴魏書勻, 交流挺冷淡,今天魏書勻下班后去高鐵站接, 超過到站時間快半小時都沒見到人影,打電話也打不通。

    這才找到她這兒。

    想的是蘇禾還在生氣故意不理魏書勻, 結果鄔思黎也打不通,第二個電話提示對方已關機。

    這年頭女生夜晚獨自出行遇害的新聞層出不窮,蘇禾這一消失著實令人擔心。

    這邊人還沒聯系到,鄔思黎一扭頭,也沒看見左柯讓,手機暫時挪遠,四處張望:“左柯讓?”

    車頭前舉起一條胳膊,懶懶揮兩下:“這兒。”

    鄔思黎走過去,人敞著腿坐在車前的馬路牙子上,橫屏模式在打游戲,鄔思黎站到他旁邊,與此同時新電話進來,備注是魏書勻。

    伴隨著又一聲“陳勻哥”,左柯讓游戲人物一槍被敵方爆頭,Game over。

    咔嚓鎖屏,他從不套殼,裸機,拇指食指捏著薄薄機身,一圈一圈在虎口打轉。

    電話那端不是魏書勻,是蘇禾。

    高鐵晚點,蘇禾手機又沒電關機,共享充電寶在三四節車廂后,她懶得動,還有最后十分鐘到站就湊合一下。

    已經跟魏書勻匯合,叫她放心。

    左柯讓不知情,還以為是魏書勻。

    酸菜魚這仨字他也就不占個菜,又酸又多余用來形容他簡直不要太貼切。

    鄔思黎垂在身側的手晃進左柯讓視線,他偏過臉,她不喜歡佩戴首飾,嫌麻煩,一雙手纖長白凈。

    幾秒后,左柯讓勾住她虛彎的一根手指,鄔思黎看都沒看他,反握他。

    話對蘇禾說:“那就好,回家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給我打——”

    到此,她輕誒一聲。

    是左柯讓捉著她手移到唇邊,張嘴咬在她指肚,而后舌尖沿著齒痕淺淺一舔,干這些的時候他就一錯不錯自下而上盯著她眼。

    鄔思黎心跳空一個拍,無意識蜷起手,小拇指指甲剮過他喉結。

    “思黎?”蘇禾在喊她:“怎么了?”

    “沒怎么。”鄔思黎臉一熱,慌忙撇開臉:“我沒事,剛不小心磕到腿了。”

    這借口。

    左柯讓笑笑,又在她掌根吮.吻了下。

    蘇禾不曉得她正經歷著什么,絮絮叨叨抱怨著魏書勻怎么怎么不好,眼光尤其老土,買了一大捧紅綠配色的花束送她,她出站老遠一見他甚至都想買票回京北。

    鄔思黎心不在焉嗯嗯啊啊地應著,又過五分鐘這通電話打完,鄔思黎手背、手腕多出三四個牙印,凸起的腕骨更是被嘬紅。

    濕濡滑膩的觸感久久不散。

    鄔思黎看看自己一手的曖.昧.痕.跡,又看看左柯讓。

    “完事了?”始作俑者沒一點羞恥心,站起身:“那走吧。”

    十指扣著朝樓里走。

    鄔思黎乖巧地被他領著,表情懵然,臉頰粉紅暈染,像個漂亮的木偶娃娃。

    左柯讓在電梯鏡子里看著她,埋藏在深處的陰暗低劣的念頭在瘋狂叫囂。

    那些痕.跡應該不只出現在她手上。

    他想要的也遠不及表露出的萬分之一。

    到門口,左柯讓解開門鎖,沒急著進去,搗鼓幾下門鎖,抓著鄔思黎拇指往指紋識別的那塊地方按。

    他半個身子罩在鄔思黎身后,在她耳邊講:“之前那鎖壞了,重新換的。”

    鄔思黎點點頭,發頂蹭過他下顎。

    上周他發燒那天,鄔思黎就注意到門鎖的不一樣,大學時他們來京北住那兩天,左柯讓就錄入過她指紋。

    換掉之后一切清零,所以她昨晚輸密碼才會那么墨跡。

    滴滴兩聲提示錄入成功。

    一開門,二哈就在玄關。

    除了它體格等比放大,和以往沒有任何區別。

    回到家永遠都能第一時間看到二哈。

    它要么是趴地上聽到出電梯的腳步聲早早跑到門口等,要么就是在家里某個角落飛奔著來迎接。

    左柯讓也永遠陪在她身旁。

    “剛才的電話是陳勻——”

    是要報備一下的,剛大腦被左柯讓攪得一片漿糊,現在才清醒,可鄔思黎話說一半,左柯讓就打斷。

    “不用跟我解釋。”左柯讓啪嗒按亮燈光:“你跟誰打電話都是你的自由,不需要跟我說。”

    他神色坦蕩,眉目沉穩:“我沒誤會,這次是真心的。”

    玄關屋頂兩邊是燈帶設計,白熾光灑下,所有都無處遁形,他們二人腳尖相對,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錯頻,又在誰的有意調整下趨于同步。

    鄔思黎好像找到癥結所在,微啟唇:“真的不需要嗎?”

    需要。

    當然需要。

    她最好掰開揉碎,事無巨細都講一遍,最后以和魏書勻斷絕關系為結尾。

    這是左柯讓最喜歡的處理方式。

    但是不行。

    但是她不喜歡。

    自從重逢,這兩項不字打頭的條件他時刻銘記于心。

    只要鄔思黎回來,他沒什么的。

    他的那些卑鄙本性就該不見天日。

    貪得無厭是人的本性,有些惡念一旦泄口就再無收復的可能。

    他必須強制自己。

    搖頭,再重復:“不需要。”

    鄔思黎就吞回后半句:“好。”

    說好要帶二哈減肥,倆人鞋都沒換,長久不用一次的牽引繩就在鞋柜里,左柯讓找出來,柜子上擺著一包消毒濕巾,他抽出一張擦干凈,鄔思黎負責給二哈戴上,脖套剛一套好,二哈就急不可待在門縫里溜出去,到電梯前一個躍起,爪墊去拍電梯鍵。

    這不太符合左柯讓的描述。

    鄔思黎詫愕:“你不說它不愛出門嗎?”

    “不愛跟我出門吧。”左柯讓輕哂:“你也知道我倆互看不順眼。”

    鄔思黎澄凈的眼眸里盛滿疑惑:“那你倆這幾年怎么過來的?”

    左柯讓想到什么片段,突兀笑一下:“瞎過。”

    電梯到達二十樓,二哈扭著脖子朝還在屋里的倆人叫兩聲,提醒他們該出發了。

    二哈完美詮釋什么叫眼大肚子小,出門時興高采烈,走還沒五百米就呼哧呼哧吐著舌頭原地不動,鄔思黎又是在前面嘬聲又是招手逗它,就這么哄著才心不甘情不愿挪兩步。

    左柯讓在旁邊看著就很煩,什么狗東西架子這么大,實在忍不住,一腳踢它屁股上,二哈登時急眼,追著左柯讓要報仇,一人一狗就繞著小區最大的花壇你追我趕著跑圈。

    鄔思黎就坐在花壇邊的長椅上看他們鬧,手機登登登連震三下,她就知道是鄒念桐又開始機關□□式,在宿舍群里發小作文辱罵世界不公了。

    打開微信,印證她的猜想。

    鄒念桐:【操啊,我這心情太悲憤了。】

    鄒念桐:【我們學校上周不是校慶放假一周么,有一學生被爸媽帶去國外旅游了,今天開學給我帶了盒巧克力,包裝全德文,我一個字看不懂,人學生睜著一雙水靈靈大眼睛說“老師你不識字嗎?”】

    鄒念桐:【我他媽?】

    趙月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鄒老師你好菜啊!】

    范云薇:【鄒老師你不識字嗎?】

    四個人里,鄔思黎性格最柔靜,“落井下石”她不是很擅長,找個表情包表示自己沒有掉隊:【貓貓探頭JPG.】

    鄒念桐:【我母語中文第二語言西語,我去哪認識德文?】

    鄒念桐:【人學生還沒惡意,就真的是在疑惑我為什么不認識,我老臉都快燒成灰了。】

    鄒念桐:【這個私立學校老師當的我是越來越厭惡這個世界了。】

    鄒念桐:【多我一個有錢人會死嗎?】

    就很平凡的一次群聊,鄒念桐再發牢騷,剩下三人嘲笑中夾雜著安慰。

    鄔思黎驀然想到以前的自己。

    不幸的家庭造成她內心敏感又自卑,所以她和左柯讓初在一起時她就預設好會分道揚鑣的局面。

    哪怕左柯讓很喜歡她,很愛她,她也會將這份感情轉變成有錢人的心血來潮。

    說到底,是她不夠自信,牽連著也不相信左柯讓給她的愛。

    她費勁巴力才能得到的東西左柯讓說一句話或者動動手指就能做到,而這種差距在當時的她看來,是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

    尤其是在陪他回京北參加左繼坤婚禮,她誤入一個不屬于她的世界。

    金碧輝煌,紙醉金迷。

    有左柯讓在,沒有人會瞧不起她,但是他們舉手投足間是從骨子里流露出的傲氣。

    隨便一輛車的錢令普通人望塵莫及,十幾萬一瓶的酒喝一半灑一半,同齡人在為戀愛學業發愁,他們在盤算著怎么打理家族生意。

    他們待人接物都挺和善,是覺得沒必要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浪費情緒。

    他們那群人周身自成一股屏障,只有他們主動拋出橄欖枝,外來人士才能進入其中。

    這個社會階級會一直存在,人與人之間的差距也不會消除,有人一生都在為奔赴羅馬而努力,有人一出生就在羅馬中央。

    但是她卻不會再因為這些外在因素煩惱困窘。

    人生最要學會的一堂必修課是祛魅。

    就像她從出生就在寧城,對寧城以外的地方充滿向往與懼怕,可當她出國一趟,發現也就那么回事。

    大家都要吃飯睡覺,到頭來都逃不過一個死。

    因為父母車禍去世怕開車的她現在也能輕松駕馭,國外獨自一人度過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也不是很難。

    未知來源于她的想象。

    那些她曾經覺得遙不可及事情她都一一解決掉。

    她完成了一場與自我的和解。

    所以在她變得更好后,她終于有足夠堅定的勇氣向左柯讓靠近。

    一道陰影落下,鼻梁被人輕輕一刮。

    她抬起眼眸,左柯讓彎腰站在她跟前,路燈就在他后方,面容昏暗不清,但她知道他在笑。

    “發什么呆呢?”

    “沒。”

    她揩掉他額頭上一層細密汗珠,左柯讓后仰腦袋躲開:“臟。”

    “不臟。”鄔思黎固執要擦,拽他在長椅坐下。

    左柯讓就依她。

    她給他擦完汗,左柯讓就揪起自己T恤衣擺給她擦手。

    二哈邁著疲憊的步伐過來,牽引繩長長拖在地面,一個甩尾背對著他們倆蹲坐地上。

    群聊還在繼續,鄔思黎暫時沒管,私聊鄒念桐給她發了一個小紅包。

    留言:開心每一天。

    然后就鎖屏靜音,專心享受這種愛人在側的時光。

    這個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太多,能找到一個相處舒服的人太難得,找到一個相處舒服有兩情相悅的人無疑是獲得一張無價彩票。

    快餐時代連愛情都來去匆匆,酒吧里最常見的就是一夜情,荷爾蒙上頭,僅見過一面的人都能吻得難舍難分。

    相比一時刺激,鄔思黎更愿意和左柯讓并肩坐一起吹風。

    而且左柯讓也很能調動她的荷爾蒙。

    就安靜坐十分鐘,時間不早,左柯讓說送鄔思黎回去。

    二哈也上車,坐后排。

    兩家離得近,沒幾分鐘就到鄔思黎公寓樓下。

    上次打車送完鄔思黎回家,左柯讓差點去檢查自己腦子是不是有問題,怎么就沒想著送人上樓。

    吸取教訓,這次送到家門口。

    “車后座有一雙鞋,是你常穿的那個牌子的。”鄔思黎邊開門邊說:“下午我和朋友去逛街看到就買了,導購說是新款。”

    鄔思黎租住的這公寓一梯兩戶,環境還算可以,左柯讓四處打量著檢查,聞言遲鈍問:“給我的?”

    鄔思黎難得不好好說話,嗆他:“不然我還能給誰?”

    “哦。”左柯讓咧嘴笑:“謝謝——”

    尾音收得急。

    鄔思黎無聲嘆氣:“你快回去吧,開車小心。”

    攀著左柯讓肩膀,踮起腳尖親他一下:“到家告訴我。”

    “好。”左柯讓挺淡定:“你進去吧。”

    知道他是不放心,鄔思黎沒再墨跡,進屋關上門反鎖好,在里面敲兩下門板。

    左柯讓就轉身進電梯。

    到車上,扒拉開二哈礙事的腦袋,找到一個牛皮購物紙袋。

    左柯讓緩慢抽出鞋盒,生怕一個用力過度損壞哪里,拆包裝的過程鄭重其事地像在進行什么神秘儀式。

    是他喜歡的牌子喜歡的款,鞋碼是他的號。

    找角度調光線,一雙鞋拍十幾張照片。

    挨個私聊太麻煩,左柯讓一股腦發群里。

    Atopos:【是誰收到了老婆送的禮物?】

    Atopos:【是誰在老婆出門和朋友逛街的時候還在被惦記?】

    這個點下班的下班,嗨皮的嗨皮,群里在左柯讓發言之前就輪過好幾個話題,消停還沒兩分鐘。

    司琮也:【我老婆送的。】

    配圖是一張邁凱輪車鑰匙。

    李京屹:【居可琳送的。】

    配圖是一張黑紅噴漆的賽車。

    舌尖抵在齒后,左柯讓不緊不慢打字:【太膚淺太虛榮你們,一點都不符合勤儉節約的核心價值觀。】

    司琮也:【價值觀里沒勤儉節約這四個字。】

    司琮也:【你也別不平衡柯柯,至少你還有老婆送禮物,我給你艾特仨從來沒收到過禮物的。】

    司琮也:【@杜思勉@齊靖帆@蔣慕風】

    杜思勉:【有病吧你?】

    杜思勉:【@Atopos 你更有病,二十五年第一次見到鞋?你當旅游景點打卡呢拍那么多張。】

    齊靖帆:【誰群主?踢他們仨出去行嗎?】

    蔣慕風:【不是高貴單身貴族的都滾。】

    李京屹:【@Atopos 居可琳叫你別一口一個老婆,八字連一點都沒有,希望你停止自嗨。】

    李京屹:【還有一句,她叫我問問是誰二十五了還沒結婚。】

    左柯讓一嘖,點開群成員列表,利落剔除李京屹這個掃興玩意。

    *

    鄔思黎洗完澡在浴室里出來,床頭柜的手機嗡嗡在震動。

    頭發用干發帽包起來,她拿起查看。

    是趙月雯在群里發出的群視頻邀請。

    她們仨前后腳接聽,四個人四張臉出現在屏幕上。

    “打字太費事了,視頻聊幾塊錢的。”趙月雯發問:“你們都干嘛呢?”

    她點名:“黎寶你干嘛呢?剛在群里突然隱身了。”

    “那時候在和左柯讓遛狗。”鄔思黎把手機放在支架上,坐鏡子前護膚:“我剛到家洗完澡。”

    趙月雯:“我操。”

    范云薇:“我操?”

    鄒念桐:“我操!”

    三個人三種調。

    趙月雯一個骨碌爬起來,踢一腳旁邊男人:“去給我拿包瓜子。”

    晶亮的目光轉向鄔思黎:“你細說說。”

    鄒念桐又罵一聲:“媽的我還得自己去找瓜子。”

    范云薇最省事:“我不磕我減肥,黎你說。”

    “也沒什么好說的。”

    鄔思黎還是羞于在將私人感情擺在臺面上,以前不公開是受困于自尊心,現在不再有這方面煩擾,她總要給左柯讓安全感,首先就是同朋友承認他。

    從回國以來到今晚,這中間的發展都上報組織。

    親密情節省略。

    就這樣還收獲三道百轉千回的咦聲。

    范云薇雙手捧臉:“誒呀好甜呀,我一清心寡欲的老尼姑都想談戀愛了。”

    鄒念桐摘下黏在嘴唇的瓜子皮:“我當初就覺得你倆不會分開,分手也能再和好,磁場這東西太奇妙了,你倆給人的感覺就是注定一對。”

    一只手捧著一把剝好的瓜子仁闖入趙月雯的鏡頭,她擋開,提問:“那你倆這是和好了不?”

    “還沒。”鄔思黎趴到床上,撈過一個抱枕墊著下巴:“分手的時候我說過我不喜歡他的強勢,他全部都改了。”

    鄒念桐:“那不挺好。”

    是好的吧。

    他真的有在為她改變,她所厭惡的那些點都統統不見。

    可——

    鄔思黎矛盾皺眉:“我好像又不喜歡了。”

    第40章

    自封為老尼姑的范云薇撓頭:“啥意思?”

    “就是, ”鄔思黎壓著枕頭說話張不開嘴,她爬坐起來,抱枕還在懷里:“他不該是現在這樣。”

    這段時間以來, 左柯讓與她相處時就是一副小心謹慎的模樣。

    初見時的疏淡問候,他給她一枚創口貼, 鄔思黎看見他手上也有貼, 對他隨身攜帶創口貼這一點沒有產生過懷疑。

    第二天她去他家照顧他,他手上一絲傷口都沒有,這就說明早在她在耳機里聽到他聲音之前, 他就單方面見過她,留意到她后腳跟磨破,才有后來用那種掩飾的手段處理。

    他發燒打錯電話, 他們四年沒有通過一通電話, 左柯讓給她備注就一個字母A,和高子言更是差十萬八千里,所以不管是按照最近通話還是聯系人列表,他打錯的機率都微乎其微,他見到她后也沒有驚訝。

    還有段駿鵬在中間牽線搭橋,左柯讓一向是不屑于通過別人當傳話筒, 要么就他自己來說要么就不說。

    燒到去醫院輸液都沒想著知會她,他以前可是手被紙劃破個芝麻大的破口都要討她心疼的性格。

    和她吃個飯還要搜腸刮肚找借口。

    就好像,她現在無論是要走還是要留,他都不會有任何意見。

    她完完全全自由。

    那是不是, 他也不再是非她不可。

    拋開這些以她為主的因素不談,左柯讓也不能是這樣。

    他該是熱烈又隨心所欲的。

    如果她的回來帶給他束縛, 那他們兩人跟四年前又有什么區別,無非是身份進行對調。

    和好也就沒什么意義了。

    鄔思黎雙腿屈起并攏, 側頭枕著自己膝蓋,手機戳在枕頭上:“我只是不喜歡他因為我遷怒別人。”

    “我懂了。”鄒念桐一臉“我終于發現你真面目”的得意笑:“梨寶原來你是悶騷型啊。”

    鄔思黎嘴巴一閉,耳垂微紅。

    鄒念桐總結:“如果不會影響到別人,你其實是很喜歡他對你強勢的。”

    “是的吧。”鄔思黎摳著床單,她琢磨事情或是糾結緊張的時候就會做這個小動作。

    范云薇感嘆:“戀愛好麻煩。”

    “等你遇到真正喜歡的人再麻煩也愿意。”

    趙月雯一句肉麻名言說完,她那邊有個遙遠男聲在問她自己是不是麻煩,鄒念桐一個大白眼,嚷嚷著女生夜聊禁止男人出現,趙月雯扭頭喊滾,叫她們等下,脫離鏡頭片刻,再回來道歉:“剛忘記關門被他偷聽到了,對不住姐妹們。”

    范云薇:“你們分房睡啊?”

    趙月雯:“當然啊,他一臭男人怎么配睡我房間,客廳打地鋪呢。”

    范云薇豎大拇指夸趙月雯牛逼:“黎黎你向趙月雯取取經,看她多能拿捏。”

    “每個人情況都不一樣,我覺得左柯讓那種男人不能拿捏。”趙月雯替換成一個高級詞匯:“他得靠馴服。”

    “那我們黎一準是超特級馴犬大師。”

    鄒念桐大學和鄔思黎一起兼職,她們倆在一塊時間多,見到左柯讓次數也多,細節她記不太清,總之她每次看到左柯讓來接鄔思黎下班,倆人一同框,不像公主王子,倒像公主與忠犬。

    真就鄔思黎一個眼神,左柯讓就能晃著尾巴趴地上,唯她獨尊。

    鄔思黎還又挺吃左柯讓強勢那一套。

    兩人就互相壓制對方。

    小情侶談戀愛可真有趣。

    她們四人里,鄔思黎在和前任糾纏,趙月雯在和老板過招,鄒念桐半年前分手,就范云薇一母胎單身,考慮問題也簡單。

    “你跟左柯讓好好聊聊呢?說開了不就好了。”

    她看偶像劇時,男女主好像都沒長嘴一樣,有誤會就是不解釋,就非要分手,她急得要死。

    “是要聊的,但不是現在。”鄔思黎太了解左柯讓,現在談心左柯讓聽不進去,會認為她在可憐他。

    她說:“等他憋不住的吧。”

    *

    昨晚視頻打到凌晨四點,鄔思黎不是能說會道的人,多數時候在聽鄒念桐趙月雯一唱一和說相聲,范云薇偶爾一句點睛之筆,她就負責笑。

    七點半鬧鐘響起來,她翻個身在床頭柜摸到手機,瞇著眼睛關掉,然后就又閉上眼。

    七點三十五,鬧鈴再響,兩聲后轉切成來電,她單睜開一只眼,接聽。

    “喂?”

    “還沒醒?”左柯讓一聽她這聲音就猜到她什么狀態:“不是要上班?”

    鄔思黎超級困,她往被子里鉆,想說話最后就只發出個嗯字。

    “那我把早餐放你門口?”左柯讓笑:“你醒了記得拿。”

    鄔思黎混沌的大腦破開幾分清明:“你在門口嗎?”

    左柯讓嗯,對面門開,一戴著厚重黑框眼鏡,頭發亂糟糟,穿寬松T恤運動褲,典型肥宅形象的男人出來,拎著一袋垃圾。

    不期然撞上左柯讓的目光,銳利又帶有審視。

    看著就像個社會刺頭,語氣倒是溫柔,舉著手機在打電話,對那端說不急慢慢來。

    他瑟縮一下,忙不迭小跑著去安全通道丟完垃圾又小跑著回家。

    嘭——

    咔嗒——

    一邊門關一邊門開。

    鄔思黎揉著眼睛出現,嘴里像含著塊豆腐似的含糊:“你好早啊。”

    一頭扎向他,額頭抵在他胸前。

    挺措手不及。

    同居那兩年,賴床的都是左柯讓,他也不是起不來,就裝,就想要鄔思黎哄。

    鄔思黎基本就是鬧鐘一響就能起,不過她剛醒時會很呆,左柯讓要趁機吻她,她就特配合。

    她一黏人,左柯讓整挺懵,杵原地半晌沒動,還是鄔思黎醒好神牽著他進屋。

    “你吃飯了嗎?”鄔思黎在鞋柜里拿拖鞋放他腳邊。

    “沒,”又改口:“吃了,正好路過你家給你帶了份。”

    他話一落,姑娘就不大高興地瞅著自己。

    左柯讓不解:“咋了?”

    鄔思黎小臉板著:“到底吃沒吃?”

    他坦白:“沒吃。”

    “廚房在那。”鄔思黎手指一方向,然后去洗漱。

    左柯讓去廚房找出碗筷,一雙黑眸在這套房子里的邊邊角角搜尋著,查找有無其他男人存在的痕跡。

    答案是無。

    人就雀躍起來。

    那看來上次魏書勻來京北沒有在她這里過夜。

    沒準是被她收拾過。

    左柯讓兀地低頭。

    也沒準這拖鞋都是別人穿過的。

    腿一抬蹬掉。

    朝后重重一靠在椅背,沉沉吐氣。

    鄔思黎再出來換了身職業裝,坐到左柯讓對面,他買的都是寧城特色早餐,鄔思黎好久都沒吃到過。

    舀起一個蝦米小餛飩,吹涼咬一口:“跟寧城的一個味道。”

    左柯讓說:“這家店就寧城人開的。”

    怪不得。

    鄔思黎埋頭一個接一個吃著,左柯讓滿腦子瞎幾把想,吃飯像在做機械康復運動,但他掩飾挺好,鄔思黎暫時沒察覺到。

    吃到一半,鄔思黎在餐桌下的腳踢一下左柯讓小腿:“你今天晚上幾點下班?”

    “七點吧。”酥癢自被她碰過的地方蔓延,左柯讓握筷子的手一緊,差點就往下探去攥她腳腕,忍住:“一般都這點。”

    “晚上有事嗎?”

    “沒。”

    “我們組今晚有聚餐。”鄔思黎輕聲詢問:“你能來接我嗎?”

    左柯讓撩起眼,心口氣順不少:“好。”

    ……

    鄔思黎是上周三入的職,后來又趕著出差,部門歡迎會拖拉到今天,正好今天周五,嗨到多晚都沒關系。

    翻譯部共有十個組,鄔思黎在二組,算上初雅這個翻譯部經理,十個人分三輛車走,初雅開車帶鄔思黎還有佳佳一起走。

    兩個小女生坐在后排。

    佳佳半路接了個電話,男朋友打來的,沒膩歪,就報備一聲行程,掛電話前說句寶寶再見。

    初雅在后視鏡里瞥一眼:“你們這群小年輕現在談戀愛啊——”

    啊字拉長尾音,滿滿是戲謔。

    佳佳抱住鄔思黎胳膊,嘿嘿一笑。

    “思黎呢?”初雅問:“思黎談戀愛了嗎?”

    “還沒。”鄔思黎實話實說:“還在追。”

    “你居然有情況!”佳佳驚坐起:“誰!有照片嗎給我看看!”

    就是你前兩天說好事將近的那位。

    鄔思黎頂著她灼熱的眼神,保守回:“秘密。”

    在佳佳哼哼撒嬌前穩住她:“到時候帶他見你。”

    初雅適時一咳嗽。

    果然,

    八卦是全世界人民的本性,領導都不能免俗。

    鄔思黎極為上道:“見你們。”

    佳佳勉為其難咂咂嘴:“行吧。”

    初雅說:“沒想到思黎是追求的那一方。”

    佳佳贊同:“我也以為思黎只會是被追求的一方。”

    她又扭頭瞅鄔思黎,叨咕著太乖了太乖了。

    吃飯的地方在一家日料店,老胡是二組組長,好幾天前就定好包廂。

    鄔思黎作為今晚歡迎會的主角,喝酒不可避免。

    女士們喝得青梅酒,度數不高。

    但一杯接一杯下肚,人也會有點暈。

    喝完最后一杯,她吃了點水果就貓到角落里跟左柯讓聊天。

    不知道要說什么,就表情包刷屏。

    一溜貓貓探頭。

    左柯讓沒有及時回復,鄔思黎數著時間,五分鐘后戳一個視頻邀請。

    沒接。

    鄔思黎撇撇嘴。

    情緒還沒聚集,對面消息過來。

    Atopos:【吃完了?】

    Atopos:【剛在洗澡,沒聽到。】

    包廂長桌上杯盤狼藉,人都零零散散的分批嘮嗑,昭示著飯局進入到尾聲。

    她打字:【快了。】

    定位發去:【你來接我叭。】

    左柯讓在寧城七八年,但京北是他老家,哪哪都熟悉,小時候他們那群人經常騎單車滿京北城跑。

    粗略一算時間,回話:【一刻鐘后到。】

    鄔:【好。】

    五六分鐘后,初雅就要撤,她小兒子今年六歲,正纏人,時間也挺晚,有人明天還計劃著周末短游,于是就散場。

    一群人浩浩蕩蕩朝店外走,在門口打車叫代駕,老胡這人平常就夠能叭叭,喝完酒更是閑不住,在包廂里就對鄔思黎好一番夸贊,聲淚俱下感謝初雅給他們組又派來一員大將,這出來后又逮著鄔思黎表揚。

    副組長老張扯走老胡:“你快消停點吧,一會兒再把人思黎煩得換組。”

    “那可不行!”老胡叫喊:“可不行啊思黎,進了我的組就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佳佳挽著鄔思黎笑嘻嘻:“老胡你不如來拍我的馬屁,思黎最愛我了,只要我在二組一天她就不會走。”

    尋求鄔思黎認可:“是吧?”

    鄔思黎一手拎著口蓋包垂在身前,另只手將長發別去耳后,點頭:“是。”

    她穿著很是考驗身材比例的魚尾半身裙,長度到小腿,裙擺在微風中輕蕩,笑容溫婉。

    左柯讓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以前鄔思黎被他拘在身邊,屬于她自己的生活少之又少,后來和朋友聚會也是他、段駿鵬他們一起。

    她應當像現在這樣站在人群中央備受矚目,而不是禁錮在他世界里的菟絲子。

    車沒在日料店正前方停下,左柯讓收回視線,手虛握拳抵在唇邊,眉目冷淡地繼續朝前開。

    七八十米后一個岔路口,他拐停在路邊,給鄔思黎消息。

    Atopos:【往南走,門口不好停車。】

    初雅喊得代駕也來了,問有沒有人順路,佳佳跟她同個方向。

    鄔思黎回完左柯讓,搖頭說不用:“我朋友來接我了。”

    揮手再見,噠噠噠邁下臺階朝南邊小跑著過去。

    左柯讓還是不放心,下車往日料店這邊走,鄔思黎迎面奔來,他條件反射就張開雙臂,人一撞他懷里,心也一動。

    翻譯部二組眾人在臺階最高處瞧見個身影,各個臉上都閃動著驚詫。

    老張嘶聲:“朋友是男朋友?”

    佳佳伸著脖子瞪眼:“長啥樣長啥樣?”

    喝多的老胡瞇瞇眼辨認一會兒,語出驚人:“你們見過啊,就航天局那哥們。”

    “?”

    ……

    倆人上車后,鄔思黎低頭系安全帶:“我看門口有停車位的。”

    左柯讓輕描淡寫:“門口只能臨時停車,以為你們不會很快。”

    “哦。”

    是個無懈可擊的理由。

    鄔思黎雙手置于膝上,扯平裙子褶皺。

    左柯讓落她那兒一眼,嘴唇盍動,最終緘默。

    行駛到半路,物業在公寓群里發消息通知各位住戶,小區供電系統有些故障正在搶修,預計停電兩個小時,末尾附上致歉。

    群里有不少人在抱怨,這么熱的天,家家都開空調,越是高層空氣越悶,忙一天好不容易回家休息還這么糟心,物業也在竭盡所能想辦法。

    鄔思黎反應平平,收起手機,側過頭看向在開車的男人:“我今晚能去跟你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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