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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不是百年這種整數日子, 寧大120周年校慶持續兩天,第一天主要是飛行器設計大賽的主場,第二天更類似于文化節, 畢業的校友回來與學弟學妹們分享經驗,再同其他優秀校友交流寒暄拓寬人脈, 禮堂還準備有各種節目演出, 校學生會文創部門趁機推廣圍繞寧大設計的文創產品,小賺一筆,文創部部長腰桿子都挺直不少。

    總之校慶這兩天到處都喜氣洋洋。

    附近的餐館飲品店這兩天也是kpi暴漲。

    這兩天甜品店忙到腳不沾地, 鄔思黎另外兩個舍友過去幫忙都不夠用,又去隔壁宿舍薅了兩人才勉強維持正常營業,是還可以再多找些人, 賺錢誰不想, 但是店面有限,再多去一個,操作臺都要放不下。

    左柯讓對此就很有怨氣,他本來是想著比賽結束,不用再住校,接鄔思黎回家, 吃頓飯看場電影再那什么幾次,好好過一下二人世界,他連用什么姿勢都想好了,結果被他姑娘一句“不行”打過來。

    寧大是國內Top10里的實力高校, 和國外知名院校都有交流合作,校慶第二天馬德里康普斯頓大學那邊有老師學生過來參觀, 鄔思黎專業課教授點名要她陪同。

    鄔思黎其實沒有出國留學或者做交換生的想法,費用太高, 她負擔不起。

    教授挺看好她,就想能更多的培養她,無論她以后是做翻譯還是外貿之類,出國見見世面總是好的。知道她家庭情況后說幫她申請留學資助基金,被她堅定拒絕后還是不太死心,逮到個機會就想動搖她。

    鄔思黎實在不好一再拂教授的面子和好意,只能暫時把左柯讓往后推,于是她又在學校宿舍住了一晚。

    回公寓住誰知道會發生什么,第二天又要早起,她實在不想帶著一身要散架的骨頭去迎接外國友人。

    和前一天因為甜品店走不開而不確定能否去看他比賽時一樣,鄔思黎以為左柯讓會生氣耍瘋,甚至強硬帶她回去。

    但是沒有。

    他說他訂好了餐廳,還在老地方等她,鄔思黎猶豫著告訴他自己今晚還想住校以及理由,他沉默兩秒,只是先再次明確將失落表達給她,然后問她忙一天累不累,最后點了夜宵,連帶著鄒念桐其他三人的一起。

    情侶間如果其中一方有事要忙從而取消原計劃,另一方理解并接受事件很正常的事情。

    可放在左柯讓身上,就極為不正常,順從遷就這四個字跟他的適配度幾乎為零,鄔思黎一切空閑時間必須全部屬于他,只有他不在寧城時,鄔思黎才有自由支配空閑時間的權利。

    這次校慶他們一周就見過一次,鄔思黎以為他不會松口,結果他同意了。

    很驚訝。

    晚上她洗漱完躺到宿舍床上,看到左柯讓十分鐘前發來的消息。

    Atopos:【在干嘛?】

    鄔思黎回一句剛上床,過兩秒,又問他:【你呢?】

    左柯讓發段視頻過來,鄔思黎找到耳機戴上點開,映入眼簾的是一件泡在水池里的T恤,緊接著鏡頭一轉,蹲坐在他腳邊吐著舌頭的二哈出現。

    Atopos:【它把我衣服尿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連個表情都沒有,就莫名有委屈在里面。

    鄔思黎想笑,繼而又詫異于他居然沒有直接把T恤丟掉,看樣子還準備要手洗。

    鄔:【衣服還要嗎?】

    Atopos:【為什么不要?】

    頂部“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顯示出一瞬,手機震動,他彈了個視頻電話過來。

    鄔思黎先抬頭看一圈床簾是否拉好,接通。

    對面一通質問:“不是鄔思黎,你是不記得這T恤是你給我買的了是嗎?”

    “說不要就不要,你家錢大風刮來的?”

    “你浪不浪費?”

    一連三條。

    砸得鄔思黎有點懵,又有點不知名的心軟。

    因為是她買給他的,所以得到他的特殊對待。

    大概沒有人會不喜歡這種獨一份的區別。

    她摸摸鼻尖,小聲回:“它團成一團,我看不清啊……”

    他語氣依舊不見好轉:“還有你的狗,咱倆不回家這一周,它在家要造反了你知道嗎。”

    公寓有家政阿姨定時上門打掃,順便喂狗遛狗,倆人這一周還真沒怎么回去過,都在學校里忙著各自的事情,第一天阿姨去打掃,一開門滿客廳狼藉好像剛被打劫過,等看見角落里叼著拖鞋磨牙的二哈才搞明白狀況。

    為防止以后說不清,她先給左柯讓錄了段視頻發過去說明情況,左柯讓說沒事,叫阿姨收拾好垃圾就行。

    從那以后,左柯讓每天都能收到阿姨根據垃圾碎片辨認出二哈又損壞了什么物件的報備信息。

    左柯讓當時沒告訴鄔思黎,現在在電話里一條一條羅列著二哈犯下的罪行:咬壞他三雙鞋,尿他一件T恤,他倆的杯子打碎一對等等等。

    最后,向她這個狗主人索要賠償:“你得給我再一樣買一份,我都沒的穿了。”

    左柯讓衣服鞋子少有便宜的,二哈也是當初他帶回來的,鄔思黎的小金庫來之不易,她可不背這個鍋,而且他怎么會沒衣服穿。

    她拆臺:“你衣柜里都滿著呢。”

    “空了。”左柯讓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剛都扔了。”

    幾分鐘前還嚷嚷著她浪費的人又不復存在,鄔思黎懶得跟他再掰扯。

    左柯讓把手機支在洗手臺架子上,動作生疏地手搓著那件T恤,眉頭攏著,嫌棄至極。

    “你放著吧。”鄔思黎說:“回去我洗。”

    “不用。”少爺有骨氣,義正詞嚴:“自己的事情自己干,我有手有腳還有洗衣機,干嘛要你洗。”

    她戴著有線耳機,嘴唇貼在麥邊,說話都是用氣音,像是在悄悄私語。

    左柯讓才注意到這點,湊近手機,也學著她的語調:“寶寶我覺得你這樣跟我打電話好像在偷情。”

    “……”

    “還有人要下來嗎?”鄒念桐這時在床下喊:“沒有的話我關燈啦?”

    其他三人都說沒有,啪嗒一下整個寢室陷入黑暗,本就因床簾遮擋的小天地只余視頻里左柯讓那邊的光亮。

    鄔思黎正要說掛斷,左柯讓就先開口:“行了你趕緊睡覺吧,明兒不是還要忙。”

    又補充:“別偷著玩手機啊,太黑了對眼睛不好。”

    他那邊傳來潺潺的流水聲,側著臉,邊洗衣服邊叮囑她注意事項,與今天上午在主席臺上代表祝福時的樣子完全不同。

    很割裂,又很有生活氣息。

    鄔思黎蜷蜷手指:“好。”

    *

    第二天下午校慶結束,左柯讓等在窄巷,接上鄔思黎回公寓,一進門口拖鞋都沒來得及換,就被他抱起來,嘴也被他堵住。

    左柯讓這公寓是套Loft,二樓呈回字型,一樓是廚房衛浴還有客臥,二樓是主臥書房,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私人領地。

    他托著鄔思黎朝二樓走,途中還得時不時停下,用腳撥開撲上來的二哈,并且威脅它未經允許不準踏上臺階一只爪子,不然就把它燉了吃肉。

    不知道它聽沒聽懂,反正他一本正經跟狗講道理的樣子把鄔思黎逗得趴在他肩膀笑出聲。

    因為左柯讓這兩天倏然冒出來的通情達理,鄔思黎有所觸動,做的過程中特別配合他。

    她越是乖順左柯讓就越想欺負她,扣著她手,抵達最深處就不再動,折磨得她不上不下,吻著她眼尾溢出來的生理性淚水,哄她說些對她而言羞于啟齒的話。

    “阿讓”演變成“阿讓哥哥”,結束時鄔思黎嗓子都要喊廢,左柯讓后背也多出幾道指甲抓痕。

    去浴室清洗完,鄔思黎裹著浴袍坐在洗手池上發呆,左柯讓站她腿間吹她頭發,吹幾秒鐘親她一下,然后說:“寶寶你是不是也很想我?”

    鄔思黎拉回飄散的神緒:“嗯?”

    他笑:“感覺你今天超級配合我。”

    鄔思黎一向是不接他這種話,低頭整理著松垮的浴袍腰帶。

    左柯讓被她可愛到,兩指捏她腮,迫使她嘴唇撅起來,他俯身探舌在她口腔里攪動一圈,分開后,他平視著她,漆黑的眼里漾著淺淺笑意。

    或許是因為氣氛正好,或許是因為他的眼神太過專注,總之此刻周遭一切都促使著她產生一種敞開心扉的想法:“感覺你最近也挺善解人意的。”

    左柯讓挑眉:“不太懂。”

    鄔思黎舔舔唇:“就,我昨天說可能沒空去看你的比賽,還要住校,你都沒怎么樣。”

    “你說可能沒空最后還是來了,住校一晚現在也回來了。”左柯讓關掉吹風機,擠精油在手心:“而且你住校不是有正事么,我再混蛋在女朋友前途面前還是有分寸的。”

    他側過臉示意:“我挺乖的是不是?”

    都懟到跟前來了,鄔思黎躲不掉,在他臉頰親一口。

    左柯讓心滿意足站直,精油抹在她發梢,記起件正事:“想不想出國?”

    鄔思黎又是一聲疑問的嗯。

    眼睛也回落到左柯讓臉上。

    “你們專業老師不挺推薦你出國交換?”左柯讓面面俱到講著:“我查了下,除了康普斯頓,巴大也挺好,你現在大二,要想交換就得趕緊準備起來了,錢的事你不用管,鄔思銘我也會安排好。”

    無論是出于對左柯讓的了解,他不會允許自己離他那么遠,抑或是其他一些隱晦的情緒。

    鄔思黎下意識問:“那你呢?”

    這個問題又取悅到左柯讓,他又親她一下:“我當然是一起去啊。”

    “可是西班牙好像不太適合你的專業。”

    “你也不用操心我,我過去純陪讀。”

    出國就是去深造,他送她去國外讀書做交換,寸步不離守著她,甘愿放棄自己的學業。

    格外理所當然,任性又妄為。

    鄔思黎心里涌出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好似捆綁她的枷鎖又收緊了些許,但又多出些與之相悖的柔情。

    左柯讓看她看得嚴,不過一切對她有利的事情他全都支持,沒得到她回答,重復問:“要不要去?”

    “不想去。”鄔思黎搖頭,怕他自作主張,抓住他浴袍一角:“我真的不想去,我習慣在寧城生活,不喜歡再去熟悉別的地方。”

    她能接受他的幫助,但絕不能接受他的犧牲。

    鄔思黎一臉認真,左柯讓便沒再提,點點頭:“那就不去,我們就在寧城待著。”

    她強調:“你別偷偷幫我申請。”

    他逗她:“就偷偷。”

    鄔思黎皺起眉,左柯讓回應她一個吻。

    接下來沒打算再出門,本來是想找身她的睡衣給她穿,視線略過自己那一排衣服時,心頭一動,摘下來件黑襯套她身上。

    鄔思黎在旁邊穿衣鏡前照著瞅兩眼,沒說什么,只是抬手將頂端松開的三顆扣子又系上兩顆,遮擋住他留下的痕跡。

    她還是頭一次穿左柯讓的襯衫,她又白,勻稱筆直的雙腿暴露在外,視覺沖擊不是一般的大,看得左柯讓像是吸了貓薄荷的貓,差點又發.情。

    鄔思黎說她餓了,肚子還應景的咕嚕一聲,左柯讓這才壓下蠢蠢欲動的念頭,拿手機訂餐。

    他今天精力過于旺盛,點完餐閑著沒事開始收拾屋子,鄔思黎在床上趴了會兒,想起二哈還沒喂,下樓之前找了條運動短褲套上。

    一周沒見,鄔思黎挺想二哈,它埋頭吃飯她就在旁邊看。

    比起動不動就拎自己后脖頸的左柯讓,二哈也更喜歡鄔思黎,吃完飯等她幫自己擦完嘴,就拱進她懷里。

    比起剛到家,二哈長大不少,鄔思黎兩只手撫著它身子,坐到沙發上打開投影看電影,邊等外賣送過來。

    正興奮地打掃衛生的左柯讓路過客廳,見二哈那條傻狗窩在鄔思黎腿上,兩三步過去提著它后脖頸丟地上。

    要的時候沒想太多,養一段時間后左柯讓后知后覺發現二哈是條公狗,每次它黏著鄔思黎,他都老大不爽。

    二哈也不跟他對著干,在地上老實待著,等他一走,爬上沙發回到鄔思黎的懷抱。

    左柯讓再路過客廳,看到二哈返回溫柔鄉后,再次把它揪起來。

    于是挺和諧溫馨的傍晚時光,被這一人一狗打破,鄔思黎看個電影都不得安生,一會兒左柯讓在她眼前晃,一會兒二哈撓她腿。

    弄得她好煩。

    門鈴響起來的時候,二哈第不知道多少次鉆回鄔思黎懷里。

    左柯讓的大掃除進展到廚房,估摸著是樓層管家送上來的外賣,他戴著手套在刷碗不方便,叫鄔思黎去取一下。

    鄔思黎也沒多想,端起二哈一塊往玄關走,門把手向下一壓,門開,出現在眼前的不是樓層管家,而是另外幾張熟悉的面孔。

    鄔思黎一頓。

    站在最前面的段駿鵬看到鄔思黎,第一反應是走錯了,他下意識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沒注意樓層,電梯按錯了。”

    說完就是一個轉身,對面電梯邊上印有的兩個碩大“22”在提醒他就是這層樓。

    鄔思黎沒想過要公開,退一萬步說即便要告知別人她和左柯讓戀愛的事情,也不該是現在這樣一副場景。

    本想著趁他們還蒙圈著以為是下錯樓,悄咪咪關上門裝作一切都沒發生過,結果門只活動一下,段駿鵬又轉回來。

    “不對不對,這就是左柯讓的房子,我們家的樓盤賣給誰了我還能搞錯?”他絮絮叨叨地分析著,猛一抬眼:“所以現在是什么情況?”

    鄔思黎出現在左柯讓公寓里。

    穿著一件男士襯衫,一身居家打扮,如果沒認錯,她懷里那只狗,是左柯讓半個月前在他家要走的那只薩摩耶。

    左柯讓在廚房半晌沒等到鄔思黎回來,摘下手套過來察看,視線里多出門外幾個不速之客,他腳步微滯,旋即恢復正常。

    走到鄔思黎身邊。

    他從神態到動作都十分自然,可就像是科幻電影那樣叫人覺得不真實。

    段駿鵬眼珠子都要瞪出來,身后其他幾個朋友同樣,有人提第二個問題:“你們,什么關系?”

    不是揣著明白裝糊涂,是真懵逼。

    左柯讓對現狀接受良好,或者說他早就在等這么一個公之于眾的機會,他想要光明正大在鄔思黎身邊,告訴所有人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

    叫所有人見到他們彼此中的任何一個,都會聯想到另外一個。

    手臂圈住鄔思黎肩膀,貼近她:“看不出來?”

    尾音揚起,像是在炫耀什么稀世寶貝:“我老婆咯。”

    第14章

    全景落地窗, 暖黃色燈光,客廳墻壁上投影在播放電影,左柯讓攬著鄔思黎吊兒郎當又難掩鄭重地介紹, 鄔思黎靠在左柯讓身前一愣過后笑得溫柔乖巧,一只雪白的薩摩耶橫在他們中間。

    畫面美好的都像是童話故事的大結局。

    俊男美女同框確實養眼, 也確實般配, 但就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在此之前將他們兩個聯系起來。

    在所有人的既定印象里,鄔思黎和左柯讓完完全全就是兩個不同世界里的人。

    不論什么階段,所處環境里誰誰最帥、誰誰最漂亮是恒古不變的話題, 寧大學生閑得無聊時也會評選什么草花之類,最后按照自己的審美隨機配對。

    鄔思黎左柯讓高居草花排行榜榜首,也被人說過顏值搭, 但后來這種言論冒出點念頭沒多久很快又銷聲匿跡。

    因為前者太乖太沉默, 后者單看長相就招蜂引蝶放浪形骸。

    物以群分,人以類聚,沒有一點相同的氣質氣息怎么可能攪和到一起去。

    偏偏現實就是,真在一起了。

    門內門外幾人面面相覷好一陣,沒等到下文,左柯讓天生稀薄的耐心告罄, 也不問他們不打一聲招呼殺過來是要干什么,他公開目的達到,眉梢一揚就要關門送客。

    這時候傻呆的眾人終于反應過來,段駿鵬半邊身子貼門上阻止他, 嘴里嚷嚷著我□□操:“我們還沒搞清狀況呢就轟人?”

    左柯讓只想跟鄔思黎過二人世界,一群狐朋狗友已經沒有利用價值, 不想他們來打擾:“不請自來還有理了?”

    段駿鵬又是一聲我操:“我們還不是看你聚會不來到點就跑,以為你出了什么天塌的大事惦記你過來看看么?”

    這群人什么德性左柯讓還能不知道?

    距離他接鄔思黎回來已經過去仨多小時, 他們才想起來惦記他?

    真要有天塌的大事等他們來他早就被砸死了。

    哂笑一聲,杵門邊站著不動。

    “好吧。”段駿鵬話鋒一轉,出賣朋友:“其實是我們玩到一半瑞瑞說你不跟我們玩沒準是金屋藏嬌了所以我們才突擊過來看看。”

    身邊朋友都知道左柯讓隱私感很重,平時聚會要么在外面要么在其他人家里,總之不會進入左柯讓的私人領地。

    他們這群人有從高中就一塊玩的,到大學后又壯大隊伍,高中的時候有什么聚會左柯讓即便覺得無聊無趣,偶爾也會參加一下,等到大學更為自由更加開放后,他反倒孤僻起來。

    一下課就往家跑,周六日也很少跟他們混,時間一久,大家怎么想怎么不對勁。

    今兒晚上本是借著他們在飛行器設計大賽中獲得一等獎的引子出去嗨一下,左柯讓撂下一句他不去就瀟灑走人。

    他們去酒吧玩到一半,說起柯柯怎么越來越不合群,是不是不喜歡他們了。

    潘瑞陽上周剛談個女朋友,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黏糊勁,在酒吧還得捧著手機秒回對方,就福至心靈來了句:柯柯家里不會有人吧?

    于是就這么過來了。

    沒想到一語成戳,還真叫潘瑞陽給蒙對了。

    至于為什么那么驚訝,是他們猜測左柯讓可能陷在溫柔鄉里,但是沒想到溫柔鄉是鄔思黎。

    系個鞋帶導致最后一個出電梯只能在對于末尾張望的潘瑞陽聞言跳腳:“你大爺段駿鵬!在酒吧里還夸我是睿智軍師,到柯柯家門口就出賣我是吧!”

    現在不是起內訌的時候,明明就還有更爆炸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們挖掘,段駿鵬暫時沒理會潘瑞陽。

    消息是還沒消化完,但不妨礙他知道將攻克焦點對準誰,他看向鄔思黎:“貂蟬妹妹,你看我們一幫人來都來了,總不能就真把我們趕走吧?”

    左柯讓稍微上前擋住鄔思黎,皮笑肉不笑盯著段駿鵬:“你倒是會找人。”

    段駿鵬忽略左柯讓,歪頭越過他去看鄔思黎:“弟妹?”

    稱呼改變得相當自然。

    來都來了這種標準勸說話術還真沒辦法拒絕,何況鄔思黎本身就是個好說話的性格。反正都已經暴露,在哪被圍觀都一樣,她抱著狗的手肘懟一下左柯讓后背:“叫他們進來吧?”

    一般情況下,左柯讓是唯鄔思黎是從的,她同意他們進來,左柯讓就側身空出位置放段駿鵬他們進門。

    也不知道這群人興奮個什么勁兒,跟他媽野猴子下山似的朝里沖,生怕慢一秒鐘左柯讓就一個變卦把他們拍在門外。

    左柯讓無幾把語地拽著鄔思黎往邊上挪,以免他們一群糙漢子碰到她。

    等人一撥撥進去,倆主人還在門口站著。

    左柯讓合上門,低聲對鄔思黎說:“他們鬧起來沒完,要嫌煩就告訴我,不想理就不理。”

    “不會,就是——”鄔思黎搖搖頭,二哈正處在人來瘋階段,在她懷里拱來拱去,鄔思黎彎腰松手,它撒歡跑去找其他人玩,她直起身:“要不要再點些吃的喝的?家里東西可能不太夠。”

    來者是客,又是左柯讓朋友,招待要到位。

    “點個屁,他們哪那么大臉。”左柯讓輕嗤:“甭管他們。”

    人都在客廳排排坐好,主角還沒登場,段駿鵬探著腦袋望過來:“你們有啥悄悄話等我們走了再說唄,我們先八卦八卦。”

    段駿鵬他們沒那么不著調,嘴上吵吵著要八卦,其實并沒刨根問底。

    等他們倆坐下后,一共問了四個問題:

    誰追的誰?

    談多久了?

    另外倆問題跑偏,是膚色挺黑一哥們在點烤串,問了嘴鄔思黎想吃啥,有無忌口。

    他們也是有分寸感的體面人,占用人家地盤就不會空手上門。

    左柯讓先是朝黑哥安潯勾勾手,拿過他手機,看一眼點的是哪家店,扒拉著菜單問鄔思黎想吃什么,鄔思黎說沒有,他也不再問,自顧自按照鄔思黎口味選菜添加購物車,然后痛快回答對面一群求知若渴的野猴子:

    我追的她。

    談兩年。

    Ojbk。

    這兩個答案足以說明一切。

    左柯讓什么人,從小到大身邊都沒幾個異性朋友,別人初高中忙著早戀泡妞釣凱子的時候,他獨樹一幟在旁邊做一道亮麗風景線,三好學生一樣格格不入。

    他們誰談戀愛資金告急全靠他一單身貴族救濟。

    現在終于談個女朋友,光看在門口那一系列小動作就知道有多護著人,那便不是能隨便開玩笑的對象。

    于是他話音一落,收獲此起彼伏的起哄嘖嘖聲,逗狗一樣,現場還真就有條狗,二哈以為在逗它,晃著尾巴吐著舌頭在眾人面前活蹦亂跳。

    段駿鵬鼓掌喝彩:“柯柯你這保密工作做的,還學什么航工啊直接進情.報局得了。”

    潘瑞陽接話:“我這第六感真絕了,我還學啥航工,天橋底下支個攤給人算命得了。”

    坐沙發扶手上留著狼尾的陳耀翻白眼:“都談兩年你才感出來,你咋不等人倆孩子兩歲了再放屁?”

    安潯在酒吧里喝酒喝得有些口干,下單付完款,想喝水,眼睛往對面一掃,先看見的鄔思黎就順嘴問:“弟妹你家有水喝么?”

    聽他們七嘴八舌調侃充當水印角色的鄔思黎被點名,啊一聲:“有的。”

    正要去拿,腿一重,左柯讓按著她說他去,他起身從廚房冰箱里拎瓶冰水回來隔著茶幾扔給安潯。

    就這么一個舉動,野猴子們又發現了新大陸,一個個都開始要這要那,話不對左柯讓對鄔思黎。

    一會兒跟鄔思黎商量說有點熱空調能不能調高點,鄔思黎點頭說行,左柯讓就去找遙控器調溫度。

    一會兒肚子餓問鄔思黎有沒有零食吃,鄔思黎點頭說有,左柯讓就拉開茶幾抽屜找出幾包零食丟過去。

    總之就是他們看出左柯讓不舍得鄔思黎幫他們跑腿,便以鄔思黎為引子指使左柯讓,樂此不疲。

    段駿鵬二大爺一樣翹著二郎腿半躺在沙發里,剛啃完烤翅沾著油的手舉著:“弟妹有沒有衛生紙啊?”

    向鄔思黎提問,眼神卻落在左柯讓那兒。

    衛生紙抽就擺在面前茶幾上,段駿鵬一伸胳膊就能夠到,他非當睜眼瞎。

    他們那點心理活動昭然若揭,左柯讓面無表情扯唇:“你沒眼珠子也沒嘴?不會舔干凈?”

    段駿鵬指著他跟鄔思黎控訴:“弟妹你看看他!這什么態度啊!有這么待客的嗎!”

    他挑撥離間:“貂蟬妹妹你別跟他搞了,我給你介紹更好的。”

    至此,鄔思黎才總算理解左柯讓說他們鬧騰不是因為嫌棄,而是在陳述事實。

    連二哈都比不過他們,甘拜下風,老實巴交地回到鄔思黎腿上趴著。

    左柯讓危險的瞇起眼,撿起紙抽就砸過去:“你想死我現在就能滿足你。”

    段駿鵬哇哇亂叫,手舞足蹈間膝蓋不小心撞到茶幾,開瓶的啤酒一倒,淅淅瀝瀝灑下來,其他人跳起來躲。

    左柯讓深吸口氣,臉色黑得沒法看,鄔思黎摸著二哈的白毛窩在懶人沙發里笑,瞥見他皺起的眉頭,掌心覆上他手臂,挨近他:“別生氣,再收拾就好了。”

    周圍喧囂聒噪,喜歡的人在耳邊溫柔低語,就很戳左柯讓,看那群上躥下跳的野猴子也沒那么礙眼。

    他往下一滑,穿進鄔思黎臂彎枕著她肩膀抱怨:“他們好煩啊乖乖。”

    扶起啤酒瓶的陳耀不經意一瞟,看見對面嬌夫一樣依偎在鄔思黎身邊的左柯讓,牙酸得不行:“不是我說,柯柯你這么大一個頭怎么好意思靠著弟妹的?”

    左柯讓不理他,仰頭看鄔思黎,像是幼兒園小朋友上學時受了欺負放學跟家長告狀那樣:“他說我。”

    鄔思黎臉皮薄,不適應當著外人跟左柯讓這么親近,臉頰即刻變紅,倉惶垂下頭,聲若蚊吶:“你起來。”

    左柯讓不要臉的心安理得,紋絲不動:“我不。”

    又引來一片嘖嘖嘖。

    朋友在側,把酒言歡,目之所及就是青春最好時,但現實生活總不缺戲劇性的轉折——

    中場休息刷著手機玩的安潯一個鯉魚打挺坐直,張嘴就要罵一句口頭禪,看向鄔思黎那一秒又憋回去,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清掃啤酒還有打趣左柯讓那個肉麻撒嬌怪,沒有注意他的反常。

    食指敲打兩下手機,想好借口,安潯撈起茶幾上的煙盒,叫左柯讓:“抽煙去嗎柯柯。”

    鄔思黎不喜歡煙味,左柯讓老早就警告他們要抽煙去陽臺,別在屋里污染空氣。

    他也沒多大煙癮,抽煙喝酒打游戲泡吧飆車,身邊朋友都愛玩的那些他一律不太好奇,鄔思黎就是他人生里最大的愛好,沒有之一,是唯一。

    拒絕的話到嘴邊,在發覺安潯朝自己打了個隱晦的手勢后,松開鄔思黎:“走。”

    段駿鵬也說要去,屁股抬到半空被安潯扣著腦瓜頂壓回去,示意他地板上那一灘液體:“你先把你造的爛攤子收拾完再說吧。”

    段駿鵬公雞打鳴一陣哦哦哦。

    推開玻璃門到陽臺,安潯抖出一根煙連著手機一起給左柯讓。

    他神情肉眼可見嚴肅下來:“你趕緊!”

    左柯讓不明所以接過來,看清標題的瞬間,懶散神情斂起,周身氣場都下沉。

    是一個網頁界面,風格有些眼熟,左柯讓兩指一收縮小界面,寧大那個快要無人問津的論壇標識出現在頂部角落。

    標題起的很抓眼球,字體碩大加粗——

    清純女神自甘墮落,為金錢不惜放棄底線!

    第15章

    標題已經足夠精彩, 正文內容就幾句話寥寥概括,大致意思是貼主偶然幾次撞見學校里某個自入學以來就被譽為“清純女神”的美女時常出入寧城著名豪宅公寓,配有豪車接送。

    底下po出四五張照片, 基本都是單人照,正臉或側臉都能一眼看出是鄔思黎, 她彎腰開車門、拎著東西回公寓的背影。

    有一張是雙人照, 一男生攬著鄔思黎的肩膀,在跟她說話,只不過臉被刻意打碼, 只露出鄔思黎清晰的正臉。

    最后以“聽說”作為總結:聽說女神家庭條件好像挺一般,甚至還有困難,父母去世, 只有一個得病的弟弟, 挺能理解她的不容易,但是辛勤讀書這么多年,因為急需用錢就用這種方式解決,真的是為曾經教導她的那些老師們心痛。

    帖子發出時間是昨天傍晚六點多,早幾年的時候各大高校校園論壇風靡熱鬧,現在大家都刷短視頻玩微博, 論壇很少有人去看,所以這條帖子發出來后并沒有人發現,后來不知道怎么就在朋友圈里流傳開來。

    一傳十,十傳百, 最終通過安潯傳達到當事人面前。

    切近論壇網頁,帖子就在主頁第一個, 評論激增——-

    [1L:朋友圈來的,別的暫且不論, 這關系絕對不正當吧,看照片車總是停在寧大對面那條窄巷子里,要是正經男女朋友為啥不大方點?]-

    [2L:她是不是在校門口對面那家甜品店兼職?都傍上大款了還打什么工啊,直接跟金主爸爸要錢不就行了,凹什么勵志人設呢?]-

    [5L:表面人淡如菊,背地里勾三搭四?]-

    [6L:先不評價這女生怎么樣,但是貼主的人品真是爛的一批,給男人和車牌打碼,對人女生不管不顧,你別是追求不成因愛生恨借此報復呢吧?]-

    [12L:不是,大家都成年人了做什么選擇別人都無權干涉吧?一個圖色一個圖錢各取所需,沒殺人沒放火,礙著你了?]-

    [13L:樓上話不是這么說的,要是大家都是你這種想法,還怎么塑造良好社會風氣?寒窗苦讀十幾年,最后被金錢折腰,寧大是知名高校,又不是什么上不得臺面的三流藝術院校,她這樣多敗壞學校名聲。]-

    [14L:操?我就隔壁寧藝的,本來安安靜靜在吃瓜,火燒到自己頭上來了,學藝術的怎么就上不得臺面了?純文化生了不起啊,老娘國畫比賽一路拿獎拿到手軟,你有個幾把?可真會搞對立,教過你的老師才應該因你而感到不齒。]-

    [16:照片上的女生是外語院西語一班的鄔思黎,我們一起上過大課,長得漂亮說話溫柔,我一女的都喜歡得不行,看照片這男的身材挺好,跟小美女在一起挺般配,不知道貼主在酸什么。]-

    ……

    評論什么的都有,對待這件事情的看法各異,再加上鄔思黎平日與人相處溫和有耐心,人緣不錯,知道她的基本都在幫她說話,輿論風向并沒有一邊倒。

    左柯讓粗略掃完這條帖子,分享到自己微信,手機還給安潯,煙咬在齒間,他拿出自己手機,俯身趴在陽臺圍擋欄桿上,徐徐上升的煙霧熏到眼睛,他微瞇起。

    網絡這東西就是大家套上一個虛假外殼,仗著沒有人認識自己暢所欲言,如果只是單純發表看法當然沒問題。

    但就總有些人現實生活中不如意,就站在道德制高點,做一個自詡正義的網絡小警察或者執法者用偏激言論隨意評判別人。

    敢正面剛的沒幾個。

    左柯讓很少玩這種東西,外人眼中的他圈子很大,畢竟學校里不認識他的人是極少數,實際他微信好友就那么幾個,他眼光高,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成為他朋友。

    寧大論壇賬號注冊有實名匿名兩個選項,左柯讓實名注冊一個,頭像換成他和鄔思黎合照,在帖子底下評論——

    左柯讓:[車停窄巷里是因為鄔思黎暫時不想公開,我們正兒八經戀愛兩年,我追的她,不是什么不正當關系,我很喜歡她,評論區那些臭蛆嘴巴給我放干凈點,匿名賬號我也能查出來背后是誰,咱們一個一個算賬。]

    發完,帖子轉發給聯系人列表里一人。

    不確定陸明霽會什么時候看手機,左柯讓撥過去個電話,等兩三秒鐘對面接通后,他先叫聲哥,然后托他察發帖人和那幾個嘴巴不干凈的臭蛆的IP。

    陸明霽頓兩秒,應該是在看左柯讓發來的帖子,接著痛快應下:“一會兒給你消息。”

    就這么簡單兩句話后掛斷電話,煙也燒到盡頭,左柯讓直起身,拎過陽臺小木桌上放著的煙灰缸,煙蒂摁滅在里面,拉開陽臺門進去。

    鄔思黎依舊坐在懶人沙發上,二哈趴在她盤起的腿窩里昏昏欲睡,她一手揉著它腦袋一手捧著手機在看。

    聽見動靜,瞧左柯讓一眼。

    挺有默契的,就這一眼,左柯讓便明白她也看到了那個帖子。

    帖子是鄒念桐轉發給她,宿舍里其他兩人也都給她發來消息關心,本可以在宿舍群直接問,省時省力,她們每個人卻都選擇私聊,就是怕另外倆人不知情,自己抖漏出去導致鄔思黎難堪。

    鄔思黎沒有單獨回復,而是點開宿舍群聊天框:【我沒事。】

    以防她們不信,鄔思黎對準狼藉不堪的茶幾拍張照片發送。

    鄔:【家里現在好多人在,我都沒空管論壇。】

    鄒念桐:【?】

    趙月雯:【?】

    范云薇:【?】

    一連三個問號刷屏。

    鄔思黎茫然不知:【……?】

    鄒念桐:【不是鄔思黎你不覺得自己不太地道嗎?憑啥段駿鵬他們能跟你們倆聚會,我們娘家人就沒有一席之地啊?】

    趙月雯:【就是啊,憑啥?】

    范云薇:【抗議!】

    鄔思黎慢半拍恍悟過來自己無意間得罪了人,連忙解釋:【段駿鵬他們是突然過來的,我們也沒有準備。】

    左柯讓坐回鄔思黎旁邊就在看她們群聊,看到這,抽走她手機,按住語音條,手機挪到嘴邊,先說他是誰,再道歉是他考慮不周,最后邀請她們改天一起吃頓飯,地點隨便她們挑。

    語音發出,換來群里一片沉靜。

    過會兒,鄒念桐的回復彈出來:【飯不著急吃,你還是先把論壇的事情解決,憑啥倆人談戀愛被罵的只有我們黎,太不公平。】

    趙月雯緊隨其后:【就是啊,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情,美美隱身的男人我們是不認可的。】

    范云薇附和:【也不配跟我們一起吃飯。】

    對于三人的討伐,左柯讓全盤接受,他捏捏鄔思黎掌心:“你這幾個舍友人還挺好。”

    “她們很照顧我。”

    左柯讓笑笑,手機鎖屏扔邊上,目光落在對面那群一無所知還在鬧騰的人身上,過會兒,打個響指叫他們過來拍張合照。

    段駿鵬跟聽見什么奇聞異事一樣:“沒病吧阿讓,我們一群大老爺們有啥可拍的。”

    說著還要去摸他腦門,確認他有沒有在發燒。

    左柯讓嘖一聲,拍開他吃完烤串油乎乎的手:“別他媽廢話,趕緊拍,拍完都給我發朋友圈。”

    一群人云里霧里,安潯作為第一個發現者明白過來左柯讓的用意,鄔思黎還在,他沒多嘴解釋,就幫著左柯讓招呼其他人。

    左柯讓還精益求精地調整半天隊形,不管怎么變,鄔思黎始終在中間,手機卡在支架上,設置成定時,全部弄好后,左柯讓按拍攝鍵,折返回鄔思黎旁邊,扭頭親在她臉頰。

    全場唯一一對小情侶在最前排,段駿鵬他們一群人在后面充當背景板,一個個還都樂呵地擺著pose,倒計時結束,鏡頭定格。

    段駿鵬余光掃到左柯讓旁若無人親鄔思黎的畫面,夸張干嘔:“好惡心好辣眼睛!”

    左柯讓現在心情絕對算不得好,雖然不知者無罪,但安潯怕段駿鵬持續作死踩到雷區,一把捂住他嘴,連推帶搡弄走他:“老老實實當個啞巴沒啥不好的。”

    段駿鵬:“?”

    他又怎么了?

    得左柯讓的命令,照片上出現的每一個人都發了朋友圈,隨后看到那個爆料帖子,他們就都搞清楚左柯讓為什么會提這么反常的要求。

    發動所有朋友給鄔思黎撐腰,就是要大張旗鼓告訴所有人,他和鄔思黎不是玩玩,是認真在談,用實際行動去堵那群臭蛆的嘴。

    送走段駿鵬他們,將近凌晨兩點,洗完澡倆人同往常每一個晚上那樣,左柯讓負責吹頭發,鄔思黎就發發呆要不就玩玩手機。

    今晚她手機被左柯讓收走沒得玩,怕她看見那些亂七八糟的評論心煩。

    可她一點都沒往心里去,她早就預料到倆人關系曝光后一定會引發各種關注議論。

    這套公寓左柯讓到手后,裝修大改過,在浴室專門辟出來一塊地方留給鄔思黎護膚用。

    鄔思黎背對著左柯讓坐在鏡子前的軟椅上,百無聊賴地扣著睡裙:“不用那么麻煩的,我不在意那些。”

    “我在意。”左柯讓語氣淡淡,又不難聽出蘊藏在其中的嚴肅。

    他捧在心尖護著的女朋友,誰都別想說三道四。

    指尖一頓,鄔思黎轉過身,她突然動作,左柯讓一時沒反應過來,吹風機差點磕到她頭,他蹙眉,鄔思黎抬起胳膊,指腹按在他眉心,展平。

    左柯讓握住她手,遞到嘴邊親一下:“這件事兒你別管,我來處理。”

    “好。”

    鄔思黎也沒想管,或者說她沒有能力叫所有人都閉嘴,但是左柯讓可以。

    同樣的話,不同的人說出,效果就不同。

    如果是她說兩人是真情侶,別人會認為她是癡心妄想,反觀由左柯讓說出倆人是在認真談戀愛,這才具有信服力。

    這就是她和他的差距,這份差距不止她能感受到,還存在于所有人眼中。

    見她愣神,左柯讓撩起她一撮頭發,用發尾搔她鼻尖:“想什么呢?”

    鄔思黎癢得皺皺鼻子:“沒什么。”

    頭發吹到半干,左柯讓打開櫥柜,里面是他給鄔思黎置辦的護膚化妝這一系列產品,他并不懂女生這些東西,都是摸索著研究,現在也是有所成效。

    新買兩瓶精油,梔子花香和橘香,叫鄔思黎選,鄔思黎問他喜歡哪種味道,他說梔子花,感覺跟她氣質更搭,鄔思黎就選的梔子花香。

    自從看到那篇帖子后,左柯讓情緒就不算特別好,唇角微微繃直,話也不多,鄔思黎不懂他在不高興些什么,最先冒出頭的猜測是左柯讓不愿意其他人知道她們之間的關系,下一秒又否定。

    要是不愿意,他今晚不會在他朋友面前承認。

    這段戀情,左柯讓占據絕對主導地位,但是在公開這件事情上,他并沒有話語權。

    鄔思黎清晰記得,她說她不想別人知道,想低調戀愛,左柯讓就立刻沉下臉,一個禮拜沒搭理她。

    也是好笑,他們兩個戀愛之初,居然是以冷戰作為開端。

    不過能理解,少爺那么張揚跋扈一人,被當做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對待,自尊心肯定會受到打擊。

    往事歷歷在目,鄔思黎心底一動,她勾住左柯讓小腹位置的睡衣扣子:“你不開心嗎?”

    左柯讓嗯聲繼而又改口:“也不是,就有點不爽。”

    鄔思黎問為什么,她坐著他站著,倆人對話時她得仰著腦袋,于是左柯讓就蹲下去,挺煩躁不耐:“我們倆的事憑啥借著別人公開,我想的根本不是這樣。”

    雖然他無時無刻不想告訴所有人鄔思黎是他女朋友,別有用心的人都趁早滾遠點,但是決定權交給鄔思黎,他就不會破壞規則。

    他是混蛋,是喜歡擅作主張安排鄔思黎的一切,可他答應過她的事情也從未食言。

    所以在他的設想里,是鄔思黎有一天會主動跟他說:左柯讓我們公開吧。

    然后倆人湊一起在相冊里精挑細選出一張合照配一條文案發朋友圈,得到雙方朋友帶著震驚的祝福。

    這才是他喜歡、所認為的完美流程,而不是被那個半路殺出來的傻逼打亂所有,發的照片還那么糊,還給他臉打上馬賽克,潑他姑娘臟水,他真氣得要死。

    處于被動狀態的情況使他極其不滿,好像他是被逼無奈,明明將戀情公之于眾對他來說是件無比期盼的事情。

    眉頭又皺起來,折痕越來越深。

    鄔思黎頗為好笑,她經常會為左柯讓的一些幼稚行為哭笑不得。

    再次撐開他擰成川字的眉心:“沒關系,結果是好的就行了。”

    “不行,過程也要好才好。”

    “那怎么辦?事情都已經發生了。”

    汪一聲,二哈不知道什么時候爬上二樓,晃著尾巴進到浴室,蹭一蹭鄔思黎的小腿,又扭過身跟左柯讓并排。

    左柯讓不說話,打開吹風機,手指繞著她的長發卷動,滿臉都寫著不開心,一米八幾的大高個蜷成一團蹲在她面前,跟旁邊的二哈怎么看怎么像。

    左柯讓每一面鄔思黎都見過,最是招架不住的就是他固執別扭又單純的樣子。

    嘆口氣,雙手捧起他臉,垂眸看他:“我有想過我們要不要公開,一直沒有下定決心,也算是對方壞心辦好事給了我這個機會。”

    左柯讓一頓,掀起眼皮。

    鄔思黎上半身前傾,在他的注視下吻一下他嘴唇,輕聲哄:“所以過程也算是好的,真的不用在意那些不好的評論。”

    她說阿讓:“我不想你因為這些不開心。”

    又學著他經常做的動作,指腹摩挲他臉頰,鼻尖蹭兩下他。

    她發尾滑進他睡衣領口,掠過他鎖骨,發間陣陣梔子花的清香鉆進呼吸里,左柯讓喉結一滾,耳朵微不可察變紅。

    第16章

    寧大每周三下午全校公休, 鄔思黎上午滿課,左柯讓九點多才有課。

    倆人課表經常有對不上號的時候,畢竟不是同專業同班, 一般這種情況下,左柯讓都會遷就鄔思黎的時間, 送她去學校, 即便他當天沒課。

    這次車不再偷偷摸摸停在窄巷,左柯讓開進學校里面的停車場,下車牽著鄔思黎手, 拿著她的包,倆人光明正大朝外語院教學樓走。

    昨天大家先是被爆料貼砸個措不及防,緊接著左柯讓連帶著他的朋友圈子一起發聚會合照給鄔思黎正名, 新聞黃金二十四小時還沒過去, 話題兩位主人公就同框出現,給睡眼朦朧爬起來上早八的眾人打了一劑強效清醒針。

    成為焦點的倆人心境完全不同,左柯讓哼著不知道是什么歌曲的調調,拎著鄔思黎的包,和鄔思黎十指相扣的手臂像小朋友那樣幼稚地搖晃著。

    鄔思黎無奈撫上他胳膊,制止他:“別動了。”

    “哦。”左柯讓老實下來。

    鄔思黎是了解左柯讓的, 在家吃早飯時就同他商量他們還如往常那樣,不要太高調,結果被無情拒絕。

    他振振有詞地反駁:“大家都知道了我們干嘛還要裝不認識?”

    “欲蓋彌彰要不得。”

    “昨晚都高調過一次了也不差第二次。”

    “我這地下情人都當多久了,再不拉出來曬曬太陽都該發霉長毛了。”

    “而且我只想送我女朋友上個學又不是想要天上的月亮, 這個愿望不過分吧?”

    一句接一句堵地鄔思黎啞口無言。

    于是就出現現在這樣一副被人當成動物園猴子一樣圍觀的畫面。

    左柯讓這個正牌男友終于從地下轉為地上,昨天又被鄔思黎哄過一番, 今早起床整個人就由里到外散發著一種孔雀開屏的氣息。

    知道自己女朋友臉皮薄容易害羞,他沒表現太過, 就一路送鄔思黎到她上課的教室,到教室門口鄔思黎就轟他走,他裝聽不見,自顧自進去。

    他問:“坐那兒?”

    鄔思黎答非所問:“你快走吧,一會兒老師要來了。”

    他理直氣壯:“老師來怎么了,我們又不是早戀。”

    彼時教室里差不多坐滿一大半,眼睛跟裝追蹤器似的隨著他們倆人移動,左柯讓臉皮厚如城墻,感受不到其他人的八卦目光,在教室里掃視一圈,最后定在靠窗第五排。

    “你舍友在那兒,你是不是跟她坐?”

    容不得鄔思黎否認,左柯讓帶她過去。

    趙月雯范云薇坐第四排,鄒念桐在第五排,旁邊是給鄔思黎占的座位,三人眼瞧著左柯讓走近,在他身后的鄔思黎滿臉通紅,不約而同冒出一個想法——

    還真挺般配。

    昨晚熄燈后她們開啟寢室夜談,話題當然是圍繞著不住校的鄔思黎以及左柯讓,比如猜左柯讓是怎么追到鄔思黎的、他們兩個是特工出身吧居然談兩年才被發現到底怎么做的保密工作、寧城哪個餐廳最貴啊一定要狠宰左柯讓一頓等等。

    小情侶在學校、在人前幾乎沒有過交流,僅是憑借兩張臉,她們實在想象不出他們在一起的樣子,現在親眼所見,不自覺產生一種“他們就該屬于彼此才不算浪費”的感覺。

    天生一對這個詞語創造出來就一定有它存在的意義。

    用來形容鄔思黎和左柯讓好像再合適不過。

    到位置后,包遞給鄔思黎,左柯讓十分友好地跟鄒念桐她們打招呼,一副正宮男友的派頭向她們道謝,感謝她們平日對鄔思黎的照顧。

    鄒念桐三人特淡定地點頭回應不客氣。

    思政老師從前門走上講臺,鄔思黎再次趕人:“我要上課了,你快走吧。”

    “真不用我陪你上課啊?”

    “不用!”

    左柯讓巍然不動:“中午一起吃飯嗎?”

    “好。”鄔思黎急得上手推他:“你快走。”

    總算是在上課鈴打響前一秒鐘將人成功送出教室,鄔思黎還沒松口氣,思政老師見有人要走,揚聲問:“誒那個男生,上課了你干什么去?”

    目光再次聚焦到左柯讓身上,他停在教室后門,肩寬挺拔,一手插兜,一手搓搓后頸,遲鈍涌上些不好意思:“老師我不是這班學生,我就來送女朋友。”

    話落,教室小程度沸騰,起哄聲此起彼伏。

    大學老師和小初高老師不一樣,只有在點名時和同學們短暫相識片刻,過后就忘,但這絲毫不妨礙他們八卦。

    思政老師朝臺下張望:“哪個是你女朋友?”

    鄔思黎恨不得埋進地縫里,趴在桌上裝死,手腕一緊,鄒念桐強制幫她舉手:“這兒老師!這兒!”

    思政老師順著看過去:“有印象有印象。”

    思政這門課不如專業課重要卻又必不可少,上課狀態多是老師在講臺上口沫橫飛,學生在講臺下玩手機,所以碰到認真聽課的學生,思政老師印象挺深刻。

    笑瞇瞇夸贊:“小伙子有眼光啊,找個這么漂亮的女朋友。”

    “謝謝老師。”瞥到鄔思黎一個勁對自己打手勢,左柯讓適可而止,笑得燦爛又乖巧:“不打擾您上課,先走了。”

    教室里氛圍正熱鬧,并沒有隨著左柯讓的離去而熄滅,再這么下去這節課也別想上了,思政老師及時把主場找回來:“好了好了,談戀愛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八卦一下就行了,得干正事了同.志們。”

    眾人回身坐正,翻書聲稀稀拉拉響起。

    鄔思黎慢吞吞直起腰,翻到指定頁面,胳膊上兩道力傳來,鄒念桐朝她亮起屏幕的手機努努下巴,示意她。

    百分百是她們仨在群里的調侃,點開后,果然印證她的猜測。

    鄒念桐:【好膩歪,真的。】

    范云薇:【這就是酷哥的反差嗎?】

    范云薇:【偶然撞見過這哥拒絕女生的場面,連個理由都懶得找,直接一句我不喜歡你給人送走。】

    趙月雯:【我原先還怕思黎會被欺負,現在看來我們黎寶寶也是有點東西在的。】

    范云薇:【你們有沒有覺得思黎他們倆有點像啊,一看私底下就沒少親嘴。[壞笑JPG.]】

    鄒念桐:【盲生你發現了華點!】

    鄔思黎臉一熱,急忙打斷她們逐漸趨向十八禁的話題。

    鄔:【老師看過來了別聊了!】

    鄔:【上課!】

    *

    在外語院出來,左柯讓悠哉悠哉地往航空院那邊走,兩個學院距離不遠不近,寧大綠化面積挺大,陰涼處不少,八點多鐘氣溫不算太熱,在接受范圍內。

    剛到教學樓門口,一陣腳步聲逼近,肩膀一重,段駿鵬勾著他脖子從后面躍起,他被壓得彎下腰,前沖兩步才穩住。

    “有病趁早去治。”左柯讓掙開段駿鵬,揪正歪斜的T恤領口。

    段駿鵬再次哥倆好地纏上左柯讓,聲情并茂敘述一遍在圍觀群眾那里聽來的評論:“我這剛進學校就聽人說咱航工院一男士寸步不離一路護送自己女友到教室,狠狠屠殺了一波單身狗。”

    “把你手給我拿走。”左柯讓目視前方,嗓音慢條斯理拖著調:“我只有我女朋友能碰。”

    段駿鵬發笑:“你他媽在說什么屁話?”

    “現在開始咱倆保持距離。”左柯讓還沒嘚瑟完:“人以類聚,作為一個有女朋友的成功人士,跟你這種不三不四的人混一起,有礙我名聲。”

    昨晚見過左柯讓不值錢的死樣子,段駿鵬見怪不怪,拍兩下他肩膀,語重心長勸告:“讓啊,收斂點,小心第三條腿騷斷了。”

    左柯讓也覺得自己有點過頭,但就是很開心,嘴角抑制不住上翹。

    “說點正事。”段駿鵬正經起來:“發帖人查出來沒?”

    “嗯。”

    左柯讓找他表哥陸明霽幫忙,人學計算機專業,查IP屬地這種小事分分鐘搞定,昨晚上就把發帖人還有那幾條污穢評論的IP整理好發他。

    段駿鵬問:“那怎么的?”

    “還能怎么。”左柯讓笑意不減,吊兒郎當的做派:“挨個來唄。”

    “還以為你今這么高興就不計較這事兒了。”

    左柯讓一哂,態度擺的明明白白。

    昨晚他發出那條澄清評論后聯系管理員禁止,陸明霽查完屬地就刪了帖子,鄔思黎的名字也設置成違禁詞,不會被搜索。

    這筆賬得好好算,發帖人還有評論區那幾個腌臢一個都別想賴。

    他這反應也在段駿鵬意料之中,男人在外都好面子,喜歡當大爺指使自己女人以此滿足被追捧的虛榮心,但左柯讓不,昨晚那一系列把人當祖宗供著的舉動,就能知道他有多寶貝鄔思黎,怎么可能放任她遭受無妄之災。

    “誒我再問一嘴。”段駿鵬覷著他神色:“你們家知道你戀愛這事不?”

    左柯讓無所謂:“知不知道又能怎么樣。”

    “咱們這圈子什么情況你還不了解?”段駿鵬雙手舉高表明立場:“首先我沒有看不起貂蟬妹妹的意思,其次她家庭條件不好是事實,最后你倆要真一直走下去肯定得面臨一堆問題。”

    是真心祝福自己好兄弟找到真愛,但他該提醒也得提醒,他們這個圈子戀愛和結婚是兩碼事,戀愛隨你怎么談都行,結婚就得老老實實接受家里安排。

    很明顯,左柯讓對鄔思黎那就是直奔結婚去的,以免左柯讓太過上頭忘記考慮現實,段駿鵬有必要給他打預防針。

    上課教室在三樓,電梯口擠滿人,他倆沒過去湊熱鬧,去走樓梯。

    左柯讓一步三層臺階,邁得輕輕松松:“他們不管我。”

    漆黑眼睫半垂,揚唇,大逆不道的話張口就來:“我媽又不是白死的。”

    左柯讓十二歲搬來寧城生活,段駿鵬那時候才認識他,對他家里的事情一知半解,關于他媽離世的原因他隱約在長輩那里聽到過一些,不是什么光彩事兒,當時鬧挺大,算是一處禁忌。

    左柯讓可以若無其事掛在嘴邊,段駿鵬可不敢接這話茬。

    千言萬語在心頭盤旋一圈,最終融為一句:“你心里有譜就行。”

    左柯讓嗯哼聳肩。

    兩節專業課上完,最后一節是一二兩班并班的體育課,在航工院隔壁百來米的體育館上。

    體育老師就剛畢業兩三年,沒比他們大多少,都能玩到一起去,熱身完畢后,僅有的幾位女生去自由活動,男生們湊到一起打球。

    左柯讓對排球更感興趣,籃球也會點,就不怎么打,段駿鵬他們勾肩搭背準備去排球場耍一圈,走出一半發現左柯讓不在大部隊里,回頭一看,人正朝著籃球場那邊去。

    兜里東西都掏干凈放在看臺上,左柯讓走近籃球框下那批人,視線輕飄飄掠過隊伍中的任卓元:“哥幾個帶我一個唄。”

    體育老師:“你不都打排球?”

    左柯讓:“換換口味。”

    “那來。”

    體育老師問他打什么位置,他說前鋒。

    人數正好夠分成兩支隊伍對打,抽簽決定隊伍分配,左柯讓抽到和任卓元一組,他毫不避諱地當著眾人面提出換組:“能換一下嗎老師,我不想跟他打配合。”

    手指向任卓元,對應話里的“他”。

    左柯讓語氣漫不經心,像是隨口一說,可指向性又太過明顯。

    眾人一靜,眼睛緩緩滑向另一邊,任卓元站在原地神態自若,完全不在意左柯讓的敵對,反而善解人意一笑:“我沒意見。”

    于是左柯讓就換到另一方前鋒位置。

    哨聲響起,裁判拋球到半空,雙方中鋒起跳搶球,任卓元那隊中鋒稍快一些,球到他們那邊。

    任卓元打后衛,球到他那,快去尋找恰當時機傳球給前鋒,左柯讓提前預判出他的運動路線,一個閃身截斷,籃球落入他手中,借此用力撞他一下,站姿錯位,左柯讓大剌剌露在衣領外的雙環項鏈抽到任卓元耳朵。

    瞬間變得又紅又燙。

    任卓元動作受到影響,前后停頓不到一秒鐘,左柯讓就順利投進一個三分。

    看臺邊圍觀的段駿鵬幾人手掌攏在嘴邊,捧場歡呼:“柯柯好帥!”

    左柯讓大步倒退著,下巴微抬,睨向對面任卓元,懶散地吹一記口哨。

    任卓元放下捂著耳朵的手,大方回以一笑。

    劍拔弩張的氣氛初現端倪。

    不是什么正規比賽,就是隨便玩一玩,圖一個樂呵,大家打得都挺隨意,所以左柯讓的刻意針對就變得格外顯眼。

    他幾乎是在壓著任卓元打,只要任卓元沾到球,不出兩秒左柯讓就會搶過來,上半場要結束,計時器發出蜂鳴聲的那一秒鐘,左柯讓脫手,籃球徑直砸向任卓元。

    又快又猛,力道巨大,任卓元躲避不及,眼前一黑,鼻梁驟然一痛,人也被這股力沖得踉蹌后退,跌坐在地。

    眾人在球場上極速奔跑的腳步被這一出變故強行暫停,體育老師三步并兩步上前,拉住左柯讓,厲聲斥責:“左柯讓你要造反嗎?”

    段駿鵬他們也趕緊過來。

    溫熱的液體從鼻腔里流出,任卓元粗糙抹了下,仰頭看左柯讓:“阿讓,我應該沒惹你吧?”

    “我敢這么整你就代表我有證據。”左柯讓居高臨下站在任卓元面前,歪頭打量著他:“再裝就沒意思了。”

    任卓元不解搖頭:“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跟蹤偷拍好玩嗎?”

    “想拉鄔思黎下水又怕得罪我,所以只給我打碼。”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會為鄔思黎出頭?”

    “敢做不敢當,只會在背地里搞小動作,一個男人玩這套,真的,我覺得挺爛的。”

    左柯讓不疾不徐地揭露真相,其他人先是一臉蒙圈到驚訝再到鄙夷。

    任卓元倒沒有特別蠢,他注冊發帖的手機號是找黃牛買的臨時號碼,不需要登記身份信息,按理說是追查不到他頭上,陸明霽順藤摸瓜黑了他手機,把他手機里所有信息都拷貝打包了一份給左柯讓。

    體育老師有他們不少人的好友,論壇帖子的事情略有耳聞,捋清楚前因后果,還是擋在他們中間,告誡左柯讓別沖動。

    左柯讓叫他放寬心,并說明自己不會打架,拂開他掣肘自己的手,屈膝蹲下,同任卓元視線持平,好聲好氣商量著:“我只是希望你能公開給鄔思黎道個歉,然后就再也不要出現在她面前,這不算為難你吧?”

    任卓元一條帖子將鄔思黎推至風口浪尖,那左柯讓就以牙還牙,他不喜歡玩陰的么,左柯讓就偏把他拉到陽光下暴曬。

    怎么胡編亂造惡心他姑娘,就怎么把這份惡心吞回去。

    “其實你這人也挺有意思,小組合作每次都跟我們一起,我沒上課主動借我筆記,段駿鵬忘寫作業你主動借他抄——”

    左柯讓想起任卓元朋友圈那些內容,拎出兩條比較有記憶點的:“一邊對我們釋放善意然后轉頭又發僅自己可見的朋友圈說我們目中無人,是個離開原生家庭就一事無成的廢物。”

    他疑惑提問:“你怎么做到這么切換自如的?”

    到這時,任卓元淡定從容的面具才有破裂的跡象,胸口隨著呼吸一起一伏,撐著地板的手臂緊繃,定定看著左柯讓。

    左柯讓半點不走心:“對不起咯,不小心看到了你的隱私。”

    “你好像很想融入我們這個圈子,但是很可惜,你永遠都不夠格。”他慢慢笑出聲,輕蔑又不屑:“鄔思黎也不是你配招惹的人。”

    左柯讓探指點他心口,下達最后警告:“記住了,記心里,別再去倒她胃口。”

    第17章

    一整個上午, 每節課課間都會有人找到鄔思黎,說自己不該不清楚事實就隨便發表評論,以后絕對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諒。

    大多都是這個流程,且不是單獨叫鄔思黎出去, 當時教室里有多少人算多少, 就當著他們面誠懇道歉。

    坐在她周圍的三個舍友近距離觀看全程,順便幫忙檢閱他們態度是否良好。

    又送走一個,鄒念桐倚在桌子上鼓掌:“真行, 真爽,真解氣。”

    趙月雯范云薇也贊同點頭,昨晚帖子才開始傳播, 管理員就開啟禁言模式, 她們只來得及和臭蛆們對罵一兩句,一口氣在胸口堵了整晚,現在可算是消散干凈。

    “我有點好奇,你男朋友咋找的他們,咋都一個個這么乖。”范云薇從前排轉過來,趴在鄔思黎桌上:“臉上也沒掛彩, 難不成是內傷?”

    “NoNoNo!”趙月雯豎起一根手指晃晃,神秘莫測地半瞇起眼:“據說左柯讓背景挺牛逼,根本不用自己動手,一兩句話的事, 比如——”

    她不熟悉左柯讓,只能憑借想象編詞造句, 半仰起頭,一副吊吊的樣子:“你要不給我女朋友道歉, 就收拾東西從這所學校里滾蛋!”

    “……”

    其他三人一起尬住。

    鄒念桐撓撓額角,伸手擺正趙月雯歪斜的腦袋:“雯雯,咱少看點言情小說腦殘劇行嗎?天涼王破多少有點不現實。”

    趙月雯不服氣:“那你們說是怎么個事。”

    “當事人說說。”鄒念桐把問題拋給鄔思黎,戳她胳膊:“你男朋友咋搞的?”

    “我也不知道。”對于她們的好奇心,鄔思黎愛莫能助:“他叫我別管,他來解決。”

    她話音剛落,手機叮一下,提示有新消息進來,鄒念桐她們仨不約而同朝亮起來的屏幕看,莫名有種預感是左柯讓,催著她快問問,滿足一下她們過盛的八卦欲望。

    鄔思黎拗不過她們,識別人臉解鎖,三人怕涉及鄔思黎隱私,很有分寸感的先挪開眼,等鄔思黎問完,手機攤桌上給她們看,她們腦袋又齊齊湊一起。

    Atopos:【都去給你道歉了嗎?】

    鄔:【嗯。】

    鄔:【你怎么跟他們說的?沒打架吧?】

    唰。

    左柯讓回復:【沒有啊寶寶,我都跟他們好好商量來的。】

    三位吃瓜人士看到這條消息,曖昧眨眼,異口同聲拉著長音咦聲:“寶寶——”

    鄔思黎立刻蓋住手機,臉有些紅:“你們別叫!”

    “好好好,我們閉嘴。”范云薇掰她手:“寶寶別擋,我們還沒看完。”

    鄒念桐也上手抱住鄔思黎,阻止她亂動。

    又一唰。

    左柯讓的解釋過來:【就查了查他們那些人的爛事,不來道歉我也曝光咯,我們的事是造謠,他們的可都是事實。】

    好一個好好商量。

    “威脅”倆字都懟人臉上了。

    不過對待這些人也沒必要留情面,先撩者賤,左柯讓的作法不過是正當防衛而已。

    “可以。”鄒念桐身為娘家人表態:“小左同志辦事不錯,順利通過組織考驗。”

    “那商量商量吃啥唄。”趙月雯對吃飯這件事更感興趣:“新街口那邊新開了家串串店,巨香!”

    范云薇白眼翻上天,她隨便卷起一本書當作話筒:“我請問,你看的偶像劇里哪部是寫男主請女主朋友吃飯去吃串串的?高大上一點OK?”

    趙月雯眨眨眼,比手勢:“OK。”

    ……

    下午全校放假,上午第四節 課下課,鈴聲結束音樂響起,Taylor的《Cruel Summer》伴隨著正午時分炎炎烈日傳遍寧大每一個角落。

    結束課程的學生們三兩結伴走出教學樓,就在這時,一條道歉聲明貼由論壇轉發至朋友圈,是一段三十秒長的視頻。

    視頻中的男生戴眼鏡,挺干凈書卷氣的長相,鼻梁貼著一個創口貼。

    “我是2019級航工二班的任卓元,因我不明事情真相,前兩天在學校論壇擅自發布不良信息,跟蹤偷拍造謠同校女生私生活混亂,給對方造成一系列傷害,對此我深感抱歉……”

    統一下課時間,哪哪都是人,其中有一個看到朋友圈就會傳遞給身邊所有,都不用再費事切換去論壇評論,即刻就能和同伴當面吐槽——

    “航工二班的啊,那就更能理解為啥單獨給左柯讓打碼了,嫉妒又怕被報復。”

    “我記得他和鄔思黎還在同一家店一起兼職,而且平常上課他還經常跟左柯讓同組,背地里捅人家倆刀子捅得可真利索。”

    “不過這個道歉視頻有點過了吧,這樣一搞他以后應該挺難了吧。”

    “你這圣母心泛濫的也有點過了吧,他不先造謠生事會得到這個結果嗎?他污蔑人女生的時候咋沒想過人女生以后會不會難以生活?”

    “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啊,不明事情真相,就是愛而不得因愛生恨,打擊報復唄。”

    “也不見得是因愛生恨吧,沒準就是閑得找事,小透明做久了想博關注。”

    “……”

    道歉稿是左柯讓審閱過的,段駿鵬問過他為啥不把任卓元喜歡鄔思黎這點加上去,得不到就毀掉這個理由動機更有說服力,更能為鄔思黎博同情好感。

    左柯讓不同意,任卓元是個什么東西,還不配跟鄔思黎的名字一同出現,他不想以后別人提起鄔思黎就能聯想到任卓元,進而牽扯出這樁破事。

    而且同情好感這兩樣,鄔思黎也不需要。

    總之,沉寂許久的寧大校園論壇最近這兩天因為這件事又熱鬧了一把,左柯讓在朋友圈發合照將事情發展推向高潮,任卓元這條道歉視頻則是作為結束,這場鬧劇就到此為止。

    有幾天沒有去看鄔思銘,左柯讓提前訂好午飯,和鄔思黎去醫院陪鄔思銘待了一下午,晚上約好請鄒念桐她們吃飯,六點鐘在醫院離開。

    范云薇再三強調要高大上,她們現在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鄔思黎,絕對不能在左柯讓面前丟份,于是三人下午在宿舍嘰嘰喳喳討論半晌,聚餐地點最后定在新街口一家有包廂的大排檔。

    段駿鵬他們聽說左柯讓今晚要請鄔思黎舍友吃飯,吵吵著也要去,未免被拒絕,理由找的還挺得當,說他們這群兄弟不去,就左柯讓一男生跟四個女生一起吃飯太過尷尬,

    于是最后聚餐隊伍多出十來號人,等在包廂落座,飯局兩位主角坐在中間,雙方朋友分坐在他們兩邊,現場一度有種由鄔思黎左柯讓牽線搭橋促成兩批人聯誼的感覺。

    左柯讓那邊明顯人數多,所以界限劃分也不是特別清晰,鄔思黎肯定挨著左柯讓,另一邊是鄒念桐,范云薇這個對熟人社牛對生人社恐的選擇性.交流者坐在鄒念桐趙月雯中間,趙月雯另一邊是人高馬大的安潯,剩下大半張桌子都是左柯讓朋友。

    比例懸殊。

    雙方會晤,一開始都琢磨著要端著點,莊重點,畢竟是一頓包含特殊意義的飯局,做完自我介紹后,段駿鵬潘瑞陽一唱一和抖機靈調節氣氛,絕不叫一絲一毫的尷尬局面產生,鄒念桐她們也很配合,問問題就答,答完再反拋回去一個問題,這么你來我往的,包廂里就沒有片刻安靜時候。

    到這時候,一切都還挺正經。

    烤串小炒之類的菜品陸陸續續端上來,段駿鵬拿著起子將桌上一瓶瓶冰啤酒撬開。

    酒就是個標志,一口接一口下肚,若有似無的拘謹消失,一個個都拋棄掉矜持穩重的外殼,逐漸放飛自我。

    段駿鵬橫跨半張桌子,抱著酒瓶從靠近門口的位置插到鄔思黎和鄒念桐之間的空位,帶著滿臉疑惑問鄒念桐自己哪里得罪過她,她為什么討厭他?

    左柯讓正戴著一次性手套給鄔思黎剝小龍蝦,腳伸到鄔思黎凳子底下,卡著橫桿把她連人帶椅往自己邊上勾,遠離段駿鵬。

    鄔思黎瞬移瞬得有點懵,驚呼一聲,去扶左柯讓,穩住身體后,龍蝦肉遞到嘴邊,她咬著吃進去。

    余光一晃,是段駿鵬在擴大的空間里直接坐在地上,鄒念桐以為他要碰瓷,蹭一下站起來,說我不討厭你。

    段落鵬沒喝多,些許上頭,抓著她手腕拽她重新坐下:“你不討厭你對我翻什么白眼,我都看見兩次了!”

    鄒念桐拒不承認,咬死是他喝多眼花。

    段落鵬就突然哭起來,說自己第一次碰到鄒念桐這么莫名其妙的人,討厭他不講清楚理由就算了還反過來污蔑他。

    鄒念桐目瞪口呆,這哥們眼淚說來就來,學什么航工,應該去電影學院學表演,影帝獎杯分分鐘是他囊中之物。

    鄔思黎也嚇一跳,扭頭瞅左柯讓:“他哭了。”

    左柯讓簡單解釋:“失戀了,甭管他。”

    范云薇手邊也有幾個空酒瓶,不確定她喝幾瓶,但看她反應就知道喝不少,拉著趙月雯一起跟安潯劃拳,一條腿還特豪邁地踩在凳子上,襯得趙月雯這位御姐都嬌小起來。

    一個包廂,好幾個戲臺。

    就在這么個雞飛狗跳的環境里,這場飯局的二位主角早就被人遺忘,左柯讓樂得不被打擾,誰也不看誰也不管,穩如泰山地給鄔思黎剝蝦投喂,鄔思黎邊吃邊新奇地享受著現在的熱鬧。

    她性格內向,從小到大沒什么朋友,每天放學都趕著回家幫父母照顧鄔思銘,從來沒有跟朋友出去玩過,減少一大部分加深關系的機會,感情自然而然變淡,社交軟件手機號一換再換,上大學前的那些朋友有的失去聯系,有的則變成偶爾出現在點贊列表里的一個頭像。

    和左柯讓以前偷摸著戀愛,而且他也更喜歡和她單獨相處,所以這種場景是第一次在鄔思黎體驗。

    不會再擔心晚一刻回家會遭到父母的批評,也不用考慮壓在肩上的責任,此時此刻她只是一個上完一天課和朋友出來放松聚會的普通人。

    她在沉重枷鎖中窺探到一絲自由的氣息。

    噠一聲,一只盛著湯的白瓷碗放在她面前,鄔思黎調轉視線,看見左柯讓戴著紅繩徐徐收回的手。

    哦對。

    她還有個男朋友。

    并且附加在她身上的一份束縛來源于他。

    可眼前所見的溫馨幸福也是因他產生。

    鄔思黎盯著那碗湯半晌沒動,左柯讓打個響指喚她:“想什么呢?”

    “沒什么。”鄔思黎搖頭,拿起勺子舀湯喝。

    這家大排檔烤北極貝一絕,左柯讓夾過來一個,弄干凈覆著的辣椒姜絲,送到鄔思黎嘴邊。

    地上的段駿鵬哭累了,還有點餓,抬頭一看自己好兄弟格外賢惠地在喂自己女朋友,湊過去:“阿讓我也要吃小龍蝦。”

    張大嘴巴:“啊——”

    左柯讓就一個字:“滾。”

    段落鵬被罵,打個酒嗝嘴一扁又要哭,鄒念桐剛被他整得腦瓜子嗡嗡響,都說男人的眼淚女人的興奮劑,可如果流眼淚的人是段駿鵬,鄒念桐就萎得不行。

    迅速在桌上拿起一片烤面包塞他嘴里,堵住他即將傾泄的哭聲。

    潘瑞陽這時才發現段駿鵬在哭,一點不顧及兄弟面子,大聲嚷嚷起來,恨不得昭告天下,左柯讓那邊都知道段駿鵬失戀分手這事,于是飯桌上各玩各的幾撥人又統一起話題,聊著感情問題。

    還不是干聊,配著真心話一起玩,問題就是談過幾段、印象最深刻的是哪一位、為什么分手等等。

    大家都有那么點經驗可講,酒瓶轉到左柯讓,人還在剝蝦,只眼皮子掀了下確認自己是否中招,又垂眸繼續忙:“不好意思啊,沒分過手,我跟我老婆初戀。”

    平淡的語氣里透露著一種“別太羨慕”的優越感。

    聽得人只想揍他。

    段駿鵬昨晚上分的手,正是創傷嚴重階段,最為受刺激,跳起來就撲向左柯讓,左柯讓一邊應付他一邊叫鄔思黎躲遠點,別碰著她。

    一頓飯吵吵鬧鬧吃了將近三個小時,要不是有些人住宿得趕門禁,估計還得有下半場。

    左柯讓也喝了點酒,吃飯的地方就在公寓附近,他不知道又抽哪門子瘋,不叫代駕不打車,非要跟鄔思黎手牽手步行回家。

    夏季的寧城就像一個火爐,酷熱難當,路燈一盞挨一盞,滿街梧桐樹筆直矗立,樹葉在晚風吹拂下沙沙作響。

    倆人十指緊扣,漫步在街頭,這個天氣呼吸都能出汗,他們掌心相貼,沒一會兒就泛起潮濕。

    鄔思黎嫌不舒服,要撒開,左柯讓攥著她手腕在自己T恤上胡亂一擦,又扣住。

    鄔思黎拿他沒辦法,隨他去。

    他有選擇性潔癖,選擇對象只有鄔思黎一個,段駿鵬穿過一次他的外套,他直接送人,鄔思黎穿一次他衣服,他能一輩子不洗天天套身上。

    再打個比方說家里人跟他同喝一瓶水他不能接受,換成鄔思黎,別說同一瓶水,就從她嘴里吐出來他都能面不改色咽下去。

    形容很惡心,但是很恰當。

    地面他們的影子也親密,沿著路燈往前走,影子從清晰到模糊再到清晰。

    左柯讓的好心情還在持續,看什么都歡喜,邊上一女生牽著一只德牧路過,他那欠登勁兒上來,對德牧嘬嘬兩聲逗弄。

    不成想碰到的這只德牧脾氣不太好,梗著脖子沖左柯讓呲牙咧嘴嗷嗷兩嗓子,左柯讓條件反射先護著鄔思黎后退,女生扯著牽引繩喊閉嘴。

    女生抱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它不咬人的。”

    “沒事沒事,是我們先招惹它的。”鄔思黎上前一步,半擋著左柯讓,以防他再鬧。

    左柯讓乖巧站鄔思黎身后,彎著腰下巴搭在她右肩膀,耷拉著腦袋跟德牧對視,然后搖兩下鄔思黎胳膊,小聲嘟囔:“我靠好兇啊它,瞪我。”

    “……”

    不能再放任他丟人,鄔思黎朝女生一笑,說聲再見,忙不迭帶著左柯讓往前走。

    左柯讓故意卸去一半力氣,由鄔思黎推著,還不忘委屈巴巴地告狀:“那狗真超兇,它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好嚇人啊寶寶,你快安慰我一下。”

    就是個小插曲,女生本也要往與他們反方向走,腿邁出去一條,就聽見這么不要臉的一句話。

    不禁回頭觀望,就瞧見那長相挺不好惹但很帥的男生黏糊糊纏著女朋友要親。

    及其辣眼睛,她一言難盡地摸摸自己狗兒子的腦袋,指著左柯讓背影:“看見沒,他比你還狗。”

    第18章

    能考入寧大的學生都不是不學無術的泛泛之輩, 大家都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無非就是閑暇時看個樂子,造謠一事掀起的波瀾很快能趨于平靜。

    生活還在按部就班的進行, 非要說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西語一班的同學們經常能在本班課上看見左柯讓的身影。

    不是送鄔思黎來上課就是來陪她上課, 每次兩人一同出現, 手絕對十指緊扣,鄔思黎的包也總是在左柯讓肩上,就和普通談戀愛的小情侶一樣。

    這么一來二去, 左柯讓理所當然成為西語一班的編外人員。

    左柯讓沒有想再拓展另一門專業的打算,陪鄔思黎上課就坐她旁邊打游戲,玩夠了就趴桌上看著她養眼, 然后再搞點小動作吸引她注意力。

    戳她胳膊、揪她頭發、桌子底下的腿有節奏地撞她, 種種行為就很小朋友。

    學生們大多知道左柯讓是鄔思黎男朋友,但是老師們不清楚,有次上西班牙文學史的課,鄔思黎好好在記筆記,左柯讓手欠,勾著她頭發搔她臉, 被講臺上老師看個正著。

    “那男生!”老師手指他:“上課不好好聽講干什么招惹人小姑娘!”

    前排人回頭,后排一哥們舉手報告:“老師,人招的自己女朋友。”

    “女朋友怎么了?女朋友就可以隨便打擾了?”老師眼睛一瞪:“來你起來說說,西班牙戲劇的奠基人是誰?”

    隔行如隔山, PPT上每一個字拆開左柯讓都認得,但拼湊在一起于天書無異, 他一臉懵,本能去瞅鄔思黎, 鄔思黎撇過頭,切斷跟他的眼神交流。

    得。

    女朋友見死不救。

    其他人也都在看戲,左柯讓孤立無援,只好跟老師承認他不會。

    “我看你挺閑,這段內容抄二十遍下課交上來。”老師點擊鼠標,PPT切換至問題答案那一頁,他批評教育一句:“身為家屬就得有家屬的自覺,陪女朋友來上課不幫忙也別幫倒。”

    左柯讓虛心接受:“知道了老師。”

    “坐下吧。”老師強調:“自己抄啊,二十遍。”

    老師翹翹講臺桌喚回同學們的心神,講課繼續,左柯讓坐下,見老師不再看這邊,拽下鄔思黎還擋著臉的手,她上翹的嘴角露出,左柯讓也笑。

    “還真不管我。”

    鄔思黎小聲:“誰叫你老亂動。”

    她找出筆紙給他:“快抄吧,再耽誤下課要抄不完了。”

    左柯讓指尖撓她掌心撒嬌:“不幫我分擔分擔啊?”

    “不。”鄔思黎一本正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你說的。”

    “行。”左柯讓用手機對PPT拍張照片,拿筆開始寫,悠悠嘆口氣:“女朋友都不心疼我,我好可憐。”

    鄔思黎隨口安慰:“抄完就不可憐了。”

    左柯讓莫名被她的敷衍逗笑,抓著她手遞到嘴邊咬一下。

    這種平淡日子過得倒也溫馨有趣。

    進入梅雨季,寧城隔三差五就下場雨,空氣中漂浮著潮濕顆粒,皮膚黏糊糊的一點都不干爽,叫人片刻不想離開空調房。

    這天下午兩人都沒有課,段駿鵬他哥一朋友新開了家臺球館,就在大學城里,今天開業,招呼他們過去玩。

    鄔思黎要去甜品店打工,左柯讓沒事干,準備去坐坐。

    一幫人成群結隊往校門口走,段駿鵬潘瑞陽他們在前面打鬧,左柯讓在后面給鄔思黎發消息報備行程。

    Atopos:【你下班前我就回來。】

    對面回一個好。

    左柯讓就不滿意了,明知這是鄔思黎一貫作風,但他就覺得太冷淡,指腹按著鍵盤,噠噠打字——

    【親親】

    “我”字還沒拼完,嗖一下,鄔思黎又發來一條。

    鄔:【[親親JPG.]】

    準確預判他想法。

    光標移動,刪除輸入框里的消息,找個一模一樣的小表情回復她。

    還沒發送,前面段駿鵬突然止住腳步,回頭叫他:“阿讓。”

    左柯讓掀眼,段駿鵬面露些許擔憂,他不解挑眉,余光納入一抹身影,側額望去,一頓。

    停靠在在馬路邊那輛低調黑色的轎車里,車窗全降,男人穿著簡單白襯衣,容貌與左柯讓七八分相似,長年身居高位不怒自威的成熟氣質卻甩他一大截。

    左繼坤隔著段距離看向左柯讓,一句話沒說,只打開車門,往另一側挪個位置,示意他上來。

    左柯讓所有情緒瞬間斂起,在原地站了會兒,收起手機抬腿朝那邊走,擦過段駿鵬肩膀時,淡聲:“先走了。”

    段駿鵬點頭:“有事打電話。”

    左柯讓一嗯,兩三步到車邊,矮身坐進去,關門升窗,車子在同一時間啟動,在段駿鵬他們面前駛過。

    安潯他們都是大學才和左柯讓玩一起,并不了解他家里情況,也是第一次見到左繼坤,憑借長相判斷出是左柯讓父親。

    “那是柯柯他爸吧?他們爺倆也太像了。”

    “我咋感覺柯柯跟他爸關系不咋好呢,吵架了?”

    這問題一拋出,所有人都瞅段駿鵬,他和左柯讓認識時間最長,潛意識認為他會知曉更多。

    自車開走,段駿鵬表情就一直挺凝重,他上次也是第一次見到左繼坤還是在初中,跟剛才那副場景一樣,左柯讓他倆放學約著出去玩,左繼坤等在校門口,把他接走。

    后來左柯讓連續三天沒去學校,還沒個消息,段駿鵬不由擔心,去他在學校附近的公寓找他,人倒是在家,就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帶著傷,一看就是挨了打。

    左柯讓當時挺正常,心情什么的都不錯,段駿鵬問他怎么沒去學校,他笑著指了下自己的臉,說他這樣太丑,不想被別人看見,影響他的帥氣形象。

    他沒主動講原因,段駿鵬就不問,但是結合左繼坤的出現以及在長輩那里聽來的信息,能猜到他們父子倆關系并不好。

    再大些,認識左柯讓時間越來越久,他透露出的只言片語更加印證段駿鵬的猜想。

    段駿鵬頗為煩躁地向后擼一把頭發,嘆氣:“阿讓跟他爸,也就是血緣關系上的父子。”

    *

    車子平穩行駛在街道上,擋板隔開車廂前后,父子倆分坐在兩邊,左繼坤雙腿交疊,雙手交握,靠著椅背閉目養神。

    左柯讓胳膊肘支著車窗檐,屈指抵著太陽穴看外面,想起還沒回他姑娘消息,按解鎖鍵,屏幕一亮緊接著又暗下去。

    沒電自動關機。

    不想找左繼坤借充電器,非必要他一句話都不想跟左繼坤多說,窒悶壓抑的氣氛緩緩蔓延,左柯讓心生厭煩,耐不住打破僵局:“找我什么事兒?”

    左繼坤嗓音低沉:“先去吃飯。”

    左柯讓輕呵:“下午兩點半,你吃哪門子飯?”

    他話中帶刺,左繼坤也不惱,準確來講是懶得搭理他,他只需要通知左柯讓,不是在同他商量,并且給出的選項里沒有“拒絕”。

    十分鐘后,車子在一家私房菜館院里停下,左繼坤提前有預定,報出包廂號,服務生領著過去,落座后左繼坤點了三道菜,左柯讓坐對面一言不發,服務生詢問他要吃些什么,左柯讓搖頭說不用。

    左繼坤合上菜單:“他不吃,那就這些。”

    服務生:“好的,您稍等。”

    等人退出去,包廂里只剩他們父子倆,左柯讓看完一出熱鬧似的鼓兩下掌:“左部就是左部,自個兒吃頓飯還這么大陣仗。”

    左繼坤皺眉:“你少跟我陰陽怪氣。”

    “受不了還叫我過來。”左柯讓慢條斯理給自己倒杯水:“你這不自作孽。”

    嘴唇碰到杯口,他意味不明一笑:“忘了,你作孽時候多了,不差這一次。”

    左繼坤:“你要不會跟你老子我好好說話就再滾去國外待兩年。”

    說好聽是“待”,實際是流放,左柯讓六歲那年母親車禍去世,他被左繼坤扔國外將近兩年,當時兩家亂成一團,左繼坤裝得一副好形象,對外說是送他出國散心,每個月給他打點錢維持生計,其他一切不聞不問,就叫他自生自滅。

    左繼坤用老子的身份壓他,他就有樣學樣:“你要嫌奶奶活得久,你就再扔我一次。”

    左繼坤不待見左柯讓這個兒子,但對父母是真孝順,如果不是老太太千叮嚀萬囑咐他結婚這種大事得由他親自且當面告訴左柯讓,他根本不會來寧城。

    左柯讓算是拿捏住左繼坤七寸,壓下怒氣,盡量冷靜下來,在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請柬:“下周周末回京北。”

    暗紅色燙金紋樣昭示著這封請柬的含義,左柯讓兩指捏住一角,翻開。

    左繼坤和一陌生女人的名字出現在上面。

    給自己親兒子送再婚請柬。

    有意思。

    左柯讓這下是真覺得好笑,甚至還笑出聲:“背景查清楚沒?別婚后又蹦出個初戀跟人跑了。”

    話音一落,迎面一只茶杯徑直沖過來,左柯讓看得清楚,但他沒躲,既然他敢開這個口,就無所謂會得到什么后果。

    眉心一陣鉆心的刺痛,啪啦一聲,茶杯掉地四分五裂,溫熱液體流到眼皮上,左柯讓不甚在意地抽張衛生紙擦拭。

    白色紙巾被益出的鮮血染紅。

    再待下去沒意義,紙團丟在餐桌上,左柯讓起身,左繼坤沒攔他,這個時間不是飯點,上菜很快,服務生敲門送菜,左繼坤拆開濕巾擦手:“你奶奶希望你來參加,周六那天我要在現場看到你。”

    血沒止住,又開始往下滑,左柯讓再抽紙按住:“我奶奶更希望我高興。”

    左繼坤輕松撂話:“那你應該不希望我去找你女朋友的麻煩。”

    *

    臺球館開在大學城中心最好的一處位置,一共兩層,一樓空間最大,擺放著十幾張臺球桌,二樓有一個小型吧臺,兩張臺球桌,專門供相熟的朋友來玩。

    段駿鵬到地方后就一屁股坐沙發里,摩挲著下巴想事情。

    左柯讓跟他爸那要死不活的關系也不是一兩天,以前沒人訴說,現在可不一樣,左柯讓身邊有鄔思黎,照他戀愛腦那個勁兒,鄔思黎簡直就是他救命良藥。

    而且不都說,男性脆弱的時候最容易博得女人心疼,段駿鵬要通風報個信,左柯讓一準能得到好處,到時候還不得給他磕頭謝恩?

    巴前算后糾結一個鐘頭,段駿鵬給鄔思黎發了條消息。

    不是周六日,甜品店今天訂單不多,但是有貨送過來,她們幾人都忙著搬貨。

    在卡車和店鋪中間往返十好幾趟,總算將所有配料都放到儲物間,吳敏累趴在桌上,有進氣沒出氣,鄔思黎對著單子清點貨物數量,圍裙兜里的手機震動一下,肯定是左柯讓又無聊了,暫時沒管。

    等清點完畢,確認無誤后,她才查看消息。

    居然不是左柯讓,而是段駿鵬。

    公開戀愛在家里聚餐那晚,她和段駿鵬他們幾人都加了好友,還是左柯讓率先張羅的,萬一他不在寧城的時候她出事,還有別人能幫忙。

    段駿鵬:【貂蟬妹妹,阿讓下午沒跟我們去打球,他爸過來把他帶走了,估摸他今天心情會不太好,你多安慰安慰他。】

    朝夕相伴兩年,鄔思黎即便沒見過左柯讓家里人,也能在日常生活中捕捉到蛛絲馬跡。

    她知道他們父子關系緊張,回復完段駿鵬,給左柯讓撥電話,嘟嘟兩聲忙音后是冰冷機械的女聲提示對方已經關機。

    還有五分鐘下班,左柯讓說過會來接她,他從來不會遲到,如果要她等會提前告訴她,結果現在他手機關機,人也沒出現,按理說他那么大個人怎么都不會出事,可人與人之間一旦產生感情和羈絆就很難做到理智。

    鄔思黎摘下圍裙,匆匆往架子上一掛,拿上包,邊向門口走邊交代:“我有事先走,貨都點好了你們記得和錢姨說一聲。”

    第19章

    鄔思黎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左柯讓, 他們兩個了解彼此的性格,清楚彼此的喜好、口味,也僅限于此。

    或許只是單方面僅限于此, 畢竟她的事情左柯讓動動手指就能查得底朝天,她是沒有那個相對應的能力去調查左柯讓。

    第一反應是先回家, 夏天天黑得晚, 大片火燒云在天際鋪陳,染成絢麗紅色,客廳地板上都拖拽出金燦光芒。

    聽見開門聲, 二哈搖晃著尾巴疾馳而來,腦袋親昵地蹭著鄔思黎小腿,它快三個月大, 模樣一點點脫離滿月時的圓鈍, 兩只三角耳豎起來,可愛一如既往,只是少了些憨態。

    鄔思黎換拖鞋的空檔摸它兩下,進去后每間屋子挨個找一圈,沒有見到左柯讓,她茫然站在客廳中央, 直到手機響起一聲提示音,是某個軟件的自動推送消息,她后知后覺想起兩人連接的定位。

    點開查找軟件,左柯讓的頭像在地圖上閃爍一下就消失不見, 估計是所在地信號不好,福至心靈一般, 鎖屏又按亮,看到那串日期數字, 鄔思黎再次出門。

    出小區打到車,坐進后排駕駛座,鄔思黎報地址:“師傅,去西郊墓園。”

    公寓到西郊墓園有點距離,趕過去的途中鄔思黎兩次嘗試給左柯讓撥電話,無一例外收獲到“對方已關機”的回答。

    又趕上晚高峰,堵了會兒車,出租車停在墓園入口是差一刻鐘七點,馬上要到墓園關門時間。

    鄔思黎一路小跑著邁過一層又一層臺階,她知道具體位置,徑直朝最里面去。

    西郊墓園是寧城占地面積最大的墓園,依山建造,旁邊緊挨烈士陵園,綠化覆蓋率達百分之八十,又是晚上,氣溫有所下降,一座座貼著黑白照片的石碑整齊矗立,配合著將暗未暗的天色,陰森又詭異。

    鄔思黎沒空害怕,因為焦急整個人都有些躁動。

    她是擔心左柯讓的。

    最終在從上往下數第二排中間位置,看到一抹身影,他盤腿坐在地上,手肘分別支著大腿,脊背微弓,低著頭,有那么幾分頹廢。

    鄔思黎緩緩因奔跑而變急促的呼吸,走過去。

    左柯讓正前方的墓碑上貼著一張女人的黑白照片,眉眼間的神韻和左柯讓如出一轍。

    ——陸若青之墓

    是左柯讓的母親。

    兩人戀愛沒多久,左柯讓就帶她來祭拜過他母親,她感情史再空白也知道這個流程走向不對勁,她問過為什么,左柯讓當時笑嘻嘻又挺鄭重地說是來見家長。

    自那以后,每年清明節他們都會一起給她父母以及他母親掃墓。

    感知到有人靠近,左柯讓抬首,鄔思黎恰好到他旁邊,他不自覺一笑:“你找到我了啊。”

    鄔思黎嗯:“我找到你了。”

    借著瑩瑩燈光,她看見左柯讓右邊眉毛橫亙著一道突兀猙獰的傷口,血不再流,邊緣紅腫不堪,長度快要延伸至太陽穴。

    鄔思黎擰眉:“怎么弄的?”

    左柯讓言簡意賅:“刺了我爸兩句,他砸的。”

    她來的倉促,什么都沒帶,就沖陸若青鞠一躬,然后站直,轉身,小腿碰到左柯讓膝蓋,朝他伸出手:“走吧,回家了。”

    左柯讓抬首,握住她手掌,鄔思黎一拽,他借力站起來,過道能容納得下三人并行,但是左柯讓選擇跟在鄔思黎身后,由她牽著自己,朝山下走。

    “我手機沒電了,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

    左柯讓垂著眼,盯著鄔思黎的落腳點,爭取分毫不差踩著她的腳印。

    “嗯。”腳步踉蹌一下,鄔思黎無奈止步:“你不要老踩我。”

    左柯讓無辜樣:“我不是故意的。”

    “你跟我并排走。”

    “不,我就想在你后面。”

    面對左柯讓的無賴,鄔思黎總會妥協:“那你別踩我。”

    左柯讓強調:“說了不是故意的。”

    又一腳踩到鄔思黎鞋后跟。

    怎么都不像是不小心。

    左柯讓不禁笑出聲,再三保證:“我真不是故意,可能坐久了腿不怎么受控制。”

    鄔思黎不說話,低頭看一眼自己的鞋,她穿得白色帆布鞋,后跟處多出三道黑色印子。

    左柯讓快速補救:“回家我給你刷干凈。”

    他做出的所有承諾鄔思黎都相信他能完成,唯獨跟家務沾邊——

    她問:“家里鞋刷放在哪你知道嗎?”

    左柯讓想說當然知道,他好歹給家里做過大掃除,話到嘴邊驀地記起上次他收拾屋子還是一個月前,期間家政阿姨來過好幾次。

    他改口:“那送干洗店,我出錢。”

    馬上到墓園關門時間,守墓人拿著手電筒進行下班前檢查,在階梯通道看到一男一女,催促他們快點離開。

    沒再耽誤,倆人加快步伐下山,走出墓園,鄔思黎叫了輛滴滴,界面顯示還有十分鐘到達。

    腰間一緊,身體一輕,眨眼間落在花壇圍邊石上,跟左柯讓身高差距縮小,兩人面對面,左柯讓展臂抱住她,側臉枕在她肩膀,鼻梁緊貼著她脖頸。

    他蔫巴巴的,無精打采:“好累啊乖乖。”

    平時揉二哈揉習慣,鄔思黎下意識去摸左柯讓后腦,是和二哈柔軟毛發完全不同的觸感,她反應過來,改變策略去搓他耳朵:“車馬上就來了。”

    左柯讓敏銳捕捉到她那一瞬間的停頓:“你剛是不是把我當二哈了?”

    鄔思黎否認:“沒有。”

    左柯讓哼哼兩聲,樓緊她腰,在她肩窩用力蹭兩下,直至將她白嫩皮膚磨紅,唇覆過去,探出舌尖輕舔。

    濕漉的柔軟在她那一寸皮膚上游走,酥癢從她脖子向全身擴散,指尖蜷縮,她推左柯讓:“在外面,別鬧。”

    “外面不行,回家呢?”

    “回家隨你。”

    左柯讓心滿意足,放開鄔思黎,視線自她眼睛滑指鼻尖、再到嘴唇,湊過去親一下,最后執起她手,話題拋得令人銜接困難:“我爸再婚了,這周六辦婚禮,今天他來找我就是說這事兒。”

    沒有鋪墊,沒有前期渲染。

    平淡地告知她這件事。

    鄔思黎挺懵的,不知作何反應,還未想好該怎么回應他,一束車燈掃過來,死者圖清凈,墓園選址都略偏僻,這個時間點不會有車無緣無故經過這里,左柯讓解鎖鄔思黎手機,對照一下車牌號,是他們打的那輛。

    拉開后排車門,鄔思黎先坐進去,左柯讓緊隨其后,一上車就跟卸掉骨頭似的靠在她身上。

    郊區開往市區,路燈一盞盞在窗外掠過,因為剛才那個消息,一種莫名的沉默產生,鄔思黎目視前方,望著擋風玻璃走神,左柯讓挽著鄔思黎胳膊,把玩著她手指。

    他捏著鄔思黎一根食指戳自己臉頰:“我餓了。”

    鄔思黎下巴抵著他額頭:“想吃什么?”

    “想吃面。”左柯讓補充:“你做的。”

    鄔思黎說好。

    回去比來時要快不少,到小區門口,鄔思黎掃碼付款,下車后左柯讓還墜在她身后,明明就可以并排走,鄔思黎也沒管他,他經常會冒出一些她無法理解的想法。

    二哈在玄關處迎接,鄔思黎少見地沒有抱它,越過二哈去洗手間洗干凈手,折至廚房做面條,期間囑咐左柯讓把傷口處理一下。

    沒等到人來管自己,二哈急得繞著它空空如也的飯盆團團轉,它跑去玄關等待也不是因為想念二位主人,是因為超過它每晚進食時間,它快要餓死了。

    左柯讓全程圍觀鄔思黎是怎么忽視掉她的寶貝愛狗,愉悅地吹聲口哨,二哈由此將目光盯向他,沖過來咬著他褲腿,以微弱到能忽略不計的力氣拖著他,到達自己地盤,二哈用鼻子拱自己飯盆,嗷一嗓子。

    示意左柯讓快喂它。

    它餓得恨不得追著自己尾巴啃,現做它可能等不及,左柯讓在上層置物架取下一袋搭配好的即食餐包撕開,倒在它飯盆里。

    二哈立刻埋頭干飯,哼哧哼哧吃得巨香,左柯讓蹲下身,屈指彈彈它耳朵:“還是我比較重要,她急著給我做飯都沒注意到你。”

    愛憐地點兩下它腦袋:“哈哈,你好慘。”

    二哈忙著填飽肚子,沒空搭理他,隨便他怎么攀比,左柯讓自娛自樂一波,又跑去廚房黏著鄔思黎。

    鄔思黎長發挽成低馬尾,拿著一個雞蛋在大理石臺邊磕一下打在煮鍋里,瀝水籃里有一把小青菜,左柯讓走過去要洗,鄔思黎攔住他。

    “是洗好了的。”

    “哦。”

    左柯讓就擰開水龍頭洗手,抽紙擦水珠邊歪頭看她,過會兒移到她身后,圈住她腰,依賴地擁著她。

    青菜放進鍋里,鄔思黎拿著筷子攪拌,稍側臉:“消毒擦藥了嗎?”

    “想你給我弄。”左柯讓勵志做一個離開鄔思黎就不能存活的巨嬰,裝癡呆很有一手:“我不會。”

    “疼不疼?”是一句廢話,可鄔思黎只能想到這種關切方式。

    “超疼。”他賣慘:“你是沒看見,我當時都被砸哭了,眼淚啪嗒啪嗒掉。”

    鄔思黎不信。

    他對她耍寶逗趣,但碰上左繼坤他骨頭硬得很。

    她問:“婚禮要去嗎?”

    “去唄,反正我也沒什么感覺。”

    左柯讓沒講左繼坤用她威脅自己的事,這是他們父子倆之間的斗法,跟鄔思黎沒關系,不能牽扯到她。

    鄔思黎做的清湯面,兩只陶瓷碗里是兌好的佐料,面條煮熟,她先舀出幾勺面湯再撈面,拌好后左柯讓端去中島臺。

    就是很普通的一碗面,根本沒有什么技術含量,左柯讓吃下第一口,聲情并茂地夸贊鄔思黎手藝好棒,在他眼里,鄔思黎會眨眼會呼吸都極為了不起。

    或者說,鄔思黎存在本身就是值得左柯讓炫耀的事情。

    吃完一頓簡單晚餐,碗筷放進洗碗機,鄔思黎拉著左柯讓在客廳沙發坐下,找出醫藥箱給他消毒涂藥。

    鄔思黎剛拿起棉簽,左柯讓掌心按在她后腰,把她推到自己懷里,分開她腿,跨坐在自己身上。

    他理由特充分,言之鑿鑿:“我害怕,不抱著你會嚇死。”

    滿嘴跑火車也是左柯讓技能之一。

    消毒水浸濕棉簽,鄔思黎小心翼翼在傷口邊緣擦拭,像是怕她緊張,之前還嚷嚷疼的人等到她真動起手反倒安靜下來,傷口附近是干涸的血跡,一看就沒怎么上心對待,隨便擦一下草草了事。

    鄔思黎習慣左柯讓的無法無天,高興就笑不高興就耍,全世界都要以他為中心,所以當她在墓園找到他,他一身落寞地坐在母親墓碑前,心里騰升一股郁氣,直到現在都沒有疏解,甚至還有變本加厲的趨勢。

    無意識抿起唇,神情也嚴肅。

    左柯讓就繞著她發梢玩了會兒,再一抬眼瞧見他姑娘上藥上得生了氣,嘴巴一扁,嘶聲:“好痛啊寶寶,我需要你的安慰。”

    他在裝,且演技很拙劣。

    鄔思黎前傾,親一下他唇,又輕輕朝他傷口吹氣。

    左柯讓揚著唇角笑,竟然覺得左繼坤這爹當得也不是很操蛋,至少為他兒子的幸福生活出了一份力。

    他挑起鄔思黎一撮發絲搔弄自己鼻尖,嗅她發香:“我是不是沒跟你說過我家里的事?”

    鄔思黎全身心都在處理他傷口上:“沒。”

    “我現在告訴你,你聽完不許嫌棄我。”

    鄔思黎一頓,看他:“好。”

    “我媽是在跟她初戀外出的路上出的車禍。”左柯讓沉吟良久,找到一個合適的切入點開始講述:“那時候我爸媽他倆還沒離婚。”

    第20章

    陸若青和左繼坤的結合是聯姻的敗筆。

    戀愛隨便談結婚聽家里, 是圈子里不成文的規定。感情向來不可捉摸,愛情來了就是來了,地崩山摧都擋不住。

    陸若青大學時談了段戀愛, 是初戀,男方普通家庭, 長相清秀, 性格很好,陸若青一見鐘情,追求大半個學期才把人拿下。

    陸若青是個萬千寵愛的大小姐, 脾氣爆,初戀男友卻從來不覺得她脾氣差,溫柔耐心地包容著她, 不管她和誰吵架不管是誰的錯, 總是堅定不移站在她這一邊,等她氣消了火滅了再講道理安慰她。

    忽略家世,兩人是最最般配的一對情侶。

    可家世就是最重要的一個因素,就像圈子里大多數人那樣,陸若青要走的路早就規劃好,大學一畢業聽從家里安排聯姻, 意味著她畢業就要和相愛四年的初戀男友分手。

    其實他們兩人都知道他們這段戀情只是一時歡愉,不會開花結果,陸若青從小身處的環境、接受的教育都灌輸給她“享受就要犧牲回饋”的人生信條。

    但她反抗過,結果就是被斷掉經濟來源, 找工作處處碰壁,和男友擠在還不如她臥室衛生間大的出租屋生活, 甚至還差點牽連男友父母丟失工作。

    她的一次叛逆,換來所有人不得安寧。

    最終不得已回家, 乖順接受安排。

    聯姻對象是京北左家,在一些公眾場合陸若青見過左繼坤,年紀輕輕就立功無數,手腕強硬能力出色,容貌也無可挑剔。

    左繼坤具備一切令異性心動的條件,妥妥天之驕子。

    陸若青心里有人,就是天神下凡她都不為所動。

    為了能使大家生活都恢復正軌,陸若青壓下心中的委屈怨憤,老老實實跟左繼坤結婚。

    左繼坤對陸若青也沒感情,他是個孝子,同意結婚不過是圖父母開心滿意。

    婚后兩人相敬如賓,是一對標準包辦式夫妻,需要一同出席的場合里他們是最親密的愛人,回到家后是互不打擾的陌生人。

    就連做噯都只為完成任務,傳宗接代。

    左家家風嚴明,培養出的兒子品行端正,不亂搞無不良嗜好,陸若青的初戀男友畢業后回老家發展,聯系切斷,再愛也淪為過往。

    日子這么過下去還不算難捱。

    婚后半年,陸若青懷孕,幾個月后左柯讓在萬眾期待中出生,這其中當然包括陸若青和左繼坤。

    左柯讓的出生就代表著他們任務圓滿完成,再也不用日日相對,機械性重復沒滋沒味的夫妻生活。

    左柯讓被父母所期盼,卻不被父母所愛。

    他打小就是在老宅由爺爺奶奶帶大,一周一次的家庭聚餐上才能見到于他而言陌生的父母,生疏地喊一聲爸媽。

    老話說隔輩親,父母缺席他的人生,但是爺爺奶奶的付出彌補了這份空白,左柯讓童年生活過得也算順遂美好。

    變故就發生在他六歲那年,陸若青有次不知道怎么,估摸是心情好,突發奇想去接在少年宮上興趣班的他回家,半路他想吃冰激凌,陸若青停好車帶他去店里買。

    在那家冰激凌店里,陸若青時隔多年第一次遇見初戀男友。

    分手時沒有撕扯,心平氣和,所以重逢后他們好像都還是彼此記憶中最美好的樣子。

    彼時左柯讓并不知道那個男人和陸若青的關系,以為是母親的朋友,他們坐下來敘舊,他就在旁邊吃冰激凌,聽著他們互相問候你過得怎么樣?最近在忙些什么?聽那個叔叔夸自己長得很可愛,他禮貌回以一笑。

    再聽見母親順勢問他孩子多大了,然后那位叔叔說他沒有結婚,之后空氣像是被按下暫停鍵,凝滯又干澀。

    左柯讓在這時吃完冰激凌,被陸若青幾乎是迫不及待拉走,回家路上陸若青魂不守舍,兩次差點撞車,左柯讓冷靜阻止他媽再碰方向盤,給司機打電話來接。

    每個人心中都有秘密。

    左柯讓想。

    就像他曾經無意中撞見過左繼坤喝醉酒,在老宅他的臥室里小憩,半夢半醒間喊著一個人的名字,垂在身側的手里拿著一幅相框,照片上的女人留著利落短發,穿著警服笑顏如花。

    對于陸若青來說,那個叔叔或許就是她的秘密。

    久別重逢,其中一方還不曾結婚,停留在原地苦苦守候,烈火重燃是很正常的事情。

    從那以后,左柯讓見到陸若青的次數多起來,他每次去少年宮上興趣班都是陸若青接送,她不再像以往那樣冷漠,時常帶笑,偶爾還會和其他寵愛孩子的母親一樣親昵地揉他腦袋。

    左柯讓很小的時候就感覺出父母的貌合神離以及對他的疏冷,天真的問過爺爺奶奶為什么,他們面不改色地騙他說爸爸媽媽很恩愛,只是工作很忙,壓力太大。

    左柯讓不相信,于是在連續和陸若青相處一個月后,他認為和媽媽關系拉近,再次問出這個他沒有得到真正答案的問題。

    陸若青直言:“因為爸爸媽媽之間沒有愛情。”

    愛情這個詞太過抽象,七老八十活了一輩子的人都不見得能詮釋清楚,更別提大字不識幾個的小屁孩。

    左柯讓等量代換,他理解“沒有”的概念,去買東西有時候店員就會給他這個答案,然后他就會空手而歸。

    “沒有”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左柯讓又問:“那你們為什么還會在一起?”

    陸若青沒有顧忌他還是個小孩子就胡謅借口欺騙他,而是明白告訴左柯讓這個家庭的黑暗面。

    “因為爸爸媽媽必須在一起。”

    左柯讓皺起眉:“我不喜歡這個必須。”

    他還不懂成年人的無奈與妥協,被爺爺奶奶嬌慣長大的他只懂喜歡和不喜歡,想要和不想要。

    不想要的誰也別想塞給他,想要的就必須要得到。

    這是他認可的“必須”。

    陸若青沒有再深入跟他爭辯什么,只是摸摸他臉,笑得欣悅又滿不在乎:“你長大就明白了。”

    再弄明白這個“必須”之前,左柯讓先搞懂了另外兩件事,第一件事是冰激凌店的那個叔叔是陸若青的初戀男友,因為要和左繼坤結婚而分手。

    第二件事是左繼坤醉酒時緬懷的那個女人是他的初戀女友,在一次執行任務中因公殉職。

    原來他的父母都有各自真正喜歡的人。

    但是都沒有在一起。

    好可惜。

    左柯讓是真的替他們惋惜。

    后來隨著他長大,逐漸了解這個圈子里利益至上的準則,越是了解就越不能接受這種利益捆綁,陸若青和左繼坤的傀儡人生到底有什么意義是左柯讓世界里的未解之謎,他每琢磨一次就堅定一份信念,自己以后絕對不要走他們這種路。

    他無法想象這種無趣乏味的人生如果沒有一個真心喜歡的人陪伴在身側是什么樣子。

    那還不如去死。

    紙總有包不住火的一天,陸若青和初戀男友一次外出,被左繼坤同事撞見,晚上倆人回家就爆發一頓劇烈爭吵。

    原來在陸若青和初戀重逢當天,左繼坤就已經得知,甚至早在陸若青跟他結婚后,她的每一次出行左繼坤都了如指掌。

    他不愛陸若青,并不影響他監視她。

    這是出于掌控欲,左繼坤需要身邊人在他面前完全透明,以便將來發生意外他能快速做出反應。

    如果陸若青沒有被熟人發現,害他丟面子,那段地下情會持續更久一些。

    爭論不休,左繼坤甩了陸若青一巴掌,作壁上觀的左柯讓這時才插進去,護著陸若青,勸左繼坤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左繼坤看向他,盎然的怒意一頓,轉變至森冷。

    當時情況緊急,左柯讓沒有多余精力去分辨左繼坤眼神傳達出的含義。

    陸若青又一次跟初戀外出,在盤山公路不幸發生連環車禍,好幾輛車都連人帶車滾至崖底,當場身亡,陸若青他們就在其中。

    車禍太過慘烈,登上過社會新聞,家里亂成一鍋粥,左柯讓在參加完陸若青葬禮后被連夜送往國外。

    目的地是一座偏僻小鎮,他沒有護照,通訊設備全部收走,有保鏢看守,一周后有個穿白大褂醫生打扮的人過來,保鏢公事公辦說進行DNA檢測需要他配合。

    左柯讓終于明白為什么陸若青左繼坤第一次吵架那晚,左繼坤會那樣看他。

    左繼坤是在懷疑他的身份。

    懷疑他是否是自己親生。

    哪怕左繼坤對陸若青行蹤一清二楚,哪怕左柯讓同他相貌可以說是一模一樣,他依舊懷疑。

    左柯讓小時候見到左繼坤的次數也很少,每次父子相見,左繼坤都會抽查他學習情況,隔三差五會打電話給他,用兩分鐘的通話時長來關心他學習。

    左柯讓誤認為那是左繼坤表達父愛的方式,他只是不善言辭,總歸還是愛他的。

    抽血針刺破皮膚扎進血管的那一刻,他徹底醒悟,左繼坤不是愛他,只是把他當成人生里必不可少的一件物品,一旦這件物品產生瑕疵或者被不趁他心,就能隨便丟棄。

    他無意間成為陸若青出軌的幫兇,從而導致左繼坤人生污點的形成,所以他就勢必要承受左繼坤的嫌惡與厭恨。

    陸若青也是一樣,她突如其來的母愛只是想利用他掩人耳目,拿他作為她和初戀男友密會的擋箭牌。

    他是因為要滿足其他人的私欲而存在。

    左柯讓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化驗結果是什么左柯讓不關心,他問保鏢自己什么時候能走,保鏢搖頭說不知道,他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沒想過逃跑,門口那兩個人高馬大的保鏢他打不過,就不白費力氣。

    既來之則安之地過活著,很無聊,可他不敢也不想死,因為那樣一對不負責任的爹媽尋死覓活太不值當。

    左柯讓不做賠本買賣。

    很爛的一個家,很爛的一堆事,左柯讓講給鄔思黎聽的時候完全以旁觀者角度敘述,在她涂抹藥膏時喊兩聲疼叫鄔思黎親他,說到壓抑部分他沒個正形來一句我好傷心緊接著向鄔思黎索吻。

    氣氛被他攪和得亂七八糟,根本沉重不起來。

    二哈吃飽喝足,見他們兩個連體嬰似的,也要占據一席之地,費勁力氣爬上沙發,鉆進他們兩個之間的空隙里。

    “怎么哪都有你。”左柯讓輕嘖:“你屬針的,見縫就插?”

    左柯讓習慣性揪它后脖頸想把它丟下去,遭到鄔思黎遏止,她掌心壓著他手背,領著他揉搓二哈,于是左柯讓選擇暫時容忍它。

    “然后呢?”故事還差一個結局,鄔思黎問他:“然后你怎么回來的?”

    兩人交疊在一起的手光禿禿,左柯讓怎么看怎么不滿意,想著買個對戒來戴戴,他京北一朋友有專業渠道,等改天研究一下。

    粗略測量著她無名指尺寸:“爺爺接回來的。”

    陸若青的死太突然,又是婚內出軌,正值換.屆,哪哪都是一團亂麻,誰都沒顧得上左柯讓,一切恢復平靜后,左老爺子發現不對勁,派人一旦調查,才知道自己孫子被軟禁在國外,忙不迭接他回來。

    左柯讓外公后來也聽聞這件事,勃然大怒,怎么都沒想到左繼坤會干出這種事,飛去京北跟左家那邊談判,要帶左柯讓回寧城。

    左家不同意,雙方都想要爭奪左柯讓的撫養權,左繼坤還在,在法律層面左柯讓理應由他撫養,爭執結果是左柯讓還留在左家。

    左柯讓十一歲那年,左繼坤來老宅,父子倆爆發爭吵,左繼坤失手把左柯讓推下樓,造成他小腿骨折,陸老爺子借此順利帶走左柯讓。

    他怎么小小年紀遭遇就如此坎坷,鄔思黎聽得郁悶,她撥弄著二哈耳朵:“然后呢?”

    左柯讓復制粘貼她的動作,撥弄二哈另一只耳朵:“然后我就來寧城了。”

    然后我就遇到了你。

    在那個窒悶燥熱的午后。

    不過這件事左柯讓不打算告訴鄔思黎,可能是暫時也可能是永遠,他說不清緣由,或許是在等一個契機。

    就像促使他們公開戀愛一樣的契機。

    雖然鄔思黎小時候過得也不怎么樣,父母重男輕女,還經常道德綁架她,至少他們是真心相愛,家庭關系沒他家那么扭曲,她也從來沒受到過身體傷害。

    如果要比慘的話,左柯讓好像略勝一籌?

    鄔思黎不喜歡左柯讓過得不好,他不該是這樣,環住他肩膀拍拍他背:“都過去了,會越來越好的。”

    “有你陪著我就會越來越好。”左柯讓親一下她耳朵,二哈空間收到擠壓,它邊嗷嗷叫邊掙扎逃竄,左柯讓順勢托著鄔思黎起身,走向浴室:“我今天這么難過,你是不是得哄哄我?”

    “我們是不是還沒試過在浴缸里?”

    “寶寶你在上面好不好?”?

    左柯讓經常想一出,鄔思黎也經常跟不上他的步調,他格外喜歡在浴室,水氣蒸騰下,呼吸逼仄,稍微吻深一點就能體驗到瀕臨窒息的感覺,他是鄔思黎僅有的依靠和支撐。

    左柯讓還喜歡在浴室里做時放歌,鄔思黎十分費解他這份儀式感。

    霧氣將玻璃門覆蓋,熱水包裹在周圍,左柯讓姿勢半躺,鄔思黎撐著他小腹,起伏間水波搖晃,蔓延出浴缸,打濕地面。

    纏綿悱惻的女聲在外間遞進來,浴室獨特的回音效果給曲調增添一絲空靈幽遠——

    You know how to see through me,

    你能夠洞察我的一切,

    You're so good to me, yeah, yeah,

    你是如此的好,

    When I start to lose me,

    在我迷失之際,

    Yeah, you know how to soothe me,

    你懂得如何安撫我。

    I know I can count on you,

    我也知道你是我一生所依。

    “嘩啦”一聲,連續在邊緣徘徊的水終于漾出,是左柯讓猛一頂胯,鄔思黎慢吞吞的節奏被打斷,掌心一滑,整個人往前撲,左柯讓適時攬個滿懷。

    拂開她臉頰濕黏的發絲,左柯讓親昵地貼貼:“好棒啊寶寶,但是你太慢了。”

    于是收回賦予她的主動權。

    他們在浴室胡鬧兩個多小時,左柯讓先給鄔思黎收拾干凈,抱她到臥室,再折回浴室打掃。

    鄔思黎躺床上緩神,難以承受的快感沖擊得她四肢軟成泥,縮在被子里平復好半晌,才有了些力氣。

    床頭柜上的電子鐘現實時間十一點半,還有半個小時。

    左柯讓背著身在浴室里,她爬起來輕手輕腳走過,去樓下找手機,現在這個時間大多數店鋪都打烊關門,可供選擇不多,鄔思黎在營業店鋪里挑了家最高評分,下單僅剩的一個六寸蛋糕,備注加急配送。

    左柯讓清理完,一轉身沒瞅見鄔思黎,一邊往樓下走一邊寶寶寶寶的喊,鄔思黎揚聲說在客廳。

    投影打開,放著一部電影,左柯讓看一眼片名,經典老電影《時空戀旅人》,他坐到鄔思黎旁邊,端起她放自己腿上:“不睡覺?”

    鄔思黎忍下哈欠:“不困。”

    “那你體力好很多了。”左柯讓事后服務到位,揉著她大腿,幫她解乏,指腹嚴絲合縫按著其中一處紅痕:“以前每次做完你沾枕頭就著。”

    沒有營養的葷話,鄔思黎懶洋洋不吱聲。

    二哈這條傻狗沒個眼力見的又跑過來,攀上鄔思黎,嫻熟地在她懷里找到一個舒服位置團成團,二人一狗疊疊樂似的窩在沙發里。

    電影看到二十來分鐘,門鈴響起,鄔思黎在左柯讓疑惑前解釋是她點的外賣,左柯讓理所當然準備去取,鄔思黎壓住他肩膀,二哈丟給他穿上拖鞋說她去。

    左柯讓沒太多想,電影暫停,跟二哈大眼瞪小眼一兩秒,惡語輸出:“你真的很討厭。”

    尾音還沒落完,明亮視野驟然一黑,左柯讓下意識站起來要去找鄔思黎,投影幕布在昏暗中愈發清晰的畫面提醒他并不是停電。

    玄關處腳步聲逼近,瑩瑩燭火先一步闖入左柯讓視線,成功令他身影一滯,鄔思黎雙手捧著蛋糕緩步走到他面前。

    店家在她下單后抱歉表示數字蠟燭已經沒有,只能贈送普通蠟燭,花樣簡單的蛋糕中央插著一根,火苗在他們中間跳動,映照著彼此。

    七月十二是左柯讓生日。

    鄔思黎看過他身份證,記得這個日子。

    他從來不過,每年生日對他來說都與平常最普通的一天無異,鄔思黎也沒擅自作主給他慶祝過什么,她一向在左柯讓面前把握得好分寸,左柯讓可以隨意插手她的任何事情,她不會。

    可是在今天,聽他講完那些事情,鄔思黎不想再刻意壓制什么,循規蹈矩久了,越界一次是被允許的。

    左柯讓說不許自己嫌棄他,這簡直是個多余的要求,她怎么會有這種想法。

    在他的注視下,鄔思黎涌現出緊張:“太晚了訂不到更好的蛋糕,你將就一下。”

    “你不過生日,我能猜到一點原因,我每一年的生日你都會給我慶祝,所以我也想給你慶祝一次。”

    左柯讓緘默不語,出色的五官在閃爍燭火下更加深刻,眼瞳漆亮,一瞬不瞬盯著鄔思黎。

    “婚禮,我陪你一起去。”她嗓子些許干澀,吞咽一下潤喉,又舔唇:“蛋糕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下次——”

    “鄔思黎。”他打斷她發言。

    左柯讓很少叫她名字,寶寶乖乖老婆幾種稱呼輪換,每一次在他口中聽到“鄔思黎”三個字像是一種變相承諾。

    “我是不是從來沒說過我喜歡你?”

    鄔思黎再次跟不上他話題的跳躍速度:“嗯?”

    “我說。”他臉有些熱,大概是被蠟燭烘烤所致,徐徐展笑,語氣輕緩告白:“我喜歡你。”

    鄔思黎懵頓不已,呆呆傻傻:“啊?”

    左柯讓不再重復,告白是件很珍貴的事情,他數次表達喜歡都不如這一次來的鄭重,物以稀為貴,他得省著點。

    食指刮起一點奶油,抹在鄔思黎鼻尖:“以后每年生日都給我慶祝嗎?”

    他從未掩飾過對她的感情,鄔思黎一直謹小慎微,將之歸類為心血來潮的興趣。

    但是此刻是真是假,又有幾分真心幾分逗弄都不再重要,鄔思黎愿意相信此刻的他是一萬分誠摯,堅定不移的念頭因此而產生動搖。

    于是鄔思黎點頭說好。

    于是左柯讓吹滅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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