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啊……是你啊。”
你見到了虎杖悠仁。
他嗓音黯然, 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死水般無波無瀾。
“真人。”他叫出你的身份。
你沒有隱藏走近的腳步聲,虎杖悠仁第一時間朝你走來的方向警惕回望, 在看清是你之后, 臉上同時浮現出防備和怔然兩種矛盾的表情, 看上去尤其可笑。
可笑的地方還不止于此。
虎杖悠仁臉頰被濺上醒目的血跡, 殷紅和暗紫色的血液混雜在一起, 許是接觸空氣的時間不長,暫時沒有凝固,而是順著虎杖悠仁的下顎滴落,在圍巾上暈出斑駁的深色。
他似乎對此毫無察覺, 任由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
虎杖悠仁幾乎是被浸在血液中一樣, 衣服上成片的血跡, 看不出原本的底色, 整個人都仿佛被濃重的血腥味道所籠罩, 剛一走近, 一股難以忍受的作嘔銹氣直沖鼻腔。
屬于詛咒的血液會隨著咒靈死亡消失,人類的卻不會。
你沒有在附近看到兩面宿儺標志性的斬擊痕跡,周圍也不見兩面宿儺的殘穢。
對方應該沒有借著契闊出現。
四周只有屬于真人的咒力殘穢,仿佛水氣球般在多處炸開, 肆無忌憚地將附近地面重新粉刷上一層厚重的不詳殘穢。
甚至因為只有真人一人的殘穢,讓視野里的景象顯得十分干凈。
從血液噴濺的角度分析, 像是被使用「多重魂」的改造人以自身為中心爆炸造成的。
威力并不大,從地面上只有血跡,而看不到塌陷的深坑這點可以看出。
以此能得出, 虎杖悠仁在其中沒有受到嚴重傷害。
……哈啊?
明明健康到一種令人嫉妒的程度,既沒有即將瀕死般的衰弱, 也不像是受到重創后的虛弱,偏偏要做出一副被雨淋濕的小動物一樣的可憐姿態。
虎杖悠仁的存在,仿佛就是在諷刺你。
你一直沒有消退下去的情緒隱隱有復燃的傾向,像是坩堝里咕嘟咕嘟往上浮起的湯汁,一直處于臨界沸騰的邊緣。
“喂,你。”
你沒有要遷就虎杖悠仁現在姿勢的高度,而蹲下平視他的意向,僅僅是居高臨下地注視他。
“你在那里愣著做什么?”
虎杖悠仁在你話音落下后才遲緩地眨眼,他沒反應過來似的‘噢’了聲,摸索著起身,嘴里自言自語:“啊,沒錯,得盡快打起精神才行,還要、還要繼續戰斗,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遇到危險的敵人……”
虎杖悠仁在你的目光下支撐站起,瞳孔卻還是左右小幅度地顫動,仿佛心神不定似的,目光總是不自覺落到周圍的殘穢上,又在幾秒鐘后強迫自己的視線從上面挪開。
“愚蠢的小鬼。”
在虎杖悠仁臉頰上,逐漸浮出一張滿含惡意笑著的嘴巴,狂妄的聲線辨識度極高,正是兩面宿儺,借用著虎杖悠仁的身體開口。
那雙因愉悅而瞇起的猩紅雙目微斜,在下一秒落在你身上,頓時激起你一陣難以言喻的冷意,它肆無忌憚表露出它的滿意:“真是讓我欣賞到一出好戲,咒靈。”
你猜測,兩面宿儺把你認成了真人。
又或許僅僅是不在乎。
仿佛觀看到一場不錯的戲碼,于是不吝嗇地給予掌聲。
虎杖悠仁在兩面宿儺出聲起,垂在身側的雙手微不可查地顫抖一下,原本平靜的嘴角隱忍地用力下撇,臉側的肌肉明顯地繃緊。
你注意到虎杖悠仁反常的舉動,他半張臉都沉在陰影里,半晌才回過神似的,抬手拍在自己臉上,發出讓人皺眉的響聲,將兩面宿儺具現化的嘴巴拍掉。
那張可以吐出尖刀的嘴巴緊接著又在虎杖悠仁的手背浮現,嘴角的笑意更濃:“無論是痛哭流涕,用卑微的姿態祈求,還是跪在地上寄希望于我會答應你的條件救人。”
“我的回答永遠都是……”
“不。”
虎杖悠仁:“……”
手背上的嘴巴被拍掉,兩面宿儺又會在任何可能的地方出現,仿佛無法擺脫的怨靈,無所顧忌的狂笑聲久久回蕩,在人心頭蒙上一層陰翳。
難道吉野順平被真人變成改造人的那一次,還沒有讓虎杖悠仁長記性嗎?
虎杖悠仁祈求殺人無數的詛咒之王,還是本身從負面情緒里誕生出來的極惡詛咒,只會得到肆無忌憚的嘲笑,和欣賞夠他的狼狽姿態后,被他行為愉悅到的贊許。
“……真人。”
虎杖悠仁吸吸鼻子,他似乎感到有些冷,走在你身側,一直沒有抬起頭。
你瞥了他一眼,就聯絡與幸吉,問他七海建人的位置。
直到發覺虎杖悠仁沒有跟上來,你側過臉,看他雙拳緊攥,站在原地的僵直身形。
在渾濁的空氣里又彌漫出一陣血腥氣,你目光短暫在虎杖悠仁隱隱顫抖的雙手停留。
“死了好多人……”
顫抖的不止虎杖悠仁的手,連聲線都維持不了平穩,他的氣息更是頻繁錯亂,像是被棉花堵在喉嚨,咬著牙,每句話都被他說的十分艱澀。
“就在我眼前。”
你轉身,面向虎杖悠仁:“世界上每分鐘死掉的人類,你也要為他們的死負責嗎?”
饒了你吧,你實在對普通人的死提不起興趣。
“看到那個曾經差點殺掉順平的咒靈的時候,我心里只有殺死他這個念頭。”
虎杖悠仁低頭看向被他自己摳出血痕的掌心。
“但是、附近有很多普通人,我就放棄報仇,選擇帶著他們跑掉了。”
你完全可以理解真人的思維,不緊不慢地放任獵物逃跑,等到認為處境安全時,再制造一個大驚喜。
“……還是、還是死掉了。”
虎杖悠仁終于抬起頭,也讓你看清他泛紅的眼睛,從中看不見淚水,他硬生生咬著牙,額頭、脖頸處血管凸起,充血的眼球上布滿蛛網狀的醒目血絲。
“被那個縫合臉咒靈變成半人半咒靈的形態,死了。”
你平靜地告訴他:“它已經被我殺死了。”
死之前還狠狠地坑了你一次。
想到不久前的狼狽,當時的恐懼盡數轉變為滿腔的殺意。
但也無所謂了,你是那個活下來的勝利者。
或許還要感謝它,吞噬咒力的灰霧潛藏在真人體內,說不定吸收了一部分真人的咒力,才讓你得到可以喘息的空隙。
虎杖悠仁似乎屏蔽了外界的聲音,你不確定他有沒有聽見。
只是之前每說一句,虎杖悠仁臉上空茫的神情就添一分,到最后,他幾乎是痛苦地用手揪著兩側的短發:“如果當時我能提前趕到,再細心一點,是不是就不會……”
你打斷虎杖悠仁只會讓自己更懊悔的假設:“除非你可以一個照面解決掉它,否則不可能沒有任何人死去的。”
你無法理解虎杖悠仁對普通人死亡的看重程度,你只知道,一切還沒有結束。
無論是受到重大打擊的一蹶不振,還是過度沉浸在悲傷里,都不是被允許的。
雖然暫時擺脫掉了死亡危機,咒力匱乏的焦躁感還是不自覺影響到你的情緒,耐心更是在幾句話里徹底告罄。
你感覺額頭上血管和青筋似乎在一起從皮膚上猙獰暴起,你甚至聽到血液在血管中流動的聲音,每一處都透出一股心焦的迫切感。
不知道是實力大減,會讓你更受情緒影響,還是你本身就想要打碎虎杖悠仁不切實際的幻想,你臉上面無表情,一字一頓地問他:
“你以為低聲下氣去祈求兩面宿儺,他就會被你這副放棄尊嚴的模樣取悅,然后治好那些人嗎?”
話音未落,你下一句話不需要經過思考地脫口而出。
“你以為只要你擺出足夠卑微的姿態,事情就會朝你想的方向發展嗎?”
這次你的語氣里帶上明顯質疑和嘲諷。
“你以為你的退讓就能得到圓滿?別開玩笑了。”
強者對弱者的壓迫永遠不會停止。
在他們眼中,為了拯救他人而不惜流露出的丑態,僅僅是讓他們升起些微愉悅的戲劇罷了。
“就是因為你把別人生命看得高于自己的尊嚴,所以,兩面宿儺不會尊重你,能把人恢復原樣的真人不會尊重你,那些比你強,完全有能力救下他們的人也不會尊重你!”
當然,你也不會尊重他。
虎杖悠仁臉上露出怔然,透著痛苦的珀色雙眼在你揪住他圍巾的瞬間猛地一顫,又在被你拎著衣領提起后表現出呼吸不暢的不適神態。
你沒有放下他,就著這個絕不會讓對方感到舒適的動作,質問道:“你把戰爭當成什么了?不死人是不可能的!”
“如果想讓自己好受一點,就去詛咒別人啊,不管是誰都好,這樣就能輕松了。”
用話術去蠱惑他人按照你的意愿行動,這項能力你早就駕輕就熟,因此你只是稍微放輕嗓音,和之前步步緊逼的質問形成巨大的差異,用近乎誘導的語氣,讓虎杖悠仁順著你描述的內容去選擇。
“怨恨你的父親吧,就是因為他的無用,沒能殺掉你的母親,讓不幸延續到了你的身上!”
“去埋怨你心愛的爺爺吧,如果他早點告訴你知道的真相,你就可以提前隱姓埋名不被咒術界發現,或者干脆逃到沒有一個人認識你的地方,不會被判處死刑,也不會再被牽扯到咒靈和咒術師的戰爭里。”
也許是你哪句話觸動了他,虎杖悠仁嘴唇顫動,卻不是你想聽到的結果。
“不……”他無聲地做出口型。
“……”
你忽然松開手里捏著的圍巾,讓虎杖悠仁的雙腳重新站在實地上。
你只是覺得,好言勸說是無法改變虎杖悠仁的意志的。
一直得不到安撫的情緒,終于從不起眼的點點火星,瞬間暴漲成占據胸膛的怒火。
為虎杖悠仁的固執、頑固、不懂變通。
你決定管束虎杖悠仁,哪怕用一些激進的手段,也要讓他按照你理想的選擇去選擇。
“事到如今難道你還想著不怨恨任何人得到平靜內心的可笑想法嗎?”
你先問他一句,又在下一秒不等虎杖悠仁做出回答,虛握住他的脖頸。
“如果你只是不想在咒靈面前流露出內心的陰暗面,就趁早別強撐了。”
虎杖悠仁不適應地想要掙脫,反而激起你用更大的力氣回握,甚至直接逼人一路退到遠處建筑附近,虎杖悠仁的后背砸在堅硬的墻體上,他無意識想遠離,被你轉為抓住碎發把頭向粗糙的墻面上貼:“你的母親被一個創造了咒胎九相圖不人不鬼的咒術師奪舍了身體,你就是最終的完成品,還是說你真的對自己異于常人的體質毫無察覺?別再騙自己了。”
你現在是從怨恨中滋生的咒靈,他是出生就被賦予了罪惡的人類,你們之間根本不應該存在隱瞞。
“別再給我以一副人類的姿態活在這個世界上啊!”
你的手幾乎快嵌進虎杖悠仁的頭骨里,仿佛這樣就可以迫使他屈服一樣。
“跟我一起去憎惡、怨恨,去詛咒別人,直到死去那一刻為止,嘴里也要一刻不停地說著惡毒的話。”
“我……才不要、”虎杖悠仁掙扎著想要扭過頭,臉緊貼著墻,讓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假如按照你說的去做,我也不再是我了啊……”
你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你只覺得荒謬。
虎杖悠仁根本不是人類。
他違反了刻在生物本能里的求生欲望。
被死亡的陰云所籠罩,沒有人不會為了想要存活下來露出各式的丑態。
“你這個……怪物。”輕到無法被人聽見的話語,被你從唇齒間吐出。
“你說什么我都沒辦法理解啊……”
你的狀態很差,吉野順平提供的負面情緒只能勉強達到特級咒靈的消耗。
虎杖悠仁很快掙脫開你的束縛,并反手一拳把你打倒在地。
卻沒有再繼續下去的意思,虎杖悠仁滿臉失魂落魄,向你垂下目光。
“我一直在忍耐著……一直、一直很努力地在忍耐了……”
虎杖悠仁撐在地上的雙手緩緩攥起,你感覺披散的發尾好像被他不留神牽扯到,讓你短暫的走神,下一秒,有某種溫熱的液體滴落在你臉上。
你一時無法理解,只緩緩將目光抬起,對上虎杖悠仁溢滿淚水的眼睛,淚水在眼眶醞釀,大滴大滴地落到你的臉上、耳旁、眼皮上……
甚至直接落到你的眼睛里,然后在你眨眼時從眼尾流出,錯覺般仿佛間接擁有了人類應有的溫度。
“訓練被打很痛,被咒靈打斷手腳很痛,內臟被刺穿也很痛。”
虎杖悠仁嗓音接近哽咽,他仍然是隱忍著的,壓抑著爆發的情緒,正如脖頸上鼓起了可怖的青筋,他的語氣里一如既往聽不出怒意或宣泄。
有的只是深不見底的迷茫,他顫著唇:“想不明白,所有的事情都想不明白……”
“為什么?”
“為什么我會被判處死刑,為什么那些不認識的人都想要殺了我?”
“為什么……我活在世界上就有更多的人會死去?”
到最后,虎杖悠仁像是不指望任何人會回答他,只壓抑地:“……為什么承受這些的是我啊。”
“……”沉默。
困獸般的痛苦情緒逐漸從虎杖悠仁眼中褪去,那雙黃棕色的眼睛又重新恢復清明,甚至給人一種水洗般的澄凈感,只有臉上未干的淚痕可以證明他曾情緒崩潰過的痕跡。
“……為什么承受這些的是我。”
他問。
“你臉上卻露出比我還要難以忍受的表情?”
第 72 章
“……”
你沒辦法去回答虎杖悠仁。
萬幸, 虎杖悠仁似乎也沒有必須要從你嘴里聽到一個答案不可的念頭。
但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消沉模樣,就很讓人不爽了。
“那么多人在我眼前死去,我想……”
虎杖悠仁垂下頭, 你看到總是閃溢著明亮神態的雙眼被濃濃的失落注滿, 他臉頰處的咬肌抽動, 似乎在極力忍耐著情緒。
“以后的我已經沒辦法再毫無愧疚地活下去了……呃、”
虎杖悠仁的嗓音猝不及防地消失了, 他感受到危機而擴大的瞳孔一僵, 右臉變形,整個人被拳頭打偏過頭去。
你收回將肢體變形后彈射出去的拳頭,隨意地活動著手腕。
反正也只會說出那些你不喜歡的話,干脆不要說了。
“你想死嗎?”你難得帶上些疑惑。
你深切地知道虎杖悠仁有多喜歡把不屬于自己的責任攬在身上, 并且無法共情, 你一向冷漠而自知。
只是沒救下來幾個人, 就可以摧毀虎杖悠仁的意志嗎?
假如他向你親口承認, 你也不介意幫虎杖悠仁解脫。
不用終生活在愧疚中, 被困在經歷的挫折里, 獲得真正意義上的解脫。
哪怕他會恐懼、抗拒、不顧一切想要反抗,你也會毫不手軟殺死他的。
……在那之前,要狠狠的折磨他一通。
算是對你為他放棄回去的機會的彌補。
“……”
你看到虎杖悠仁干燥的嘴唇無聲顫動兩下,先前宣泄似的洶涌流出淚水的眼睛像是干涸般, 血絲隱隱可見的眼球左右顫動,在你臉上來回掃過, 也許是觀察的意味更重,并不會讓人感到被冒犯。
“……你希望我活下去嗎?”
啊。
什么啊。
你模糊又深刻地從眼前這家伙的眼神里領會到,虎杖悠仁不是在詢問你, 他是否有繼續活下去的意義或資格。
只要從別人那里獲取到一份目標,就可以變成支撐他前行的燃料。
見證了不幸發生, 卻什么都沒能阻止,哪怕很痛苦,也要直面自己的‘過錯’。
活下去,用實際行動去從咒靈手中救下更多人。
恐怕這就是虎杖悠仁此刻內心唯一的想法。
正常人現在應該說些什么?
假如在這里的是七海建人,大概會讓虎杖悠仁打起精神來,用可靠成年人的思維,無聲減輕后輩的負罪感。
假如是五條悟,那家伙一定會不管對方情不情愿,先把人臉上苦悶的表情打消,說些‘我是最強的’之類的話,在活躍完氣氛后,沉聲把這次的責任抗到自己身上,然后告訴虎杖悠仁,這不是他的錯。
假如是日車寬見,也許會理解虎杖悠仁的心情……
但是。
你表情很差。
抱歉啊!在虎杖悠仁身邊的,目前只有你。
那些溫和的、降低對虎杖悠仁心靈二次傷害的選項,都不在你的備選名單里。
在你的思考方式里,想讓別人按照你的指示去做,有的從來只是哄騙、隱瞞、威脅和用力量迫使對方屈服。
你在虎杖悠仁的注視下,開口,語氣和友善沾不上邊:“……如果你死了。”
你沒有回答肯定或否認,這讓虎杖悠仁意外地睜圓眼睛,認真聽你準備說些什么。
“我就殺掉你的同期、前輩包括老師。”
你嗓音沒什么起伏,平淡地念出一個個對虎杖悠仁熟悉或陌生的名字:“佐佐木、伊地知潔高、小澤……”
你沒有過多在意虎杖悠仁臉上的表情,只平靜道。
“直到把所有和你有關的人全部殺死為止。”
虎杖悠仁神情空白,眉頭無意識地困惑皺緊,似乎遇見讓他感到無法理解的難題,隨著你的話一句一句落入他耳中,身側的雙手也逐漸攥起,卻遲遲沒有揮出。
“你把死在戰爭里的普通人的死強加在自己頭上也沒關系。”
“但佐佐木她們,都是因為你才會死的。”
“她們會死,全都是你的錯。”
虎杖悠仁呼吸微滯,隨后沒等你看清楚他的臉色,臉上的痛感先一步傳來。
“你真是個……混蛋。”
他緊咬著牙,一字一句艱難地說。
看吧。
你在心里想。
不需要那些無用的安慰,也可以讓人打起精神的。
你:……
你:…………
你面無表情捂臉。
……好痛。
該死的羂索。
你現在虛弱到,只是挨虎杖悠仁一拳,感受到的痛感都加深了。
虎杖悠仁吐了口氣,單手撐地站起,他用手拍拍臉,激勵自己道:“還不知道現在七海海那邊的情況如何,一直消沉下去什么的,絕對不行。”
和你預測的沒有區別,他們兩個人中途因為莫名的原因,選擇了分開行動。
“路上遇到那個縫合臉咒靈,七海海拖住了它,讓我去護送周圍的非術師先遠離那里。”虎杖悠仁的嗓音不明顯地低沉,又在下一秒恢復精神,“在聽到你說它死了以后,我的確松了一口氣!假如因為我沉浸在一時的情緒里,而沒能及時支援同伴……或許我一生都不會原諒自己。”
你在心里的名單上勾勾畫畫:畫著花御的簡筆畫上被你打了個‘X’,接下來是陀艮、真人……
剩下的還有誰?
七海建人再遇到對付不了的敵人的幾率很低。
“他往哪邊走了?”你問。
虎杖悠仁回身,指了個方向。
下一秒。
被虎杖悠仁指著的建筑區冒出沖天的火光,房屋紛紛轟然倒塌,一陣強橫的咒力從遠方爆發,宣示著特級咒靈的身份。
……幾率很低,但不為零。
虎杖悠仁幾乎在瞬間向著咒力爆發的方向趕去,你若有所思地望向遠方。
“轟……”
聲勢浩大、比前一次爆發的咒力更為恐怖、破壞力驚人的沖擊被釋放,破壞性有過之無不及,隔著很遠的距離,也讓你們聽清了那聲巨響。
連腳下的地面都可以感受到震顫,似乎隨時都可以在某處裂開一張巨口,將所有人吞噬進地底。
你的腳步慢了下來。
哼……
你就知道。
那家伙怎么可能會放心只讓后輩和學生們進入結界,而他自己在外面什么忙也幫不上呢。
“欸、五條老師嗎?可是……”虎杖悠仁摸頭,不太確定地問,“獄門疆……沒關系了嗎?”
顧忌獄門疆對六眼的克制,所以從一開始,任何人都沒有將五條悟會進入結界這一選項列入計劃之中。
不指望五條悟能在其中產生扭轉戰局的作用。
只要他不被封印,無論形勢再怎么糟糕,一切也有輾轉的余地。
五條悟就是咒術師們手中最后的、也是最有力的底牌。
現在這張‘底牌’,主動選擇在中場出現。
五條悟會不知道危險嗎?
怎么可能。
他還是來了。
經過深思熟慮的考量,了解一切針對他的局面前提下。
因為啊……
“他在乎的人都在結界里。”
你篤定地說,目光一直沒有從遠方移開。
“五條悟一定會來的。”
虎杖悠仁似懂非懂:“噢!好像對五條老師超信任的樣子!”
你不否認也不肯定地哼笑一聲:“因為他是笨蛋。”
所以他不會只讓學生們冒險,自己躲在絕對安全的范圍內。
虎杖悠仁在你把目光投向他時,立刻感受到你的視線,不解地睜眼:“?”
“啊,沒什么,只是偶爾會升起一些奇怪的想法。”
虎杖悠仁果然順著問下去:“什么?”
“……世界上或許需要一些笨蛋存在。”
“感覺不是什么夸獎人的話……欸!?為什么說話的時候在看著我啊!”虎杖悠仁說到一半,眼睛忽然睜圓,不可置信地反問。
“……”
“不要沉默啊!未免也太壞心眼了點!”
第 73 章
“真人。”
打起精神的虎杖悠仁又恢復到往常的狀態, 最直觀的表現就是,他的話明顯多了起來。
并且不知道是不是周圍只有你們兩個的緣故,虎杖悠仁總想和你搭話。
在你們前往五條悟咒力爆發過的位置去的全程, 虎杖悠仁的聲音就沒停下來過。
“……噯?怎么了嗎。”虎杖悠仁腳步一停, 突兀的動作讓他身形一晃, 及時停下才沒有摔倒, 他困惑地看向你, 說到一半的話音也戛然而止。
沒怎么。
虎杖悠仁的音色算不上尖銳,也不刺耳,不會讓人覺得聒噪。
你會突然頓住的原因,只是隨著情緒逐漸冷卻下來, 理智重新掌控身體的支配權, 后知后覺意識到……
有些隱患, 雖然被你提前挑明, 不代表危險就此解除。
比如兩面宿儺的契闊。
兩面宿儺仍然可以憑借束縛, 強制和虎杖悠仁交換身體使用權一分鐘。
你感受一□□內的見底的咒力, 又回憶虎杖悠仁這家伙現在已經吃了多少根手指。
你:……
在進結界前,持有宿儺手指,又領悟自創的「繭」、「蛹」等招式,你甚至覺得自己可以和五條悟碰一碰。
嗯。
在進入結界之前, 你是這樣想的。
你又瞥了眼欲言又止的虎杖悠仁,頓時覺得那張無害的臉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失誤!
為什么你會頭腦一熱, 在最虛弱的時段忘記兩面宿儺這個定時炸彈,去湊到虎杖悠仁面前啊?
萬一現在兩面宿儺心血來潮想出來大開殺戒,那么, 距離虎杖悠仁最近的你,不是很危險嗎!
即使有特級咒物給你提供咒力, 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恢復到巔峰時期。
虎杖悠仁不知所以地看著你忽然后退的舉動,他眨眨眼,不太理解似的跟上你的動作,一邊問道:“我們現在是要往五條老師和七海海他們那邊走嗎?”
你仿佛對虎杖悠仁的靠近精神過敏,迅速往后挪,同時比出‘禁止’的手勢:“說話就說話,湊這么近干什么!”
虎杖悠仁睜著豆豆眼,遲疑地往你的方向邁了一步。
你仿佛看到虎杖悠仁眼下那雙猩紅的眼眸無聲睜開,臉側的碎發形成的陰影神似兩面宿儺占據身體時皮膚浮現的漆黑咒紋。
你:!
你轉身往虎杖悠仁反方向跑,一邊對身后警告地喊:“——你不要過來啊!”
虎杖悠仁似乎沒意料到你會這么做,你感覺他站在原地靜止了幾秒,很快的,身后緊湊的腳步聲響起,并且和你的距離瞬間縮短,你現在終于對受到正規咒術師訓練過的‘西中之虎’的運動天賦有實感了。
呃、
后背被從身后搭上一條胳膊,臉上汗都沒流的家伙還在興致勃勃地說著:“跑起來果然會快很多!”
你:滾滾滾……
你們很快便踏入到戰斗的中心,遍地是咒力留下的淺坑,夾雜著被燒焦、融化的痕跡。
其中最為矚目的就是一道幾人高的深邃溝壑,范圍一直持續到百米開外。
能造成如此恐怖的破壞性,只有那個人了。
你和虎杖悠仁都看到不遠處站著的兩人,虎杖悠仁舉起手,吸引那邊兩個人的注意力,同時大聲呼喚:“——五條老師!七海海!”
你:耳朵……耳朵……
五條悟也第一時間發現你們,幼稚地用力揮手,七海建人只是朝你們微微頷首。
見虎杖悠仁的關注都放在對面兩人身上,你迅速從他身邊遠離。
把人送到五條悟面前就不需要你去擔心了。
即使兩面宿儺出現,也會立刻被五條悟壓制住。
你歪頭,往五條悟和七海建人的身后看,他們腳下的地面盡數崩裂塌陷,顯然是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打斗,而「茨」釋放的醒目軌跡終點,倒著一個傷痕累累的矮小身影。
漏瑚。
假如七海建人獨自對上它,絕無勝算。
就像漏瑚對上五條悟一般。
七海建人很倒霉,短時間內接連遇上兩個特級咒靈。
但他也是幸運的,恰好五條悟在這個時機進入到結界里,打破了幾乎是朝一邊倒的不利局面。
你:“……”
或許是七海建人的不幸也說不定。
你在看清五條悟之后做出的舉動,這么想道。
和學生打過招呼后,五條悟又快速轉身,攔住后輩的去路,兩條手臂面條似的晃動:“來嘛,讓我們給這個火山頭最后一擊。”
七海建人面無表情繞過了他:“這種事情一個人應該也做得到。”
“欸——”一肚子壞水且毫無羞恥心的家伙拉長嗓音,不依不饒地追上去,“兩個人一起,更有并肩作戰的感覺嘛!”
“請容我拒絕。”
仿佛屏蔽了七海建人的明確拒絕,五條悟在沒經過人允許的情況下,直接抓住后輩的兩只手,上身一轉,讓兩個人以一種后背相抵的詭異姿勢站穩,十指緊扣,對準了遠處奄奄一息的漏瑚,他中氣十足地喊:“邪惡的咒靈,不要小瞧我們的羈絆啊!接下來嘗嘗友情的力量吧!”
動彈不得的漏瑚半睜著眼,頭頂噴出一股白煙:……
你:……
這人有病吧。
虎杖悠仁兩眼放光:“好厲害!”
到底哪里厲害了?
七海建人稍微用力,把自己的手從前輩手中掙脫,他似乎習慣了來自前輩的精神折磨,如同被上司連續壓榨四十年的可悲社畜一樣平靜,只冷淡道:“就是因為這個,我才不尊敬您。”
好可憐。
明明在場最應該被打倒的,就只有五條悟一個人嘛。
你走向咒力最濃郁的中心,越往近走,越能感受到周圍險些能將普通人輕松焚燒成灰的可怖高溫。
“……哼。”看到是你,漏瑚首先冷哼一聲,卻沒對你的接近表示什么。
“呀,你也有自我意識呢。”
你故作驚訝的語氣只得了漏瑚懶散地抬了抬眼,它沙啞的嗓音一如既往:“夏油需要保留我們的實力,意識自然也會存在。”
你從真人言語間對羂索多有不滿,但也無法違抗對方命令時就知道了。
“真是個糟糕的家伙……”你假模假樣地譴責道,又在下一秒,朝漏瑚眨了眨眼,“怎么樣,要配合我去殺掉夏油嗎?”
“……”
漏瑚沉默的時間不長,那只單眼看向你,又在數秒后無精打采地垂下:“不。”
“夏油欺騙了我們,但他想要達成的目標,和我們是一致的。”
就算被盟友背叛,被收為咒靈很值得氣憤,漏瑚卻也不會被你說動。
“好哦。”你不意外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總會有人愿意為了意志赴死。
看來它是不會幫忙了。
哎。
你把腳踩在漏瑚的肩膀上,兩只手抱著它的腦袋往上提:“一、二……三!”
長得還挺牢固。
“你要做什么?”手里的火山頭似乎從這個熟悉的動作里感受到什么,往外噴著熱氣。
“嗯?這是在做什么?”五條悟也被你的動作吸引,饒有興趣地搭把手,作勢挽起袖口,手放在漏瑚的頭頂。“哦哦哦!這件事老師可是很有經驗的呢~”
隨著‘啵’一聲,漏瑚睜著死魚眼的腦袋被五條悟拔了下來。
“既然它不肯幫忙,把它帶給野薔薇,試試芻靈咒法可不可以對收服它的羂索造成傷害好了。”你不確定會不會起效,但漏瑚的體型顯然不適合攜帶,只剩一顆頭就方便得多。
“嗯嗯~是個超棒的想法呢,值得一試。”五條悟對你豎起拇指,肯定了你的提議。
你們四人自然而然地結伴同行,強打精神讓自己振作的虎杖悠仁也在見到熟悉可靠的老師后表現出低迷的一面,五條悟毫無距離地攬著學生,用他的方式開解第一次直面見識到殘酷事實的后輩。
七海建人時不時開口,添上幾句。
你幾乎能看到虎杖悠仁身后那條不存在的尾巴,從原本低垂的角度,到逐漸揚起。
你沒有加入到其中,抱著漏瑚的頭,走在隊伍的最后。
“剛剛你明明有對我動手的機會吧?”你問它。
雖然漏瑚在五條悟手下被重創,即便如此,在你拔漏瑚腦袋的時候,它也可以做到發動攻擊,在那么近的距離下,有很大幾率你是避不開的。
憑漏瑚目前的實力,大概率做不到直接殺死你,但也能讓你困擾一段時間。
漏瑚頭頂冒出幾個火星,受著實力大減,連火光都變得黯淡幾分,它沒好氣地:“所有擁有智慧的咒靈,都是我們的同伴,是親人一樣的存在,彼此怎么可能會互相殘殺。”
欸……你不久前好像才殺過兩個來著。
你笑瞇瞇地用手指向自己:“我可是幫助了咒術師哦。”
“一定是那群咒術師用手段混淆了你的認知。”漏瑚含糊沙啞的嗓音里被篤定的情緒充斥。
你:……
它非要這么想,你也沒辦法。
有五條悟這個保鏢在,安全感直線飆升。
連觀戰乙骨憂太和羂索的戰況,聽上去都變得沒那么兇險。
雖是如此,你們當中誰也沒有主動靠近戰場中心,只在外圍遠遠旁觀。
虎杖悠仁、七海建人的實力參與不進這種層面的戰斗中。
五條悟倒是表現出躍躍欲試的模樣來,但也顧忌著羂索手里的獄門疆,沒有選擇貿然上前干預戰局。
你在看到羂索的第一時間,關注起五條悟的表情變化。
他微抿緊唇,沒有戴著眼罩,雙眼暴露在空氣當中,注視場上交手的兩人,又很快平靜地移開視線。
你感覺五條悟或許沒有受到嚴重的沖擊,先前你就告訴過他情況,而且……
這家伙已經開始下注這次‘純愛’和‘大義’哪邊會贏了。
趁人死了嘲笑對方的中二發言的屑人……
“我壓‘大義’!”你飛快舉手下注。
當然,沒有不看好乙骨憂太的意思。
畢竟按照現在的實力水平排行,假如五條悟現在死掉,乙骨憂太就是新一任最強!
只是站在咒術師的角度,乙骨憂太勝出,才是‘大義’。
“欸——居然這么不看好憂太嗎?”某個不安分的白發最強故意挑事,又在下一秒輕笑一聲,“憂太贏不了也沒關系,還有最強教師五條悟在哦!”
說著,他還擺了個十分自戀的姿勢。
下一秒。
從戰場中心向你們飛過來、不知道有意無意,四四方方的獄門疆正好落在五條悟的腳邊。
“……”
“…………”
五條悟眨眨眼:“欸……?”
專心致志對抗羂索的乙骨憂太應該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站在五條悟附近的虎杖悠仁目光集中在上面,沒有從突然的變故中反應過來:“噯?——噯!”
七海建人從獄門疆飛來的瞬間,沒有任何遲疑,立刻將鉈刀扔出,兩者相接,發出一聲震鳴,獄門疆被打得偏移幾分。
你將一切收入眼底,沒有像虎杖悠仁那樣對形勢變化感到無措,只是舉起手里的火山頭,好奇地問:“不管我做了什么,都不會生氣嗎?”
沒等漏瑚回應。
你就把漏瑚的腦袋穩穩放在地上,后退幾步,又猛地加速:我踢!
沒有收力的一腳,正中漏瑚的腦門。
巨大的力量直接讓火山頭像是天邊劃過的流星,高高揚起,又很快墜落,精準地砸在獄門疆上。
你把手放在額頭上,裝模作樣地向遠處眺望:“好球!”
搶先在漏瑚沒來得及回答的時候把它踢到獄門疆那邊,回憶你問題的腦內時間足夠飛逝一分鐘了吧?
獄門疆會把人關多久時間?
你手抵住頭:誒嘿……
等到千百年后再在荒野上放聲大笑吧。
第 74 章
“那個。”
虎杖悠仁忽然出聲。
見你看過來, 也沒有升起類似不好意思的情緒,只是用手無意識去摸腦后短發的動作,還是能從細微的細節處讓人看出他的不自在。
“就是那個……剛剛你說起過的, 我的爸爸媽媽……”
虎杖悠仁難得忸怩, 食指在臉上滑動, 又抬眼, 用自己注意不到的閃亮眼神偷偷瞥向你, 在注意到你也看向他,反而露出一個坦然無比的笑容,仿佛先前臉上的那點緊張從未出現過。
“聽你的語氣……是知道有關他們的事情嗎?”
你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不拿正眼看他, 只看著遠處有愈演愈烈趨勢的戰況, 不太提得起精神地諷刺他:“你爺爺想告訴你的時候, 不是還一副‘不想了解我不在乎’的模樣嗎?”
“為什么你會連這種事情都知道啊!”虎杖悠仁大聲抗議道。
你想把虎杖悠仁的頭骨撬開, 看看里面的大腦構造。
被人嘲諷, 關注點居然在這種奇怪的地方。
“誰讓我是看過劇本的人呢。”你沒有任何心虛情緒的如此說道。
“聽起來像是對自己智商的自夸。”虎杖悠仁不客氣地吐槽道。
“……很想知道?”你單手撐臉, 扭頭去看虎杖悠仁。
你沒有喜歡幫人解惑的癖好。
比起這個,你更樂意讓人死個明白。
前面逐漸進入到白熱化的戰斗,眼看短時間內不會輕易結束。
兩個人的術式眼花繚亂,也不像影片需要著重考慮拍攝出來的畫面, 會特地安插臺詞解說,爆炸的咒力掀起的灰土有時會把視線全部遮蔽住, 根本無法輕易從兩道快速移動的身影上看清兩人的臉。
在非當事人的視角下旁觀這一幕,實在沒什么觀賞性。
當然,這里的不滿沒有你想參與到那兩個怪物的戰斗中的意思。
“欸?”
虎杖悠仁的注意力果然被你吸引住, 雙眼中閃動著星芒,攥拳在胸前, 用力點頭:“嗯嗯!”
“要從哪里說起呢……”
虎杖悠仁僵硬地舉手,打斷道:“稍等一下,請問、”
虎杖悠仁用兩根手指,移開架在他脖子上的長刀,小心翼翼地問:“我們非要這樣聊天嗎?”
乙骨憂太看了你一眼,又把刀背挪回原處——指距離虎杖悠仁的脖頸僅有幾厘米的位置。
有你的干預,獄門疆對五條悟構不成威脅,不需要再擔心會被抓進貓箱里,可以放開手腳的五條悟立刻決定下場加入到熱火朝天的自由搏擊。
……那你找到五條悟的意義在哪里。
在你以‘把獄門疆撿回來扔到五條悟腦袋上’為威脅,興沖沖要上去干架的最強抱怨幾句,向你妥協了。
五條悟瞬移到戰場二人交手的中間,抬起乙骨憂太的右手,兩掌相拍,愉快地宣布:“中場休息,替換選手!”
接下來就是你和乙骨憂太的四目相對:“……”
乙骨憂太應該可以壓制住這個時期的兩面宿儺。
你還是覺得不太保險,在虎杖悠仁驚恐的表情里,把從吉野順平那里拿來的刀橫在他的脖子上,順便還想讓乙骨憂太握住刀柄——雖然最終乙骨憂太換成他自己的武士刀,還堅持只用刀背。
虎杖悠仁有些泄氣地塌下肩膀,似乎也清楚抗議無效,維持著垂頭喪氣的姿勢,抬眼看你:“所以……”
虎杖悠仁指的是他父母的事情。
和你無關的劇情,你一般只是隨便聽聽,不會深入了解。
你也很難向虎杖悠仁解釋羂索和虎杖仁、虎杖香織這三人之間的關系。
如果是劇組外的虎杖仁和虎杖倭助,你還稍微熟悉一些。
去找虎杖悠仁的時候,總會有遇到他家里人的情況的。
你把對虎杖仁的印象整理一下,目光毫無準備的對上虎杖悠仁一直沒有移開的眼神,充滿生機的棕黃眼瞳一錯不錯地注視你,在你視線停留時間長了,稍微不解似的偏過頭。
什么啊。
兩個人生軌跡走向天差地別的虎杖悠仁,放在一起對比,這不是顯得更可憐了嗎?
心中倒不會突然浮現出‘我要為這個可悲的家伙做些什么!’之類的詭異想法,畢竟你自己都沒有找到有十足把握可以回去的辦法。
但如果真有這樣的機會,你也不介意多帶上一個人。
你是說。
在條件允許,并且絕對不會影響到你的前提下,那時候……
你笑瞇瞇地表示:“我可以送你去見你爺爺哦。”
虎杖悠仁看起來大腦已經宕機了。
“——下地獄嗎!?”虎杖悠仁在下一秒高聲質疑,又用很小聲,實際上在場每個人都能清楚聽到的音量自言自語,“總感覺被恐嚇了。”
噗。
你抬手掩面,還是有氣音從指縫溢出,遮蓋不住干脆肆意笑出聲。
“什么啊,難道在笑我嗎?喂!”
虎杖悠仁不滿的抗議聲被你揮揮手打散,你隔空指了下五條悟和羂索的方向,沒有任何愧疚感地:“是在笑那邊啦那邊~”
虎杖悠仁也順著你手的方向看。
你忍了忍,還是沒壓住透著笑意的愉悅嗓音:“肌肉大貓貓暴打千歲老人!超——有意思的 !”
虎杖悠仁睜著豆豆眼:“啥?”
你用兩只手在眼前比出相框的手勢,把五條悟和羂索框在其中。
無論怎么看,都是值得用手機拍下這一幕的程度。
伸進口袋里的手摸了個空。
嗯?
大概是和真人戰斗的時候,不小心掉在哪里了。
先前被摔過一次,屏幕就經常會出現失靈的情況,恐怕找回來也沒辦法繼續正常使用。
里面除了一些照片以外,沒什么重要的東西。
不如說,成為咒靈之后,你幾乎很少會有用到手機的時候。
不只是手機,最后的改造人也消耗一空。
你身上現在空蕩蕩的。
不對。
差點忘了它。
你從身體里取出干枯且皺巴巴的特級咒物,拿在手里擺弄,感受它傳遞給你的咒力。
“嗯?”
很熟悉被你拿在手里的咒物的虎杖悠仁稍微往前湊近,沒有越過中間的乙骨憂太,只好奇地隔著段距離觀察,不確定地說:“這是……宿儺的手指?”
看到你點頭,虎杖悠仁抓抓短發,不太理解地問:“不讓我吃掉嗎?”
“嗯……讓我吃掉更多手指,可以削弱宿儺的力量。”
摸不準你的態度,只能用干巴巴的語氣,重復說著他認定的邏輯。
“……”
你始終沒有表現出想把兩面宿儺的手指交給虎杖悠仁的傾向。
“噢!是因為那個吧!”虎杖悠仁不知道想到什么,一臉恍然大悟,“原來你是需要咒物上的咒力啊。”
差不多吧。
最終目的都離不開盡可能提升咒量。
你不會在一件事沒把握的時候就大肆宣揚。
“宿儺手指我有其他的用處,具體的用途……”
你在虎杖悠仁眼前收起兩面宿儺的手指,沒有受到阻攔,他只是眼巴巴地看著你的動作,等待你的下文。
你拖長的嗓音在后半句急轉直下,快速說完:“——之后再告訴你。”
“欸!?好過分!”
沒有去管虎杖悠仁爆發出的抱怨聲,你注意到遠處逐漸停回歸沉寂,不再聽到咒力轟在地面上引發的震蕩,似乎預示著戰況結束。
從飛揚塵煙里走出的高挑身影周圍仿佛存在一道看不見的壁障,將一切臟污和他隔開,醒目的白發沒有染上絲毫灰塵,尤其那雙璀璨的蔚藍眼眸,能被人一眼看見。
“贏了嗎?”
你滿懷期待地站起身,向著朝你們這邊走來的五條悟舉手。
同時一并舉起的,還有從吉野順平那里拿到的、那把可以命中靈魂的咒具。
“我要看人腦切片!”
第 75 章
“……真是讓人不可企及的糟糕性格。”
你聽見有誰在你背后這么說到。
雖然隔著段距離, 由于沒有刻意壓低嗓音,還是傳入你耳中。
你轉頭,對上機械丸眼睛中沒有完全熄滅的紅光。
你皮笑肉不笑地扯動嘴角, 向與幸吉遠遠舉了下拳頭, 威脅之意溢于言表。
“五條老師不在的時間里, 你們相處的還不錯嘛!”
肩膀一沉, 極其自來熟的家伙從背后朝你貼過來。
對方翹起的短發從臉側掃過, 你別過臉,避開臉上的癢意,搞不懂五條悟為什么保持這個對他體型很不友好的彎腰姿勢和你勾肩搭背。
對方的另一只手伸到你眼前,手里拿著的物品也一并展示給其他人——是勝利的戰利品。
應該可以這么說。
你的角度可以看到變成豆豆眼的虎杖悠仁、稍微吐了口氣, 似在忍耐的七海建人以及不發一言的與幸吉。
你的眼神緩緩移動到五條悟手里拿著的物品上, 看清它的全貌。
濕噠噠的、透著渾濁色澤的大腦在逼仄的空間里被擠壓到連褶皺都嚴絲合縫地見不到一絲空隙, 有部分類似牙齒的堅硬骨骼仿佛被外力強行打碎般, 滲出血水混合在各處, 但也能感受到, 它是一個活物。
五條悟甚至還別出心裁的把這顆大腦用一個透明罐子裝起來。
也不知道五條悟從哪找到的……
你沒有忽略容器的奇特之處,大概是有封印效果的咒具,否則里面的東西應該早就不安分地破罐而出了。
“以防不知道比高層那群爛橘子還要老奸巨猾多少倍的老爺爺逃掉,只好先用原本裝九相圖的容器頂上啦。”五條悟屈指彈了下, 和玻璃沒什么兩樣的瓶身發出清脆的嗡鳴,他語氣輕松, “只有外力才可以打開,里面不管弄出多大的動靜,也是出不來的。”
怪不得, 看起來尺寸稍小了一號。
用來裝人腦大小的物體,容器的空間明顯不太夠用, 但觀賞度很高。
說到咒胎九相圖,你忽然想到什么“這東西應該也有一千多年的年紀了吧?”
虎杖悠仁沒理解你的意思,眨眨眼:“?”
五條悟顯然立刻意會到你的意思,認真托著下巴,一副跟你嚴肅探討的模樣:“是呢。”
你用手指了指容器里的大腦,問虎杖悠仁:“要吃掉嗎?”
“——噯!?”
“說不定會比兩面宿儺的手指還要補哦~”五條悟也用不懷好意的哄騙語氣對學生招手。
虎杖悠仁滿臉抗拒,飛快搖頭表示拒絕:“我才不要!!!”
好蠢。
你默默移開眼。
“怎么樣?”五條悟毫不見外地問,嘴角隱隱的笑意一直沒有減淡,“感覺還不錯吧?”
“五條老師。”乙骨憂太向前一步,轉述他觀察到的情況,“結界沒有要消失的跡象,似乎是脫離施術者也會繼續保持效果的結界類型。”
“欸——”五條悟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過去,但也僅限于此,他還是那副不著調的態度,甚至有些躍躍欲試,“那我們豈不是罐頭里的午餐肉了?”
你抗議:“保險柜里的金條聽起來更有價值一點。”
“有道理!”五條悟用握住的手敲了下掌心,贊同道。
“……事到如今還要在所處的困境檔次上糾結嗎。”與幸吉沉默開口。
五條悟拍拍手,臉上終于浮現出幾分正色,語氣仍然是輕快的,甚至動作都像是領著幼稚園的小孩子出發去春游的姿態:“比起午餐肉,果然還是毛豆生奶油喜久福更棒吧!”
“決定了,現在就去吃。”
分明是略顯孩子氣的口吻,卻帶著令人信服的力道。
你知道五條悟或許想到了破解結界的辦法,還是問他:“你想怎么做?”
“唔……事實上,我對困住我們的結界術毫無頭緒!”
五條悟一臉坦然,承認對某一領域的不擅長這件事完全不會讓他感到難為情。
“解咒、施咒……都不是我的強項。”
五條悟開始活動四肢,一副要大干一場的模樣。
“至于解不開的結界。”
五條悟唇邊笑意漸深,碎冰般的藍眸倒映出天空的陰翳,自他周身環繞的狂妄氣勢盡顯。
“——打穿不就行了。”
他的確有這個能力。
而且……
你左右轉頭,先后看向兩邊的咒術師。
乙骨憂太和與幸吉這兩個咒力多到看不見底的怪物,也很適合跟五條悟一起對結界狂轟亂炸。
躲藏在結界里的幕后主謀被找出,事態掌控在可控范圍內,摸清被困的京都校一眾咒術師的情況,五條悟不再需要壓制自己的力量,以防打破結界會讓里面的人受到不可逆的傷害。
現在登場的是——
急著吃毛豆喜久福的五條悟!
超時下班的七海建人!
沒見到三輪霞的與幸吉!
只從氣勢來看,他們簡直強的可怕。
↑以上是你在內心里的惡搞產物。
實際上出力的只有咒力最充沛、和會反轉術式回復狀態的三個人。
不間斷轟向屏障的咒力,像是悶雷般在耳邊轟隆作響。
一道道醒目的咒力,如同天邊滑落的流星般耀眼。
落在結界上引起的震蕩,幾乎讓地面也在隨之震顫。
看著逐漸薄弱的結界,你心里并沒有什么喜悅的情緒。
呵呵……在炫耀他們的咒力嗎?
咒力的匱乏,連帶著讓你對周圍的感知也大幅降低,不似先前敏銳。
但被人光明正大、完全沒有掩飾自己視線意圖的盯著,你也很難忽視掉一直看向你的眼神。
你偏過頭,虎杖悠仁仍然像沒反應過來一樣。
“……不,沒、沒什么!”虎杖悠仁對上你詢問的目光,先是本能地反駁一句,到最后回過神,反而開始大聲的不知道在掩飾什么。
你對虎杖悠仁古怪的表現不感興趣,結界那邊有了新進展。
先是被高強度咒力轟炸的那一處浮現出透光的跡象,隨著不間斷地連續進攻一點,結界以點為中心破碎,裂出不規則的裂痕,又向四周不斷擴大,散發著不詳氣息的屏障無聲地湮滅……
破曉般的微光落下,你頓時感受到四面八方涌入的負面情緒。
怨恨的、恐懼的、憎惡的……
仿佛取之不盡的咒力瞬間包裹住你,讓你枯竭的咒力如同浸入水中的海綿般不斷擴大。
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你恢復到全盛狀態下,連吸收宿儺手指上的咒力都變得更迅速了。
你的力量,全部回來了。
這種強大的感覺,久違了……
你從舒暢的感覺里抽離,準備用咒術師提防又警覺的目光讓體會到的快感再延長一段時間,抬眼,只看到五條悟幾人逐漸遠去的背影。
……哈?
就這么走了……就這么走掉了?
“五條老師說,還有好幾處結界沒有解決,盡量在今天全部處理……”虎杖悠仁的聲音忽遠忽近,你完全沒有認真去聽。
被、被無視了……
你怒從心頭起,幾步上前撿起地上的獄門疆,瞄準朝五條悟扔過去。
獄門疆飛向五條悟,眼看就要砸到某人的后腦,又像是撞到看不見的壁障,骨碌碌地滾向一邊。
沒用的東西!
明明現在只有一顆頭在里面,擠一擠肯定還有地方的。
你恨鐵不成鋼地蹲在獄門疆旁邊:“開門啊!開啊!”
虎杖悠仁看看你砸核桃一樣把咒具往地下磕的動作,又看看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幾人,眼中明顯閃過糾結:“呃……我們不跟上嗎?”
“……哦。”
第 76 章
結界被破, 內部被困的咒術師也在第一時間察覺到變化。
你很快看見幾張前不久見過的熟悉面容,滿臉是血的伏黑惠、拎著游云的禪院真希以及臉上隱有不耐,卻還是跟在兩人身后的禪院真依。
他們朝自己的伙伴或老師身邊圍過去。
贏了?
啊, 在看到與幸吉的時候, 你就該意識到的。
三個天與咒縛、一個可以展開領域的十影法, 還有個咒力不再因姐姐受限的構筑術式。
你目光短暫落在三人里氣勢最強的禪院真希身上, 被她立刻察覺, 不再戴著那副累贅的咒具眼鏡,鏡片后銳利的眼神也毫無阻隔地顯現出來。
光看站姿就知道她強的要命!
五條悟就像是商場里裝扮成圣誕老爺爺的工作人員,用手鼓勵性地摸了摸每個人的頭頂,也不管學生臉上的嫌棄。
簡單按照人數分組, 讓每個隊伍平均水平都不至于太弱小, 隊伍的雛形就確認下來。
為了保證效率, 五條悟、乙骨憂太和與幸吉三個人會分開行動, 去支援不同位置的結界。
你可以像虎杖悠仁那樣, 跟上五條悟, 或選擇和另外兩隊其中的一隊同行。
哪一邊都不去也可以。
你掰著手指數。
幾個能造成威脅的咒靈都被料理的差不多了,至于謀劃一切的幕后黑手……被裝進罐子里晃半天也快搖勻了。
針對咒術師的計劃,本身和你關系不大,沖動之下情緒蓋過理智主動涉險那一次就算了, 之后的收尾工作,你完全沒有必要再參與進去。
也許是猜到你的想法, 五條悟從一開始就沒有把你算進戰力里。
你沒什么不滿意的。
虎杖悠仁一步三回頭,遲疑半天,最后朝你用力揮揮手, 才轉身跟上五條悟。
你散漫地抬抬手,算是對他的回應。
你用手撥弄地上的獄門疆, 上面的眼睛閉合,仿佛處于關閉狀態。
不管怎么戳都沒反應。
像是個只是外形上有些古怪的工藝品。
“……”有漸強的腳步聲朝你走近。
腳步較輕,從落腳間隔的時間基本可以排除掉是虎杖悠仁的可能。
除他以外,還會有誰找上你?
懷著那點被挑起的些微好奇,你抬起頭,逆光而站的纖細身影顯得不太真切,你稍微瞇起眼睛,看清陰影下的秀麗面容。
禪院真依站在你身前,眉頭不明顯地擰著,唇形也無意識保持在一個接近平直的弧度。
“我有話問你。”
“我有名字哦,真人~”你笑容漸深,用十分友好的態度問她,“M·a·h·i·t·o·,怎么,不會拼嗎?”
禪院真依嗓音漸冷,“你對真希做了什么?”
“真沒禮貌,不知道要說‘請’嗎——?”
一來一回的對話,完全不在同一頻道上。
禪院真依許是也發覺你的不配合,臉上冷淡的神情如同渡了層薄冰,眉眼間盡是涼意,嗓音也沉了下去:“我在問你,你把真希怎么樣了?”
呀。
真嚇人。
你完全想不通,難道眼前的家伙是感受不到特級咒靈的氣息嗎,否則怎么會選擇一個人來質問你。
明明上次見面的時候對你還很警惕,說是處處提防也不為過,注意到你靠近禪院真希,立刻就給了你一槍呢。
膽子不大,性格也不討喜。
又主動湊到你跟前,來問禪院真希?
“哦,你說禪院真希啊。”因著心里在想怎么說些什么可以看到有趣的反應,你的嗓音聽上去懶洋洋的,也不在意禪院真依擰眉說的那句“不要叫她禪院”
禪院真依的語氣算不上友好,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有多維護禪院家,所以才會如此反感將禪院這一姓氏安在咒力低微到連看到咒靈都只能借助咒具的禪院真希頭上。
“嗯嗯?”你不解其意地笑著看她,又不感興趣地隨口道,“好哦~禪院還是西宮院、鳳凰院,對我來說都沒差啦。”
禪院真依顯然不想聽這些無關的事,她沒離開槍的手細微地摩挲了下,搭在扳機上的食指顫動,不知道是不耐煩時的小動作,還是無意識透露出的真實心情。
注意到禪院真希的動作,你好奇地問:“要動手嗎?”
禪院真依警覺,依舊站著沒動。
禪院真依忌憚又不肯離開的表現讓你來了點興趣,卻也絲毫沒有激起你要認真起來的念頭,態度隨意:“我對她做了什么?唔……就是你看到的那樣咯。”
你攤手:“把那些多余又只會阻礙她的咒力剝離,成為完全形態的天與咒縛,再也不會被身體里的咒力拖累,等這次戰爭平息下來,大概很快就會收到一級咒術師的評級吧。”
“說起來,你也是其中的受益者呢,”你仿佛沒看見禪院真依垂在身側,忍耐似的攥起的雙手,撐著臉問她,“怎么樣?體內的咒力充沛不少吧~只要把雙生子的羈絆斬斷……”
“……”
禪院真希微微喘息,雙手舉槍,對準了你,槍口卻不穩,不知道是受了她劇烈呼吸的影響,還是心神不穩導致。
透著金屬冷意的槍口不見硝煙,禪院真依沒有開槍。
相似的一幕讓你想到之前手腕上挨的那槍,一并記起的,還有那時對禪院真依說的話。
“……我好像說過,”你作出一副回憶狀,散漫的眼神緩緩移向如臨大敵的禪院真依,“再有下次,就殺了你。”
“……”
禪院真依無意識屏息,攥緊的指節發白,卻遲遲不敢扣動板機,額頭也滲出細密的冷汗。
她沉默著后退一步,見你沒有反應,又朝后走了幾步,頭也不回地追上前方的一行人。
你眨眨眼,把視線移到另一邊,抬手:“唷,七海海。”
一樣和禪院真依中途折返的七海建人只站在遠處,絲毫沒有要探聽你們交談內容的意思,直到禪院真依離開,他才微微頷首,向你走來。
他沒有再戴護目鏡,咒具也別在腰后,沒有刻意釋放出在戰斗中的果斷氣勢,仍然給人一種干練的印象。
七海建人從你身邊經過。
嚴格意義上,他和禪院真依目的不同,只是成年人對隱私的看重,讓他不得不等你們聊完才過來。
七海建人朝五條悟和羂索交手的方向走去,那附近已經成為一片廢墟,建筑在強橫的咒力下化為塵土,視野當中唯一醒目的顏色,只有躺在廢墟之上、毫無生機的那人。
你把眼神往上瞄了一眼。
看起來五條悟像是收了手的,從袈裟上暈開的血污面積分析,四肢和軀干沒有受到嚴重的傷勢,只有額頭上那道幾乎將指痕印上去的痕跡,像是用上了能把人的腦殼硬生生撕開的力道。
額頭上那圈無法再愈合的縫合孔洞,顯然是已經被人打開過頭顱,又用針線縫起才會有的痕跡,無聲為五條悟的暴力行徑脫罪。
七海建人注視一會兒,沒有出聲,你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看到七海建人之后脫掉身上穿著的西服外套,把它蓋在夏油杰的尸身上,又裹住了他。
七海建人沉默著將人抱起,兩個人體型相近,導致看起來格外滑稽,你以為你七海建人面前笑出聲。
但沒有。
說不上來為什么。
或許是因為這里的五條悟還是那副不正經的樣子,虎杖悠仁也是那副蠢樣,仍然喜歡過時弟控人設的脹相,暗戀三輪霞的與幸吉。
只有七海建人表現出和劇組里大家細微的不同。
也是嚴肅、認真的,卻比你更熟悉的那個七海建人多上幾分冷峻,仿佛冬天里吸入鼻腔讓人瞬間清醒過來的寒氣,透著不敢讓人上前的疏離。
“是要把他帶回高專嗎?”你不等七海建人回答,就自顧自點頭,“是五條悟的意思吧。”
見你跟上他的腳步,七海建人稍微垂眼,視線瞥向你。
家入硝子恐怕在此之前也不會想到,有一天她會處理同一位同期的尸體兩次吧。
嚴謹、規矩、一板一眼。仿佛刻進七海建人的行事風格里,眼神對視或是交談,都不會耽誤到他勻速的步伐。
“……謝謝。”
所以在聽到七海建人忽然對你說了這么一句的時候,你一時間沒能理解。
七海建人沒有因你發出的那聲‘欸’停下腳步,他只是在你新奇地注視他時,稍顯鄭重,也更全面的補充:“無論是出于什么目的,有你的幫助,的確降低了可能造成的傷亡,減輕了咒術師的壓力。”
哦!
你明白了。
原本工作量需要加班到猝死的社畜突然收到減負通知的有感而發。
“欸——你們是開心了,我可是感覺糟透了。”
你不滿地拖長嗓音,想要抱怨,如果讓你把當時的狼狽對著七海建人吐露。你又不是很情愿。
你把地上的獄門疆當成不會在你泄憤的力氣下碎掉的小石子,有一搭沒一搭的往前踢。
“不,不是糟透了,是后悔到想找到時光機回到選擇的時候,再也不回來的程度。”
“……”七海建人短暫沉默,過了一陣,你才再次聽到他的嗓音,“就是一些并不美好,甚至讓當時的自己產生逃避、慌張、恐懼和……遺憾的經歷,構成了人類短暫生命里為數不多的羈絆。”
無關美好,無關圓滿。
附近沒有其他人在場,你就當是七海建人在開解你。
你看向遠方,那個方向只能看到遠處零落建筑的投影,離得太遠,已經看不見具體的人影。
“……或許吧。”你含糊地回答他。
第 77 章
“啊, 你來了!”
虎杖悠仁見到你,收起那副摩拳擦掌的姿態,轉而向你抬手。
“差點以為你不會跟上來。”
虎杖悠仁見你沒有立刻回應, 眼尾因困惑的神態無意識壓低, 他身旁的日車寬見也將目光偏向你:“……”
“這是最后一處結界?”你態度說不上熱切。
虎杖悠仁點點頭, 半是回憶地:“其他地區出現的結界都有高年級的前輩和老師負責, 五條老師說, 把最簡單的一個留給我們練手,用來檢驗學習進展。”
說著,虎杖悠仁指了下自己,又指了指身邊滿臉不耐, 渾身透露出戰意的釘崎野薔薇。
對戰花御時因展開領域, 伏黑惠咒力損耗嚴重, 一年級三人組少了一個人。
——不過很快有另一個發型不太規整的家伙補上了伏黑惠的空缺。
頹喪氣質與周圍格格不入的男人神色平淡, 西服西褲, 襯衫領帶, 每一處都規矩到嚴謹,短發像是被精心打理過的,卻呈現出一種與氣勢不符的干練,手里拿著咒力具現化出的法錘——你覺得日車寬見可以和釘崎野薔薇一起搞個組合什么的。
聽到自己被安排在和明顯是新人的二人一起行動, 也沒有表現出不滿。
按照日車寬見目前的實力水平,理應把他放在戰斗的第一線上, 才能物盡其用,不算辱沒日車寬見的能力。
你沒有忘記,先前跟日車寬見立下的束縛。
原本是為了牽制對方的術式, 不讓自己受到威脅,但也間接導致日車寬見的處刑人之劍無法命中真人。
你:……誒嘿!
無意間給日車寬見挖了一個坑, 在不能確定真人身處哪個結界之中的時候,穩妥起見,不讓日車寬見加入戰局最為保險。
踏入結界信號又被徹底隔絕掉,也無法聯系到結界外的日車寬見。
導致日車寬見這個天克詛咒師、咒靈的大殺器竟只在收尾階段才登場。
唔……
似乎埋沒了原本應該在這場戰役里大放異彩的閃亮新星。
你又去看日車寬見,他正把手里的法錘交于滿臉好奇的虎杖悠仁查看,感受到你的視線,抬眼回望,分明是瞳仁偏小的下三白,卻不會給人兇戾的印象,許是周身的沉穩氣場,只會讓人感到心安。
怎么看也不會為了‘潛力新人’‘天賦比肩五條悟’之類頭銜而欣喜若狂的性格。
“欸?好厲害!”你下一秒聽見虎杖悠仁充滿驚嘆的喊聲,眼睛稍微睜圓,一副意外的模樣,向日車寬見追問,“在那么短的時間里就可以自如控制咒力,還掌握了術式?”
“之前五條老師教我輸送咒力,臉上挨了夜蛾校長的咒骸好多拳……”虎杖悠仁用手指撓著臉,說起先前的經歷,仿佛一并想起痛感般齜牙咧嘴起來。
你只簡單地將一些咒術界的常識告訴了日車寬見,著重講了些處于漩渦中心的幾人,像是夜蛾正道、咒骸,這些一筆帶過,又或是在你和他對話里根本沒提到過的事物,日車寬見是不清楚的。
日車寬見沒有打斷虎杖悠仁,反而稍微俯身,認真去聽。
釘崎野薔薇不耐煩同伴的磨蹭,錘子在掌心轉了兩圈,又被她準確攥住,拿在手里,另只手指間夾著幾根釘子:“你們想聊多久就聊多久,等著被我落在身后吧。”
看到釘崎野薔薇出手利落,袚除掉游蕩的詛咒,你舉起手里的牌子:“野薔薇加一分。”
對小孩子來說打分或許有些幼稚,對于他們剛剛好。
虎杖悠仁果然也緊隨其后,離弦之箭般迅速上前。
你們所處的結界所覆蓋的面積最小,從外面看咒力的波動也不強,因著這個原因,五條悟才會把一年級丟進來歷練。
在場的咒術師都不屬于咒量驚人的類型,暫定的方案是先將結界內有威脅的咒靈袚除干凈,再從外部擊破。
一路上的確沒遇到令你們感到棘手的特級咒靈。
甚至連讓你提起抬眼興致的詛咒都沒遇上幾個,也很快被三個人聯手解決。
雖然沒有出現特級詛咒,其他等級的咒靈卻層出不窮,比如眼下仿佛蜂巢般向外飛出無數弱小蠅頭的咒靈,雖然整體實力不強,釋放出眾多的蠅頭卻能阻攔住幾人靠近的步伐,假如一個錯漏,準保也會受些傷。
你在背后變形出一對翅膀,飛在半空注視著下方,看這支臨時組成的隊伍在磨合中逐漸熟悉起來,基本不會出現嚴重的失誤,反而愈發默契起來。
“怎么樣?”用咒力擊散籠罩在城市上方的不詳咒力,讓天空再度放晴的當事人以滯空姿態與你平齊,“我的學生,還不錯吧?”
特級咒靈對下位咒靈的天然壓制,讓周圍的蠅頭不敢湊到你身邊,五條悟顯然沒有這個待遇,那些咒靈把尖銳的尾針對準了他——又被被術式擋住,不能再進一分。
在雙方實力差距大到斷層的情況下,連敵人的攻擊,也只會讓人心里升起一種‘啊,終于不用這么無聊了’的感覺,而非惱怒。
五條悟便是如此,屈指彈飛一個咒靈,又不在乎地繼續收回關注。
“唔……”他又故作思量的摩挲下巴,“說起來,日車的表現也相當讓人吃驚,不如也來當我的學生好了!”
你完全可以接上五條悟的腦回路。
‘日車看起來比我的學生優秀一點點……’
‘讓他成為我的學生,就沒差了!’
真受不了,就沒想過日車寬見的年紀要比他還大上幾歲嗎。
“外面的情況?”你問。
“差不多也到該結束的時候了……”五條悟含糊地回你,嘴角笑意漸深,“無論是戰爭,還是其他。”
“有罪!有罪!有罪!”
“逕庭拳!逕庭拳!逕庭拳!”
“共鳴!”
“……”下方三人揮動各自的咒具或……肢體,接連不斷的喊聲每次響起,便又有一只咒靈落敗湮滅。
五條悟舒展身體,從喉嚨里發出聲含糊的咕噥:“還不到松懈的時候,高層那邊的爛攤子還需要時間一一處理。”
想也知道羂索暗中肯定和高層有所勾結,現在只差五條悟去親自排查。
聽五條悟口吻似乎是有些倦意,你卻只看到他眼中閃動著的光芒,以及活動身體,透出準備大干一場的架勢。
“霸占杰身體的那東西……”五條悟臉上浮現出明顯的反感神態,他卻沒被情緒控制理智,語氣異常冷靜,“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爺爺,暗中蟄伏謀劃許久,說不定咒術界任何的風吹草動都在他的掌握中,現在我又怎么會不解人意到,不聽聽它這么做的心路歷程呢?”
哦。
看五條悟非要從羂索口中撬出所有始末的氣勢,有人恐怕要遭一番皮肉之苦了。
你不乏愉悅地想。
“至于那群同樣腐朽到骨子里都散發著臭味的爛橘子……”
不刻意做出情緒時,那雙蒼天之瞳無悲無喜,透著冰晶般剔透的清涼,是極美的,像是寶石在光線下折射出的無機質光澤,倒映出一切、如同死物般的澄凈:“他們沒有在背后推波助瀾什么,我是絕對不信的。”
“黑閃……”
“——簪!”
“辯護無效!維持原判!死刑!”
“……”
你和五條悟同時看向對方,你睜著半月眼率先開口:“其他的安排往后挪挪,先教他們一些AOE招式吧。”
袚除一只咒靈喊一次,吵死了。
五條悟贊同似的認真點頭。
如同附骨之疽般寄生、環繞在城市當中的不詳陰云隨著咒靈數量銳減而逐漸消失,下方的三人也先后停下動作,往你們的方向看來。
五條悟從身后,掏掏。
不知道他在哪里拿出來一個老土的擴音喇叭,你看著像狗卷棘的那個。
“喂——喂——”
他試著音,時不時對著手里的喇叭敲敲打打的,試圖用武力馴服它。
你:“……”
在音質能清晰地傳到下面三人的耳朵里,五條悟更是不管不顧地大聲喊道:“做得很好——”
“戰爭!”
“——結束了。”
虎杖悠仁激動握拳,又緊接著和身邊的釘崎野薔薇擊掌,又對著你們興奮地招手。
你不是會被其他人的情緒輕易感染到的類型,你也無法對虎杖悠仁此時的心情感同身受。
你的視線移向五條悟,他在和學生們宣布完這個消息,嘴前的喇叭就被他放下。
你離得近,聽到一聲微不可聞、不知道以何種心情說出的低語。
“結束了。”
待你想要看清五條悟此時的神情,五條悟又仿佛在一瞬間丟下所有的沉疴和重負那般輕松起來。
像是五條悟說過的那樣,后續還有很多需要收拾的爛攤子,他仍然一展雙臂,帶著一如既往讓人安心的自信,以最強的名義宣布。
“結束了!”
第 78 章
“真是奇怪。”
你仰著頭, 險而又險地躺在窗沿邊緣,由于視野倒轉的緣故,連著站在你面前那人的身影, 在你眼中都一并顛倒過來。
“把我叫出來的是你, 現在不說話的也是你。”
你有些好笑地看著眼前抿唇不語的少年, 面對具有攻擊性的視線, 他似乎本能想要低頭避開, 額前稍短的碎發卻未能遮住他的神情,反而讓你清楚看到眼睫顫動的一幕。
“唔……該說是有趣呢,還是沒勁呢?”
見他眼中閃動著掙扎神態,仍是不答, 你不滿地‘嘁’了聲:“沒意思。”
不等他反應, 你利落起身, 面朝向他。
“既然你不說話, 那就由我來問你。”
許是你的動作太過迅速, 且沒給人反應的時間, 對方竟然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手也無意識用力攥住窗戶的邊緣,力道之大,指節隱隱泛白。
你看見對方驟縮的瞳孔, 和轉眼間在額頭滲出的冷汗。
性格完全沒區別呢。
和你熟悉的那個吉野順平一樣,像是有著小動物敏銳的感知, 有時候相當愚蠢,會自作聰明,有時候又會表現出對危險的直覺, 本能地畏懼和你相處……也總會因為一些原因,被迫壓抑害怕的心情, 主動湊到你面前來。
“讓我想一想,從哪里問好呢……”
你看著吉野順平顫動的瞳孔隨著你手指的方向移動,覺得有趣。
你把吉野順平的大腦暫時更改為咒術師的結構,讓他可以面對面跟你對話,而不用學狗卷棘隨身帶著一個白板和人溝通。
“啊!”
你忽然重重敲拳,仿佛被什么提醒到,臉沒有轉向吉野順平,只讓眼球移動,視線落到他臉上。
“不然,就回答一下,為什么五條悟會把針對靈魂的咒具交給你吧?”
在你只想占用吉野順平的肉.體來躲避危機的時候,看到那把刀被他拿在手里,你只覺得棘手。
等到理性回歸,反復琢磨當時的情況,不用去細想,那些不合理的地方就爭先恐后地浮出。
可以命中靈魂的咒具不多見,尤其是幾乎天克靈魂的那一類。
五條悟也只翻出來這一把用來威脅你。
能殺死你嗎?
能。
但也僅限于有著無下限,不會被你偷襲反殺的五條悟。
可以對其他咒靈起效嗎?
可以。
靈魂和肉.體的共存性注定了那把咒具會是一柄足夠對任何等級的術師、咒靈造成威脅的存在。
前提是持有者能做到命中目標,需要有相當過硬的體術支持。
你把手撐在頜下,目光從吉野順平瘦弱的四肢短暫停頓。
沒有咒力強化,經過訓練卻成效甚微,一個在戰斗方向更偏向技巧性的普通人。
這些信息不用思考就主動出現在你腦中。
就是這樣的普通人,拿著把不合適的咒具,被準許和那些一級、二級的咒術師一起進入結界。
難道本身不就是很不合理的嗎。
吉野順平本人全身都是破綻,只要碰上稍微有點智力的咒靈,避開危險的刀尖,殺死一個普通人簡直輕而易舉。
五條悟平時表現的再不靠譜,也不會在關鍵時期做出明顯讓學生去送死的決定。
吉野順平主動撞上來,反倒讓你提起幾分追問的興趣,集中在他臉上的視線一錯不錯:“為什么,五條悟會同意你進結界?”
“又為什么,明知道自己遇到咒靈毫無自保之力的人,會選擇沒有叫上其他人,一個人脫離大部隊,出現在隨時可能會遇到危險的地方?”
“我對這些想不通的事情,可是十分感興趣啊!”
你笑著看他,用仿佛對待朋友的溫和語氣問他。
“要為我解惑嗎,順平?”
吉野順平:“……”
你好奇地注視吉野順平的神情,看他垂眼時落在眼窩出的陰影,自己沒有意識到的抿唇,以及一直沒舒展開的眉心。
“……是我拜托了五條老師。”半晌,你聽見吉野順平的聲音。
唔……這算什么?
一句話敷衍地回答了你問的三個問題嗎。
“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察覺到這么多覺得奇怪的地方了嗎?”他低頭,嗓音沒什么起伏。
畢竟當時出現在你面前的吉野順平,嘴里問著‘你要再殺死我一次嗎?’,結合當下場景說出這句話,表現出來的感覺卻更像是‘我要一次次殺死你’。
不過,你對吉野順平反常舉動的關注,要在更早之前。
“啊。”吉野順平短促地叫了聲,“在姐妹交流會上那次見面就……”
“為什么?”
那雙沉郁的眼睛終于抬起,在眨動時帶起一點鮮活的生機。
“為什么呢~”你心情不錯地重復。
大概是因為,你見過一雙相似的橄欖綠色的眼睛,里面也總是盛著懼怕又渴望接近的神態。
他會害怕你,是可以想到原因的。
對你露出那樣眼神的是被你救下的吉野順平,就很奇怪了。
“原本以為是頂著同一張臉的緣故……”食指有一搭沒一搭的點著臉頰,眼球微動,待吉野順平那張臉出現在視野中心,你聽見自己含著笑意的聲音,“現在看來,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樣啊。”
“……”
吉野順平沒有看向你,回避開你的視線。
卻在你以為他也不會回答你的問題時,嗓音偏低開口。
“被變成改造人的期間,我的意識一直是昏昏沉沉的,像是整個人被泡在水里,無力的被暗流卷著起伏,能聽見虎杖模糊的呼喊聲,卻沒辦法控制身體睜開眼睛。”
第一次從改造人的親身視角得知體會到的感受,你覺得非常新鮮。
“在渾渾噩噩中,我好像看到了媽媽。”
走馬燈嗎?
吉野順平嘴唇顫動兩下,眼也不眨:“她被咒靈殺死了。”
聽上去像是個噩夢。
“我看到了悠仁、釘崎還有七海先生。”吉野順平不再低著頭,緩緩抬起那雙眸色偏深,顯得人有幾分陰沉的眼睛,“釘崎和七海先生都死了,在悠仁眼前。”
“悠仁還活著,也僅僅是……活著。”
面對吉野順平幾乎凝固在你臉上的視線,你眨眨眼,把手指向自己。
“……嗯。”
你沒有說明,他卻理解你在指什么似的,極輕的應了聲。
“在親眼看到結界落下的時候,我心里只有一個想法。”
你知道吉野順平想什么。
“無論之后第一個遇到的是不是我要找的真人先生……”
不管是你還是真人。
“那些不知道是瀕死間出現的幻覺,還是身處絕境是憑空想象出的夢境,無論是哪一種,我都想從媽媽之后,徹底抹除掉上演的可能性。”
“我還好好的在這里呢~”你揮手吸引吉野順平的注意力,笑瞇瞇地提醒他。“想殺我的話,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時機哦。”
吉野順平沉默片刻:“我知道。”
“完全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啊。”你攤手,“明明很久之前就下定決心要這么做,偏偏又在關鍵時刻臨時反悔……”
“順平你有時候,真是蠢得讓人想要發笑啊。”
既定的事實不會因為幾句話更改,你順從心意的大笑出聲,在笑夠之后才斷斷續續地去問吉野順平。
“所以,為什么在之后又找上我呢?”
吉野順平抿唇,和維持的平靜姿態相反,語速稱得上急切,又在最后幾句遲緩下來:“為什么會救下我呢,又是因為什么,選擇讓我變回非術師,還有……媽媽扣住的相框。”
哦。
你明白了。
吉野順平把你這么做的原因都理解成了善意的舉動。
在那時候,他猶豫之后選擇了放棄殺死你。
噗、
你這次真的要為吉野順平的可愛想法而從心底感到愉悅而笑出聲了。
這還沒完,吉野順平又一次問到,只是在想清楚了一切的原委后,他表現出的平靜怎么看都像是經過掩飾的迷茫,正在等著人去回答他的困惑。
“為什么……又為什么明明發覺了我的殺意,卻沒有在之后選擇殺死我呢。”
吉野順平不解地問。
這個問題不難回答,唯一的難點在于……
“因為……”
你簡直忍不住喉嚨里的笑音,讓破碎的嘲諷迫不及待地從口中溢出來。
被人看到那樣的丑態,你理應殺掉吉野順平的。
一個脆弱到不能更脆弱的人類,用上按死螞蟻的力道就可以殺死他。
你沒有。
察覺到吉野順平的不對勁,你也沒有提起絲毫要搞清原因的念頭。
一切只是因為。
“你很弱啊!”你不客氣地狂笑。
弱小到不需要在意。弱小到即使懷著其他心思也絲毫威脅不到你。
錯過當時的機會,吉野順平不可能再遇到相似的情形了。
你從窗沿翻身躍下,友好的語氣里還殘存著不久前的笑意:“嘛,謝謝你,讓我開心了不少。”
“作為報答,需要我幫你變回去嗎?”
當然,是指從咒術師變回看不見咒靈的普通人,而非最開始可以看到詛咒的狀態。
等到處理完高層那邊的爛攤子,高專就會讓吉野順平退學了吧?
一切塵埃落定,咒術界肯定會迎來一次大清洗,在即將掀起的風浪中沒有自保能力的幼苗,五條悟不會讓它留在風暴中心的。
嘛,假如按照這樣發展,也和你最開始想的沒區別啦。
你舉著手,只要吉野順平伸手觸碰,無為轉變就會發動。
“……”
吉野順平和你擦身而過,在沉默里做出選擇。
你眨眨眼,看向手掌。
啊。
被識破了嗎?
原本還想把人變成青蛙玩兩天呢。
嘁。
第 79 章
沒有等到吉野順平和你擊掌, 手里倒是接住了被人從不遠處丟過來的物件。
你擺弄了下,它就順利地在手中轉動一圈。
你抬起眼皮,朝著東西被拋來的方向看去。
梳著高馬尾、身穿高專校服的與幸吉正站在不遠處, 神態冷淡, 像是在那里站了有一會兒——你對周圍的感知是這樣告訴你的。
與幸吉身處在陰影下, 顯得臉側的疤痕格外令人注目, 他沒有言語, 只示意你去看手上。
唔……
一部手機?
外殼顏色灰撲撲的,跟與幸吉控制的究極機械丸、制造出的通訊器一樣。
你不明白與幸吉給你這個做什么。
沒有選擇用究極機械丸的形象出現,少了不會做出表情變化,可以有效隔絕他人窺探到內心想法的機器人這一層阻擋, 與幸吉的神情完全地暴露在眼下。
與幸吉神色冷淡, 語氣里也聽不出熱切:“應該是你的東西。”
……欸?
你不由新奇地看向手里的手機。
“我撿到的時候, 外殼和屏幕損毀的已經沒辦法再用, 就把壞掉的零件全部替換了。”與幸吉在邊上補充, 你注意到他在兩句話的間隔里停頓幾秒, 才再次聽見與幸吉的聲音,“壞得太嚴重,里面儲存的圖片和影像都打不開了。”
“居然偷看別人隱私嗎?真沒禮貌!”
你又把關注放回到手機上,拿著在與幸吉眼前晃了晃, 問他:“你在哪里找到的?”
發現手機不見,你還回到戰斗過的原處去找過, 只是耐心沒支撐找到,你就往別處走了。
“……巧合撿到的。”與幸吉說。
你擺弄著手里怎么看都像是究極機械丸的臉的手機:“……”
你:“好丑。”
可以理解與幸吉修東西就近取材的行為。
但你還是忍不住想說,這人的審美未免也太一致了。
手下所有的機器人長這樣, 通訊器也長這樣……
與幸吉氣息一頓,朝你伸出手:“還我。”
“真吝嗇啊。”你閃身, 避開與幸吉伸過來的手,“我的東西,哪里來的‘還你’呢?”
“真要說還……”
你用和隱晦毫無關聯的動作幅度,上下打量一番與幸吉,笑意漸深,語氣也因為心情變得輕快起來:“我倒是有一樣屬于你的東西可以還給你哦。”
“把你那副廢物到月光都會曬傷的體質還給你怎么樣,天與咒縛?”
你笑著問他。
“……”與幸吉。
你唇邊的弧度漸漸落下,臉上最終停在一個不滿的表情上。
真沒意思。
這就走掉了?
還沒有吉野順平和你聊的時間長呢。
‘叮’一聲突兀在耳邊響起,同時手里一陣短促的震動。
意料之外的狀況,手機幾乎瞬間從你手中滑出。
在手機落地之前,你的手臂變形伸長,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提回眼前。
收到新信息而亮起的屏幕文字翻轉,你把腦袋轉了180度,這次看清了上面的文字。
比起短信內容,你的視線卻第一時間集中在發件人的備注上。
SPW……財團?
一個你始終無法撥通的號碼,現在給你發來了消息。
【SPW財團:很抱歉,真人先生,因為我方的疏忽,沒有及時告知您隕石上攜帶的病毒會有的其他反應。】
【SPW財團:想必您已經直觀了解到發生在身體上的變化了……被病毒感染而沒有死去的人,靈魂會發生異變,覺醒出不同的能力。】
【SPW財團:在擁有小部分這份能里的人群當中,把它命名為‘替身’。】
把對方說的能力套用在咒術師的術式上,就很好理解了。
只是咒術師和普通人之間的界限十分明顯,幾乎不太會遇到普通人成為咒術師這種事。
替身卻可以在接觸到外星病毒后選擇性激發。
像是某種篩選。
【SPW財團:我們在劇組門前發現了您,您的生命體征一切正常,體溫也恢復到安全范圍,但神經元卻失去了反射功能,導致意識始終無法蘇醒。】
這顯然是不合理的。
你會收到SPW財團的信息,也證明他們找出了真正的原因。
【SPW財團:您的靈魂現在正處于一種極度暴走的狀態,很可能和您覺醒的替身能力有關。】
謝謝,解決辦法呢?
【SPW財團:我們聯系到了彭格列,他們擁有對平行世界的相關經驗,幫助我們成功定位到您手機發出的信號。】
彭格列?
這又是誰。
你:skip
【SPW財團:我們通知了一位替身能力接近概念性的替身使者,他會盡快從意大利來到日本,用替身能力將發生在您身上的異常從‘有’變為‘無’。】
【SPW財團:以此把您的靈魂恢復到最開始的模樣,也就是將靈魂拉回身體里。】
【SPW財團:時間不會超過兩天,在此期間請務必保證自己的安全。】
第 80 章
“一起去天國吧……哼哼……一起去天國吧……”
嘴里哼著不成調的輕松旋律, 你雙手插袋,步調隨意,不遠不近地跟在虎杖悠仁身旁。
“只有你和我……嗯哼哼……”
你感受到有一道明顯的目光從側邊偏移, 最后落到你臉上。
你知道虎杖悠仁在看你。
果然, 在下一秒就聽到他的聲音。
“發生了什么值得開心的事嗎?”
在認真看向他人時顯得尤為專注的眼瞳也如你映在他眼里的笑容一樣, 仿佛也感受身受體會到你的心情, 學著你半瞇起眼。
虎杖悠仁用手在臉上比出一個半圓, 用手勢示意笑容的弧度。
“一副非常開心的樣子。”他想了想,像是在回憶,又用那雙稍微整圓些的眼睛重新看向你,“……超級少見啊。”
你確信, 你臉上的笑意絕對沒有達到虎杖悠仁比劃的程度。
你的心情不錯。
準確來說, 是從收到SPW財團的人的信息就一直保持在愉悅的區域內。
就連被五條悟找上, 問你有沒有能讓人把知道的情報全部吐出來的方法, 也沒有影響到你的好心情。
為什么五條悟會認為你會知道折磨人的手段啊?
……
——還是冥思苦想寫滿幾頁紙, 意猶未盡地交給五條悟了。
一些不起眼的小插曲不會妨礙你對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的積極性。
因此, 面對虎杖悠仁,你也能懷著一種包容的心態對待他。
“是這樣哦!為什么呢~”
沒等虎杖悠仁抱怨似的追問,你這次沒有故意拖延對方的耐心,直接告訴了他。
“或許有好事發生也說不定呢。”
虎杖悠仁似懂非懂:“和流星雨有關系嗎?”
流星雨?
虎杖悠仁會記得先前你隨口提到的說辭, 讓你有些意外。
既然SPW財團找到可以讓你回去的解決方式,你也不再需要不在合適時間出現的隕石了。
“不, 和那個完全沒關系。”你否認,又對虎杖悠仁豎起食指,稍微偏過頭, “開心的原因嘛……大概是因為終于可以離開這里了。”
“無論是你,還是其他人。”你的指尖從虎杖悠仁臉上略過, 又輕巧地落在遠處的虛點,“都可以統統遠離。”
然后再也不會遇見。
“噯!”
虎杖悠仁滿臉困惑,反射性地扭頭看向你,你回以笑瞇瞇的點頭:“就是這樣哦。”
“……”
虎杖悠仁眨眨眼。
“噢!”
他像是慢了一拍才理解似的,原本走向寢室方向的步伐頓住,又在幾秒后恢復原本的步調。
“也不知道五條老師哪天會有空……”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家伙自言自語著從你身邊經過。
……沒了?
你遲鈍地看向在你反應的時間里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虎杖悠仁的背影。
就這么……
走掉了……
你感覺你被虎杖悠仁愚弄了。
即使虎杖悠仁沒做任何事。
或許原因就出現這里。
你上前幾步,輕松追上被落下的距離,從后抓住虎杖悠仁的發尾,用力向下一拽,他立刻痛呼著停下:“嘶、喂!這樣超痛的!”
虎杖悠仁捂著頭,按理說他頭發的長度,不容易被人直接抓住,短發一般被大面積扯到,也不會有特別強烈的痛感。
誰讓虎杖悠仁頭上頂著一對格外眼熟、又由于頭發長短受限,顯得尤其好笑的小揪揪,方便你趁手抓到。
你沒有收力,被抓住的那縷短發牽扯著頭皮產生的刺痛甚至讓虎杖悠仁下意識倒吸了口涼氣。
虎杖悠仁齜牙咧嘴地用手按著頭皮,整個人痛到蜷縮似的半蹲下身,待到他從下往上抬眼不解地看過來時,頗有些不理解原因的不滿情緒在。
你也跟著虎杖悠仁蹲下,用食指戳了下他的額頭,比他還要困惑的問:“這次走了,以后就永遠都不會回來了哦。”
雖然很肉麻,如果虎杖悠仁真這樣做,你說不定還會狠狠嘲諷他,但是……就算沒有把你當成是朋友,多少也應該對你的離開表現出來點不舍吧?
哪怕是很久沒見的同學,虎杖悠仁都會第一時間認出對方,也算和他并肩作戰過的你,沒道理會得到這樣平淡的反應。
“……”虎杖悠仁聽了你的話,臉上的迷茫卻逐漸褪去,他直起身,這下比你要高得多了,分明是居高臨下的角度,絲毫不會給人帶來壓力,他用手撓了下臉,語氣不太確定,顯得有些含糊,“但是,這難道不是你期待的結果嗎。明明周圍都在飄著花朵……”
說完,虎杖悠仁定了定神,仿佛后面的話也在心里被捋順,流暢地被他說出口。
“從一開始,你好像就沒想過和任何人坦誠相對,總是轉移話題……不過我也沒什么立場讓你這么做就是了。”
你怎么不記得有這回事。
“在我發燒的那一次,我問你,你認識的那個虎杖悠仁是不是你的朋友的時候,你就回避了我的問題。”
堪稱恐怖的直覺系仿佛抓住了你的破綻,隱秘露出個充斥著少年氣的笑容,前言不搭后語地小聲嘀咕:“……就算沒有承認,現在我也知道答案了。”
虎杖悠仁臉上生動的神態很快淡去,逐漸向認真轉變,語氣里聽不出嚴肅,卻能從他的專注中感受出他的態度:“雖然你做的很多行為我都沒辦法理解,多少也模糊感覺到,事情在往好的方面發展。”
“對于你想做什么,從哪里來,人際關系如何,我完全不知道。”
“但你給我、五條老師還有高專提供的幫助,是我看見的、聽到的、親身體會到的,就是因為這樣……”
“又怎么能因為我自己的私心不讓你離開呢。”
“……”
你在短暫沉默后,用手指了下虎杖悠仁頭頂剛才被你扯到,明顯歪了很多,不再對稱的兩個小揪揪:“這個可笑的發型是怎么回事?”
“這個?”隨著虎杖悠仁轉頭,頂端搖搖晃晃的小揪揪左右顫動,他語氣霎時間變得古怪起來,“是脹相給我扎的。”
哦,一切結束之后,咒胎九相圖也暫時被接收到高專里。
這是近些天你第一次和虎杖悠仁見面,不了解脹相和他兩個丑弟弟對虎杖悠仁做了什么。
肯定不會傷害虎杖悠仁,精神上就很難保證了。
“明明頭發這么短,他居然一點也沒弄疼,好厲害……”虎杖悠仁自言自語地說,反應過來之后,又緊接著露出極為苦惱的郁悶神情,“莫名其妙一直追著我喊‘弟弟’,搞得我完全沒辦法做自己的事情啊。”
“只要能讓他安靜下來,我對發型倒是沒什么要求。”
從虎杖悠仁話里,你也能猜到當時的情況。
……死弟控。
你示意虎杖悠仁低頭,又屈指,兩下彈飛上面的發繩,其中還摻雜著粉色的碎發,也被一起削去。
虎杖悠仁摸了下發頂,感覺良好的晃晃腦袋。
“走反了。”
你在虎杖悠仁準備重新往寢室樓走的時候,指著相反方向對他說。
“噯,不是你說五條老師叫我回寢室找他……”
虎杖悠仁眨眼,臉上的表情定格在迷茫上,過了幾秒才有了其他的變化。
呀,好像意識到你在耍他了。
“——故意讓我繞遠路嗎!?”虎杖悠仁爆發出一陣強烈的不滿。
“想也知道五條悟不可能特地讓你去寢室見他吧。”你無慈悲地嘲笑他,“笨蛋就是要花費比別人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才能達到普通人的思考方式的。”
“話題一下子變得殘酷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