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長嘴了的人偶
穿越以來、乃至穿越前還在玩游戲的時候,雷電將軍這個角色就是周涼安用的最順手的人之一,因為裝配的圣遺物的原因,她的戰斗力也是最高的。
所以周涼安一看到博士被咒陣套牢彎下腰,痛的失力的一瞬間——他就很好的抓準了時機,無縫隙連著開了大,幾乎是突到博士臉上讓他吃下了大招:“給我躺下!!”
這位來自愚人眾的科研型執行官恐怕還沒有遭遇過這么嚴重的攻擊。
他臉上的半張冰霜面具霎時粉碎,裂出了無數細小的裂痕化為了粉末,披著滾邊大氅的青年往后踉蹌兩步,“哇”的吐出了一口血,他陰沉沉的抬起眼簾,意外中有些難以置信的朝周涼安這邊望了一眼。
傾奇者連忙拉著老婦人和孩子們往旁邊挪開。
“雷……”博士的后半句話清淺的消失在了空氣里,就混合著血腥氣被接下來丹羽暴怒的攻擊打斷了。但很顯然,周涼安兩次如此標志性的示范,讓博士認出了他的招式。
“賊人!束手就擒!”御輿長正來的慢,口中卻也惱火的吆喝著,拔刀欲斬。他剛才也睚眥欲裂的看到了那一幕,正驚魂未定著,沖上來想要跟著揍一頓歹人。
剛才的咒陣加上周涼安的大招攻擊后,博士被連招打成了殘血,一副逃跑不了的架勢,或者說被毆打的陷入了僵直。所以少年武士桂木才沒攔著自家主公想跟著揮兩刀的意愿。而其余那幾人——年輕的鬼族、天狗,還有八重神子帶來的幾個面生男男女女,也都趁機一起圍攻了起來,五光十色的元素力一起集火扔向了咒陣中,光亮聲響轟鳴了半晌。
周涼安見大局已定,仍不解恨,躍躍欲試的想掏出自己的遠程角色“煙緋”,再多給博士吃幾發仙印。
“阿涼,小心!!”平時靜靜地、只有在緊要時候會像定海神針一樣出場的小草神卻緊急發聲,并且馬上主動開啟了共享身體的能力,鉆了過來。
“呃?”周涼安愣了一下,猛然轉頭。被圍攻的范圍內,有一個東西自動升高到了天上,那似乎是博士背在身后的另外一張面具,然后面具“砰”的一聲在空中爆炸變成了……一個火紅色的光團?
熾烈的氣浪向四周迸發,強勁的力道幾乎要把這一片地帶都毀掉,地上的漁網和草棚子都吹得四分五裂,小物件不翼而飛。而那空中的光團像煙花一樣四散開來了,逼得下面的其他人紛紛四散躲避:“大家小心!”“快躲一下!”
但是下一刻,在小草神共享的視角下,周涼安卻能看到,那個光團中還有一道隱晦的、卻充滿殺意和危險感的無形東西,向周涼安這個方向徑直沖過來了,速度快到形狀都被拉長了——尾巴還拖著狹長的氣焰。
“阿涼!”剛拉著老弱病殘的村民們到一旁的傾奇者也模模糊糊的能感知到了什么,他一抬頭,看到周涼安對著空氣還在莫名其妙躲避的詭異行動,臉色驟變,反應了過來,只能抿著嘴唇求助,“八重姐姐……”
剛躲到一邊的八重神子聞聲一轉臉,嘆了口氣。雖然搞不太清楚,但她再次放出殺生櫻,就要瞬移過去救人。
不管發生了什么,真留下的后繼者總不能出事。
‘啊,這可能是博士的最后手段——他是沖我來的。’而這一刻,周涼安的意識突然明晰了。他反而還有點欣慰。
可能是因為他總用雷神的大招吧?但博士盯上他總比盯上傾奇者強啊。
“這就要讓你失望了!”周涼安手速飛快的給自己套上了護盾,后退了幾步,躲開了那團詭異東西的襲擊。
“阿涼,這團……火焰?火焰里面有神力。”小草神不解的繼續示警。之前博士釋放出的冰屬性中含有神力也不難理解,大約是至冬女皇給她的下屬們準備了一份保障。但火屬性神力?這世界上能夠擅自使用神明神力的人有那么多嗎?
“管他什么力,反正我都扛得住……咳咳。”周涼安一邊走位躲著,咳嗽了兩聲,一邊耍無賴似的說著,狼狽的在地上打了個滾——動作不怎么好看是真的,但躲也確實躲過去了。
反正他自己五毒俱全!不就是用神力對抗神力嗎?博士的報復對平常人是致命的,但對他來說不痛不癢,更何況他還套了護盾呢。
“喂喂,你沒事吧?”周涼安正在心中默念,突然一只纖細的手從側面伸來,抓住他就到了幾米開外。狐貍少女松開他之后,眉頭仍然微蹙的問。
“阿涼!”傾奇者也落后了一步沖過來,半跪在黑發少年面前,神情焦急又無從下手,他手足無措的問,“你……傷到了哪里?要怎么辦、我該做什么、送去醫館?”
“冷靜一點,阿散,我沒事。”周涼安有些不解,看到傾奇者嘴唇都在微微顫抖,如果不是臉色改變不了,人偶少年這會兒恐怕臉都要嚇白了。下意識先拉住人偶少年無措的手,安撫的拍了兩下,轉頭想站起來,“現在最要緊的是先去抓住博士!”
“你剛才已經給他來了一記狠的,后續不用你操心了,我們搞的定。”八重神子抱起雙臂使了個眼神,語氣恢復了往常的云淡風輕。之前的天狗老者和鬼族們各自抱頭鼠竄躲過了博士最后的大招后,緩過來勁,都又如狼似虎的撲了上去,擒住了咒陣里沒有反抗能力了的青年。
那邊不需要幫忙了,所以傾奇者還在緊緊攥著周涼安的手腕,一雙藍紫色眼眸擔憂的深深注視著他,嗓音生澀,欲言又止:“可是阿涼,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怎么了?”周涼安費力的才把喉嚨里的血默默咽下,反問。
小草神在危機度過后就解除了共享感官的能力,短暫的沖擊讓周涼安咳嗽了兩聲,還好這次只是喉嚨里有點溢血,他默默咽下去,這樣就不會被別人發現異常了。剛才黑發少年還在疑惑呢,越是戰斗的關頭,怎么納西妲還想要申請過來?但他沒多想,憑本能在剛才同意了,畢竟小草神不會害他。
還好他同意了。
這是個正確選擇,不然鬼知道博士最后爆發的那個手段是什么玩意。
“你的眼睛……你感覺不到嗎?”傾奇者仍然在用一種過于凝重的語氣問,他抬起手,但還沒有摸到什么,周涼安就眨了一下眼睛,眼前一陣迷蒙,兩道淚滑落了,他伸手一摸,紅色的。
“血、血血血血?!”周涼安自己都嚇了一跳,突然想起來自己和小草神共享身體的debuff好像是隨機七竅流血。
眼睛,也算是七竅啊。
“沒事,咳,這是一點小毛病。”周涼安又眨了一下眼睛,果然看到已經恢復了正常。說到底,小草神這次出現時間不長,副作用也只是突然有了一瞬,“納西妲也知道,對吧?”
“嗯,沒有大礙。”小草神的聲音馬上透過虛空終端冒了出來。她不太清楚普通人能不能做到這種事,但對阿涼來說,這樣的副作用不算什么,所以一直也沒有提。
“……這樣嗎?”傾奇者嘴唇微抿,心情稍安,但還是不太放心。
剛才黑發少年說著話說著話,突然眼前猩紅一片,十分刺目,加上他咳嗽幾下的沙啞嗓音,傾奇者實在難以忘記。那一瞬間給他帶來的沖擊感太大了。
“別說我了,我還想問問你剛才是怎么回事!”周涼安腦中急轉,語氣就變得質問起來,他幽幽盯著人偶少年。眾所周知,最好的逃脫辦法就是倒打一耙。
周涼安理不直氣也壯的開始翻舊賬了。
正好博士已經被抓住了,他腦子里的弦就松了下來,終于有空回想剛才的事情——阿散居然那么直愣愣的就想用脖子往博士的手上撞!要不是周涼安眼疾手快……那結果太嚇人了!!
“你是想讓博士殺了你裝死,還是想讓博士看到你就算脖子被捅穿了、也能活蹦亂跳的是嗎?”周涼安緊盯著傾奇者,氣勢逐漸一米八。
就算不提這兩個,被捅穿脖子難道不疼嗎?人偶又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到底會不會損壞掉!還是說他打算仗著自己的不死特性?
“我沒想那么多。”傾奇者不安的動了一下垂在身側的手指,隱約意識到阿涼現在的情緒好像不大對勁,但他還是誠實的回答,“但是……由我去接攻擊,總比嬸嬸被傷到要好吧?我是人偶,你們也都能看出來我的奇特。”
“你也知道大家都能看出來啊?”周涼安感覺更氣了,有點咬牙切齒,但是偏偏又不能明說。萬一是博士看中了他的奇特,臭阿散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后半輩子就要全毀了!!
“在剛才那種情況下,我們和他里應外合才是最好的選擇呢。”八重神子已經盯著那邊把人禁錮好了,這才有空又過來聽兩人拌嘴,狐貍少女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含笑插話,“人偶,雖然你做的很對,但是你要學的還有很多呢。行為和人的情緒,并不會永遠一致哦。”
傾奇者:“?”
茫然。
八重神子笑而不語。
瞧瞧全程淡定胸有成竹的黑發少年,這會兒都被氣成什么樣子了。他是在關心人偶,但人偶卻接收不到,或者說接收到了這種認知也還沒有理解這種情緒。因為人偶不理解比人類耐痛的自己去充當更危險的那個角色有什么不對勁,為什么涼安會因此爆發情緒,為什么會這么擔憂。
但是,稚嫩的人偶啊——要完。
等你真的領悟了這些情感,你就擁有了自己的“心”了吧。
“……”眼看著傾奇者就是一臉溫柔坦然,卻意識不到這件事的關鍵,還在很擔憂周涼安情緒怎么不對勁了的樣子,周涼安就覺得一口氣堵在胸膛里上不去下不來,攪得他頭痛。
“我先去,盯著博士押送到監獄。”黑發少年磨了半天牙,才皮笑肉不笑的開口,惱火而去了。讓他自己收拾一下情緒,然后再好好和阿散分說明白!現在讓他馬上直球,他暫時做不到了啊啊!
“……?”茫然的傾奇者更不知所措了。
阿涼,到底為什么生氣?而且好像被他氣走了。面對阿涼的關心,自己是要做一些什么樣的反應嗎?
他求助的再次望向八重神子,狐貍少女卻只是抖抖耳朵,神情微妙的半閉眼睛,感嘆著:“哄不回來了啊……人偶,給你一個建議,坦然接受別人對你的珍視哦。”
“我明白了?”傾奇者不大確定的回應。人類的情感,好復雜。
他不是百分百完全明白八重大人的意思,但是,前一句他倒是聽懂了。不能哄不回來,他現在就要去哄阿涼了!
少年人匆匆忙忙的追了上去……
第52章 牽手手
“呼……”周涼安一路小跑了幾步,看著天狗老者用咒陣把博士捆得結結實實,和其他幾人交涉起來,似乎打算先飛著把犯人帶離踏鞴砂。
周涼安停下步子安靜看著,這才覺得冒著熱氣的臉頰消了一些溫度,不那么燙燙的了。他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不那么氣了。
和剛誕生沒多久的人偶置氣,這不就等于在欺負小朋友嗎?
這樣不好。
就算傾奇者是個很聰穎的少年,學什么都很快,也不能對他一點耐心都沒有,這種簡單粗暴的相處方式是錯的!
周涼安開始反思自己。
“啊,您是……”慢慢踱步過來的御輿長正突然開口了,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位面相嚴肅卻心腸柔軟的御輿大人望向了不遠處的天狗老者,神情竟然有一些震驚和欣喜,他罕見的囁嚅著嘴唇,有點說不出話,像是一時間狂喜到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了似的,“竟然在這里見到了您!實在是——”
“我已經卸下身份了,以前的稱呼就不用再提了,長正。”天狗老者笑呵呵的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平和中正,話語間卻很熟稔。
原來他們竟然是認識的嗎?
周涼安詫異的看著,那位天狗老者不僅剛才展示出了驚鴻一現的強大實力,現在捕壓人的時候,其他年輕天狗更是隱隱以他為中心站著看守博士,可見地位之高。這樣一個老者,和御輿長正有什么淵源?
周涼安垂著眼簾盯著空氣,隱隱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其實是打開了圖鑒,又去搜索五百年前踏鞴砂這段往事中關于御輿長正的人際關系去了。
“那您現在是……?”這邊的御輿長正還在語氣不解,他好像很多年沒有再和天狗老者聯系過了,并不了解近況。
“退了任之后,我現在就是到山林里四處逛逛,沒事了曬曬太陽。”天狗老者瞥了一眼身后那些年輕天狗,慈祥的補充一句,“還有這種賺外快的時候搭把手,磨練一下族中的孩子。”
說到這里,他話音一拐,笑容逐漸消失了:“長正,這么多年不見了……看來你的戰斗是完全忘了天狗咒法了啊。”
“……!!”御輿長正一時語塞,又反駁無能。他剛才沖上來也只不過是像武士般揮劈刀劍,一點天狗咒法都沒用出來,以前學的時候也確實不上心,跟其他師兄弟一比只囫圇學了個皮毛,這,確實無法反駁啊……要完!
‘天狗咒法?’周涼安得到了提示詞,腦中靈光一閃,頓時翻到了相關記錄。
原來這位天狗老者正是前任天狗族長!他曾和御輿長正的母親御輿千代,以及八重神子的長輩狐齋宮相交好。后來御輿長正也拜在他門下學過一段時間天狗咒法,但學的不怎么樣。后來稻妻一連串災難發生,又遭遇了坎瑞亞事件,親友接二連逝去。
那個時間段人人都是心神俱疲,患上心理創傷的可不止雷電影一個人,天狗老者也是同樣,他自責著自己沒盡到職責導致了朋友們的死去,引咎離去,天狗一族的新任族長就由他的女兒光代擔任了。
此后老者就銷聲匿跡了,一去幾十年……
不愧是八重神子,居然能把這么一位大佬請來,對付博士真是下了血本了。他就喜歡這么謹慎的作風!!
周涼安一看資料中寫著天狗老者曾教導的幾位弟子包括朋友,全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心中不免敬佩,也心安了。擒住博士的這件事總讓他覺得很夢幻,心里很不踏實,好像隨時對方都可能掙脫出來,讓歷史回歸到原本的道路上似的。現在有天狗老者和八重神子親自押送,也算是妥當了。
“阿涼……”那邊,氣喘吁吁的傾奇者終于追了過來。他見黑發少年漫不經心的注視著遠處,聽到了呼喚也并不轉頭看過來,以為少年還在生他的氣。
傾奇者就在快靠近的地方停了下來,慢走幾步,磕磕絆絆的笨拙試圖哄道:“阿涼,你不要氣,我……我下次還會那么做的,但我知道,你是在關心我。”
周涼安被聲音拉回了神:“嗯?”
他轉頭看過去,人偶少年一身布衣素潔干凈,在海風中寬大的袖子微微震蕩,隨著他短短的藍紫色額發一起向側面吹動著,少年人挺拔的站立著,一雙眼眸也這么誠懇的直直望了過來,睫毛都因為緊張而輕顫了兩下。
但他已經不像最初時的那樣了,純白無瑕的宛如一只初生小鹿,驚惶脆弱而美麗。現在的傾奇者,望過來的目光平靜而堅定,雖然還帶了一點點顫抖。但他的話語也帶上了溫柔的力度。有了自己小心思和復雜思緒的這個少年,早就不是最初的那個人偶了……
瞧啊,他都會哄人了!
再想想當初見到的散兵,要是嘴不硬,能有現在的百分之一軟和,都不至于發展成當初那樣啊!!
周涼安在暗中驚嘆著,而且感覺心里暖融融的很受用,他還在細細回味這點變化的時候,傾奇者卻以為他是還在生氣,才沒有別的反應。少年人的目光中又糾結了一瞬,隨即就下定了什么決心。
傾奇者伸出手,小心緩慢的、帶了點試探的——還帶著義無反顧的勇氣一般,用白皙的手指碰了碰周涼安垂在身側的手掌,然后緩緩握住了。
周涼安:“?!”
黑發少年瞬間石化,人傻了。
傾奇者握住了黑發少年的手之后,歉意的攥緊了,卻抿唇不語。人偶少年有點別扭、或者說羞赧的側過臉去,一言不發的鎮定望向了海面,側過去的耳朵尖卻像是被火燒了似的,燙的厲害:“……”
一時間,倆人誰都沒動靜,互相僵持著,也能感覺到對方的僵硬。
周涼安感覺自己的手不能要了,他想拿回去切下來供起來,但實際上他只是清了清嗓子,很小聲的問:“……你這是在用牽手讓我別生氣嗎?”
傾奇者很誠懇的點了下頭,望過來的目光沉靜而溫柔,他頓了一下,直球坦白到簡直讓人心動:“因為,不想讓阿涼生我的氣。”
嗓音也軟乎乎的!帶著少年特有的清朗柔和。
“……”周涼安承認他承受不住這樣的直球暴擊,不過,他發覺人的潛力還是很強大的,必要時刻去強撐、也能更加勉強自己強撐更多。
所以周涼安看似很慫的,實則體正直的快速掙扎了一下,改變了兩個人交握著手的姿態——變成了十指緊扣。
黑發少年小聲而飛快的說完,安詳閉眼:“這才是握手,一種能讓我不生你氣的握手方式。阿散,記住了嗎?”
啊……哄騙五百年前這時候還稚嫩幼小的傾奇者和他牽手手,實錘了,他自己就是個變態!
但,他不后悔,他是一個死而無憾的變態!!
周涼安內心尖叫:“……”
安詳閉目。
第53章 親吻
“……”傾奇者注視著兩人十指交握的手,若有所思。
原來,阿涼喜歡這樣嗎?
這種親近的相處……人類溫暖干燥的手掌緊緊握著人偶帶著球形關節的手,不同材質的兩只手都是骨節分明,帶著一點少年獨有的力量感。
很安心。
傾奇者默默這么想著,他也靜靜的和黑發少年牽手站立著,微微閉眼,享受著這一刻的雙人時光。
‘還有什么是阿涼喜歡的嗎?’傾奇者心中一動,看向了周涼安,目光莫名變得有些深邃。
他喜歡看到阿涼的笑容,喜歡阿涼不再生氣時平順的表情,喜歡他閉上眼睛后滿足而有點不好意思的神情,黑發少年連白凈的面頰都有點變紅了。
所以……
傾奇者突然喚了一聲:“阿涼。”
“嗯?”周涼安詫異的用鼻音應了一聲,睜開了眼。
他轉頭看了過去,然后猝不及防的感覺一道黑影從眼前掠過,少年人偶離得極近,連他額前的碎發都蹭了過來,癢癢的。
“阿……散?唔!”周涼安話都還沒說完,就大腦一片空白,睜大了眼睛。
他感覺到——有什么溫溫軟軟的東西輕碰了他的嘴唇,然后一掠而過的擦走了。
那、那是……?!!
周涼安雖然是塊木頭,沒有談過戀愛的那種,但他好歹理論知識豐富,上下文一結合,他就突然知道那是什么了。
但導致黑發少年死機到現在的,正是這個原因本身:
他和誰……接吻了?!
他……和阿散,怎么了?!
什么?剛才都發生了什么???
黑發少年傻了。
傾奇者看到他這幅半天沒有反應的傻樣,也抿住了嘴唇,有些忐忑:“怎么了,阿涼,你不喜歡嗎?”
“我……”周涼安有點噎住,含糊的結結巴巴,“也不能說不喜歡……但是……你這樣,你……你你你……”
他耳根爆紅,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小伙子,你不講武德啊啊!!怎么還偷襲呢?!
而且,這么突然!為什么會……
周涼安強行定了定神,努力讓表情變得鎮定的說:“阿散為什么會親我?你知道親我是什么意思嗎?”
“這是親近的人才可以做的動作,是代表喜歡的儀式。”傾奇者停頓了一下后,低聲有點失落的說,“阿涼……不會更高興嗎?還是,不喜歡?”
周涼安看著藍紫發少年那副純真中又透著很欲的懵懂神情,一時語塞:“倒也沒有不喜歡……”
雖然親親……是非常高興啦。但是,他好糾結!!現在的傾奇者明顯不清楚這代表什么含義啊!雛鳥心態來看待一個依賴者的可能性也有啊!
所以該怎么慎重的引導這點,就很有必要思考清楚了。
“咳,我是想說,從表面上看這是個普通的親親,但實際上,這和情感是有關聯的,這件事代表的意義和后續變化非常久遠……”
周涼安清了下嗓子,認真且一本正經的開始試圖忽悠,“所以,等以后,等到起碼我們的下次見面,你對情感有一些更深入的了解了,我們才能討論親親,好嗎?”
黑發少年目光灼灼,分外誠懇,嗓音清爽耐心又柔和,還有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的憂愁感,望過來的深邃目光也像是在透過他看向某個遙遠的未來。
傾奇者雖然似懂非懂,但還是鄭重的點了下頭。
‘這不是一件壞事,是一件值得認真對待好久的大事。’他的腦袋里留下了這種印象。
“而且呢,親親……尤其是親嘴唇這種地方……”周涼安左思右想,還是得叮囑一句,不然似懂非懂的傾奇者要是為了體驗,四處親親那就完了。
他的話才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好像哪里不太對勁。
哪里……不太……對勁呢?
周涼安突然呆滯,腦袋像是銹住的機械發條一樣一卡一卡的,慢騰騰的扭了過去。
——在旁邊的山坡上,八重神子,天狗老者,御輿長正,丹羽桂木,還有其他鬼族天狗等人,帶著還沒醒過來的博士,安靜且神色各異的正含笑看著這邊。
周涼安:“……”
周涼安:“……………”
他的臉上砰的一下子熟透爆紅,搖搖欲墜,就差暈過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54章 雷神之子——人偶
‘社死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周涼安的神志緩緩歸來,帶著爆紅的臉色確定的這么想著。
他現在就要從提瓦特大陸上搬走,去別的世界生活!!
“阿涼?”偏偏傾奇者還不懂得羞恥,疑惑的望著一副呆滯吐魂的黑發少年,不懂他這是怎么了。
“我們的存在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八重神子單手托在腰前,還揶揄了一句。她剛才看到人偶和黑發少年旁若無人的接吻時還有點驚訝,卻也有一點意料中的恍然,之前兩人同行時的種種異樣舉動和重視終于都有了答案。
嚴格來說,真留下的后繼者與影丟棄的殘缺人偶在一起了,也可以解釋成她們姐妹兩人共同凝聚過希望的“后代”選擇在一起,這是一種命運般的走向和羈絆,也是力量的凝聚。影要是知道了,煩惱之余估計也會很欣慰。
所以八重神子眼眸含笑的一撩頭發,果斷的轉身領著其他人準備離去了:“我們現在就走。”
她可不打算在他們這陣酸酸甜甜懵懵懂懂的膩歪氛圍里待了,明明還沒吃飯,胃都被撐得厲害了……狐貍可不喜歡這樣。
“等等!”周涼安腦子一清醒,頓時什么都顧不上了,連忙追問,“你們會怎么對待博士?”
這個問題他也很關心。
“他犯了意圖挑起他國內亂,覬覦傷害神明之子等罪名,數罪加起來夠他被關幾百年了,愚人眾那邊我也會施壓,進行相關處罰。”八重神子說這段話的時候語氣幽幽。在場的其他人只知道博士可能想覬覦踏鞴砂,挑起內亂,這是一個犯罪進行時就被抓獲了的家伙。但只有他們幾個知情人嗎明白,博士在未來有多喪心病狂,臭名昭著。
所以稻妻這邊一旦抓到機會,怎么能不借題發揮,使勁嚴壓呢?
現在輪到傾奇者怔住了,有點不確定的指向自己,藍紫色的眼眸中霧蒙蒙的、色澤有些瀲滟。他垂眼緩了一下眼中的酸澀,才發怔的慢慢詢問:“……神明之子,是在說我嗎?”
“這么稱呼你沒有過錯。”八重神子肯定的回了一句,隨即輕飄飄的帶過了這個話題,她反而是望向了周涼安,漂亮的眼眸中神色有點深意。
周涼安也若有所思的回看著她。兩人對視了一眼,就又都若無其事的轉開了視線:“……”
確實。
抓住博士后如果稻妻這方想借題發揮,有傾奇者這個人偶在當場,這不就是一個上好的理由嗎?只要他是“雷神之子”,博士冒犯到了高貴的他,罪名就會加上一等。
再加上周涼安這個明擺著時空能力很特殊,又被誤認為是雷電真后繼者的身份,人偶被這樣的他所青睞著。后續影和八重神子如果想在解救真的事情上求助周涼安,人偶過去之事就是一個不得不化解的坎,既然如此,還不如早結善緣。給人偶一個“神明之子”的身份,恰到好處。
按照常人的眼光來看,雷神親手所造的、飽含她希望的人偶造物,被稱為她的兒子或者后繼者,也是很正常的。
……綜上所述,把人偶的身份推向“神明之子”的位置,也是幾種原因共同考慮,是當前最合適的一種方案了。
八重神子有底氣直接說出來,是有把握替雷電影做主,過后直接告訴她也不會被拒絕掉。而周涼安想到了這一切卻保持著沉默,是還在遲疑的猶豫,權衡著利弊。
如果稻妻真的按照這個方案去公關了……博士毫無疑問罪行會變得更重,但是人偶的特殊性就瞞不住了,他的存在會被完全公開,這種過于引人矚目的處境本能的讓周涼安有些不安。還有博士,等他醒了,再知道自己的罪名后,他能不對當時在場、所謂被他襲擊了的神明之子、對傾奇者感興趣嗎?!
可是只要看到現在人偶這幅動容的神情,不安卻期盼、猛然亮起來難以置信的這雙眼眸,周涼安就像是被藥啞了似的、再也說不出話了。
他和八重神子的腦子里考慮計算了那么多因素,但單純的人偶少年不知道啊,對人偶來說,他只以為是作為“母親”角色的雷神突然承認他了,不是以一種“盛放心的容器”的期盼來承認他,而是另辟蹊徑,用一種更鄭重、更震撼、更在意的方式來回應他,表達了對他的接納:
‘你的到來不再是我想要的容器,你的存在不再是我拋棄的瑕疵品。’
‘因為你不是非人非物的怪異,你只有一個身份,一個更加重要的身份。’
‘我的孩子。’
雷神,承認了他是……自己的孩子。
這種認可是他人無法代替的,這種承認方式也是其他方式無可代替的,因為這代表了雷神從這一刻起,表示對他作為一個完整的個體,作為一個“人”,一個自己所誕下的生命體來接納的喜悅。
啊……
這就是‘愛’嗎?
來自一個生命誕生最初的接納,讓傾奇者突然有了一種安寧感。
仿佛一切都充滿了力量,內心無休無止的彷徨和尋找的動力也終于消失了,就像他回到了自己還沒有完全誕生,被那個女人細心雕琢著四肢的時刻,安寧到只剩下疲倦得想要安心睡上一覺的沖動。
人偶少年怔怔的站在原地,眼淚卻沾濕了睫毛。那些濕潤的液體不斷地從他的眼眶中溢出來,沿著臉頰滑落,到了微微揚起的嘴角,嘗著仿佛是化不開的苦澀,但是又帶了甜味。傾奇者卻沒有出聲,不管是哭聲還是笑聲都沒有,他只是安靜站著,然后就釋然了。
自己到底是‘人偶’又或者是什么材料制成的、都有什么關系呢?
他是人。
他是人啊。
他以后會作為人來活下去,不再是笨拙的學習人之類的,不再是掩飾自己非人的異樣之類的,因為他要從概念上作為‘人類’這種生命來存活了。
……
周涼安心里沉甸甸的移開了眼神,簡直不敢再看一眼傾奇者的神情,人偶少年臉上那種希冀得過于美好夢幻、仿佛一碰就會破碎的、似乎在笑著卻又似乎在哭泣般的寧靜神情,讓他不忍去回想這件事的真相。
——連想都不敢去想了。
所以說,他又哪敢說出口呢?
罷了罷了,能滿足掉傾奇者性格深處的根本問題,這份量、比讓博士過后感興趣要重要的多了,大不了之后他好好叮囑傾奇者注意博士,事情也算是圓滿解決了吧……
周涼安轉開了頭,仍然不敢去看傾奇者的表情。但偏偏虛空終端里,小草神也嗓音有點雀躍的慶祝道:“阿涼,太好了呢!阿散被承認了——”
周涼安一頓,忍不住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該怎么對小草神解釋了。這時候的她還天真的就像傾奇者一般,對她解釋……就像在戳破傾奇者的幻夢一般。
周涼安最終頭疼的含糊了一句,什么都沒說了。
第55章 離開旅行
博士被押走了,一路上再沒了別的意外發生。
踏鞴砂的最高領導者丹羽久秀和御輿長正會留下來,配合幕府的技術人員將高爐加固,并把這次事件寫入給后人的警示守則,以防悲劇日后發生。
八重神子最忙,她不僅要親自去押送博士,負責后續對愚人眾的外交,等脫開手了,還得去一一巡視稻妻的其他海島,防止那些被魔神殘渣污染的其他土地被有心人利用。
從這一刻前,人偶手中那枚代表身份的羽毛金飾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掛出來了。
丹羽特意挑了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趁早上踏鞴砂的礦工們還沒開始上工,把大家召集到了圓形營地正中央的會場上,想要為人偶正名。
“上去吧。”少年武士桂木低聲的鼓勵著,嗓音很溫柔。他平時存在感極低,但是在面對傾奇者的時候,卻總有幾分愧疚和照顧——那源自最開始懵懂年幼的人偶向他尋求親近的時候,他的拒絕。
桂木是被御輿家養大的孩子,早就決心終生為御輿長正大人而活,所以他無法回應人偶雛鳥般的依戀情感,這段時間他看著人偶和新來的游商少年交好,這么形影不離,又互訴衷情,實在是非常欣慰,也放下了心。
“……好。”傾奇者今天沒有穿往日的素白狩衣,那件衣服材質明明很普通,卻把他襯托得不似凡人。他穿上的是從借景之館中帶出來的衣物,一套最華麗昂貴的朱紫色敞懷和服。那衣服和后來散兵時期的穿著很像,和服里面裹著的是半透明的緊身黑絲內衫,和服外的配飾又是寶石和貓眼石等掛飾,叮叮當當,繁復無比,周涼安光是猜測怎么掛都笨拙試了半天。
這樣穿著的傾奇者胸前端端正正的掛出了那枚金飾,在陽光下反著光,耀眼炫目。在丹羽宣布了人偶的真實身份后,他才深吸了一口氣,被請上了臺去。
“大家一直以來對他有眾多猜測,稱呼他為傾奇者,但這位殿下實為雷神大人之子,其名為‘散’,所以他的尊名便為‘雷電散’了。這個——就是證明他身份之物。”御輿長正環視著眾人驚異的表情,緩緩說出了這些官方的話語。
其實這些沒有很大必要,但又是一個必須的證明正身的流程。不然對改換身份的人偶來說,還被人們當成非人非物的傾奇者,很不公平。現在好了,大家對自家神明雷神都十分尊敬,不會對她的相關事情有任何猜想,如今說她的兒子是這樣,那么這個人偶少年的一切異樣都可以解釋了。
——他為什么這么特殊?因為他是神之子嘛。
御輿長正的話說完之后,礦工們和婦人們爆發出一陣喧嘩,很快又壓抑成了嗡嗡的竊竊私語,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斥著驚詫和歡喜,交頭接耳的打量著別人的表情。小孩子們更是不得了,一個個驚得都蹦起來了:“大哥哥是神之子!”“喔喔,傾奇者原來是神明大人!”
“笨蛋,你怎么聽的?御輿大人說傾奇者是神明大人的兒子!”“沒錯啊,所以他也是神明大人啊!”這里還有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不服氣的嗆了起來。
“……”臺上鎮定站著的傾奇者也在環視大家,但當他看到熟悉的許多面孔臉上被驚得空白,又開始震撼的交頭接耳時,一陣突如其來的緊張和畏懼突然掠過他的心際,最開始那陣狂喜和心滿意足突然褪去了。
人偶少年突然意識到,他在得到“神之子”的身份后,第一反應想要和幫助他很多的大家分享喜悅,但是現在……他又突然害怕大家會因此拉開和他的距離了。就像,變成大家對待八重姐姐的態度那般。
他不安的抿了抿嘴唇。
臺下的周涼安全程在目不轉睛的關注藍紫發少年,一看到他的細微神情變了,就猜出了他的想法。周涼安當場麻利的翻上了臺,大聲宣布:“因為我要前往別的地方游歷,從今日起,我們的小店也要暫時關門了!”
這話一出,大家又是一重嘩然。就連站在臺上的傾奇者都訝然的望了過來,然后沒有異議的贊同了。
“涼安小哥,你要和散、呃,散殿下一起出門嗎?”有一個老婦人惋惜的問,她挺舍不得小賣部一樣的涼安商店,里面什么都有賣的,價格又低廉,很是便利。
“不必這么叫我。”傾奇者聽得別扭,連忙出聲,他抿了抿嘴唇,赧然道,“……嬸嬸也叫我阿散就好。”
這是阿涼為他取的新名字,所以在他更換身份后,被傾奇者默認為了自己的正式名。譬如雷電真和雷電影,往后在官方通告上,大家也會尊稱他一句“雷電散”了。但他沒有“巴爾”或者“巴爾澤布”這樣的神名,所以對外的名字只有這一個。
“我們阿散,也是有身份的尊貴人了。”那老婦人倒也不怕,慈愛的當即改了口,滿是欣慰。其他圍在臺下的熟人們終于有了宣泄情緒的工夫,紛紛七嘴八舌道:“可不是!我從一開始就覺得他行為特殊,原來是有原因的。”“阿散什么回來,我們還在踏鞴砂等著你!”
大家的話語竟然一如最初的包容和熱情,雖然有一點熱情過頭了的吹噓,惹得周涼安會心一笑,傾奇者卻很動容:“大家……”
踏鞴砂的人民就是這樣一群淳樸善良的人類,最開始雖然畏懼他的特殊,稱呼他為“傾奇者”,但是很好的接納了他的存在,耐心教導他各種經驗,又各家搭把手給他幫了不少忙……到了現在,大家也沒有太過畏懼遠離他。
這種表現讓人偶少年心里那點擔憂的情緒被很好的抹平消失了。
“你瞧,阿散,大家不會在乎這東西的!”周涼安見他的眉頭終于不皺起來了,樂觀的聳了聳肩,心情也變得很好,眉眼含笑。
踏鞴砂人民都是流民,是無家可歸的人們匯聚在一起、留在了最后的歸屬之地。所以一無所有的大家才會互相抱團,沒有隔閡。連作為領導者的丹羽和御輿長正都和大家打成一片,十分親民,沒人畏懼他們,所有人都親如一家人。
所以在這樣的環境下,哪怕突然爆出傾奇者的身份,大家驚奇八卦之余,不會產生突然遠離的情緒,而是如同娘家人一樣,會期待歡迎著他的歸來。
周涼安也很期待傾奇者能意識到這一點,怎么說呢,人類在社會上生存的時候往往都需要幾個支撐點,支撐點越多性格越穩定有能量,有人可以向內尋求自身的支撐點,但所有人都無法完全脫開社交。
現在,周涼安大言不慚覺得自己是阿散的一個支撐點,雷神也成了他新的支撐點,踏鞴砂人民是他的支撐點。將來哪怕周涼安離開了這個時代,他打算留下虛空終端讓小草神和傾奇者直接交流,也是為了讓納西妲同樣成為他的支撐點。
這么多支撐點存在,希望阿散以后的生活能過得更加順遂吧……這是他穿越前作為散廚的由衷祝愿啊。
一天后。
作為商店的小房子徹底關了門,傾奇者點清物資和行李,周涼安收了起來,兩個人輕裝簡行的出了門。
“阿涼,我們要去哪里?”傾奇者戴上了出行時的斗笠,一側臉問。
少年白衣翩翩,輕紗蒙面,超凡脫俗不似凡人,帥得周涼安呼吸一窒。傾奇者的嗓音也褪去了之前的些許沉郁,溫柔清朗中有了點普通少年的活力……更迷人了!
“咳,我們可以四處轉一轉,看看不同的風土人情。”周涼安把拳頭抵在唇間咳嗽了一聲,沒有說出個具體規劃。他哪里知道該去哪里?
這個時間段,不管是稻妻還是蒙德還是璃月須彌,哪里都是刀子一大片,千瘡百孔的土地,逝去的亡者,以及活下來還在默默舔舐傷口的人。根本不是個能好好旅游的時間段。周涼安只不過是想留下多和阿散再相處一段時間罷了,順便四處旅行,好讓日后的博士找不到他們的行蹤。
這也是以防萬一。
“唔……交給老天來決定,看看會遇到什么吧!”周涼安思考了一下,就樂觀的清空了思緒,牽住人偶少年柔軟的手,隨機把自己兩人傳送到了鳴神島上的某處。
白狐之野。
這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遼闊平原,不遠處的兩邊還是沙灘和海面,但是狹長的平原卻如同通道一般連通了稻妻城和影向山。
到了這邊,陽光一下子消失了。天色陰沉,烏云滾滾的垂的極低,仿佛馬上會壓落下來,連風也呼嘯了起來,刀割般的刮著人的臉。平原上的野草灌木被吹得一波波低下,偶爾跳出一只野生野長的小狐貍,仰頭打量他們。
“嘶……!”周涼安下意識被風吹得縮了縮脖子,傾奇者關心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和服袖子,建議道:“阿涼,再加一件外衫吧。”
如果他穿的是兩件套,估計他會無師自通的直接把外衫披給黑發少年了。
“不了,前面有個村子,我們去借宿一下。”周涼安看到遠處有煙火村落的痕跡,加快腳步提議著,“那邊好像出了什么事情……”
憑他的敏銳感知力,隱約聽到了遠處的哭聲,而且,好像還不只是一兩個人在哭的動靜。
傾奇者也憂心的沉下神色,抿了抿嘴唇,跟著加快了腳步。他心中有了點不安的猜測:
踏鞴砂的管理者丹羽大人和御輿大人都是很好的人,所以踏鞴砂才被打理的井井有條。現在他們初來一個陌生的地方,卻好像遇到了什么不妙的環境。難道是這里的管理者沒有好好治理嗎?
起碼,只在踏鞴砂生存過的人偶少年,他現在想不出那處村落還能遇到什么難處、全都哭成這個樣子了。
“這是……”但是周涼安卻有些別的猜測,并且隨著他們離村莊越來越近,看到沿路留下來的些許慘烈痕跡,周涼安心中一沉,身上的金手指也隱隱有所呼應,他頓時明白了什么。
是獸境獵犬!
這種鬼東西不應該隨著當年的大災難消失在提瓦特大陸上嗎?怎么又出現了?!
第56章 天狗武士
“阿涼,我感覺不太舒服。”納西妲的嗓音有點虛弱的出現了,她聲音細細小小的說,“這是世界樹告訴我的。”
“果然。”周涼安更加確認自己的想法了。
獸境獵犬是一種能夠腐蝕提瓦特大陸世界邊緣、傷害這世界的本源——也就是世界樹的一種怪誕魔獸,它們在幾十年前造成了那場讓人們心有余悸的漆黑獸潮。雖然它們并不是來自世界之外,而是一位大發明家萊茵多特所創造的產物,創造它們時運用的能量才是一種世界之外的黑色強大力量。
但是……根據周涼安看過的物品介紹,這種生物應該隨著當年那場災難的結束,一同消失了才對。周涼安記得他查看背包的時候,有一個獸境王獸的角因為過于特殊能被留下來。
“嘛。”他突然停下了腳步,甩去腦袋里的各種想法,表情有點微妙,“我在這里糾結設定干什么?”穿越前他在稻妻地圖上戰斗的時候,有時候不還是會碰上獸境獵犬嗎?現在他應該糾結的是,如果真的碰上獸境獵犬,把怪物干掉后,怎么治理污染的土地和受腐蝕的人民。
這算什么?
他在五百年前的稻妻,是要變成什么環境環保大師了嗎?他要是真有辦法治理污染就好了啊!
周涼安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
“阿涼?”傾奇者莫名其妙的看了過來,神情疑惑,不知道他怎么了。
“沒事,我們快去吧。”黑發少年訕訕的加快了腳步,很有朝氣的從那些痕跡上一躍而過,姿勢靈敏又矯健,有意識的注意沒有踩到它們。周涼安敢發誓,如果是現在體質的自己回到穿越前比跨欄,他一定能進國家隊。
稻妻的河流和村落一向是并存的,潺潺的流水被引入路邊,一道道分流,在它上方的石板橋來連接院子和石子路鋪成的主道。這個時節偶有樹上的花瓣飄落,繾綣美麗的落在水中,打著旋慢慢順著流水飄走,還有幾分意境。
但是現在空氣中充斥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寒風又像是刀子似的,死命的摧殘搖晃路邊的那些樹木,別說花瓣了,樹上的堇瓜都沒留下幾個,地上狼藉一片。雖然到這邊后,聽到人們的哭聲變得更近了,但他們似乎不在村落里,嗚嗚咽咽的哭泣聲只是隱隱在村落周圍的某處響著,辨不明具體方向。
很詭異。
“這里,遭遇了什么嗎?”傾奇者沿路走來,為之側目,他也模模糊糊的隱約意識到好像哪里不對勁,有點不安了。在村子里哭泣的人們呢?怎么都不見?
觀察力敏銳的少年人偶最終把視線停留在了樹干上,他抿了抿唇——在那片枯老的樹皮上,有幾道奇怪的深深抓痕。上面好像還殘余了什么黑色氣狀的力量,還在微微蠕動著。
“別碰,小心這種黑色力量會侵蝕生命的神智!”周涼安謹慎的警告一句。
“唔?我好像……還好。”傾奇者卻有些惘然的微側了一下臉,本能的感覺這種力量不會對他造成太大威脅,然后他才伸出白皙的手,用柔軟的指腹去觸碰了一下,微閉上眼細細感受著。
周涼安微微睜大眼睛,膽顫心驚的看著:“怎么樣?”
“是人類。”傾奇者最終肯定的這么說。他睜開眼睛,眼瞼微顫,感覺不可思議,“……這個抓痕的主人,是一個人類。”他又看向了地面,觀察著那些泥濘不堪的、隱約能看到被獸類踩過的痕跡,補充:“這些倒是野獸的氣息,如果我沒有辨認錯的話。”
人偶少年沒有相關的生活經驗,但他天生靈敏的五感可以幫助他直接辨認氣息。
周涼安莫名想到了有類似能力的小草神,好像包括八重神子這些神之眷屬、和神親近的人之類的,這方面的感官都比較敏銳。
不過……
“人類?”周涼安的心漏跳了一拍,他也連忙湊過去仔細看了看樹皮上的抓痕,不管怎么看,那都像是野獸的爪痕,但周涼安相信阿散沒有感知錯。黑發少年的神情迅速嚴峻了:“這如果是人類留下來的,那就不妙了啊……”
能夠腐蝕世界的獸境獵犬已經夠難纏的了,如果現在突然出現一個能使用獸境獵犬力量的人類,帶領了獸境獵犬們……這件事情就格外嚴重了。難纏程度也不是成倍往上翻,簡直是乘次方啊。
“阿散!我們快去找找村民!”周涼安一把抓住人偶少年的手,兩個人手牽著手開始跑了起來。傾奇者垂在身后的和服下擺被他自己用空著的那只手急急托了起來,偏偏斗笠這會兒也跑歪了,他又沒有多余的手去扶,現在的情況也很緊急,他只能這么歪戴著。
“……”傾奇者的思緒一閃而過,下定了決心。
平時不覺得,但他以后一定要把和服下擺裁短了,就算外表很華美,也要不影響這種跑步和戰斗的時候才行!斗笠也是,最好有系起來的束帶……不知道哪里有賣這種款式的。
“阿涼,阿散,是那邊。”小草神一路指引著兩個人。雖然她沒辦法過來,但是沒入了周涼安身體共享感官后,帶來了神力的她卻總能看到一些特殊的痕跡。現在,聰慧的納西妲也通過觀察地上的痕跡走向,結合哭聲的若有若無,飛快分析出村民們似乎在村落隔壁的山澗里。
“如果他們在山……那邊哭,怎么聲音是從村子里傳來的?”周涼安努力用手撫平了一下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感覺有點細思極恐。
“是特殊地形。”小草神貼心的默默幫周涼安繼續安撫著他的手臂,口中解釋,“這處村落后面就是影向山,有一些山澗和山谷的特殊地形形成了獨特的回音區域,所以他們雖然在山下哭泣,我們在村落這邊就聽得很真切,好像是從這邊傳來的一樣。”
“這很科學。”周涼安嘟囔一句,加快步伐趕路。傾奇者還在懸心的沉思:“此地的管理者……不知道怎么處置這件事的。”
沒過一會兒,那哭泣聲變得有些嘈雜,好像是一群人在爭辯說著什么,有點群情激奮。氣喘吁吁的周涼安施展了帶人加速沖刺后,終于在一個急拐彎后看到了那群村民。
渾身血跡斑斑的、哭求著的一群村民,他們臉上的神情都很愁苦,放在一旁用樹枝做成的簡易擔架上還抬著幾個生死不知的同伴。被村民們圍在中間的,是一個穿著打扮都很特殊的武士。村民們正在對他哭求:“大人,幫幫我們吧!最近那個黑獸群出現的越來越頻繁了,這次它們撕碎了好幾個人,阿進也……”
“您是有名的劍術大家,請您幫忙殺了他們吧。”有人哀求著。還有人喏喏著:“大家都知道您和山上的天狗有聯系,不是我們不求助山上的巫女或者天狗,實在是……黑獸群出現的地方太飄忽不定了,它們是有智慧的,會躲避那些有威脅的人!”“是啊是啊!只有住在旁邊的您趕得及,而且……您隱蔽的能力好像連它們也都騙過去了!”“大人,救救我們吧!”
不管他們怎么哀求,那名看不清面容的黑衣武士都一言不發,似乎不為所動。
“……”傾奇者神色一凝,不著痕的默默掃視周圍,又微微攥緊了阿涼的手。
那個武士全身都籠罩在黑色之中,穿著黑色的武士服,戴著黑色的兜帽和雕刻粗糙怪誕的天狗面具,遮擋的嚴嚴實實,腰間和背上綁著幾把刀劍。他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發,都凸顯出了渾身怪誕而陰郁的氣質,充滿了尖銳的危險性。
——這個人很危險!
傾奇者的腦內信號在報警。
他看不出武士一動不動站著是在想什么,但只看這身氣質,就像他隨時都會不耐煩對村民們動手似的。周涼安也看不出這人有任何意動的想法。
但過了一會兒,那穿著襤褸的黑衣武士還是用嘶啞難聽的聲音開口了:“……我去殺她。”
‘她?’周涼安心中一動,隱約意識到這武士似乎知道些什么內情。
黑衣武士說完那句話,就不管不顧的越過周圍的村民,輕巧的一撥,就不知怎么的脫離出來。他辨認了一下方向,就大步向村落走去,似乎打算查看痕跡,直接開始做事。
是個實干派。
周涼安兩人離得最近,在他擦身而過的時候連忙追問:“閣下清楚那個黑獸群是怎么回事嗎?據我所知,獸境獵犬中沒有人類,它們也沒有這種躲避的智慧……”
他的話一針見血,血淋淋的當場戳中了所有關鍵詞。起碼黑衣武士像是突然被捅了一刀似的,身體一震,無法承受似的倒退了兩步。那副突然被傷到了的反應驚得周涼安都下意識飛快道了聲歉:“抱歉!雖然不知道是不是戳中了你的什么傷心事……”
“……”黑衣武士似乎打算說點什么,但他最后也掙扎的沒能說出來什么關鍵,而是避重就輕的平靜敘述,“有一天,我遠遠的撞見過它們,看到了領頭的是個人類女性……我不確定她還能不能稱得上‘人類女性’。”
“但從那之后,我一直在尋找它們。”武士沙啞的說著。看來就算村民們不苦苦哀求他,他也會去找黑獸群,“它們不會像警惕巫女或者天狗那樣警惕我的存在,所以如果要殺她,我是最合適的人。”
說到這里,武士抬起了臉,天狗面具上的孔洞里映出了他的眼睛,那是一雙空洞而麻木,疲憊中壓抑著痛苦、還有深深羞愧的蒼老眼睛。那雙眼睛中的神色如此復雜,交織出一種風霜般的驚心動魄的美感,竟然讓周涼安一眼再也難以回神,難以忘卻。
這樣的武士卻只是壓抑的望了周涼安和周涼安身旁、很明顯不是常人的人偶少年一眼,語氣淡淡:“一般人可不清楚獸境獵犬這個名字和他們的難纏程度。兩位閣下,如若我此行沒有歸來,或是同樣被那種力量腐蝕了,可以將我也進行斬除嗎?”
他提出了這樣的請求。
武士低下去的嗓音中竟然有些自卑和心累:“……不必為我處理后續,只需不要讓我傷害旁人就好。這樣受到詛咒的血脈,或許是該斷絕在此地了。”
周涼安和傾奇者一時間聽得面面相覷:“……”
第57章 虎千代
受到詛咒的血脈?
周涼安心中暗忖,因為不太熟悉稻妻歷史,想了一圈也沒能想出這是在代指什么。
“拜托了。”那黑衣武士更加誠懇地請求著。
“……好吧。”周涼安搶先傾奇者一步說出了應答。他看到藍紫發少年有開口的意思,但是周涼安私心更想讓阿散晚一些接觸這些東西。而他——
周涼安不能說自己完全不在乎。提瓦特大陸是一個真實的世界,不能讓他變回以前玩游戲的心態去輕松的殺掉人型怪,更別提是一個非敵方的友善人類變成的生物了。
但事情萬一真的變成那樣,他狠狠心還是可以試圖欺騙自己,混淆自己的想法,然后去努力揮刀的。
“其實我不想這么干。”周涼安還是沒忍住嘟囔著補充了一句,“所以你最好能打得過……我們去助陣好了!”
他干脆拉上傾奇者的手腕,跟在了黑衣武士后面,在對方發怔的神情前許愿似的說,“那群獸境獵犬應該也不會關注我們,你放心的去找吧,我們會跟在后面。”
“也好。”黑衣武士默認了,繼續往村落的方向前去。
寒風瑟瑟,這種天氣加上陰沉的天幕,空氣中充斥著一副要下雨的潮濕感。萬籟俱寂,沒有鳥兒或者蟲子,它們都躲了起來,有種危險到來前肅殺的危險感。之前村落的大路上已經一片泥濘砂礫,配合上沒有洗刷掉的抓痕和血跡,慘不忍睹。
黑衣武士一路觀察了好幾處痕跡,眼神越來越沉重,他嗅著地上的氣味,半跪在地上遲遲沒動,唇齒間幾乎沒出聲的呢喃:“果然……是你……”
“怎么樣?”傾奇者細心觀察著他的反應,眼神微動的問,“你有什么找到它們的方法嗎?”
“是的。”那武士嗓音依舊嘶啞難聽,就像被粗糲砂紙磨著似的,他垂著頭從地上站起來,單手摸向了懷中揣著的一把利刃,毫不猶豫的劃開了自己的手臂,大捧鮮血迸濺了出來,他冷靜的說,“憑我的血。”
“等等——”這是阻攔不及的周涼安。
他看了一眼周圍的村落,沉痛的捂住額頭:“唉,阿散……我們去通知后面的村民,讓他們暫時先別回來,還有疏散村子里的其他人吧。”
傾奇者也知道事情輕重,凝重應了。
走前,他奇怪的看了一眼無動于衷站在原地的黑衣武士,這個男人好像被某種沉重的氛圍所籠罩著,那份沉重幾乎壓垮了武士,讓他顧不得再多了,黑衣武士全部的心神現在似乎都在怎么引誘來獸群這件事上。他肅然的閉目沉浸在某種蓄勢待發的氣勢中,像一把即將出鞘的利劍。
‘真是個奇怪的人類啊。’傾奇者暗自的想著。
他一直覺得自己足夠奇怪了,潛移默化的試圖學習做個正常的人類。但是他最近越來越發現,人類的習性更加千奇百怪,怪得他都挑不出對來。這樣的人類,到底是怎么一眼公認的去評判他‘奇怪’呢?而他,到底應該學哪個人類才稱得上正常呢?
踏鞴砂的大家和稻妻城的人看起來也是截然不同的啊。
……這邊傾奇者暗中不顯的小心思氣勢越來越多了,另一邊,等周涼安氣喘吁吁的疏散完村民再回來,就看到黑衣武士的身下已經變成了一片血泊。而他還筆直的站在原地,舉著那把利刃。
“你這樣不要緊嗎?”周涼安眉頭一下子皺緊了,從背包里摸出一份熱氣騰騰的甜甜花釀雞,試圖講解功效,讓他恢復一下傷勢。這失血量也太多了,恐怕沒等獸群被吸引過來,武士就要先死去了!再者周涼安也很懷疑這武士的血脈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用途,能吸引來獸境獵犬,難道也和深淵力量或者世界樹有關?
“不了,這只會讓我分心。”武士很生硬的拒絕了幫助。他還在推拒著,突然的,不遠處的叢林中傳來了獸嚎聲。
“是那邊!”傾奇者反應很敏銳的折返跑來,人偶少年這會兒不再是手無寸鐵了,他下定決心不能當旅途中阿涼的拖累,所以從旁邊田地里扎得破破爛爛的籬笆上抽出一根帶著尖刺的木條,笨拙的揮舞了兩下,充作武器。
“這不太對勁……”周涼安下意識的切換成了自己的琺露珊角色,看不見的少女張開了她的弓箭,青色的風屬性元素流轉而上,黑發少年透過弓箭的遠程瞄準功能,聚焦細看了一下傳來獸嚎的方向,再加上風的感知告訴他……
只有一頭獸境獵犬在那邊!
果然有詐!
他就知道,不管是狼還是什么動物,它們怎么會在發動攻擊前突然叫出來?
周涼安急忙調轉弓箭,四處巡視著。
在哪里?大部隊在哪里?
“阿涼!那邊!”在周涼安召來的這陣清風中,傾奇者仿佛天生敏感,像是清風熟悉的老朋友似的,他一轉頭就意識到了那群獸境獵犬真正的出沒方向——是在另一邊村落里的矮房子后面埋伏著。人偶少年出聲警示呼喊著。
周涼安急忙調轉弓箭,但沒等他聚焦仔細看清楚瞄準,就感覺那群獸境獵犬的最前面,有一道龐大的身影猛然撲出,直沖向一動不動站著的黑衣武士。
“那是——?!”在事情發生后的下一瞬間,周涼安才慢了一步的看清楚那道身影,他不由得失聲。
那是一個失去了一條手臂的女人,渾身都籠罩在黑氣里,面容與眼睛發黑,狼狽兇戾,衣衫襤褸,形同惡鬼。她像獸類似的三只并走的在地上快速跑著,也繃緊了肌肉就這樣矯健的從叢林中一躍而出,領著其他獸境獵犬箭似的撲向了黑衣武士。
看得出,這個女人沒有什么神智了,但還殘存著一些作為人時的本能智慧,這點僅存的思考能力幫助她領導著這群黑獸制造了剛才的陷阱,想不動聲色的匍匐到黑衣武士面前再猛然撲出將他撕碎。
黑衣武士突然遇襲,卻毫不驚慌,用利刃背面猛然抵住了女人的尖牙利爪,被巨大的慣性帶得重重摔在了地上,只能努力抵御著撲在他身上的女人。離得更近的是傾奇者,他沖上去咬咬牙,就要用手中尖銳的籬笆條扎入女人的后心,緊張得手心里都帶上了濕意。
“不要!”反而是黑衣武士嘶啞的猛然吼了起來。
“交給我!我能應對,這是我的戰斗!”他粗暴的說著,細聽那聲音中更多的是驚慌。但話雖然這么說著,那掌握了漆黑力量的女人卻不容小覷,她吼叫著,暴力的撕扯著黑衣武士,將他的利刃上咬得崩落下了細小的碎片,眼看著武器就要崩壞了。黑衣武士卻還不見別的攻擊動作,就像是只在一味防守著,猶豫著什么東西。
“快啊!”周涼安也趕過來了,一箭一頭獸境獵犬,一邊還在分心替武士著急。看兩人在地上纏斗得難舍難分的架勢,仿佛勢均力敵,但又像是武士放水根本不出力,明明他的武器都壞掉了。
……這下黑衣武士不得不抽出他腰側的刀劍了。
他愛惜的撫摸了一下那上面的刀鐔,喃喃著:“這是我苦練多年學會的秘劍——天狗抄,母親,今天就作為給你的獻禮了。”
‘等等,誰?’圍觀的周涼安和人偶少年突然腦子一起宕機了。
黑衣武士不再言語,他簡單的一甩刀劍,看不清具體模樣,卻見銀亮色的光斑仿佛千千萬萬的被甩出,冰冷絢爛,迷醉人眼,仿佛天上的月華都被這快到看不清的一劍斬落,連實力強勝的天狗也逃脫不了這樣的一擊。
“啊啊啊啊!”下一刻,看不清面容的女人發出了劇烈的、含糊不清的慘叫。以黑衣武士為中心的方圓幾十米都變成了干凈的空地,周圍的屋舍、小橋,流水,菜地全都被摧毀得一干二凈,連廢墟都不剩什么,那些隨之而來的獸境獵犬們紛紛在慘叫中被湮滅消失了,只有為首的女人仿佛被特意放過——又或者是她過于強大了,女人渾身血痕,凄慘不堪的被巨大的威力擊飛了,但她還在,她還沒有死。
周涼安見女人被擊飛的方向是傾奇者那邊,他面色一變,來不及去拉人偶少年的手腕躲避,一懸心給自己套上護盾,干脆去拉住了那女人的手腕:“小心!”
“唔啊——啊啊!”果然,強大的力量余波把周涼安也帶飛了,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一輛卡車給撞了,咳嗽著差點喘不上氣來。
“阿涼!”小草神也在虛空終端那邊忍不住出聲了。
“我沒事……大家怎么樣了?!咦?”周涼安條件反射的回應著,抬頭去看周圍。他現在很擔心黑衣武士的狀態,怪不得剛才要用那種說遺言一樣的語氣說話了,隨便一個陌生人戰斗力原來這么爆表的嗎?!周涼安很怕他是發出巨大威力的一招想和敵人同歸于盡。
黑衣武士還搖搖欲墜的撐著刀劍站在原地,看不出意識還清醒不清醒了,沒有再動。傾奇者反應過來后,急忙跑過來查看黑發少年的情況:“阿涼!”倒是周涼安突然感覺到了手上的異常,他疑惑的看向被自己抓著手腕,看起來昏死過去了的陌生女人。
——即使在昏迷中,那個女人還是如同野獸一般低聲嘶吼著,掙扎著想要攻擊人。她的眼睛中不分眼珠或者眼白,一概染上了不詳又可怕的黑色,身上的血像不要錢似的汩汩流著。雖然被剛才的劍法重傷,但仍然活力十足。到了這個時候,他才能看出這個女人有著鬼族的特征,因為她頭上的角斷掉了,留下了殘缺的痕跡。
讓周涼安感覺詫異的是,這樣的女人在和他皮膚接觸之后,手腕上的漆黑力量似乎被很輕微的……驅散了一瞬?
等等……
等等啊。
周涼安的腦子運轉驟然放慢了,后知后覺的意識到……
他該不會,又碰上了什么五百年前稻妻歷史上的名人了吧?比起這個,這女人恐怕還有一個讓他,乃至讓傾奇者一聽了都會驚叫出聲的身份。
“阿散……”周涼安便很小聲的開口了,“咱們好像撞上了一個非常大的頭痛的但又必須要管的麻煩。”
“嗯?”
“眼前的這個女人。”黑發少年木著臉,好似非常鎮定的用超低的聲音說著,“好像是……御輿長正大人的母親啊。”
“啊……”
“啊、啊?!”
第58章 追隨者巖藏
“御輿大人的……母親?”傾奇者回過神來,遲疑的溫聲問。
他怎么都想不通,之前在踏鞴砂關照過自己的御輿大人,竟然和他們在旁地隨便遇上的失去神智女人有關系,還是御輿大人的母親。
傾奇者仔細看了半天,都看不出這個被黑霧籠罩,面目猙獰的女人從相貌上和御輿大人有什么關系:“阿涼,她和八重姐姐帶來的那幾位鬼族人長得很像,但是御輿大人不是鬼族啊。”
“你應該也聽說過,桂木是御輿大人家中從小撿回來養大的。”周涼安只得含糊的把他知道的情報拿出來,“其實御輿大人也差不多……他是御輿家養子,從御輿家主虎千代大人在當年那場戰役中重傷失蹤后,就是御輿長正大人撐起了整個家族,辛苦得很。”
口中這么說著,周涼安的眼神就忍不住瞥向了搖搖欲墜的黑衣武士那邊。不知道他是不是聽到了,一下子失去支撐的力氣,撲通倒在了地上,隱忍的身形都在微微顫抖著。仿佛被沉痛一擊了似的,無法承受。
周涼安心里頓時對這位黑衣武士的身份也有了猜測。
傾奇者心思單純,人偶少年一聽有些無措,卻也小心謹慎的湊過來幫忙壓制住了地上的女人,態度變得有些敬重:“……這位虎千代大人怎么變成這樣了?我們要怎么辦,把她送去就醫嗎?”
“沒用的!”倒在地上的黑衣武士突然激烈出聲,這句話耗費了他大多精力,逼的他大口喘著氣,運了運力氣才繼續接下來的話,“那是污染,治不好的污染。當年她就是因為被這漆黑怪物吞噬到了腹中,雖然僥幸破肚而出,逃脫了,但這種力量還是污染了她,把她變得失去理智。還……還因此襲擊了雷神大人。”
說到最后的時候,黑衣武士的語氣中已經帶上了恥辱和羞愧自責。
“所以我才要……我要……”黑衣武士不甘心的在地上挪動著,站不起來就爬動著,手抬不起來就用臉,天狗面具都歪掉了,露出來的臉側蹭出了污泥他也沒有在意,執拗的要攥著殘刃,茍延殘喘的挪向女人這邊,口中喃喃著不加停歇,
“……我一定要,殺了她,親手殺了……”
“你至少要讓御輿長正大人也和她見一面。”周涼安于心不忍的勸道。他不知情的時候還好,現在一旦想到了幾人的身份,哪里還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展。
即將上演的,可是一出活生生的親子弒母的慘案啊。
是了。
這個如此有執念的武士身份,大概就是虎千代的親生兒子,御輿長正的嫡兄、那位因為母親之罪導致家道中落、自己不堪承擔所以離家出走失去了蹤跡的御輿家長子、御輿道啟。他也是稻妻早期四大武士之一,離開后隱居在影向山附近的紺田村——也就是此處這個村子。
他更名為巖藏之胤,后來又把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形態,就是周涼安穿越前在稻妻地圖上見過四處游蕩的那個“魔偶劍鬼”了。
周涼安查找關鍵詞,剛才緊急翻閱了一下稻妻相關卷軸,終于找出了只言片語——在原本稻妻的傳說記錄中,失去行蹤的虎千代的結局,大約是被巖藏之胤殺掉了,又或者是遇到了魔偶劍鬼,又或者是最后自裁而死。
周涼安覺得真實性還是挺充足的。
畢竟不管是巖藏之胤,還是魔偶劍鬼,都是虎千代的親生兒子道啟。要么是她兒子親手殺了她,要么就是她認出了那是她兒子,羞憤之下自裁而死。
都是悲劇啊。
“長正……”提起這個兄弟的名字,黑衣武士一時間像是噎住似的說不出話了,默默片刻,看起來他對于長正也很理虧,懷有愧疚之心。要不是當年沒有擔當的他逃走了,苦苦撐起御輿家重任的也不會變成可憐的御輿長正。
眼看著黑衣武士也到了強弩之末,就要昏過去,他急喘了兩口氣,默認了剛才的提議。但黑衣武士只來及憋出最后一句很要緊的叮囑:“別讓我……我們見面!”話剛說完,他就徹底昏了過去。
“阿涼——”傾奇者看看現在的場景,一時間無措了。紺田村的這片區域變成了廢墟,空無一人,地上還躺著兩個病號,他們現在該怎么辦才好?
“只能先把他們安置到……安置到我知道的另外一個地方,紺田村是住不下去了。”周涼安一看人偶少年沒了相關的生活經驗,試圖教他,“我們再留下來,說不定村民們還要讓我們立刻殺了她。等把他們都安穩住了,我先給他們上點藥,再去請有能力的人來看看……怎么針對這種漆黑力量。”
話雖然是這么說的,當年雷電將軍他們也沒找出祛除這股世界之外力量的辦法。周涼安心里還抱有的最后一個念想是,他剛才隱約看見自己接觸虎千代之后,她身上的黑氣消散了一瞬間。
“阿散,你力氣大,你去扛那位武士,然后抓住我的手腕。”周涼安保持著制住虎千代的姿勢,又指揮著人偶少年照做之后,帶著一行人回了塵歌壺。
熟悉的時空跳躍后,出現在眼前的是靜謐美好的壺中風光。
周涼安這么做也是有意試探,他懸著心先把兩個病號送到房子里安置——等打開門一看,房間里之前采購的家具衣物一應俱全,只是少了空和派蒙他們的身影。周涼安明明在來到稻妻之前,邀請了在蒙德的朋友們到塵歌壺中小住一段時間。
現在果然……雖然不知道這是什么法則,但明顯周涼安在五百年前回塵歌壺的時候,他的塵歌壺中并不會有現實時間的節點。
一通忙活后兩人的病情終于安頓下來。
周涼安片刻都沒有離開虎千代身邊,用手握著她的手腕,琢磨著怎么辦才好:“……”
穿越前他是游戲主角的身份,穿越后也因為游戲主角“空”還在,所以這個身體是被自動創造出來的,卻還殘留著各種身為游戲主角的特殊待遇。那些系統能力是如此,塵歌壺也是如此,現在來看,空有過的“凈化能力”也是如此。
當蒙德的特瓦林被魔龍的黑血污染神智,又被深淵力量蒙蔽的時候,凈化能力就可以幫助他恢復清醒。獸境獵犬身上的漆黑力量來自世界之外,據說和深淵有一定關系,應該也是能被凈化能力驅散的。
只不過周涼安不知道怎么運用,他只會最笨拙的辦法:用皮膚接觸。
“阿涼,我看門口的林子里有很多野生植物,煮了野菜湯——給。”人偶少年離開了一會兒,不聲不響的端著一碗湯來了,分外賢惠。
他自覺幫不上什么忙,只能在這種邊邊角角的地方找點活做。
“我正好累渴了,等會兒阿散你留下來看著他們兩個,我去把御輿長正大人再接過來一趟好了。”黑發少年迫不及待的道了謝接過去,大口大口吞咽著,還保持著坐在床榻邊的姿勢。傾奇者就望著他這副姿態,一邊應了,默默的出了神。
這段時間,他所聽所見,無論是哪里的人,幾乎都被幾十年前那場大戰殘留下來的傷痛所困擾著。那場大戰導致了太多的人死去,連這個國家的掌權人雷神都生出了心中的錯亂空隙,讓各種不該有的事情趁虛而入了。
稻妻變得這么亂,所以至冬國的愚人眾才敢這么亂來,大膽的試圖挑起更多內亂,覬覦他們……
傾奇者想到這里思緒戛然而止。
雖然他還不知道愚人眾在覬覦什么東西,但那對稻妻來說絕不是好事。他現在,是雷神之子,是該為這個國家負責的人啊。
“……”想到這里,人偶少年璀璨如寶石般的眼眸沉了下去,眼神冷厲如刀。雖然仍是純白的無心人偶,但他卻開始初步綻放出屬于自己的鋒芒了。
“阿涼。”因此,等周涼安又去跳躍了一次,把御輿長正和少年武士桂木領來了之后,傾奇者主動開口請求,“我來對御輿長正大人說明情況吧,治療的事情交給你,不需要分心。”
‘他要再……’
‘要再變得更成熟可靠一些,要再歷練更多一些……’
只有這樣,他才能在阿涼走之后的那段時間,好好為稻妻撐起自己身上的責任啊。
“好,拿取食物之類的雜事也都拜托你了。”周涼安沒多想,一口應下了,還對傾奇者眨了眨眼,示意他別忘了另外一個臥室里安靜躺著的黑衣武士也得照料。
“……唔。”傾奇者不擅長撒謊,所以面上有點氣虛,笨拙的也對周涼安回眨了一下眼睛。
好在御輿長正所有的注意力都已經轉向了自己失蹤多年的母親虎千代身上,所以自覺屏蔽了兩個小輩在這里談戀愛的動靜,只是焦急又擔憂的望著那邊:“我母親……她還能治好嗎?”
“試試吧,請大人你過來,也是為了做好最終的準備。”周涼安不敢打保票,只好把話說重一些。
“……”御輿長正臉上嚴肅的線條頓時皺得更深刻了。
……
這一待,一連就是半個月過去了。御輿長正走前在踏鞴砂告了個假,剛好八重神子他們才在島上留過,所以御輿長正離開一段時間也沒有大礙,其他事還有丹羽撐著。
周涼安研究不出別的辦法,只好用他的芭芭拉技能去“奶”兩個病號,又配合上日夜不休的攥著虎千代的手腕,才把虎千代身上的漆黑力量大概驅凈。他雖然覺得這時間過于長了,但仔細一想,空揮一揮手就能凈化一滴龍淚中蘊含著的污染,周涼安祛除的是一個人身上的,差不多時間也該夠了。
只不過這么一來,虎千代雖然恢復了神智,卻虛弱至極,變成了幾乎動彈不得的重病之人。她的身體已經在這多年的摧殘中殘破不堪了。
御輿長正卻覺得欣慰極了,不管怎么說,母親的神智都恢復了,哪怕是她當年帶給家族恥辱之名,但那也不是她自愿的。能清醒過來就好,他愿意把母親送回御輿老家奉養殘年。周涼安也樂得見證,又用他的瞬間傳送送了兩人一程。
等他們走后,傾奇者才悄悄打開了隔窗,讓窗戶這邊神情復雜的黑衣武士——哦不,如今該稱他御輿道啟,讓御輿道啟出來:“御輿先生,你現在放心了嗎?”
對于這個結果,一窗之隔的他只是默默聽了,也默默的認同了。天知道,這世界上居然還有奇人能夠治愈母親的癥狀,沒有讓他忍痛弒母。御輿道啟十分感激,這段時間的悉心照料下來,他的傷早好了,也死心塌地的認同了兩位恩人。
只不過,御輿道啟仍然不敢與母親和弟弟相認,也沒有想再相認的意思,只是欣慰看著他們離去罷了。
“我說了,叫我巖藏或者胤就可以了。”摘下了天狗面具的男人頭上生角,面容蒼老,他深呼吸了一下,仿佛禁錮了他半輩子的愧疚和重負枷鎖都遠去了,氣質發生了蛻變。
巖藏站了起來,仍舊不茍言笑的握住了腰間的刀劍——那是他曾經委托天目流的鍛冶師為自己定制的寶刀“薄緣滿光”。
他率先走向了門外,拉開了架勢:“該今日的學習了,散殿下。”
“好的。”傾奇者連忙走過去。
這半個月中,無從報答的御輿長正握著他的手,言辭鑿鑿的說著為傾奇者鍛造了一把刀劍,他在宮崎大師那邊似乎已經出師了,經他之手鍛造出來的新刀劍非常鋒利,被傾奇者沉思了片刻后取名為“紺田切御輿”,以此來紀念這把刀劍誕生的原因與事件。
這也是時人給刀劍起名的常規方法。
然后又由少年武士桂木手把手的教傾奇者刀劍入門,帶著他做基本功,這都源自他們聽說了傾奇者耿耿于懷自己的實力低微,想要變強的執念。
然后在暗地里……其實御輿道啟也在默默教導著傾奇者天狗咒法。御輿道啟化名為巖藏后,學會了很高超的劍術,也創造出了“天狗抄”這樣的絕招。他監督著傾奇者練基本功,也把這些更精妙的劍招和咒法一股腦的都交給了他當做報答。
半個月下來,天資聰穎的傾奇者已經把兩樣基本功練的有模有樣了。
……
周涼安送完御輿長正和虎千代過來,剛進了塵歌壺就見到兩人在林子前的空地上練劍,他才從這段時間的繁忙中后知后覺的回過了神:“……巖藏先生。”
“……?”那邊練劍的兩人聞聲一起看了過來。
周涼安意識到,這位巖藏先生似乎沒有離開的意圖,而且很親近他們兩個,因為知道周涼安隨時可能會離開,前半個月又沒空相處,他才一股腦的把自己的真傳都教給身為周涼安戀人(明面上大家誤以為)的傾奇者。
所以……這位巖藏先生是打算死心塌地的跟著傾奇者了嗎?
對哦。
周涼安這會兒后知后覺的才反應過來——現在的傾奇者身份不比往常,是大家眼中公認的雷神繼承人,稻妻之國的未來君主啊。巖藏先生是想依附到傾奇者身邊,為報恩而留下,充當他們的勢力不走了么?
第59章 渾身插滿了旗子
“既然這里的事情了結了,我們也該走了。”周涼安心里美滋滋的,招呼大家收拾東西。
他心里踏實多了。
就算是他將來離開,阿散身邊有這么多親朋好友或者勢力附庸,總不至于落得他記憶中孤零零的樣子了吧?
還不知道這次回去,時間線會被魔改成什么樣子……一想到這點,他其實還有點不安,生怕自己鬧出禍事來。
“散殿下繼續練劍,我先去收拾行李。”巖藏動作一頓,淡淡的說,轉身就進了房子。
他現在既是傾奇者的師父,又自認是神子的臣下,受了涼安先生恩的人。既然出行只有他們三個人,這些瑣碎雜事當然應該由他來干。
周涼安也樂得輕松,干脆坐在草地上看人偶少年舞劍,養在塵歌壺里的兩只大犬這會兒也不跑來跑去的追逐打鬧了,都目光炯炯有神的蹲在他們身邊圍觀。
“我們接下來去哪里,阿涼?”傾奇者練了一會兒,雖然不會氣喘吁吁,也不會感到疲倦,他沒有停下來,但是卻打聽了起來。
對于離開這片奇異空間,傾奇者接受良好。他一直知道阿涼本事奇特,能在倉促之下找個地方避開別人養病一段時間,很厲害了。現在事情完了,他們當然得離開了。
“嗯……長正大人邀請我們過段時間再回一趟踏鞴砂,據說有厲害的新刀要獻給我作為答謝。”
——畢竟傾奇者那邊已經得到了一把刀劍,同樣的救母恩人周涼安不至于什么都沒有。
周涼安撓了撓發梢,神情有些期待的回答。
在這個時間點上,他估算了一下,御輿長正他們正在鍛造的新刀,可不就是“大踏鞴長正”這把游戲里的名刀了嗎?
只不過這一次,踏鞴砂的高爐不會出事,博士沒法殺了丹羽,御輿長正也不至于忍痛殺了侍從桂木,導致這把名刀在后世改名為“桂木斬長正”了。
完美,周涼安在游戲里正好還沒這把刀劍呢!
“……”剛從房子里走出來的巖藏聽到這句話,嘴唇微動了一下,似乎變得有點心事重重。
周涼安疑惑的看過去,從這個蒼老的鬼族武士眼中看到了一抹窘迫。
“哦……”他想了一下,就明白巖藏在為難什么了。
說起來,巖藏也還沒有感謝周涼安呢。他可以用自身武藝教導傾奇者,但他的本領卻幫不了周涼安,頂多是這段時間利用對打來給黑發少年增加戰斗經驗。
周涼安覺得這個幫助是很有用的——但巖藏顯然不覺得這是他答謝的禮物,這份感謝太輕了。
可巖藏已經脫離御輿家了,多年來孤身流浪,身上最值錢的器物大概就是他的武器了,能夠拿來報答的也就是自身技藝或者一條忠誠的性命,可是這些也都給了散殿下。
他該怎么報答涼安先生?
恐怕這是這半個月里巖藏最煩惱的事了,現在他的兄弟長正也找到了感謝辦法,他就拖延不下去,硬著頭皮更為難了。
“巖藏,不知道你對機關這一道怎么看?”周涼安略一思考,就有了主意。
巖藏是早期稻妻不可多得的知名武士,又在后面不知道怎么變成了魔偶劍鬼,根據資料介紹,那是用機關一件一件替換了人的四肢,最后用精巧的機芯替換了心臟,卻還保留著巖藏記憶的一種神奇機關人偶。
這段歷史沒有細說,但是如果巖藏能夠學出機關術,周涼安對擁有一個那樣的機關人偶還是很感興趣的。
他就緩聲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機關術嗎……”巖藏的臉上沒有笑意,他緩緩垂下了視線,很嚴肅認真的思考著這件事,沒有把它當成單純的建議,而是立刻當成了自己將要完成的一件大事。
“聽說涼安先生你會在未來某一年再出現。”巖藏不茍言笑的承諾著,視線注視著面前的黑發少年,也不覺得稱呼一個年幼的少年人叫“先生”有什么奇怪的,他的目光深深地、深深地注視著黑發少年,“——在下會努力鉆研技藝,在那時候奉上涼安先生你所需要的機關人偶。”
周涼安心照不宣的點點頭,明白這就是到時候巖藏作為謝禮的東西了。
“不過——”不過周涼安左思右想,總覺得巖藏的話好像有點太立flag了,他不太放心,叮囑的又補充道,“如果你沒等到我,可以把禮物交給阿散,或者托付給什么人,也不一定非要等到我。”
這個時間點到未來可是有五百年的時光,萬一周涼安下次隨機穿越的時間線不太如意呢?
巖藏點了點頭,卻移開了視線,沒有回答,多年不名譽流浪者的生涯早已經把他的脾氣打磨得固執又暴躁。實際上他下定了決心——答謝這種改變了他前半生的重大恩情的禮物,怎么能不親手移交呢?
……
這此后的時間終于毫無波瀾的過了半年,傾奇者和周涼安帶著自愿為侍從的巖藏行走在稻妻各島,一方面是見到不平的事就去主持公道,一方面也是在幫助阿散熟悉這個國度和人類,三人都增長了許多見識。
但用周涼安的話來說——他等于連著做了半年的日常任務、支線任務、外加每天上線消耗完了當日所有的體力樹脂,戰斗還全都是和朋友們打的聯機。
沒什么好稀奇的。
博士被判入獄后,被八重神子親手鎖在了影向山上的神社,將神社下的隱蔽洞府作為了新監獄,就近看守,從那一天后就沒了聲息。至冬國那邊倒是有了幾次反應,但都被強硬的反駁了回去,最后才平息下去,至冬國的高層官員在明面上都撤出了稻妻,以表示他們的歉意。
踏鞴砂那邊的“大踏鞴長正”終于完成了,所以御輿長正特地跑了一趟冒險家協會,給周涼安掛了一封委托信。小草神在五百年前還是充當了信鴿的職責,當即通知了他們趕回去踏鞴砂參加篝火晚宴。
黑發少年和人偶少年又一起手牽著手的住回了他們的房子,對,沒有巖藏。因為御輿長正在的緣故,巖藏根本不敢前往踏鞴砂,所以他選擇留在稻妻城尋一些機關技藝相關的書籍鉆研一段時間,等著兩人回來。
“這不是散殿下嗎!還有涼安小哥!”迎面遇見的踏鞴砂村民每一個都長得很眼熟,熱情的打著招呼。七嘴八舌的詢問著,“是要繼續回來住了嗎?”“哦參加篝火大會……”“到了晚上請你們吃鹽燒秋刀魚呀!”
“大家還是這樣。”傾奇者邊走邊一一回應著,不耐其煩,已經沒了當初的笨拙無措,他的藍紫色眼眸中流露出一片柔和。遠遠還能看到圓形營地最中心的位置有來來回回的礦工,都抱著很大的柴火在堆篝火,那篝火塔快成型了。
“我們等會再過去。”周涼安回憶了一下,“這次給你新買了一件漂亮的貴族狩衣,白色的,就像你穿出來的那件似的,今天穿那件?衣袖和斗笠我還沒給你處理好呢。”
自從巖藏和虎千代那件事過后,人偶少年就堅持要把他所有的衣物都再縫制一遍,把妨礙戰斗的衣擺、袖口、斗笠這些細小地方處理掉。但他又是初學,縫的歪歪扭扭,周涼安就自告奮勇上手了。
巖藏當時還很不解,幾次想要請求這種雜活交給他干就好,可惜不管是涼安先生還是散殿下都不允許,讓他迷惑至今……
“我們一起吧。”傾奇者沒有直接應下,而是溫柔的這么說著。藍紫發的少年人眼睫毛顫了一下,掩住了他有點得意的得逞視線。他如今已經不是當初縫線歪歪扭扭的初學者了,能縫的又快又好了——但這不妨礙他喜歡看阿涼給他縫改衣物。
他也喜歡和阿涼一起縫改衣物,他喜歡和阿涼待在一起做任何事情。
“有時候我真恨不得自己能分成無數份。”周涼安看著坐在廊檐下,對著陽光開始認認真真穿線的少年,忍不住發出了這樣的嘆息聲。
他很喜歡現實時間線的大家,但他經過快一年的相處,也喜歡上了五百年前這個時代的大家,如果可以的話,為什么不能讓他分成兩個人,分別留在兩個時代呢?越是距離他離開的時間點接近,他的這種想法就越是濃烈……他太貪心了。
“阿涼你又這么說了。”傾奇者頭都不抬,語氣一如既往的平和,“你已經很幸運了,可以往來在不同的時間線上,時時刻刻和每一個重要的人相處。”人偶少年抬頭看了過來,目光竟然有些憂郁的深沉,停頓了一下后他又重新低頭開始咬住線頭扯斷:
“——所以我這樣被留下的人才要珍惜和阿涼相處的每一瞬間,等待不知道多少年后的重逢呢。”
話剛說完,傾奇者就用很不在意——或者說他自以為很不在意的平靜語氣詢問,很是敏銳:“是時間快到了嗎?不是說可以停留三到五年左右嗎?”
“或許是我改變的歷史太多了。”周涼安也陷入了沉默,在救下虎千代和巖藏后,他本來該注意到這點的,但那時候的變化還不太明顯,一直到他們現在回了踏鞴砂。
大概是原歷史上關于傾奇者的這部分時間線,從“大踏鞴長正”鍛出,幾個好友載歌載舞,經歷了傾奇者年幼時光中最后的一絲歡樂,一切悲劇才將要開始。所以這個時間節點被算做了一段結束或者轉折點似的……周涼安從一回來就很明顯的感覺到了金手指的能力消耗在逐漸變快,他有預感,自己離開的時間這次是真的要近了。
“沒有關系。”傾奇者突然打起了精神,語調輕松的打破了這陣沉寂的氛圍,他用白皙的手指碰了碰周涼安的衣角,開玩笑似的安慰他,“你可以馬上去找下一個時間段的我,和未來的我相處,那樣就等于我一直在你身邊了。說不定那樣也等于阿涼一直在我身邊了呢,我們沒有分開過。”
“要是那一個你,已經忘記了我怎么辦?”周涼安突然有點憂慮的問。
他不太確定過去時間線和現實時間線的關系,也不太確定未來時間線會不會發生變化。周涼安想起他前兩次見面時奇奇怪怪的那個散兵,就忍不住懷疑,才鬼使神差的這么問道。
“不可能。”傾奇者回復的也很斬釘截鐵,就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他又想了一下,改口,“唔……如果我真的忘記了阿涼,一定是有什么不可抗力。”
“阿涼。”少年人抬起了頭,在發絲下露出來一雙真摯而不容置疑的漂亮眼睛,他說著,“到時候,揍醒那一個愚蠢的我。”
周涼安:“……”
第60章 離別之宴
“……好的。”周涼安一口答應下來,然后露出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鎮定笑容。
出于對于自己在傾奇者面前的形象維護,他答應的干干脆脆,好像這件事輕描淡寫,輕松的就像咬了一口小餅干似的。
他猜,這是因為他初見五百年前的人偶少年,就顯得事事都很會處理,又一副對什么情報都熟稔于心的樣子,才讓傾奇者有了這樣的誤會。
周涼安不著痕的觀察了一下眼前這個眉目柔和,正用理所當然的目光注視著他的藍紫發少年人。
‘在他的阿散心里,他的形象一定很厲害。’
周涼安的目光也變得軟化了,然后他掩飾的咳嗽了一聲,結束了這個有點傷感的問題:“——我會記住這個建議的,阿散。”
但有沒有一種可能。
阿散啊——
假如說,未來的我還打不過未來的你呢?
穿越之前周涼安的戰斗力還只能和散兵平手,來稻妻后他被巖藏毆打(對練)了一段時間,也算是連滾帶爬的相對不那么菜鳥了。但周涼安還沒有他能打得過散兵的完全自信——或許這得真打一場才能知道。
‘或許等二隊養成就好了。’他暗暗的想著。
穿越時間線前,周涼安就考慮過等第一隊畢業了,再養一個第二隊,以小草神為主,配合上行秋久岐忍加上第四人的草神國家隊,俗稱的“草行久,再帶條狗都行”。而第四個位置,他想都不用想,必定要留給鐘離。
玩游戲和真實穿越后的感悟還是很不一樣的,在這個提瓦特大陸上,周涼安太缺失安全感了,所以一個專門的盾系大爹是必養的。
這次五百年前的稻妻歷練,雖然周涼安沒有偷偷跑到璃月須彌和蒙德采集那些材料,但他帶著阿散,一口氣去把稻妻里需要的材料都集齊了,包括那些普通的史萊姆原漿、摩拉,黃玉,黃金天賦書等等。
因為下了副本,周涼安才弄清楚他之前的顧慮:真實的提瓦特大陸上各地的副本也不是那種一次性通關就消失的產物,它們可以算作是這片大陸前輩們留下來的遺澤——那些精神力強大的人或者魔物的意志會凝結成影,就成了所謂的副本,只要通過他們的考驗,就能獲取相應的報酬。
“好了,我去換上。”廊下的傾奇者縫的又快又好,見周涼安一味地發呆,也只是好脾氣的笑了笑,把黑發少年手中的斗笠也接過去縫了幾針,就簡單的捧著衣物繞過周涼安去房間里了。
換衣服的大屏風后面,有輕輕的布料掉落聲,隨即就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挲聲響起——
“!!”周涼安頓時回神。他剛才腦子里想的什么小草神巖神的、哪怕這會兒是在想天理,也全都一瞬間消散不見了,變成了一片空白。他控制不住又努力讓自己別專心聽著的轉了轉臉,最后難為情的看向了窗外,兩眼有些發直,好像賞天空的景色賞得非常專注似的。
很遺憾。
因為相處了小半年,他用聽得都幾乎能聽出阿散在屏風后面干什么。不多時,穿著素白色狩衣、飄飄欲仙不似凡人的少年人轉了出來,傾奇者挽了挽長袖,又把斗笠戴好了,笑著問:“怎么樣?”
“很好看。”周涼安欣賞的仰頭注視著他,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然后脫口而出。
他不是在稱贊傾奇者的美貌,人偶少年被當做雷神的代替而造出,每一處細節都是無可挑剔的,精致漂亮得甚至都有些妖異。只不過,傾奇者作這種純白色狩衣打扮,幾乎只有在他的早期時光才能看見。
周涼安在穿越前,在還玩游戲的時候就已經過了那些劇情,在游戲動畫或者回憶中,穿著白色狩衣的傾奇者、或者說最初的無心人偶,又或者說大家口中稱呼的“白散”。他的表情總是彷徨的,茫然的、帶著被迫失去的痛楚的、被傷害后難以置信的、受傷無助而顫抖的、還有咬牙硬撐的……這些表情全都很青澀,也很痛楚,周涼安之前會覺得心疼又很帶感,但如果它們變成真實發生的故事時,他就一個都不喜歡了。
他更喜歡看到阿散像現在這樣,能夠目光溫和平靜的穿上這身白色狩衣,不知道那些刻骨銘心的過去,他的氣質清冷而不孤高,像教養極好的貴公子一般,唇邊還會流露出淺淺的、暖和的笑意。
“我們走吧。”傾奇者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憂慮,又很快被他掩下了,面上恢復成了有點期待的神色,和黑發少年一起走向了圓形營地的會場。天色漸暗,慶祝名刀“大踏鞴長正”鍛成的篝火大會要開始了。
‘阿涼最近發呆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了,他已經很不舍離去了,不能讓他再擔心了。’
大概這就是兩個人中如果有一個人幼稚,另一個人就會下意識學的成熟的原因。黑發少年離走的時間越來越近,傾奇者就反而沒了最初那種患得患失的不安全感,而是迅速沉穩平和了下來。傾奇者希望自己表現得更輕松成熟一點,好讓阿涼離開也不要有太大心理負擔。
阿涼總是這樣心軟,而且……過于在乎他。傾奇者承認自己享受著這樣的過度在乎。
‘這樣就夠了。’
他暗暗的告訴自己。
踏鞴砂的篝火大會沒什么形式主義,大家都是窮苦的礦工,所以這片地區的最高管理者丹羽露面后一句發言都沒講,而是自豪的一揮手,他的副手宮崎大師就直接捧出了那振華光溢彩、因為剛鍛造出來而顯得冷光四射、嶄新奪目的寶刀“大踏鞴長正”,送進人群中展覽了一大圈。
御輿長正紅光滿面、臉上不見一點嚴厲肅正的笑著大聲宣布:“我們的寶刀鍛成了,桂木,點火。大家可以開吃了!”
下面頓時爆發出一陣劇烈的歡呼聲。少年武士桂木一直守在那堆巨大的篝火木柴前,聞言果斷的遞上火把,澆了滾油的篝火堆在海風中熊熊燃燒,沖天而起。礦工婦人和孩子們一窩蜂的鬧騰起來,連忙把生的串起來的魚塞進篝火堆,把貝殼螃蟹,把鳥蛋堇瓜,還有他們能找到的一切食物都塞上去,空氣中頓時散發出了好聞的佐料香味。
——這是由之前的涼安小店提供的。鹽、胡椒和蜂蜜的調味料大量骨折價便宜賣出。
“散殿下!還有涼安先生,快來這邊。”底下人有底下人的樂處,幾個踏鞴砂高層也有他們專門的一個小火堆,御輿長正幾乎是剛下臺就招呼兩人過去了那邊。踏鞴砂人們平時和丹羽久秀他們打成一片,這會兒倒也都很知情識趣的不湊過去。
那是一個簡單在地上挖出來的小坑,里面堆滿了木柴,碎石頭在周圍灰燼壓實了一圈,這堆火熊熊燃燒著,上面還被放了一個小鍋。丹羽久秀,宮崎兼雄,御輿長正,少年桂木,還有畫師阿望,以及一個陌生面孔的青年早早圍坐在火堆前,就等著兩人到來了。
“這是金次郎。”丹羽很開朗的一把攬過那個陌生青年的肩膀,給周涼安兩人介紹,“是我們府中負責雜務和記錄的知事,前不久他去走訪名椎灘了,剛回來。”
“啊。”周涼安淺淺的發出了一聲音節。他記得金次郎,游戲中關于五百年前踏鞴砂的記錄全都是金次郎留下的,他也是……見證了原本歷史悲劇的可憐人。
“涼安先生,散殿下。”金次郎是個靦腆的青年,看起來很不適應這種被人矚目的感覺,他站起來的時候臉都漲紅了,局促的打了聲招呼后,趕緊擺脫丹羽手臂的束縛,重新縮到了一邊,屈起雙膝奮筆疾書起來,看起來有點格格不入。
“……”傾奇者臉上淺淺的笑意不變,卻擔憂的望過去了一眼。
“不用擔心。”丹羽久秀是個寬厚溫和的性子,人又很敏銳,出聲安慰他們,“大踏鞴長正這振刀劍太昳麗了,金次郎是想把大家對它的喜愛馬上記錄下來。你看那邊——”
畫師阿望不也是同樣?
明明是露天,他卻還支起了一幅畫架,揮筆畫著什么。天色昏暗,只有火光時不時映在這個青年人臉上,好像他明亮的眸子里也跳動起了火焰,亮極了。阿望黝黑的臉上帶著汗,畫的如癡如醉,時不時還抬起頭眺望那把“大踏鞴長正”一眼。
“這種時候,必須用美酒來慶賀了!”御輿長正笑的嘴都有點合不攏了,身形一轉,從背后慎重的端出了一小壇酒,他小心翼翼的舉起那一小壇,明知故問的詢問大家,“你們知道這壇酒是從哪里來的嗎?”
“是很名貴的好酒嗎?”傾奇者神色認真的跪坐下來,微微側過頭的好奇詢問,洗耳恭聽。
“是從影向山上取來的,天狗一族的秘傳酒,我前不久剛好回了一趟家族……果然我的心血來潮沒有白費。”御輿長正欣慰的打開封泥,給每個人的小酒杯里都倒上了清澈如水的酒。
“呃,我就……”傾奇者還沒有喝過酒,一時間無措的想要推辭,但他話剛出口就想到了什么似的,轉而若有所思的問道,“人們去應酬的時候,好像都很喜歡喝酒?”
這項技能,他將來得好好練練。
“沒錯沒錯,但你只想著應酬可是太虧待這酒啦!”御輿長正大笑起來,然后親自站起來給周涼安兩人敬酒,“不成不成,散殿下得給這酒賠罪才行,快來吃一杯——涼安先生也來!”
性子內斂的宮崎大師在旁邊詫異得眼睛都瞪起來了,他的神色有點驚疑不定。周涼安一看這位大師糊里糊涂的猜疑表情,就差點憋不住笑,只能偷偷轉開臉自己躲起來歡快笑了一陣:“……”
宮崎大師簡直滿臉都寫著“我知道御輿大人愛好鍛刀,但是原來他這么癡迷的嗎?鍛了一把好刀,竟然狂喜到連性子都改了!往年哪里見過他大笑著和人開玩笑的樣子啊?”
周涼安倒是和傾奇者對視一眼,失笑出聲,心照不宣。
分明是御輿長正過于感激兩人救出他的母親虎千代,又讓那位可敬又可憐的人恢復了神智,這改變了御輿長正大半輩子都在操心著的事情,他的性子怎么會不變?他的心情這段時間簡直要好到爆了,對兩人的感激之情也難以言喻,才會這樣招待他們。
話題說到這里,傾奇者就干脆的站起來飲了酒。
“有酒,也該有歌啊。”丹羽興致勃勃的盤膝而坐,單手撐著腮說,他額上那縷鮮艷的楓色發絲微卷的垂落下來,“我來擊拍,有沒有人和歌的?”
說是這么說著,丹羽不懷好意的目光已經瞥向了傾奇者——無他。人偶少年從沒喝過酒,奶酒那種東西不算,所以他喝了這杯釀造極好的天狗秘傳酒后,唰的一下臉頰泛上了薄薄的緋紅,眼眸也蒙上了一層霧氣氤氳的光澤,讓人一看就知道是醉了。
好在傾奇者的酒品很好,哪怕看人朦朧了,身形也有點東倒西歪的,他還是努力乖乖正坐著,不吵不鬧的,只是臉上泛出幾分呆呆的傻氣:“……”
誰不喜歡逗弄這樣的乖孩子呢?
丹羽的壞心眼馬上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