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力度很輕,但是很響
林殊止下意識抵擋住陳穆的逐步接近,他退無可退,腳跟絆住床腳后不慎栽進了柔軟的床,陳穆也跟著跌進了床里,壓到他身上。
勞動過度的后腰不堪重負,從尾椎骨處蔓延上來一陣鈍鈍的痛。
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林殊止說:“我不想。”
他覺得面前的陳穆思維跳躍得莫名其妙,什么叫做他不想改協議,他什么時候說過不愿意?
“想什么。”陳穆有些咬牙切齒,有些憤憤地從林殊止身上起來。
林殊止將他當做什么人,隨時隨地都會發情的禽獸?
越想越氣悶,他什么也不想聽了,干脆徹底從那張從床上起來,走出房門下樓去,臨走前撂下一句:“下來吃飯。”
陳穆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林殊止才反應過來,也跟著下了樓。
飯桌上兩人相對無言,氣氛中始終彌漫著低壓和尷尬。
張姨與他們同桌吃飯,自然是看出來這倆人與早上時有所不同,她刻意起了好幾個話頭都落了地,一頓飯吃得沉悶無比。
桌上擺了三道家常菜,林殊止專挑面前的吃,陳穆余光中有所注意,剛準備出聲提醒,轉念一想林殊止頭都沒抬一下,一眼都沒有分給他,他又為什么要管。
畢竟他們除了一紙協議全無關系。
于是又作罷。
午飯過后林殊止回了房,陳穆也要回到一樓的書房處理工作,其實那工作并不重要,他只是抗拒與林殊止靠得更近。
他當然有自己的房間,可那也在林殊止對門位置。
下午時間過得快,一眨眼張姨又來敲了他的門,讓他出去吃飯。
結果出來便從張姨那兒獲得了“任務”——上樓將林殊止喊下來。
陳穆不太情愿,但不好表現出來,只表情淡淡地聽著張姨說話。
張姨有極大的發揮空間,從林殊止上回住院一直扯到了搬進來的第一天,拐彎抹角地甚至有種數落陳穆的錯覺。
陳穆聽著面色都變得陰沉,但越聽越不對勁,張姨添油加醋地說著,林殊止聽起來甚至有那么點……可憐。
并不是他心軟,而是他抵擋不住張姨的攻勢。
五分鐘后陳穆上了樓。
第一遍敲門,沒有人應。
陳穆耐著性子又敲了幾下,還是無人應答。
他耐心即將告罄,拍門的力度也越來越大。
木質的地板發出細微的震動,門終于從里面被打開。
林殊止眼睛瞇成一條縫,臉頰旁還有紅痕,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陳穆一眼都沒多給,甩下一句“下來吃飯”又踩著臺階走下去。
林殊止腦袋昏昏沉沉,渾身上下使不上力,身體跟著陳穆的動作也走下去。
晚飯與中飯相比氣氛可謂更加沉重,飯后林殊止又直接上了樓,一點沒發覺身后臉色不好的陳穆視線直直望著他。
晚上十點。
陳穆從書房出來,回到二樓時發現林殊止還房門緊閉著,一整天累積的煩躁在這一刻要爆發。
林殊止鬧了這一整天脾氣,總該讓他知道在鬧什么,而不是無理取鬧般甩臉子。
這才開始合作的第幾天,沒道理從這時開始就變得如此難以相處。
陳穆又去敲了門。
這次還是沒有應答,他等了很久里面的人都不打算給他開門。
他忍不住出聲,林殊止也當做沒聽見。
氣上心頭,他打算直接開門。
然而林殊止從里面將門反鎖了。
陳穆氣不過用膝蓋下狠勁頂了頂,紋絲不動。
每個房間的備用鑰匙都在書房里放著,他只能又下樓找了鑰匙上來。
用鑰匙將門擰開的時候室內伸手不見五指,陳穆看不見人,又將大燈打開。
林殊止又在被窩里。
陳穆大步向前,一把將人被子掀開。
撲面而來一陣熱氣。
“睡了一整天還沒睡夠嗎?你就沒有什么話想和我說?”
林殊止蜷縮似蝦米狀,臉朝著里側,眼皮微顫著,似乎被擾亂了難得的安寧。
他費力地睜開眼,受不了強光又立馬合上眼皮,下意識摸索被子在哪。
陳穆又將被子拿開了些,確保他完全碰不到。
“回話。”姿態頗有些居高臨上。
林殊止得不到被子又覺得冷,又把自己蜷得更緊。他似乎真的很冷,雙手都縮進了衣袖里。
陳穆更來了氣,將那團被子隨意扔下床,騰出空手去把人提起來。
手掌剛剛接觸上去就發現了不對勁。
哪怕是隔著一層衣物陳穆也感受到了,面前的人體溫高得不正常。
其實是有很多不對勁的,林殊止臉色泛著病態的蒼白,可頸側的皮膚卻燒得有些發紅。
陳穆將人放下,立即伸手探了探,溫度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高。
與那不正常的體溫相比,陳穆的手顯得冰涼,林殊止被凍得往回縮了縮。
好端端地怎么會發燒?
陳穆來不及細想,當務之急是將溫度降下去。
他也無法在這種時候去責怪林殊止什么,那股悶氣不知不覺間已經消失不見。
林殊止好端端蓋在身上的被子被他掀開扔到床下,又被他一把撿回蓋上。
別墅里隨時都準備著最基礎的藥品,陳穆給他量了體溫,還未達到39攝氏度,可以嘗試用退燒藥進行降溫。
病中的林殊止十分不配合工作,陳穆也并不擅長哄人,一句漂亮話都無法說出,只一味地讓林殊止把嘴張開。
最后堪堪將退燒沖劑喂下去。
退燒藥起效之前的那段時間里,陳穆打開手機自帶的瀏覽器搜索起導致發熱的原因。
病因五花八門,其中大部分癥狀都套不上,忽然有一條就被陳穆注意到了。
陳穆鬼使神差地點擊了“查看詳情”。
標題:【房事后發熱的機制及處理方法】
……
陳穆一目十行地閱讀下去。
【做好安全措施,事后及時清理,避免感染。】
他昨晚的確是沒有戴嬰兒嗝屁神器,圖方便潤滑時也用了不合適的凡士林。
至于清理,他也回想不起來是否清理到位,昨晚本該結束時情之所至,倆人都在浴室了,他又拉著林殊止做了一遍。
也有可能不是因為他,而是林殊止受了涼……
還是要檢查過后才能知曉。
陳穆又把被子掀開了。
林殊止卻劇烈掙扎起來,有所覺察到有人要卸掉他身下的布料,更加不能配合,奮力與那人抗爭起來。
陳穆無法將其固定,急上心頭下意識就朝著那不斷動彈的部位拍了一巴掌,力度很輕,但是很響。
手下的人似乎也愣住,立馬不動了。
陳穆將他的臉扳過來檢查,根本沒醒。
……
他沒幫任何人檢查過這種東西,頭一遭也是技術生疏,不過只輕微朝兩邊掰開看了眼也知道……是他的錯。
昨晚他絕對沒有料到會弄得這么嚴重。
林殊止竟然能一聲不吭忍一天。
別墅里沒有治療這種毛病的藥膏,陳穆只好喊人送了藥過來。
上藥這種事他也是頭一回,再加上傷處明顯,難免下手時細心許多。
上完藥折騰一圈已經凌晨一點,張姨在此時敲了門。
張姨不明其中緣由,只以為林殊止受寒發了熱,特意煮了姜茶送上來。
只有陳穆知道不是這么回事。
林殊止這個狀況不太適合喝姜茶,最后那杯辣得人嗓子發疼的玩意兒全進了陳穆肚子里。
方便起見,陳穆睡在了床外,那杯姜茶辣得人睡不著,陳穆翻來覆去,最后只有抱著林殊止時會好些。
他有些睡意涌上,抱著人淺瞇了一會兒。
燒退了大半的時候,一直迷迷糊糊的林殊止醒了過來。
他記憶混亂,只記得自己回房后就躺下了,被窩里暖和,他對于自己身體上的變化一無所知,醒來時便是這番精氣神被人抽干的模樣。
頭痛欲裂,渾身軟綿綿的使不上一點力,更讓人恐懼的一點是身上如同鬼壓床般綁定了一塊重物。
動作小心地掙了掙,那鬼卻把他壓得更緊。
陳穆終于被他鬧醒,下意識就探了探他額頭,發現溫度降下來后問他:“干什么?”
更恐怖了。
他還記得陳穆在與他翻臉。
莫名其妙地誤解他,一整天不給好臉色,那現在這番抱著他一副溫存模樣是為什么。
他不說話,等著陳穆先把他松開。
陳穆卻不隨他所愿,勒得他有種要窒息的錯覺。
他終于受不了率先開口:“你不是在生氣嗎。”
“我生什么氣。”陳穆的聲音緩緩從后方傳來,胸膛緊貼他的后背帶來一種令人安心的震動。
林殊止:“我不知道。”
今夜沒有月亮,深夜中也沒有一盞燈能為這間屋子帶來一點光明。
陳穆:“是你誤會我在先。”
林殊止快要被繞暈,他并不是完全地清醒,只能做到簡單地交流。
“算了,”陳穆呼出口氣,“還生我氣嗎?”
“我本來就不生氣。”林殊止很小聲地說。
陳穆聽到了:“那今天就一筆帶過,誰都不許再提。”
今晚的陳穆不太一樣,林殊止看不見臉,但能感受到后面那副緊貼著他的身軀。
“好。”他說。
陳穆:“可以告訴我今天發生什么了嗎?”
“我去見了個人。”林殊止說。
“你母親?”
“你知道?”林殊止詫異。
陳穆一只手不安分地捏著他胳膊下的軟肉:“之前調查過,你今天去辦事的那片區域,住在那一帶的只有她。”
林殊止:“她讓我替她擺平一些麻煩。”
“你不喜歡?”
“她和我父親一樣,都唯利是圖,”林殊止閉起眼,“從小我就是個不太重要的邊緣人物,我母親不喜歡了就可以把我送到我父親那兒,我父親嫌我麻煩也想把我扔出去。等到了現在,見我有用處了,又紛紛找上我。”
他笑了聲:“其實他們也不算什么壞人吧,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就是為了自己而已。”
他不知道為什么要和陳穆說這些矯情造作的東西,可說都說了,再也收不回來。
陳穆在背后很安靜,靜到林殊止幾乎要以為他睡著了。
突然背后的人開口問他:“要聽故事嗎?”
未等林殊止應話,陳穆自顧自道:“我有個朋友,和你的際遇也差不多。”
“他母親在他十一歲那年拋下他離去,父親在半年后娶回了養在外面的二房,二房來時我的朋友才知道,原來他父親在外面早就已經有了私生子。”
“他想了很多年,為什么母親不愿意帶著他一起離開,而是將他留下來與不愛他的父親一起生活,想到現在也沒想明白。”
“后來很多年后他終于找到了母親如今的所在地,原來一直以來母親都沒有離開,就在洛城當地組建了新的家庭,開了家店,現在過得很好。”
“人都是很矛盾的,一面恨一面愛,我現在也不知道,她是愛多一點,還是恨多一點。”
陳穆喃喃道,他聲音沒什么起伏,胸前側臥的林殊止無聲無息,似乎是又睡著了。
其實他的故事里有編纂的成分,他騙了林殊止一些東西。
那所謂的朋友不是別人,就是他自己。
他母親是嶺南人,會說粵語,一家人經營著一家粥鋪,離他很近,就在市郊的半山腰上。
那片有個4A級風景區,一年到頭人來人往,雖然有時生意不好,但勝在一家獨大,不愁生計。
他有個可愛的妹妹,今年九歲,今年上了小學三年級。
十一歲那年的陳穆其實知道那晚母親要離去,但他不聲張,裝作無事的樣子在房間里待了一整晚,甚至為母親鋪好了離開的路——潛進父親的書房里將全屋攝像頭定時關閉三小時。
那晚過得都很平靜,家里養的小狗沒有因為有人出入而亂叫,也沒有人來與他做最后的告別。
其實他已經完全不在意了。
只是午夜夢回時,做的夢還對從前有所執念。
……
林殊止睡得并不安穩,呼吸聲時淺時快。
陳穆困倦中又被一陣微乎其微的聲響吵醒,發現是林殊止是在做夢。
也不知夢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嘴里還念念有詞。
他側耳去聽,模糊中只能勉強辨認出兩個字。
“媽媽。”
作者有話說:
生病還是要及時就醫,別像陳狗似的網上自己查完套癥狀……
第52章 “那你想要什么?”
林殊止頭痛欲裂,最終還是不太安穩地睡了一夜。
醒來時天光大亮,窗簾大敞開著,陽光已經灑滿了整間屋子,他遲鈍地回想起自己在與陳穆談心。
而談心之前似乎還發生了點什么,死活都記不起來了。
但這不重要,幾乎是下一秒他就否定了這種可能性。
房間里沒有第二個人,陳穆不可能在昨晚抱著他與他談心。
他過于篤定,為什么不可能也沒想清楚。
可床頭又放著板退燒藥和半杯水,昭示著昨晚一定有什么人來過。
“醒了。”陳穆站在門口出了聲。
林殊止抬眼望去,陳穆迎著他視線狀若無事地進來,在他面前站停。
他不太敢說話,只因為記得昨天陳穆還在同他鬧別扭。
怎么今天就像沒事人似的了。搞不懂。
雖然在鬧什么他不知道,可陳穆生氣是實打實的,讓他下樓吃飯時語氣也窮兇惡極。
他眼神躲閃,微微低著頭不去直視面前自帶威壓的人。
陳穆抬手的動作被他察覺,下意識要偏開頭。
“躲什么?”有人不滿意地出聲,與此同時手掌輕輕落到他額頭上,停頓幾秒后又撤開。
林殊止:“沒躲。”他后知后覺陳穆不是要打他。
這不是針對陳穆,是刻在骨子里的記憶在作祟。
小時候林正安不知這樣扇過他多少巴掌。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這樣的邏輯鏈——如果有人抬手,那有可能是要打他。
“怕我打你?”陳穆看破他所想,有些嚴肅道,“我不家暴,不管發生什么都不會打人。”
明明昨天那別扭鬧了一天,陳穆是如何當做從未發生過的?林殊止還是覺得尷尬。
肚子不合時宜地傳來一陣異響,恰好給了他發揮的機會。他胡亂地點著頭,趁機道:“下樓吃飯吧。”
說罷就要搶占先機走在前面,結果一站起身就一陣天旋地轉,費了老大力氣才穩住身形沒向一旁倒下去。
陳穆在背后跟著道:“燒一場就餓了?”
林殊止還點頭,腳步一刻不停。
他打開門,樓下隱約傳來張姨擺放碗筷的清脆聲響。
半邊身子已經出去,陳穆又將人拉進了房間。
有些話,不方便當著外人說。
陳穆動作猝不及防,林殊止打了個顫,靠著墻邊站好。
陳穆:“躲什么?不能好好說話?”
“沒有躲。”林殊止有些沒來由地害怕。
他不擅長與人爭論,本能地抗拒這種有點像當面對質的場合。
之前能與林正安面對面剛上幾句已經花費了他很多年去練習,而今對上陳穆只有躲的份。
明明是在躲,還是要硬著頭皮說‘沒有’的感覺好難受。
陳穆比他高大半個頭,站在面前林殊止只覺得大半光亮都被遮住。
陳穆說:“我已經知道了。”
“什么啊?”林殊止不解。
“你昨晚自己說過的話,全忘了?”
昨晚說過什么啊……
林殊止沒什么底氣:“沒忘。”也沒記得。
“所以劉習暢,你打算怎么辦?”陳穆說,“打算按照你母親的意思來?還是違逆她?”
林殊止詫異抬頭,那張沒血色的臉因為帶上震驚而變得有些生動。
陳穆是如何得知一切的?
等等。
所以昨晚那一系列的事都不是夢?
陳穆真的抱著他睡了一晚,還給他講故事哄睡?
太荒謬了。
“看來是不記得了,”陳穆見他一臉茫然和震驚,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謊言,“你如果把腦子燒壞了,就去醫院掛個號查一下。”
記憶慢慢回籠,林殊止趕忙道:“這回是真的記得。”
“那打算怎么辦?”
林殊止:“這件事我插不上手。”夏蘭琴本就是強人所難,劉習暢被封殺的事與他全然無關,頂多是陳穆還與其挨上一點邊。
可陳穆當初也親口間接承認過的,在封殺一事上他一點手腳都沒做。
“你做不到,但我可以。”陳穆說,“只是金主落了馬,上不得臺面的關系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如果劉家要保,他不至于被封的。”
“我當初是因為你,才給他們制造了點障礙。”
林殊止不知道陳穆口中的“一點障礙”是有多大,但這不重要,他腦子已經完全被那句“因為你”占據。
因為你。
陳穆是特地為了他。
“可你之前不是說,是因為劉習暢上面的人與你公司的利益產生了沖突,所以一切都是‘順便’嗎?”
林殊止好像又要抓到什么了。
他一點不停頓地說著,全然沒注意到陳穆臉色越變越難看。
“這個問題不要再討論了。”陳穆直接將他打住。
林殊止什么也沒抓到,有些可惜地垂下眼。
陳穆說:“現在還有轉圜余地,到底要如何,你決定。”
林殊止想說不要,想說他一點也不喜歡劉習暢,可話到嘴邊轉了幾圈,最后出來的就不一樣了。
他說:“放過他吧。”
陳穆輕輕挑了挑眉,似乎沒料到林殊止是這個選擇。
不過既然選擇權交給了林殊止,這就是林殊止自己的事。
“我尊重你的決定。”他說。
“我決定好了。”林殊止更堅定地答道。
林殊止開心得嘴角都不住微微揚起,倒不是因為圣母般將劉習暢原諒,而是他能擁有個選擇的機會。
以前他總在想,為什么身邊人都在為了一點點選擇的權力總要爭個頭破血流。
他就一點都不喜歡做選擇,就連日常吃的方便面都永遠買同一個牌子。
他沒有一點主見,因為早早地就有人替他做好決定讓他執行。
現在終于有人給他機會了,恰好這個人還是陳穆。
他終于遲鈍地意識到——哦,原來自己也可以。
既然如此,那就借著這件事與往日藕斷絲連的種種做個了斷。
林殊止終于不住地笑出聲,破天荒地大膽握住陳穆的小臂,步伐輕快地牽著他下樓。
陳穆有些意外,不過還是任由林殊止拉著下去了。
下了樓張姨第一句話就是問林殊止還難不難受,他總算知道昨晚大病一場驚動了不少人。
他如今還沒有好全,胃口還不算太好,張姨深知林殊止病中的口味,準備的菜品都偏向清淡口味。
白灼菜心。清蒸肉餅。還有一大鍋白粥。
這頓飯適合林殊止,說白了卻不適合陳穆。
但林殊止眼見著陳穆就這么眉頭都不擰一下地吃完了。
林殊止問他原因。
這實在令人疑惑,洛城人口味不會如此清淡才對。
“原因我昨晚告訴過你了。”陳穆有些苦惱,林殊止笨得可愛,連“我有一個朋友”的謊言都看不穿。
林殊止沒聽明白,直白道:“昨晚我睡著了。”
“……”陳穆差點被氣笑,合著他自己獨角戲演了一整晚。
“以后有機會再告訴你。”
“現在再說一遍不可以嗎?”
“過了這村,就沒有這店了。”陳穆說。
雖然昨晚說了什么林殊止一概不知,但他卻明顯感覺到陳穆是開心的,雖然不知道開心的具體原因,不過沒有關系,他很喜歡這樣的狀態。
拋開那份合作關系不說,他們很像一對平常的戀人。
一頓飯吃到一半的時候,林殊止手機傳來日程提醒。
今天是去劇組試戲的日子。
這個劇組是林殊止當初“為情所困”時走出來的第一步,他那會兒給很多劇組都致了電,因為沒有任何成名作代表作,沒有劇組愿意押他為寶。
最終只有這一個劇組愿意給他嘗試的機會。
說起來這個劇組也算是命運多舛,之前尚在籌備開拍的時候注資公司破了產,資金突然出現周轉困難,便及時通知了林殊止試戲取消。
他一直覺得遺憾,卻沒想到有其他公司愿意注資解決燃眉之急,讓局勢得到有所轉圜的余地。
劇組重新開始籌備的第二天就再次找上了林殊止。
試戲時間定的是下午兩點,還有一個半小時左右。
有點趕。
林殊止十分看重這次機會,回想起日程后肉眼可見變得著急,他三下五除二地將碗里的粥一掃而空,最后一口還差點將自己嗆到。
“急什么?”陳穆在他旁邊簡直形成鮮明對比,一舉一動都慢條斯理,“又有什么事?”
林殊止聽著動作一頓,悄悄又將速度放慢,白灼菜心的醬油有一滴濺在了唇角,被陳穆發覺后替他用指腹擦去。
他說:“今天有工作。”
“什么工作都往后推推,今天你在家養病就好。”
林殊止笑道:“今天是去試戲,不好讓整個劇組的人都等著我一個。”
再說人家不一定愿意等,機會給了愛要不要。陳穆可以不清楚行情,但干一行就專業一行,他不可以這樣。
陳穆:“那就不讓他們等,你今天在家,等你恢復了我給你安排個更好的。”
林殊止臉上的笑意有一瞬間的凝固,嘴角半晌都僵在那兒放不下來,他嘗試同陳穆解釋清楚:“這不一樣,你給我的和我自己爭取的不一樣。”
陳穆臉上云淡風輕:“沒什么不一樣的,都是工作,按部就班地做就是了。”
他不太理解林殊止的行為,趨向利己是所有人的共同點,包括他自己也是,一切利益為重,以保護自己的利益為前提去做任何事。
他以為林殊止懂得,看來還需要多敲打。
陳穆說:“這是你與我合作之后能獲得的捷徑,為什么不好好利用起來呢?”
林殊止有些急:“我與你合作不是想要這個。”
“那你想要什么?”
作者有話說:
這章終于把前面劉的伏筆圓了一下,忘記的寶子可以看看前面~
第53章 “就一次。”
想要什么呢。
林殊止被問住了。
他是個貪心鬼,想要的東西有很多,包括但不限于想要陳穆的好感,想要陳穆的喜歡。
還想要愛。
可他就是莫名有種直覺,陳穆是不希望他想要這些的。
其實他一直知道自己想要的和陳穆想要的不一樣,但就這么直白地被問出來還是讓人心口一凜。
他無法給出回答,就只能讓沉默繼續下去。
陳穆莫名而生一陣煩躁,眼前林殊止又垂下頭,用頭頂的發旋對著他。
林殊止是個犟種。陳穆第一次深刻地意識到這點。
“一定要去?”他問。
林殊止點點頭,松軟的頭發隨著動作以極小的幅度搖擺著,其中有一撮在其中略顯凌亂,偏要一枝獨秀般立起來,看起來有些俏皮。
“你去吧,”陳穆最終還是松了口,“早點回來,多帶件衣服,別著涼了。”
他看得不順眼,抬手間就把那不服帖的發絲壓下。
林殊止有所感知地抬起頭,臉上表情已然轉晴。
他的興奮絲毫沒有掩飾,刺得陳穆心臟泛起一陣細密的酸脹。
陳穆其實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泄露情緒。
年少時他總喜歡收集一些閃亮耀眼的寶石,如今常住的公寓里甚至專門打造了一個柜子用于存放以前收藏的這些東西。
興趣最初起源于母親留下的一串紅瑪瑙手串,后來這些亮晶晶的寶石逐漸演變成了表達情緒的另一種方式。
他擅長將所有東西都分門別類并制定計劃,每天擺在顯眼位置的寶石也不一樣。類似于一種打卡行為。
比如晴天時與青金石相搭,陰天便與黑曜石相配。
這實在是沒什么意義的舉動,但學生時代時他經常這樣做,喜怒哀樂不顯于外人面前,只在關上門后讓自己看見。
后來就不需要這樣了,因為他終于可以不受限于任何人。
林殊止的快樂太簡單也太明顯,就像他收藏的寶石一樣耀眼。
耀眼到能讓他抓到一些從前無法擁有的東西。
他很喜歡的東西,就希望一直都能看到。
手上的戒指陳穆說不需要一直戴著,但林殊止一時半會兒還舍不得摘下來。
再舍不得也沒用,試戲畢竟是工作的一部分,他的妝造不允許他一直將戒指戴在手上。
林殊止最終還是把它摘下來,用絨布細細包好放到盒中,塞進了床頭柜里。
試戲很成功,劇組導演對他十分滿意,一個月后林殊止便要進組,要開始為期三個月的拍攝。
他拿到的是個不大不小的配角角色,通告排期已經出來,時間算是比較寬松的,也不要求他時刻都在劇組待命。
他很喜歡這種體驗另類人生的工作,除了拍戲,他還打算向老戲骨多觀摩學習。
因此三個月的時間,他不打算回來了。
陳穆似乎對他這離開三個月的做法有些不滿。
臨行前一天是周五,為了趕早班飛機林殊止特地早睡,碰巧陳穆那晚加班,提前告知了他今晚也許不會回來,別墅十一點剛過就熄了燈。
陳穆其實很少會花費比平時多一個小時的時間回到別墅,工作日一般都住在公司附近的公寓里,只有周末雙休會回別墅。
因此這樣的情況一連幾次,周末辦事就成了兩個人之間不可言說的默契。
一開始林殊止還有些不習慣和羞澀,但時間長了就不那么在意了。
他甚至學會了迎合。
床上無比合拍,床下也算相敬如賓。
那晚林殊止睡下后不久就感覺有人爬上了床,他淺眠,來人一身水汽,是剛從浴室里出來。
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縈繞在鼻尖,和他的味道一樣。
林殊止翻了個身,表示拒絕配合。
陳穆又將他翻回來面朝著自己。
“明天我要趕飛機。”林殊止終于睜眼,將手臂伸出被子外,抵在陳穆的肩膀上拒絕道。
“就一次。”話沒說完陳穆手已經探進了被子里,輕車熟路地執行半夜已走過許多次的流程。
他不輕不重地朝著某一點一捏,林殊止頓時下意識打了個激靈,整個人弓起后背往后一縮。
陳穆又將他連帶著被子一塊拉到床邊,更加方便操作。
沒過多久溫馨寧靜的室內便響起了異樣的聲響。
水聲,哼聲,帶著鼻音的泣聲,還有窗戶與窗欞碰撞的響聲。
窗戶的異動一半來自室內,一半來自室外。
漆黑夜里不知什么時候下起了雨,雨點打在窗上留下一片片水漬,樓下花園里栽植的玫瑰也被打落一地花瓣。
林殊止態度不夠強硬,最終被陳穆摸著黑在船.上度過了一整晚。
其實本來不該這么久的,如果林殊止配合的話。
奈何林殊止實在有點太掃興,第一次到中途時就開始詢問什么時候能夠結束,哪怕已經暈頭轉向了也還要問。
陳穆在興頭上并未設身處地地為他考慮太多,任憑自己心意去了。
最后只來一次變成了假話,第二天的飛機也差點沒趕上。
天微微亮起來時林殊止著急忙慌起了床,一身的痕跡穿上衣服勉強能遮蓋住,眼底的烏黑卻無法掩蓋,他苦惱地對著鏡子研究了半晌,冷不丁從鏡子中看到了另一個人。
陳穆也起了,并且臉色不佳地倚在門框上看了他不知多久。
林殊止拍拍臉醒了醒神,很自然地轉頭走過去輕輕環住陳穆的腰:“昨晚還不盡興?”
再不盡興也不行了,他昨晚被折騰得那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陳穆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三個月,真的不打算回來?”
“取景地太遠了。”話說得變相又委婉。
距離遠不能成為理由,陳穆暗暗不爽,分明是林殊止兢兢業業,舍不得從工作中抽身。
對林殊止的好感又在占領高地,叫囂著要他想出別的辦法。
他的確有。
陳穆說:“有時間我去看你。”
“好。”林殊止尾音都往上翹。
時間倉促,溫存片刻后林殊止想起了正事,雙臂從陳穆身上移開,結果下一秒又被拉了回去。
縮短的不僅有距離,還伴隨著陳穆咫尺遠近的臉。
下一秒那張臉上的唇便貼了上來。
林殊止本能躲避,被掐著下巴尖將臉擰回來,最終兩張唇嚴絲合縫地貼到了一起。
他驚訝得瞪大雙眼,一夜未休息好的心臟劇烈加速跳動,幾乎破膛而出。
逃避不得,他只能順應著陳穆的行為。
這個吻算不得粗暴,更偏向于溫柔。
大腦在一幀一幀地回想著,好像除去那些意外情況,他還沒有和陳穆認真地接過吻。
很快林殊止便從中得到了些許趣味,開始學著陳穆的動作四處游走,搔刮著口腔四壁。
時間仍然在流逝,幾乎溺斃其中的林殊止猛然間回過神,開始細微地掙扎。
他嗯嗯嗚嗚地提醒著,陳穆全當聽不見,他就只能下點狠口。
陳穆吃了痛,稍微和他拉開點距離,眼神中都是未饜足的不爽。
說狠其實也并不是,林殊止只是很輕地咬了一下,根本不可能留下傷口,頂多是暫時性地有個印子。
“趕飛機。”鼻息交錯,林殊止混亂中腦子還帶了點清醒。
“時間還早,”陳穆并不打算就此罷休,停歇片刻后又重新吻上來,“待會兒讓司機送你去。”
林殊止被迫接了一個漫長的吻。
一吻畢,陳穆的手還虛虛護在他后腦勺上。
“我要走了。”他望向陳穆,輕輕地出聲提醒。
眼中含滿水汽,是因為學不會換氣才會變得濕潤。
陳穆心念一動,鬼使神差地問他:“你喜不喜歡我?”
他始終還記掛著林殊止那天沒有給予他答復的問題。
這話既是失誤出口,也是有意試探。
林殊止到底想要什么,是出于什么目的才會答應這場合作,他一概不知。
無法得知事情的全貌就會讓人陷入更大的恐慌,就會更加在意,永遠陷進死循環里打轉。
思考了很多天,一直到剛剛,他終于有個不成熟的推論。
林殊止喜歡他。
因為喜歡才會答應合作,可想得到的東西又是什么?
推演無法繼續進行,他需要林殊止的答案。
林殊止答得很快,幾乎下一秒就脫口而出:“有好感。”
還缺點什么,林殊止又補充:“沒有好感我不會答應合作的。”
他只能說到這個地步。再多的陳穆或許就不愛聽了。
陳穆對這個答案滿意又不滿意,心里像插了根毛毛的刺,有一下沒一下地扎著。
與想象中得到否定答案后的感覺很不一樣,他實在矛盾得很。
不喜歡也不愛,林殊止只是對他有好感。
推論錯誤,流程終止。
喜歡是很危險的存在,如果是喜歡與愛,想要的就會更多。
現在的關系對他們雙方而言都是最安全的。
可若是林殊止說了喜歡呢?或者是比喜歡更高一級別的愛呢?
陳穆本能逃避思考這個問題。
他其實害怕林殊止說喜歡說愛,因為他給不了。
他從前就是一個人,養成冷酷無情利益至上的性格,不適合愛人,也不適合被愛。
第54章 難道你要和自己玩?
林殊止新進的組距離洛城有千里之遙,幾乎到了本土的極北之處。
他為人和善,新劇組的同事們都很好相處,拍攝進程還算順利。
偶爾他會聽見一些劉習暢的消息,不過與之掛聯的不再是當紅小生,而是一些不算好聽的傳聞。
說來說去還是與他的金主有關。
前任金主落馬后就再無聲息,陳穆不再施壓,劉家又在努力為其恢復聲譽,但劉習暢自己似乎并不是很在乎,有些放浪形骸度過余下人生的意思。
說白了就是擺爛。
金主沒了便找下一個,現任金主又不慎被爆出導致女主播懷孕的丑聞。
……
劇組里最不缺的就是八卦和聊八卦的人,林殊止被迫聽了許多,末了只有一個念頭——那人混得實在是不好。
不過這些都不關他的事了,他按照夏蘭琴的意思“放過”了劉習暢,那么與夏蘭琴有關的所有事都與他無關了。
不過夏蘭琴似乎不滿足于此,后來又以表達感謝為由來探了一次班,實則是又來施加壓力要求幫忙。
這件事鬧得挺大,惹得眾說紛紜。
……
那都不重要了。
說起探班,陳穆當初說要來,林殊止其實期待了很久。
不過這么久了陳穆的影子沒見著,徐筱倒是見了好幾回。
她帶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但其實這些日用品之類的酒店都備著,可陳穆一片心意,林殊止不好回絕。
有次那堆日用品里被林殊止撿出件特別且扎眼,一看就讓人臉紅的。
嬰兒嗝屁神器。
他不知道這是陳穆讓準備的,還是徐筱不小心買錯的。
總之很荒謬就是了。
收到東西的當晚陳穆便與他連了視頻。
陳穆問他:“徐筱給你帶的東西收到了沒有?”
“收到了。”他老實答道。
陳穆:“拿來讓我看看。”
林殊止動作猶豫,目光也有些躲閃不敢直視屏幕。
這是破天荒第一次陳穆要查看自己托人帶給他的東西,不知居心何在,林殊止遲疑地伸手去夠那袋子,嬰兒嗝屁神器的包裝盒若隱若現,上面的logo很是顯眼。
陳穆覺得他反應很是奇怪,疑惑地問他:“有什么不能看的嗎?”
林殊止手猛地一抖,那粉紅色泛著光的方形盒子下一秒被他甩出兩米遠。
陳穆聽見有什么東西落地的聲音,又問他發生了什么。
林殊止將整個紙袋都抱在腿上,開始展示里面的物品來分散陳穆的注意力。
等到東西都從里面拿出來又碼好放回去了,陳穆又盯著他問:“是不是少東西了?”
他捏了把冷汗,也不知為何這么緊張:“少什么了嗎?”
“應該沒有,”陳穆臉色有些異樣,“有可能是我記錯了。”
“應該是吧。”林殊止尷尬地笑了幾聲,又將腳邊的嬰兒嗝屁神器往遠處踹了踹,生怕攝像頭能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將地面上的情形都展示清楚。
在劇組里的確能學到很多東西,這一晚小小的狀況很快被林殊止拋之腦后,因為陳穆不是每天都與他視頻,而是每周一次。
這更像是某種必要執行的任務,對于打視頻的用意是什么林殊止曾旁敲側擊地打聽過,不過陳穆神神秘秘,理由解釋得并不清楚,林殊止也不管那么多,打便打了。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間就是一個月。
這天林殊止下了場高難度的群戲,時間還早,有人便提出要慶祝一下,挑了個附近口碑不錯的館子就開始在私下組的聊天群里撈人。
林殊止向來不擅長拒絕這種事,沒兩句就被說動了。
而他人到了飯館才發現,除了私底下玩得不錯的幾個演員,投資公司的金主爸爸和副導演也在。
林殊止不太喜歡這種場合,屁股還沒坐熱就想起身跑路。
加上金主爸爸這就不是單純的朋友間的聚會了,而是場明明白白的應酬。
金主爸爸自稱是因公務來到北城,順道來探望他們劇組,林殊止悄悄問了身邊人才知道,一切都是副導的安排。
副導這人很多面,林殊止不想多做評價。
他不知從哪得知他們要聚會的消息,一下將招待這燙手山芋的計劃安排到了這里。
再看組織聚會的幾人,面上都是苦不堪言的神色。
……
林殊止又想跑了。
金主爸爸實在算不上豐神俊朗,只能說是中年男人容易具備的特質他都有。
肥頭大耳,油光滿面,臉上的油刮下來將將能炒碟油菜花。
言語間也頗為肆意下流。
副導善于攀炎附勢,一個人能排出一臺戲,包攬了全場所有話題,什么都能嘮上兩句。
那幾個圍坐在桌旁的演員又不好全程都掛著張苦瓜臉,只能在適當時候呵呵笑兩聲。
金主爸爸樂在其中,林殊止假笑得臉都要僵掉。
這種局一般都離不開酒,金主爸爸開了金口,紅的白的啤的都一起上,林殊止推脫自己酒量不好 容易過敏,希望能以茶代酒。
一旁幾人也小雞啄米般點頭,希望能少喝點。
副導已經喝高了,漲紅著臉:“一個大男人酒精過敏算是什么事,今天哥就給你治好了!”
一小杯高濃度白酒啪地擺在林殊止面前,林殊止面色微僵,副導和金主爸爸都盯著他,沒人敢亂說話,他只能舉杯喝下。
一杯見底,副導興致瞬間被提起,轉眼又給林殊止滿上。
林殊止徹底搞不懂這迷之操作,這么多人為什么非得逮著他一個人灌?
他只能又飲下一杯,打算一會兒還不行就尿遁。
酒過三巡大家都有些醉意,桌上的菜品油鹽太重,起不到解酒稀釋的作用,只讓人越發想吐。
這場折磨還遠沒有結束的意思。
林殊止忍不了了,借故要去趟洗手間,經過金主爸爸身邊時卻被一把攔下。
林殊止被酒精刺激過的神經猛地緊繃起來,警惕地看了眼面前的人。
金主爸爸喝得面紅耳赤,醉態明顯,額前還有一滴油水混合物順著鬢角滑下。
其實從剛才開始被灌酒時他就發現,這位金主爸爸的目光似乎有意無意都落在他身上。
他刻意地回避無視,沒想到還是被攔下來。
他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又不好當面翻臉。
金主爸爸笑得不懷好意:“把這杯酒喝了,再去吧。”
說罷遞上來一杯“精心調配”過的紅白混合物。
林殊止不敢喝。
他酒量本來就很差,一小杯白酒已經是他的極限,再喝今晚能否走出這扇門都未可知。
副導也在一旁拼命攛掇。
酒精代謝的反應已經逐漸顯現出來,林殊止反應都變慢半拍,金主爸爸那只帶著大金鉆戒的手摸上胳膊時他才突然反應過來,隨后猛地把手抽回。
氣氛一下變得不太對勁,那杯懸在半空的酒液停滯一瞬,下一秒就響起了玻璃碎裂的聲音。
林殊止瞬間被巨大的恐慌裹挾,整個人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半步,手機突然在腿側劇烈震動起來,又把他嚇一哆嗦。
他快速地將手機抽出瞟了一眼,是陳穆的視頻邀請。
這簡直是雪中炭旱中泉,沒有一刻猶豫,他語速極快地說:“有點急事要處理,抱歉需要出去一下。”
然后趁無人反應過來時轉身小跑著逃離了包間。
陳穆對他接聽動作太慢感到不滿,更不滿的是視頻一接通林殊止那張醉得漲紅的臉。
陳穆的語氣像浸在寒冰中,他問:“怎么又喝酒?”
“出來聚會,就多喝了一點。”出了包間回到正常環境后林殊止瞬間便松懈下來,整個人被酒精支配,說話都含糊不清。
夏夜的風沒能把他吹得清醒。
陳穆下頜線繃得死緊:“那也不要喝成這樣。”
林殊止頻率極慢地點了幾下頭。
陳穆:“你在哪?”
“不知道,”林殊止蜷著身子坐在門外的臺階上,“好像是眾新餐館。”
“等著。”
“什么啊?”林殊止有些困倦,將臉埋進膝彎。
要他等什么?等酒醒嗎?
陳穆不耐煩同醉鬼講話,撂下一句“就在原地別動”后主動切斷了視頻。
林殊止也不惱,腦子里有一搭沒一搭思考著陳穆的用意。
不讓他回去,難道陳穆是要從天而降將他帶走嗎?
不可能,陳穆離他遠著呢,做什么春秋大夢。
他沒想明白,不過還是乖乖等了很久,人都從懵逼變得清醒了。
他終于明白陳穆的用意。
或許是真的想讓他醒醒酒。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準備回去繼續應付那兩人,轉身走上臺階時手腕忽然被什么溫熱的東西牽制住。
林殊止被迫回過頭來。
陳穆不是從天而降,陳穆是從地上走過來的。
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眨完還是覺得眼花,又用力搓了搓,終于確定不是錯覺。
陳穆真的來到北城。
“你……”
是為了他嗎?酒壯慫人膽,林殊止大膽猜測了一番。
沒等他開口陳穆便出聲解釋:“過來參會,順便看看你。”
“噢。”心頭燃起的那點小火苗又滅下去。
陳穆:“把酒店地址給我,送你回去。”
“里面還沒結束。”林殊止遲疑地朝里看了眼。
陳穆手上的力度又加大不少:“又不是缺你不可,你提前一點離開也沒什么。”
“那我也還要回去和他們打個招呼。”林殊止朝著與陳穆相反的方向用力,馬上又要踏入餐館的大門。
陳穆卻拉住他,用不容反抗的語氣說道:“讓服務生進去說一聲。”
他隨手招來一名年紀不大的服務生,交代幾句后便拉著狀況之外的林殊止上了車。
陳穆看起來心情不好,開起夜車速度都快不少,這種方式的情緒外泄很不安全,林殊止多次想出聲提醒,但通過后視鏡看見陳穆沉如深潭的表情還是沒敢說話。
陳穆是今天才來到北城,一個月前他便收到了邀請函,主辦方邀請他一個月后參加一場高級香水的拍賣展示會。
主辦方為所有參會人員都安排了下榻的酒店,可那酒店距離他如今所在的地方二十多公里。
他與林殊止之間不需要避嫌,回到了林殊止的住處自然是要一同上去的。
進了房間關上門第一句話就是讓林殊止去洗澡。
語氣算不上好,催促中帶著驅趕意味。
林殊止拿好換洗衣物便進去了,磨砂玻璃后的背影都有些許落寞。
陳穆心口處又毫無防備地被扎了一下。
關心則亂,這實在怪不了他。
北城治安是出了名的不好,陳穆早就有所耳聞,當初得知林殊止要來這邊度過三個月時他無不擔心,可林殊止似乎很需要這份工作,也不希望他提供任何的幫助或插手任何事。
為了合作對象的安全,他只能讓徐筱每個星期都來一趟。
一直都沒有什么意外情況出現,可偏偏就是他親自來的這一趟碰上了。
林殊止喝得酩酊大醉,窩在飯店門口接了他打過去的視頻。
說句不好聽的,只要林殊止醉倒在了路邊,第二天醒來時就可能在什么人的床上了。
陳穆越想越覺得不對,胸口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得慌。
煙盒里還剩下最后一支煙,他點燃后只吸了一口,隨后便想到了什么,將還剩大半截的煙捻滅在缸中。
有腳步聲越來越近,在離他只有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林殊止已經從浴室里洗完澡出來,發梢上還帶著沒擦凈的水滴。
他酒醒了大半,此刻對于情緒的感知力更強了些。
陳穆反問:“我為什么要心情不好?”
“不知道,”林殊止猜測著說,“可能是工作上不順?”
除了工作上的問題,他實在想不到陳穆會因為什么不高興。
總不能是因為他去喝了一場酒吧……
“因為你今晚不能做到一個人意識清醒地回到酒店。”陳穆說。
一句話在林殊止腦子里轉了好幾圈才被解讀出含義。
想明白后林殊止的喜悅迅速躍到了臉上,他追問道:“因為我喝了酒才不高興嗎?”
陳穆沒有說話,只抱著手臂看著窗外的夜色。
最后一點沒被代謝掉的酒精壯了慫人的膽,林殊止覺得陳穆在默認。
陳穆應該是洗了澡才來的,身上那股冷質木香氣淡了許多,取而代之是陌生沐浴露的味道。
身上工作裝也已經換掉,只穿了件極簡的黑色T恤。
林殊止大著膽子扯了扯陳穆的衣袖,想要陳穆給出回答。
他一直想見陳穆,很想很想,所以不希望見面時的不愉快成為隔閡。
陳穆不愿理他,他又更大膽了一些,試探著去觸碰這人的唇角。
一下比一下更輕,蜻蜓點水一般。
無意者在試探,有心人覺得這是撩撥。
終于被撩撥的上位者變被動為主動,翻身覆上,將無心的闖入者圈于方寸之地。
……
“那盒tao,你放哪了?”
這話問得驚悚,林殊止陷在巨大的浪潮中正無法自拔,聞言將嵌入體內的兩根手指狠夾了夾。
“……左邊床頭第二格柜子。”
……
合成木板碰撞發出細微的聲響,柜門又被重新關上。
林殊止知道陳穆找到了。
他斷斷續續地問:“所以上次你……是在逗我玩兒?”
陳穆加快了頻率:“東西摻在一堆日用品里面帶到了,我人怎么可能不來?”
興致上來了幾句葷話不可避免。
陳穆似笑非笑地問他:“難道你要自己玩兒?”
林殊止攀著他的肩膀,吐息溫熱:“為什么要特地送過來,酒店有準備的。”
“酒店備的,尺碼不太合適。”
顛簸沉浮中,林殊止的思維都無法連貫,唯一能夠捋清前因后果的只有——
陳穆喜歡開夜車,不管是哪一層面的夜車都很猛。
一場酣戰結束,兩個月缺乏鍛煉的林殊止甘拜下風,事后溫存的時間彌足珍貴,夜很漫長,他們似乎擁有無盡的時間。
林殊止將睡未睡,迷迷糊糊中被陳穆套了話也不知情。
陳穆問他今天的酒局上都有什么人,他張張口,回答了金主爸爸的名字。
陳穆對這名字有些印象,這人與他同在本次拍賣會的受邀名單之列。
“我不太喜歡他,騷擾已婚人士。”林殊止又放任自己的思維亂飄,隨口抱怨了一句。
無心人依舊無心,聽者卻有了意。
陳穆被那句“已婚人士”吸引了注意力,失神片刻。
他臉色在小夜燈的光亮中晦暗不明,下頜角的陰影投射在側頸,堪堪蓋住喉結。
“我知道了。”
半晌他回了這么一句。
作者有話說:
喝了酒的小林有點嬌(?)
話說我感覺前面幾章好像都會有一點咳咳,這種東西會不會看膩啊……
第55章 拔那啥無情
林殊止身體素質并不算好,這是陳穆與他做了那么多次后最直觀的感受。
林殊止很能忍耐,活得也糙,就算第二天難受了也不會表現出來,一聲不吭和沒事人一樣,多數時候都是由他發現并處理。
兩個月未經開拓的身體接納外來者不易,陳穆算是極盡溫柔,第二天醒來時林殊止還是生了病。
他發著低燒,面頰兩側泛著微微的酡紅,半闔著眼尋找一圈,終于看向坐在床邊沙發上開線上會議的陳穆。
來時陳穆沒帶衣服,日常都穿的是酒店提供的浴袍,穿膩了就會穿林殊止的。
此刻就是。
林殊止衣服都不大合他的身,但不出門穿著是無傷大雅的。
他讓助理給林殊止置辦的衣服,最終穿回到了他自己身上。
陳穆有所感覺,回給林殊止一眼。
林殊止輕輕偏頭避開,有些不好意思與之對視。
陳穆的目光也并未在他這里多做停留,而是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會議上。
林殊止豎著耳朵聽了一會兒,似乎是與什么股票股價有關,。
離得太遠陳穆的聲音自帶催眠效果,他聽了沒一會兒又有些困倦。
“我只看結果,如果可獲得的利益與預計相差太大,那就免談。”
陳穆忽然分貝提高些許,又讓他精神起來。
腦子里虛虛地想著,陳穆又要投資什么啊。
林殊止對這方面是一竅不通,投資有風險,如果讓他選擇,他只能堅定高中上政治課時老師提到的國債。
陳穆又一連著提到了很多專業名詞,中英混用,林殊止聽來聽去只能聽懂倆字。
還是利益。
會議很快結束,陳穆合上電腦朝他走來,溫熱的手掌自然落在他額上,林殊止沒躲。
“還是有點熱,”陳穆把手拿開,又替他掖了掖被角,“再睡會兒,晚飯的時候我叫你。”
林殊止卻不愿意,掙扎著坐起來環視一周,最終視線停留在桌面的劇本上。
他下地連鞋都懶得穿,踩著松軟的地毯拿到劇本后又縮回被子里,整套動作一氣呵成。
林殊止習慣在拍攝的兩天前便將劇本臺詞一應熟悉好,哪怕頭還有些暈漲,但他現在必須開始了。
“把病養好再看。”陳穆要伸手拿走他的劇本。他也是事先知道了林殊止的日程安排,昨天才會留下過夜。
卻沒想到還是將人弄病了。
林殊止眼疾手快地將劇本藏進了被子里,此刻工作狂魔的特質表現得無法再明顯。
陳穆尊重他的意愿,勸過之后就不再勸,而是回了自己的“工位”又將手提打開。
林殊止半倚在床頭,他捧著劇本卻有些無心工作,余光時常不由自主地瞥向陳穆那邊。
記憶中很多時候他與陳穆共處一室時陳穆都在工作,男人的側臉線條很鋒利,沒有表情時像尊完美的石膏像,看人時又不怒自威。
但此刻陳穆是溫柔的。
外面日頭很烈,窗簾被拉開,自然光代替了人造光將室內照得敞亮,高緯度地區沒有陽光直射,太陽光線斜斜地進來,有幾抹落在陳穆的肩上。
“看什么?”被盯著看的人忽然抬頭出聲。
“沒看。”林殊止迅速反應過來。
陳穆盯著他繃了半晌,沒繃住低低地笑出聲來。
下一秒才發現他因心虛答得快,恰好就落了陳穆的套。
心臟加速泵血,腦容量短時間內升高,林殊止本就隱隱脹痛的頭更覺難受。
也許是生病的原因,人都變得多愁善感,美好的場景都能讓他聯想到以后的事。
陳穆如果能一直是他的就好了。
可沒有誰會一直與誰綁定在一起,他與陳穆的這份合作或許也終有結束的那天。
在他對陳穆來說不能再創造利益的那天。
林殊止的低燒在當天晚上便退得干凈,這才沒有影響到第二天的工作安排。
陳穆在北城逗留了五天有余,期間就下榻在林殊止的房間里。
雖然已經結婚,但為了避免給林殊止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他鮮少下樓,一日三餐都由臨時助理送過來。
林殊止喜歡這種下了戲回到酒店開門就能看到陳穆的感覺。
他以前看過一些短視頻,視頻里是貓或狗在門后等著主人回家。
林殊止沒有養過貓貓狗狗之類的小動物,看到視頻時并沒太多實感,直到現在。
陳穆是個人。
這種被什么人等待的感覺真的很好。
合法伴侶躺在同一張床上當然不可能蓋著棉被純聊天,一些生理需求還是該在適當的時候解決一下。
一次的保質期只有一晚。
林殊止檔期不算滿,幾乎是忙一天閑一天,忙的那天晚上就是辦事的好時候。
總歸第二天不用上班,前一晚怎樣胡鬧都可以。
可林殊止有些受不了這樣的頻率。
陳穆也有些擔憂,林殊止不太耐cao,這好像是天生的。
他也不會刻意為難,對此不止一次搬出他的“只一次”言論。
他是認真的,只不過每每都會被打破就是了。
陳穆似乎不是有意哄騙,他自己也覺得奇怪,他明明不是重欲的人,卻屢屢在林殊止面前破禁。
后來才發現是立誓的時間出了問題。
原來賢者時間是不可以立下誓言的。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在床上時尤為更甚。
陳穆吃不慣北城的面食,他的口味更偏向于南方,為此也與林殊止提過幾回。
倒也不是抱怨,就是很普通的聊聊天。
但林殊止就是記在了心里。
第五天的傍晚,林殊止下了戲,回來的路上見街邊新開了家粥鋪,不由自主就放慢了腳步。
也許是因為地域差異,新開張的粥鋪顧客不多。
他進去打包了一份海鮮粥,打算帶回去和陳穆作為宵夜。
天氣不是很好,黑壓壓的烏云籠罩在城市上空,像是下一秒就要有雨降下來。
林殊止運氣不好,這場夏雨在他回到酒店以前就落了下來,他沒有傘,只能將溫熱的海鮮粥護在胸前,拼命地向前跑。
酒店門口已經塞上了堵水的沙包,地面也放上了小心地滑的黃色標志牌。
林殊止甩了甩身上的水才走進去。
他有預感,這場雨一定會持續很久。
烏云壓城的緣故,走廊都顯得比平時昏暗。
雨聲像是從遠處傳來,不真實地打在耳膜上。
林殊止渾身濕透,一路上都思考著對上陳穆時的說辭,猜測著陳穆是否會喜歡這份海鮮粥的味道。
他邊想著邊刷卡開了門。
卻發現房間里沒有熟悉的身影。
他隨手將打包盒放在桌上,一連叫了好幾聲陳穆的名字,邊叫邊找。
房間不大,再怎么轉也轉完了。
房間里沒人。
陳穆不見了。
不好的預感籠罩上來,因為他看見陳穆的衣服也和人一起不見了。
他又拿出手機給陳穆撥去電話,是陳穆的私人號碼。
這個私人號碼似乎是與他犯沖,之前試過很多次無法接通。
后來經過處理后便好了。
可今天又回到了從前的狀態。
無法接通。
林殊止有些無措,四下亂看的眼睛瞥到了床頭。
床頭上貼了張淡藍色的紙條。是陳穆的字跡。
【有急事,已回。】
一塊石頭落入心底,泛起不小漣漪。
是有什么急事呢?為什么連電話都不能打一個及時告知他?
林殊止心臟細細密密地疼著,陳穆就像無法牽住的斷線的風箏,他好像永遠都不知道陳穆在想什么,下一步又要做什么。
打包盒外的塑料袋上還帶著水滴,里面的海鮮粥早都涼透了。
酒店房間自帶著微波爐,林殊止也懶得熱,打開蓋子就直接吃了。
冷掉的海鮮粥腥味很重,他沒吃幾口便蓋上送進了垃圾桶。
窗外還下著雨,雨滴劃過玻璃留下一行行水漬。
霓虹燈光反射在水漬上,又經過折射,形成了很多種光的形狀。
手機終于震動起來,來電一行出現了“陳穆”兩個字。
林殊止整個人蔫蔫的,接起電話后沒什么精神地“喂”了聲。
陳穆聽出他語氣里的疲憊,問他:“回到酒店了嗎?”
“回了。”他語氣平平。
陳穆那頭沒有雨聲,洛城應該沒有下雨。
林殊止:“天氣不好,有航班嗎?”
下秒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問的什么問題,陳穆都回到洛城了,還問有沒有航班。
陳穆知道他已經看見了紙條,答:“我坐了高鐵。”
又問:“北城還在下雨?”
“在下。”林殊止的回答簡短。
陳穆:“你自己注意點,別感冒了。”
“好。”
陳穆終于聽出些不對來:“已經感冒了?”
“沒有。”林殊止有心掩飾些什么,提高了聲調說話。
陳穆沒產生懷疑:“照顧好自己。”
林殊止指尖輕輕剮蹭著沙發旁圓形的玻璃茶幾,之前陳穆的電腦常放在這兒,他輕聲答:“好。”
“那我掛了。”
“等等!”輕柔的動作倏地定住,玻璃質地與指甲摩擦發出尖銳細小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還有事?”
林殊止心跳如擂鼓,猶豫著開口:“你為什么不給我打個電話?”
他很在意這個。為什么走的時候不能及時告訴他呢?一張紙條五個字的留言略顯蒼白。
“手機在酒店進了水,沒信號了,”陳穆提到這個有些頭疼,“現在用的新手機。”
他也能聽出林殊止隱藏過后略微的不滿。
可是不滿什么呢?
雙方都是有好感的,且不準備往下再進行一步。
他也不用事事都報備吧。
再說了,他也不是拍拍屁股就走,他已經留下了紙條告知情況。
真是奇怪。
林殊止訥訥的:“噢。”
陳穆似乎真的有十萬火急的大事,電話不能一直聊下去,又說:“好了,還有事,掛了。”
林殊止音節剛發出半個,手機便短促地震動一下,隨后歸于了平靜。
他怔愣著把手機從耳邊放下,看著垃圾桶里那盒海鮮粥放空了很久。
陳穆給他解釋了,可他還是不開心,心里像缺了塊什么,補也補不好。
他總覺得陳穆沒有幾天前那么溫和又善解人意。
溫情一刻冷情一刻。
就像是……拔掉(四聲)無情。
作者有話說:
這周加更五千,嘿嘿……
第56章 他就是那件商品。
在劇組里忙起來時間就會過得很快,林殊止對于演戲有股莫名的倔勁,他每天待在片場跟著前輩們學習,天天都到場很難不讓人注意到他,有前輩見他虛心求教,也不吝地教給他一些東西。
徐筱依舊會每周定時送物資過來,也不管林殊止需要或不需要,總之酒店里的東西越堆越多,林殊止斷舍離困難,便都留著了。
日子逐漸來到了殺青的那天。
屯東西的弊端終于顯現出來,林殊止足足用了兩個三十四寸的行李箱才勉強將行李都裝上。
他以前進組離組從來都是拎著一個手提行李袋來去自如。
行李實在太多只能選擇托運,他人先回到了洛城,落了地走出來時便看見了個熟悉的人。
徐筱。
林殊止有些驚喜,腳步略微加快,旁敲側擊地詢問徐筱是否陳穆也來了。
徐筱說沒有。
他有些低落下去。
但也沒關系,至少陳穆記得他今天要回來,這是他很久之前和陳穆提過一嘴的。
記得就好。
結果徐筱下一句話就兜頭潑了他一盆冷水。
徐筱說:“陳總查詢了您的行程,確定您是今天已經回來,特地讓我來接您去參加宴會。”
原來不記得,原來是臨時查的。
他隨口順著問下去:“什么宴會?”
徐筱:“是陳老先生的壽宴。”
林殊止心跳快了幾分。
陳穆家里的情況結婚前林殊止就粗略了解過一些。陳老先生指的是陳穆的爺爺,陳穆的父親不是個成器的,孫子輩又只有陳穆比較出彩,陳老先生自然是十分看中這個嫡出的孫輩。
陳穆如今掌握的權利只比老先生少那么點,近些年老先生退居幕后后就會把余下的都轉接到陳穆手上。
因此老先生的七十壽宴,陳穆不可能不到場。
林殊止想著便有些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他與陳穆結婚匆忙,兩家聯姻本應該辦的世紀婚禮也沒有安排,對外只說是以旅行婚禮代替。
后來他要進組拍戲也沒來得及與陳穆的家人見上一面,更別提在這種大型的場合共同露面了。
今天就是好機會,林殊止必須出席。
可他一點都沒準備好。
徐筱見他心不在焉,出聲提醒他:“壽宴是很重要的場合,陳總希望您能用點心,時間很緊,請您抓緊時間準備。”
林殊止腳步略顯凌亂,連聲應“好”。
壽宴六點半開始,現在是下午四點半,還有兩個小時。林殊止回到別墅又花了半個小時,還要預留出半個小時趕往陳家主宅……相當于他只有一個小時收拾自己的時間。
時間真的很緊。
徐筱就坐在客廳里,威壓十足地看著他忙上忙下收拾打理。
陳穆已經提前將出席宴會的服裝替他準備好,尺寸都是之前已經找人量好的,林殊止草草沖了澡換上衣服打好發膠,臨出門時一拍腦門終于想起還漏了些什么!
是婚戒!
他又跑上樓去,木質地板都被他踩得啪啪響。
裝著婚戒的盒子好好地擺放在床頭的柜子里,婚戒被重新拿出,嚴絲合縫地套在他無名指上。
下樓時徐筱難得有些急躁了:“您抓緊時間,我們現在過去如果碰上堵車大概率會遲到,陳總那邊——”
“出發吧。”林殊止揚起一個笑道。
徐筱經驗老到,此時正趕上晚高峰,果真如她所言碰上了堵車。
他們被迫堵在一條四車道上,前方車流行駛緩慢,大有塞個大幾十分鐘的趨勢。
徐筱不停地接打電話,林殊止無心去窺探她的隱私,但忽然有一句就鬼使神差地鉆進了他耳朵。
徐筱問電話里的人:“您現在在哪?”
林殊止聽不到回答,不自覺就看向了徐筱……耳朵上的藍牙。
“……”
副駕上的徐筱看了眼后視鏡,恰巧與通過后視鏡偷看她的林殊止對視上。
林殊止心虛地移開眼。
徐筱說:“我們還在新海路上……”
林殊止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測——對面的人是陳穆。
徐筱的聲音在安靜的環境中顯得很有穿透力:“我們現在距離您應該只有兩百米。”?
難道陳穆也在一同塞車?
林殊止還想再獲取更多信息,但徐筱只是沉默地聽完陳穆說的話,回了一句“好的”便掛斷了。
他以為沒他什么事,結果徐筱下一秒就回過頭與他交涉:“陳總讓我轉告您,這條路上一時半會兒不會復通,他待會兒會與您回合后換條路線。”
林殊止沒太聽明白:“那我下車?”
徐筱:“不,您在這里等著,陳總親自過來。”
“……為什么?”
“他說您方向感不好,容易找錯路。”
“……”
林殊止莫名其妙被嘲諷了一句,一時半會兒還沒回過味來,只覺得陳穆說得對。
畢竟他當時新搬到別墅的那幾天,除了第一天出門買酒沒有迷路,其他時候都或多或少走錯過那么億點點。
這也不能怪他,別墅區里每棟別墅長得都差不多,陳穆的別墅也沒有顯眼的特征,找不到真的很正常。
每到這種時候就需要人給他開個定位。
張姨是最好的人選,可次數多了難免被陳穆發現他是個容易迷路的笨蛋。
被“抓包”的那天實在很窘迫,林殊止不想再回憶。
陳穆甚至正兒八經地問他需不需要一個定位手表,人丟了也能知道丟在哪兒的那種。
他當然不可能要。
后來陳穆便讓人搬了棵桂花樹放在庭院的大門口處作為地標使用。
雖然還是容易迷路,但總歸情況比之前好了很多。
林殊止沒想到陳穆還記得他這種囧事,并且把這件事告訴了別人。
他臉上火辣辣的,不確定有沒有臉紅,只能奮力將臉藏進陰影里。
車窗忽然被人敲響,突如其來的聲響令林殊止下意識抖了下,隨后轉過頭,看到還未從玻璃窗上撤下的骨節分明的手。
陳穆果然方向感比他好很多。
隔著密閉的車門林殊止聽不見他在說什么,只能憑借嘴型分辨出那是“下車”。
林殊止下了車,眼前的人快一個月不見,心臟又不受控制地躁動起來。
同時一點上次分別時不太美好的記憶又被激起來。
他剛想開口寒暄點什么,陳穆卻抓住了他的手腕將他穿過車流往前帶。
陳穆腳下一刻沒停:“司機在路口等著,我們要走過這個擁堵路段。”
堵車的最根本原因是紅綠燈時間分配不合理,綠燈只有短短十秒鐘,放行的少到來的多,于是后方的車輛越積攢越多。
他們必須要在下一個綠燈前趕到與司機匯合。
路上除了汽車還塞了很多兩個輪的電動車,陳穆走在前面起到了掃除障礙物的作用。
林殊止被緊緊牽著跟在后面,他垂眸盯著陳穆的手,沉默著不知在想什么。
他走得慢,終于惹得陳穆回頭催促:“快點。”
他方才回過神,將目光移開,專注地跟上陳穆的腳步。
不懈努力下他們總算在第二次綠燈前上了車,陳穆再沒牽著林殊止的必要,很自然地將人放開。
林殊止只覺得被握過的手腕有些僵,他皮膚白,上面還留了一圈淡淡的紅痕。
他又去看陳穆的手。
陳穆雙手虛虛交疊著搭在膝彎處,整個人看起來放松又肆意。
可林殊止看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陳穆的無名指上赫然戴著一枚戒指。
可更不尋常的,是這戒指,似乎與他的不太像。或者說根本不是同一對。
……也不是一點都不像,大體看上去還是十分相似的,不了解的人面前完全能蒙混過關。
其實剛剛被牽上時他就看見了,現在只是在印證他的猜測。
哪怕他沒親眼見過屬于陳穆的那枚婚戒,但一些特征性的東西還是會統一的。
比如戒圈上那串細小的英文。
為什么不戴呢?是弄丟了嗎?
林殊止嘴唇動了幾下,最后還是沒問出口。
因為陳穆好像壓根不打算讓他知道。
司機車速夠快,他們堪堪卡著點到達目的地。
表面功夫要做得到位,車上兩人之間像隔著秦嶺淮河,到了陳家主宅卻不可以。
林殊止是與陳穆手挽著手進的門。
陳家家族龐大,每個家族多多少少都有點不可為人道之的秘辛。
陳家的也沒什么大不了,不過就是當權者愛玩兒。
陳老爺子當家那會兒沒少為家族開枝散葉,當年在外包二奶還不是什么不能放到明面上說的事,家里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認祖歸宗的孩子沒有十個也有五六七個。
陳穆的父親勝就勝在勉強當了個嫡子的名頭,大家族十分看重這個,陳老爺子下了不少心血在他身上,但一棵天生的歪脖子樹就算當下強行扶正了日后還是要長歪的,他為人瀟灑風流,屢教不改,毫無經商頭腦,天生擅長享樂,好的不學壞的學盡,兒子像爹天經地義,光是外邊認回來的兒子就一只手數不過來。
……
頗有當年陳老爺子的風范氣度。
對此陳老爺子也不能說什么,畢竟年輕時的自己也如此一般模樣,什么樣的種結什么樣的瓜,他認了。
自此陳老爺子徹底將他放棄,轉而培養兒子的嫡子。
也就是陳穆。
這回必須從小養起。
陳穆總算沒有長歪,至今總算能挑起一個家族的重擔。
這些林殊止在得知時震驚到下巴都差點脫臼掉下來。
而半親歷者陳穆言辭冷靜,沒有絲毫遮掩和感到不堪,只當是告知他基本情況。
陳老爺子的七十壽宴自然能到場的都會到場,不能到場的也會送上禮物聊表心意。
換言之,林殊止今天能見到不少“彩旗們”的兒子和孫子們。
他自從進門便開始偷偷地四下觀望,卻并沒有發現有什么特別的。
他和陳穆就像兩團空氣,打開門就飄了進來,沒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似乎也沒有陳穆之前提醒的那么嚴重……
“別亂看。”陳穆暗自使力勾了勾他的手臂。
林殊止得了指令便將頭擰了回來。
更往里走些總算有人注意到他們。
陳老爺子的壽宴,表面上只是為了慶祝生日,實則暗里有不少利益上的往來交匯。
這場宴會不僅本家的人會到場,與陳家有關系的都會收到請帖。
陳穆未在大廳多做停留,與人寒暄幾句后便帶著林殊止上了樓去拜訪陳老爺子。
當年的掌權人即便已經打算退休頤養天年,可依舊不難看出當年自立門戶起家的風范。
林殊止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與陳穆相似的威壓。
不過還是不同,與叱咤商場一輩子的老人比起來,陳穆還是稍顯稚嫩了。
陳振正在研究一副圍棋殘局,年紀大的人不復從前的耳清目明,絲毫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
“爺爺好。”林殊止有點拘謹,聲音都發著虛。
陳穆在他身側背著手站著。
整個空間里只有他的聲音在傳播。
陳振并不是聾,手中的黑子恰巧落下,聞聲便抬起頭看過來。
老花鏡擋不住鏡片底下泛著精光算計的眼。
林殊止被這一眼看得不太自在。
就像在打量一件商品一樣。
他就是那件商品。
作者有話說:
想不到吧我又更了~
第57章 “別為難他。”
陳振沒去摸下一顆子,而是停下手目光沉著地端詳林殊止整個人。
林殊止被看得腿腳發軟。
半晌,陳振又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繼續一言不發。
林殊止很輕易被這種威壓震懾到,雖然一頭霧水但不敢說也不敢問,只想找個地洞鉆進去遁地逃走。
“把腰挺直!”陳振忽然出聲,中氣十足。
林殊止整個人狠抖了一下,抬頭正好與陳振對視上,又悻悻地把頭低下,他看見陳振面色冷冽,是十分不好的樣子。
下一秒陳振將手搭上他的肩頭。
林殊止覺得大難臨頭。
“會下棋嗎?”陳振問他。
林殊止有點錯愕,口微微張大“啊”了聲。
陳振:“會的話陪我下一局。”
“不會。”
林殊止老實道。
他視線下垂著,他是真的不會,也不能打腫臉充胖子,到時候真下起來被發現屁都不是豈不尷尬。
陳振爽朗地笑了聲:“怕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
林殊止聽見那聲笑覺得不真實,怎么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樣?
“來試試。”陳振又向他發出邀請。
林殊止很為難,下意識就去看陳穆。
陳穆:“爺爺,我陪您下。”
陳穆在替他解圍。
林殊止心念微動,一瞬間便覺得陳穆成了救世主救他于水火之中。
陳振有些意味不明地瞪了陳穆一眼,陳穆還在微微笑著,大有不允許其不答應的架勢。
最后陳振勉強放過了林殊止。
那爺孫兩在棋盤前對坐,開始收拾殘局。
林殊止一人坐在一旁,看著那棋盤只覺得晃眼,方方格格眾多,根本無法下手。
他只知道圍棋先下點后占邊,這說法還是偶然間看了一篇關于圍棋的科普學來的。
陳振呷了口茶,又見他閑著,說:“味道淡了,你把茶葉換了吧。”
“爺爺,我來。”這回陳穆搶在林殊止前面把話答了。
林殊止有些窘迫,他是個俗人,下棋泡茶這類為文雅的事他干不來,雖然他與陳穆之間從未交流過這類東西,不過陳穆大概是知道了他是什么都不會的。
偌大的書房里他就像個不美麗的廢物擺設在這兒。
陳振愛茶,柜子上排滿各種不同品種的茶葉,林殊止也看不出任何區別,只見陳穆很自然地拿起了其中一款深棕色的。
茶桌上那把紫砂茶壺不知要花多少位數,林殊止慶幸陳穆又替他解圍一次。
陳振要喝茶,陳穆便邊沖茶邊與之下棋。
林殊止也分到了一杯。
他實在不太懂,杯子里的茶顏色清淡看不出什么,不過喝下去是與其他的普通茶葉不太一樣,口齒間清香回繞。
陳振品嘗了一口,面色還算和緩,看來是沖得不錯。
圍棋中黑子先行,陳穆用的是黑子。
他專心致志地下,對面的陳振給他打了好幾個眼色,他也當沒有看見,繼續手中的動作。
棋盤上來來回回,陳振不遺余力地落子,陳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暫時打成個平手。
“爺爺。”
陳振:“哼。”
……
人上了年紀難免性格會發生一些變化,有人固執有人暴躁,曾經商場地界上稱霸一方的陳振也不例外,但他不固執也不暴躁,而是面對親近的人時變得更……傲嬌了。
陳穆似乎習以為常:“今天我把人帶回來讓您見見,別為難他。”
林殊止坐得遠,只能看到陳穆的嘴在動。
陳振重重嘆了一聲,說話時卻是輕聲的:“這怎么算得上為難?”
陳穆不著痕跡地輕笑了下,林殊止局促地坐在一旁,只看見他嘴角微微翹起。
在聊什么開心的事嗎?
他看不清也聽不見,卻越來越好奇。
“跟你那爹真是不一樣!”陳振看懂了陳穆的意思,落下一子徹底在陳穆的黑子周圍形成包圍圈,他提起逆子便覺得心口憋悶,“還是像我,護短!”
“您教得好。”
陳穆笑笑,在方才陳振落子旁的一點落下黑子。
陳振看他落子方向皺了皺眉:“算了,管不了,你們倆的事呢我也管不著。”
“謝謝爺爺。”第二輪的茶好了,陳穆適時遞上一杯。
林殊止無聊到望著窗外那棵羅漢松出神,似有所感地回過神來。
陳振又盯著他看。
林殊止自覺地坐得端正。
他手起落下一白子,對著林殊止的方向道:“陳穆喜歡就好。”
與此同時陳穆也朝著這邊看來。
林殊止頓時心下便了然,此時的話題是自己。
一抹紅色悄悄爬上耳尖,沿著耳廓繼續蜿蜒而上,他不好意思地又低下頭。
陳振將目光收回,輕微搖了搖頭:“還是要培養,心性不夠成熟,沒經過什么大風大浪。”
陳穆:“會的。”
陳振還有心試探:“確定是他了?”
“證都領了,您說呢?”
陳振再次搖頭感嘆:“管不了了管不了了。”
剛感嘆完又說:“不如你們搬回來住,我好好教一教。”
“他工作忙。”陳穆變相地拒絕道。
“管不了了啊。”
“……”
陳振:“剛剛有一處是你絕地反殺的好機會,明明是我親手教過你的,怎么不按照我教的來啊?”
陳穆說:“我記性不好。”
“胡扯!”陳振停下手中動作,“給你反悔的機會。”
陳穆搖頭:“您小時候就教過我的,落子無悔。”
陳振徹底沒轍了。
下棋爭的不是勝負而是人心,一場棋局結束,陳穆有心放水,多為防御而不進攻,陳振贏得毫無壓力。
二人離座與林殊止聚到一起。
陳振樂呵呵道:“你好好教教他,以后還能陪我解悶。”
林殊止有點蒙,這怎么和陳穆口中高大威猛嚴肅的形象不太一樣?
跟他第一眼看見陳振時的初印象也不一樣。
人果然要拒絕刻板印象。
陳振雖然年邁,但身強體健,短時間內還活得好好的。
這也是其余兒子不敢貿然奪權的原因。
因為陳穆背后的靠山就是陳振本人。
這位靠山從書房出來時明顯能感覺到周圍都靜了不少。
林殊止此時總算明白了,不是無人關注,而是聰明人都懂得隱藏。
所思所想不外露也是一種手段。
同樣剛剛也是,從進了這扇門,不,或許在進門之前就有人盯著了,只有他蠢得不行,一進門便四處觀望。
怪不得陳穆會出言提醒。
壽宴的流程大多差別不大,林殊止從小也被林正安因為各種目的領著參加過不少,從前他除了被林正安拉著去攀附權貴,其余時候都更愿意找個角落躲起來,等著一場熱鬧非凡但與他無關的宴會結束。
但今天這場可能不行了。
今天他作為陳穆的伴侶出席,是個很重要的人物。
無論是壽宴還是別的什么宴,說白了都是應酬場合。
怎樣都躲不過,他只能跟在陳穆身旁與人周旋。
這些人形形色色,林殊止有些疲于應付,可依舊不能懈怠也不能表現出疲累,只能堅持下去。
他也覺得自己不該懈怠,因為大部分時候都是陳穆在說話,他的“應付”只是在一旁站著,必要時介紹自己再握個手罷了,算不上什么苦活累活。
空間并不密閉,通風系統也比較完善,但人群密集,林殊止還是感覺到有些喘不上氣。
大腦悶得缺氧,神經突突跳著,陳穆似乎終于看出他的異常,將他帶到了通風比較良好的一處沙發上,又喚來侍應送上一杯橙汁和一份甜品。
陳穆讓他在這兒坐著別到處走動,等應酬結束后就過來找他。
林殊止應下了。
他對那份甜品比較感興趣,那是一份芒果慕斯。
動物奶油入口即化,奶香味彌漫在唇齒之間,林殊止吃完一塊沒忍住又向侍應生要了一塊。
然后是第三塊。
第四塊……
他晚飯沒吃下多少,此刻的芒果慕斯合他口味,他就沒忍住多吃了點。
拿到第五塊的時候,陳穆突然從不知從什么地方冒出來,制止了他的行為。
“奶油吃多了對胃不好,吃完這塊別拿了。”
“哦。”林殊止有點不舍地看著還剩半塊的芒果慕斯,品嘗的動作都放慢了不少。
不讓他找些事情做真是有點待不下去,林殊止忍不住問:“什么時候能結束啊?”
“快了,”陳穆有些無奈,“你可以去走走,不過只能走剛才我們去過的地方,其他地方別去,我怕你迷路。”
陳穆的話扎心,明晃晃嫌棄他是個路癡。
“哦。”林殊止不太高興。
陳穆讓他去走走他去了,不過卻沒按照陳穆的要求只走他們方才經過的花園連廊還有露臺。
陳振步入老年時便多了個養花種草的愛好,陳家的花園很大,據說請的園藝師也是參加過世界賽事的的頂級園藝師,林殊止走進來才為之感到震撼。
他一直覺得能把動物和植物養好的人很厲害。
他連自己都養不好,天生就不適合養這些東西。
他有種迷之自信,堅定地認為自己能找到回去的方向,結果越走越往里,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
順利地迷路了。
誰能事先知道走著走著真就走不回來了呢?
作者有話說:
今天爆肝……也許晚上還會有……
第58章 “別碰我。”
林殊止一個頭兩個大,陳家花園里有很多小路,這兒也不像別墅里那樣,有棵桂花樹作為地標建筑,這里……到處都是桂花樹。
他嘗試著亂走了一會兒,越繞越暈,干脆找了個地方坐下給陳穆發消息。
打電話是行不通的,陳穆忙著呢。
陳穆很久都沒有回復,想來是真的還在忙著與人周旋。
林殊止懨懨的,天色已經很暗,他坐的地方沒有燈,周遭一片昏暗。
“你好?”!
安靜的環境中突然出現一道聲音,把靠在椅背上發呆的林殊止驚得回過神。
他猛地轉頭看去,是個不認識的。
來人戴著眼睛,面形偏方正,頭發用發膠打理得一絲不茍,赫然是商業精英的模樣。
今天賓客眾多,他除了陳穆和才見過一面的陳振以外,其余都很面生。
但眼前人看久了還是有些面熟的,林殊止大膽猜測這是陳家的某個親戚,可再怎么想都想不起來更多了。
“您好。”林殊止從凳子上起來,禮貌回道。
陳穆方才告誡過他,如果記不得這些人的稱謂,就不要喊。
來人更靠近一步,問他:“你是陳穆帶來的人吧?”
湊近了林殊止才聞到來人的身上有股濃烈的煙味。
很臭。
他不認識對方,對方卻知道他是誰。
林殊止有些警惕:“您是?”
來人說:“我是陳穆的四叔,我叫陳琸,我們剛剛在大廳見過的。”
陳琸又問他:“你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嗎?”
林殊止的記憶慢慢回籠,似乎是有這么個人。
陳振的那一代人在當年養幾房太太不足為奇,這陳琸便是其中一房所生,年紀只比陳穆大了十歲。
但陳穆方才暗地里提醒過他如果非必要不要與之過多接觸。
……現在就是必要的時候。
林殊止說:“花園太大,我有點找不到方向。”
陳琸露出一個笑,這笑莫名讓林殊止感到生理上的不適:“我對這里的地形比較熟悉,跟我走吧,我帶你出去。”
林殊止此時除此之外別無選擇,只能道:“那謝謝您了。”
林殊止與他保持不遠不近的禮貌距離,一前一后地走著。
他們逆著風向,陳琸身上的煙味若有若無地向后逸散,時不時鉆進林殊止的鼻腔里。
路越走越寬敞,人也越來越多,林殊止越來越覺得陳穆與他這四叔之間是有什么誤會。
他第一眼對這個人觀感不好是因為煙味,而后是因為陳穆提醒他要遠離。
但陳琸應允將他帶出去,又像個好人。
經過了剛剛對陳振的刻板印象被打破后,林殊止決心不能再對人刻板印象。
他信了這是個好人。
陳琸是個周到的人,有時見林殊止跟不上了還會特意放慢腳步等待,又與林殊止找話題攀談,林殊止戒備心逐漸減低,也開始嘗試著與其對話。
他們走了好一會兒,林殊止依舊認不得眼前的景觀,便出聲詢問。
陳琸說這是一條近路。
林殊止感到有點奇怪,但還是跟著他的腳步向前。
他們走過了人多的地方,沒人的地方就沒有燈,周圍又變得昏暗起來。
林殊止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了,終于停下腳步。
“怎么不走了?”前面的陳琸知道他沒跟上,也停下來問他。
林殊止:“我不認識這里。”
陳琸依舊說:“這是近路,就快到了。”
黑暗中林殊止無法看清他的臉,可能是心中起了疑,所以連帶著陳琸的聲音聽在耳朵里都陰森森的。
林殊止有些抗拒再繼續往前:“我們還是走大路吧。”
陳琸繼續跟他僵持:“快到了,大路很遠,還是繼續走吧。”
“不,”林殊止的不安在此刻達到頂峰,“我自己走回去吧。”
他說完轉身就走,陳琸卻突然沖過來一把捏住他的肩膀,大力將人往身邊一帶,幾乎是拖著拽著將林殊止拖進了附近的一處涼亭里。
林殊止腦袋一瞬間當機,隨后回過神來開始劇烈地掙扎,奈何掙扎不過比他高大的陳琸,只能被強硬地扔在了涼亭的藤椅上。
藤椅三面包圍,陳琸擋在前面,林殊止根本逃不掉。
他現在不知道陳琸要做什么,但有一點他知道。
刻板印象沒什么不好的。
他有些后悔沒聽陳穆的話了。
周圍全是高大的三角梅,層層圍裹下很難發現里面藏著兩個人。
“你干什么!”林殊止粗喘著氣,雙手緊繃著準備隨時防御。
陳琸慢慢接近他,噴出的鼻息掃在他臉上,鏡框邊緣微微反著光,看起來就像一條吐著蛇信子的毒蛇。
林殊止用力別開臉卻又被擰回來。
陳琸指尖微微用著力,撫摸著他的下巴:“我從見到你開始就愛上你了。”!!
林殊止不知是錯愕多還是憤怒更多。
可是大哥,這才見過一面啊!!
他瞳孔因震驚而縮小,嘴唇微微翕張,陳琸又被那張唇所吸引,拇指輕輕按上去,感嘆道:“你長得這么好看,陳穆不懂欣賞的,他只懂得欣賞他的家業和公司,我與他自小一起長大,能看得出來,他并不愛你。”
“不如考慮一下成為我的人,只要幫我做點事情就好。”
陳琸語速緩慢,一字一句地說:“我們里應外合,事成之后你只會得到比如今更多的財富。”
話說著他越靠越近,鼻尖即將就要貼上林殊止的臉側。
林殊止奮力地搖著頭,腿無助地踢蹬著,卻一點都沒傷到面前的毒蛇。
嘴唇被死死摁著,只能嗯嗯嗚嗚地發出一些悶聲,他痛苦又無助地閉上眼睛,但等了好一會兒預想中的可怕觸感卻沒有降臨。
取而代之是一聲靜謐中刺耳的悶哼。
林殊止睜眼,陳琸已經不在他面前,而是倒在了地上。
在陳琸的身旁還站了個人,就是把陳琸一拳揮倒在地的人。
是陳穆。
也許是看到了熟悉的人,林殊止頓時一陣委屈心酸涌上來。
陳琸似乎毫無防備,被打倒在地后還愣了幾秒,隨后才站起來抹了把嘴角擦出的血,沖上午去與陳穆扭打在一處。
月光下陳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想太多就直接動了粗,他學過專業散打,陳琸自然不會是他的對手。
沒過幾個回合陳琸又回到了地上。
地面塵土四濺,他吃痛地捂著肚子側倒在地,目光狠毒地注視著陳穆。
陳穆視若無睹,看向藤椅上的林殊止。
林殊止嘴唇被摁得又痛又麻,下意識用手摸了摸。
這一小動作自然落入陳穆眼中。
陳穆只見他唇上泛紅,不知想到了什么,一陣無名火起,又半跪下來朝著地上的陳琸揮了好幾拳。
拳頭落在皮肉上發出的聲音不小,大起大落中林殊止仿佛聽到了拳風。
這是林殊止第一次見成年后的陳穆打人。
從前陳穆也曾這樣擋在他的身前,替他擺平畫室里欺負他的同齡人。
往日種種與今時今日重疊,林殊止不知為何眼眶有些酸澀。
地上的陳琸似乎馬上就受不住了,反抗的動作逐漸變得緩慢無力,林殊止看出不對勁,急忙沖上去拉住陳穆。
“可以了陳穆,再打就出事了,到時候沒法向你爺爺交代。”
陳穆聞之抬頭,眼中布滿紅血絲,林殊止差點被嚇到松手。
但他還是緊緊抓著陳穆的肩膀:“好了,我真的沒什么事。”
陳穆冷冷地撇了眼地上躺著的人,陳琸還在不住地悶哼。
他總算愿意站起來。
“沒事的話我們就回去吧。”林殊止試圖去抓陳穆的手,不知為何他覺得陳穆心情很不佳。
陳穆果斷地將他甩開,沒等林殊止反應又轉而用力攥住他的手腕,將人大力向前帶著走。
林殊止的聲音遠遠地落在后方:
“不用找個人來把他抬走嗎……”
陳穆走在前面一言不發,林殊止稍稍用力扯了扯自己的手,試圖引起他的注意:“我們現在回去了嗎?”
沒有成功。
借著微弱的燈光他又看見陳穆的手在剛才打斗中沾上了污漬,便伸出另一只自由的手小心地為其拍打掉。
“別碰我。”陳穆終于出聲。
林殊止默默將手收回。
可能是有傷口才不讓他碰吧。林殊止想。
第59章 他是不是親了你?
陳琸從到到尾都是在騙他,陳家根本沒有什么近路能夠返回大廳,陳穆帶著他不久后就繞回了原來的大路上。
大廳不遠處就是露天的停車場。
陳穆一路都在極力忍著,一直到回到車上才開始徹底爆發出來。
“你為什么會和他碰到一起?”陳穆把他扔上后座后自己又坐進來,厚重的車門被猛猛拍回,整輛車都抖了三抖。
林殊止心臟也跟著抖了抖,有些難以啟齒:“……我迷路了。”
陳穆:“我應該有告訴過你,不要自己到處亂走動,就算一定要跑出去也去自己去過的地方,你為什么不聽?”
“我以為可以走回來。”
“你以為你以為,”陳穆笑了,面上是毫不掩飾的憤怒,“你以為的事情多了去了,哪里會全部都是真正按照自己心意來的。”
“這次是我做錯了……”
陳穆聽不見他的道歉:“如果我今天不在呢?他要對你做什么?你會被他帶去哪里?這些你想過沒有?”
林殊止搖頭。
“所有事情所有決斷都要經過思考,你太莽撞了,為什么就要跟著他走?!”
“……”
林殊止有些委屈,明明今天他是被欺負的那個。
他越想越轉不過彎來,耳邊陳穆還在繼續數落。
狹小的密閉空間里突然傳出一聲輕輕的抽泣。
陳穆忽然就停下了。
他抬手打開車內燈,冷冷地看著林殊止,果然那張臉上淌著兩行水漬。
林殊止被強光刺激到,下意識閉眼要將臉藏起來,卻被陳穆一把攔住。
“哭什么?別哭了。”
陳穆胡亂地在林殊止臉上抹了兩把,又將他額前已經失去發膠固定而掉下來的碎發撩上去一些:“我罵你還是打你了?”
“罵我……”林殊止并不想哭,只是黑暗中一時沒有忍住,開燈了被陳穆道破后就更忍不住了,任由脾氣肆意發揮。
陳穆頓時脾氣消了大半,又還有些生氣:“你該被罵。”
林殊止斷續地解釋:“我今天根本不了解他,我還以為你和他之間是因為有什么誤會才把關系鬧僵……”
陳穆:“也怪我,沒有及時告訴你陳琸是個什么人,他十八歲高中畢業那年將家中大他十歲的傭人肚子搞大了,傭人拿著這件事要挾我爺爺,爺爺事情不成傭人便以死相逼,誰成想她失足真的跳了樓一尸兩命,爺爺為了平息這件事花了不少心血,只能將他送出去躲避風頭,今年才剛回國。”
“我和他向來關系一般,鬧僵倒算不上,是我單方面看不上這人,不過或許從今晚開始就真像你所說的那樣要‘鬧僵’了。”
林殊止又抽了抽鼻子:“你把他打成這樣,爺爺會責怪嗎?”
“不會。”
陳穆如此肯定,林殊止不免感嘆他不愧是陳振最為看重的繼承人。
他又有些羨慕,陳穆是要比他幸福的。
此時已經將近十一點,路上車流稀少,傍晚時分的堵車盛況已經不會再出現,恰巧碰上路上都是綠燈,陳穆一腳油門踩下去便回到了別墅區。
到家后陳穆第一件事就是催促他去洗澡。
不是因為時間很晚,而是漫長的夜晚接下來還要做點成年人要做的事。
林殊止聽他的話去了,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將自己收拾好,他出來時陳穆也從另一個浴室里出來了。
然后就是正常的該進入正題的時間。
當初第一晚在這里過夜時沒有經驗,什么必要的工具都沒有準備,為此林殊止還受了傷。
現在該有的都齊全了。
入侵時林殊止有所感覺,不自覺地收緊,陳穆又哄著他放松。
他有些無法適應,斷斷續續地哼了幾聲。
陳穆正進行到一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卡在不前不后的位置成何體統,只能語氣溫柔地哄勸他。
突然林殊止哭叫了一聲,原來是陳穆已經盡數通過了層層阻礙,一入入到了最深處。
床是一片巨大的充滿未知風險的海域,一艘白色小船搖著晃著行駛在上,突然海上風暴襲來,小船被洶涌的波濤拍打,潮水濺濕了船身,涌入到船體內部,整艘船都沾染了大海的味道。
不知過了多久,海面終于恢復平靜,小船顫顫巍巍的,似乎還不太能夠習慣。
海面并未平息多久,很快第二波浪潮迅速趕來,而后是第三波,第四波……
飄蕩的船似乎永無寧日,要在海上被潮水拍得散架才好。
林殊止迷迷糊糊已經不知天地為何物,他無比困頓,可陳穆的精力似乎源源不斷,拉著他來了一次又一次。
“嘀嘀”兩聲傳來,他又數了數,這好像是今晚第四次整點報時了。
又不敢問陳穆什么時候結束,他以前問過,“就一次”的故事來歷歷在目。
林殊止趴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陳穆見他開小差又將他喚回來,問他:“他是不是親了你?”
林殊止略微醒了醒。
親了誰?誰親了他?
“要是真的我不止打陳琸一頓這么簡單,”陳穆聲音中淬著嘶啞,“我倒是沒發現他男女通吃。”
噢,是陳琸啊。
他動作不停,林殊止剛準備開口便被他戳到了敏感的地方,一開口發出來就是變調的聲音。
陳穆得了趣,又多嘗試了幾遍,就像學生時代需要多次實驗取平均值時那樣嚴肅認真。
終于有那么幾秒的停頓得以讓他說出“沒有”這兩個字。
陳穆郁結了一晚上的心情在這一刻突然得到了解放。
不知是做得太多還是林殊止本身的緣故,林殊止越來越覺得胃不舒服。
其實剛到家時就已經有點不適了,但那時尚且沒有那么明顯,現在卻是疼得有點厲害。
他動作越來越別扭,原本趴在床上,此刻卻弓成了一只蝦米。
陳穆終于也發現了他的異常,抽身而出:“怎么了?”
“胃不太舒服。”
陳穆聯想林殊止做過的事,前因后果自然便出來了。
“是胃腸道應激了,你老實說,吃了多少蛋糕?”
“五塊……”
因為林殊止做到一半中途出現問題,陳穆也興致缺缺,最后一次以此作為結尾。
林殊止吃了藥終于準備拖著疲憊的身軀入睡,陳穆躺在他旁邊,忽然想到了什么,說:“你今天表現得不錯。”
林殊止聞言偷笑了下。
陳穆:“果然是很專業的演員。”
林殊止猛地清醒過來。
陳穆是什么意思?
他試探地問:“今天我們都表現得很不錯嗎?”
陳穆輕輕窩在他頸窩里哼了聲。是肯定的答復。
他心底驟然發冷,身體也變得僵硬,好容易冷靜下來的胃又開始作亂。
所以陳穆今天的完美情人形象,都是裝出來的?
是了,林殊止想,陳穆在陳老爺子面前表現得滴水不露,處處都在維護他,無非是想讓所有人包括老爺子都相信他們這段關系絕對真實。
他的表現是影響結果很關鍵的因素之一。
而讓演員的演技最逼近于真實最簡單粗暴的方法便是——身臨其境,不將這當做一場戲。
第60章 “今天不想。”
陳穆沒發現他的異樣,轉身環住林殊止上半身,指尖與他的相觸,摸到了一圈質地堅硬的金屬。
“怎么還戴著?”
“忘摘了。”林殊止又混沌地想起陳穆今天戴的戒指與他的不一樣。
這件事陳穆也沒有事先告知他。
他反手握住陳穆的手,上下探索了一番,果然是空落落的,問:“你的戒指呢?”
“摘了。”陳穆被他的手摸得癢,在被子里又抓住他的手掌握主動權。
“不,我是說你原本和我配套的那枚。”林殊止執著地問。
“不知道放哪了,今天就隨便找了一枚相近的戴上,”陳穆有些詫異竟然被林殊止看出來了,鼻息噴薄在他耳側,“怎么了?”
果然是弄丟了。
“沒事,就是有點奇怪。”
林殊止心下一涼,順勢往下滑了滑,離陳穆遠了點。
陳穆又把他撈回去了。
林殊止第一次希望這種溫情時刻能早點過去。
“你今晚回去睡吧。”他將下半張臉悶在被子里,語氣不明道。
陳穆:“因為我把戒指弄丟的事?”他第一反應,第二反應是林殊止有點小題大做了。
林殊止不說話,他又說:“好好睡覺,別想那么多,明天我再找找。”
林殊止一夜都睡得不好,那種陳穆與他演了場戲的消極情緒在起床時徹底將他淹沒。
顯然睡覺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第二天醒來摸到始作俑者的腹肌使得他狀態差上加差。
一整天林殊止都不太愿意和陳穆說話。
陳穆當然注意到這點,從飯桌上林殊止話一下變得很少可以看出蛛絲馬跡。
一開始他以為是起床氣作祟,后來到了下午林殊止還是維持原狀,幾乎到了刻意避著他的地步。
晚飯也是如此,各吃各的。
晚飯后林殊止很早就回了房,一樓客廳那張電視機絨布一整天都沒掀開過。
十點陳穆敲響了林殊止的房門。
陳穆只有周末在別墅待兩天,兩天時間如果精力有剩的話做那事是必不可少的。
今天正是周末的最后一天。
這種情況和去夜總會找只鴨沒差。
陳穆敲門聲響在耳畔時林殊止瞬間便對自己這個認知感到不可思議。
林殊止開門將人放了進來。
不過他說:“今天不想做。”
不是陳穆不想,是他不想。其實之前有很多次他都不太想,只是勉強奉陪而已。
他今天是連勉強都不想再勉強自己了。
陳穆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不好,問他:“你今天怎么了?”
他語氣緩慢無力:“昨天累了一整天,今天還沒調整過來。”
這是理由,認真算算他昨天剛從北城飛回來,落地就陪著陳穆去演另一臺大戲,演完了回來還躺平讓草,一直弄到半夜還胃疼,可不是調整不過來么。
陳穆卻不聽:“你不是調整不了,你是不想看見我。”
真敏銳。林殊止想。不過換做是誰處于如此境地也不會想見陳穆吧。
林殊止:“沒有,你想多了。”
陳穆心下煩躁,在床邊就順勢坐下了,抱著手臂盯著林殊止看。
林殊止躲到了床的另一邊:“沒什么事你就回去吧,我今天想早點睡。”
避著他還不承認,陳穆心里窩火,騰地又站起來,“下午爺爺來了電話,說下周聚餐。”
說完便大步離開了房間,一點讓林殊止答復的時間都不留。
林殊止眨眨眼,聽見過重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
莫名其妙。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林殊止就沒再見到陳穆,一直到周五也沒聯系他一次。
周末很快到來,一周前陳穆通知他要回去吃飯,他雖然還有些郁悶,但這是他的義務,他要準時赴約。
徐筱在當天下午就給他打了電話,通知他聚餐別遲到。
林殊止說好。
過了不久徐筱又打了電話給他,告知他兩個小時后過來接他前往陳家主宅。
林殊止還是說好。
他與陳穆兵分兩路,最終在陳家門口未駛入停車場時見了面。
陳穆緩緩降下車窗,示意他坐到自己的那輛車上。
林殊止明白,這是從這兒就開始演了,怕人說閑話呢。
他十分配合工作,沒多少猶豫就下了車,轉而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坐到后面來。”陳穆出聲提醒他。
他照做了,但與此同時與陳穆劃分了一條清楚明晰的三八線。
陳穆眉頭微不可察地收緊,林殊止這所作所為又像在刻意別扭著什么。
似乎是從上周開始的,林殊止忽然就離他很遠了。
他不露痕跡地瞥了眼林殊止坐的地方,那人頭低低的,也沒有在玩手機,看不出在想什么。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他的視線落在身上,林殊止竟然將臉抬起,朝著窗外看去,只給他留下半個下頜角。
陳穆有些煩躁地將視線收回了。
如果說上次陳振的壽宴是個中型的社交場合,那這次就是家宴。
來的都是陳家的人。
陳振本意是將小輩湊在一起吃頓飯,但小輩中也有互相看不過眼的,沒表現出來還好,倘若表現出來……
一頓飯吃下來倒還算和諧。
上次壽宴人太多,很多人林殊止都沒能留下印象,因此打招呼時幾乎都由陳穆帶著。
陳穆說這是二叔,這就是二叔。陳穆說這是三表哥,那他就絕不可能是四表哥。
其中不少人是第一次見林殊止,好奇的目光差點讓林殊止招架不住。
有些好事的起了灌酒的心思。
陳穆依舊表現得無可挑剔,在表兄弟要故意灌酒的時候還替他擋酒。
“酒精過敏,他以茶代酒。”陳穆代他說道。
林殊止聞言配合地淡淡一笑。
他有點演不動。
果然不讓他得知自己是名演員的做法是正確的。
上次不知情的情況下他演得多起勁,現在陳穆明面上告訴他這是在演戲,他就覺得很累了。
陳琸今天也在場,上次被陳穆揍了一頓臉上還有明顯的兩塊烏青的印子,這人也不演了,一副臭臉都擺在明面上。
林殊止不知道是否還有其他后續,陳穆又是否會因此而受到什么懲罰。
他無從得知,但光從表面上看一團和氣,他便猜測陳振似乎沒有因此追究什么。
陳穆還在與人周旋,林殊止有點待不下去。
他迫切地想離開這里,又瘋狂地說服自己只是演一場戲,往后還有很多場類似的等著他。
一開始誰也沒說要當真,是他好像不小心當真了。
僅此而已。
一場戲終于過去,林殊止到最后已經笑得極不自然,嘴角明明上揚著看起來卻有些歪斜,像是下一秒就要垮掉似的。
陳穆看著心煩,剛走出陳家門口上了車便忍不住了。
“別笑了。”陳穆說。
林殊止適時收起垮掉的嘴角。
回到別墅時陳穆一句話也沒說,換好鞋轉身就回了自己房間。
房門關閉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了幾聲,最后歸于平靜。
林殊止怔愣著朝著樓上的方向看了眼,幾秒后又收回視線,將陳穆換下后隨意放在玄關處的皮鞋放進鞋柜里。
他跟著上了樓,回到與陳穆對面的房間,隨后關上了門。
林殊止沒有時間想太多,之前北城殺青的劇組負責人在第二天給他打來了電話。
演員沒有雙休日可言,同樣劇組生活也是。
負責人說之前拍的一些場景因為限制無法使用需要補拍,詢問林殊止的檔期安排,希望能夠盡快補拍,酬勞是之前的兩倍。
林殊止想了想,他最近都沒有工作安排,時間也很寬裕,當下就能飛往北城。
可陳穆那邊他還沒有知會。
……
最后他說最近幾天就可以到位。
負責人似乎也是火急火燎的,聽完林殊止的話后幾乎是千恩萬謝才將電話掛斷。
樓下薔薇花開得正好,爬了涼亭外的整一排木架,園丁拿著水管對其掃射,有幾朵被水柱撞得落下幾片花瓣。
之前共事的演員都比較配合,劇組重啟補拍的日子比想象中的還要提前。
林殊止訂了后天一大早的機票出發,晨光熹微的時候他已經乘著航班離開了洛城。
劇組生活還算習慣,需要補拍的戲份臺詞林殊止已經記過一次,短時間內忘記得還不是很多,重新撿起來不算太難的事。
他每天都過得很充實,這是一個契機,他之所以趕著來劇組,不僅是熱愛工作,還帶了點躲著陳穆的成分。
一直到陳穆親自打電話過來。
北城正值盛夏,一天中最高氣溫可以去到三十五攝氏度。
林殊止從便利店買了玻璃瓶裝的可樂,一邊肩膀提起來將手機夾住,兩只手配合著使了巧勁兒將瓶蓋撬開。
哪怕將音量調至最低,陳穆低沉的聲音仍具有穿透性,將他耳膜刺得發癢發麻。
陳穆問他:“你去了北城?”
“是。”林殊止答。收銀臺的微信到賬提醒響起,將他的回答蓋住一大半。
陳穆的語氣聽不出喜怒:“為什么沒告訴我?”
林殊止沉默了。
碳酸在熱的作用下分解成二氧化碳,從瓶底咕嚕嚕地冒起來。
林殊止喝了一大口,未分解的碳酸在舌尖和喉嚨炸開,發出小氣泡破裂微弱卻清脆的聲音。
好辣。
“說話。”陳穆仍然很有耐心。
林殊止早有預料會有這么一個電話,可要怎么說他還沒想好。
他已經失去了最適當開口的時機。
一句話在喉口滾了又滾,怎么也說不出口,就像被冰可樂冰啞了。
最后他說:“忘了。”
“這不是理由。”陳穆不接受。
哪怕心虛他也再次強調:“就是忘了。”
陳穆還想繼續追問他,下一秒他卻把電話掛斷了。
從那天之后陳穆再也沒有打來一個電話。
林殊止也不主動聯系,他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做,不該把過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件事上。
他需要研讀劇本,需要分析角色刻畫人物心理,需要考慮如何不刻意地尋找鏡頭卻又能讓鏡頭聚焦在他身上。
只有夜深人靜時才會偶爾有那么些時候讓他短暫地回想起——
不是,他就是在刻意分散注意力。
一直有個聲音在腦海中尖叫,他還想和陳穆繼續合作。
陳穆當他是演員,他亦覺得不舒服。
再怎么也要說清楚的。
他過了自己那關,必須要和陳穆談談。
可談什么呢?
林殊止想好了。
談他不開心。
談他很在意。
談他不是故意要生氣。
作者有話說:
小林在認人這方面一直不太擅長。
上次壽宴:
陳穆:“這是三叔。”
小林:“三叔好!”
第二次見面,陳穆不在旁邊。
小林(撓頭)(再撓)(又撓):“五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