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101
來自魔女的喜愛, 和人類的情感是不一樣的。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點。
康斯坦丁早在一開始就已經打過預防針,這類生物基本上不可能保有和人類一致的共情心理。即便沒有主觀惡意,他們對于人類的喜好也只是自上而下的俯瞰,就像是人類在滿懷愛意地注視著籠子中不斷跑輪的倉鼠一樣——它們的存在本身就已經足夠惹人憐愛, 沒有人會關注這些倉鼠是否焦慮痛苦, 或者擁有各種各樣的社交意見。
然而諾克斯的外表又太像人類, 他和人類魔術師有很長一段時間的共生經驗, 總會讓人在不經意間將它視同為自己的同類。
“——你看這個建議很不錯吧。”
對方臉上還帶著類似這樣的表情, 眼睛閃閃發亮地注視著布魯斯。
布魯斯搖了搖頭。
“你其實并沒有真正地理解。”
他想了想, 決定換個角度:“你覺得我的靈魂和這里其它所有的人類有什么不一樣?”
“那當然不一樣!”
諾克斯似乎立刻就想要掰扯出無數種差異, 對他們這種能夠天然區分出價值的幻想種而言, 不同人類的靈魂天然就擁有價值的高低——不然的話,也不會有那么多惡魔騙取人類靈魂的事故發生。
“但對于我們而言,他們都是一樣的。”
布魯斯看著諾克斯輕輕開口:“這就是你我之間的區別。”
大概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被拒絕, 諾克斯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這不合理。”
他說, “你明明——”
魔女能夠感受到人類情緒的指向。
他非常清楚這段時間里指向自己的到底都是些什么——大部分人的情感在幻想種面前都顯得無所遁形,更何況他還曾經一度聯通過對方的思考。
這就像是一份已經提前寫好了答案的試卷,只等待交卷的那一刻,然而,這份早就已經寫好滿分答案的試卷卻最終也沒能成功投遞出去。
布魯斯看向他的目光寫著:因為你什么都不明白。
“我不會隨意出賣自己的靈魂。”
他說,語氣甚至顯得很平靜, 像是在給一個年幼的孩子解釋為什么不能在飯前吃太多零食。
因為人類是足夠復雜的生物,除了情感之外,他們還要顧及許許多多魔女和妖精不會在意的內容。
在一眼望得到盡頭的短暫生命當中, 他們有太多事情需要忙碌, 而情感乃至自己的生命有時候都很難排到第一位。
“我不是那位埃里克王。”
他說:“很抱歉,我無法做出和對方一樣的事。”
黃昏和海浪仿佛在一瞬間凝固了。
原本悅耳的潮水聲也在轉瞬之間變得寂靜。
他聽見諾克斯發出困惑的聲音:“你的意思是說, 你——”
“是的”
布魯斯說:“我不能答應你。”
魔女的交易屬于一種等價交換。
所有交易都必須要雙方發自內心同意才可以,在《萵苣姑娘》的故事里,那對夫婦由于恐懼魔女的懲罰選擇了獻上自己的頭生子;《海的女兒》當中,小美人魚也是發自內心用自己的嗓音換取了行走在陸地上的雙腿。
寂靜當中,諾克斯緩緩吐了一口氣出來。
“好吧。”
他顯得有點沮喪,而且情緒不高:“如果你仍舊這樣堅持的話。”
“一切結束之后,留下來吃頓便飯吧。”
布魯斯突然說:“阿爾弗雷德應該也很期待你過去——并非只是作為我的朋友。”
和自己作為不那么純粹的、被買來的朋友不同,或許由于是聽過更多童話的英國人,阿爾弗雷德似乎總能更輕易地對這類生物報以善意。
諾克斯沒有回答,他臉上帶有種被冒犯的慍怒,像是閃爍的火焰一樣,一瞬間就消失在了布魯斯的面前。
*
睜開眼睛之后,布魯斯不出意外地發現,他自己已經回到了哥譚警署。周圍都是睡眼惺忪的警員們,更遠處是神情帶些擔憂的詹姆斯·戈登。
“發生了什么?”
詹姆斯開口問:“我看到你們陸陸續續從夢中醒來,是不是危機已經解除了——”
“諾克斯呢?”
布魯斯打斷了他。
有那么一瞬間,詹姆斯·戈登露出了堪稱茫然的表情,就仿佛自己已經忘記了這個名字——隨后他才意識到這間房間里有個人消失了。
對方所控制的兩具不同身體都已經全部消失無蹤,詹姆斯·戈登轉頭四下看了看,除了被Saber打破的窗戶昭示著他們曾經來過之外,竟然任何地方都找不到諾克斯的痕跡。
由于有初次見面時對方堂而皇之離開警察局的經驗,詹姆斯·戈登并沒有感到特別驚慌。
“大概是有什么理由先離開了吧。”
他說:“以那一位的本領總不至于出什么意外——”
……真生氣了啊,布魯斯想。
Saber也跟著對方一起消失,夢境到底發生了怎樣的變化尚且不得而知,這個時候他很想追上去再問一問,但以諾克斯此前在夢里表現出的態度,他大概很難再和對方順利說上話——這也在他的接受范圍之內,甚至對此早有預料。
“布魯斯?”
詹姆斯戈登又叫了他一聲,他直覺覺得自己的這位老友今天有些走神……或許是在夢境當中經歷了太多危險吧,他猜想。
“……沒什么,我該回去了。”
布魯斯說,他很快從窗戶上跳出去離開。
*
由于連續進行了長距離奔襲,一件又一件的意外幾乎讓他完全沒有休息時間,等到精神徹底放松下來以后,布魯斯·韋恩才覺得疲倦難以抗拒地涌了上來。
阿爾弗雷德早早就等在了家里,他語氣有些疑惑:“ Sir,塔蘭特先生他……”
“他在家里?”
“不,他沒有。”
阿爾弗雷德說:“我是想問,他現在去了什么地方?”
布魯斯搖了搖頭,空氣當中還彌散著淡淡的花香氣,這是能夠讓人助眠的魔藥,在聽說這種藥劑很難過期以后,阿爾弗雷德就一口氣從對方那兒囤積了許多,以至于整個家里都時刻保持著能夠方便讓人進入高質量睡眠的狀態。
不得不說,在只考慮等價交換和貿易往來的時刻,對方確實是個很不錯的生意伙伴。
然而他畢竟是人類,人類始終無法像是精準的機械一樣將自己的情感放在天平上反復衡量。
阿爾弗雷德仔細打量著他的表情,露出有些微妙的神色,幾秒鐘之后嘗試著問道:“你們有矛盾了?”
“……”
布魯斯臉上的表情一僵,沒有回答。
“畢竟您上次和迪克少爺吵架之后,臉上就是這樣。”
阿爾弗雷德一臉了然:“所以我猜想,您或許和塔蘭特先生也有些不愉快。”
“如果你們之間有矛盾,為什么不嘗試著去好好把話講清楚呢?”
雖然嘴上這樣說,但阿爾弗雷德的臉上明晃晃地寫著:和一個人吵架或許是對方的問題,但如果和每個人都能吵架,那恐怕需要自我反思一下。
布魯斯:“…………”
“……阿爾弗,情況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很艱難地開口。
他還能怎么跟對方說清楚?就只是因為他自己拒絕了將靈魂賣給他,所以諾克斯就不高興了——這么解釋的話會有人信嗎?就算是魔女也不可能強買強賣,布魯斯·韋恩在社交場合拒絕掉的人數多得可以編本書出來,也沒有誰會因此而表露出明顯的不悅。
但他心里又很清楚。情況不是那么回事。
諾克斯作為能夠洞察人心的魔女,大概是第一次見到“寫好的信寧可燒掉也絕不會投遞出去”的這種情況,對他來說的令人發指程度大概類似于「這些食物很好吃,看到了嗎?丟掉也不給你」。
妖精和魔女可以僅憑著自己的喜好行事,但人類不能。
所以他會覺得不高興也情有可原……算了,他現在也沒必要去給對方找理由。
或許應該感謝他自己不是圣杯戰爭的參與者,不然的話,很難不懷疑這位時常偏心眼的監督會在圣杯戰爭當中吹黑哨。
突發異常事件之后,迪克·格雷森就和杰森·托德一起回到了他們原本聚集的基地,那兒有許多沒有父母照看的孩子們,他們需要第一時間保障這些孩子的安全。于是現在,整個韋恩老宅又只剩下了布魯斯和阿爾弗雷德兩人。他關上窗戶,由于一整個晚上的鏖戰,外面天已經漸亮,東邊的天空透出一種朦朦朧朧的顏色。
這又會是哥譚無數個平靜日子當中的一天,人們從夢境當中醒來,很快就會忘記自己曾經經歷了什么——大部分人對于夢境都沒有記憶力,在醒來三到五分鐘之后,所見證的一切困難與恐慌都將化作齏粉消失殆盡。
“…… Sir。”
阿爾弗雷德猶豫地站在他的身旁:“你要不要給他發條消息?”
沒有刻意提及“他”是誰,布魯斯立刻明白對方的想法。
還是算了,他想,現在這樣也還不錯。
他毫無疑問不可能做出埃里克王的選擇,而諾克斯也絕不會是貢希爾達,這個故事從一開始就不會有什么好的結局。
“……”
另一邊,阿卡姆瘋人院。
諾克斯憤憤不平地出現在了殺手鱷的病房當中。
他從對方的病號飯中挑出了一點水果填進嘴里,不顧殺手鱷憤怒的低吼聲,表態說自己就是上一次向他留下約定的魔術師,最近正好有空,就來這里看看他思考得怎么樣。
……仔細想想,他其實根本沒必要遵守這些人類的規定!一直以來堅持著這些麻煩的規則只不過是擔心自己的人類朋友會不高興,但現在來看,他既然壓根不在乎自己會不會不高興,那何必又要顧及對方的想法呢?
“你這次為什么會以這種相貌過來?”
殺手鱷感到十分迷惑:上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還是蝙蝠俠的模樣——倒不是說蝙蝠俠不好,就是……每次見面都換一種面貌總會讓人覺得非常困惑
“因為蝙蝠俠是個混蛋。”
諾克斯說,“我以后再也不會用那種外觀了。”
“蝙蝠俠是個混蛋”這種說法很明顯符合卡姆瘋人院里的群體氛圍,他說話的音量不小,立即得到了左右獄友們的大力支持。
“不過老兄,你是怎么進來的。”
隔壁有人扯著嗓子問:“我以前還沒見過能把瘋人院的大門當自己的家,隨便來去自如的狠角色呢。”
“支付我一點代價我就告訴你。”
諾克斯說,“比方說你左邊第二顆假牙。”
“那可是金的!”
他怪叫道:“你這要價還怪高嘞——”
對方并沒有因此而惱火,只是順勢笑了起來,被鐵柵欄門關久了的生活很難找到像今天這樣的樂子——尤其是醫護人員明明在病區里面轉了幾圈,看到諾克斯的時候都仿佛視若無物一般,表情平穩地從他的旁邊繞開,沒有一個人發現這兒有異常。
“蝙蝠俠是個混蛋!”
又有人高聲嚷道。
“說得好!這里哪一個人沒有被蝙蝠俠揍過呢?”
“我被打過兩次!”
“而我就厲害了!我被打過四次!”
“我被打過八次!”
眾人紛紛叫嚷著,炫耀自己被蝙蝠俠送回阿卡姆瘋人院的次數,獄友們鬧騰了一會兒之后,又好奇問道:“你呢?外來的,你又是為什么?”
“……”
諾克斯臉色沉了下來,沒有回答。
他實在不想在這群精神病人面前說,自己是被拒絕的——那也實在太丟人了。
第102章 102
精神病人不僅歡樂多, 而且還思維廣。
諾克斯很不想提及有關于蝙蝠俠的話題,可他很快就發現,在阿卡姆瘋人院里,蝙蝠俠是個每一人都能聊兩句的熱門主題——這里的精神病患者絕大多數都是被蝙蝠俠抓進來的, 每個人談起那位黑夜的騎士都能頭頭是道。
“他才最應該被關進阿卡姆!”
有人說:“等他進來的那一天, 我肯定會大聲嘲笑他的!”
“說不定他真是只吸血蝙蝠。”
又有人尖聲笑道:“到那時候可別不小心讓他吸干了你的血。”
雖然這些人雖然對蝙蝠俠的話題抱有極高的興趣, 但好在他們對于對方的了解也一樣貧乏, 這讓諾克斯的心情多少平衡了一些。
“蝙蝠俠只是個普通人。”
諾克斯說:“沒有什么魔力, 也不會變成吸血蝙蝠, 而且是個心口不一, 想法和行動毫不一致的混蛋。”
“好吧, 這也是可能存在的猜測之一。”
大家并沒有將他說的話特別當回事,畢竟每個人對于蝙蝠都有自己的解讀。
除了殺手鱷以外,魔女的店鋪也對其他人開放。諾克斯拔高了一點音調, 詢問這里是否有人想要讓自己的外貌恢復正常——這對于他而言并不算太過困難, 用這種簡單的辦法收取代價,薄利多銷也算有得賺。
但很令他意外的是,這兒的大部分人都選擇了拒絕。
“為什么?”
諾克斯問:“你們難道不追求普世意義上的審美嗎?”
“我現在這樣就挺好。”
斜對面的病房當中不斷滲透出淤泥來,那應該就是叫泥臉的家伙——諾克斯隱約記得蝙蝠俠曾經忙里偷閑地抽出了一點點時間,將對方毆打一頓以后重新送回阿卡姆。
比起恢復相貌,還有人更想要越獄。他敲了敲金屬制成的厚重墻壁, 問諾克斯是否有辦法把他從這兒弄出去——如果真能合法出獄的話,他倒是愿意付出一點價碼,
“我給予了你身體上的自由, 因此你要作為交換, 將一部分心靈上的自由兌換給我。”
諾克斯說:“你愿意把自己的一部分時間賣給我嗎?一覺醒來突然發現自己老了十年那種。”
“不行不行!這個代價太高了。”
那人連連否定,看來越獄還是要靠他自己。
總體來說, 阿卡姆瘋人院是一個能人輩出的地方。這兒的大部分人精神上都各有純粹之處——對魔女而言的純粹在人類眼中和不可理喻的瘋狂差不多。
而且或許由于他們自己的院長還在接受治療,阿卡姆瘋人院最近的管轄明顯松散了許多,讓這些患者們也能瞅準機會,在相對輕松的氛圍下互相喊話聊天。
“我們不斷出去又回來,每個人都是這樣。說實話,大家都已經有些習慣了。”
看著殺手鱷暫時并沒有做出決斷,諾克斯隨意化作影子又串了串門,來到下一個病人的監控病區——對方毫無疑問也認識蝙蝠俠,稍微交流了幾句以后諾克斯開始注意到,在整個阿卡姆當中,蝙蝠俠是最受歡迎的話題。
他們有著各種各樣的奇思妙想許多不合實際的奇怪推測,但似乎每個人都顯得對于蝙蝠俠十分了解。
……和自己截然不同。
他對名為布魯斯·韋恩的人類非常熟悉,甚至在過去的一段時間里一直都以朋友的身份相處,但諾克斯在這個被金屬夾層墻壁所四面包裹的精神病院當中,卻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從來沒有真正理解過對方。
……不理解又有什么問題?他也從來不理解那些生活在時鐘塔里的魔術師們,但這不代表他就不能和這些人相處,甚至大部分時候,魔術師會認為“別人不理解自己”是正常現象,他們各自有各自的order,即便締結夫妻關系也多數只是為了合作。
所以他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諾克斯問:“每天源源不斷的把你們抓進來,感覺從這個過程當中也體會不到什么樂趣。”
“誰知道呢?所以我們才說蝙蝠俠才是最嚴重的精神病。”
又有人高聲叫嚷著回答:“強迫性精神障礙不就是這樣。”
璀璨的靈魂可以被所有人看見,諾克斯想,所以他在這里才如此受歡迎。在重型泛濫的病區里待了一會兒,連他自己也開始覺得無聊。這里的患者各有各的奇妙想法,其中有一部分人想要以極度殘忍的手段來殺死這里的醫護人員——諾克斯當然沒有答應,理由是對方支付不出自己想要的價碼。
在沒有發病的時候,殺手鱷其實是個還算不錯的傾聽者,或許因為他的腦子不支持他處理太過復雜的信息——表現出來的態度就總是在安靜地傾聽。
“其實是因為,呃,我的朋友或許會因此而感到難過。”
他小聲說,自己和對方關系鬧掰了所以躲到了瘋人院里,這種話說出來只會遭人嘲笑,因此諾克斯在談及這一段的時候保持了謹慎的沉默。
他明顯不很高漲的情緒在一眾精神病們當中顯得格外突出,有人雙手趴在拘束時的鐵柵欄上沖著他大聲嚷道,“嗨,新來的,如果你有難以排遣的壓力,不如去最里面的那個病房和他聊聊!有好幾個醫生在跟他談過話之后都變得更精神了。”
諾克斯:“……”
他知道那兒是小丑的病房。
上次和對方交談給他帶來的體驗不是很好,雖然小丑按理來說也只是個普通的人類,但對方的身上總給他帶來一種不協調的異常。
但鬼使神差地,他還是推開了這間病房的房間門。
“……”
沒想到來人是諾克斯,就連小丑都沉默了一下,他只花了幾秒鐘就猜到情況,暢快地笑了起來:“所以你們鬧掰了?就像他和他的小鳥一樣……哈!我就知道!在徹底成為我們的同伴之前,他到最后都只會是自己一個人。”
他發出尖銳的笑聲,絲毫不在乎諾克斯的表情:“……哈哈!沒想到你也失敗了,這真是最近這段時間里,我聽到的最大的好消息!”
他注視著諾克斯,瞪大了自己的雙眼。
“所以我之前問過你的那幾個問題,你到現在還在堅持自己原本的答案嗎?你被說了——NO!我知道像你們這樣的大人物一定從出生開始從來沒聽過這么殘酷的話,但,沒錯!這就是哥譚!歡迎你體驗到哥譚冷酷的一面!”
“……”
對方的精神當中不斷溢出種種高漲的情緒,但全部都混雜在一起即便被提取出來也很難用作魔藥材料。
他就不該和這個人多說話,諾克斯頓時覺得有點后悔。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震了震,很少會有人真的給他發手機消息——實際上。這個號碼除了布魯斯在聯系以外,只有考列斯有可能會主動給他發信息。但對方遠在倫敦,所以可能就只有一個……洛克斯掏出手機:“有什么事?”
“雖然靈魂不能賣給你。”
布魯斯說:“但別的東西你可以盡管開價。”
“……希望這些消息沒給你帶來什么不快。”
“阿爾弗雷德希望你能夠再去做客,如果你愿意的話,韋恩老宅的靈脈依舊可以借給你使用?”
諾克斯沒有回復,但對方似乎并不在乎他到底有沒有回應。只是自顧自地彈出了一連串的文字消息。
“希望圣杯戰爭結束之后,我們也還能說上話。”
“……”
他怎么能這么說!
諾克斯朝向一邊栽倒,他現在在女性患者的病區,半邊身子栽倒在桌面上,另一只手舉起手機,對著毒藤女大聲抱怨——他怎么能這么說!
“蝙蝠俠就是這樣,說什么都有可能。”
后者表現出來的態度很冷淡,她對于人類和魔女都沒有什么太大興趣,眼下關注的是另一件事——
“我親愛的小可愛怎么樣了?”
“生存狀態還算不錯。”
洛克斯掏出手機給對方看他拍下來的照片,這朵花確實比最初移栽到店里時候的狀態要精神了不少。
“噢,她可真惹人喜愛……”
毒藤女的心思只在手機屏幕上,趁機提要求,希望下一次諾克斯過來探監的時候能夠將這個小可愛也連盆一起帶過來讓她看看。
“被拒人絕了怎么辦?”
諾克斯突然問。
“真可惜,我們沒有辦法一直生活在一起……你說什么?”
“如果你想要得到一個人的心或者靈魂。”
諾克斯問:“但對方不打算給出來,怎么辦?”
“我對人類可沒有興趣,那跟我有什么關系。”
“我會定期讓使魔給你帶一點那盆花的照片。”
諾克斯說。
毒藤女立即調轉了口風,態度和藹得就像是一個經驗豐富的情感分析專家,她回想了一下諾克斯的訴求,很快就得出答案——
“以你身為魔女的能力,完全可以將對方的靈魂從體內抽出來,存放到別的地方;隨后再將心臟從胸腔當中剖開,只要還能保持心臟的活性,就能夠獲取一顆永遠新鮮跳動著的心。”
這樣做確實也可行,諾克斯托著下巴想了想,但是太無趣了。
“……為什么?”
“因為除了靈魂和心以外,我還想源源不斷地獲得對方指向我的情感——這樣會不會要得太多了?”
諾克斯看上去有些猶豫,原本他打算以“不斷地幫對方的忙”來換取源源不斷的情緒——畢竟經歷過一日體驗之后,他覺得蝙蝠俠的工作實在算不上有多困難……但這個聽上去很棒的建議被一口否決,他一時之間就很難再想出什么替代方案。
“那你就給他編織一個夢。”
毒藤女又說,“既然你能夠驅使植物做出捕夢網,那就可以做出讓人無法醒來的美夢——只要在這樣的夢里,你就能源源不斷地收獲自己想要的任何情感了。”
這樣也行不通……
姑且不說對方在夢境當中的警覺程度和清醒速度,隱隱約約地,諾克斯有些意識到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他需要排他且單一的愛意,強烈又雋永,只指向自己一個人,就像是萵苣姑娘的故事當中,那位由于過于貪婪而什么都沒有得到的魔女一樣。
人類的心動搖多變,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發生變化,孩子會長大成人會衰老,而在人生當中的每一個時段他們對世界和周圍人的訴求都是不一樣的——幼兒或許會格外依戀母親,但總有一天孩子會長大離家,情感也終于有朝一日會分潤給別的陌生人類。
所以最好的選擇就應該是像灰姑娘的神仙教母一樣,短暫地促成一樁樁愛情,并且啜飲從他們之中逸散出來的情緒,短暫地飽餐一頓;而不是試圖將廚師綁架回家里,每天都強迫對方做高質量的一日三餐。
又或者還是保險起見,選擇一個能夠保底的方案,就像是毒藤女所說的那樣——從阿卡姆瘋人院離開之后,諾克斯給埃爾梅羅二世發了條短信,咨詢對方手頭最近有沒有合適的煉金罐子,能夠裝下人類的鮮活心臟。
韋伯:“……”
良久之后他回了一個問號,隨后表示自己恐怕沒有辦法答應他,而且最好去和那位倒霉的人類先商量一下。
*
另一邊,韋恩集團旗下的綜合性醫院。
布魯斯·韋恩西裝革履地坐在病床前,適時地露出有些遺憾的表情。
奎西·夏普陷入了瘋狂,而當時恰好是在布魯斯·韋恩和對方進行洽談的時候,基于以上原因,他無論如何都要在幾個面前露個面,以示對于這位新朋友的關照。
這也是千載難逢審訊對方的機會,畢竟如果夏普最后進了自己的瘋人院,那他恐怕就不會再有清醒的時候了——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
“…它要醒了!”
夏普蜷縮在被窩里,將自己的頭都試圖埋進去:“他附身在了我的身上!阿瑪迪烏斯,沒有人能逃過他——”
“好了,夏普先生,您需要冷靜,以及一些必要的治療。”
醫護人員們很快將他推走,隨后無數麥克風堆砌到了布魯斯·韋恩的面前。
“您此前的那位女伴她沒有和你一起出面嗎?”
有記者突然問。
“她?噢——很遺憾。”
布魯斯對著鏡頭露出有些歉意的笑容,迎著無數閃光燈開口:“很抱歉,我把她惹生氣了,在她原諒我之前,恐怕都沒有在公開場合露面的機會。”
……噢!沒想到采訪夏普也能挖到驚天巨瓜!
記者們眼神發亮地想讓他再多說兩句,但布魯斯沖著大家擺了擺手,一副無可奉告的模樣,很快就在保鏢的陪同之下離開了醫院。
看來又賭贏了!一個記者看著車子離開的背影,對他的同事說道:“上次演得那么像真的,我還以為能堅持一個月呢!”
第103章 103
Berserker似乎已經被擊敗, 但這好像并不影響哥譚逐漸發生一些怪事。
古恩太太的空教室里孩子們紛紛醒來,七嘴八舌地拼湊出了同一個噩夢。
迪克·格雷森一下子就聯想起了此前戈登警長所描述出的那個夢境,按理來說,從者退場之后的master幾乎就已經可以算作是失去了參賽權利, 但哥譚的情況太特殊。他實在不敢斷言自己的敵人只剩下了Lancer一位。
恰恰相反, 在他們二人都保持著默契的和平時, 整個城市當中卻異像頻發。
就連杰森·托德都敏銳地感覺到了氛圍的不妙, 他舉起一枚碎玻璃片, 試圖將它們和周圍的其它碎片連接在一起, 感受著魔力通過回路流經到指尖的觸覺:“接下來我們應該怎么做?”
“或許應該和Archer一起擴大巡邏范圍……等等。”
迪克掏出手機, 發現自己收到阿爾弗雷德的來信。他點亮手機翻了翻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
“怎么回事?”
杰森湊了過來。
“阿爾弗說……”
他將手機遞給杰森·托德, 后者也顯得有些難以置信:“蝙蝠俠在哥譚的地下找到了你的……曾祖父?這是什么意思?”
“或許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迪克說。
童年時期的記憶如今對他而言已經不算特別清晰,他隱約還能回想起一家三口表演馬戲時候的場景,自己也從記事開始就習得了許多和馬戲相關的技巧, 但那個溫馨的小家向來都只是一家三口人, 他從來沒有從父母口中聽說過他還有什么其他長輩。
格雷森家據說是世世代代表演馬戲的家族,迪克有些猶豫地開口,如今這個時代馬戲已經不再像是過去那樣流行,因此他在被布魯斯收養以后也一直沒想著重振過去的家業,只是沒想到家中長輩竟然也和這些藏在哥譚當中的秘密有關。
“那你要去看看嗎?”
杰森問。
“去見一見吧。”
迪克說,“如果是真的和格雷森家族有關, 我理應弄清楚并解決這件事。”
他們迅速趕回到了韋恩老宅里,見到了那位被布魯斯從地下帶上來的利爪。摘掉面具之后,這位利爪看上去就只是個普通且沉默的中年人, 瞳孔能夠追光反射, 在下達明確指令的情況下也能和人交幾手,從身手上看對方有著很豐富的戰斗經驗。
近距離對比就能發現, 他的面部輪廓和迪克確實有一些相近的地方。
經歷過圣杯戰爭的眾人都知道利爪究竟是什么,杰森·托德目瞪口呆:“你的祖先被他們制作成了這種東西?”
利爪格雷森沉默地站在原地,接受著眾人的評頭論足,連眉毛都沒有皺一下。
“我的父母從來沒和我說過祖輩的事。”
迪克說:“可能是因為當時我的年齡還太小。”
貓頭鷹法庭從哥譚建立之初就一直在暗中掌控著這座城市,或許他們一直以來都在源源不斷地收集著適合成為自己爪牙的工具人。
“也就是說,在哥譚的地下一直有一片僅對于魔術師開放的隱秘空間。”
迪克立即作出決定:“我要去那里看一看,如果一切順利,最好能夠直接解決他們。”
“不如先將這個信息告訴塔蘭特先生?”
阿爾弗雷德眨眨眼睛:“面對一些專業的魔術師,說不定魔女先生會更有辦法。”
“我還以為你們已經告訴過他了——”
“事實上還沒有。”
阿爾弗雷的語氣頓了頓,緩緩表示,布魯斯和對方之間似乎又有了什么矛盾,以至于他們的聯絡中斷了。
迪克:“……”
他微微皺眉:“他怎么和誰都能吵起來架?”
印象當中的諾克斯不能說脾氣很好,但總歸是個很講道理的人,面對相熟的顧客甚至可以在他那兒討價還價。
“很遺憾,雖然無意在背后置喙,但情況確實如此。”
阿爾弗雷德說。
活該他一直單身,兩名少年互相對視一眼,紛紛得出了一樣的結論。
*
“通常而言,人類的靈魂在脫離身體之后很快就會消散。”
康斯坦丁說。
“但眼下的情況是,奎西·夏普確實宣稱,初代阿卡姆瘋人院的院長阿瑪迪烏斯·阿卡姆的靈魂附在了他的身上,而這正是我找你來的原因。”
蝙蝠俠回答。
“按你們哥譚如今的情況,請我來的傭金應該翻倍才行。”
康斯坦丁在房屋拐角處吞云吐霧,已經連抽了三只雪茄:“事先說好,我只幫你解決那個不該存在在這里的靈魂,至于其他的事情與我無關——不管魔女還是本土魔術師都一樣。”
蝙蝠俠沉默地點頭。
“話說你們真的……?”
在來這兒之前,康斯坦丁順便看了一眼哥譚的娛樂周刊,頭版頭條當中的內容讓他幾乎想要把手里的咖啡都全部噴出去。
“你看到的是哪一版?”
布魯斯問。
……原來還有很多版?康斯坦丁顯得更驚訝了。
“如果是半個月之前那是假的,當時只是為了找個機會混進舞會現場從里面排查魔術師;如果你看到的是今天新發的版本,那沒錯,我們確實有一些矛盾。”
“……如果不方便的話可以不回答,不過你們到底有什么矛盾?”
“他想要靈魂,但我沒法給出去。”
“……”
康斯坦丁猛吸了一口自己手中的雪茄,并且向蝙蝠俠豎起大拇指——不愧是哥譚的都市傳說,所作所為在各種意義上都令人佩服。
“把你這攤子委托忙完以后,我一定要躲得遠遠的。”
康斯坦丁表態,只有遠離魔女才能過上健康生活
“就沒有什么折中的辦法嗎?”
蝙蝠俠突然問。
康斯坦丁拿煙的動作一頓:“什么意思?”
“不用讓他變成人類——算了……你當我沒說。”
在病房四周布置好驅散普通人的魔術術式以后,康斯坦丁站在奎西·夏普的床頭,在對方驚恐的目光當中朝著他的臉上吐了一口煙圈。
“事先說好。”
康斯坦丁向他提醒:“我只能幫忙把這家伙的靈魂從身體里短暫地拉出來,但這個靈魂如果離開身體以后還具備很強的攻擊性,那我能做到的事情就非常有限——簡而言之只能逃跑,而且我只需要跑得比你快就會足夠安全。”
布魯斯對于對方的缺德發言不置可否:“你只需要完成自己的委托就好,付款會打到你的私人賬戶上。”
“那就——”
他伸出手,探向奎西·夏普的額頭猛然向上一提,就從對方的身體當中抓住了某個半透明的東西。
“你好,先生,我們現在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哦!看來他的體內確實蘊藏著某些東西。”
可以看出,奎西·夏普的靈魂并不完全,而是顯得有些殘破。在他的后背上還贅生著另外半個人類的身軀,他的面貌同樣已經扭曲,但仍舊能夠從骨相細節當中判斷出來身份——這應該是初代的阿卡姆瘋人院創立者,阿瑪迪烏斯·阿卡姆。
“原來真有這種情況啊。”
康斯坦丁感嘆道,而他本人已經不經意間出現在了門口,一只手按在門把手上,仿佛下一秒就要逃跑。
“你為什么要留在別人的身體里。”
蝙蝠俠質問道:“你還有什么遺愿沒有完成?”
阿瑪迪烏斯緩緩回過頭來,仔細注視著蝙蝠俠,隨后露出了暢快的笑容。
“原來是你!原來通道就在你這里……”
他接連發出令人感到很不適的笑聲,那種態度讓布魯斯很難不聯想到小丑——隨后沒過多久,他的靈魂就燃燒起藍色的火焰,消失在了原地。
“通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布魯斯只來得及喊出最后半句話。
“那是你被選中的標記……”
消失的余燼當中傳來令人捉摸不透的話語,阿瑪迪烏斯·阿卡姆的靈魂已經徹底消失,再也無法被重新召喚,康斯坦丁只能將奎西·夏普的靈魂又塞回了他的身體,當事人由于魔術的催眠還陷入沉睡中,在病床上有些不適地皺了皺眉頭。
“醒來以后這個倒霉的院長應該就能恢復正常了。”
康斯坦丁說:“不過我看他距離發瘋也要不了太久,他的靈魂已經非常衰弱,稍微碰上一點生活上的刺激和意外就有可能變成貨真價實的精神病。”
“你知道所謂的標記和通道是什么東西嗎?”
布魯斯問。
“別問我,我也是第一次聽說,而且你應該對此感到慶幸,我所知道的那些都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我是你,就會立刻收拾包袱跑得遠遠的,距離這攤麻煩越遠越好。”
“沒有什么猜測嗎?”
布魯斯直接忽略了對方后續的那段喋喋不休。
“有,你確定要聽?”
康斯坦丁很夸張地揚揚眉毛,在布魯斯沉默的注釋當中投降般舉起雙手:“好吧好吧,你就是這種性格。”
“首先,在神秘學的世界當中存在一個很基礎的知識:大部分惡魔想要在人類社會當中形成影響,就必須要附身或者蠱惑某些人類。
那是由于天堂和地獄在很多年之前有停戰協議,只能通過干涉人類的方式來互相博弈;天使和惡魔本質上都是由真以太構筑而成的生物沒有實質上的身體,想要干涉物質世界必須要假借一具可以用于穿脫的身體。”
布魯斯點頭,這個部分他已經提前知悉,畢竟魔女也是差不多的類型——作為星球誕生的神秘,身體的破損對他們而言影響不大。
“他們所說的通道就是這個意思。某個存在想要干涉物質世界,必須要依托某些通道,而根據那位靈魂先生的說法,你就是通道或者通道之一。”
布魯斯:“……”
但這不符合邏輯。
“還有一件事情可能需要你幫忙。”
這要加錢,康斯坦丁立即說道。
對于首富而言,價錢肯定沒什么問題,布魯斯說:“事關之前簽下的那份涉及靈魂的魔術協議。”
那份協議要求他想方設法親手殺死諾克斯——康斯坦丁的魔術能夠混淆協議附帶的詛咒效果,讓其破裂之后的惡果不至于立即生效,他想知道是否能有什么辦法直接將這個魔術協議消除。
“這種事情你問我?!”
康斯坦丁一臉夸張的表情——與詛咒有關的事情是魔女的專長,明明有專家生活在哥譚,偏拿這種事情來為難他,這得罪人的工作他可不接。
“……我不知道他現在是否會聽得進去我說話。”
“也對。換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我是對方,現在一定會想把你細細切作肉餡。”
布魯斯:“……”
他深深看了康斯坦丁一眼:“這就是你們之間的差距了。”
面對這種控訴,康斯坦丁的態度是豎起了大拇指,隨后狠狠將拇指翻了下去。
“你們不是都已經掰了嗎。”
他說:“別在我面前炫耀了,這讓我惡心。”
第104章 104
雖然嘴上這么說, 但康斯坦丁還是老老實實的介紹了一些有關于詛咒的基礎知識。
“通常而言,你不可能咒殺一位神秘等級遠高過你的魔女。這種膽大妄為的詛咒極大概率會被直接反彈回去,如果當事人知情的話,可以酌情選擇是否要留下你的小命——但如果, 我是說如果, 極低的概率下, 那位我不曾謀面的魔女先生確實對你產生了真正近似于人類的情感, 這種謀殺就變得更容易成立。”
“簡單來說就是, 貨真價實的人類之愛對它們那類生物而言和烈性毒藥差不多, 強度足夠讓人陷入瘋狂失去理智——歷史上有很多血淋淋的例子, 甚至包括一部分魔女在輕信人類之后真的被火刑殺死。”
他們的生命形式過于單純, 靈魂也總是一往無前,復雜又暗含惡意的情感很容易變成包裹在蜜糖之下的毒藥。
“當然,我相信你肯定不會這么做——”
康斯坦丁拍打著他的肩膀:“但還是給你提個醒, 魔術師的事情很難懂, 時鐘塔讓這么一個人過來肯定有他們的道理,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步,竟然沒有一位君主親自對于哥譚進行干涉,要么是那群英國佬太過尸位素餐,要么眼下所發生一切都還在他們的計劃當中。”
突然,布魯斯按了一下藏在自己耳朵當中的通訊器, 將阿爾弗雷德的頻段接入。
“之前您一直拜托盧修斯先生監控的那幾個賬號……”
“怎么?他們有什么動靜了嗎?”
布魯斯問。
“有幾個賬戶購買了本周末從英國倫敦直飛哥譚的機票。”
阿爾弗雷德說:“其中一位乘客就是您一直關注的埃爾梅羅二世。”
“嚯。”
康斯坦丁吹了一聲口哨:“真來啊,君主?”
真要有一位君主愿意蒞臨現場的話,即將發生的大事可不是簡單一句血雨腥風就能描述得了的。要知道, 多年前的那一次圣杯戰爭直接導致了一位才華橫溢的君主就此隕落, 以至于時鐘塔的許多勢力都迎來了一次大洗牌。
“真有君主要來的話那我可要走了。”
康斯坦丁說:“我向來看他們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不順眼。”
“同時訂購了機票的還有誰?”
布魯斯問。
“從可以查詢到的航旅信息而言,應該還有一位女士。”
那大概就是他的內弟子, 布魯斯·韋恩說道。
根據他對埃爾梅羅二世本人的調查,對方在出行的時候時常會帶上一位自己的弟子,視情況的麻煩程度不同,還會有埃爾梅羅教室的其余弟子陪同。
只來了一個,是因為情況不需要出動那么多人,還是因為作為魔術師的支援只需要諾克斯一個人就可以?這些猜測暫時沒有什么結果,而具體情況還需要等到他見到那位君主以后才能揭曉——布魯斯很確信自己會和對方見面,這位君主沒有隱藏自己的行蹤就是最好的證據。
*
“……這里就是美國。”
航班當中,頭戴兜帽的少女將臉貼在玻璃懸窗上,有些好奇地向著地面張望。
層云之下,是有無數高聳建筑物林立的繁華都市。
“是的,lady,這里就是所謂的商業與犯罪之都,全世界犯罪率最高的繁華城市之一,也是全美國可以說最為危險的地方。”
格蕾看上去顯得躍躍欲試:“會有那種小說里常見的槍戰場面嗎?”
她最近到底看了哪些書……
“……我很希望不要遇到,但我恐怕,是的,女士,根據諾克斯的說法,在便利店里買日用品都有可能會遇到所有人一起拔槍的驚險場面。”
格蕾立即收斂的表情,有些敬畏地“噢”了一聲。
對于在威爾士山村地區長大的格蕾而言,倫敦就已經是自己所去過最繁華的大都市,像是哥譚這種高樓林立商業區繁華的地方,她還是第一次見。
很難想象這樣的地方會成為犯罪之都……飛機掠過云層,她注視著地面上最高的那棟建筑物,屋頂上的廣告牌標記有韋恩集團這個名字。
“越是繁榮的地方就越容易窺見陽光之下的陰影,格蕾,你要記住這一點。”
埃爾梅羅二世顯然已經很習慣隨時隨地進行講學,他靠在飛機的靠背椅上,航空公司的宣傳樣冊正放在他的系統里面正好也是韋恩集團的產品,首頁的海報色彩鮮明地宣稱他們采用了某種最新一代的技術,在業界已經達到了領先水平。
“這就是……”
格蕾也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來,于是埃爾梅羅二世將手中的宣傳冊往旁邊推了推,以便讓對方也能清晰地看到封面上的文字。
“據說是這座城市建立之初就已經存在的幾個家族之一。”
埃爾梅羅二世說,“可以理解為他們構建了這座城市的基石。”
“那么阿尼姆斯菲亞先生……我是說,天體科所指控的事也是他們所做的嗎?”
“或許是,或許不是。具體情況還是要等看到了以后才知道。
希望諾克斯在這段時間里已經準備好了之前的交易——調整土地靈脈是一件辛苦的工作,也不知道他這段時間有沒有專心去完成。”
“塔蘭特先生的話,大概會一邊輕松地在城市里生活,一邊順勢完成這些內容吧。”
格蕾笑了一下,這點閑談多少驅散了一些對于犯罪之都的警惕。
「感謝搭乘韋恩航空。」
機艙內的電子屏幕當中寫道。
飛機緩緩下降,最終平穩降落在阿爾奇·古德溫國際機場。
根據他們手中的旅游地圖,從這里抵達市區最近的路需要經過三門大橋,也就是阿卡姆瘋人院和德·安吉洛污水處理廠所在的三角洲——很難想象到底是怎樣的城市規劃,才會讓外地遠道而來的游客在抵達這座城市的第一眼就先看到污水處理區域和精神病院。
顯而易見,從路政規劃上,這座城市就對外地人不算很友好。
“我們應該在機場當中搭乘城際巴士,一直穿過整個勃利恩區……”
格蕾對著城際交通線路地圖一同仔細研究,但埃爾梅羅二世抬手阻止了她:“別擔心,應該會有人來接站。”
“是老師聯系了旅游公司的人嗎?畢竟您此前似乎并沒有特地和塔蘭特先生溝通過……”
“……不是,但應該會有人來。”
埃爾梅羅二世只是很簡單地說道,并沒有特意解釋。
懷著疑惑又有些期待的心情,格蕾跟著埃爾梅羅二世一起抵達了取行李的大廳。諾克斯在到達哥譚不久之后就給他們發過一個自己店鋪的地址,根據他所標注出來的幾處靈脈樞紐,埃爾梅羅二世就可以結合城市規劃,推測出這座城市的大致靈脈走向。
如果到時候沒有人接機的話,希望能順利打到出租車……格蕾懷著這樣的心情跟隨埃爾梅羅二世在人群當中穿梭,很快就看到有人在接站區舉著牌子——上面寫著“埃爾梅羅先生和格蕾小姐”。
“等候你們多時了。”
負責接站的那個年輕人看上去有著一張平平無奇的臉很缺少記憶點,是個態度殷切的打工人:“車就在機場外的停車區里,你們是要去塔蘭特線上的店鋪對吧?搭乘公交或者地鐵去那片區域會比較不方便,直接坐車會好一點。”
哥譚人可真親切啊……格蕾想。
“他現在在店里嗎?”
埃爾梅羅二世問:“如果不在的話,直接去個方便等他的地方也可以。”
“沒人知道他的具體行蹤,我們可以先去店里看一看。”
這位接站的司機先生開著一輛價格十分驚人的勞斯萊斯,車里甚至有供人喝茶的區域,讓格蕾略微有些驚訝——這很難不讓人聯想起遠在英國的那位艾德菲爾特女士。
從機場到諾克斯的店里有很長一段路要走,汽車行駛證跨海大橋,緩緩朝著污水處理廠的方向走去,格蕾一直坐在后排垂著頭,埃爾梅羅二世突然開口:“你現在有什么感覺?”
“感覺?老師您是說——”
“什么感覺都可以說。”
埃爾梅羅二世鼓勵著她:“你可以盡管開口。”
“我感到有些壓抑,又有些熟悉。”
格蕾說。
熟悉是因為,她來自一個守墓人家族。
他們所途經的這片土地就像是一片歷史悠久的墓地,雖然沒有死靈在這附近徘徊,但所能傳遞而來的那種陰郁氣息卻絕不輸給尋常墓地,只是坐在車廂里,格蕾就能感受到那種從地下滲透到地面之上的徹骨寒冷。
“您需要毛毯嗎,女士?”
司機看了一眼中央后視鏡;“您左手邊的抽屜里面有毛毯,如果是車載空調的溫度開得太低,我也可以調高幾度。”
“不是空調的問題。”
格蕾小聲開口,“我在一些特定的地方就是會感到有些不舒服,離開這里的話應該就會好起來。”
雖然對方這么說,但司機還是動手調節了一下車內溫度。他狀若無意般開口,說這附近叫印第安山,據說在哥譚剛建立之初是一片印第安土著人的積尸地,后來這片地方被修建成了垃圾場,原本現場也早就已經被填埋過了,大概是留存下來的影響還在。
積尸地……格蕾無言地注視著窗外,按理來說,這樣的地方最容易滋生陰尸、食尸鬼以及死靈,她讀過一些世界歷史,自然知道眼前這位先生所描述的是哪一段故事,但在書中看過白紙黑字和實際切身體會到土地所反饋出來的陰冷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覺。
埃爾梅羅二世找出毛毯,披在對方的肩膀上。
“你們是塔蘭特先生的朋友?”
司機問。
“是,希望他沒給你們帶來太多麻煩。”
埃爾梅羅二世說。
“當然沒有,他幫了許多人的忙,賣出的東西也實很有用,甚至還解決了一起兒童走失案件——”
司機拐了個彎,從中央后視鏡當中看了格蕾一眼,隨后腳踩油門,打算加速駛離阿卡姆瘋人院的地段:“能講講你們的故事嗎?我很好奇他在英國的事,當然,是不涉及個人隱私的那部分。”
他做好了被拒絕和隱瞞的準備,畢竟和君主有關的事情大多數都不能夠隨意對外公開,隨口告訴普通人的話,最壞的結果甚至有可能導致他被第一原則執行局跨國追殺。
然而格蕾卻很坦然地開口:“當然可以,那并不是特別需要被隱瞞的內容。”
威爾士自古就有許多和妖精有關的傳說,莎士比亞的著名小說《仲夏夜之夢》當中,就有許多來自本土傳說的引用。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格蕾甚至沒有認出來對方并非人類——實在是因為他偽裝得太像,而那幅人類的面貌又格外有欺騙性。
他從森林深處走來,禮貌地想要用一些草藥來從村民手中換取糧食和生活用品——這兒是遠離城市的鄉村地帶,類似的交換偶有發生,因此村民們都沒有起疑,而隔著遙遠的人群,他突然和坐在窗邊的格蕾對上了視線。
那至少隔著五十米以上的距離,格蕾的房間當中沒有點燈,窗外明亮而室內昏暗,以普通人類的眼力,從戶外根本不可能看到她所在的那個位置。
但諾克斯的視線卻準確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格蕾知道自己的特殊,但卻沒能想到這種特殊會一下子就被過路人所發現。
“那個時候他說……”
格蕾陷入了回憶:“——他說,我是一本什么字都沒有寫進去的故事書。”
第105章 105
當時格蕾尚且年幼, 對于這種話并沒有很深的概念;后來對方從影子當中鉆出來和她聊天,講述許多發生在遠方城市當中的故事,又從她這兒收獲了滿滿的情緒價值。
由于已經擁有了會說話的魔術禮裝亞德,格蕾對于自己的影子能夠開口講話也并沒有太過驚訝, 畢竟這片土地當中本身就能夠孕育許多神異。
但……像是這樣的人, 為什么會愿意來到這種小山村?
“如果你的時間有很多, 總會想辦法消耗掉的。”
對方給出了這樣一個意義不明的回答, 直到后來她才知道, 對方作為幻想種, 幾乎擁有在人類眼里花不完的時間。
后來再見面的時候, 她已經被埃爾梅羅二世帶到倫敦, 成為了對方的內弟子。諾克斯很自然地和她打了個招呼,對方在這段時間里長相幾乎沒有變化,時間根本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絲毫痕跡。
而面對她幾乎已經判若兩人的相貌改變[1], 諾克斯幾乎是一瞬間就將格蕾辨認了出來, 這讓她感到既高興又有些驚訝。
“我們是通過靈魂來辨識他人的,相貌軀體本身都是極易發生變化的外物。”
像是猜中了她在想些什么一樣,諾克斯輕輕笑了一下:“不用擔心,你在靈魂層面上仍舊是完整的你自己。”
他的言下之意,那位多年以前的亞瑟王或許對你產生了一些改變,但這絕不足以讓人錯認靈魂。
“說實話, 那一刻真的讓我感到非常開心。”
格蕾在車中說,隨后又猛然意識到,這位司機先生或許不理解自己所說的究竟是什么情況——畢竟亞瑟王的召喚和她本身的特殊性, 即便在時鐘塔中也是大部分人都不曾知曉的秘密。
然而對方卻只是輕描淡寫地點了點頭, 仿佛一切理應如此。
逐漸駛離阿卡姆瘋人院的周邊地區之后,格蕾的精神狀態看上去也好了許多, 變得能夠朝車窗外不斷張望。在陽光所能照射得到的地方,哥譚是個足夠繁華的商業城市,收起了黑暗當中的獠牙,顯出證券交易中心及周圍地區特有的紙醉金迷。
“這里就是其中一處。”
埃爾梅羅二世低聲說道,他并沒有避開身為司機的布魯斯,默認來接待他們兩個的人一定也清楚這些基礎的信息。
靈脈的樞紐,整座城市當中最好的地界,若是種上莊稼能夠滋養植物生機勃勃地生長,用于種植靈藥材料和修建煉金工坊也能夠事半功倍,而這座城市里的人們在這片土地上蓋起了金融中心,讓錢流轉到四面八方。
“師父。”
格蕾突然說:“雖然已經離開了那片區域,但我還是覺得,有種仿佛置身于別人家魔術工房當中的感覺。”
“在哪里會比較明顯?”
埃爾梅羅二世問。
“所有地方都一樣。”
格蕾回答,從跨過三門大橋開始就是這樣,一開始她還以為是阿卡姆瘋人院和污水處理廠所帶來的殘余影響,但車子開過兩條街區之后,格蕾終于可以確認,整座城市的靈脈都仿佛被精心編織過一樣,給人以一種巨大的魔術工房之感。
通常來說,魔術師對于土地如此高效率的應用往往只局限于一兩棟建筑物之內,高精度的魔術工房經常是代代相傳,需要消耗許多代魔術師的精心雕琢,才能夠將周圍的靈脈調整成最適合被他們使用的狀態。
外來的魔術師擅自闖入自然不會受到歡迎,格蕾如今如此的緊張就是因為感受到了這種隱含的拒絕——就好像是未經許可就闖進了別人的家中,不知道究竟會在什么時刻遭到主人的何種對待。
“雖然早就已經有所預料,但沒想到竟然到了這種程度嗎。”
埃爾梅羅二世嘆息道。
“師父……”
“不是在說你。”
埃爾梅羅二世安慰一般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等到了諾克斯的店里,找他要一點能夠隔絕土地影響的藥吃吧。”
遠離了繁華的建筑群,司機先生將車拐進了一條小巷。
巷子的寬窄僅容兩輛車勉強并行,周圍大部分的建筑物都已經無人居住,格蕾很驚訝于諾克斯竟然會將店鋪開在這種地方——在倫敦的時候可不是這樣,閑暇的時候,諾吉利的大家都愿意去他的店里坐坐。
店鋪門口原本掛著不營業的木牌,在他們抵達之后沒多久就從窗戶當中飛出來一只巧克力制作的知更鳥使魔,將木牌翻了一下換成了正在營業。
“這么著急就過來了嗎?”
諾克斯推開門:“圣杯戰爭還沒有完全結束呢。”
“時鐘塔那邊希望能夠盡快結束這起事件。”
埃爾梅羅二世說,“如果放任這邊的情況繼續惡化,說不定就要直接啟動冠位決議了。”
“也太說笑了,畢竟是地球另一端的麻煩,災厄想要蔓延到他們那邊還需要些時間。”
諾克斯抬起頭,看向仍舊停在店門口的那輛豪車,布魯斯搖下車窗:“商量一下,方便我進去嗎?”
諾克斯沒有拒絕,而是拉開店鋪的大門:“我還要給格蕾準備魔藥,你們自便。”
于是來自倫敦的君主師徒二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面貌平平無奇的司機將自己的臉從臉上撕了下來(簡直就像是偵探小說里寫的那樣)——實在是個有些過于驚悚的畫面——隨后,對方換上了新聞和時尚雜志當中很常見到的那幅面孔。
“原來您是……”
雖然對于流行元素甚少了解,但格蕾在露維亞的書桌上見到過眼前這張臉。
“如果不做易容就直接出現在機場的話,會引起不必要的轟動。”
布魯斯用那種理所當然的態度解釋道。
可以看出,店里比他上次來的時候又多增添了一些零碎的物件,其中一部分看上去非常可疑,也不知道都是從什么地方收羅來的。諾克斯在自己的溫室當中忙碌了一會兒之后端出來四杯花茶,給每個人面前都擺放上一杯,隨后又掏出一顆糖單獨加在了格蕾眼前的茶杯里。
“喝這個應該能讓你感覺好一些。”
諾克斯說。
“土地的修整已經完成了嗎?”
埃爾梅羅二世問:“”看格蕾的樣子,應該還有不少負面影響存在。”
“能做的嘗試都做了一遍,結果不是特別理想,應該是他們有許多琥珀金被用在了建筑物當中,讓整個哥譚變成了一個大號的魔術工房,便于他們撬動土地的力量。”
竟然已經到了這一步……埃爾梅羅二世又問:“圣杯戰爭的情況怎么樣了?”
“從者的靈魂姑且已經收集到了四騎,從魔力量上來說算是還不錯的程度,大概再填進去一騎或者兩騎,應該就足夠讓圣杯顯現出來了——順帶一提,Rider是這次的圣杯戰爭當中最早出局的。”
諾克斯回答,剩下的兩名master碰巧是不太想要互相殘殺的熟人,所以如果沒有新的契機,情況可能會先擱置一段時間。
“但從你的表情上來看,并非是沒有意外發生,對吧?”
埃爾梅羅二世敏銳地抓住了對方言語當中的暗示。
“確實如此。”諾克斯點頭,“雖然按理來說,小圣杯能夠支持存儲進六騎從者的魔力,在制作這具身體的時候也盡可能做得結實,但由于一次異常的大范圍魔力逸散,實際上的魔力儲存量已經很接近那個極限數值。”
——我怎么不知道這件事?布魯斯不動聲色地轉頭看過去,而諾克斯明明接受到了他的視線,卻目不斜視,沒有給予他絲毫回應。
“所以我有些擔心我們的計劃,或許從一開始就存在一點漏洞——”
諾克斯猶豫了一下:“如果即便已經召喚出了全部的從者,對這片土地的魔力抽取仍舊沒能將靈脈當中淤積的魔力抽干凈,那么遭到刺激的這片土地會做出怎樣的反饋?”
“……”
埃爾梅羅二世面露難色,他現在就很想點煙——那不管怎么想都不會是什么太好的結果。
一杯熱騰騰的藥茶喝下肚,格蕾的臉上終于多了些血色。諾克斯和埃爾梅羅二世所討論的內容他聽得并不完全懂,此時舉起手來插嘴提問:“請問……這片土地當中究竟還存在怎樣的問題?”
“簡單來說,這有可能涉及魔法。”
埃爾梅羅二世解釋道:“哥譚的情況就像是在整個地球當中直接圈出了一塊完全孤立的區域,在整個世界都走向神秘消退這條規律的情況下,仍舊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私自藏匿著高規模的神秘——這本身就有違常理,嚴格來說,整座城市都已經被制作成了與地球其余地方截然不同的異域。”
“如果將整個星球看作是一個活著的生命,這里與其說是星球的一部分,倒不如說像是一個寄生在地球之上的異物——并且還在隨著時間的推移,源源不斷的生長擴張。”
“這種大規模的干涉和布局,絕對不可能沒有更高力量的介入,也不知道當年的美國政府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能夠眼睜睜地容許他們培育出這種怪物一樣的城市……不,如果說他們一開始就是知情人那么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他站起身,表態要借諾克斯的水銀盤來繼續做些布置和推測,格蕾立即跟了上去,諾克斯原本也打算幫忙,卻被坐在不遠處的人拉住了手腕。
他看著布魯斯,直到對方移開視線。
“——我很抱歉。”
他說。
“你是人類,人類作出符合人類特征的決定并沒有什么稀奇的。”
諾克斯原本打算把這個對話敷衍掉,可對方卻沒有松開握住自己的那只手。
這有點奇怪,洛克斯想,通常來說,對方應該已經開始覺得尷尬了。
布魯斯·韋恩只是比別的大多數人類都聰明,不代表他缺乏對于尷尬的共情。
“我還有事情想要向你確認。”
布魯斯堅持說。
根據康斯坦丁的說法,魔力積蓄得越多,就越會影響小圣杯作為人類行動的機能。時鐘塔對于哥譚靈脈的處置方案很好理解,簡單來說就是將含有詛咒的魔力抽離出去,用于召喚英靈消耗在圣杯戰爭當中。
“但如果由你來擔任小圣杯的話,那些詛咒現在應該正全部累積在你的另一具身體當中。”
諾克斯沒有否認,靜靜等待著對方接下來的話。
“就算魔女擁有對抗詛咒的力量,也不代表能夠輕而易舉地解決所有問題——在圣杯戰爭結束之后,你會變成什么樣?”
“當然會離開這個故事。”
諾克斯回答,“你們人類會在意辛黛瑞拉和王子過上幸福的生活以后,神仙教母去了什么地方嗎?”
“你當然和這種情況不一樣。”
布魯斯立刻就說:“你是——”
他沒辦法將“你是我的朋友”說出口。
人類的一生不過百年,而這對于幻想種來說,不過是路過了一個故事的時間。如果一切順利,他會在遙遠的未來當中擁有一些新朋友,締造出全新的故事,就像是他給哥譚帶來的故事一樣。
他們所擁有的時間全然不對等,背負的重擔與責任也截然不同。
布魯斯掏出一把匕首,放在對方面前:“這是在貓頭鷹法庭當中收到的魔術禮裝。”
他說:“他們似乎是希望我用這把武器把你給……”
“那件事我知道。”
諾克斯開口。
“你當時藏在我的影子里?”
“沒有,只是從自己的身上分了一部分藏進去,能夠以我自己的思維模式給出建議和緊急庇護,因為是只有一點點的靈魂碎片……”
他伸出食指和中指并攏比劃出了一個剪刀的動作,在自己額頭的頭發上輕輕夾住一小縷:“就像是這么一點點,所以在他們張開抵御魔女的結界時,說一兩句話的程度就會消失了。”
“因為和整體的靈魂具有神秘學上的強烈關聯,靈魂碎片在消失時會給我回傳一點點反饋,我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你所面臨的情況。”
在聽說過杰森的牙可以變成兩只狗以后,布魯斯對魔女在靈魂魔術層面上的造詣已經有了預估。
“所以你打算怎么辦?”
他問,“我總不能真用這種武器來攻擊你。”
“嗯……確實是很難纏又危險的魔術禮裝,短時間內能拿出這種東西,說明他們也已經下了不少本錢。”
諾克斯探過身子,向那把匕首伸出了一根食指,手指尖接觸到匕首的鋒刃,就有一線鮮紅的血珠從指腹當中滾落了出來。
“……?!”
原本以為這種冷兵器對于魔女會完全無效,布魯斯一開始根本沒想到要阻止,見狀之后才立即反應過來,一只手猛然扯開諾克斯的手腕高高舉起。
他注視著對方的手指肚:“你不是不會流血嗎?”
畢竟之前在地鐵列車上的時候,就連小丑近距離抬槍擊中頭部都沒有給他帶來什么太過明顯的損傷……
他看得很清楚,那時候即便對方的腦袋上被開出了一個明顯的大洞,也沒有哪怕一滴看上去像血液的東西從里面淌出來。
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懷疑對方的皮膚之下所包裹的是一些生物組織以外的東西。
“……哎呀,很偶然的情況下還是會的。”
諾克斯不動聲色地從他的手腕當中把手抽了出來,隨口吮了一下,那點傷口轉瞬之間就從手指上消失無蹤。
“……你那是什么表情?”
他抬起頭來看著布魯斯,扯起嘴角笑了一下:“都說了我們不會死,魔女連嚴格意義上的死亡都不會有,就算最極端的情況下也只會換代,我感覺你剛剛在想什么很冒犯的東西。”
“不,沒什么。”
布魯斯有些不確信諾克斯的想法——就像是對方對于哥譚的危機視若無睹一樣,對于自己可能存在的生命威脅,他也看上去過于泰然處之了,如果不是因為“魔女天生就是這種缺乏緊張感的生物”,只能說明他為了應對這一切還準備有后手。
會是什么后手?那兩個從英國來的魔術師嗎?
“不過這上面裝飾的寶石可真不錯,摳下來的話應該能做個很像樣的吊墜……”
諾克斯將那把匕首握在手中動作很熟練的挽了個花,又被布魯斯一把奪了回去。
“別亂碰。”
他說,“如果你不想因此而受傷的話——”
說到這里的時候,布魯斯又生硬地打斷了自己。
因為他意識到,對方說不定真的不很在乎受傷——人類會因為各種弱點而變得容易針對,但眼前這人似乎根本沒有弱點。
諾克斯很奇怪地看著他:“我以為你應該是在場的所有人里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
他現在身體里還打著好幾根的手術鋼釘,作為蝙蝠俠的生活不可避免地給他帶來了一些影響。
布魯斯沉默片刻,隨后像是掩蓋一般喝了口已經有些發涼的茶。諾克斯制作的藥茶沒多少苦味,香氣能夠在口腔當中滯留很久,顯然對方是那種在阿爾弗雷德口中“很懂生活”的人——雖然他本質上根本不是個人。
對方說得沒錯,他根本不是會在意受傷的人,只要能夠痊愈,傷痕和痛苦在他眼里都不那么重要。
他所在意的是另外的事。
生命是沿時間不斷向前的流水,而如果那把匕首真的能傷害到對方,那就幾乎也意味著具備殺死他的力量。
第106章 106
「——我們的妹妹, 拿起這把匕首,只要你能殺死那個王子,你就能找回屬于人魚的命運。」
布魯斯不很確定這個交換過程具體是怎樣進行的,但這應該也象征著神秘世界當中的某種代換。這把匕首應該也象征著類似的作用……思考片刻, 他將它挪得更遠了一些, 即便諾克斯臉上看上去仍舊是一副輕松無所謂的表情。
妖精是純粹追求享樂的生物, 幾乎都以原始且直接的精神刺激為行動導向, 魔女和它們相比有所不同, 但由于能夠查閱的資料太少, 布魯斯無法擔保對方對于生命——哪怕是自己的生命擁有足夠多的敬畏。
“你的另一具身體現在在什么地方?”
布魯斯問, “在圣杯戰爭的參與中嗎?你能夠同時操縱兩具身體, 還是說把它藏到了別人找不到的地方?”
“和Saber在一起。畢竟原則上來說,我這里是只有從圣杯戰爭當中出局的人才能長時間停留的地方。作為尚未出局的參與者,也同樣身為saber的master, 自然應該擁有屬于自己的據點。”
……還安全就好。
“至于同時操作兩具身體, 理論上我做得到,很多魔術師也可以進行類似的思考分割,但這樣很累,就像是精神在不斷做高強度的無氧運動一樣——我知道這很難懂,但我只能給你比喻成這樣。”
諾克斯說:“所以一般我會選擇省電模式,在沒有工作要完成的情況下, 除了必要的飲食和生理維系,另一具身體大部分時候都處在休眠狀態。”
“……我以為你其實并不需要按時吃一日三餐?”
在他的觀察里,對方攝取情緒都比攝取正常的食物頻率要高——布魯斯曾經背后調查過諾克斯的銀行賬戶資金周轉記錄, 對方雖然有在像是模仿人類生活一般采買生活物資, 但頻率非常不穩定,有時候可以一整天不攝取任何食物, 有時候甚至能夠一天吃六頓飯。
還是后來杰森·托德在他的店里打工,才讓諾克斯的飲食頻率也跟著變得正常一些。
“現在的狀態不需要,但那具身體還是需要的。”
諾克斯解釋道:“魔術協會所制作出來的小圣杯更趨向于人類或者人造人(Homunculus),和我原本的情況有點區別——最明顯的地方就是營養成分的攝入,必須要保證和人類差不多的水準才不至于把自己餓死。”
布魯斯略微有些驚訝。
由于此前的異常事件總是一件接著一件,他其實一直都沒有和諾克斯坐下來心平氣和聊聊天的機會,一直先入為主地認為那具身體在作為魔術師的性能上和他現在所用的這一具差不多——如今聽來這個猜想錯漏得很遠。
但這就又帶來了另一個問題——那毫無疑問是個沒有靈魂填充在其中的空殼,既然如此,參與圣杯戰爭的資格從何而來?
他至少應該有一個最初的愿望,這個愿望讓英靈召喚成為了可能,才能使saber跨越遙遠的英靈座,和諾克斯達成合作。
根據埃爾梅羅二世的說法,諾克斯和時鐘塔之間存在合作。他們一開始就打算利用圣杯戰爭來清理靈脈當中的魔力,但嚴格來說,這是一種手段而非一個愿望——愿望應該更加的利己、應該更加的主觀,應該……摻雜感情。
這是蝙蝠俠所最不擅長的領域,可他還是堅持開口提問。
“你說你的愿望在圣杯戰爭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實現了。”
布魯斯注視著對方的眼睛:“真的是這樣嗎?你所實現的那個愿望,和令咒浮現時所抱有的那個愿望是一樣的嗎?”
諾克斯向著沙發背后依靠:“怎么突然問這個?”
“我從你那兒獲得了許多東西。”
布魯斯回答:“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為你提供一些回饋——這世界上能用錢買到的東西有很多,而以金錢作為潤滑,能夠推動的事情則更多。”
即便蝙蝠俠很少強調自己的財富,但他還是向對方頗為鄭重地保證:他能做到比大多數人類都多的事,既然他無意奪取圣杯,不如直接向自己來許愿。
真糟糕,這個人類是認真的,諾克斯在心里想。
他是真的想要贈送給自己一些什么,這份心情就和之前拒絕自己時一樣的真誠又純粹。
……怎么偏偏會有這種人類。
原本諾克斯覺得自己懷著某種近乎于惱火的情緒,在和毒藤女商量過之后,他暫且放棄了將對方的心直接活剖出來的想法——那一定會令阿爾弗雷德非常難過——但他還是決定以后絕不主動聯絡,除非他有朝一日為那份無理又粗魯的拒絕作出深刻反思,再將自己的靈魂雙手奉上。
可現在,傲慢地拒絕了自己的人類卻在詢問他到底想要什么樣的禮物作為補償。
……這是能補償的嗎?他怎么能開得了口?
“我現在大概有點明白那些阿卡姆的常住戶了。”
諾克斯說。
“……等等,你剛剛那句話是什么意思?你去了阿卡姆?什么時候的事?”
原本醞釀好的情緒瞬間煙消云散,布魯斯立即質問,擺出了仿佛在審訊犯人一般的嚴格表情:“你有沒有和他們達成什么交易——”
“有人想要殺人,有人想要越獄,你那是什么表情,啰嗦死了,我當然沒有答應他們。”
諾克斯小聲抱怨:“竟然還好意思來問我想從你那里獲得什么,明明你從一開始就什么都不打算答應,還硬要在每件事上都試圖裝得出手闊綽。”
……通常來說,布魯斯韋恩是真的很闊綽。
生平當中幾次經濟上的困窘,都出現在對方面前。
但他還沒來得及為自己辯解,對方就湊了上來,讓他能夠感受到和人類近似的體重和柔軟的嘴唇。很難想象魔女和人類別無二致的皮膚下面究竟包裹著什么,但僅從觸感上來分辨,那只手的手指和他自己一樣骨節分明,從貼合的手掌當中傳來皮膚的熱度,仿佛真的有血液在皮膚之下奔流。
“人類對你來說是什么?”
轉瞬即逝的間歇里,布魯斯按著對方的肩膀提問。那雙眼睛看上去潮濕又明亮——是某種能夠用于攝取魔力的食物嗎?是像人喝咖啡一樣獲得的嗜好品嗎?
如果是的話,那又是游走在人類五感之外的、怎樣的一種知覺?
人類用“場”來描述肉眼看不到的微妙變化,用第六感來形容超脫于五感之外的特殊知覺,依賴電子顯微鏡去分辨肉眼無法看清楚的微小事物,但歸根結底,人們對于世界的觀察和認知都難以脫離肉丿體所形成的桎梏,這是他們與幻想種最初且最大的不同。
那位魔女懷著怎樣的心情,一次次呼喚萵苣放下自己的長發?
“……君主閣下和格蕾還在這里。”
布魯斯撐起半邊身子,將諾克斯往遠推了推。像是為了打消他這種多余的疑慮一樣,對方眨了眨眼睛,隨手打了個響指,原本通往溫室的那扇門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當場消失。
“所以呢?”
諾克斯挑起眉毛問道:“這兒可是我的工房。”
“——”
他確實沒有什么可以給予對方的,除了單方面流淌的情緒。
空氣當中有淡淡的植物香氣,來自杯中的藥茶,以及仿佛被揉碎的花瓣所釋放出的氣息。
“圣杯戰爭結束之后,你還會在這里開店嗎?”
“或許吧。”
諾克斯說:“這不是一個誓約,因此我沒有辦法作出承諾。”
另一邊,格蕾猛然回頭,發現他們來時的門已經消失了。
“師父!”
格蕾驚呼出聲:“那扇門——”
“不用擔心。”
埃爾梅羅二世搖了搖頭,讓格蕾專注于自己眼前水銀鏡:“不要被周圍的環境所干擾。”
“諾克斯先生他——”
“那是他自己的抉擇。”
埃爾梅羅二世打斷了對方。
現代魔女的歸宿有許多種,在如今神秘已經不斷消亡的時代里,選擇自己即將踏上的方向對他而言至關重要。
格蕾于是看向原本門所在的那面墻壁,她并不是傳統的魔術師,也不太理解魔術協會對于“魔女變成人類”那種充滿惡意的看法。
如果化身成自然的一部分,諾克斯先生或許會變成一陣風,或者將落在地上的雨——那固然也很好,是許多存在于遙遠時代的自然神靈所作出的選擇,但對于被留下的人來說,未免有些太過寂寞。
哥譚是整個星球當中,相較其他區域而言神秘等級較高的地方,這片匯聚了美洲大陸魔力的地方就像是一個被短暫吹起的肥皂泡,而就像是夢會醒來,泡泡總有破裂的那一天。
“——就像是夢會醒來。”
兩個人倒在長條沙發上,諾克斯伸手在空氣當中一抓,原本店鋪裝潢的空間就在布魯斯的眼里泛起褶皺,他整個人漂浮在一片黑暗當中,迅速地意識到自己現在正處于某種夢境。
“就像是肥皂泡會破裂。”
布魯斯注視著對方的眼睛,諾克斯有時候確實會用心讓他無法當場就理解的比喻。
“……你什么時候完成的催眠?”
“在你放松警惕的時候。”
對方笑得得意洋洋,像是真正的貓科動物一樣跨坐在他身上,伸了個懶腰,“阿爾弗雷德說希望你能找個機會睡一覺,他在你開車抵達這里之前給我打過電話。”
“……”
很難想象他們之間竟然還保持著如此頻繁的聯絡,而且阿爾弗明明是自己的管家。
“但你不應該在沒有提醒的時候就把我拖進夢里。”
“反正委托已經完成了。”
諾克斯說:“而且沒有人因此而受到傷害。”
第107章 107
中午, 午餐時間。
在沒有了明確的敵人以后,Archer又給自己找了一份兼職,掙來的薪水全部投入進了他們的據點當中,為改善大家的伙食質量添磚加瓦。
“抱歉, 特地把你從英靈座喊過來還要委托你做這些事……”
迪克·格雷森顯得相當不好意思, 他已經到了接近成年的年齡, 自認為自己也應該肩負起一份責任。
“ Master完全沒必要為這種事情感到難為情。”
羅賓漢安撫性質地輕輕拍他的肩膀:“你做得已經夠不錯了。”
迪克看上去并沒有被這句話給安慰到。
“你還在擔心那些利爪的事?”
Archer說:“沒必要為尚未發生的事太過緊繃, 你最近已經忙得夠多了, 精神上也要稍微休息一下。”
“我不是在擔心這個。”
迪克猶豫了一下說, “我還在思考有關于貓頭鷹法庭的事——”
既然那位利爪是他自己生物學意義上的祖先, 那么迪克自認為有責任將這件事情終結在他自己的手中。然而他們不會疼痛不會死亡, 受到的傷害在轉瞬之間就能恢復原樣,面對這種不知疲倦的戰斗機器,迪克還真不知道應該采用怎樣的手段。
這件事情他也不想去求助布魯斯或者芭芭拉——因為前者是個混蛋, 而芭芭拉已經承擔了太多的壓力, 他不想再給對方增添煩惱。
“著急什么?我也會幫你想辦法的。”
杰森·托德走了過來,擺出一副“大哥照拂小弟”的態度——渾然不管對方的身高比自己高了一大截。
迪克沒忍住笑出了聲。
“你說得對。”
他說:“還有你這個未來的魔術師來幫我呢。”
“我現在也是魔術師!”
杰森立即說。
“沒有辦法將玻璃恢復原狀的魔術師?”
迪克調侃他,于是兩人立刻看上去很親近地互相擠兌了起來,這一段時間的共同生活確實他們更加熟悉。
雖然伙食只有速凍披薩,但對這些孩子們來說也已經是一頓難得的美食。
熱氣騰騰的食物對許多人而言已經是一種奢望,在這種時刻可能迎來□□火并的地方, 杰森以尚幼的年齡竟然能夠吸引來這么多無處可去的孩子們暫居,迪克在心里稱贊,他確實非常了不起。
“以后這里會改成學校嗎?”
也有人滿懷期待地向著杰森托德打探消息, 畢竟他是這群孩子們當中眾望所歸的領導者, 也是對于該學校這件事情情報最為靈敏的那一個:“什么時候?到時候我們還能住在這里嗎?”
“具體時間我還不清楚,但蓋學校是肯定的……”
杰森又給自己拿了一塊披薩, 熱氣騰騰的芝士拉出長絲,在幾個月前,他甚至都不會幻想自己能夠過上現在這種穩定的生活:“據說他們已經在招聘老師了。”
這里會蓋起一所新學校,每個人都有地方住。
他們會學習生活在這座城市當中所必要的知識,從學校畢業以后,找到一份還算說得過去的工作,度過自己全新的人生。
周圍傳來一小片壓抑著的歡呼聲,情緒熱烈得就像是節日,如果魔女先生在這里的話,一定會非常享受這種輕松的氛圍。
就在這時,Archer猛然站起來,回頭背對著窗外,對大家大喊道:“快趴下!”
強烈的爆炸突然襲來,迪克·格雷森下意識地將距離自己不遠的那個孩子按倒在地,所有人猛然臥倒,隨后強烈的沖擊波從自己頭頂蕩滌而過,空教室的屋頂在轉瞬之間被掀翻,大家瞬間暴露在中午的日光之下。
“快下樓!你們幾個躲在地下室里……要藏好!”
杰森·托德立刻將幾個孩子往地下室的翻板門里推,感謝古恩太太此前的布置,這棟建筑物當中有不少可以用于藏身的地方。
而另一邊,嚴陣以待的迪克和Archer面前,出現了裹挾在黑暗當中的影子。
這不對勁,綠色的Archer皺起眉頭:按理來說,這場圣杯戰爭當中所有的從者都已經召喚完畢,除他們以外,剩下的兩位從者身份也早就已經明確,不可能再出現這種未知的敵人。
但從魔力濃度的反饋上來看,站在自己眼前的又確實并非人類。
巨大的漆黑身影沉默地橫亙在他們面前,舉起一把仿佛在黑暗當中熊熊燃燒的巨斧,從輪廓上來看,毫無疑問就是那位血斧王埃里克——可對方早就已經被蝙蝠俠排除,靈基回歸了英靈座,無論如何都不該以現在這種詭異的姿態出現在他們面前。
“這是什么?”
迪克問:“我還以為他們已經在圣杯戰爭當中被淘汰了——”
即便布魯斯是個混蛋,他總不可能在這種關鍵事情上對他們說謊。
“恐怕是靈基之影,又或者他們從原本Berserker的信息當中復制出了什么……”
羅賓漢思考了片刻之后回答道——過去的圣杯戰爭當中應該也出現過額外被召喚出來的第八騎從者,姑且將這種情況視作是輸不起的作弊手段好了。
聽上去很簡單,但以他們現在的情況,想要面對一騎額外的Berserker并不容易。迅速交代杰森照顧好這些孩子們以后,迪克和羅賓漢且戰且退,原本打算拖長戰線讓Lancer也盡快趕過來,沒想到這位從者竟然直接向前拋出巨斧,斧子在空中迅速變大,落地的時候就將整個房間的地板都劈裂成兩半。
一棟原本看上去還算像樣的建筑物在轉瞬之間就化作了半層廢墟,露出半截墻壁當中參差不齊的方磚。
“Master!”
羅賓漢將弓箭向迪克的方向拋去被后者接到,而在通信頻道接通的瞬間,他聽到了詹姆斯戈登有些沉重的喘息:“我這里遭遇了疑似Berserker從者的攻擊!你那邊情況怎么樣!”
他的心緩緩沉了下去。
“我這邊也一樣。”
迪克說,“最壞的結果,這種從者有可能是量產的……”
廢墟當中傳來微弱的啜泣聲,杰森猛然回頭,發現一個孩子被倒塌的木頭長條桌壓住了小腿。那個位置距離自己比較遠,杰森從樓梯口跑過來,開始兩手并用試圖抬起那節沉重的木頭。
“抱歉。”
那孩子啜泣道,“我跑得太慢,還一直要讓你從魔女先生那里打工來給我換藥。”
他的手腕和腳踝都透出一種不健康的羸瘦,杰森繃緊肌肉兩手發力,嘗試未果之后,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別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就算不給你買藥,我也會去他那兒掙點錢。”
“但你——”
對方突然說:“你原本可以被有錢人收養吧?”
“根本沒那回事。”
杰森敷衍道:“你在說什么?”
“你一直都沒跟我們說,但其實大家心里都有猜測,不然為什么這個地方突然會被撥款蓋學校——我們這兒這么多年來都沒有有錢人愿意過來看看。”
對方換了種語氣:“你應該接受領養,你是我們當中最聰明勇敢的那一個,一定能過上與現在截然不同的生活。”
“別胡說了,那你們怎么辦?我不可能拋棄掉大家獨自一個人得救。”
“我們已經得救了。”
他說。
話音剛落,從上層建筑物當中傳來激烈的打斗聲,脊背撞在墻上的悶響,迪克沒忍住發出的呼痛,以及身體落在地上的響動。
他是在為自己爭取時間……杰森皺起眉頭,手臂用力,湛藍色的魔力光輝迅速遍布他的兩條胳膊。在短暫的強化之下,他的臂力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迅速將壓倒在對方腿上的沉重長桌掀起來,隨后將對方的一條胳膊擔在自己的肩膀上,托著他一步一頓地朝著地下室的避難場所走去。
而另一邊,迪克格雷森急劇喘息著,拉開手中的弓弦。他們成功將眼前的靈基之影種上了毒藥,可對方的魔力卻仿佛永遠用不完,突然得知了對手不止一個,而每一個都有可能一樣難以對付,實在難免讓人覺得氣餒。
即便是經驗豐富的羅賓,痛覺仍舊在干擾他的判斷——就在巨斧即將高高劈下的瞬間,一位舉著巨大鐮刀的女性擋在了自己面前。
“——小心!”
對方爆發出了近乎于從者的攻擊力:“亞德!”
鐮刀形狀的魔術禮裝發出尖銳的笑聲,回應了對方的呼喚,而同一時間,諾克斯、蝙蝠俠以及一位陌生青年出現在他的身后。
“這不是正常的從者。”
埃爾梅羅二世只看了一眼就做出判斷:“應該是記錄了原本Berserker的靈基信息,之后又采用了某些特殊的召喚方法……最終形成了這種類似于影從者的東西。”
“不是正常被召喚的從者,你們打算怎么辦?”
諾克斯雙手環抱在胸前,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既然倫敦之星和蝙蝠俠都在這里,動腦子的工作就交給你們了。”
埃爾梅羅二世:“…………說過好幾次了不叫叫那種丟人的綽號。”
布魯斯不動聲色地看了對方一眼——他對于這位有過通信交流的君主其實有著諸多想象,然而今天見面才發現,對方不僅運動能力很差勁(以他的標準來說,而且完全沒有經歷過鍛煉),從外表上看也不過是個留著長發的普通人。
然而對方確實毫無疑問,是時鐘塔的十二頂點之一。
“要先確定這種影從者到底數量有多少。”
布魯斯說:“普通警察應付不了這個——我們必須要在更多災害發生之前盡快解決。”
在不確定魔力究竟有多少的情況下只要還有召喚式存在,就能夠源源不斷地量產出這種危險的東西。
埃爾梅羅二世拔高了音量:“格蕾!如果可以的話,盡快將它解決掉!”
“明白!”
少女精神一振,下一秒,地上憑空生長出荊棘,牢牢抓住了影從者的雙腿。迪克·格雷森瞅準機會放箭,在三人的緊密配合之下,總算將對手勉強清除。
屬于從者的黑影消散之后,留在原地的是一具成年男性的身體,已經被格蕾的鐮刀斬成了半截——她捂住了嘴才沒讓自己驚呼出聲,蝙蝠俠上前查看幾秒,回過頭來提醒:“從尸體的情況上來看,他應該已經在你們的戰斗開始之前就死透了。”
格蕾緩緩放下手,而下一秒,諾克斯的表情微動。
“怎么了?”
布魯斯立刻轉頭看他。
“小圣杯那邊收到了魔力。”
諾克斯說:“雖然不足一個正常從者的分量,但也已經足夠產生影響了。”
他眉頭一皺,率先消失在了陰影當中。
第108章 108
諾克斯離開得太急, 甚至沒有清楚交代自己的去處,布魯斯轉向身旁的埃爾梅羅二世,試圖詢問對方是否知道諾克斯的行蹤。
“他剛剛的話是什么意思?”
這位君主臉上的表情很嚴肅。
“凡圣杯戰爭當中所召喚出來的從者,魔力都會流向小圣杯。魔術協會所準備的那個身體會作為圣杯戰爭期間的魔力回收裝置來使用, 但如果回收的魔力過多, 會導致超過身體的承載限度——”
“那會導致什么?”
布魯斯問。
“——最壞的結果是, 不需要額外的那兩騎從者, 圣杯就會提前降臨。”
想要等待詹姆斯·戈登和迪克互相殘殺顯然很難, 他們兩個直到現在都沒有商量出一個合適的手段來角逐出這場淘汰賽的勝負, 在這種前提條件下, 如果想要加速圣杯戰爭的進程, 最簡單的做法就是額外再召喚出從者來——只要土地所產生的魔力還能夠支持這種召喚。
冬木市的圣杯戰爭六十年才進行一次,這意味著土地需要積累六十年份的魔力才能夠支持七騎從者的召喚,但哥譚的建立歷史超過兩百年, 甚至比美國的建國時間還要早, 很難想象這片被刻意割裂開來的土地上究竟積累了多少魔力可以投身于這場廝殺當中。
蝙蝠俠很聰明,立即就猜想到了這個做法對他們所形成的掣肘。
在出現影從者的時候,他們不可能不對其采取措施放任他們破壞城市。貓頭鷹法庭的人可以不在乎普通市民的死活甚至從一開始這些市民本身就是他們汲取魔力的耗材之一,但蝙蝠俠不會允許——生活在這片土地上每一個活著的人對他而言都格外重要。
然而每破壞一騎從者,就意味著圣杯戰爭結束的腳步又向前走了一步,相較于他們, 對方毫無疑問是更期待結局的那一個。
“最后的許愿機制是什么樣的?”
蝙蝠俠問:“如果最后被留下來的master不唯一,是誰先抵達圣杯降臨的地方誰就擁有最先許愿的權利嗎?”
埃爾梅羅二世猶豫了一下,坦言說他不知道。
他的臉上帶有那種有些苦澀的笑容:“雖然說我是圣杯戰爭的親歷者, 但其實我所參與的那一次輸得非常狼狽——并不是Rider性能的問題, 毫無疑問,我召喚出了非常可靠的從者, 但由于我自己是太過糟糕的master,并沒有能在那場圣杯戰爭當中堅持到最后。”
在他所見證的、圣杯戰爭的終局里,Saber使用寶具摧毀了圣杯,存儲在圣杯當中的惡性情報傾瀉而出,將整個城市變成了一片火海。
或是親歷,或是通過資料,在場的所有人都對那一次圣杯戰爭有所了解。
迪克·格雷森突然開口:“那哥譚呢?我聽說那一次是由于圣杯本身的問題才導致波及了整個城市的災難……”
“哥譚的情況不會很好。”
蝙蝠俠說。
雖然對于這種魔術的運作原理不很了解,但他曾經很短暫地墜入過這些魔力構筑的黑泥當中——那是洶涌澎湃的惡意,整個城市積蓄了兩百年之久的瘋狂,這種東西堆砌在一起所構筑而成的圣杯,很難說究竟會實現什么正面的愿望。
“無論如何,我們得先找到諾克斯。”
他說。
埃爾梅羅二世也很同意:作為小圣杯,同時又是saber的master,他現在所在的位置至關重要。
雖然達成了初步一致的目的,但布魯斯的心里還有疑惑。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埃爾梅羅二世——對方看上去不像是個特別擅長隱藏心思的人,平時說話時臉上的微表情格外生動,雖然是君主,但卻不太有身為上位者的那種壓迫感……他之前告訴自己的應該都是實話。
但,這絕不會是全部的實話。
既然陷入危險的境地,諾克斯合理的行為應該主動來尋求我們的幫助,為什么剛剛會突然一下子消失?這種行為完全不符合邏輯,除非他有必須要離開的理由。
就在這時,詹姆斯戈登的電話再度打了過來,他聽上去聲音很崩潰:“到底應該怎么辦!”
他大喊道:“僅靠Lancer一個人雖然能夠抵擋,但那個Berserker根本不會顧及周圍的普通人,他已經把哥譚警署的地面建筑物拆了一半!再這樣下去的話肯定會有人出意外——”
該擊殺嗎?
他不清楚這是否還會給諾克斯帶來負擔。
“格蕾,你去支援Lancer,我去諾克斯那邊。”
埃爾梅羅二世很快作出決定,格蕾睜大了眼睛臉上寫著抗拒:“可是,師父——”
“我不會有事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指了指站在身邊的蝙蝠俠:“這位……這位先生會保護我的。”
他其實很清楚對方根本不是魔術師,但在這種緊要關頭,蝙蝠俠卻顯得格外可靠。
格蕾于是轉頭看向布魯斯,鄭重其事地將埃爾梅羅二世拜托給了他。雙方各赴戰場,埃爾梅羅二世坐進蝙蝠車的副駕駛當中,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給自己系上了安全帶。
“但你們怎么知道諾克斯的位置?”
迪克問,他和Archer打算以游擊的狀態去排查城市當中是否還有其余的影從者。
“我在他身上安了定位器,每具身體上都有三個以上。”
蝙蝠俠發動了引擎。
*
“我大概能猜到他想干什么。”
埃爾梅羅二世在車里說,“當初是我推薦他來哥譚,姑且也要為現在這種局面付出一點責任……啊啊啊!”
他的最后半句話帶著狼狽的顫音,因為蝙蝠俠狠踩了一腳油門,并且再度確認了對方確實不擅長戰斗——很難想象這位君主平時過的究竟是怎樣的生活。
“朝北開!”
兩只手狼狽地抓住車廂內一切可以固定自己的地方,埃爾梅羅二世強打精神大聲指揮道:“他肯定在距離印第安山很近的地方!”
“那兒極大概率是哥譚圣杯真正降臨的所在地,也是身為魔女進行靈脈爭奪的關鍵,他和Saber肯定待在那附近!”
明確了目標之后,蝙蝠俠將車開得幾乎要原地起飛。
如果只是為了躲藏來自于貓頭鷹法庭的攻擊,那他沒必要連他們的聯絡都全部掐斷——蝙蝠俠一只手握住方向盤另一只手按了一下自己耳朵上的通信器,他發給諾克斯的消息依舊沒有回復,這或許意味著對方陷入了某種麻煩。
伴隨著小圣杯所汲取的魔力逐漸增加,屬于人的生理機能也會不斷為魔力儲存的功能所讓步——這個過程毫無疑問會伴隨痛苦,就像是一個逐漸被吹鼓的氣球一樣,直到承載能力的極限,氣球破裂的那一刻為止。
他在承受痛苦,而這種痛苦極有可能會因為他們不斷擊敗影從者的過程而加劇——一想到這一點,心臟就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攫住一般,在胸腔之下急劇跳動。
他很清楚,魔女幾乎不會死去,也很難受傷。
對方聲稱,他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堅固的朋友。
但……他不能接受這個。
半小時之前,意氣風發的魔女先生還在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嘴角露出有些得意的笑容。他對于諾克斯的資料收集已經積累了厚厚的一冊,里面填滿了人格側寫和各類與魔女相關的童話故事,可即便如此,他仍舊沒辦法完全弄懂對方——魔女是隨心所欲的生物,而蝙蝠俠的故事又太沉重。
“他來到這座城市里,究竟想得到什么?”
布魯斯突然問。
“和大部分魔女一樣。”
埃爾梅羅二世看了他一眼,很快就又被蝙蝠車的一個急轉彎將臉摔到了側面的玻璃上。
就在他們驅車行駛過大橋的時候,天色突然暗了下來。
原本正是剛過午飯的時段,一天當中最熱的時候,這一天的陽光不錯天氣明媚,可日光卻在轉瞬之間消失,整個城市都陷入了猝不及防的黑暗當中。
所有的市民都還沒來得及反應,行道燈在白天處于關閉狀態,黑暗鋪天蓋地而來,整個哥譚都仿佛墜入了一片壓抑的鬼域。
布魯斯打開蝙蝠車的車燈,兩道燈光像是利劍一般刺破了黑暗,又過了幾秒鐘,遠處的高層建筑物才陸陸續續將燈打開,星星點點地填補著漆黑的底色。
隨后,蝙蝠燈亮了起來,正打在他們所行進的方向上。
“能不能再開快一點?”
埃爾梅羅二世臉上的表情有些焦躁,“總不能在這個時候沒趕上——”
不需要對方提醒,蝙蝠俠就能感覺到眼前情況的不妙。天空當中裂開了一道縫隙,好在他安裝在諾克斯身上的定位器性能足夠穩定,讓他成功將車停在了一片廢棄的實驗室前。
他迅速朝著天臺的方向跑去,諾克斯穿著那套花紋繁復的長裙站在屋頂邊緣,暴露出來的四肢和脖頸上都遍布著密密麻麻的魔力刻痕。那些魔術回路無一例外全部都在迸射出亮光,就好像是整個人即將自內而外破裂一樣——即便不是魔術師也可以看出,這句身軀已經到了承載力量的臨界點。
Saber就站在他的身邊。有風吹起諾克斯的發梢,而更遠的地方,還有兩只Berserker的影從者在虎視眈眈。
Saber雙手握劍,擺出迎敵的姿態,而面對蝙蝠俠的大聲呼喊,諾克斯就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神色空洞——看來這具身體的聽覺功能已經徹底關閉。
蝙蝠俠一腳將想要從身后偷襲的影從者踢開,剛想要伸手去觸碰諾克斯的肩膀,卻被Saber握住手臂。
“這是最關鍵的時候。”
對方輕輕說,他臉頰微紅,帶著懷念的表情:“這就是我的愿望。”
他看到諾克斯高高舉起一只手臂,魔法陣自腳下緩緩展開。雖然布魯斯對大多數的魔法陣都缺乏概念,可恰好眼前的這一個他十分熟悉——不久之前,他和詹姆斯戈登一起在韋恩老宅當中繪制出了一模一樣的版本,并且從中成功召喚出了Lancer。
……他竟然是要在這種時刻召喚從者。
“雖然圣杯戰爭當中的從者被嚴格限定為七騎,但特殊情況下,也可以以自身為憑依,讓被召喚出來的從者附身在自己身上。”
埃爾梅羅二世說,“憑依在使魔的身上,那些影從者就是類似的情況。”
但諾克斯所想要做的很明顯還要更進一步,他是希望英靈座上特定的某一位能夠回應自己的召喚。
“盈滿吧,盈滿吧。
周而復使,其次為五。”
對方發出仿佛耳語般的呢喃。
伴隨著咒文的詠唱,諾克斯漆黑的頭發從發梢開始染上白色,神情凜然手持長槍的從者將他一點點替換。這毫無疑問又是一期神靈規格的從者,對方抬起眼睛,看見站在不遠處的齊格魯德之后,一下子露出了驚喜的神色。
“終于見到你了!”
她激動得幾乎要哽咽:“等待了那么久,我終于……”
“布倫希爾德!”
“齊格魯德!”
布魯斯原本以為自己即將見證一場有情人時隔千年終于重逢的感人戲碼,但下一秒,布倫希爾德就舉起自己的長槍,毫不猶豫地朝著齊格魯德攻擊過去。
每一擊都是用盡了全力的殺招,長槍貫穿齊格魯德的腹部,鮮血幾乎以噴濺的狀態灑落在地上。
“好久不見。”
齊格魯德握住槍柄,露出羞赧的笑容,看上去絲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傷口:“我親愛的,我也一直在想念你。”
布魯斯:“…………”
這對夫妻有大問題。
第109章 109
昏暗的天色下, 齊格魯德和布倫希爾德揮動武器相互廝殺。諾克斯因為這次額外的英靈召喚而消失無蹤,眼前的這一對千年前的愛侶顯然沒有哪一個能向他解釋眼前的混亂(他們的視線和攻擊都死死鎖定在彼此的身上)——這也讓布魯斯的心里產生了深深的困惑。
……如果召喚出來布倫希爾德只是為了讓這對夫婦自相殘殺,那這種召喚究竟有什么意義?
還有齊格魯德,他有些一言難盡地看著這位魔劍使——他看上去非但不覺得痛苦, 反而臉上帶著格外幸福的笑容, 就好像被自己的戀人下死力氣毆打也是一件浪漫的事。
他原本只以為對方是個普通的戀愛腦(當然, 一騎從者做到這種程度也不那么普通了), 沒想到已經到了無懼生死的程度, 實在令人難以想象。
“這大概是刻在靈基里的詛咒吧。”
埃爾梅羅二是站在更靠后方的位置評價:“布倫希爾德會殺死齊格魯德, 這是已經鐫刻在量子記錄固定帶上的事實——即便他們已經成為了英靈, 即便跨越了千年的時間, 這種命運都無法被改變。”
“但現在他看上去已經快死了。”
布魯斯說。
實力到達了他們這個水準,戰斗意志對作戰的影響權重會非常大。布倫希爾德的每一招都是殺招,而齊格魯德則更多時候都在防守, 那把能夠用于屠龍的魔劍甚至沒有哪一次將魔力灌滿過——在這種情況下, 勝利的天平會向哪一邊偏轉顯而易見。
齊格魯德的額角被鋒利的長槍劃破一道裂口,血液順著眉骨和鬢角流淌下來,讓整個人顯得格外狼狽。然而即便多處負傷,齊格魯德的的精神狀態看上去卻顯得格外振奮,似乎渾然感覺不到自己遭受到的痛苦。
諾克斯把他召喚出來,肯定不是為了讓他被自己的老婆直接弄死——Saber和眼前的從者又進行了一輪緊張的纏斗, 以那種幾乎要互相殺死對方的強度,同時還像是貨真價實的情侶一樣發出久別重逢的甜言蜜語。
“齊格魯德。”
布倫希爾德的臉頰也微微泛紅(布魯斯很懷疑這是由于殺意和運動量導致的),對方抬起長槍, 魔力逐漸匯聚在槍尖, 昏暗的天幕之下只有布倫希爾德的武器煥發出灼目的亮光。
——這是寶具。
遭了!埃爾梅羅二世立即反應過來,還扯著布洛斯的一條手臂:“那家伙想要釋放出寶具, 如果不想被波及死掉的話就快逃!”
兩人迅速向后撤出十幾米,然而就在布倫希爾德的魔力即將匯聚到頂峰的時候,她的槍遙遙指向齊格魯德卻始終沒能向前突進。
布倫希爾德握緊武器的雙手微微發顫。
“哎?這是……哎呀!”
她仿佛恍然般反應了過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的影子已經從身下纏繞上四肢,將她牢牢固定在了原地:“這是把我召喚出來的魔術師……他形成的魔力限制!”
是諾克斯?
布魯斯朝前走了幾步。
“我明白了,這大概是一種擬似從者。”
埃爾梅羅二世說道。
“以憑依的形式降臨在某個人的身上,就能夠短暫地穩固從者的靈基,如果雙方相性合適的話,甚至可以讓兩個人的意識同時對身體產生作用。”
諾克斯是魔女,本身就能提供良好的魔力親和性;而魔女自身對于情感的汲取又可以在某種程度上遏制布倫希爾德身上所背負的詛咒,讓這種憑依召喚實現了岌岌可危的平衡——布倫希爾德雖然對齊格魯德報以殺意,但無法順暢地使出殺招,雙方能夠在這種你死我活的交鋒當中勉強溝通,又不至于讓齊格魯德真的被布倫希爾德殺掉。
黑色的影子化作無數道繩索,從四面八方捆住了布倫希爾德的槍尖,即便對方肌肉繃得很緊,兩條手臂都在顫抖著想要奪回武器的控制權,卻始終沒能成功。
“真是奇妙的術式……沒想到在現代還能有方法讓我們像是現在這樣互相和平地聊天。”
布倫希爾德有些驚喜地稱贊道。
蝙蝠俠:“…………”
看著齊格魯德仿佛已經丟了半條命的模樣,他實在很難贊同眼下這種互相對峙的狀況稱得上和平。
“他把你們兩個召喚出來是為了什么?”
埃爾梅羅二世躲在布魯斯的身后,探出腦袋大聲問道。
“似乎是希望我們能夠保護這個城市……”
布倫希爾德一邊回答一邊抬起她的長槍,出其不易地給了齊格魯德一槍,又被對方早有準備般躲過:“實際上,這位Master在召喚我的時候并沒有給出太過清晰的指示,只是希望我能夠根據接下來的情況隨機應變。”
說完,她恍然般又補充了后半句:“如果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就參考一下蝙蝠俠的意見。”
蝙蝠俠……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回到了他的身上。
“這座城市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布魯斯問,“既然他用憑依召喚的形式召喚了你,原本作為小圣杯的身體怎么樣了?”
“小圣杯的身體還在這里。”
布倫希爾德回答道:“普通人類沒有辦法承受神靈從者以全盛時期降臨帶來的負擔,所以恐怕在召喚結束的一瞬間,這句身體就會像是破損的殘片一樣,瞬間失去身為人類軀體的全部機能吧。”
“就像是將小圣杯所收集來的魔力額外抽取出去了一部分,用作這一次的英靈召喚。”
埃爾梅羅二世也向他解釋:“如此急切地召喚出布倫希爾德,大概是因為Berserker的魔力突然大量涌入小圣杯,如果不能及時將這些溢出的魔力消耗掉,反而會帶來更糟糕的結果。”
既然魔力放著不用也會浪費,不如恰巧趁著這個機會一并實現saber的愿望。
至于小圣杯當中原本儲存的魔力……
布倫希爾德正要解釋,他們腳下的土地就突然發生了強烈的震顫。
這是地震,并且等級遠超于布魯斯此前所經歷過的那幾次——整個城市在眼前劇烈的搖晃,緊急情況之下,他們兩人狼狽地從建筑物的窗口跳了出去,兩名從者也各自逃生,稍一停頓再回頭,原本廢棄的研究室就已經化作了一片貨真價實的廢墟。
隨后,隆隆的響聲和地震的余韻由遠及近。
布魯斯曾經在網上看過一些災難片,但一棟高聳的建筑物在眼前憑空倒下還是第一次見——他們所在的位置遠離市中心,恰巧能夠從遠處眺望整個城市,幾乎轉瞬之間,哥譚的地標建筑物就在地震當中毀于一旦。
這是多少等級?災難突如其來,布魯斯立即打開通信頻段,卻只能聽到一陣混亂的噪點——大概是通信基站也因為剛才的地震而受到了影響。
“格蕾!”
埃爾梅羅二世點亮了自己的一枚寶石袖扣:“發生了什么事!你們那邊的情況怎么樣了!”
“師父!您沒事嗎!”
格蕾的聲音立刻從中傳來,“剛剛的情況好像是地震……幸好戈登先生沒有受傷,我們和Lancer的情況都還好,但有很多人被埋在了廢墟下面,現在該怎么辦?”
現在該怎么辦?
就連埃爾梅羅二世都陷入了一瞬間的茫然——他早猜到這座城市有問題,但沒想到問題會以如此形式被直接引爆。
該不會真像是阿尼姆斯菲亞所說的那樣……
哥譚市并不在地震帶上,在這座城市建立的兩百年歷史當中,也從來沒有發生過如此規模的災害,有那么一瞬間布魯斯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諾克斯拖進了某個夢里,畢竟這種惡作劇確實像是對方能做出來的——但他等待了幾秒鐘,眼前仍舊是仿佛末日來臨般的昏暗場面,沒有發生絲毫變化。
緊隨其后的就是新一輪余震。
空氣當中傳來濃重的灰塵味,三門大橋扭曲之后斷裂,雜進海水當中發出震耳聚攏的轟響;更遙遠的地方,先是迸發出車禍碰撞的聲音和爆炸聲,隨后又掩蓋在了新一輪的混亂和嘈雜里。
“師父!”
格蕾急切切地喊道:“您現在在什么地方,我和亞德馬上就趕過去……請千萬注意安全!”
“我這邊情況還好。”
埃爾梅羅二世的聲音:“優先保護好你自己的安全。”
水泥路面沿著道路中縫裂開一道深深的刻痕,布魯斯接通了衛星通信,萬幸的是,阿爾弗雷德的狀態聽上去還不錯,甚至還有余力關心他這邊的情況,并且講幾句寬慰他的話——“大部分的尋常通信手段都已經暫時失效,您能在這個時候記得帶衛星電話,真讓我感到高興。”
在處處都陷入混亂的時刻,秩序仿佛短暫地從這座城市當中消失了——又或者原本,秩序就是一層包裹在混亂之上的漂亮皮囊,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就足夠暴露出糟糕的本質。
詹姆斯·戈登現在怎么樣了?Lancer應該還在他的身邊,一位從者的力量足夠提供應急保障。那個英國來的小姑娘也說他們的狀態很好,那暫時應該不必擔心。
迪克的情況應該也類似,更危險的是芭芭拉,她現在還在醫院,而且身上的傷還沒有完全恢復……
無數紛繁復雜的念頭從腦海當中閃過,最后化作深深的懷疑——為什么會發生這種事?這很顯然絕對不是一場尋常的、自然發生的地震,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導致了這場突如其來的災禍?
“大概是用作封印的魔術失效了。”
埃爾梅羅二世的臉色發白,他注視著不遠處水泥路面上那道縱向開裂的深痕:“我明白了,這座城市在建立之初就選在了一處特殊的土地上……”
哥譚就像是一座不斷蓄水的水庫,而那真正的危險就暫居于水庫當中的水怪,靈脈的力量提供了讓它遮蔽視線昏昏欲睡的環境,而當原本的環境發生變化,就足夠刺激它蘇醒過來。
原理聽明白了,但——
布魯斯轉過頭去問:“那到底是什么?為什么你們所有的魔術師都不肯把那個真正的答案說清楚?”
就算擁有著保守秘密的本能和習慣,這些英國佬們也顯得太過于神秘人了一些。
“在神秘學的世界當中,注視是相互的。”
盡管整個人看上去臉色發白,幾乎要由于缺氧而倒下,埃爾梅羅二世還是堅持說完了最后這句話:“呼喚名字也一樣,對于一些神秘等級過高的生物而言,哪怕只是背后直呼其名的說壞話也有可能會被視作是僭越和詛咒,舊時代里一些有關于瀆神的描述就是基于這種原理……”
天空當中的縫隙越來越大,隨后一只巨腿從那片縫隙當中緩緩落下,緊接著是半截身子,足足有幾百米高,雙足接觸到地面的時候,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由遠及近的震波。
仿佛噩夢一般的場面照進了現實。
“……那是什么?”
布倫希爾德眺望向遠方喃喃自語,不忘順手又刺了齊格魯德一槍:“給人帶來的威懾感覺像是墜入了黑暗的蘇爾特爾[1]……”
齊格魯德以一個極為驚險的動作躲過去,空出另一只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鏡,贊同道:“那周圍的魔力濃度正在急劇提升,核心區域甚至在逐漸接近神代的濃度……毫無疑問但是比法夫尼爾[2]還要危險的敵人。”
他緩緩拔出了屠龍的魔劍。
“我們應該就是為了這件事而被召喚的。”
第110章 110
盡管還有大半截身子處在裂縫的另一端, 布魯斯仍舊能夠感到撲面而來的壓迫感。
就像是某種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異常生物正在浮出水面——他久違地感受到呼吸急迫,過量的氧氣爭先恐后地涌入肺部,直到戰衣內部的生命監測裝置檢查到他的狀態異常后發出示警。
這一切就像是曾經發生過的、最糟糕的那一天。
區別只在于,那一天里他所失去的是自己的父母, 而現在的哥譚四面八方都源源不斷地有人在失去生命。
城市當中的許多高層建筑損毀, 就連阿卡姆大概也失去了秩序……或許應該感謝那棟建筑物當中埋藏的大量鋼結構, 阿卡姆瘋人院的主體并沒有在這場地震當中發生什么太大的損傷, 但短時間內帶來的秩序混亂仍舊有可能會導致大量患者越獄。
……不行, 要呼吸。
布魯斯用驚人的意志力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時鐘塔的計劃當中絕對沒有這一步, 至少我所規劃的解決方案當中, 絕對沒有‘強行將沉睡在哥譚地下的東西喚醒’這個步驟……”
埃爾梅羅二世語速極快地說道, “這看上去簡直像是ORT從南極當中蘇醒過來了一樣……”
完全沒有聽懂對方在說什么,但布魯斯本能猜測,那一定是種很糟糕的境況。
即便身為從者, 而且還是來自于遙遠神代的從者, 齊格魯德和布倫希爾德的身形面對這種巨大的怪物仍舊看上去像是高山和瓦礫。他猜測這類北歐的從者一定有過對抗超巨大體型敵人的經驗,但哥譚對他們而言顯然不是最好的戰場。
伴隨著裂縫的逐漸合攏,眼前巨大怪物的身形也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兩對單翅膀和生著腳的頭顱,就像是那種恐怖故事當中所描述過的、長相傾向于惡魔的邪龍。
埃爾梅羅二世看上去就像是要原地暈過去了,但他還是堅持站在了原地,沒過多久, 格蕾就帶著變作了沖浪板模樣的亞德從無數建筑物的頂端跳躍著疾馳而來,最終落在了他們兩人的身前。
“抱歉,我來遲了!”
她先是道歉, 隨后才遲疑著問道:“師父, 遠處的那個,到底是……”
“——阿尼姆斯菲亞到底在想什么!”
大概是由于精神壓力過大, 這位君主直白地點著名字謾罵了起來:“這絕對不是地球上的原生生物,來自異星的怪物原本就應該是他們所涉獵的方向,難怪那群家伙堅決不肯親自來哥譚……一定是因為一開始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想想最初的計劃吧,如果真像他們所說的那樣強行將這座城市的靈脈徹底破壞,一定會在一開始就將這東西完全喚醒……地球上難道就沒有一點點他在乎的東西了嗎!
“這是外星生物?”
布魯斯反而從對方的抱怨當中精準地抓住了關鍵詞——如果真是外星生物的話,他恰巧有那么幾個外星朋友……
“不只是外星,極有可能是領域之外。”
埃爾梅羅二世顫抖著聲音說:“涉足了第二法的生物擁有干涉平行宇宙的力量,最糟糕的情況是,眼前的這東西可能擁有平行宇宙同一性,意味著單一宇宙的我們根本沒辦法對他產生有效的傷害,因為它的身上甚至沒有死亡的概念——”
這種不死生物在幾個月之前還只不過是他講義當中所描述的極罕見現象,埃爾梅羅二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不了多久就能直面這種極有可能毀滅整個世界的災厄。
“不管最后是什么結果,既然已經提前支付了代價,那么我們也要想辦法去實現master的愿望。”
齊格魯德的面甲扣了下來,亮光閃過之后,原本紅色的屠龍魔劍重新煥發出湛藍色的光輝——靈機再臨之后,他的魔力儲量再度得到了大幅度提升。
“不是彼此殺死對方,而是在共同面對敵人的過程當中死去。”
布倫希爾德對著齊格魯德一槍橫掃,臉上卻顯出微笑:“能夠在千年之后擁有這樣的機會,對于我來說已經像是神跡一般的幸福了。”
格蕾雙手握緊重新化作鐮刀形狀的魔術禮裝,臉上露出有些猶豫的神色。眼前的怪物讓她感到很矛盾——拋去強烈的壓迫感和威懾力不談,這條比高層建筑物還要高的巨龍給她一種“根本不可能被圣槍命中”的錯覺。
但這絕不可能——倫戈米尼亞德原本就是錨定世界的終焉之槍,如果圣槍都無法將其撼動,那究竟意味著……
面對這種前所未有的敵人,她不太敢去朝著那個方向思考。
另一邊,迪克·格雷森迅速趕往醫院。
沿途四面八方都是廢墟,他只能在心中祈禱醫院的受災害情況不要太過嚴重。
萬幸的是,等他趕到的時候,芭芭拉和許多病人正待在醫院不遠處的空地上——這兒原本是用作慢性病病人平時散步的休息區,由于沒有建筑物的遮擋,被大家用于臨時避難。
迪克一路上都在懷疑,是否他們集體陷入了某種糟糕的真實幻覺,但芭芭拉臉上沉重的表情打消了他的——陷入恐慌的病人們、茫然無措的醫護人員,沉默著佇立在遠處的巨大怪物,這一切的一切都無比真實。
“迪克。”
坐在輪椅上的芭芭拉問道:“那究竟是……這也是圣杯戰爭的一部分嗎?”
“說實話,我不知道。”
迪克·格雷森說:“但我恐怕這和圣杯戰爭沒什么關系……Archer也不認識那究竟是什么。”
好在這只巨大的怪物看上去并沒有完全蘇醒,只是沉默地佇立在地震的廢墟之上,看上去活像是個巨大的、給人帶來危險預感的雕塑。
四面八方都傳來痛哭和慘叫聲,甚至有人在集團精神緊繃的情況下用頭撞墻,在這種極端危險的情況下,迪克自然不敢輕易離開芭芭拉的身邊。現代社會當中的信息傳播得極快,即便哥譚的網絡信息短暫中斷,想必這場驚人的大地震所帶來的劇烈影響一定在迅速向著全球的每個地方傳播。
“要糟糕了啊。”
Archer揉了揉自己原本就有些散亂的頭發:“大地震之后通常就會伴隨著海嘯,以及各種各樣的物資不足……你們經歷過糧食儲備不充分的災荒年代嗎?情況很有可能會發展成那樣。”
“應該不會吧……”
迪克自己也不很確信他只能憑著本能安慰芭芭拉和Archer:“現代社會的工業體系和羅賓漢生前的那個時期有巨大區別,而且聯邦政府也不可能對哥譚如今的情況視若無睹——”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視線看向遠處,海岸線另一邊的天空上亮起了一個小小的、正在閃爍的紅點。許多人都注意到了昏暗天空當中的這一點亮光,又等了十幾秒鐘,噴氣式戰斗機的引擎轟鳴聲由遠及近。
“他們這是想……不行!”
埃爾梅羅二世同樣也注意到了這一幕,他迅速反應了過來,卻沒辦法做些什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攜帶六枚導丿彈的戰斗機越飛越近:“這樣做殺不死它的!那東西身上根本沒有死的概念,這樣做只會讓他從沉睡當中加速蘇醒……”
然而他的呼喊顯然沒辦法傳達給美國政府。
戰斗機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發射出了導丿彈,戰斗部全部精準地命中的目標,而巨響和硝煙之后,沉默的巨龍卻沒有絲毫變化。
“神秘的等級太高了嗎……”
就像是無法使用現代的制式兵器來殺死一柱神一樣,在發覺一擊不中的時候,轟炸機和兩架用于護航的殲擊機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準備調轉方向離開,然而他們卻沒能成功逃脫——即便開足了加力燃燒室,這幾架飛機卻像是被牢牢釘在了畫布上一樣,無法在天幕當中向前移動哪怕幾個英寸。
下一秒,或許只是一個呼吸或眨眼的功夫,整架飛機連同其中的飛行員就都被變成了石頭,在半空當中碎裂成幾塊之后墜入海中,濺起巨大的浪花。
仿佛是被這幾架飛機打擾了睡眠,巨大的怪物緩緩開口,僅僅只是聲波就在城市當中激起了強烈的風暴;行道樹被吹得劇烈震顫,街巷當中甚至就連沒停穩的轎車都因此而被吹得挪動了距離。
隨后,怪物緩緩張開的口腔當中,有高濃度的魔力團塊開始匯聚。
“……緊急回避!”
埃爾梅羅二世立刻喊道。
在場幾人反映靈敏地迅速臥倒。
齊格魯德舉起魔劍。
“那個方向不是沖著我們!”
布魯斯·韋恩從建筑物掩體當中抬起頭,這對他們來說原本是件好事,可他的情緒卻格外沉重:“那里是哥譚的市政大樓——”
想做什么都已經來不及了。
就算在這個時候把超人喊過來,他都很懷疑對方是否能抵擋這種包含著強烈詛咒的魔力放出——
古恩太太的空教室里,地上建筑已經變成一片廢墟,杰森·托德守在地下室的入口處,身后是一小片壓抑著的哭聲。
“沒什么!”
他皺起眉頭,故意大聲說道:“不過就是個超大號的從者被召喚出來了……他們很快就能解決這個!”
說實話,他自己心里都很沒底,沒有手機又通信中斷,杰森·托德握緊那把從諾克斯手里獲得的槍,卻不知道應該將槍口指向誰——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將自己的一只手按上墻壁,嘗試著使用魔力來將這棟建筑物進行強化。
……至少不能讓這棟建筑物在這種時候塌陷,這就是現在最該做的事,杰森在心里想。
同一時間,幾乎就在這種魔力放出即將到達臨界點的時刻,詹姆斯·戈登舉起了自己的手臂。
哥譚警署的情況算不上太好,在周圍有一眾同事圍觀的情況下,他現在的這種行為毫無疑問將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徹底。
……也來不及管顧那么多了。
“…………反正圣杯戰爭已經很難有個好結果了。”
他深吸一口氣,話語當中帶了些鼻音:“Lancer,很抱歉,我可能沒辦法和你一起贏得勝利。”
“哈哈!”
斯巴達之王爽朗地笑出聲:“能夠在這個最合適的時刻使用力量,對我來說也是件愉快事!”
斯巴達之王列奧尼達,擁有最好的防御之盾。
即便在絕無可能獲勝的絕境當中,他都能夠展現出守護他人的奇跡。
“最后沒什么話想說嗎?”
對方的頭頂上燃起一簇火焰,在昏暗的大環境下,火焰熊熊燃燒,將周圍的空間點亮。
四周有好幾個都是他們曾經一起出過井的熟面孔,雖然哥譚警察的身份只不過是臨時用于掩蓋圣杯戰爭的,但“新人警員列奧”其實給很多人都留下了不錯的印象——他熱情、勤勉、勇敢又真誠,即便在很多時候喜歡說些不合時宜的怪話,看著總是勇敢沖在第一線的份上,大家都愿意包容這點無傷大雅的小問題。
“你到底是……”
有人訥訥出聲,意料之中地沒有得到回答。
“我有點想給芭芭拉打個電話。”
詹姆斯·戈登摸了摸鼻子:“其實她跟我說過,自己沒必要為了這種愿望而使用圣杯……我只是。”
他頓了頓:“是我自己更想這么做。”
事實證明,芭芭拉比他這個父親還要更加堅強。
“以令咒的名義!”
詹姆斯·戈登拔高了嗓音,“保護這座城市不要被摧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