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貝朗母星跟自然形成的宜居星球有著非常大的區別。自然宜居星球都是海水占據絕大部分面積, 由于這顆星球是純由人工制作,綠植和淡水才是整顆星球的主要成分。
沒有海水的調節,為了維持內部運轉,對能源的需求大得難以想象。
斯諾德站在地下城最高建筑物的頂端, 俯視著下方的碧綠之海。
很有意思, 梅里埃將她們全部抓到這里來, 卻沒有要處理掉他們的意思。他頗有閑情逸致地將他們安置在這里, 仿佛只是請他們來做客。
“你在等尖刀營與軍部精銳部隊的激戰結果?看來,那些改造成的半人蟲不太聽話。”
“嗯!彼怪Z德會猜到他并不驚訝, 他的行為已經如此明顯。
事實上,那些改造的半人半蟲豈止是不聽話。他們甚至都有弄死梅里埃,取而代之的想法。
只能說這個世界上,只要有利益紛爭就一定會有分歧!脑煜x族’們為了不被王蟲控制, 他們還弄出了君主立憲制。企圖將在斯羅斯格星海內探索到區域分而治之。
呵呵,君主立憲制?
分而治之?
他們以為蟲族是封建王朝嗎?
竟然想靠立法解決基因等級壓制的問題。
不要太好笑。
但更好笑的是,他們的想法竟然起作用。
那些經過改造而形成的半人半蟲, 本身就不純粹。在某種特定的情況下, 他們確實可以無視王蟲的命令。就比如, 當特殊危急情況下, 求生意志會壓過等級壓制,他們并不會聽從梅里埃的命令去拼死戰斗。更不會舍生忘死,只為保護王蟲。
‘改造蟲族’們本就是一群大麻煩, 其中更麻煩的是被這群家伙帶來的獸人軍團精英。
只因這群獸人戰士完全聽從他們的上級, 不受王蟲干涉。
梅里埃的目的, 就是吸引斯諾德以及他背后的軍事勢力過來,清除掉這批不受他控制的家伙。
他不允許自己為蟲族準備的樂園,將來由獸人社會那幫蛀蟲占領。
他做了這么多, 就是為了漁翁得利。
梅里埃一直在等,等待最好的時機可以同時重創威脅他的所有勢力。他在等這批叛軍被獸人世界新政府清理,雙方兩敗俱傷時他再出手,一切都會得到更好的解決。
“你確實很敏銳。斯諾德*艾斯溫格。”梅里埃真的很欣賞他,一個各方面都很符合他審美的家伙,“但你同時也不得不按照我的計劃做。畢竟你們也不允許他們繼續活下來,不是嗎?畢竟,蛀蟲確實是哪個陣營都不歡迎的存在!
斯諾德點點頭。確實,他早知道對方的目的,但他還是會繼續。
這幫老家伙的存在已經比蟲族的危害更大。不僅僅因為他們侵占大部分資源,擅自將精英部隊挪為私用。最關鍵的是他們為了所謂的‘永生’,將人類社會耗費兩千多年才清理干凈的蟲族又重現宇宙。
他們不死,那曾經為了讓人類活下去的那些死去的戰士,他們的犧牲又將由誰來負責?
不過,梅里埃未免也想得太美好了一點。
斯諾德眼眸幽暗,嘴角笑容冷淡。他確實是抱著清理垃圾的目的來到這里,卻也不代表會因此放過蟲族。蟲族五百多年前既然已經被清理干凈,現在也沒有重生的必要。垂下眼眸,斯諾德此時的瞳孔上正在快速地閃爍一些畫面。他帶出來的人確實不多。但不代表他們就真的要受制于人。
“蓋亞,你現在弄清楚要怎么命令蟲族了嗎?”寧安盤腿坐在角落,旁邊是同樣盤腿的蓋亞和尼爾。
尼爾身上掛了彩,脖子和胸口留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剛才跟蟲族廝殺弄出來的。寧安一邊在弄藥劑給他清洗一邊詢問來了蓋亞。
“有點模糊的概念!鄙w亞也是半人半蟲的存在。他不屬于手術制造,他屬于基因改造。蟲族的等級壓制同樣對他影響不大,但他卻可以無意識地利用王蟲的信息素。只是不知道系統的方法和語言體系。
就像有些資料存在數據庫里,偶然間觸發時能調用。但專注取用這些,卻又找不到數據的使用路徑。
“需要點時間。”寧安給尼爾的傷口清洗了幾遍,流出的血變紅才停下來:“在蟲族多待幾天,或許你就搞明白了!
“我能感覺到它們的順從!鄙w亞皺了皺眉,“但他在,它們對我的順從就小了!
“王蟲不能共存吧。”
一旁尼爾的目光輕飄飄地落到梅里埃身上。梅里埃的身體屬于C級普通獸人,其身體的修復速度要遠遜色于S級。但現在,半死不活的梅里埃已經能靠自己坐起身。看來他使用的修復劑是非常不錯的:“你們說,梅里;钪臅r候到底多強?”
寧安與他對視一眼,心里都有些戚戚。憑他一己之力滅掉了自己的種族,就知道不是個小角色。
“過去再強也改變不了現在是個殘廢的現實!
蓋亞對梅里埃有一種天然的排斥。從第一次見面時就時不時冒出撕碎梅里埃的念頭。只不過他能靠理智壓制下來,“輝煌的過去無濟于事。”
……倒也是。
“現在是什么情況?等嗎?”
“不等也沒辦法。何況……”他們只能從梅里埃這里得知外面的戰況,尖刀營無法與斯諾德取得聯系。
寧安就看著有傀儡軍從外面急匆匆的趕回,湊到梅里埃身邊小聲地說著什么。梅里埃的臉色巨變,頓了頓,臉上閃過狂喜,坐在一只蟲族的背上匆匆離開。
“怎么了?是外面發生什么事了嗎?”寧安小聲嘀咕。
“不清楚。”尼爾搖了搖頭。
幾人這樣目送他的背影離去。
此時偌大的大廳內,就只剩下傀儡軍守衛和他們四人。
斯諾德走過來,解開作戰服的外套,一屁股在寧安的身邊坐下。他背靠著墻壁,一條腿支著一條腿盤著。柔順的黑發垂落在身前,身上散發著濃厚的血腥氣。不知道是蟲族的,還是他自己的。剛才在巨木基地下面,斯諾德一直擋在寧安的身前。阻擋了很多攻擊。
“受傷了嗎?”寧安立即松開尼爾,抓住斯諾德搭在膝蓋上的手。
她有些擔心斯諾德。斯諾德再強,也是肉體凡胎。
“沒有,放心。”斯諾德反手握住寧安的手指,嘴角勾了勾。被寧安握著的手緩緩地張開,撐開了寧安的手心。修長有力的手指插入寧安的指縫,溫柔又有些強勢地展開她一只手。
寧安一愣。
有點鬼祟地瞥了下四周,臉上有點熱:“干,干嘛?”
斯諾德抿著嘴角笑。
幾秒后,寧安就感覺到手心一只手指在游動。斯諾德在寫字。
她眨了眨眼睛,抬眸看向斯諾德。
斯諾德嘴角笑容依舊,垂著眼簾,將剛才寫過的字又再寫了一遍。
寧安感覺到什么,緩緩地勾起手指。
斯諾德重新扣上她的手:“等吧,很快就會見分曉。”
與此同時,外面的科勒爾和卡特摩爾等人,早已經跟貝朗母星的守衛軍打了好幾場。
守衛軍人多勢眾,確實非常難纏。不過尖刀營特戰隊強的就是單兵作戰能力。場地小,高輸出高爆發的武器反而不適合使用。因為一不小心,就會帶著整個地下城一起毀滅。所以,在這個略顯逼仄的地下空間內,對方苦于不想破壞地下城的設施而束手束腳。
對比之下,入侵者就完全沒了這種顧忌,人少反而占盡優勢。
他們雖說與軍艦斷聯,且目前也失去了斯諾德的信號。但隊伍內部卻有移動信號源,能維持團隊作戰的內部通信。配合著地下城的建筑物,穿插作戰。
進入地下城內部以后,戰斗力被放大幾十倍。
死傷的人數不少。但活下來的人中,已經有部分人進入了居民區。
地下城響起了震耳欲聾的警報聲。
拉長的鳴笛在寂靜的地下城上空不斷回響,五彩的霓虹像無數無序的鐳射光四處掃射。無數的蟲族飛了出來,一圈一圈地繞著半空轉圈,緊繃得像剛被砸碎了巢穴的蜂群。無序集結蟲群仿佛烏云一般遮天蔽月,一瞬間拉緊了每個人心中最細的弦。
“這里要收尾了,必須盡快與軍艦和上將取得聯系!
科勒爾作為作戰隊的指揮,在耳麥里下發命令:“盡快清理靠過來的蟲群。”
“是!
下面人配合執行,正在摸索地下城的地形地貌。
他們速度很快,像在半空中飛馳而過的殺傷性武器。交叉著收割,所到之處,蟲族的殘肢斷臂與鮮血撲簌簌的灑落,落到樹葉和草木上。有些血液帶毒,灑在葉子上就是一陣滋滋的腐蝕聲。
“血液有毒,注意自身防護。”
“是!
而同一時刻的軍艦內部?苘娫趲ё咧荦埾t療艙后悄無聲息地離開,現在正在軍艦內研究轉換器的西雅有些坐不住。她時不時就要看一眼通訊記錄?床坏綄幇驳南ⅲ睦镉悬c慌。
“聲音波段轉換器還有多久制作成功?”
“已經差不多了!逼渌牟桓艺f,制作各種機械設備西雅是天才級的,“你們收到上將的消息了?”
負責保護西雅的戰士也在等通知。
不過很快他們就發現周龍溪的醫療艙被盜,二來有不明勢力正在悄無聲息地靠近他們。伊恩坐在指揮室內密切地關注著探測器的各種變化。終于看到想要的信號,他倏地一下站起身。
“召喚所有人列隊,進軍貝朗母星。”
“是。”
外面戰況焦灼,部分區域早已滿目瘡痍,而寧安這邊卻安靜得像是來度假的。
除了看守的蟲族寸步不離,外面安靜得像是一個世外桃源。寧安有些坐不住,爬起來想去窗邊看看。可是剛一靠近就被兩只螳螂蟲族的鉗子擋住了去路。
蟲族不會說獸人的語言,只有少部分的王蟲掌握并能完成溝通。大部分蟲族沒有獸人的發聲帶。
寧安悻悻地退回來,一不小心踩到斯諾德的腳。
她嚇一跳,扭過頭來發現斯諾德就站在她的身后。斯諾德扶著她的肩膀,目光掃了一眼兇神惡煞的蟲族。那蟲族身體驟然一僵,收回了鉗子。
寧安此時也放棄了繼續往外看的打算:“斯諾德,你說梅里埃急匆匆的離開是發生什么事了?”
“應該是他們的人已經找到周龍溪了吧!
“嗯?”
斯諾德扶著寧安的胳膊,拉著她到一旁坐下:“現在能讓他放下一切趕過去的。除了讓那群改造蟲族將手里的資源交出來,再慷慨赴死。那就只剩下周龍溪。”
“你不是安排了一批人守著嗎?周龍溪就這樣被帶走,不要緊嗎?”
“進了斯羅斯格星海貝朗母星,就已經做好留不住周教授的準備了!彼怪Z德笑笑。
這里可是蟲族地盤,能夠與人類持續拉扯兩千多年。最后因為美人計而覆滅的強悍戰斗種族。蟲族的核心區域,尖刀營才不到五千人的隊伍孤軍深入,能全身而退都是小概率事件。不過他們不能不進,想要一個新世界,舊社會的殘渣就要清理干凈。且越快清理越好。
“周教授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
“基本不會有醒來的時候,如果醒來,應該是離去世不遠!
寧安不敢想象,梅里埃親眼看著周教授死去會做什么事。很多時候,梅里埃做事其實沒有一個準確的邏輯,好像很多決定都是臨時起意。但如果將他看做沒有邏輯的瘋子,那就是真的腦筋不清楚。這家伙是有思想有計劃的瘋子,真真實實的危險存在。
時間過得不久,前線急報傳來。
入侵者成功突破第二層防護,刺殺了好幾位高官殿下。那些滑不留手的家伙竟然戰斗力驚人,能將高官的私人護衛隊殺死了大半。以骨翅蟲族居住地為分界線,以東方向死傷驚人。
梅里埃聽到消息暢快的大笑,心情的愉悅讓他容光煥發。
“斯諾德,還是你帶出來的兵強啊。”梅里埃這方面也很羨慕他,同樣作為一個統帥。他手下的蟲族戰斗力確實夠強,但在自主作戰的智慧上非常欠缺。但獸人戰士就沒有這方面的短板,“才這么短的時間,你手下那批人就能做到這個地步!
“這少不了你的幫忙!彼怪Z德坐在墻角沒起身,頗有些懶洋洋的姿態,“我的人作戰能力再強,人數還是不夠。沒有你渾水摸魚的幫忙,他們也不可能這么快找到軍事核心要地,逐個擊破!
梅里埃沒有否認。
“你把我們帶來這里,是想讓我們最后為你背鍋?”
尼爾喝了幾瓶解毒劑,臉色已經好看很多。
雖說斯諾德和梅里埃的對話沒頭沒尾,但尼爾還是猜到了他們在說什么。這就要追溯到四五百年前,梅里埃一開始為復活蟲族,以‘永生’為誘餌誘惑了一批社會蛀蟲為他出錢出力出資源。而現在,他真的將蟲族復活以后,又嫌這批‘出資方’指手畫腳,搶占資源。
所以,梅里埃才會在各方勢力之間挑撥周旋,他在借刀殺人,引第三方來替他清除隱患。
他們,就是梅里埃選定的第三方。
現在梅里埃自覺機會成熟,讓傀儡軍出手殺‘改造蟲族’。留著他們幾個,當做事情結束以后的頂包人。
“真是陰險啊……”這樣殺光或者沒殺光,事后他都能撇的一清二楚。
“其實,對我們也沒壞處!
架都不用他們親自打,也挺好的。省力氣了。
兩人嘀嘀咕咕,梅里埃卻聽得笑起來:“不,我沒想讓你們背鍋。”
他根本不怕那群改造蟲族知道。那些家伙確實不受控制,也確實貪得無厭令人厭煩。但梅里埃從未將它們放在眼中。只因那些家伙使用的蟲族大腦,全都受制于他。哪怕明面上完全沒有問題,也終將在某個關鍵時刻,被他所操控。梅里埃只需要這一點就夠了。
當然,這些小事情就不用告知其他人知道。
梅里埃的心情很好:“還是那句話,只要你們愿意替我取來身體,我們的合作就可以繼續。我將不遺余力地幫你們清理掉叛徒。”
“我是很誠心與你們交易的!泵防锇V笓]蟲族上前,“我可以在這里跟你保證!
他目光直直地落在斯諾德的臉上,隱隱有些懇切的姿態:“這次的交易結束。清理掉你們獸人世界的渣滓,完成最后的統一。我將召回所有遺留在外的蟲族,將我的族群封控在斯羅斯格星海的密林中。只要我還活著一天,蟲族永遠不會離開斯羅斯格星海一步。怎么樣?”
“我憑什么相信你?”斯諾德眼眸一點一點加深,深入晦澀的星海黑洞。
“就憑你將周龍溪帶過來。”
梅里埃舔了舔嘴角,細小的瞳仁微微震顫著:“就憑這一點!
雙方四目相對,許久,斯諾德收回了視線。
“怎么證明?”
“三天后,你將看到我的誠意!
黏在等待的時間里,戰報一個接一個的傳遞到大廳。
與戰報同步的,還有前線的戰況畫面。
不得不說,梅里埃的誠意很足。
“怎么樣?現在相信了?”梅里埃又一次舊事重提。
“你為什么執著于叫我們去幫你取回尸體?你既然知道位置,也有足夠的人手。為什么不自己去?”
寧安實在不懂,難不成尸體還有特殊指定人才能?
就像她上輩子看的玄幻小說那樣,兵解的大佬所留下的傳承只能由特定的人去繼承??
太扯了吧!這是星際社會,不是玄幻修仙!
“處理尸體的人是周龍溪!
一句話,概括了所有。
周龍溪處理的尸體,周龍溪是個非常有想法且冷酷又有魄力的生物生化學家。且她是個華族,純血人類的高智商華族人。眾所周知,華族的喪葬歷史傳承上萬年,其中古文化中關于陵墓的機關術至今都威名赫赫。她既然將王蟲的尸體做那樣的安排,肯定有著一般人不能理解的巧思。
“唔,你的意思是,她給你的墓設置了機關術?”
“大概是這個意思!泵防锇N⑿Φ乜粗鴮幇,點了點頭,“所以,你們愿意合作嗎?”
寧安和尼爾一同看向斯諾德。
斯諾德在沉默了許久之后,忽然微笑:“可以,我答應你。但我有一個要求!
“請說!
“我要求尖刀營戰士的安全,以及你負責清理完所有的渣滓!
“可以。但你們要盡快拿到我的身體!
斯諾德很干脆:“任務進度百分之五十以后,我們會應約定去做。”
“一言為定。”
本以為,百分之五十的清理速度,至少要等個十天半個月的。
然而沒想到,結果到來得比預料得還要快。
地下城沒有黑天半夜,靠著特殊的日夜交替模擬系統來區分黑夜和白天。而如今在動能系統被強行破壞的情況下,所有的系統都自動啟用了最節能的模式。
替換成白天三小時,二十一小時黑夜。
三小時白天與二十一小時黑夜的交替一共進行了六輪。梅里埃就已經達成了協議內容。
斯諾德和寧安等人也沒有耽擱,在同一時間前往梅里埃尸體的藏匿地點。
挖掘的難度不大,因為這里不是一個地下墓室。
唔,這么說不精準。這里本就是貝朗母星的地下城內,藏在地下城內的地下,就跟下一層樓那樣奇怪。何況存放梅里埃身體的地方也并非什么機關遍布的帝王陵墓。
這里就是一個安裝著普通實驗室安保系統的特殊實驗室。唯一難應付的,是地下室內的毒氣。
當穿戴好完備的防護,進入內部,再取走尸體,簡直小兒科。
“這些裝置要一起拆嗎?不拆的話,這尸體會不會一帶出去就爛掉?類似于開棺氧化……”寧安隔著厚厚的防護罩,看著遍布地下空間的儀器和特殊管道。這些管道不知道是有什么作用,連接在存放尸體的艙室四周。同時供給保存尸體鮮活度的藥劑,也在輸出著里面產生的廢氣。
“那還是拆吧。”既然答應要將尸體完整帶回去,那做事還是得做到位。
“可是,我不擅長這種東西。”
尼爾陷入了濃濃的懊悔。他雖說后來回學校惡補了機械方面的知識。但時間太短,他能學到的東西有限。這種復雜的精密儀器,他實在不懂。
“你別看我,我也不會!
比起尼爾一知半解,寧安是完全不懂。
兩人尷尬地站在一邊,最后還是眼睜睜看著斯諾德一個人拆掉了所有。寧安一邊崇拜一邊吐槽,斯諾德能干的不像一個上將,他怎么什么都會!不愧是她選中的男人!!
斯諾德被寧安的星星眼閃得好笑,拍拍她腦袋。
“走吧,我們該回去了!彼怪Z德將尸體的醫療艙抗在肩上。
忽地,似是感受到什么腳步一頓,他的表情露出了一點微妙。腳步又復從容。那姿態,仿佛在期待著什么的發生。
“哦哦,好的。”
斯諾德率先走出地下室。寧安和尼爾分別扛著不同的儀器跟上他。
就在他們帶著尸體趕回梅里埃的地盤次日。寧安還在餐廳吃著難吃的‘蟲族美食’,豎起耳朵就聽見了外面嗡嗡嗡的蟲群聲,以及飛行器和武器盤旋的聲音。
她與斯諾德對視一眼,知道,這是梅里埃的地盤被蟲群包圍了。
“怎么回事?蟲族內部造反了?”
寧安趴在窗邊,看著鋪天蓋地的蟲族,以及蓄勢待發的作戰飛行器。
“也許吧!彼怪Z德丟下爛泥一樣的糊糊,“誰知道呢。”
……
誰都不是傻子。梅里埃對‘改造蟲族’的隔閡,‘改造蟲族’也一樣有。
嘗過權利滋味的人,沒人愿意從王座上走下來。
說起來,這里的雙方,曾經都是坐在王座上的主人!脑煜x族’們如果不是追求永生,他們此時就在王座上。比梅里埃這個死了五百多年的王蟲更接近權利的中心。他們確實被貪欲蒙蔽了雙眼,但不代表生死存亡的時候,還沉迷夢境不醒。
在重要成員精準被殺,幾個區域軍事基地精準被毀后。不懷疑有內鬼,他們才是真的腦子被蟲給蛀了。
提到內鬼,什么家伙比梅里埃更值得懷疑?
當所有喝著美酒吃著美食的家伙在一碰面后,糾集了剩余的力量就趕來了王蟲的區域。
擒賊先擒王。
抓住了王蟲,那些聽令王蟲的傀儡軍就得到了有效控制。說不定,他們還能逼迫王蟲交出傀儡軍的控制手段。將傀儡軍全面掌握在自己的手上。這樣,再回頭來清除入侵者就簡單多了。
作戰宗旨:攘外必先安內。
斯諾德站在大廳的角落,靠在墻壁上,看著曾經的同僚頂著蟲族的觸須和肢體出現在這個大廳,只覺得有趣。老實說,這些老家伙年輕時候也都是個個俊美帥氣。但在多年的驕奢淫逸中變得腦滿腸肥。此時頂著觸須和尾勾的樣子,活像一只一只剝去了外鎧甲的丑陋肉蟲。
他們對于斯諾德出現在這,竟然有些驚訝。
“斯諾德,你怎么會在這里?你不是應該在……”說話的正是軍部早已退休的上任上將。羅伯茨*伯爾根。他目光在斯諾德和梅里埃之間幾個流轉,落到了頂著一張斯諾德臉的蓋亞身上。
他的身后,跟著一排軍部高級軍官。這些軍官在面對斯諾德的注視時,一個個眼神閃爍地躲開了。
反而是羅伯茨大驚失色:“等等,難道你也加入了?”
本以為尖刀營堅貞不屈,斯諾德這種小年輕死腦筋。沒想到他‘改造’得比他們還徹底。
羅伯茨*伯爾根的目光落到蓋亞那漂亮又有力的外骨骼上,那懸掛在半空中的銀白色尾勾。渾身上下隱隱散發出的強勢王蟲氣息,竟然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你……”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梅里埃打斷了:“你來做什么?不會是找我求和吧?”
“求和?”羅伯茨立刻收回了視線。
他頓時擰著一張肥碩又衰老的臉冷笑道,“你好好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需要求和?貝朗母星從六十年前就已經屬于我的地盤。給你一個王蟲的地位,你不安心地做你的實驗,反而四處挑唆。看來是給臉不要臉!真以為有個王蟲的腦子就真的是王了?可笑!”
就像梅里埃想清除蟲族內的渣滓,‘改造蟲族’們的高層也想清理掉沒用的工具。
梅里埃,不,應該說古峴。在羅伯茨*伯爾根等人的眼里,眼前的人,就是一個僥幸被王蟲大腦寄生的C級生物生化研究員。一個跪在他們腳下祈求施舍的服務者,一件用得趁手的工具。他們利用他的能力完成自己的愿望,愿望達成了,工具就可以報廢了。
當然,看在過去的功勞上,他們可以給工具人一點好處。但絕對不允許工具反騎到自己的頭上。
所以,當他們清晰地感覺到王蟲信息素對他們的壓制后,這幫狡猾的蛀蟲就商議了應對方案。
轉移資源,帶走精銳部隊,研究復活古戰神克隆人……這些反人類實驗當初都是在為應付被王蟲信息素壓制的弊端所進行的嘗試。
而事實證明,也確實有能抵消王蟲壓制的方法。
那就是,讓梅里埃的大腦,永遠待在B級以下等級的獸人身體里。
永遠不給他獲得自己身體的機會。
只要不能靠近本體,他就永遠是個寄生在獸人身體里的器官。他的特殊聲波確實能影響其他蟲族,卻壓制的十分有限。只因蟲族的等級壓制很原始也很可笑,它需要王蟲大腦的聲波,配合王蟲腺體器官釋放出信息素一起工作,這樣才能構成完整的威懾力。
梅里埃就沒有身體,精準的說,是他現在的身體里沒有王蟲腺體。
說到這個,其實這也是改造蟲族們蝸居在貝朗母星的主要原因之一。王蟲梅里埃確實就已經死了。但可惡的是,有人利用特殊手段保存了它的身體。讓那具尸體五百多年了,依舊保留對普通蟲族的超強等級壓制。其他次等級蟲族根本沒辦法靠近,更沒辦法毀掉它。
可笑又荒謬,但這就是‘改造蟲族’與梅里埃之間相互制衡的根本原因。
也是羅伯茨*伯爾根等‘改造蟲族’們作為次等蟲族改造者,能夠帶領一批下屬闖入王蟲居住地,包圍這里的根本原因。
“聽說王蟲的形成,就是次等蟲族吃掉上一任王蟲的腺體和大腦,獲取其中養分的過程?”
羅伯茨*伯爾根垂涎地看著梅里埃那具已經蟲化得很徹底的身體。雖說他很確信對方身體里應該沒長出王蟲的腺體來,但大腦強悍到改變寄生肉體,說明它確實很強。
“我還沒當過王蟲!绷_伯茨*伯爾根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不如你退位讓賢一下?”
第212章
“退位讓賢?”梅里埃覺得好笑。然后就真的笑起來。
他先是輕輕的笑, 但像是越笑越好笑的樣子,漸漸發展成大笑。
他的笑聲冰冷而機械,在這個寬敞的大廳上空來回回蕩,卻隱約形成一股科學難以理解的壓迫力。就算是非蟲族的寧安等人, 也感受到了那股隱隱的壓迫。
他們的臉色逐漸怪異, 似乎第一次在生理層面感受到所謂的基因等級壓制力。
大廳下方站著的羅伯茨*伯爾根等人臉色非常難看, 堪稱鐵青。
顯然, 他們沒有料到事情會有這樣的發展。
其實按照他們原本的估計,梅里埃是空有王蟲大腦的C級草食系獸人沒有實戰能力的廢物科學家。就算腦子比一般人類都好使, 但在缺乏絕對武力保護的下,也是不足為懼的。但現在,他們發現情況不太對。對方可不止是空架子那么簡單,梅里埃是能實質施加壓力的。
“怎么會這樣?”跟著羅伯茨*伯爾根一同趕來的老家伙們私下驚慌起來。
他們東張西望, 竊竊私語。
隨著梅里埃的笑聲越來越猖狂,‘改造蟲族’們所能感受到的壓力就越大。其中一個身體素質較差的,站在隊伍的最后面, 此時甚至隱約有跪下去的趨勢。
幾人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似的, 渾身遍布冷汗, 四肢僵硬得不聽大腦的指揮。
“古峴!”羅伯茨大聲呵斥, “你又在搞什么鬼!”
沒有王蟲的身體,他應該沒這么大的壓制力才對。難道他從別的王蟲克隆體內制造出了適合他的腺體?
不可能!
王蟲腺體哪里是那么容易制造的!
他們克隆了那么多王蟲,真的長出具備壓制其他蟲族的王蟲腺體的, 根本沒有。
是的。這件事, 除了參與實驗的內部人知情, 根本沒有對外界披露過。哪怕是深入調查過整個事件的斯諾德,也不知道其實他們克隆的王蟲是不完整的王蟲。那些東西空有花架子沒有真正的王蟲控制力,所以才會那么輕易地在阿勒法被清理干凈了。
也正是因為是花架子, 當初阿勒法一戰損失慘重,他們也沒覺得太可惜。
“你……”
“跪下!”梅里埃突然停止了笑聲,歷喝道。
他的一聲呵斥,讓本就行動受限的‘改造蟲族’們瞬間膝蓋一軟,全部伏跪在地。
那種臣服姿態就像野獸在碰見更強的野獸時,蜷縮起身體,瑟瑟發抖的樣子。‘改造蟲族’們臉上又青又紫的,心里更多的是毫無準備的無措。
不得不說,這場變故讓旁觀的幾人都好奇了起來。
寧安眼睛都瞪圓了,有些不可置信的荒謬感覺:“這幾個人是來干嘛的?來搞笑的嗎?”
不能怪寧安這樣奚落他們,實在是太好笑了。氣勢洶洶的跑來要搞‘下克上’,結果一個照面,卻被人家一句話給嚇跪了。打臉爽文都不敢這么寫的!
寧安的奚落太及時,本就臉色難看的‘改造蟲族’們又羞惱又氣,他們比寧安更懵。
“貝朗母星六十年前就屬于你?”
低沉機械的聲音從上首飄沉下來,仿佛夾雜冰涼的氣息。梅里埃的下肢依舊處于癱瘓狀態,但氣勢卻絲毫不弱。他斜靠在一個體型巨大的猙獰蟲族的身上。仿佛那只巨大的猙獰蟲族是他的坐騎一般,乖順又安靜。梅里埃此時那雙瞳孔細小的眼睛俯瞰下方。
不知道是否是他們的錯覺,梅里埃外顯的蟲化特征反而收斂了很多。
“我怎么不知道這件事?”嗓音落地,一陣無形的寒風蕩起。
明明是簡單的話,卻像一個一個精神武器刺進在場‘改造蟲族’們的精神腦海。‘改造蟲族’們的臉色也在一瞬間變得青紫。他們粗重地喘著氣,胸口一起一伏,仿佛承受巨大的折磨。
尼爾看的嘖嘖稱奇。
雖說這個場合說小話實在太不嚴肅,但真的忍不。骸八麄儾粫枪室庠谘莅?”
作為獸人,尼爾確實也能感覺到一點王蟲的壓迫力。但這種壓迫力對于不同種族的生物來說,就像是人在遇到危險時的一種很玄學的直覺感知。類似于第六感,不會實質性地對身體造成傷害。但眼前這群半人蟲是真真切切的有生理痛苦。
“應該不是演的!睂幇仓噶酥概赃吤碱^擰起來的蓋亞,“蓋亞的表情不太對!
蓋亞的表情,像是一只狼犬看到另一只狼犬在他的地盤撒尿一樣,滿臉的抗拒和惡心。他那條一直自然懸掛的尾勾此時豎起,呈現出攻擊姿態。
“蓋亞你沒有感覺到被壓制嗎?”
蓋亞搖了搖頭,他的目光落到上方的梅里埃身上:“他臭得像幾百年沒洗澡!
對蓋亞來說,梅里埃發威的最大感受,就是對方身上令蟲厭惡的氣味此時以幾百倍的濃度爆發出來。壓制感他是沒感受到的,但難聞的味道也有點讓他生理性的難受。
“看來蓋亞身體里的另一半王蟲基因等級很高啊……”
尼爾到現在才對王蟲基因等級有明確的感受。
事實上,他一直以為王蟲就是蟲族的一個種族。
就類似于曾經的人類世界的封建王朝。王蟲對標王族這一個階層,或者說王族一族人。只要出生在這個家庭里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成為王。完成冊封就行。但現在看來,明顯不是。王蟲是一個特殊的存在。相對于低級蟲族來說,它更像是另一個物種。
王蟲甚至進化出了不同于低階蟲族的一套器官,能夠理解蟲族以外種族的語言。
“不清楚!睂幇惨埠茉尞,蓋亞居然沒什么特別反應。哦,也不是,他覺得臭,“制造他的人,是那個著名的華族叛徒郭生;蛟S在挑選制作材料的時候,郭生挑選了精品!
說起來,郭生制作的人蟲結合物不止一個。蓋亞算一個,寧風也算一個。
與蓋亞一樣,寧風也是只完全脫離蟲族基因控制的人蟲結合物。不知道是郭生在制造的過程中規避了王蟲等級壓制的問題,還是他倆采用的王蟲基因本身就罕見。
“你說,剛才那個死胖子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尼爾突然很感興趣,湊過來。
“什么?”寧安密切關注著前方的發展,聞言扭過頭。
“就下任王蟲如果想變成王蟲,就要吃掉上一任王蟲的腺體和大腦。”尼爾嘖嘖搖頭,“這未免也太扯了了吧。一個腺體和大腦,能有這么大的作用?那咱們曾經在阿勒法看到的那么多王蟲,他們有那么多的腺體和大腦吃嗎?沒有吧,那那些王蟲難道就不是王蟲了?”
“嗯?”寧安眨了眨眼睛,“這是個好問題!
“對吧。”尼爾點點上面的蟲子,“這次蟲潮也有很多王蟲?偛荒芩麄兤鋵嵰膊皇钦娴耐跸x吧?”
寧安不禁思考起來。
對!這個問題可真是個好問題啊!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王蟲雖說戰斗力很強,但好像比梅里埃要好處理得多……”
“廢話!只要是活著的生物都不是不可戰勝的。上頭坐著的那個更脆!咱倆隨便誰上去錘他一下就死了。能有這么大的壓迫力,是因為他的壓制針對的是蟲族內部!
寧安點評:“這些老東西是被身體里蟲族器官給干擾了。不然不可能坐等挨打。而且梅里埃還是少見的精神系王蟲,他的精神控制系數很高。大腦是他身上最強的地方,實戰能力估計不算歷屆王蟲最頂尖!
尼爾也知道他是精神系王蟲。他想說的不是王蟲對改造蟲族的沖擊,也不是說他對獸人的沖擊。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梅里埃為什么這么篤定蟲族就他一只王蟲。”
他們確實沒有親眼見過他全盛時期的樣子,也不清楚他究竟是怎么憑一己之力殺光周邊其他巢穴的王蟲。他只是有一種感覺:“但現在整個重生的蟲族就只認他,這不是很奇怪嗎?其他王蟲為什么不能掣肘他?”
寧安總算是明白尼爾在說什么了。
她皺起眉頭,不由想起之前蟲潮爆發,她人還在參水猿時的情形。當時她就一次性撞見了兩只王蟲。還是外形條件無限接近獸人類,且掌握了獸人社會語言的王蟲。
想想,她不是肯定的猜測道:“難道除了梅里埃之外,其他王蟲是缺少腺體?或者大腦?”
“不至于吧……”
“缺少這些也能控制蟲族,命令蟲族進攻全星系嗎?”
“能啊,蓋亞和寧風就擁有這項權利。”寧安其實覺得這點不具備說服力,“我猜測,應該是點兒王蟲的基因,就能夠控制低等蟲族。但想壓制高等蟲族,尤其是接近王蟲位置的次級蟲族就比較困難?”
“有這個可能。”尼爾覺得有道理,“也有可能那些王蟲本身就基因不純,是個畸形?”
就像現在的改造蟲族們一樣。
當然,這些都是寧安的猜測。不然不能解釋,梅里埃為什么篤信他能完全掌控整個蟲族。
“不過現在這些也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嗎?那些王蟲早就被殺光了。蟲潮爆發后,光尖刀營就斬殺了三百多只克隆王蟲,F存在十二主星系的蟲族基本被肅清干凈!
尼爾說著,兩人忽然對視起來,停止了說話。
對視著沉默。
許久,寧安才像是深呼吸一樣的開口:“……你說,那些克隆王蟲,會不會存在特殊的漏網之魚?就那種既有腦子又有腺體的大家伙,非常雞賊地找了個地方隱藏起來什么的?”
尼爾倒吸一口涼氣。
……這個問題好像不能深究。一旦深究,毛骨悚然。麻煩會無窮無盡的感覺。
“就算有,也不是成為下一個梅里埃!彼怪Z德忽然開口,像是知道兩人在想什么似的:“你們以為梅里埃這種角色是大白菜嗎?”
斯諾德突然加入聊天,嚇了兩人一跳。
寧安看向斯諾德,斯諾德勾了勾嘴角:“像梅里埃這種精神系的王蟲,本身就是非常罕見的!
他聲音壓的很低,目光還留在前方:“何況梅里埃本身擁有令獸人都震驚的學習能力,并熟練掌握獸人社會的語言和文化。更稀奇的,是他的成長經歷。要知道,不是所有王蟲都有運氣在具備這些能力的同時,還恰巧遇到一個周龍溪和一個締造弗雷耶圣地的生物生化學家。”
“成就梅里埃獨一無二的關鍵,是他從誕生后就遇到了兩位獸人老師!
斯諾德摸了摸寧安的腦袋,像摸小動物一樣撩起她的頭發卷在指尖:“教育從根子上改變了他的思維方式。他與其說是蟲族,更像是擁有人的思維但摒棄情感的獸人!
“這種王蟲不會出現第二個!
“如果真的有。那么,它出現的第一時間就會清除掉梅里埃!彼怪Z德的嗓音清涼又好聽,卻帶著令人冷靜的寒氣:“而梅里埃死去,就意味著令人棘手的蟲族時代走向結束。”
他手指輕輕點著跪在地上,被梅里埃故意折磨羞辱的‘改造蟲族’們。
“另外,他們也不會允許那種生物出現第二個。否則會對他們未來的美好生活有太大的打擊。這樣從制造工具的角度出發,他們不會允許這種生物被制造出來。”
老家伙們連梅里埃這種殘廢王蟲都無法容忍,怎么可能允許那種東西出現?
同樣的,梅里埃也不會允許。
“……可以說,從源頭上就杜絕了這種東西的出現,漏網之魚就更不可能。”
斯諾德這樣說,寧安和尼爾狠狠松了一口氣。
講真,如果真的冒出來一個這樣的王蟲。那才是現實版的一輪又一輪的恐怖循環。
“那蓋亞和寧風又是怎么回事?蓋亞看起來并不會被梅里埃壓制的樣子……”寧安雖說跟蟲族打了挺久的交道,但真的搞不清楚王蟲之間互相牽制的根本因素。
“那就要問華族基地曾經的締造者,在過往與蟲族的戰爭中遇到過多少令人恐懼的王蟲!
斯諾德大概知道這些半人半蟲的制造來源。
獸人的基因不必說,是歷代獸人世界出現過的驚才絕艷的戰神。那么與之相配的蟲族基因當然不可能差。否則這種半人半蟲的生物就不可能制作成功。極大可能會出現一方基因會被另一方基因完全壓制的結果。
“梅里埃不是最強的一代王蟲。蟲族歷史上有許多的強者出現。更何況,本身王蟲與王蟲之間就不存在等級壓制,只是互相排斥而已!
“……那王蟲資格的繼承要吃掉上一任大腦和腺體,這是真的嗎?”
“自然誕生的王蟲是遵從這種規則的!彼怪Z德給與肯定的回答。
“這樣……”
“那,又有個新問題,第一代王蟲是怎么出現的呢?”
“第一代沒有前代的可以繼承,他們是怎么來的?總不能是養蠱養出來的吧?”寧安不知道怎么的,聯想到了古華族的苗疆蠱王傳說。
就像苗疆養蠱,都是各種毒蟲丟進一個甕里廝殺,互相吞噬后留下最強的一只。
“很有可能!彼怪Z德也笑起來。
不過,很快他嘴角的笑容就被鮮血給掩蓋了。
漸漸地,梅里埃已經失去折磨這群‘反叛者’的興趣。
他指使身下的坐騎飛至‘改造王蟲’的跟前,開始收割這些家伙的人頭。但事情并不是這么簡單的。他確實對‘改造蟲族’有壓制,但對他們身后的獸人精英軍官可沒有壓制能力。他的收割行為在一瞬間刺激了緊繃的局面。
第一顆腦袋滾落到地上,戰爭就開始了。
大廳內的蟲族與跟隨‘改造蟲族’進來的軍官激戰在一起。鮮血與碎肉像落地的雨,很快就染紅了木質的地面。部分蟲族的血液有腐蝕性,落地就是滋啦一陣腐蝕聲。
與此同時,窗外的蟲族與守衛軍雙方像是接受到來自上峰的信號,也開啟了戰爭。
拱衛王蟲的蟲族全是蟲族最強戰力。守衛軍也不是小角色。
雙方激戰,戰場是極其慘烈的。
武器轟炸與驚呼慘叫,伴隨著槍林彈雨聲,讓整個地下城的氛圍都沸騰。斯諾德垂眸看著滾落到自己腳下的羅伯茨*伯爾根的腦袋,對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那雙渾濁的眼睛還保持著目眥盡裂的樣子,眼白的部分布滿了恐怖的血絲。
即使是已經改造成蟲族的模樣,他的血液還是獸人的鮮紅色。斯諾德只覺得事情是那么些滑稽的,滑稽到不知道該不該笑。曾經叱咤風云,統御軍部總部幾百年的上一任聯邦三大上將之一的老前輩,沒死在戰場上。竟然在榮譽的晚年時死在了蟲族的手中。
緩緩抬眸看著逃過一劫的其他‘改造蟲族’們。這一次來了六個。
除了羅伯茨*伯爾根,還有五個。
斯諾德的年紀確實是太小,小到這剩下的五個人,他只認識其中一個。就是跪在最后面的干巴老頭兒。那老東西是上一任的聯邦議會的上議院秘書長,也是羅斯柴爾德家族去世已久的老家主。
說起來,這個人算是羅斯柴爾德家族的傳奇。畢竟就是他,一手締造了后來的羅斯柴爾德家族。
好像是叫唐吉坷*羅斯柴爾德。
“你們還在旁觀嗎!”
被蟲族逼迫到角落,正像笨拙的肉球一樣在地上滾來滾去的‘改造蟲族’們似乎注意到角落里看熱鬧的四個家伙。外面的守衛軍與蟲族血戰,鮮血和殘肢漫天飛舞。陰森恐怖的氛圍,與角落悠閑聊天的四個旁觀者格格不入。
也不知道‘改造蟲族’們是怎么想的,竟然向他們怒吼。
“就算我們之間有諸多分歧,我們也曾經都是獸人不是嗎?”他一邊滾動著躲避攻擊,一邊聲嘶力竭地朝斯諾德的方向喊,“你們看到蟲族虐殺曾經的親族,就真的可以做到視而不見嗎?”
寧安被他尖戾的聲音刺得耳廓發癢,她挖了挖耳朵看向尼爾:“他這是在向我們求救嗎?”
“不是。”尼爾皺起眉頭,“他是在命令我們!
地上滾動的人這時候也聽清了尼爾的話,頓時心里又氣又急。他想說他什么時候命令了,他的話難道不是在求救嗎?這個小家伙到底什么居心!
但他們也知道現在不是糾纏這些的時候。再糾纏一會兒,他們就真的要死在這了。
“斯諾德!你作為聯邦現任三上將之一,真的不管我們死活嗎!”
跟其他人說沒有意義,只有說動斯諾德才能得救:“我知道,你很惱火蟲潮爆發時期,軍部的不恰當決定。但那都是意外,并非故意。何況我們麾下有十二億的精英部隊。這些人可都是完完全全的純血獸人,每一個都是曾經聯邦社會耗費了諸多頂尖資源和精力培養的戰力。他們的價值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不關心我們這些老家伙的死活,總是要在乎十二億精英部隊的生死的吧?“
“我們死了,他們也會全部葬送在這里!”
他氣喘吁吁,聲嘶力竭地吶喊:“到時候,這十二億鮮活的人命就都要算在你的頭上。都是因為你斯諾德*艾斯溫格的冷眼旁觀,他們才會葬送在蟲族的口中……”
“你住口!道德綁架倒是一套又一套的!”
老東西話還不少,每個字都說的人極其火大:“說什么十二億鮮活人命,要不是你們擅自把他們調走。蟲潮爆發的時候,就不會死去那么多人!現在蝸居在蟲族的地盤上,跟王蟲搶權力王座。贏不了倒是會喊了?真有事的時候怎么不見你這么會喊?”
老東西臉憋得通紅:“你是什么東西?這里有你說話的份?!”
他們離開主星系時間太長,根本不認識寧安。見她年紀不大,看起來也不太聰明的樣子。頓時又端起了前輩的姿態,呵斥道:“我的面前哪里榮得了你來放肆。我在跟你們長官對話!”
這群老東西真是好笑,官威不小。
斯諾德連話都懶得跟他多說,見他呵斥寧安,一腳將他踹飛到梅里埃的面前。
老東西滾了幾圈,鼻青臉腫的滾到了梅里埃的腳下。
梅里埃對四個人旁觀不插手的態度很滿意。
事實上,他惱恨這群蛀蟲很久了,苦于身體孱弱且腺體丟失,無法完全控制全部蟲族。現在情況不一樣了,當然不會再給這些家伙在他面前叫囂的機會。
時間過得快,眨眼的功夫就陷入了黑暗;蛘哒f,地下城進入了節能模式。
幾人身處黑暗之中,昏暗的環境極大的加重了這種血腥和恐怖。沒有陽光的時候,溫度會驟降。寧安貼著斯諾德的身體,汲取他身上的熱量。
斯諾德被她擠得好笑,干脆把人放進了自己懷里。整個人環抱著她。
尼爾:“……”
外面的死戰還在繼續,血腥味更濃了。
“斯諾德,我怎么瞧著氣氛不太對?”
雖說梅里埃承諾了雙方合作,他會在清理完蛀蟲后召回所有流亡在外的蟲族。與獸人世界井水不犯河水。但剛才那個眼神,似乎不是很友善:“他會不會事成之后不放我們走?”
“當然會。”斯諾德透過窗看著外面戰場的廝殺。
守衛軍的戰力并不會輸零號部隊很多。這些人本身不缺戰力,缺乏的是戰場對蟲族的經驗。但即使是缺乏經驗,出色的作戰素質還是展露出了驚人的殺傷力。那些拱衛王蟲的蟲族是迭代十七代以后的超強戰斗力品種,且還都是中高等蟲族。守衛軍仍然可以幾個回合就殺一雙,確實是好苗子。
但再好的苗子,立場不定。輕易被利益誘惑而舍棄職業道德。那就都是殘次品。
除非他們有非常強烈的認錯傾向,并誠心誠意地悔過,要切實地為自己犯下的錯承擔責任。斯諾德才會考慮保下他們的可能。
否則,其心不誠,帶回去只會變成隱患。不如死在這里。
斯諾德的眼眸越發幽沉,仿佛光照不進的深淵。
他克制地收回落在獸人精英守衛軍尸體上的目光,轉頭看向氣勢大變樣的梅里埃。
其實,尼爾和寧安的感覺得沒有錯。梅里埃確實變了態度。
這或許,跟他強烈要求他們去帶回來的‘身體’有關。斯諾德猜測,梅里埃的大腦在古峴的身體里。因為寄生的關系,所以保持了活性。而他的身體雖然已經失去了生機。但屬于王蟲的腺體,在周龍溪的某種手段下依舊活著。至少保持了王蟲的信息素活力。
而梅里埃以前處處受到掣肘,是因為大腦和腺體二者缺其一,F在他們幫他帶回了身體。他已經拿到了屬于王蟲的腺體,并用什么方法讓大腦和腺體聯動上了。他對蟲族的掌控已經完全。
這或許就是他態度轉變的根本原因。
梅里埃認為他此時已經不需要他們的幫助,或者應該這樣解釋。梅里埃認為他們可發揮的作用已經不值得他承諾的那個價碼。他此時想要改變承諾的事情。
蟲族,果然是最不守信的種族。梅里埃的反復無常不是說說而已。
斯諾德無聲地勾了勾嘴角,他再猜測。如果這一戰,蟲族徹底消滅了精英守衛軍。那么下一步,就是他對入侵者發動襲擊。
捏了捏寧安的手,躁動的寧安眼眸微閃,鎮定下來。
旁邊尼爾看不明白兩人在打什么啞謎,只能警惕地盯著梅里埃。他雖說沒斯諾德想得那么透徹,卻也有著非常敏銳的野獸直覺。他清晰地感覺到梅里埃的氣息變危險了。
“咱們要不要趁機離開?”尼爾小心地湊到寧安的身邊,無視了上將吃人的眼神。
寧安也在想這個問題。
其實不管梅里埃心里在想什么,他們不接招不就行了?
“暫時不動!彼怪Z德是不會放過這個徹底擊垮蟲族的機會。雖說現在溜走,極大可能保證了自身的安全。但王蟲一日不死,蟲患就永遠會爆發。何況,這個王蟲腺體還是他們給送過來的。他們要負責售后。
當然,等待也不意味著什么都不做。
斯諾德抬眸看著上方的梅里埃,“他不會不遵守約定的!
“什么意思?”
尼爾不懂,他跟上將可沒有心有靈犀:“他這個樣子……外面的守衛軍看樣子不是他的對手。咱們就這么幾個人,他要是真的耍賴,我們是真的沒辦法……”
“耍不了賴!彼怪Z德很篤定,“他沒有這個權利耍賴!
就在斯諾德的話音一落,外面情況忽變。
原本勢均力敵的雙方,守衛軍一方卻忽然兵變如山倒似乎是有人在內部鼓動了什么,而后蟲族將被斬首的‘改造蟲族’們的尸體懸掛在大廳之外。尸體一亮相,讓這群本就戰意不豐的戰士瞬間喪失了戰斗的意志。畢竟根本看不到希望的戰斗,再繼續也毫無價值。
守衛軍一旦弱勢,戰局將徹底的改變。
這場本來就不會持續多久的戰爭,不到三天就結束了。
期間寧安等人也試圖離開,但很可惜,他們被限制在了這座建筑物中。尼爾幾次試圖突破防衛離開,但最后都被蟲群給趕回來。到最后他干脆泄氣,一屁股坐在寧安身邊。
“唉,你們怎么都沒動作?上將竟然真的就坐著不做任何事!蹦釥栭L吁短嘆。
“那不然呢?”
寧安不知道斯諾德在做什么,但她知道斯諾德私底下肯定是做了什么的。
“當然是反抗啊!
“怎么反抗?門都出不去!
“額……趁他們戰斗的時候偷襲?”
他話音剛落,梅里埃的翻臉就如有實質。
當蟲族內部的蛀蟲被清理干凈,大廳內還活著的蟲族將獠牙就對準了看熱鬧的四個人。那一瞬間,如萬劍刺向身上的血肉?諝饩o繃猶如拉緊的弓弦,目光都變得如芒在刺。難聞的血腥味與毒素彌漫整個空間,梅里埃的臉也變得冰冷起來。
他還靠坐在坐騎的背上,那雙細小如豆子的瞳仁俯視著下方一直很沉默的斯諾德。說實話,他十分詫異。既在詫異斯諾德竟然沒有偷襲,也驚訝他居然真的如此天真。
坐在地上的幾人早已站起身來,目光警惕地環顧四周。
所有蟲族蜂擁而至。
就在此時,走廊的盡頭卻忽然響起了腳步聲。啪嗒,啪嗒,清脆又深遠。腳步聲走得很慢又輕飄。拖拖沓沓的,走走停停,聽聲音就知道來人年紀已經很老邁。
十分突兀,卻像是一只無形的手,在一瞬間抽空了所有的空氣,讓人屏息等待。
所有人都在第一時間抬起眼眸,看向了走廊的那一邊。
下一秒,就看到一個干瘦如骷髏,孱弱得仿佛隨時會斷氣的老婦人站在光影的明暗交匯處。她呼吸很急促,似乎心肺功能已經油盡燈枯。多走一步路,都對她的心臟壓迫很大。但即使是痛苦,她卻依舊挺直了腰板。就這么安靜地站在走廊靠窗的位置。
逆光站著,金黃的光在她滿頭的銀發上鍍了一層金邊。臉隱沒在黑暗中,能看見一雙清亮的眼睛。
是周龍溪。
她醒了。
沉睡了五百多年,過程中幾次短暫的睜眼,都沒能維持超過半個小時。
這次,她似乎徹底清醒過來了。
第213章
周龍溪站在那兒, 一切就仿佛按下了休止符。
大廳內鴉雀無聲,梅里埃緩緩地坐直了身體。那雙麻木的瞳仁在不受控制地輕顫著。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生怕閉了一下眼睛,眼前的人就會消失不見。
周龍溪站得有些累了, 身體微微向后靠著窗。逆光之下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議。
四目相對, 周龍溪仿佛沒有看見滿地的血跡和殘肢斷臂。神情平靜得像是五百年前, 在自己熟悉的實驗室里看見殘肢標本。
許久, 梅里埃才像是忽然醒過來一樣,驅使身下的蟲族馱著他靠近那個孱弱的人。
雖說外貌變了, 但有些人給人的感覺卻一如從前。
靈魂的顏色,從來不會因為歲月的侵蝕而改變。周龍溪那雙滄桑卻清亮的眼睛靜靜地注視著梅里埃,對于他會復活這件事,沒有絲毫的意外或驚訝。
許久, 她才緩緩啟唇:“你醒了?”
“嗯!敝皇且粋字,卻能清晰地感覺到梅里埃嗓音里的哽咽與沙啞。
頓了頓,他才繼續說著:“醒來五百多年了!
“好久不見。”
蒼老沙啞的嗓音在安靜的大廳回蕩, 仿佛帶著歲月的悠長。
“是啊……好久不見。”
兩人面對面站著, 明明梅里埃坐在巨大蟲族的背上俯視著下面的人, 但現實的氣氛卻恰恰相反。他眼里的渴望, 與周龍溪平靜又想念的目光交匯,仿佛他才是卑微仰望的那一個。
寧安與尼爾對視一眼,簌簌地退回到斯諾德的身邊, 貼著他。
斯諾德低頭看了她一眼, 無聲地搖搖頭。
他們都不知道梅里埃對周教授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感。畢竟滅族是真的, 殺他也是真的。如果五百多年前不是周龍溪做的那些事,現在這個宇宙的主宰還不一定是獸人。
寧安的神經繃成一條線,瞳孔也在昏暗的光色中逐漸擴散到整個眼眶。黑黝黝的發著綠光。
但出乎意料的是, 梅里埃沒有對孱弱的周教授發動襲擊。
他只是看著她,用一種復雜的眼神。
周教授也沒有躲閃,堂堂正正地站著任由他打量。
“五百多年沒見,你已經老了。”沉默了許久,梅里埃語氣很輕地說了這句話。
“嗯!敝荦埾従彽毓雌鹱旖,露出一個平和但從容的笑容。她或許五官早已失去年輕鮮活,但氣度依舊。她很坦然地面對自己的衰老,只是看到依舊年輕俊美的伴侶有些哀傷。
“我很抱歉。”
梅里埃突然沉默了。
其實,他有很多的問題想要問她,有很多的話想跟她說。當初他們之間結束得太突然,眨眼的時間一切就都結束了。孤獨漂泊的五百多年里,他不是沒有怨恨過她。他也無數次回想過去種種。憎惡她的冷血,痛恨她的欺騙,但他始終不明白她當時為什么要那么做。
人類不是比所有生物都更具有感情嗎?人類不是最講道義了嗎?為什么她不是這樣?為什么她就像是沒有心一樣,比他一個蟲族還冷酷?
難道她曾經對他說過的愛情與自由,真的全都是誆騙他的謊言嗎?
她曾那么用心地教導他,給他講述了那么多故事,他們的回憶里真的就沒有一絲的真心?明明是她先教導他人類的感情,讓他明白情誼和規則……
梅里埃曾將他們的過去,在漫長的歲月里反復地咀嚼。
他始終認為,那時候的她笑起來的模樣并不是假的。她對他的情感也是認真的,對他的欣賞全都是真的。既然不是假的,又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梅里埃想不明白。
為此他困惑了五百多年,他去人類的世界待著,企圖弄明白這一切發生的原因。他跟很多很多不一樣的人類打交道,想要搞明白人類這種生物到底是什么樣的。
然而呆了這么多年,他想要的答案始終沒有。他覺得,自己需要親口問周龍溪。
只有本人。
他一定要她親自給他一個答案。
對,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的原因,這就是他需要再次見到她的原因。這就是一直以來支撐梅里埃去做這一切,找到周龍溪的理由。他是如此堅定的相信著。
他為這次會面做了這么多年的準備,為他們再見打了無數腹稿。
他想好了再見時,自己會怎樣懲罰她。咒罵她。讓她為曾經對他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
他也預見了,再見周龍溪時,她一個短壽的純血人類會怎樣落魄潦倒。怎么無力又卑微。只能趴伏在他的腳下,痛哭流涕地求得他的寬恕。
可是,當親眼見到這個人。梅里埃發現他說不出來話。
所有的腹稿在一瞬間變成空白。
喉嚨干澀,呼吸仿佛在這一瞬間停滯。大腦中什么想法都沒有,怨恨沒有,怒火沒有,質問也沒有。他只是這樣看著她,很想知道:“殺了我以后,你后悔嗎?”
空氣忽然陷入一片死寂。
明明有風,從外面吹進來,空氣中彌散的血腥味在暗潮浮動。寧安與尼爾卻莫名感覺呼吸困難。所有人這一刻都在屏住呼吸,沒有打擾。
梅里埃沒有得到回答,又問了一遍:“周龍溪,告訴我,我死了以后,你后悔過嗎?”
逆光之下的那雙清亮又深沉的眼睛,仿佛閃爍了淚光。
周龍溪靠著窗的消瘦身形沒有動,單薄的手術服套在堪比骷髏骨架子一樣的身上,顯得空洞又孱弱。她的眼神濕潤了些許,但始終沉默。
沉默著,沉默著,許久,才略顯沙啞的開口:“我……十分遺憾!
梅里埃身體仿佛在一瞬間佝僂,都有些靠不住了。
周龍溪始終直視著她,注視著他。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以后,時間又過去了多久。但感覺自己已經很久很久,很久很久,都沒有看過他。漫長的思念穿透了歲月這一刻重新到達了她的眼底。雖然梅里埃已經不再是過去的模樣,但眼神和動作卻能一眼認出。周龍溪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里面隱藏的靈魂。
她輕輕的說:“所以,我選擇陪你一起!
梅里埃身體一僵,倏地抬眸看向她。
“我曾經想著,既然不能挽救你,那就陪伴你!彼雌鹱旖牵瑴\淺地笑著。
梅里埃喉嚨一窒,仿佛被什么掐住了咽喉似的倏地失去了聲音。
“只是,過程中發生了點意外!
抬手將鬢角毛躁的銀發別到耳后。蒼老的臉上卻有著年輕的神態,歲月在她昏睡期間悄悄流逝了。她成熟到衰老的時間發生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醒來時就已經是暮年。她有些無奈的樣子。只因過去,她的助手在關鍵時候救下了她的命。莫名讓她活到了現在。
“我很抱歉,我沒有死去。讓你再次見到我的時候,我竟已經老成這副模樣……”
周龍溪的嗓音清淡又文雅,說話的語調帶著獨特的華族古典腔調。在星際通用語普及的今天,聽起來格外的優雅從容:“我也很抱歉,曾經發生了的意外。”
“如果你怨恨我,我完全接受!
她說:“只是,我的生命即將走向終結?赡苤尾涣颂谩
尼爾只覺得頭皮和耳廓都在發麻、他很想問寧安,是不是所有人說華族的古腔調都會這么好聽。為什么眼前這個周教授明明已經是風燭殘年的模樣,他卻仿佛可以穿過歲月殘酷的盤剝,看到曾經花樣年華的周教授有多的美麗和令人折服。
但又覺得此時出聲打擾他們相聚,是如此的沒有禮貌。
寧安看了眼斯諾德,斯諾德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所有人都知道。在那個人與蟲對立的時代,王蟲是必死的。周龍溪作為人類的這一方的人,潛入蟲族腹地。她的責任和義務讓她無法縱容梅里;钕氯。因為她必須要為身后億萬的同胞負責,結束戰亂。這是她來到蟲族的使命。她必須完成。
“如果……”
只是說了兩個字,周教授就停止了繼續的話。
因為,沒有如果。
她不可能會放過蟲族,從她接受任務的那天起,一切的命運就早已注定。
“你閉嘴!”梅里埃忽然厲聲呵斥,雙目怒瞪地瞪視著她,“你閉嘴!”
周龍溪怔忪地看向他,頓了頓,無聲地笑起來。
她沒有再說話,但梅里埃卻像是用盡全身力氣,不住地喘息著。
他神情痛苦,抓著身下蟲族的手用力到青筋暴突。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上露出駭人的神情。如果是蟲族看見,恐怕要嚇得瑟瑟發抖。但周龍溪只是安靜的看著他,像過去無數次一樣在等待他自己慢慢平復下來。
那熟悉的姿態,讓梅里埃的表情一點一點的皸裂。最后竟然流出眼淚。
蟲族,是沒有眼淚的。就算梅里,F在使用的是獸人的身體,他也從來沒有像人類一樣使用過淚腺。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兩行淚水從眼眶滑落,一滴一滴地滴落到地上。
滴答,滴答,聲音回蕩在走廊之中。
梅里埃伸手摸了一把。低頭看著手指尖的水漬,他十分意外的模樣。
周龍溪看著他,幽幽地嘆了口氣。
他還是跟過去一樣任性啊……
不過,為什么早就該滅亡的蟲族又重新復活了?
周龍溪的目光落到了滿地的尸體,以及地上被包圍的四人身上。這里明顯發生過一次慘烈的戰斗,死傷更多的是人類。然而她重點看過去的,是與她同為華族女性的寧安。
那眼神雖然很輕,卻直接而銳利。
寧安眨了眨眼睛,四目相接的那一瞬間,她的大腦有一瞬間的懵然。
等反應過來周龍溪是在看她,寧安無聲地張了張嘴。
因為,她看懂了周教授的眼神。
周教授其實是在疑惑,她在疑惑為什么蟲族在即將覆滅的末尾,又恢復成昌盛的大勢。她不明白,曾經的人類社會付出了那么大的代價,為什么這么多年過去,這個殘酷的世界卻仍然沒有改變。
寧安沒辦法解釋。
因為真相可笑得令人齒冷。
周教授似乎也看出了什么。眼神閃爍了幾秒,她抬眸看向梅里埃。
安靜,死一般的安靜。
“對,是我殺的。沒錯。”梅里埃勾起了殘忍的嘴角,他當然更能看懂她的眼神。他們曾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她的一舉一動,音容笑貌,他反復咀嚼了五百多年。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她:“是我孵化的新蟲族。你知道的,我是你最優秀的學生,我的能力是你一手教導出來的!
梅里埃拍拍身下的坐騎,讓蟲子矮下身體,使他可以與周龍溪平視。
他的下半身依舊處于癱瘓狀態。但此時,不知是莫名的自尊支撐他坐姿不變,還是身體正在恢復。他竟然可以不需要支撐地往前傾,與周龍溪的距離越來越接近。
“你挖了我的大腦,將它與我的身體分開。但是你的同伴卻不顧你的意愿盜走了我的大腦。”
梅里埃覺得自己的心還是怨恨的。他無法接受現在,此時此刻,周龍溪竟然還不給他任何一個可以說服他的解釋。哪怕欺騙也不給。
他瞳孔不自覺地放大,表情卻顯得幾分詭異的殷切熱情:“你還記得你那個同伴嗎?”
“叫什么,哦,太久了,我已經忘記他的名字了。”
“我只記得,你曾經為了保他,很多次與我爭執。我們相識那段時間經常爭斗,就是在‘我要殺他,而你拼命保護他’之間。不過,那家伙可真是個自私鬼。他不感激,并且很嫉妒你,你知道嗎?”
梅里埃說,“他嫉妒你的每一項發現,嫉妒你在蟲族取得的每一個成就。他嫉妒到發瘋,嫉妒到神志不清,咒罵你靠美□□惑了我。怨恨著命運不公,榮譽和成績被你一個人拿走……說真的,我不理解當初他是憑什么資質被你們的組織選中,跟你一起執行潛伏任務……”
“好多次,好多好多次,我都想替你殺了他。”
他像是陷入回憶,“明明有那么多次機會,我都快要殺掉他。你卻阻止了!
梅里埃嘴角機械地勾起來,露出了非人的笑容。
“你認為他是你的同伴,是你的戰友。你保護他,讓他能在蟲族的領地活下去。但你不知道的是,他并不感激。他在你‘死后’盜取了你幾乎全部的實驗資料,頂替了你一大半的學術成就。且為了證明那些學術成就是他創造的,他帶走了大量的王蟲標本。”
“我的大腦,也是多虧了他。”
梅里埃指著自己的頭,不知道是憎惡救他的人,還是可惜周龍溪保護那樣的家伙:“如果不是他,我或許沒有跟你再見一面的可能!
周龍溪依舊挺直了脊梁,靠站在窗邊。
對于梅里埃說的這些,她仿佛毫無觸動也并不后悔,依舊淡然從容。直到梅里埃說起了被復活的蟲族,以及被克隆出來的無數王蟲。
周龍溪的身形晃了晃,復又站穩。她淡淡的吐出一口氣:“所以這些都是他復活的?”
“不全是!泵防锇δ莻早已模糊的面孔記憶不清,卻痛恨刻骨。在過去咀嚼回憶的漫長歲月里,酸甜苦辣他都會反復品味。他其實知道周龍溪對那個同伴男性并非喜愛,只是站在同族的立場上會對他多有愛護。但歲月實在太長了,長到就算知道也會懷疑。
即使理智知道不是,回憶卻讓兩人之間的關系蒙上了一層曖昧的味道。
他開始痛恨那個面孔模糊不清的家伙,痛恨周龍溪對他的溫柔和保護。痛恨那家伙天生占優勢。雖說在后續的幾百年里他不是沒嘗試過報復,無數次的刺殺,讓那個家伙嚇得不敢出弗雷耶圣地。但依舊讓他如鯁在喉。想一想都滿口的酸水。
“但最初復活的那一批蟲族,是他的杰作。”
梅里埃不遺余力地抹黑那個家伙的形象。他也并沒有撒謊,“至少,我,就是他親手復活的。”
周龍溪的呼吸清淺,弱到幾乎聽不見。
她姿態看起來從容優雅,但回光返照支撐她走到這里,見到梅里埃,其實已經是極限。哪怕她挺拔的背影沒有一絲搖晃,但臉色卻越發的晦暗發青。
她的目光依舊清亮,靜靜地聽著梅里埃說話。
梅里埃話多到一旁偷聽的四個人都感覺到詫異,原來王蟲的話可以這么多的程度。就看到靠著窗戶的周龍溪緩緩地向前走了兩步。緩慢地靠近了滔滔不絕的梅里埃。
梅里埃倏地一頓,停止了說話。他垂下眼眸,有些僵硬地站著看她靠近。
周龍溪緩緩地伸出一只手,攬住了他的脖子。
“你恨我嗎?”
梅里埃喉嚨一堵,仿佛啞巴了一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如果恨得話,”周龍溪緩緩的壓低了他的脖子,捧住了他的臉。在梅里埃仿佛木頭人一樣的怔忪呆愣期間,緩緩地踮起腳尖,輕輕地輕吻了他的唇。
雙唇交接的那一瞬間,有輕如羽毛的話語飄出來:“那就繼續恨我吧……對不起……”
旁邊一直安靜的四個人瞬間瞪圓了眼睛。
只因為,周龍溪在親吻了梅里埃的下一秒,孱弱的身體仿佛柳絮飄落,梅里埃想撈起她,卻苦于身體癱瘓沒有抓到,眼睜睜地看著她重重地倒在地上。
滿頭的銀發像摔碎的蒲公英一樣散開,幾秒鐘后,被血跡染紅……
梅里埃整個人從巨大的蟲族背上摔下來,張開的手掌連她的衣角都沒有抓到。早已脊椎神經壞死的身體同樣砸落在周龍溪的身旁。上半身支撐全靠肌肉的想要爬起來,卻怎么也無法爬起來。
兩人就這樣隔著一只胳膊的距離,一個閉上了眼,一個眼睜睜看著對方停止了呼吸。
寧安呼吸一窒,想要上前去。卻被斯諾德一把抓住了胳膊。
“斯諾德!”
斯諾德卻沒有松手,目光掃向四周同樣沒動但警戒起來的蟲族,搖了搖頭。
“可是周教授……”
“沒用了。”斯諾德的聲音壓得很低,像一陣清風在大廳里吹散,“她的身體早就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一旦醒來,就沒有再活下去的可能。”
“可是……”
不是寧安圣母心大爆發,同情起梅里埃。實在是就算要弄死這只王蟲,也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她看向梅里埃,那只喜怒無常又嗜殺成性的王蟲,此時像一個被折斷翅膀和雙腿的可憐蟲。只靠著兩只胳膊往前抓,不斷地往前挪動,想靠近周教授。
卻苦于身體太重,雙臂沒有力氣,徒勞無功。
他沒有哭,但眼眶里卻一直不斷有淚水滴落;祀s著慢慢從周教授后腦勺氤氳出來的鮮紅血跡,染紅了一大片的地面。只能聽見他嘴里不斷地呢喃:“怎么會,怎么會這樣……”
“不對,不應該啊……”
“我的計劃不是這樣的,我的計劃是我們一年后再見,到時候我換上新的皮囊……”
“我會擁有最英俊的獸人身軀,我不再是蟲族。你就沒有理由討厭我……”
“等我有了獸人的身體,再治好你……”
“怎么會這樣,我還沒說原諒你,怎么會……”
他說著說著,嘴角流出了紫紅色的血。紫紅色的血里夾雜了碎塊,他一邊嘀咕一邊嘔吐,滿身大汗,臉色慘白,渾身抽搐,也遏制不住的大口大口的吐血。
“怎么回事?”尼爾驚住了。
他立即靠近了寧安,有些不安地抓住了寧安的胳膊,“他在吐什么?”
“血塊。”
斯諾德目光有些復雜地瞥了一眼在地上不斷蠕動,想要靠近周龍溪的梅里埃。這只瘋狂的王蟲,一場美夢做了五百年。今日夢碎。就算是鐵石心腸,他也難免唏噓。
“血塊?吐出血塊?為什么?”
“中毒。”
“??中毒??”
“現在不是走神的時候。”再唏噓也不耽誤正事,“王蟲一死,蟲族就要暴亂了。”
斯諾德拉住寧安,小心地擋在她的面前。
“現在,所有人,打起精神來!
他聲音壓得很低,但臉色卻越來越嚴肅,“馬上,就是我們這次行動開始的第一戰。外援已經抵達貝朗母星空間站,進入地下城至少還有一小時。這一個小時,要務必撐住。”
寧安一愣,正色起來:“外援到了?你什么時候……”
斯諾德的瞳孔有紅色的小點在閃爍,寧安才發現,斯諾德一直在跟外界保持通信。
“王蟲一死,改造蟲族也已經被全部斬殺!彼怪Z德看著已經漸漸躁動的蟲族,那邊地上趴著的梅里埃還在蠕動,但明顯生機不足了:“但守衛這座大樓的蟲族都是高等蟲族,它們也有進化成王蟲的可能。要做好他們在王蟲壓制減弱的第一時間,展開瘋狂殺戮的準備!
斯諾德的話音一落,那邊的梅里埃發出‘呵’地一聲輕笑。只見他緩慢地蠕動,終于爬到周龍溪的身邊。顫顫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握住周龍溪搭在血泊里的枯瘦的手指。
然后,他閉上了眼,死去了。
下一秒,緊繃的大廳空氣仿佛被一瞬間吸空。氣氛凝滯了。
第214章
誰?
是誰下的毒?
梅里埃怎么就忽然這么死了?
他不是攪弄風雨五百多年的幕后大BOSS嗎?就這么輕易地死了?
所有人都懵了。
“是周龍溪下的毒嗎?”想了很久, 剛才除了周龍溪,沒有其他生物能靠近梅里埃身邊。寧安感受著大廳內一觸即發的氣氛,卻忍不住詢問斯諾德。
斯諾德一只手早已凝出兩米長刀,搖了搖頭, 又點了點頭。
“我下了!彼f, “周教授也下了。”
“???”
寧安與尼爾對視一眼, 更懵了。
寧安雙手成爪, 貼著斯諾德的胳膊扭過頭去看他,“你什么時候下的毒?”
他們就在一旁看著啊, 斯諾德不是就靠坐在她旁邊?難道她夢游了,什么時候他靈魂出竅去下毒了?
“挖尸體的時候!
斯諾德目光在大廳內逡巡,渾身的殺意極大地恫嚇住躁動的蟲族。
王蟲一死,就像是一種特殊的信號。
這些高等蟲族就像是突然有了自己獨立的靈魂, 開始展露出自己的主觀能動性。不過王蟲的余威還在,隱隱約約的壓制著整個空間的其他蟲族。它們只能緩緩地,小范圍地縮小包圍圈, 濃厚刺鼻的蟲族信息素味道讓本來還算清新的空氣變得渾濁又難聞。
“蟲族是受信息素控制的族群, 而信息素的主要器官是腺體和大腦。有些蟲族的腺體長在大腦下方, 與腦垂體很接近。有些蟲族則長在心臟下方!
斯諾德的聲音冷靜而冰涼, “我看過他的解剖報告。他有兩個腺體!
寧安呼吸一窒,睜著眼睛看向斯諾德。
斯諾德垂下眼簾,那雙橙金色的眸子里仿佛有暗盲在閃爍:“一個在大腦下方, 一個在脾臟下方。梅里埃終究是個特殊的王蟲, 竟然擁有兩個腺體。不過, 我猜測身體里的腺體是主要的信息素器官!
尼爾有些惶然,原來那時候上將就已經猜到梅里埃要做什么了嗎?
說到這里,斯諾德也有些意外。他原本是為防止梅里埃徹底復活以后, 對獸人世界發動戰爭。他不否認自己在對方的尸體上做手腳的行為有些不夠光明正大,但戰爭不需要正直。只是他沒有料到,梅里埃會死的如此草率。五百年的籌謀進行到中途,他竟一朝死去。
寧安這時候才恍然大悟,“所以,這是他忽然變得強勢的原因?他的控制力變強了?”
“嗯!
“那周龍溪呢?她……”
“她也下了毒!
“……”
“五百多年前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斯諾德說,“現在,她也不會讓他活下去!
“……”
“那現在咱們怎么辦?走?”王蟲已死,那些傀儡軍就處于放養狀態。就算現在這些高等蟲族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決戰出王蟲,新的王蟲也沒有傀儡軍的指揮權。改造蟲族也被王蟲一次性清理感情,那些叛軍估計也處于茫然狀態,F在正是逃走的最好時機。
“暫時還不能走。我們要探清楚他們運走的資源藏的位置!蹦桥x偷走的資源不是小數量。有些宜居星的戰略資源幾乎被搬空。軍方一直放任留有蛀蟲們活口,就是為了追回物資。
……也是。新秩序建立以后,宇宙社會要引來一波重建工作。如果資源匱乏,很多事情捉襟見肘。
“那咱們怎么辦?”
“援軍就在路上。只要拖夠一個小時就行!
……搞明白發生了什么事,現在是應該收拾心情專心迎敵。
寧安深吸一口氣,眼神銳利地掃向四周的蟲族。
這些蟲族雖然不懂獸人社會的語言,但也并非沒有智商。蟲族跟生物界的蟲子還是有很大區別,它們是除了獸人以外的智慧物種。它們正在試探性地頂住壓制,往梅里埃的尸體旁邊靠近。估摸著今天如果有一只偷吃了梅里埃的腺體和大腦,就會有一只新王蟲誕生。
不過似乎離得近的蟲族都感覺出王蟲的身體有問題,在嗅到濃厚的變異信息素味道后,迅速空出一大片空間來。即使躁動,都克制著沒敢上前去瓜分梅里埃的尸體。
不僅不靠近,甚至有些害怕靠近。
“沒有王蟲的腺體,它們就算恢復了主動性也沒有王蟲的能力!
斯諾德近一百年與蟲族抗爭的經驗給了他非常多關于蟲族的知識?梢哉f,斯諾德對蟲族的了解比人還多。他小心翼翼地將寧安護在身后,營造出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姿態。
“抗住一小時?”尼爾有些緊張地環視一圈,“這么多,咱們就四個人,能抗住嗎?”
“扛得住。咱們不是四個人。咱們是三個半人,加半個王蟲。”寧安扭頭拍了拍蓋亞,他那張與斯諾德完全一致的臉在這種情況下,看起來很像斯諾德的鬼化分身。也得虧蟲族沒有神神鬼鬼的傳說,但兩人同時一前一后出現,也足夠恐怖。
“蓋亞,你現在能壓制這些蟲族嗎?”
“外面的那些可以!鄙w亞甩了甩尾巴,“這里面的,有點麻煩。”
“夠了。”
斯諾德抽出刀刃,輕輕一揮,甩出了音嘯。
“外面的急不來,里面的就可以殺光!
話音一落,斯諾德就化作一道閃電,沖向躁動的蟲群。
寧安與尼爾一左一右,輔助著斯諾德的方向,清掃他旁邊的蟲族。
“我們的主要目標是盡量搜尋隱匿資源的線索!
蓋亞就比較自由了。兩米多長的骨翅展開,瞬間彈飛一圈蟲族。
他身上隱隱的王蟲氣息,是在場除了死去的梅里埃以外,最有威懾力的信息素。蟲族不敢靠近他,甚至有些蟲族還會被他所驅使。他的戰斗力,只要不考慮高尖端熱武器的沖擊,冷兵器戰斗的話,他是一只怪物屠全城的戰斗力。
這場以少戰多的戰斗,幾乎是碾壓的局面。
一個小時并不難撐。
寧安雙手成爪,一爪揮出去就是五道爪風。仿佛空氣化作巨大白刃在地板上留下深刻的印記。而隨之躲閃不及的蟲族被撕成兩半。她速度很快,在蟲群中急速穿梭,像一只在羽毛中跳躍的蝴蝶。所到之處,全是殘肢斷臂。血漿迸濺,地面早已干涸的血跡又濕潤起來。
經過這幾年的歷練,寧安的戰斗力早已被鍛煉出來。
尼爾在一旁看的瞠目結舌,不敢相信她竟然變得這么強。他揮爪是誰沖上來的巨大蟲族,一扭頭,上將像是在蟲群中開啟了魔法攻擊。一刀揮砍,死傷一片。
蓋亞就更不用說。那家伙,就是活生生的死神來了。比剛醒來時的寧風要強不知多少。
環顧一圈下來,好像全場最弱竟然是他自己?
尼爾有些臉熱,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氣去殺蟲子:“不管了!今天不管怎樣都要表現點真男人的樣子!”
蟲族們感受到蓬勃的殺意,求生的本能和王蟲死亡的憤怒刺激著它們越來越瘋狂。
蟲族的本能驅使它們不顧一切,似乎越來越多的蟲族已經感受到王蟲已死。原本蓋亞是能夠壓制住少部分的蟲族,但隨著高級蟲族自我意識蘇醒得越多,戰斗就變得越來越有壓力。外面的蟲族也開始蠢蠢欲動,不斷在窗戶和門口徘徊,試探著想要進來。
殺傷力并不算太強的蟲族瘋狂黏上來,麻煩的是數量多。他們現在正處于蟲窩之中。
寧安與尼爾殺了一波又一波,這些家伙的外骨骼堅硬無比。爪子和武器揮上去時,撞擊發出金屬敲擊的锃锃聲。有些蟲族還覺醒了音嘯,張開口氣不斷地嘶吼,正在呼喚外面的蟲族。
“必須得快了,這些鬼東西越殺越多!
黑暗越來越沉,也不知道是供能系統的問題還是蟲族數量太多,外面的燈光都開始變得晦暗。
“上將,援軍還有多久才到?”
尼爾甩了甩震麻的手腕,他感覺到有些累了。
“還有十五分鐘!
斯諾德的身上濺滿了蟲血,光滑白皙的皮膚上沾染了紫紅的血液。讓他本來俊美的容顏顯得陰森鬼魅。他抬手擦了擦臉頰的血漬,瞳孔中的紅點一閃一閃:“外面遇到了點麻煩?苘娨脖﹦恿!
梅里埃死之前并沒有對傀儡軍下攻擊命令。
但或許是外星系軍隊進駐貝朗母星刺激了基地的防御機制。被動的激發了傀儡軍和克隆人軍的反抗機制。他們不顧一切的沖向入侵者,給援軍增加了進入地下城的難度。另外,由于改造蟲族們的死亡,先前隨他們叛逃的軍隊此時也發生了混亂。
“外面亂成一鍋粥,擁堵了各大出口,我們的人進不來!
斯諾德看著越來越多的蟲族,眉頭緊鎖。沒想到貝朗母星這一個地下城內就藏有這么多的蟲族。他們四個的戰斗力再強,也不是無窮無盡的。這樣源源不斷的蟲海堆疊,早晚會把他們拖垮。
“不行啊,得想個辦法!睂幇矚⒌脺喩硎茄砩系囊路缫驯谎E染透了。
斯諾德在迅速清理一大波蟲族,清出一個空間后。立即一個跳躍,輕飄飄的躍至了大廳內的最高處。他站在那里,俯瞰著整個大廳。然后迅速做出決策。
“寧安,尼爾,你們帶著周教授先撤。我和蓋亞殿后!
原本的計劃,是在肅清完貝朗母星的蟲族和寄生蟲以后搜查地下城。但現在情況有變,他們在這里耗死也沒辦法肅清蟲族,必須盡快與外面的人聯絡,打通與軍艦的通信通道。
寧安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幾個跳躍,躍至走廊附近。
寧安的身體輕盈又矯健,半空中輕飄飄落地,像一只蜻蜓點荷葉似的落在了尸體旁邊。
梅里埃的余威威懾著四周,王蟲尸體附近空出了一大片區域。周龍溪的尸體并沒有被蟲族啃噬,依舊保留著臨死前的模樣。
寧安蹲下身扛起周教授,結果發現梅里埃死死拽著她的一只手,扯都扯不開。
“我來!”
尼爾這時候也跳出蟲族包圍圈,一個閃現跳到寧安的面前。
他一只手扣住梅里埃的手指,用力地將他手指頭往外掰開。但這個只有C級的獸人身體,卻在死后展現出超強的握力。就連尼爾那么大的手勁都掰不開他的手。
“怎么回事?弄不開嗎?”寧安皺起眉頭,“我來試試。”
尼爾有點尷尬,“要不是怕把他手指骨給掰碎了,我肯定能弄開。”
說著,他退到一邊,將周教授扛在肩上。
寧安也試了,是真的掰不開。
“死人的手勁這么大嗎?”寧安感覺到驚奇,“還是說只有他死了,手勁才這么大?”
“不知道,估計是執念很深……”
說著,兩人難得沉默了。
“要不,把他一起帶走吧?”尼爾不是圣母,他多多少少是有點可憐梅里埃的。美夢做了五百年,一朝夢碎,兩人雙死:“反正他的尸體也不能留在這。與其留下,讓某個能吃毒的毒蟲給吃了,不如咱帶走跟周教授一起埋!
說的有道理。寧安猶豫了下,她蹲下身將梅里埃給夾在了咯吱窩。
不過夾起來就有點尷尬,兩人成連體嬰了。
“不行,這樣行動不便。要不還是把他胳膊砍了?”
就在兩人嘀嘀咕咕,那邊蟲族開始往大廳內涌入了。顯然,王蟲的威懾力開始減弱。斯諾德在腺體上動的手腳,讓腺體喪失了分泌信息素的功能。壓制降低以后,蟲族的暴動逐漸猖狂。
事不宜遲,寧安直接將梅里埃丟給了尼爾,“兩個都你來抗。我在前面開路,你跟著我!”
尼爾踉蹌地接住梅里埃,迅速跟上寧安。
斯諾德見他倆已經拿到王蟲尸體,迅速下場為寧安清理出一條路。
不斷有蟲族從門窗和縫隙里涌出來,軟體的,甲殼蟲的,什么種類的蟲族都有。層層疊疊的堆疊在一起,密集恐懼癥都犯了。寧安帶著尸體踏上了窗棱,尼爾緊隨其后。她扭頭看著斯諾德等人又一次被蟲族包圍,心口一緊,想說什么……
“……我會盡快跟上的。”斯諾德反手捅死一串蟲子,眼神示意寧安快走。
寧安扭頭的間隙,斯諾德被蟲群包圍。
尼爾緊隨其后。
這個建筑物,其實就是一個被掏空了的巨大樹木。
樹木有幾百平的橫截面,從地下生長到地上。寧安從窗戶一躍而下,外面是一層一層被樹葉覆蓋的獨特建筑物。
梅里埃的尸體一出現,外面洶涌的蟲族忽然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
還沒有散盡的王蟲信息素對低等蟲族的壓制是絕對的,不可避免的。窗外遍布天空的蟲族在感受到王蟲氣息的那一瞬間,迅速兩邊撤出一條通道。寧安蹲在樹杈上,看到了已經接收到信號,接近這里的卡特摩爾等尖刀營戰士。
他們此時化身死神,瘋狂收割僵硬了些許的低等蟲族。
這時候,寧安才收到斯諾德的視訊。
接通以后,斯諾德的成像在寧安的瞳孔顯現。因為移速很快,他的聲音在風中顯得很縹緲。斯諾德閃身躲避兩側揮砍來的蟲鉗,一抬手就是一場鮮血瀑布。不斷地在蟲群中閃爍飛舞,仿佛鬼魅,攻擊快到肉眼都不好辨認。
“寧安,往東北方向走,我們的人在東門的出口!
“科勒爾和卡特摩爾已經抵達了大廈附近。你想辦法找到他們,告訴他們不必守著這里,立即去聯絡叛軍。收攏叛軍勢力,為援軍破開進入地下城的入口。”雖然更希望那批叛軍死在這里,但目前情況有變,蟲族數量多得超過了預期。不得不借用一點叛軍的力量。
如果那些家伙愿意此時幫一手,斯諾德不是不可以給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
“然后通知軍艦,七個小時后開啟核打擊,定點轟炸地下城!
他話一說完,直接掛斷。
寧安看向卡特摩爾,轉達了斯諾德的意思。
卡特摩爾頓時眉頭緊鎖:“那上將要怎么撤退?一旦開始轟炸,貝朗母星的資源就沒辦法轉移出去了。”
七個小時,除非他們有瞬間轉移的能力,不然大批量的資源根本無法轉移。
畢竟貝朗母星不是阿勒法。阿勒法是自然宜居星球,就算原始,也擁有最基本的交通基礎。且當時的核打擊是發生在地表,他們的隊伍有撤退的空間。貝朗母星是全球被冰雪覆蓋,外面氣溫低到無法生存。此時針對地下進行物理覆蓋,恐怕操作容錯率非常低。
另外,上將本人來得及撤退嗎?
“寧小姐,尼爾,你們先離開!彼伎剂藥酌,卡特摩爾做出了決定。他們要盡快為援軍打開入口。只要援軍的人數足夠,還是有希望在七個小時內找到那些資源,并帶走。
“貝朗母星的資源?”寧安才想起來這件重要的事。當即不敢耽擱,立即往東北角出口沖去。
然而,就在寧安尼爾離開后不久,大廈里面的高等蟲族忽然就失去了秩序。
王蟲的壓制徹底消失,那群高等蟲族開始暴露最底色的兇殘和嗜血。它們將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攻擊蓋亞身上。因為蓋亞身上遮掩不住的王蟲氣息。
沒有王蟲,高等蟲族廝殺養蠱,直到出現最強的一只。
有王蟲,但不純粹,壓制力不夠的情況下,渴望成為王蟲的高等蟲族就必然會集中一切力量進攻王蟲。
蓋亞漂浮在半空中,身下的蟲族像疊羅漢一樣一層一層壘上來。密密麻麻,交疊纏繞。它們甚至放棄了戰斗技巧,完全被本能支配地扒拉著蓋亞。有些失去理智的蟲族,渾身被蓋亞砍成碎片,只剩下一個腦袋還在。也依舊不顧一切地咬著蓋亞的血肉,企圖撕扯下來一塊吞吃入腹。
蟲族是有吞噬同族的習慣的。因為萬物都可化作養分,成為滋養它們的食物。
蓋亞起先還很輕盈,越到后面蟲族越多,他就像被強行戴上鐐銬,擺脫不掉。斯諾德殺了一批又一批,地上的蟲尸早已累計成山,真的有尸山血海的味道。但他的幫助只是杯水車薪,這些蟲子已經瘋了。
與此同時,寧安將速度提到最快。她已經等不及尼爾追上來。
尼爾身上背著兩具尸體,其中一具王蟲的,但也已經喪失了吸引力。只要不被瘋狂的蟲族發現,他情況還是可控的。寧安腦海中全是斯諾德被蟲群包圍的畫面,她用盡全力地往前沖。
“尼爾,抱歉,你自己注意安全!
寧安害怕斯諾德會出事,只要一想到那個畫面就無法接受:“我要提速,盡快放援軍進來!
說完,她像一道劃破天空的閃電,在樹葉中急速消失。
尼爾張了張嘴,剛想安慰寧安說那些蟲族等級不高,上將應該能應付。但話還沒說出口,寧安就已經跑沒影了。他嘟起了嘴,心里酸溜溜的。
地下城的空間確實很大,但運氣不錯的是,她們離東北角的出口不遠。
全速奔跑了半個小時,寧安就抵達了入口處。
此時的入口確實被密密麻麻的獸人和蟲族占據。他們就像是在腐爛尸體上不斷涌動的蛆蟲,擠擠挨挨的將入口堵得密不透風。地面上還殘存著大量的尸體,有獸人的,也有蟲族的。
寧安繞著圈子觀察了許久,找不到突破口,心中涌起一陣煩躁。
她抓了抓頭發,正準備搜尋附近的建筑物。看里面有沒有可使用的大型殺傷性武器,F在不管那么多,寧愿將這些東西全部炸死,也要在最短時間清出通道。
就在寧安在附近逡巡,一道身影忽地出現在了她的身后。
寧安瞬間暴起,正準備攻擊。踢出去的腿被一只手擋住,科勒爾皺著眉頭:“寧小姐?”
“你?科勒爾中校?”
“是我!笨评諣栆惨呀浗邮盏叫盘枺瑫r趕來,“我們得盡快了。上將所在的那棟大廈下方藏著一個蟲窩。里面儲存了幾十萬只蟲卵。因為特殊原因,似乎同一時間孵化。援軍再不及時進來,孵化的蟲族會越來越多,到時候我們一個都逃不出去!
寧安呼吸一窒,“那斯諾德呢!他現在怎么樣?”
“上將被纏住了,暫時無法脫身。所以我們的速度要快!
寧安心急如焚,當下也顧不上那么多。她想到之前搜羅梅里埃尸體的時候,她曾在某個改造蟲族的住處看到過疑是熱武器的東西,她要盡快去取來:“這里你先頂著,我去找點武器,馬上來。”
就在寧安準備返回時,她身上某個地方忽然發出了聲音。
一道活潑的女聲從她頭發上飄下來,帶著少女的稚嫩:“額,額,姐姐,能聽到嗎?”
寧安身體一頓,倏地瞪圓了眼。
“嘻嘻嘻,不要怪我又在你身上藏定位,我知道錯啦!你現在別罵我,以后再罵啊!”西雅的聲音在寧安頭頂響起,她嬉笑似的為自己又搞小動作道歉,然后才說,“尼爾在你身邊嗎?”
寧安心臟仿佛被晨鐘敲響一樣,咚咚,咚咚的狂跳。
“讓他打開擴音器!
西雅笑著說,“讓那些家伙接受一波來自王蟲的洗禮吧~”
第215章
尼爾不在, 擴音設備也沒在身邊。
寧安剛想開口,身后傳來尼爾氣喘吁吁的呼吸聲:“寧安,你,你跑太快了。差點跟不上……”
寧安眼睛一亮, 轉過頭來, 尼爾正滿頭大汗地蹲在她身后。
“擴音器還在嗎?”
“。繑U音器?”尼爾的氣還沒喘勻, 就被寧安上下其手的搜起來。之前帶出來的擴音器是便攜式的, 為了防止后續要用丟失,尼爾特別將那器材弄個包裝起來。
他還沒意識到寧安找擴音器要做什么, 寧安已經從他的背包里找到了儀器。
儀器一打開,面前涌動的群潮仿佛被瞬間靜止。
空氣中,似乎有什么東西改變了。不遠處涌動的蟲族忽然就全部轉過頭,無數雙復眼一瞬間看向了寧安。那強烈的視線讓寧安在一瞬間脊梁骨發涼。
她默默屏住了呼吸, 耳邊是西雅輕快的聲音:“現在,我要開始命令它們!
有什么聽不見的聲波從擴音器里傳開,空氣中仿佛有細小的粒子在震動。那些緊緊盯隨的目光在短暫的幾秒停滯后, 忽地打散。寧安與尼爾只覺得身上的壓力驟減, 而與此同時, 與叛軍擠在一起的蟲族開啟了瘋狂殺戮。不顧一切, 狂暴地襲擊。
“怎么回事?”尼爾小聲的詢問,“你下達了什么命令?”
西雅的聲音從寧安的頭頂傳下來:“我研究了王蟲殘留的音頻波段。種類很多,但時間太少。目前能掌握的命令格式有十二種, 包括捕殺入侵者, 不惜一切代價進攻。”
“我的天, 那聲音波段原來對蟲族也同樣起到奇效?”這是寧安和尼爾所沒想到的。
他們原以為,那種聲音波段只能控制傀儡軍。
“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西雅看不到畫面,只能聽見很遙遠的聲音。她缺乏大型戰場的經驗, 并不能從這些細碎的聲音里聽出什么。聽見寧安感慨不由有些著急,“我下達的命令起作用了嗎?”
尼爾的笑容復雜又難言,“何止是起作用,真是神來一筆!
“西雅,繼續。”
不管蟲族是怎么將叛軍認定為入侵者的,或者在它們原本的概念里,只要不是蟲族就是入侵者。但現在這種情況,更有利于清理出對外的出口?评諣柨吹膰K嘖稱奇,不過他也從未小看過寧安尼爾這一個小團伙。雖然平時經常胡鬧,但基本大是大非的時候很靠譜。
“寧小姐,這里就交給你們了!笨评諣栆矒乃怪Z德的狀況,除此之外,他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我回去支援上將!
寧安求之不得,科勒爾能回去幫斯諾德,不要太好:“好的。”
科勒爾立即返回,寧安則和扛著兩具尸體的尼爾像一個游動的擴音王蟲命令發射器,繞著巨大的外場空間來回的盤旋。他們的目的,就是要將王蟲的命令下發給每一只蟲族。
“蟲子們,不要偷懶!”尼爾咧著大牙,高聲呵斥,“都給我拿出吃奶的力氣,把這群叛徒干死!”
是的。如果這群叛徒在‘改造蟲族’們集體死亡之后立即改變立場,選擇支援他們。上將是不會一點活路都不給這群人的。但可惜的是,能做得出在聯邦危機時刻拋下普通群眾,搜羅走大批資源逃遁的家伙,是沒有那種關鍵時刻舍生取義的心的。他們所能想到的,所能做的,都是樹倒猢猻散。竟然在確認上峰集體死亡后,立刻選擇逃跑。這才造成了各大出口的擁堵。
那既然這樣,就不能怪他們對同為獸人的叛軍毫無憐憫。
……都,死在這里吧。
獸人聽不見的音波在空曠的廣場回蕩,風將這種聲音傳播的很遠,越來越多的蟲族涌向這邊。寧安和尼爾就像在不同建筑物頂端漂浮盤旋的落葉,將來自王蟲的命令傳播的更遠。
擁堵的地下城入口開始松動,不斷有人發現背后的危險。即使不愿意,也被卷入了戰斗。
王蟲的直接命令是中低端蟲族所無法抗拒的。
叛軍本就軍心渙散,再逃亡途中遭遇蟲族突然的圍堵,驚慌失措之下竟然被蟲族打了個措手不及。戰斗最忌諱的就是未戰先怯。這幫精英就沒怎么上過真正殘酷的戰場,也很少與真正的蟲族激戰。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襲擊,打得他們短時間內死傷大半。
殘肢斷臂,鮮血碎肉,血雨一樣染紅了地面。
本還算清新的空氣,現如今被濃厚的血腥氣和特殊的信息素完全覆蓋。
“就這還好意思自稱聯邦精英?”尼爾看的瞠目結舌,“估計連咱們學校的機甲系學長都打不過!
不過,尼爾的嘲諷也就那一陣。很快,適應了戰斗節奏的家伙才真正展示出精英的戰力。然而可惜的是他們適應得太晚,此時的蟲族已經殺紅了眼。
場面血腥到見慣了尸山血海的寧安和尼爾都感覺不適。寧安皺了皺眉頭,好在出口清理出來了。
下一瞬間,外面大批的援軍進入。
身穿黑色作戰服,頭戴防護罩,行動迅猛的特戰部隊像無數鬼影一樣噴涌而出。他們的身后是森然的航空戰艦與小型特戰飛行器。一個接一個的飛旋而入,卷動狂風,吹動的地下空間的植物瘋狂舞動。入口大門轟地一聲炸開,冰涼的狂風卷著雪粒子涌入地下城,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風雨欲來的緊繃。
叛軍們意識到戰局改變,有些選擇向援軍投誠。大聲地祈求援軍的救助。
蟲族也在此刻,一群一群,密密麻麻地覆蓋了整片天空。
那烏壓壓的蟲群就像是一疊一疊的烏云,地面和藤蔓上不斷地爬出一個又一個奇形怪狀的蟲族。它們像壘積木一樣一只疊一只,藤蔓上也爬滿了蟲族。與密集恐懼癥同行的還有震耳欲聾的振翅聲。這種聲音仿佛帶著強烈的沖擊能量,讓人聽到就感覺到心臟疼痛和喉嚨作嘔。
“蟲群都聚集過來了。”尼爾蹲在一棵巨木的高處眺望著遠方,“我們換下一個出口。”
一個出口打通不夠,這個地下城估計有上百個出口。
寧安蹲在樹干的頂端,望著一眼望不到邊的蟲群。惡心的氣味讓她極度睜不開眼,F在已經有援軍涌入,下面的蟲族在攻擊叛軍的同時也進攻援軍。只要是非蟲族,一律視為入侵者。
戰場混亂,部分叛軍借援軍緩和了形勢,開始趁機溜走。
“想辦法把他們拖在這!碧邮遣豢赡茏屗麄兲拥。就算是死,他們也必須發揮出作用。
顯然,援軍隊伍也是這么打算的。
他們的人并沒有全部進來,留下一部分就守在入口的外圍。只要有非隊友的生物出去,全部射殺。冷酷的射殺震懾住了一批瘋狂的叛軍,他們不得已又退回了地下城。
“不想死,就戰斗。”
尖刀營的戰士實在看不下去,怒斥這幫曾經的‘同僚’:“外面冰天雪地,且重兵把守。你們就算有機會從這里逃出去,也無法離開貝朗母星!
不得不說,這一聲怒喝呵醒了不少頭腦發熱的家伙。
他們似乎也猜到了外面的境遇,F在的情況,不亞于甕中捉鱉。如果援軍不是為了被總長們轉移走的資源,估計早就開啟了核打擊。
部分人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陰沉著臉做了決定。
他們現在,就是援軍手里的一把刀。如果能夠在這次作戰中發揮出作用,還有被援軍帶回文明世界的可能。如果不能,不是成為蟲族的養分,就是被新社會武裝勢力永無止境的通緝。
所以,戰斗吧。
寧安與尼爾緊盯著局勢變化,并同時將西雅傳來的聲波片段轉載給援軍的軍艦。軍艦上有著更為先進的擴音儀器。不僅能將聲波傳播的更遠,還能靈活變化位置。與其他們兩個各大出口的跑,不如飛行器快速傳播。這樣更有效地解救被圍困在王蟲住處的斯諾德。
“西雅,這里就交給你了!
“唉?”西雅看不到場景,但也感受到現場的混亂,“唉?交給我嗎?”
不過這件事不等她同意,寧安就問:“有沒有讓蟲族停下的聲波?”
“有,有。”
“先想辦法把地下城所有的蟲群聚集過來,讓它們全部停下。”
“你想讓蟲群停下任殺?這不太可能吧。蟲族就算絕對執行王蟲命令,也不可能在面臨死亡威脅的時候毫無反應吧?如果它們發生異變,那下面那幫叛軍可就不會那么聽話了!”倒戈是小部分的,絕大部分叛軍并不相信華族守衛軍會留他們活口。
如果蟲族停止攻擊,叛軍必將會將矛頭對準援軍。
聯邦叛軍最痛恨并視作敵人的,就是華族基地的守衛軍。他們以此為信念將近四百多年。
這種潛移默化的教育培訓,讓他們根本無法信任華族援軍是善意的。
這不是講不講得通道理的問題,而是一種已經固化的意識形態。
“我知道,不是現在。”寧安當然知道這個問題。這幫叛軍不見棺材不掉淚,根本就沒有信任可言,“等到蟲群將叛軍數量控制到可控范圍內,就命令蟲群停止攻擊!
只要壓制住這群不受控的叛軍,繳械他們的武器,這場蟲災就可以解決。
“現在我們要做的是吸引蟲群,尤其是王蟲大廈那邊的蟲族。”寧安擔心斯諾德會撐不住。他們這邊盡可能地吸引蟲群,斯諾德那邊的壓力就會變小。只要盡快拿到地下城的重要資料和資源,他們就可以撤離這里。并采取一勞永逸的方法解決貝朗母星的問題。
寧安的想法與援軍不謀而合,她于是將追蹤器也一并交給了華族基地援軍。
這次趕來的援軍,正是游蕩在斯羅斯格星海五百多年的盤古基地。他們的游擊隊在作戰和應付突發情況上,有著遠勝和平區域精英部隊的能力。有了西雅的王蟲聲波主攻,飛行器化作一艘艘利刃,劃破了地下城層層的蟲群。
下方的援軍再不試圖逃離地下城后,也將全部的怨恨發泄到蟲族身上。
雙方配合戰斗之下,還真取得了顯著的成效。
而此時此刻,還留在王蟲領地的斯諾德已經離開了巨木大廈。那些高等蟲族在久久無法重傷蓋亞并取得他身體里的王蟲腺體后,開始了互相廝殺。自相吞食的蟲族極大的緩解了兩人的作戰壓力,斯諾德也不愿意耗費時間跟它們拖,趁機脫離了戰場。
蓋亞緊隨其后,一人一人蟲結合體撕碎了巨木大廈的墻壁,從上面一躍而下。
斯諾德的身影輕飄飄的落在巨木的枝葉上,正隔著三百米的距離打量這個與巨木結合在一起的建筑物。他不確定梅里埃會不會將重要的資源藏在這里。但既然梅里埃選擇這里作為他的根據地,那么,一些必要的關鍵性資料,必然就藏在大廈的某處。
“我們分開行動!鄙w亞身上有王蟲氣息。他或許不像真正的王蟲擁有王蟲腺體,但能夠發散出碾壓其他蟲族的氣息,他身體里應該是有一部分能發散王蟲信息素的器官。那幫次等高級蟲族正盯著他不放,斯諾德不可能跟他一起行動,“你把這里的蟲族引走,我需要搜尋一些東西!
蓋亞巨大的骨翅緩緩煽動,身體懸浮在半空中。他也并不需要幫手,一個人活動更方便戰斗。
點點頭,他仰頭朝天發出一聲尖銳的音嘯。
幾秒鐘后,巨木的各個角落爬出無數蟲族。樹叢和樹冠里也撲簌簌地抖動,一只一只,不,一群一群像蚊子像蜻蜓像蝴蝶的蟲族飛出來。地下的灌木從里,也悉悉索索的傳來蟲族爬動的聲音。
蓋亞那雙復眼緩緩轉動,忽而拍了拍翅膀,飛向一側天空。
而隨著他一飛而出,那些蟲族就像是緩慢聚集的黑點成像,迅速追著他的方向噴薄而出。
斯諾德就藏在樹冠的角落,靜靜地等待蟲群離開。
等了將近一刻鐘,樹木的各個角落不再有丑陋的蟲族爬出,他才像幽靈一樣重新回到巨木大廈內部。這個巨木大廈跟先前看到的動力系統和供能系統所在地的巨大樹木一樣,都是頂天立地的那種少見巨木。說是被蟲駐空,其實只有中間這一段被挖空。
且不是從上到下完全駐空,而是為了保證巨木還有一定的支撐能力。只是選取中間部分的某一節駐空。再間隔不小的實木段的上下部分,又選取一小節駐空。
其實能探索的空間并不大,斯諾德掏出十幾只指甲蓋大小的小型機器人,往地上一丟。
小型機器人瞬間化作飛蟲,展開翅膀,分別朝著三個方向飛了過去。
與此同時,斯諾德的瞳孔紅色光點不斷閃爍。他抬手朝天空一拉,顯露出三個巨大的光幕。光幕之中,是小型探索性機器人傳來的畫面。
斯諾德操控著這些機器人展開地毯式的搜查。
很快,他就找到了幾處關鍵的地方。有大型的實驗室和王蟲的寢室。最重要的,是寢室內部不被人察覺的密室空間。斯諾德調整了機器人傳來的畫面,能夠三百六十度全體旋轉,能將所有的角落都拍攝的清清楚楚。斯諾德的眼速很快,同時有過目不忘的能力。
他迅速將幾個關鍵場所仔細搜尋,并選擇了其中一個場地,親自去探索。
就在斯諾德進入王蟲寢室,寧安已經帶著武器趕回了巨木大廈。她從飛行器上一躍而下,旁邊的尼爾早將周教授的身體和王蟲的尸體丟給了盤古基地的守衛軍,也跟著寧安一躍而下。
“上將剛才讓我們走,我們又自己跑回來,他不會生氣吧?”
尼爾跟在寧安身后嘀嘀咕咕,“要不,咱們還是先回去?等待上將的通知?”
“噓!”
寧安完全充耳不聽,只皺著眉頭觀察四周:“你安靜點。”
尼爾被寧安捏住了嘴巴,有點委屈地撅了撅嘴唇。寧安也不管他剛才說了啥,豎著耳朵聽了四周的動靜。確定沒有那種令人頭皮發麻的蟲族聲音后,疑惑地又往大廳的方向前進了一點。
“你有沒有發現,四周好像沒蟲族了?”寧安趴在窗戶的下面,只露出一雙眼睛往里面看。
里面也沒有蟲族,之前她們跑的時候那蟲窩一樣的可怕場面消失無蹤。
“奇怪,”寧安嗅了嗅空氣中的氣味,“氣味也淡了很多。”
“嗚嗚嗚嗚……”
尼爾嘟囔了好幾聲,示意寧安松開他的嘴。
寧安才松開,他立馬說:“會不會都被殺光了?你看地上,全是蟲尸!
“殺光了?”寧安往地上一瞥,確實全是蟲尸。那尸山血海的樣子,惡心得她打了個顫。她收回視線,眉心擰得更緊了:“那斯諾德他們呢?會去哪兒?”
“不知道。”確實是不知道。感覺上將做事神神秘秘的,很難猜透他下一步的動作。
“先別糾纏這些了。”寧安思考了幾秒,決定干點正事,“既然蟲群都死了。這里也沒其他人。我們先把能搜的地方都搜一遍。如果能找到被轉移的資源的線索,那就再好不過。”
說干就干,兩人于是撐著窗戶翻了進去。
出于安全考量,沒有分開行動。
他倆雖然戰斗力提升了不少,但蟲族里強悍的家伙也數不勝數。遇到了,光是車輪戰都能把他倆錘的死死的。還是別學上將,單槍匹馬就闖蟲窩。
兩人選擇的方向,剛好是實驗室所在的位置。
……不能怪寧安總是探索實驗室,實在是她的鼻子比較靈,能從復雜的氣味中精準地嗅到實驗室化學藥劑的味道。她考慮到梅里埃是生物生化學家,在這個領域有太多非常規的手段。他的實驗室,肯定藏了很多的秘密:“走吧,去看看!
尼爾沒有異議,他完全無條件支持寧安的任何決定。
兩人速度很快,但鬼祟的靠近了實驗室。
如他們看到的那樣,這棟建筑物里已經沒有厲害的蟲族滯留。就算偶爾遺留一兩只,都是中等蟲族。輕松被兩人解決。寧安和尼爾,暢通無阻的進入了實驗室。
這個實驗室大概是全宇宙最齊全最豐富的實驗室了。
兩人一進來,就被這里存儲的各種稀有生物資源給震驚。寧安竟然在諸多稀罕少見的生物資料里看到了活著的美人魚和類龍的生物。她張大了嘴巴,驚恐地看著那神話中才有的生物,不確定它到底是宇宙的奇跡還是梅里埃的生物奇跡……他們在實驗室里找到了非常多非常多的重要資料。
“你說,這些資料帶出去,是不是會極大的豐富聯邦生物科學界的學術研究成果?”
雖然這么想很不合時宜,但真的很想知道。
“大概吧……”
寧安也不知道梅里埃在生物生化界是個什么水平的大佬。但就他一個人創造一個覆滅的蟲族,也已經是令學術界抖三抖。寧安有些后悔沒有帶大容量的芯片,不然可以將這些電子化的數據全部帶走。
[可以帶走。]
“嗯?”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嚇了兩人一跳,尼爾的豹豹耳朵都差點嚇出來。
[我可以入侵這里的智腦系統,復制智腦系統所負責的數據庫。]說話的是男聲,一道陌生的威嚴的男聲。從寧安的手環冒出來,低沉卻悅耳。
“你,你是盤古?”寧安也不傻,斯羅斯格星海與外界隔絕。能在斯羅斯格星海入侵貝朗母星的陌生智腦系統,除了盤古,她想不到其他。
[是我。]
盤古的聲音聽起來像很有閱歷的中年男性,他沒有廢話解釋,只讓寧安按照他說的操作。
寧安知道,蟲潮爆發以后,華族九大基地的智腦全部蘇醒。當全面戰爭開啟,九大智腦聯合在一起也是必然。就是他們總是出現得無聲無息,讓寧安猝不及防。
她當然也沒猶豫,在與騰蛇確定過盤古的身份無異常之后,按照盤古的操作啟動的實驗室的儀器。
當所有的資料被轉載成功,寧安才收到斯諾德的消息。
斯諾德在密室內發現了大量的秘密資料和一部分非常稀少的特殊藥劑。他也已經全部轉入復制數據庫,并在離開之前,親手摧毀了梅里埃的密室。確認沒有任何東西殘留,他過來找寧安。
寧安就在原地等待,旁邊尼爾在不斷地翻看實驗室的生物資料。
這里除了特殊的生物,還有很多非常稀少的王蟲標本,以及一些尚未孵化的蟲卵。跟尼爾在教科書和影像資料里看到過的蟲卵不同,這里的蟲卵顏色是血紅的,上面布滿了血絲。且血絲像活著正在跳動的血管,還在不斷地震動。
“寧安,你快來看看這些蟲卵!蹦釥栐臼窍胝艺铱矗鷮幇驳暮⒆。
……是的,他始終惦記著自己和寧安的孩子。
那兩孩子都已經成型了,按照梅里埃注入生長液的情況來算,估計再不久就要出生。梅里埃怕他和寧安會破壞他更換軀體的計劃,所以早早將已經成型的胚胎轉移。尼爾心想,梅里埃能轉移的地方不多,最有可能就是現在的實驗室。
抱著興許能找到的僥幸心態,他將這里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然而沒找到胚胎或人造子宮,倒是先發現了布滿血絲的蟲卵。
“一二三四……一共六枚。”尼爾眉心緊鎖,“這里面,該不會是正在孵化的蟲族吧?”
這些東西如果不能帶走,就必須要毀掉。
寧安聽見聲音立即趕過來,看到這可怖的蟲卵也像是過電一樣,瞬間頭皮發麻。
“這,這該……該不會是王蟲的蟲卵吧?”寧安是親自處理過蟲卵的。她曾在參水猿和人馬座蟲潮爆發期,跟著學長們親自去各種陰暗潮濕的地方消除蟲卵。還沒見過這么詭異的。
“不知道。”寧安順著血絲往上看。
這些血管就像是活著的生命一樣一抖一抖的往上延伸。一直延伸到漆黑得看不清的地方。寧安不由地瞇起眼睛:“那上面是什么?是正在為蟲卵輸送養分的東西嗎?”
“我上去看看。”尼爾化身雪豹,倏地跳上墻壁,“你看著下面!
寧安點點頭。
在等待斯諾德來的期間,寧安發現蟲卵里面有東西在游動。
透過紅光能看見黑影,像小蝌蚪一樣在里面來回的游動。寧安看的頭皮發麻,心想著要不然直接弄破,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就聽見身后的腳步聲,她倏地回過頭。
“不要動它!
是斯諾德。他已經以最快的速度趕過來,看到六枚蟲卵瞳孔一瞬間細成絲線。
“是王蟲的卵!
斯諾德立即認出來,并且通過蟲卵的大小,判斷這六只王蟲應該快出生了。
“尼爾呢?”
“在上面!
斯諾德眉頭緊緊一擰,立即道:“尼爾,立刻下來!”
王蟲誕生初期是蟲生之中非常孱弱的時候,跟任何生物出殼的時候沒有兩樣。蟲族為了確保王蟲萬無一失的出生,會安排蟲族最強的戰力全天候的看守。
就在斯諾德話音一落,一滴鮮血啪嗒滴在了寧安的臉上。
她抬起手抹了一把,攆在手指間黏膩膩的。她抬起頭,就看到尼爾劃過她眼前,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與此同時,尼爾身上的血液像破碎的血袋一樣彌漫開來。他閉著眼睛,渾身都已經青紫。
“尼……尼爾……”
寧安感覺耳中嗡地一聲長鳴,整個人都懵了。
反映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目眥盡裂地撲向尼爾。觸手一摸,尼爾的身體軟得不可思議。寧安手都有幾分顫抖,臉色煞白的想要抱起尼爾。卻被斯諾德抱著瞬間跳開。
與此同時,頭頂一只體型大到覆蓋整個實驗室的巨大蜘蛛緩緩地從黑暗中爬出來。
“寧安,寧安!”斯諾德拍了拍寧安的臉頰,目光有幾分焦急,“尼爾沒死,中毒了。你別慌,先想辦法找解毒劑。我把這家伙殺了。”
說完,斯諾德雙手持刀,閃電一般地彈射沖向巨大蜘蛛。
寧安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她顫巍巍的沖過去抱住尼爾。在斯諾德與蜘蛛纏斗的間隙,滾到了角落。尼爾渾身的骨頭都像是被捏碎了一樣,軟綿綿的讓人害怕。但寧安還是忍住了尖叫的念頭,將他拖到了隱蔽物的后面。然后自己沖向了實驗柜子那一邊去找解毒劑。
她的瞳孔此時已經化作獸瞳,但還是冷靜地翻找解毒劑以及營養液。
托福,因為這一路走來受過太多的傷,中過太多次的毒。寧安對這兩種藥劑的熟悉程度非常高。也確實是運氣不錯,剛翻完一個柜子,就找到了要用的藥劑。
寧安幾個翻滾又回到角落的掩體后面,將解毒劑往尼爾的嘴里灌。
但尼爾此時的傷勢太重,人已經完全失去意識。無論怎么弄,他都不肯張開嘴。沒辦法,寧安只能卸掉他的下巴,強行的往里灌。解毒劑一通灌下去,他青紫的臉色才算好了很多。剛才那失去呼吸的樣子終于緩解,但呼吸依舊很脆弱。
“尼爾,尼爾你醒醒!睂幇惨贿呑⒁庵怪Z德一邊要關注尼爾的情況。
那只蜘蛛確實是非常難纏,不止是體型巨大,外骨骼堅硬無比,毒素強烈。它似乎還擁有一定的智慧。在意識到寧安是斯諾德軟肋后,幾次的攻擊都沖著掩體這邊來。
斯諾德為了防止它傷害到寧安和尼爾,頗為受制。
一人一蜘蛛在狹窄的實驗室內,制造了巨大的破壞。就聽見轟隆轟隆的撞擊聲和破碎聲,實驗室的柜子和墻皮碎裂一滴。噼里啪啦的實驗器材砸在地上,滿地的狼藉。各種化學藥劑碎了一地,有些藥劑落地就是滋啦一聲冒出了詭異的煙。
怕有毒,寧安用特殊的防護罩隔絕了尼爾的頭。
她知道不能耽擱了。
那邊被巨大蜘蛛護在身后的六枚紅色的蟲卵,上面的血絲脈動的頻率越來越高。蟲卵內部游動的黑影也越來越頻繁,似乎正在試圖刺破蟲卵的外皮,徹底誕生。
寧安不知道這六枚王蟲蟲卵是梅里埃制作出來做什么用途的。但王蟲有一只算一只,都是非常難纏的存在。哪怕沒有腺體,也擁有指揮蟲群的能力。這六只只要出來,不管他們會不會第一時間互相廝殺,決戰出一個最強的王蟲,但對于外面正靠著音波指揮蟲群的援軍來說,都是麻煩。
必須阻止他們出生,連給他們召喚附近蟲族的機會都不行。
寧安不知道該怎么破壞王蟲出生,她目光落到地上滋滋滋冒著詭異氣體的試劑。說時遲那時快,寧安一個翻滾,越過不斷刺來的蜘蛛腿,滾到了滿地試管的地方。
她也猜到了這些冒煙的試劑不可能是什么好東西,大概率是毒藥?搭伾惶珜,她于是抓起來就往蟲卵那邊跑。
就在寧安抓了一把,正準備沖向蟲卵的方向。
那邊的蟲卵其中一個的時候,忽地噗嗤一聲破裂了。
紛亂的實驗室瞬間一靜,寧安只覺得一股極度危險的氣息在小小的實驗室內鋪散開。她扭過頭,看到那布滿血絲的蟲卵里,冒出了一個渾身赤裸的類人形生物。
忽略她屁股后面高高懸起的尾針,她就像一個完美的藝術品,緩緩的睜開了眼。
而同一時刻,安靜的空氣中忽然嗡嗡嗡地響起了蟲群振翅的聲音。那些被蓋亞吸引走的蟲族,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又朝著新的方向聚攏了過來。
寧安瞠目結舌地看著這個美麗的類人形生物,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她看起來有點眼熟。
“寧安!”
就在她思索著蟲族為什么眼熟,耳邊傳來斯諾德焦急的聲音,“快點閃開!”
第216章
纖細堅韌的尾勾刺向大腦的瞬間, 寧安條件反射的就地一滾,躲開了。
地面立即出現一個巨大的深坑,仿佛隨著她一擊帶出的能量波沖擊了全部的地表,震碎了一層建筑物。寧安的速度快到所有人都反應不急, 不僅沒有立刻閃開, 反手將懷里的一堆有毒試劑砸向了那個還沒從殼兒里出來的王蟲。
也不知道是那些毒劑起了作用還是王蟲只能活一個。已經孵化的王蟲發出一聲尖嘯, 她身后的五枚還沒孵化的王蟲卵在幾秒內干癟, 仿佛被什么吸食干凈,變成了空殼兒。
“寧安, 到我這邊來!”斯諾德懸著的一顆心還沒放下,那邊王蟲又發動攻擊。
寧安來不及,她現在想不起來這個王蟲為啥眼熟。但她得抓住機會搞死這家伙。無論如何都不允許她活下來,干擾外面的戰局。懷里一堆東西砸完, 她又像個皮球似的滾動著躲開蜘蛛腿和王蟲尾勾的襲擊,抓到什么顏色鮮艷氣味古怪的藥劑就往王蟲身上砸。
還別說,梅里埃保存下來的藥劑是有點東西的。那花花綠綠的藥劑瓶子一砸到王蟲的身上, 她堅硬的外骨骼鎧甲就滋滋滋滋地冒氣了黑煙。眨眼的功夫就被燒穿了好幾個洞。
王蟲痛苦的怒吼著, 怒火全被點燃。那雙眼睛刺向寧安, 恨不得將她給吃了。與此同時, 外面趕來的蟲族振翅聲也越發的刺耳。仿佛有誰拿著一把重錘,正在一下一下猛烈地敲擊你的心臟和腦漿。精神力稍稍弱些,估計都會被這強大的聲波能量給震吐血。
斯諾德叫不動寧安, 只能轉頭專心對付巨大蜘蛛。先殺了這東西, 他才能騰出手去殺王蟲。
“我可以殺她!
寧安也不起身, 就這樣以刁鉆的角度躲閃。實驗室的空間本身就有限,加上巨型蜘蛛非常占空間。兩個生物同時對一個體積不大的寧安發動攻擊,根本就無法達到預期效果。
幾次攻擊落空, 王蟲盛怒之下直接將尾勾刺向了那只巨型蜘蛛。
蜘蛛的毒素再強,應對王蟲時還是缺乏抵抗力。尾勾刺進蜘蛛的腹腔,它的巨大腹腔就在極短的時間內被腐蝕得腸子流了一地。是的,這巨型蜘蛛居然還有消化系統,跟獸人相差無幾。巨型蜘蛛仰頭發出痛苦的嘶吼,聲波像是化出了透明的波紋,一圈一圈地向外擴散。
隨著聲波擴散范圍擴大,離得近的易碎物品全被震碎。而巨型蜘蛛的戰斗力也在銳減。
王蟲對蟲族的壓制是絕對的,全方位的,不可抵抗的。
無論已知蟲族是多么強悍的戰斗力,擁有難以抵抗的特殊毒素,它們所能制造出來的危險對王蟲都是百分之五六十打折的。而王蟲的攻擊卻會起到十倍甚至百倍的效果。寧安眼睜睜的看著被王蟲尾勾連刺十幾下,身體像碎肉塊一樣快速坍塌的巨型蜘蛛,瞠目結舌。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巨型蜘蛛在幾個扭曲的痙攣之后,轟然倒塌。
地面被震起的灰塵飄出一層肉眼可見的薄霧,王蟲緩緩地裂開嘴角,目光森冷地鎖定了寧安。
清除了障礙物,接下來,就是清理礙眼小蟲子的時候。
王蟲緩緩地裂開嘴角,身體像是從粘鼠板上拔下來似的緩緩起身離開蟲卵殼兒。她的身上還黏著透明的膠狀物,有點像是生物組織薄膜。肚臍的地方有一個很細的紅色管帶,正在緩慢地脫落。仿佛要徹底從殼兒中脫離出來,她一邊走,身后的其他五枚蟲卵逐漸干癟成碎紙片,風化碎成塵屑。
王蟲張了張嘴,竟然緩緩地吐露人言:“你,該死。”
她一根手指指著寧安,顯然對于寧安毒傷她外骨骼的行為非常憤怒。
寧安耳朵里出現躁動的嗡名聲,但還是穩住了心神。眼神依舊在地上逡巡,尋找沒有被破壞的毒劑。她始終覺得,以梅里埃那樣多疑且剛愎的性格,制造出一個這樣的王蟲出來,絕對不會是好意。同樣的,為了防止實力有可能強過自己的王蟲一出生就下克上,他必定會準備克制的手段。
考慮到梅里埃不夠敏捷的身體,克制手段必定離得不遠。方便他一旦發生意外就采取行動。
王蟲已經走出了殼兒,高高懸起的尾勾插在巨型蜘蛛的身體內。這時候的尾勾就像是另一個傳遞養分的臍帶,迅速吸干了巨型蜘蛛的身體。同時,王蟲被灼燒的外骨骼也在緩慢的愈合。
斯諾德已經完成了繞后,正在另一邊密切觀察著王蟲。
外面嗡嗡趕來的蟲群,因為蓋亞的攔截,出現了短暫的迷惑。沒有立即迎召命令闖進來。寧安找了很久,目光定在蟲卵下方的孵化裝置上。她發現孵化裝置看起來跟醫療艙有些類似,只是空間更大。造型上為方便蟲卵獲取營養,而做了適配的設計。但最下方還是多了一層。
就在寧安思索多出來的一層里是不是有什么東西,忽然聽見空氣里一陣迅捷的音嘯。
下一秒,一截被砍斷的尾巴啪嗒掉在了地上。
寧安的視線瞬間被拉回,而正與寧安面對面的王蟲面上出現短暫的凝滯。再下一秒,王蟲面目猙獰,張開嘴巴發出一聲超長的痛苦音嘯。只見她身后的陰影里,斯諾德的身形閃爍如鬼影,竟然出其不意的上前一刀砍斷了王蟲的尾勾。
“寧安,立刻往九點鐘方向跳。”斯諾德的聲音有條不紊,“她提前出殼兒,還沒有發育完全!
沒有發育完全?什么意思?
心里疑惑,寧安身體卻不受影響的瞬間轉移到九點鐘方向。
“完全發育的蟲族體型在兩米到三米之間。這只王蟲體型沒超過一點六米,明顯身量不足。”斯諾德像是能猜到寧安在想什么,“當然也不排除極個別體型本身就很嬌小的王蟲會出現。但她不具備清醒的認知,無法完全壓制住半人半蟲的蓋亞的信息素,足以說明她尚未發育完全。”
王蟲早已被斯諾德激怒,此時已經顧不上寧安,轉頭專心對付起斯諾德。
她的尾勾被砍斷,傷害很大。王蟲的尾勾是完全連接脊椎神經的。就算只是被砍斷一截,也足以影響王蟲行動的敏捷度和平衡能力。
完全發育的王蟲,斯諾德都是能殺,何況尚未完全發育的。
他為了空出實驗室讓寧安搜,沒有采取主動攻擊,反而是半打半退地將王蟲引到另一邊。
“不用,我已經將實驗室資料全部拷貝!睂幇渤弥@個機會沖到了孵化器旁,用蠻力拆除了上面的部分。她抓著儀器上半部分的金屬碎片,鼻尖充斥的全是刺激性氣味。聞起來就不像是好東西,她環視一圈。抓著灑落到附近的巨型蜘蛛的一條腿,沾了一些下面的液體。
‘滋滋——滋滋——’
那刺耳的腐蝕聲,不用多說,就是強酸性毒素。
這是梅里埃為防止王蟲脫離控制準備的?
寧安猜測著,扭頭看向已經被斯諾德引導到門口卻始終不愿離開這里的王蟲。要怎么才能將這些東西全撒到那只王蟲身上?難道要將這個地面金屬拆下來??
不行,這東西是焊在地面的。
“斯諾德,你把她引到這邊來!”也不管王蟲是不是聽見他們大聲密謀,寧安大喝一聲,“拿這些東西燒死她!”
王蟲緩慢生長的尾勾只長出了一點點,無法完成穿刺的動作。她只能將剩下的半截當鞭子使。細長的尾巴甩向斯諾德,斯諾德身形往旁邊微微閃躲,避開了這一擊。然后毫不猶豫的調轉方向,將后背丟給王蟲。在王蟲以為抓到機會的瞬間,沖向寧安。
王蟲還沒有辦法展開骨翅。她確實如斯諾德所猜測的那樣,沒有發育完全。
翅膀沒有長出來,身體也是最孱弱的時候。甚至連營養都沒有吸夠。身形嬌小讓她在力量上天生弱很多,她此時已經被抓心撓肝的饑餓感吞沒,雙眼出現了恐怖的血絲。
她用一種可怕的眼神盯著這個空間出現的任何活著的生物,企圖將她們全部吃進肚子里。
眼睜睜看著王蟲追在斯諾德的身后撲過來,寧安又是一個就地一滾。躲開。然后,就看到斯諾德在靠近底座的瞬間剎車,輕輕一跳,躍至半空。
本以為追得狼狽的王蟲會因為慣性撲進容器內,卻沒想到那王蟲也剎住了車。
并在斯諾德往上跳的瞬間,一把抓住了他的一條腿。
她緩緩地裂開嘴角,露出了猙獰又詭異的微笑。哪怕她的外形是完全的獸人模樣,張開嘴的里面卻沒有獸人的牙齒,而是一種跟蟲族很像的肉紅色口器。她張大嘴巴企圖直接啃掉斯諾德的大腿,卻在咬下的前一秒,被斯諾德另一條腿給一腳揣進了下方的容器。
“滋啦——滋啦——滋啦——”
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伴隨著王蟲刺破耳鼓的可怕慘叫。寧安這時候才想起來這王蟲為什么看起來眼熟!
這蟲族的骨相,跟已經死去的周教授非常接近。寧安不確定她是不是完全復刻了周教授年輕時候的外貌,但估計制造它時,梅里埃是有特殊的私心的。
王蟲的外骨骼被毒素侵蝕,像蠟燭被火烤化了一樣從她的身體掉下來。有些皮膚也被毒素灼燒出可怖的黑色傷痕。王蟲也不是傻子,在沾到毒素的幾秒內就跳出了容器。她現在的形象極其狼狽,看向寧安和斯諾德的眼神也越來越痛恨。
寧安藏在角落,警惕地盯著她。
王蟲就像一個被逼到角落里的野獸,正睜著血紅的眼估算這里面誰最容易被殺死。然后,她在寧安眨眼的瞬間,一個箭步沖向了藏在掩體后面的尼爾。
是的,她很快預估出最好對付的獵物——昏迷的尼爾。
寧安心口一跳,她正反應過來要沖過去去救尼爾。
然而就在王蟲一手要刺穿尼爾胸口的那一瞬間,寧安的心跳都停了,斯諾德就像是突然出現似的,忽然從上面倒吊著捏碎了王蟲的大腦。
腦漿像爛掉的豆腐一樣撒了一地,斯諾德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輕飄飄的落地。
沒有發育完全的王蟲,還是很好清理的。斯諾德甩了甩手上的血液,那只玉白的手被毒素侵蝕,暴露在空氣里幾秒鐘內就完全的黑了。并且,還在迅速往上蔓延。刺痛的感覺讓很少有其他表情的斯諾德都沒有忍住皺起眉。
“你的手!”寧安沖到斯諾德的面前,“這是……”
“很厲害的毒素。應該是隨著血液擴散而擴散的……”斯諾德見過的王蟲不少,毒素這么強的還是很少見。他扯下綁頭發的絲帶,迅速在手腕的地方扎了個綁帶,阻止血液往上流。目光在一地的狼藉里逡巡,在找沖洗藥劑的同時,一腳踩斷了身體還在動的王蟲的尾巴。
從尾椎骨的地方開始,狠狠地踩斷。
大部分的王蟲的身體其實有種類似于古藍星時代一種名為蠑螈的生物特性。大腦和心臟死亡了一段時間,身體卻還活著。只要給足夠的時間,還會再長出來。
斯諾德碾碎了她的尾骨,那試圖爬起來的身體總算是不動了。
在地面找了許久,終于找到了幾瓶殘存的解毒劑。斯諾德往嘴里灌了一瓶,剩下的全拿來沖洗手。寧安這時候才將尼爾抱出來。擔心地看著斯諾德。
“我沒事。”斯諾德一直沒有靠近王蟲,也有這只王蟲毒素特殊的愿因。
“尼爾怎么樣了?”
寧安剛想說他還是老樣子,就感覺到尼爾的腦袋細微的扭動了。
他已經醒了。剛才王蟲沖到他面前的時候,他就已經在強烈的危機感前強制清醒過來。但是身體里大部分骨頭碎了,根本動不了。他張了張嘴,用氣音問寧安:“王蟲死了沒有?”
“死了!睂幇灿行┖笈,要是這六枚蟲卵沒被發現。將來王蟲重新孵化,后果不堪設想。
“那就好!蹦釥杽偛排郎先ゾ妥采狭司扌椭┲。他沒來得及躲閃,被蜘蛛噴了一臉的毒霧。那毒霧就像是有自主入侵意識似的,鉆入他的鼻腔就進入血液,然后迅速破壞了他的肌肉和骨骼。尼爾甚至來不及警告寧安,意識就在幾個呼吸間消失。
他以為死定了,還好,他的運氣不錯。
王蟲被解決,外面的蟲群卻沒有立刻散去。先前梅里埃死去的場景似乎重演了,他們再一次被堵在了封閉的環境里。寧安心里有點尷尬,抬眸看向斯諾德,斯諾德卻目不斜視地掰開了她的手。
寧安:“?”
“他身體的骨骼被溶解了一部分!彼怪Z德義正詞嚴,“你不能這樣抱著他。放下去。”
寧安才想起來尼爾身體軟綿綿的,頓時就有點慌:“?那,那怎么辦?骨骼被溶解了還有辦法救嗎?醫療艙……”
“醫療艙在后面!彼怪Z德非常嚴肅,“你先把他放下,找一下營養液,我去取!
“……哦哦,好!
寧安看著他背影遠去,然后,非常聽話的將尼爾又放回了地上。
斯諾德不是一般的強啊,這就是上將的實力嗎?她還以為自己跟斯諾德差不遠了呢,原來還差得遠啊……那么強悍的王蟲,他輕松就殺了……
尼爾:“………”
……上將是不是有點小氣?
……
運氣不錯,這間實驗室里什么都有。
梅里埃對專業的事情還是很摳細節的。不僅有治療效果最好的醫療艙,還配備了足夠一只王蟲死好幾次的修復液。斯諾德徑自走過來,抱起尼爾就放進了醫療艙。完全無視了寧安伸出去的手。
尼爾一邊憋屈一邊又無語,上將真的是太小氣了。!
“他的體質不差,用這種修復液,應該不會多久就能修復傷勢!彼怪Z德迅速完成了工作,然后開啟了第二波的探查搜尋。寧安雖然已經拷貝了數據資料,但這里不止有電子數據資料。梅里埃將能夠搜羅到的特殊文件和生物資料,都運來了他的秘密實驗室。
如果可以,斯諾德會一根頭發絲都不留的全部帶走:“援軍進來了。很快就會靠近這里!
不久前,斯諾德終于跟尖刀營的內部通信系統連接上。他已經聯絡上了尖刀營的下屬和守在空間站外的軍艦。西雅研究明白的那十二道王蟲命令聲波音頻,他的光腦就已經儲存并做了相應解釋。只要連上大廈內部的擴音器,外面遲遲不退的蟲族也是可以控制的。
“找一下擴音器!彼怪Z德也拷貝了一份實驗室電子資料,并逐步收攏重要紙質文件。
寧安確定尼爾沒事后,立即加入了翻找。
她找東西的能力一流,寧安都懷疑自己不是貓科獸血種,而是犬科獸血種了。幾乎她翻找出來的東西,隨便一看就是驚人資料。其中包括波德星系拉美星的紅章魚實驗資料,阿勒法王蟲復活計劃的全套資料,以及蟲災計劃的蟲族分支類型資料……
“我的天……梅里埃是把所有的關鍵性資料都藏進自己的窩里了嗎?”
就在寧安一份資料一份資料瀏覽時,忽地從一個柜子的深處發現了一個特殊的芯片。芯片的樣式有點老舊,看起來跟寧安在拉美星的海底基地烏金庫里發現的數字人格芯片有點像。
“嗯?”她于是放下文件,將那東西拿了出來。
“這是什么?”
斯諾德扭頭看了一眼,眉心一跳:“鈦合金的舊式芯片?”
“鈦合金?舊式芯片?”
寧安恍惚的意識到,自從人類進入宇宙星際紀元后,芯片的載體金屬也已經發生了改變。鈦合金的芯片是很多年以前,獸人世界還在流亡中時采用的一種非常原始的硬件芯片。
“這種東西,不是早就絕版了嗎?”翻來覆去觀察,上面的紋路也與普世見到的芯片不同。
“這紋路看起來比較簡單啊……”
寧安眨了眨眼睛:“這東西應該解讀不出來了吧?”
“不一定!
斯諾德走了過來,從寧安的手中接過芯片:“寧安,我們得走了。”
援軍的效率就是高,在寧安打通第一個入口后,他們短短一個小時就開通了所有的入口,F在前來的盤古基地守衛軍深深入侵了這座地下城。且蟲族在西雅的故意引導下,數量已經得到了控制。叛軍也在尖刀營的游說下選擇了投降。他們的危機解除了。
“供能系統被破壞,地下城的儲存能源還能維持四十六小時的功能!
剛才,斯諾德已經找到了關于被轉移資源的線索。他瞳孔的紅色光點還在閃爍。顯然,他一直維持著與外界的聯絡,并同步決定:“我們必須盡快撤退,給技術兵團轉移能源的時間。”
寧安立刻站起來:“東西都找到了?”
“位置已經確定,他們已經帶人前往儲存地!
斯諾德拆掉了尼爾的醫療艙,目測里面的修復液足夠他修復身體:“走吧,我們該撤退了!
這場還未開始的蟲災計劃,在這一刻該畫上句號了。
寧安當即不再耽擱,將能塞進背包里的東西全塞進去。她像是背了個超大的登山包,一腳踏在窗戶上,屈指放在口中,朝著正與蟲群僵持的蓋亞吹了一聲婉轉的口哨。
不遠處的天空,正煽動著巨大的骨翅漂浮的蓋亞扭過頭。確定是寧安,然后迅速朝她飛過來。
寧安撐著窗戶縱身一躍:“四十六小時內完成資源的轉移嗎?會不會時間不夠?”
身體急速下墜,躲開了蟲群。寧安的聲音飄散在風中。
斯諾德扛著醫療艙緊隨其后,卻回答的聲音卻十分沉穩:“放心,有專業設備!
為了拿回那些資源,他們早就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天空一道白色的光影劃過,下一秒,寧安就穩穩地落在了蓋亞的懷里。而另一邊的斯諾德,巨大的精神體擬態化作發光的翅膀,煽動空氣,讓他本就輕盈的身體借著樹枝和樹葉輕松跳躍。
他們速度不慢,何況寧安和尼爾這次回來,是架勢了一架速度非常驚人的戰斗型飛行器。
幾人登上飛行器,艙門闔上的幾秒鐘,蟲群像追逐敵人的蜂群一樣沖向他們。
飛行器底部噴射出巨大的氣浪,化作一道白光,嗖地一聲消失在天際。蟲群失去了目標,在短短幾秒鐘內迅速失去了秩序,四散地朝四面八方散開。
此時的飛行器內,斯諾德將醫療艙連接上電路,轉頭看起了芯片。
“那些資料沒帶走,不要緊嗎?”
寧安只帶走了一小部分,塞在背包里。斯諾德也帶了一部分,塞在尼爾的醫療艙內。用特殊的薄膜材料包裹著,而可憐的尼爾,像被塞進醫療艙的假人一樣與這些資料擠在一起。
“……沒事。”寧安安撫地拍拍醫療艙艙門,“你忍一忍,很快就出去了!
尼爾泡在擁擠的營養液里,艱難地擠出一個扭曲的笑。
飛行器的時速很高,遠超普通戰機。沖出地下城,直接從出口出去,只需要不到一小時。當他們的飛行器離開QW白色實驗室,重新回到空間站外的軍艦上,不過三個小時二十分鐘。
寧安一身疲憊的從戰機上走下來,迎面是西雅熱情的擁抱。
她像一只樹袋熊,掛在了寧安的身上。而本該由她負責操控的王蟲命令,此時已經被盤古基地守衛軍的指揮師截取。這個戰場,徹底交給了盤古基地的守衛軍。
斯諾德坐在指揮艙的轉椅上,任由臉色不太好看的凱倫為他治療。
剛才那只尚未發育成熟的王蟲,毒素確實離開。即使斯諾德在短時間內采取了最有效的治療,他的一只手還是受到了嚴重毒害。凱倫抽取了他的血液,正在急速的化驗分解,以求盡快配制出有效的解毒劑。不然上將這只手的神經將來必定會受到影響。
斯諾德的目光卻落在了鋼化玻璃外廣袤的黑暗中,淡淡的開口:“我們的任務到這里就結束了。剩下的事,交給盤古基地的守衛軍!
指揮室內一片寂靜。
斯諾德下令回城:“現在,召回尖刀營所有戰士。返程。”
“是!
“哎等等!”就在接到命令的哨兵準備離開時,躺在醫療艙內半昏半醒的尼爾拼死推開了艙門。他的喉嚨里發出了中氣十足的聲音,這估計是他目前三個多小時的治療里,能發出的全部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看過來,尼爾有氣無力地趴在醫療艙邊緣上:“去,去梅里埃出沒的地方找一遍。我的孩子!
正蹲在斯諾德身邊看他的身體檢查報告數據的寧安,后背倏地一僵。
“孩子?”
斯諾德的目光緩緩從宇宙星辰的景觀上轉移,扭過頭來看向尼爾:“你有什么孩子?”
尼爾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勾著嘴角露出一個‘小三’的微笑。
“對不起啊上將,是我跟寧安的孩子啊!
他顫巍巍地舉起一只好不容易恢復了一點的手,艱難地伸出兩根手指頭:“兩個!
第217章
不用刻意去猜, 斯諾德立刻明白了。這就是梅里埃的杰作。
因為他將自己與寧安的孩子要了回去,梅里埃想更換身體就必須另外想辦法。他將換軀殼的母方基因目標定在寧安的身上,同時又選用了尼爾的基因。
斯諾德緩緩地閉了閉眼……如果梅里埃還活著,他必定會將那東西給肢解成八塊。
“對了, 還有孩子!”
寧安才想起這件事, 大喊一聲, 剛想說什么, 扭頭瞥見斯諾德發黑的臉色,頓時十分心虛。
她鬼鬼祟祟的左看看右看看, 尼爾雖然殘廢,但做派堪稱最強小三。
斯諾德這個正室氣得獸瞳都冒出來,想揍他,又怕下手直接把人給打死。他那雙橙金色的眸子射出利劍, 但寧安覺得,這件事不能完全怪她的……
“真的,我對天發誓!”寧安那叫一個憋屈加心虛啊, 她對斯諾德的真心天地可鑒, “斯諾德, 你相信我, 這其實是一場意外……發生這一切根本不在我預料范圍之內。”
寧安現在想起來也很無奈:“我跟尼爾同時被抓,梅里埃亟需可更換的獸人身體。他看中了尼爾的體質……”
解釋的話還沒說完,斯諾德深吸一口氣, 抬手做了個‘你不用解釋’的動作。
寧安噤了聲。
斯諾德渾身的殺氣猶如實質。寧安在一邊倒是后知后覺的擔憂起孩子的安全來。
按照時間推算, 那兩個孩子怕是要出世了。
斯諾德應該憤怒的, 她莫名其妙多出兩個孩子。斯諾德如果不生氣,她都懷疑斯諾德是不是綠頭王八投胎。呸呸呸,什么綠頭王八, 斯諾德是大度的大型貓貓。寧安舔了舔干涉的嘴唇,她心里知道,不管她是不是故意,這件事對身為伴侶的斯諾德來說都算是不小的背叛。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斯諾德,腦子里混雜了很多,卻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斯諾德……”
斯諾德卻沒有責怪她,反而緩緩轉過頭,將目光落到有點害怕但很勇的尼爾身上。
兩人雙目對視。一個正值青年最強壯時期,一個剛成年才長出利爪……尼爾竟然都沒有退縮。斯諾德詫異了下,轉瞬更加生氣。
他一直知道奧蘭多家的這個小子覬覦寧安,但寧安對他的感情很純粹,就是很珍惜的伙伴。斯諾德自認為自己是個心胸開闊的成熟男性。他雖然偶爾會嫉妒尼爾這小子可以沒有顧慮地不要臉皮地纏著寧安,但心里始終認為寧安還年輕。
為了伴侶可以正常健康的成長,擁有科學健康的人際關系,這個過程中就是需要有伙伴和朋友。他不能因為自己的嫉妒心,扼殺寧安的成長。
為了這個,他一直在心中克制自己,不會強勢地干涉寧安交朋友。無論男性朋友,還是女性朋友。
但這不代表他真的沒脾氣,不會教訓企圖過界的家伙!
許久,斯諾德才緩緩開口:“我可以救。但那孩子不是你的,是我的。”
尼爾臉色突變,掙扎著想爬出醫療艙。
他的身體受傷很嚴重,哪怕有醫療艙三個小時的醫治,身體被溶解的骨骼并沒有完全長好。此時的尼爾就像一個被束縛在封印之地的座敷童子,醫療艙就像把他困死在里面。尼爾又急又慌,鼓起的一股氣直接氣散開:“什么意思?什么叫是你的,那是我的孩子!”
“寧安是我的伴侶!
斯諾德一雙橙色的銳利雙眸。此時才將強勢的一面顯現出來,不容任何人拒絕地宣布,“這次的事情結束以后,我們就會舉行盛大的婚禮。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你這是搶劫!你不要臉!你這是在搶劫別人的孩子……寧安!”
尼爾氣到發瘋。
他氣死了,他的孩子,憑什么是斯諾德*艾斯溫格的孩子!你家生的出雪豹嗎!而且寧安憑什么結婚!她二十一歲不到!她還在讀大學!!
“額……”
聽到斯諾德宣布結婚,寧安心口猛地一跳,倏地瞪圓了眼睛。
斯諾德那雙橙金的眸子倏地掃過來,銳利的眼光似箭。
寧安立刻舉手表態:“結!回去就結!”
“寧安!!”
尼爾氣得臉頰漲紅,可是又說不出讓斯諾德不去救的話。更生氣于寧安竟然真的答應結婚了!
“你大學還沒畢業呢!就算回去海利科尼亞也得補課!不然要留級的!”
他氣急敗壞,“不補課,小心你拿不到畢業證書!!”
“不影響。”
錫伯納爾是海利科尼亞的軍校,校方大多出身軍部。跟艾斯溫格家族走得非常近,他想安排,輕而易舉。斯諾德抬手示意凱倫不用包扎了,他走過去將趴在醫療艙邊的尼爾撥弄下去?粗寥胄迯鸵褐,冷冽的宣布,“到時候會請奧蘭多家族的人一起來觀禮。”
張嘴差點被營養液嗆到的尼爾只能憤怒地捏起手指,斯諾德扭頭看向寧安。
寧安哪敢這時候搞小動作。
斯諾德都已經這么大度了,她再蹬鼻子上臉,這是不要臉。
她于是立馬站起來,朝斯諾德諂媚一笑。
斯諾德不悅的臉色在對上寧安燦爛的笑容時滯了滯,仿佛一口氣被噎住似的,表情變得很奇怪。不想被寧安輕松混過去,他扭過頭去輕哼了一聲,表示不想搭理她。
寧安立馬小碎步跑到他的身邊。見斯諾德不看她,就故意轉著圈跑到斯諾德臉朝向的方向半蹲下來。四目相對,她對著他繼續咧嘴一笑。
斯諾德身體一僵,立馬將腦袋扭到另一邊。
寧安飛快跟到另一邊,再次咧嘴一笑。
斯諾德:“……”
深呼吸,又吐息。再深呼吸,斯諾德……算了,跟她計較什么。
寧安:“嘿嘿,嘿嘿,嘿嘿……”
斯諾德張開五指,蓋住了她的臉,氣笑了。
見斯諾德總算是舒展了眉宇,露出了點笑容,寧安才夸張地舒出一口氣。
說實話,寧安以前是對結婚有點恐懼的?傆X得自己還很小,考慮這件事是不是太找了。但自從上一次斯諾德出事失蹤,寧安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停跳了。尋找斯諾德蹤跡的那幾個月的心情,寧安不想再體驗一遍。吃不下去任何事物,日夜睡不著,寧安從那以后就明白了一件事。
——她不能沒有斯諾德。她很愛他。
所以他想結婚,那就結。
雖然這樣對尼爾有點抱歉,可尼爾的人生還很長。他未來會遇到其他的優秀女性。他會慢慢再有一段雙向奔赴的感情的,沒必要在自己身上浪費時間。
所以寧安態度很堅決:“我的孩子就是斯諾德的孩子。抱歉,尼爾。”
尼爾哭了,氣哭的,哇哇大哭。
雖然他才成年,但在得知梅里埃拿他跟寧安的生殖細胞制作了胚胎的這段旅程中,他對孩子有過無數的暢想。如果只是為了賭氣就讓兩個孩子流落在貝朗母星,他于心不忍。伊甸園和第十軍離斯羅斯格星海太遠了,他無法動用家族的力量去找,要不然他根本不需要求人!
“那也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啊,寧安你不要這么殘忍。”尼爾一邊哭一邊傷心寧安的選擇。她怎么就一點都沒猶豫,就選擇了上將呢?
“這件事可以協商,不是嗎?我們可以協商一下……”
“沒有協商的空間!
斯諾德見寧安態度堅決,心里的煩躁得到了有效緩解。至少寧安主觀上只愛他一個人。
安慰好了自己,斯諾德穿好衣服也站起身,準備去救援。
不管怎樣,孩子是無辜的。至于以后奧蘭多家族的人不滿,就交給亞歷山大去扯皮好了。心里這么想,斯諾德修長的身影消失在醫療室。
寧安想跟上去幫忙,被斯諾德攔回來了:“這件事盤古基地的人找會更方便!
……
尋找孩子的過程并不艱難,畢竟現在地下城已經被盤古基地的守衛軍完全占據。他們的人遍布每一個區域,正在地毯式搜刮所有的資源。必須保證四十六小時內,資源能被極大可能的轉移。而在尚未撤離的隊伍中,就有人在某個特殊的巢穴內發現了已經成型的孩子。
胚胎的狀況良好,已經具備誕生的條件。
他們將消息傳達出來,斯諾德就立刻表明了孩子父親的身份。
這個世界有很多秘密,盤古基地的負責人沒有詢問斯諾德上將的孩子為什么會出現在貝朗母星。他們非常有合作精神的,讓人以最快的速度將兩個人造子宮送來了空間站。
斯諾德看著不斷呼吸的子宮,眼神露出了幾分溫柔。不管怎樣,孩子還是很可愛的。
返程的過程很平靜,就像一次普通的星際航行。
盤古基地的守衛軍處理蟲族星球非常有經驗。他們流落在斯羅斯格星海這五百多年,每一天都在與漆黑宇宙中奇怪的生物戰斗。不僅擁有超高效的團隊作戰能力,還擁有不輸聯邦高尖端運載工具的軍艦。加上有破譯的王蟲聲波輔助,四十六小時內,他們幾乎完成了轉移資源的使命。
那些蟲族還被貝朗母星的基地冰雪留在了地下城內。盤古基地守衛軍負責人決定將它們永久的封死在這顆已經漸漸失去生機的星球。比較難處理的,反而是被俘獲的叛軍。
他們人數眾多,轉移出斯羅斯格星海后,盤古基地沒辦法完全接收。
“把他們送回十二主星系,我會與主星系這邊的負責人商討俘虜處理方案!彼怪Z德身上的傷勢已經痊愈,此時坐在會議室內,與各大勢力代表共同商討戰后重建問題。
寧安見他忙得腳不沾地,就沒有過多的去打攪他。一邊陪著尼爾養傷一邊琢磨起她從梅里埃實驗室里帶出來的舊式鈦合金芯片。這個芯片的設計太古老了,有點像華族的工程師以前設計。普通的解讀器根本無法解碼,就連寧安從斯諾德的技術團隊搞來的特殊解碼設備也不行。
西雅也在醫療室內。沒辦法,寧安和尼爾鬧矛盾了。
兩人竟然不說話了!
……嗯,單純是尼爾愿意不說話。像被辜負的少女一樣,一頭埋進了醫療艙內死活不開口。
西雅為此感到十分震驚,尼爾這沒皮沒臉的家伙居然敢對姐姐發脾氣?但細想想,又不覺得意外。畢竟尼爾的孩子被姐姐單方面宣布帶走。他就算再好脾氣,也接受不了。而且尼爾對姐姐的那點心思,斯諾德不會一直放任下去。對手是斯諾德上將,尼爾確實是沒得玩啊……
聳了聳肩,心里默默為他點蠟,西雅卻對此樂見其成。
“姐姐你要是相信我,給我研究研究?”
“你搗鼓看看?”
寧安把東西給了西雅。
西雅反復觀察芯片許久,最終肯定了這東西的設計出自華族基地機械工程師的猜測:“看工藝,至少是五百多年前的。當然,也不排除有人故意仿古!
“那還能解讀嗎?需要找五百多年前的解碼器?”
“五百多年前的解碼器也不一定有用。”西雅在奧斯圖比的這兩年,幾乎住在圖書館的資料庫內。她把專業領域的知識學得很透,“這種比較特殊的芯片,解碼器也很小眾。不過姐姐,你之前不是從拉美星帶回來一個守墓人手里,拿到一個裝有幾百年前的機械知識的芯片?”
西雅記得那東西解碼出來是華族各大基地的高級機械設計師的智慧結晶。包含了非常多非常精細的各種儀器設計圖,以及半機械人類設計圖。如果能借給她一段時間,她就能理解華族機械設計師的邏輯。
“不知道你現在還有沒有復制資料……”
“啊,那個芯片我很早就交給女媧了!睂幇矝]有靠背芯片內容。處于保密的目的,她不會允許華族機械師的智慧結晶外流。寧安皺了皺眉:“單純的研究沒辦法解讀嗎?”
“也不一定,只是花費的時間比較長!
西雅好遺憾,居然沒有復制資料。她真的很想借閱一下下的。
東西給她去搗鼓,寧安趴在醫療艙上看著沉在修復液里緊閉雙眼的尼爾。他已經生氣兩天了,這兩天一句話都不跟她說。但寧安要是不來陪著,他又會更生氣。
寧安幽幽地嘆了口氣,“尼爾,我知道你很生氣我做這個決定。但這是沒辦法的事!
兩個孩子全搶走,確實有點霸道了。但是留一個給尼爾,對尼爾以后的婚姻關系會有非常不良的影響,F在的獸人世界男多女少已經成為既定事實。女性獸人對男性獸人的要求非常高,且普遍高傲。就算尼爾出身高貴,年輕俊美,身邊多一個孩子也會影響他擇偶。
“你知道的,我只喜歡斯諾德!边@種話寧安說過很多次,每一次都會向尼爾重點闡述一次。她喜歡尼爾,是朋友的喜歡,不摻雜任何曖昧的情愫。所以她不想給尼爾模糊的念想。
其實這兩個孩子,最后會不會完全屬于她一個人,寧安自己是不確定的。先不說尼爾不會同意,他背后的奧蘭多家族和他的父親雷恩*奧蘭多大概率也不會放棄的。因為那是經過科學檢測已經確定極為優異的孩子。只要能夠成功誕生,安全長大,就是一個注定會閃耀家族門楣的孩子。
“算了,你先養傷吧。”見他緊緊閉著眼睛,就是不搭理。寧安轉身要走。
“你要去哪!”
她才一扭頭,艙門就打開了。濕漉漉的尼爾倏地從營養液中坐起身,橫眉冷對。
“到點了,我去吃飯!
寧安尷尬的又扭回來,看著尼爾濕漉漉的臭臉。
因為巨型蜘蛛的毒素溶解了骨頭,尼爾瀕死。修復液里躺了幾天才緩過來,此時他身體里還有些不適。但已經能起身。之所以躺著不動,是因為氣寧安一點都不幫他。還跟斯諾德一起搶他的孩子!
“吃什么飯?我還在生氣你不知道嗎?你吃什么飯!?”
他咄咄逼人,兩道好看的眉毛都豎起來:“你不要說得太絕對,獸人的生命是很漫長的。你今天喜歡斯諾德,明天有可能就討厭他。結婚也沒用,我母親結了三次婚,我還不是成功降生?”
“你……”寧安瞠目結舌,尼爾真的很執著:“我對你沒有愛情。”
“我知道!
尼爾臉上閃過黯然的神色,但很快又扭過頭去,拿后腦勺對著寧安:“我不會勉強你。但你要保證,你永遠不會因此遠離我,永遠不要這樣做。”
“尼爾……”
寧安有點心酸,她現在特別后悔之前成年期二次發育時,信息素標記了尼爾。她心里懷疑,是不是因為尼爾誤打誤撞被她給標記了,才會導致他認準了她。不知道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解除這種標記……
心里打算著等回到海利科尼亞,就向華族基地尋求幫助,寧安還是沒忍住又嘆了一口氣。
“你去吃飯吧。”
尼爾裝作沒看到寧安的為難,他憋著一口氣不認。
憑什么斯諾德*艾斯溫格就能占據寧安的心?憑什么他尼爾*伊伊斯卡多就不行?斯諾德*艾斯溫格就算擁有一副好皮囊,也改變不了無趣的本質。寧安是個喜歡到處玩樂的家伙,早晚會膩了他。生氣的尼爾連尊稱都不想給情敵了,他如是想著。
“那你呢?要吃飯嗎?”雖然營養液可以彌補身體缺失的養分,但美食不可替代。
“吃!”
尼爾憤憤地捏拳,“我要大吃一頓!”
“……行,我去給你拿!
寧安剛一走,尼爾就恨恨地錘了一下營養液。氣得又躺回去。
接下來幾天,尼爾倒是愿意說話了。就是說的話多少有點陰陽怪氣。寧安心虛的情況下,難得沒有懟回去。反倒是西雅幾次過來看他不順眼,罵了他好幾回。
斯諾德在這段航程里忙得覺都沒時間睡,好多次,寧安都看到他在椅子上睡著了。
那批戰俘,經過多方協商,最后決定全部送去天目星海底監獄改造。都是經過精心培育的高尖端人才,全部處理掉實在是損失。這里面可不止戰斗人員,其中有大量的技術人員和特殊人才。那些老東西逃跑時都不忘帶走的,當然都是有價值的人。
最后的商議結果,全送進去改造。以后再根據貢獻值削減刑期。
至于戰后重建,則根據勢力范圍劃分負責區域。斯諾德在消除蟲族隱患中發揮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所以此處戰后結算他也拿到了不算少的利益。
斯諾德安靜地淹沒在黑暗中,靠著流轉的星空墻壁,陷入了黑沉的夢中。
寧安進來,他都沒有反應。星空的光芒照著他半張臉,將他的線條勾勒得絕美。纖長的眼睫低垂,在高挺的鼻梁留下細長的影子。
他輕輕抿著唇,眉頭微皺的樣子,倒是顯出了平時沒有的柔弱氣質。
緩緩在他面前蹲下,寧安摸了摸他冰涼的臉頰。睡沉了的斯諾德卻像小貓一樣蹭了蹭她的手指。
“睡得好香啊……”
寧安輕輕的說,“晚安啊,斯諾德!
剛說完,坐的筆直的斯諾德身體微微前傾,倒進了她懷中。
寧安一愣,就感覺到斯諾德將腦袋窩進了她的頸窩,清淺的呼吸噴在了她的鎖骨。他雙臂從寧安的腰間環過來,整個人都窩進了她懷中。
許久,寧安才無聲地勾起了嘴角。蟲族的隱患徹底解決以后,斯諾德好像不那么緊繃了。
“一直以來,辛苦你了!
……
整整研究了一周的時間,這一周里,西雅每天就睡不到三小時,幾乎是一睜眼就搗鼓這玩意兒。可算是被她弄明白了。某天一大早,寧安還沒睡醒,就聽見門外狂砸的聲音。
她恍惚地從斯諾德的懷里爬出來,扯掉他纏在她身上的手腕,迷迷糊糊地爬起來開門。
門一打開,頂著碩大黑眼圈的西雅興奮的喊叫:“姐姐!我搞出來了!我終于搞出合適的解碼器了!”
寧安吸了一口空氣,讓自己的大腦清醒一點。
“解讀出來了?”她于是啪嗒一聲關上門,找到衣服換上,立馬就跟出來。
斯諾德難得睡一個好覺,不過也被吵醒了。
他黑趁著一張臉快速穿好衣服,抓過外套沖過來將渾身都是紅痕的寧安給包上,也跟了過來。
西雅這才注意到兩人的姿態,不過她也沒太大的感覺。雖說她很討厭寧安身邊出現的任何男性,但由于上將的強勢,她勉強接受了他的存在。所以在她的認知里,兩人做什么都天經地義。西雅沒管斯諾德難看的臉色,興奮的繼續說:“我沒有完全解讀,但也知道這芯片里的大致內容。”
“這東西其實不是什么特殊的機密文件!蔽餮乓贿呑咭贿吀鷮幇步忉專斑@就是一個私人的回憶錄。有人用這個,記錄了自己的人生經歷!
“誰的回憶錄?”記錄人生經歷也得看人,不同的人,記憶的價值也不一樣。
“應該是某位華族的女性,她說的是古華族語言!蔽餮虐l現可以解讀內容以后就立刻來找寧安,沒有自己單獨看完全部:“我聽不懂!
“我知道了。”
幾人迅速趕回西雅的臨時工作室,發現尼爾也在。
他已經恢復了。但因為被寧安拒絕的態度給傷害了,這段時間面對寧安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見寧安跟斯諾德一起進來,他故意很大聲的哼了一聲。
寧安瞥了他一眼,沒像前幾天那樣哄他,就扭頭看西雅:“東西呢?打開看看!
西雅走到一個仿佛垃圾堆剛翻出來的無殼兒電視機的東西旁邊。將一些奇奇怪怪的線路連接起來,又將那枚芯片放到其中一個看起來像玻璃罩的東西里面。
寧安:“……”雖然早就習慣了西雅潦草的畫風,但這個東西還是有點太潦草了。
“搞好沒。俊蹦釥栆妼幇膊缓逅,氣得扭頭大聲喊:“好慢。
“閉嘴!”
西雅一通搗鼓,好半天,那對破銅爛鐵才像接觸不良似的亮起來。空氣中響起滋滋滋的聲音,緊接著,半空中出現了一幅又一幅流動的畫面。
那是一個完全被冰雪覆蓋的荒原,一望無際的雪白和大到卷殺任何生靈的暴風雪。
其中有一個美麗的華族女人,正穿著單薄的衣服在緩慢行進。她的雙腳被極地的溫度凍得又紅又紫,單薄的身體也被狂風卷得站立不穩。但她走的很堅定,一步一步,在雪地里留下伶仃的腳印……
忽然,一道沙啞清冷的女聲從風雪的背景音里傳出來,說的是古華族語言。
“我叫龍女,一個不被命運眷顧的可憐蟲。
阿媽阿奶說我像應該雪草一樣堅韌,迎著風雪,面朝著冰霜,頑強生長?伤麄儾恢溃┎葜辽贂䶮o病無災無痛無苦地走完一生。但我的命運卻告訴我,我的一生沒有幸運的可能。
即使我不認輸,拼死反抗,命運的齒輪依舊會毫不留情地將我碾碎成焦土。
在我七歲的時候,慈濟院的老師拿體質監測報告來到我家,告訴我天生體質殘缺,不適合繼續學習狩獵。希望阿媽將我領回家,不要再去雪原。
她說孱弱的我如果再去雪原,會被蟲群撕扯,活不過下一個永夜。
我很生氣,我知道老師說的沒有錯。
我的體質確實很差,只有C等。
可是她一個連蟲族長什么樣,是否真的長翅膀能飛都搞不清楚的人,憑什么用篤定的口吻斷定我的人生?
或許雪原早在我撕掉老師的勸退書的瞬間就降下了預言,這個詛咒將會在某一天的未來,將我孱弱的身體釘死在命運的絞刑架上。
這個叫周零星的老師來到我家,阿媽拿出家里平時只有團聚的時候才能吃的兔子肉招待她。
阿媽告訴她,我的名字叫龍女。全名周龍溪。在古華族語言里,代表像龍一樣自由自在可帶來人類生存希望的溪水的意思。
水是生命之源,而我,是全家的希望。
周老師笑而不語,問起了我的父親。我的心一瞬間揪起來,有些憤怒地看向她。
她似乎很詫異,為什么我家只有阿媽阿奶和我三個女性。
阿媽拉住像被激怒的雪原狼一樣的我,黯然地搖搖頭。
四年多以前,雪原的雪山在一次暴風雪中崩解。
阿爸為了饑餓的我們一家,孤身一人前往被暴風雪席卷的雪原深處,被那里漫天飛舞的蟲族啃食殆盡。他走的時候,曾高高舉起我過頭頂,笑著保證三四個黑天結束,他就會帶著最肥美的雪原兔子回來。
但十幾個‘三四個黑天’過去,阿爸一直沒回家。
雪原的天從黑夜到白天,從白天到黑夜,暴風雪沒有停歇,阿爸的笑聲也被蟲群的振翅聲淹沒。
在那之后的三個月后,阿爺因為喪失了唯一的孩子,在思念和淚水中前往雪原。
他走之前,也將我扛在了肩上。
溫厚沙啞的嗓音一遍一遍地告訴我,他一定會帶著阿爸和雪原最肥美的兔子回來。
可是,阿爺找了阿爸很久,
二十個黑夜過去,阿爺含著雪霜帶著殘缺的身體蹣跚地從冰天雪地里回來。
很不幸,他才踏入雪原沒多久,就被蟲群撕扯掉一只胳膊,一塊腹部的血肉。
運氣不錯的是,冰冷的寒氣凍住了他猙獰的傷口,讓他沒有因為流血過多而死去。
他躺在并不溫暖的床上,很愧疚沒有找到阿爸,也很疚沒給我帶回最肥美的兔子。
然后在第二個黑夜的結束痛苦,
阿爺含著最后一口遺憾,在蟲毒抓心撓肝腐蝕骨血的折磨中離去了。
阿媽訴說這些的時候嘴角一直帶著笑容,可只有我知道她心里有多苦。
我知道,我必須要強壯的比漫天風雪中狂奔的蟲群還要強壯,畢竟當蟲群嗅到脆弱生靈的哭泣和顫抖時,可不會在意你是否剛剛被厄運拔走多少根骨頭。
阿奶年紀大了,阿媽的身體比我還要孱弱。為家里獲取每日所需食物的重擔就自然落在了我的肩上。
我要嘗試進入雪原,為家里獲取足夠度過寒冬的食物。
我需要學習與蟲族戰斗的技巧,為了確保自己能夠在尋找食物時安穩地活下來。
我就像是雪原里一顆早熟的雪草籽,被暴風雪逼著在皚皚白雪中提前開出了花。
周老師同情我的遭遇,也稱贊我的勇敢。
但她還是認定,只有C等體質的我,不應該再進雪原。她唏噓著說,我的命運不該在雪原。
可如果我的命運不在雪原,那該在哪兒呢?
我的心里,其實一直有個愿望。
我想成為慈濟園生物班的特長生,我一點都不喜歡狩獵,也不喜歡戰斗。我其實想學習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知識。想離開雪原,想憑借自己的雙手找到為阿媽阿奶抗起生活的重擔的方法,也想安安穩穩地長大,親眼去見識外面的世界。
可是雪原的風和嗜血的蟲族像無形的鎖鏈,捆住了我前行的雙腿。
我越是向前奔跑,就越是被拖得無法直立。
我的腳下,永遠沾染著這片吃人的暴風雪都無法遮掩的血腥味。
終于,在第二個寒冬到來,我的雙腿因為凍傷難治無法行走,得到了一個離開雪原的機會。
慈濟院的周老師在多方協調下,給了我一個外出治病的機會。
阿媽和阿奶開心極了!
在她們看來,只要我離開了雪原,就可以通向幸福的彼岸。
可是我走了,她們要怎么活下去?
我不愿走,哭著喊著寧愿雙腿被寒冷的溫度凍廢,也要永遠守著阿媽和阿奶。
然而命運總是不會放過哭喊的人,到底要將自己打碎多少回,才能填補雪原吞噬靈魂的饑渴?
那年的冬天,趕上了雪原最寒冷的一個冬天。
雪原的村民全家前往下一個基地時,阿奶因為感染風寒,在死在了冬季開始的第一天。
阿奶死的那一天,雪原迎來了一場罕見的冷雨。淅瀝瀝的雨水像是雪原惡意灑向人間的毒,它要將所有的眼淚都掩藏進雨水里,堵住我們骨頭里最后一滴不肯認命的淚。
阿媽安葬了阿奶,就葬在阿爸阿爺的身邊。
那樣溫柔慈祥的阿奶,最后變成了阿爸阿爺身邊一個小小的土包。
周老師再來我家的這一天,我已經好幾天沒有再去慈濟院,
她向阿媽詢問緣由。
阿媽只是一味的哭泣著,像個委屈的孩子。
可是她的眼淚,也終究澆灌不了雪原吞噬生靈的胃。
我大喊大叫,被阿媽攔住不準去墓碑旁。
阿媽說,孩子的眼淚是斬不斷的鎖鏈,會鎖住逝去的靈魂,永遠無法離開人間。
可是阿媽也死了。
就死在我的面前。
在春季的風吹拂雪原大地的那天,蟲群瘋漲,沖向了無辜的村莊。
阿媽因為身體孱弱,跑不遠。她將同樣身體孱弱的我罩在身下,為我遮蔽了嗜血的蟲群。
我幸運的活下來,用阿媽的身體換來的幸運。
阿媽最終也沒能離開這片吃人的雪原。哪怕她夢中的腳步已經走到雪原的邊緣,還是被蟲群爛在了踏過凍土的邊緣線。
阿媽也在初春的那一天,變成了阿爸阿爺阿奶身邊的小土包。
我最終還是跟周老師走了,去向了另一個基地。阿媽向往過的基地。
我如愿以償的進入了慈濟院的生物班。
他們都說我是天才,說我擁有難以理解的惡劣性格,說我是擁有絕佳天賦的殘忍天才,
他們總是嫉妒我獲得的成就,
羨慕我毫無慈悲之心,可以肆無忌憚殘殺愛人。
卻忘卻了我的眼淚滲透進雪原的天地時,年幼的我守在冰天雪地的寒氣之中,無法獲得命運赦免的靈魂。忽略了一個孱弱C等可憐蟲骨血的到底有多咸。
我曾想過就待在雪原,守著阿爸阿媽阿爺阿奶,
我像殘忍的命運揮舞了無數次的拳頭,卻還是被命運判定了‘孤兒’的結局。
我沒想過有一天我會愛上令我深惡痛絕的惡魔,也根本不會允許這件事發生。
可惜命運似乎對愚弄我有著極大的惡意,
它留給我半截雪草的長度,沒有給我開出一季美麗花朵的時間。
我親手殺死了我愛的那個家伙,
我知道這對他不公平。
但命運又什么時候對我公平過?
也許這就是我的宿命。
也是他的。
留下這個回憶錄,并非是為了懺悔。
我不會刻意的回顧過去,也不后悔所做的一切。因為死亡會將命運封存,連帶著我的記憶也一并封存。
這將是我的結局,我很清楚。
因為真正的愛情是沒有理由的,真摯的歉意也從來不需要用語言來說。
就像被冰雪凍住的涓涓細流會失去了滋養大地和草籽的能力,就像臉上被風雪卷走的咸濕眼淚會消失不見不留一絲痕跡,就像我的愛永遠沒有機會告訴梅里埃。
我真的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