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精品丝袜久久久久久不卡_日本一区二区精品_丝袜无码一区二区三区_久久久少妇高潮久久久久_欧美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观看_日韩久久久久久久久久

    第121章 童話公墓十

    紀鐸注視著她, 淡淡地回應道:“我不會!

    女孩聽到后,情緒好似有些激動,她張張嘴想要附和地說:“我也——”可后面的話,卻又慌亂地止住了。

    她警惕地看著四周, 那明明空無一物的黑暗大廳, 卻像是有什么在看著她, 讓她只能壓低了聲音,偷偷地跟紀鐸說著:“他們總是這樣問我, 每一個, 每一個都這樣問我。”

    “他們是誰?”紀鐸挑眉又向著紡紗機走近了一步, 銀珀則在他的懷中微微一動,不需要語言來交流,紀鐸瞬間就明白了, 那是人偶在提醒他周圍有了異動。

    “他們……他們就是所有人, ”女孩的言語仍舊是混亂的, 根本說不清楚什么, 像是受到了什么驚嚇般, 想要往紡紗機后面躲藏:“你們聽到了嗎?”

    “他們,他們又在問我呢!”

    年薇聽到她的話, 警惕地想要去查看周圍,可就在她轉身的瞬間, 身體的后面原本應該空蕩的地方,卻忽然撞到了什么東西。

    那是什么!她的心中忽然敲起警鐘,但是又不敢冒然出聲提醒別人, 驚動了身后暗中的東西。

    可就在這時, 她卻感覺到有什么粘膩冰涼的東西,爬上了她的后背, 慢慢地沿著脊椎蠕動著,直到來到她的耳邊,發出怪異的聲音:“你會紡紗嗎?”

    那聲音幾乎也像蠕蟲般,要鉆到她的耳朵里去,驚得她果斷握著手中防身的小刀,迅猛地向著身后揮去。

    可刀子觸及到實物的瞬間,卻只聽到了砍斷木架的聲音。

    谷銘等人聽到她這邊的動靜,提著燈看過去,就看見年薇的腳邊堆著一架被砍壞的紡紗機,只不過原本應該是紡出紗布的地方,卻拖著一條長長的,腐爛的黑色舌頭。

    方陽惡心地想要吐出來,可他們的燈光所及之處,卻出現了無數架拖著腐黑色長舌的紡紗機,隨著玩家的目光看過去,那些紡紗機都“咔擦咔擦”地向著他們移動起來,長舌頭也舔舐蠕動著,紛紛發出那怪異的聲音:

    “你會紡紗嗎?”

    “你會紡紗嗎?”

    “你會紡紗嗎?”

    越來越多的紡紗機在向他們靠近,而最初被年薇砍壞的那臺,支離破碎的木架也在地上雜亂地重組起來,像是個手拼到頭頂,腳插入口中的怪物般,仍舊吐著它那長舌頭,不依不饒地發出聲音:“你會紡紗嗎?”

    玩家們抵御著紡紗機的靠近,它們雖然不會主動攻擊人,但是轉動的滾輪卻帶著碾壓的力量,只要被舌頭觸及就可能被它拖著卷進去。

    可就算砍碎了也沒有用,它們總是能在混亂中重組,然后變成更為復雜的怪物。

    而另一邊,坐在舊紡紗機前的女孩,聽到那些聲音后幾乎要崩潰了,她本能地想要逃,卻被紀鐸一把攥住了手腕,牢牢地困在了原地。

    而她身邊的舊紡紗機,也突然卷出了長長的腐黑色舌頭,滴著令人作嘔的黏液,發出了屬于青年男人的、卻很模糊的聲音:“你會紡紗嗎?”

    女孩更為驚恐,幾乎瘋癲地掙扎著,周圍此起彼伏的質問聲幾乎要像海浪般,將她卷入然后吞沒。

    但就在這時候,她聽到了冰冷卻美妙的聲音,是面前那個男人懷中的人偶,睜著一雙流動數據的眼眸,像是在告誡小孩子般對她說道:“要說實話呀!

    銀珀抬頭望了望自己身后的紀鐸,然后又補充道:“哥哥說過,總是說謊是不對的。”

    女孩因為銀珀的話,而愣了一下,在這黑暗又可怖的大廳中,銀珀周身那淡淡的銀色光芒,于她而言像是神跡降臨。

    她本能地想要去懺悔,去承認,但又無法克服心中的恐懼。

    盡管有著玩家們的抵御,但是那些不斷被砍碎然后又雜亂拼接的紡紗機,仍舊在擁擠著,向著中央的女孩靠近。

    “還不打算說嗎?”紀鐸仍舊死死地攥著女孩的手腕,讓她沒有半點逃脫的可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拖著長舌的紡紗機包圍,聽著它們一聲又一聲的質問。

    “你已經沒有選擇了!

    “不!”女孩尖叫著否認道,然后像是想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般,口中慌亂的說道:“還有,還有她們,她們會來幫我紡紗的!”

    “可是她們已經不能紡紗了。”紀鐸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說出了殘酷的事實:“她們的拇指、嘴唇和腳板,已經都被狼叼走了。”

    “沒有人,再也沒有人能替你紡紗了!

    “不,不會的!”女孩不愿意相信般搖著頭,但她眼前好似出現了幻象,看著那三個曾經幫助她紡完了三間屋子的亞麻,幫助她成功嫁給了王子的三個女人,踩著拖在地上的黑色舌頭,穿過滿是紡紗機的黑暗大廳,來到了她的面前。

    但是正如紀鐸所說,她們分別失去了拇指、嘴唇與腳板,只能平靜而悲憫地站在那里,望著她。

    “如果你不說出實話,那么這些質問聲就永遠不會停下!奔o鐸向著她逼近,讓她不得不靠在了舊紡紗機上,讓紡紗機那粘膩而冰冷的舌頭,如蟒蛇般纏住了她的腰。

    “你將活在恐懼之中!

    “直到永遠!

    紀鐸的話終于徹底壓垮了她,女孩在那長舌頭的包裹下,渾身顫抖著大聲哭泣,聲音嗚咽地說出了實話:“我……不會紡紗。”

    “那些亞麻,不是我紡完了,是……是她們幫了我。”

    隨著女孩聲音的落下,大廳中所有的紡紗機都不再發出聲音,也停止攻擊玩家。

    但玩家們卻并不敢就此放下警惕,他們面對著紡紗機,背對著紀鐸向他步步后退靠近。

    那些紡紗機果然又動了起來,像是某種咒語終于解除了般,本就陳舊又破碎的木架,“嘩啦”一聲散落在地,然后又一根一根地,重新聚合起來,漸漸形成了一具又一具人形的骨架,像是在參加某種儀式般,圍繞著他們站在黑暗中。

    包括女孩身邊的那臺紡紗機,它也破碎散架然后又一點點重聚,形成了一具高大的骨架,原本纏繞在女孩腰間的舌頭,也變成了骨架的手臂。

    “親愛的,你終于說出了實話!

    黑暗中所有的骨架,都蒙上了一層虛無縹緲的影子,像是重新附著了早已腐爛干凈的血肉,變成了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他們穿著華麗的衣服,臉上帶著祝福的笑容,望著人群中央的女孩還有她身邊的王子。

    這是一場婚禮,一場因為謊言而被打斷了太多年的婚禮。

    女孩好似忘記了之前的恐懼,幸福地依偎在王子的懷抱中,仿佛完全沒有看到他那層半透明的血肉下,若隱若現的恐怖骨架。

    一切仿佛都迎來了美好的結局,但是站在不遠處的所有玩家們看著,只感覺到難以言說的恐怖。

    “這樣真的好嗎?”方陽忍不住,小聲地問著紀鐸:“讓她跟那些恐怖的東西在一起!

    紀鐸看著黑暗中,那被骨架人圍繞著正在舉行婚禮的女孩,過了好一會后才說道:“你猜,他們是怎么變成這副樣子的?”

    “為什么變成這副樣子?”方陽有些摸不著頭腦,然后就聽到坐在紀鐸手臂上的銀珀,伸出瓷白的手,像是在摸狗頭般摸了摸他的頭提醒道:“因為,他們都死了呀!

    “我,我當然知道他們都死了,”方陽嘟嘟囔囔的,想要為自己辯解:“我只是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死的,是都被人殺了嗎——”

    說道這里,他猛地頓住了,如果他們都是被人殺死的,那么最有可能殺掉他們的人就是——

    黑暗的大廳中,骨架與女孩的婚禮還在繼續著,而三個身體缺失的紡紗女,卻出現在玩家們的身后。

    她們的身上還是纏滿了絲線,那些絲線拖在地上,相互糾纏著蜿蜒向遠方,成了一條長長的、看不見盡頭的小路。

    “狼往那個方向去了。”第一個失去了拇指的紡紗女說道。

    “你們該走了。”第二個失去了嘴唇的紡紗女說道。

    “去幫我們找到缺失的身體吧!钡谌齻失去了腳板的紡紗女說道。

    而這三句話說完,她們的身體也慢慢地變成了交纏在一起的紗線,然后一點點抽離著,最后徹底融入到地上,那條由絲線鋪成的小路上。

    紀鐸瞇瞇眼睛,看著眼前這荒誕又離奇一切。

    可童話,不就是這樣嗎?

    第122章 童話公墓十一

    玩家們還是踏上了那條絲線鋪成的小路, 沿著那條路他們順利地走出了這座城堡,又回到了漆黑的野外草地上。

    不過這次,他們沒走多久,就發現前面出現了一片森林。

    玩家們站到了草地的邊界, 舉著手中的照明燈盡力向里面望去。在這黑暗的環境中, 眼前的森林變得更為可怕, 它并非是完全平靜的,看似鬼手般交錯的枝葉間, 偶爾有著神秘的黑影, 毫無預兆地穿梭而過, 發出可怖的長嘯聲,像是在警告外面的人不要靠近。

    但眼前的路只有一條,他們別無選擇。仍舊是紀鐸抱著銀珀在最前方探路, 后面跟著宋承業與方陽, 然后是受傷的龍剛等人, 最后谷銘收尾。

    那森林之中更是危險重重, 樹枝上跳躍的黑影時不時與眾人擦肩而過 , 冷不丁地就會伸出利爪,給玩家的身上撓出血痕。

    除此之外, 交錯伸出的樹枝上,更是防不勝防地爬著噴灑毒液的蛇蟲, 幸虧紀鐸與銀珀的應對能力極強,才為后面開辟出勉強安全的道路。

    幸好他們并沒有在森林中行走太久,很快在銀珀手中的長匕首, 又斬斷了一根纏繞著毒蛇的樹枝后, 前面出現了一塊較為空曠的平地。

    紀鐸卻并不敢掉以輕心,他站在森林的邊緣瞇眼看去, 只見那片平地有著耕作的痕跡,里面十分怪異地種植著一株株細長的、長著黑色葉子的植物。

    而就在這片土地的前方,所有的植物盡頭,漆黑的天幕下佇立著一座高高的尖塔,塔身的形狀倒是與地上的植物十分相似。

    “這是萵苣嗎?”銀珀低下頭,遠遠地看著地里的植物,然后又伸手指了指遠處的高塔:“那個是萵苣姑娘的塔吧?”

    確實,按照眼前的環境線索來說,他們這次遇到的,很有可能就是萵苣姑娘的故事。

    紀鐸看看遠處的高塔,又看看近處的萵苣地,雖然并不清楚其中究竟隱藏著什么秘密。

    但他又不得不承認,比起危機四伏的森林,這片土地顯得安全多了。他的體力倒是還好,但身后的其他玩家們,雖然也都經歷過許多副本的磨礪,可到底也都是普通人,折騰了這么久后,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都確實有些吃不消了。

    于是他們簡單商量了一下,決定在嘗試靠近萵苣塔前,先在萵苣地的邊緣休息片刻,補足了體力再繼續前進。

    “盡量不要分散開,也盡量不要去碰那些地里的萵苣。”紀鐸一邊叮囑著,一邊還是遠遠滴觀察著遠處的高塔,想要獲取更多的情況。

    可即便再小心,也躲不過游戲的刻意設計,紀鐸的話剛落音,宋承業那邊突然發出慌亂的驚呼聲。

    原來盡管他們已經極力躲避了所有萵苣,卻想不到看似平坦的土地里有還未完全冒出的幼苗。理論上將那萵苣的幼苗非常脆弱,但眼前的這些黑色萵苣卻并不是那樣。

    宋承業冷不防一腳踩下去,就被戳得鉆心地疼,整個人下意識地躲避,誰知卻撞到了后面的年薇和林耀。

    三個人就這么一塊摔進了萵苣地里,被那些已經長成的黑萵苣戳破了皮肉,幸虧沒有戳到要害。

    “抱歉抱歉!”宋承業一連聲的道歉,雖然知道是被游戲算計了,但這么無端被牽連確實也讓人氣惱。

    年薇倒是還好,面無表情地從地上爬起來,也沒再多說什么。

    林耀是徹底黑了臉,忍了好幾次,才沒直接罵出口來。

    這下所有人都緊張起來,也沒有人提休息的事了,玩家們的目光都匯聚到他們三個身上。這會倒是沒有看出被黑萵苣傷到會怎么樣,但萬一留下了什么隱藏的禍患呢?

    紀鐸也看出了眾人的心思,他知道這種情況下確實需要保持警惕,但卻不能因此生出嫌隙,于是就抱著銀珀主動靠近了那三個人,站到了他們與其他玩家:“行了,不是要休息嗎?都還站在這里干什么。”

    方陽膽子小,但也最不喜歡大家這樣僵硬對峙,于是試探著可憐兮兮地緩和氣氛:“大佬,我們這會也不敢歇了,誰知道哪里能走哪里不能走!

    他這么說其實也是實話,這會玩家們雖然累但是也都沒了真休息的心思,都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行了,”紀鐸也是看出來了,轉身又看看不遠處的高塔:“這地方也確實不適合休息,等過去這里再歇吧!

    說完,他就打算自己走在最前面探路,可懷里的銀珀卻趁他不注意,跳到了地上轉頭看著他:“哥哥,我先走吧!

    紀鐸一愣,他知道這其實是最好的安排,那人偶的瓷質身體并不怕被黑萵苣碰到,但他還是下意識地不想讓銀珀有風險。

    可他剛想開口,卻被人偶微涼又纖細的手攥住了手指。

    銀珀顯然不想在這件事上讓步,于是就主動牽著紀鐸說道,眨眨那雙流動著數據光的眼睛,瓷質的小臉雖然變化不大,落在紀鐸的眼中,卻像是有些委屈。

    “我走不穩的,哥哥再不快跟上,我就要摔倒了!

    【貓貓撒嬌這誰受得了啊!】

    【別說大佬會哄貓了,原來貓貓也好會拿捏大佬啊】

    “好,哥哥這就來。”就像彈幕里猜的那樣,紀鐸確實拿這樣的銀珀沒辦法,嘆了口氣就放棄了爭辯,緊緊地跟在了小人偶的身后,警惕著可能發生的危險。

    后面的玩家們也亦步亦趨地,踩著銀珀走過的地方,隊伍就這樣緩緩地向前進著。

    有了銀珀的探路,一行人終于平安無事地來到了萵苣地盡頭的高塔前。

    之前離得遠還沒看出來,這會走近了,紀鐸向上望著那高高的塔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塔并不是豎直的,而是有著微微的歪斜。

    這樣的歪斜會有什么影響嗎?雖然暫時還看不出來,但紀鐸還是暗暗地記在了心里。

    “那接下來要怎么辦?”宋承業剛剛闖了禍,這會分外小心翼翼地,連提問聲音都是虛的:“上面真的會有萵苣姑娘嗎?”

    這倒是個好問題,盡管光線暗極了,但玩家們還是都能看得見,那高高的塔尖上確實有個小小的窗口,但是目前窗口中并沒有人影。

    “你就祈禱她真的在上面吧,”紀鐸一邊隨口回應著,一邊走到了塔邊仰起頭來:“不然你就只能徒手向上爬了。”

    “啊?必須要上去嗎?”方陽這會看著那光滑的塔墻,有點發怵:“就不能繞開它走嗎?”

    說完,他也覺得自己在說廢話,要是能繞開,游戲還把塔擺在這里做什么。

    而另一邊,紀鐸也沒再理會他,回想著童話故事里巫婆的話,向上喊道:“野萵苣,野萵苣,把你的頭發放下來吧。[1]”

    他喊完,所有人都緊張地看著那窗口,既怕出現什么可怕的東西,又怕毫無反應。

    片刻后,他們果然看到了一個少女的影子來到了窗前,雖然因為距離太遠看不清她的模樣,但還是有一縷長長的金色發絲,從那窗口被放了下來,一路垂到塔底。

    也就是在少女出現在那里的瞬間,漆黑無光的天空中,卻像是有什么虛無的巨獸忽然睜開了雙眼般,一左一右出現了兩輪眼珠般的月亮。

    左邊的月亮是冰冷的銀白色,右邊的月亮卻是溫暖的金白色,而原本有些傾斜的塔尖,此刻正好指向了銀白色的月亮。

    “這是怎么回事?”玩家們都看到了那怪異的天象,紛紛小聲議論起來,紀鐸也瞇起了眼睛。

    不過這會銀珀卻對天上的月亮沒什么興趣,反而像是好奇貓貓般,伸出爪尖勾住了從塔頂垂落下來的發絲,用力抻了抻,然后又扭著身子勾起了自己的銀色發絲,也用力抻了抻。

    “怎么了寶貝?”紀鐸留意到了人偶的動作,雙手環著銀珀的肩膀,低下頭來看著他的雙手問道。

    銀珀舉起了金色的發絲,眨著漂亮的眼睛,像是討要禮物般對紀鐸說道:“哥哥,這個更結實!我要換上這個!”

    紀鐸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人偶,他也伸手試了試那發絲了牢固程度,然后想了想銀珀配上金色頭發的樣子——嗯,也很好看,但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不過既然是銀珀要求的,紀鐸也不會拒絕,于是他隨手割下了其中的一小根,儲存到了機械臂中,摸著銀珀的發頂說道:“等我回去研究一下,能不能換成銀色!

    “好呀!”銀珀開心地瞇起了眼睛,踮起腳來抱著紀鐸的脖子,使勁膩膩地蹭了蹭。

    這一路下來,玩家們也早就對他們這狀態習慣了,仿佛戴上了天生的防虐狗大墨鏡,可他們大多數也確實倚仗紀鐸的能力,誰也不敢出聲打擾。

    還好紀鐸并沒有沉浸吸貓太久,就又回到了做正事的狀態。

    他一手抱著銀珀,一手伸手挽住了那金色的發絲,手臂肌肉繃緊,拉動身體向上,馬靴也踩到了那塔墻,嘗試爬了幾下后,才回頭居高臨下地望著塔底的玩家們。

    “愣著干什么,一塊往上爬吧!

    第123章 童話公墓十二

    盡管十分艱難, 但其他的玩家們還是學著紀鐸的動作,雙手緊緊握住了發絲,向著塔上爬去。

    在最上方的紀鐸,雖然抱著銀珀, 也并沒有太過吃力, 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抬頭看一眼塔尖的方向。

    原本指向銀色月亮的塔尖, 正緩慢地向著金色的月亮偏移。

    “塔尖每分鐘偏移了3度左右,預計還有七分二十八秒就會完全指向金色月亮。”不用紀鐸發問, 銀珀已經給出了最精確的計算。

    七分鐘, 紀鐸在心中計算著現在的速度, 大部分人應該還爬不到塔的一半。他皺皺眉,向著下方提醒道:“小心,提高警惕!

    玩家們起先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是因為紀鐸的話緊張起來, 只有隊伍最后的谷銘抬起了頭, 看向夜幕下的塔尖與月亮, 手中多出了幾把小刀。

    就這樣, 紀鐸有心加快向上攀爬的速度,但仍舊趕不上塔尖偏移的速度。七分鐘的時間還是太過短暫, 轉眼那高高的塔尖已經無限逼近金色的月亮。

    紀鐸的戒備頓時達到了頂點,銀珀眼中的數據也幾乎凝滯了, 一起等待著那個時刻的到來,就在塔尖徹底指向金色月亮的瞬間,所有玩家都發覺周邊的環境驟然發生了改變。

    他們似乎從塔外的墻壁上被挪移到了中空的塔內, 而手中握住的發絲也不再是垂直向上, 而是水平地穿越塔里,將玩家們都懸掛在半空中。

    那發絲的另一端, 連接著的則是一扇漆黑的小門。

    與此同時,怪異的味道與熱浪,正從他們的下方升騰而來。

    紀鐸低頭看下去,就見這塔的底部,正翻滾著某種像是女巫藥劑的液體,深綠色仿佛沼澤水的黏液,正沸騰著冒出一個個膿泡,向著他們飄浮而來。

    玩家們下意識地都不想被那膿泡碰到,幸虧它們飄散的速度較慢,避開倒是并不困難。

    可問題是,人能避得開,可他們手中握著的發絲,卻避不開。

    “啪——”的一聲,某個膿泡在觸及到發絲的瞬間,就炸裂開,離它最近的許振下意識地就想躲遠些,生怕那膿液濺到自己身上。

    他剛想要移動身體時,那被沾染到膿水的金發,突然猛烈地搖晃起來,許振一時沒有準備,雙手完全沒能抵御得了那震蕩,頓時就被晃了下去。

    “啊——”他大叫著,下方黏液那惡臭的味道翻涌而來,他只能絕望地等待自己被那液體吞噬。

    可就在這時,許振卻忽然感覺到腰上一緊,就在他即將落入膿液之中時,卻被某種力量猛地提了起來,這時候他才敢睜開眼睛。

    是紀鐸的繩爪!

    許振幾乎要逼出眼淚來,他瑟瑟發抖地抓緊了那繩子,抬頭就看到紀鐸面無表情地在上方望著他,與機械手相連接的上臂肌肉因為緊繃而隆起,支撐著其中的齒輪,將他一點一點拖離黏液,直到重新回到金發的高度。

    許振都要看呆了,雖然這一路上他已經見識過了,紀鐸的身手如何強悍,但這一刻在他眼中,卻在紀鐸的身上看到了“神”的感覺。

    紀鐸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將人拉上來后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下巴微揚示意許振:“自己爬上來!

    許振這才回過神來,口中不斷地道著謝,雙手死死地抓住了金發,低頭狠狠在袖子上蹭了下眼淚。

    紀鐸對許振的反應完全沒興趣,確定他沒事后,就將繩爪徹底收回到機械臂中,一邊分心留意著其他玩家的動靜,一邊繼續跟銀珀向著那扇黑門的方向爬去。

    幸虧有了許振的例子,玩家們都小心了許多,盡量遠離被膿泡碰到的金發,咬牙死都不松手。

    就這樣,大約一刻鐘后,他們終于都依次來到了那扇黑色的門前。

    紀鐸與銀珀是最先抵達的,但是他們并不能確認那扇門打開后,會對現在的情況造成什么影響,所以才沒有冒然打開。

    這會所有玩家都盡可能地湊了過來,而下方不斷冒出的膿泡,也注定不會留給他們太多的時間,紀鐸向著后面做了個準備的手勢后,就在銀珀的注視下,用力推開了那扇黑色的門。

    出乎意料的是,門后并沒有什么可怖的東西向著眾人襲來,反而是一片難得的光明與平靜。

    是的,就在他們已經適應了進入公墓后的黑暗時,門后卻傳來的久違的光亮。

    那樣的光亮,讓久久困在黑暗中的玩家們,心中生出了不自覺的渴望,如最為危險卻誘人的果實,吸引著他們去靠近。

    紀鐸撐著門框,第一個從金發上翻了過去,同時他也看清了門內的景物。

    無比絢爛的、耀眼的彩色沖擊著他的視覺。不同于之前那間童話小屋,那種帶著溫馨的彩色,眼前完全是高飽和的色彩堆砌,強烈地撞進他的眼睛里。

    紅得像是要燃燒起來的花,藍得讓人發寒恐懼的天,還有那無法形容的綠色、黃色、紫色——

    對比太過強烈的顏色讓他眼前一片混亂,以至于某個瞬間讓紀鐸眩暈得想吐,幸虧銀珀的手適時地從他身后伸出,捂住了紀鐸的眼睛。

    紀鐸深呼吸幾下,努力調整著自己的適應能力,片刻之后輕輕握住了銀珀的手:“好了,寶貝,讓我再試試!

    銀珀流動著數據的眼眸,緊緊地注視著紀鐸,然后乖順地緩緩移開了手。

    這次有了心理準備,盡管眼前的色彩還是那樣刺眼復雜,但是紀鐸還是強迫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內去適應了。

    身后的玩家們也紛紛來到了門內,同樣瞬間就被眼前過于絢爛的顏色,沖擊得當場頭暈。

    還是谷銘想出了辦法,從自己深色的夾克內層,割下了薄薄的黑色內襯,裁成條狀分給眾人。

    那內襯織得并不算嚴密,覆蓋在眼睛上仍能夠勉強看見東西,同時因為黑色的阻隔,使得那些色彩也沒有那么刺眼了。

    就這樣,幾乎因為顏色而短暫失去行動能力的玩家們,終于開始簡單地探索這門內的世界。

    他們所處的環境,似乎是一片花園,范圍并不算太大,但因為花草灌木十分茂盛,地形顯得雜亂了些。

    此刻這花園里靜悄悄的,沒有蟲鳴也沒有鳥叫,只有那些過于明艷的花草,安靜地生長著。

    而沿著其中的一個方向走過去,撥開擋在面前的花叢后,就能看到一座看起來有些簡陋的兩層小樓。

    就在這時,走在后面的方陽發現年薇的身體像是抖動了一下,隔著黑色的布料,他有些看不清對方的神情,但直覺告訴他,年薇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

    在那無比絢爛的色彩世界中,唯一不需要布料遮擋的銀珀,坐在紀鐸的手臂上望著那座小樓,忽然拽了拽紀鐸的領口。

    “哥哥,”他用著只有他們兩個人間才能聽到的聲音,在紀鐸的耳邊輕聲說道:“那個小樓上有字!

    “天使之家孤兒院。”

    紀鐸愣了一下,在銀珀進一步提醒前,他從記憶中翻找出了這個名字——那是他與銀珀不久之前曾經去過的地方。

    也是年薇和年奕,從小長大的地方。

    可是它為什么會出現在游戲當中?

    第124章 童話公墓十三

    紀鐸沒有直接戳破, 這時候他就聽到了后方,谷銘等人傳來的聲音。

    “那是什么?”

    “是……小孩子嗎?”

    紀鐸與銀珀立刻轉身看過去,就見在那些分外茂盛的花叢中,忽然冒出了一個又一個小小的影子。

    它們穿著同樣絢麗多彩的衣服, 有漂亮的小裙子也有可愛的背帶褲, 可是花花的領子之上, 卻是純黑色如影子般的腦袋,只在眼睛處露出兩個白色的圓孔。

    玩家們立刻戒備起來, 防備著它們突然靠近襲擊, 但那些小影子的黑腦袋上, 卻忽然裂開了白色的嘴巴,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然后它們一窩蜂群般,互相牽著手從花叢里沖出, 向著玩家們跑了過來。

    “怎么辦!”宋承業轉頭看向紀鐸, 手中亂七八糟地捧著什么金剛杵、十字架、圣水, 隨時準備要扔出去。

    “先別動!奔o鐸皺皺眉, 離他最近的孩子眼看就要碰到他, 機械臂中的刀刃也已經劃出,但他卻克制著并沒有向著那影子揮刀。

    果然, 那些小影子撲到玩家們身邊后,并沒有顯露出任何攻擊的意圖, 反而是十分高興地牽起了他們的手,發出了稚嫩的聲音:“你們是來看我們的嗎?”

    “要和我們一起玩嗎?”

    “快來吧,快來吧。”

    小黑影們伸出幼小的雙手, 去拉扯玩家們的衣服與手, 但玩家被觸及皮膚的瞬間,只覺得一股陰冷的氣息仿佛要滲入骨髓, 甚至感覺它們白色的眼洞中,都帶著虛無的恐懼。

    但那感覺卻只是短短的剎那,當玩家們想要甩開小黑影時,所有的異樣感又消失的無影無蹤,它們好似只是最普通的,想要大人陪伴玩鬧的小孩。

    一個小小的影子踮起腳來,想要去碰紀鐸抱著銀珀的手,可它剛抬起黑色的小手還沒等觸到對方,就被另一只瓷白的手擋住了。

    “不許碰哥哥哦!便y珀從紀鐸的懷中俯下身來,銀色的長發頓時隨著他的動作垂落下來,那小黑影立刻放棄了去觸碰紀鐸,反而伸出雙手去接銀珀的頭發。

    “好漂亮啊!毙∮白余卣f著,銀珀吸引小孩子的體質似乎又發揮了作用,越來越多的小影子都匯聚過來,想要蹭一蹭他的發絲。

    銀珀有些疑惑地歪歪頭,但索性就任憑它們摸了,自己心滿意足地抱著紀鐸的手,誰都不給碰。

    紀鐸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懷里的小人偶,伸手也學著那些小黑影去勾起一縷他好看的銀發,然后低頭蹭著人偶微涼的鼻尖:“可是那么多人摸寶貝的頭發,我也不高興了!

    銀珀聽了紀鐸的話后眨眨眼睛,然后立刻轉身,將自己的發絲從那些小黑影們的手中抽出,對它們說道:“不可以摸頭發了,都是哥哥的!

    說完,就把自己的銀色長發,都放到了紀鐸的懷里。

    被抽走長發的小黑影們并沒有難過,反而又向著其他玩家跑去,就這樣沒多久,玩家們就徹底被這些穿著彩色衣服的小黑影包圍了,而這時候,孤兒院的方向也傳來了兒歌聲。

    小黑影們手拉著手圍成了圈圈,在兒歌聲中環著玩家們跳舞,它們越跳越是歡樂,白色的嘴巴也越裂越大,像是沒有任何煩惱。

    “小小娃娃看花花,”

    “紅花花,白花花,”

    “那么多花花看也看不完——”

    但它們跳的越是歡樂,玩家們的心中就越是不安。

    紀鐸看著圍在他和銀珀身邊的小黑影,現在看來它們確實是無害的,但是它們的存在卻處處透露著怪異的氣息。

    而且玩家們進來的門已經消失了,他們必須找到新的出口。

    小黑影們的兒歌唱完了,又忽得分散開去找它們喜歡的玩家。

    紀鐸一邊不動聲色地,繼續看著身邊那些黑影子玩,一邊將目光投到了年薇的身上,如果眼前真的是她所生活過的孤兒院,那么她應該是最先能發現問題的。

    果然,紀鐸發現年薇雖然也正和影子們玩耍,但她卻頻頻側臉,看向某個被花葉擋住的角落。

    哪里有什么?

    紀鐸抱著銀珀,讓他哄著身邊的小黑影,向著那個方向移動了幾步,終于看到了茂盛的大葉子下,還藏著一個小小的黑影。

    它同樣穿著色彩鮮艷的裙子,黑影子腦袋上還扎了兩個潦草的辮子,只露著一雙白眼睛,完全沒張嘴。

    紀鐸與銀珀對視一眼,不用言語交流,銀珀就明白了紀鐸的意思,低頭去問分外喜歡他的小黑影:“你們為什么不跟它一起玩?”

    這時候,所有的小黑影都停止了玩鬧,那個喧嘩又絢爛的世界,仿佛被瞬間按下了暫停間,周遭安靜得有些嚇人。

    紀鐸抱著銀珀,目光穿過人群,看著后面的年薇。

    她也在望著,那藏在花葉底下的小黑影,像是在回憶著什么。

    “它好兇哦,”這時候,終于有小黑影一手玩著宋承業的佛珠串子,聲音小小的說道:“我們都不敢跟它玩,它也不喜歡跟我們玩!

    “是這樣嗎?”銀珀俯身看向花葉叢里的小黑影,紀鐸隨即抱著他向那里又走了幾步。

    小黑影看到他們靠近,下意識地想要向后躲,但又像是不服氣,小聲地辯解道:“不是的……”

    “不是嗎?”銀珀歪歪腦袋,重復了一句,那藏起來的小黑影也重復道:“不是!”

    “是它們……不跟我玩!

    紀鐸也轉頭看了一眼年薇的方向,年薇也終于忍不住了,穿過了人群走了過來,然后俯身撥開了擋著它的葉子,盡量讓自己有些顫抖的聲音變得和緩:“那你想跟它們玩嗎?”

    小黑影抬起了自己扎著辮子的腦袋,有些呆呆地望著年薇,許久之后,才糾結地拽著裙子說道:“……想!

    銀珀這會又發揮了自己在孩子們中的號召力,坐在紀鐸的手臂上,向著周圍的小黑影們說道:“那你們也跟它玩,好不好?”

    可這一次,那些小黑影們卻互相看看,沒有一個肯主動上前。

    年薇看著那小黑影,又轉身看看周圍的小黑影,她一向給人的感覺是干練的,但此時此刻面對著僵硬的氣氛,卻有些無措。

    “真的沒有人想要跟它玩嗎?”銀珀又問了一遍,所有的小黑影們都沒有說話。

    過了好久之后,才有一個握著方陽手的小黑影,舉起了手說道:“我……”

    “我想跟它玩……”

    年薇猛地抬頭看著它,那是個穿著亮黃色背帶褲的小男孩,雖然腦袋是黑乎乎的看不出模樣,但卻與她記憶中的畫面重合。

    她就那樣看著,看著那個小黑影牽著方陽的手,一步一步向著自己走來,然后從自己的面前經過,最后來到了花葉之下,拉住了穿裙子的小黑影。

    “你比高哦,”小男孩黑影說著,伸手在自己和穿裙子的小黑影頭上比劃了比劃,然后裂開了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那我就叫你姐姐吧。”

    年薇無意識地向前走了一步,紀鐸深邃的眼眸將他們的動作都收入眼底,已經大致明白過來這是怎么回事。

    這應該是年薇小時候在孤兒院里的經歷,而那個小男孩黑影指的……很有可能就是年奕。

    可游戲僅僅是讓他們來看一段玩家的記憶嗎?

    紀鐸絕不認為會這么簡單。

    果然,就在穿著裙子的小黑影拉住了男孩的手后,男孩的影子也不再纏著方陽,而是蹦蹦跳跳地哼著歌,兩個小黑影一起跑進了孩子群里。

    孤兒院的方向又響起了兒歌,小黑影們又歡快得唱啊跳啊、唱啊跳啊——

    “……紅花花,白花花,”

    “那么多花花看也看不完——”

    而就在這兒歌的聲音中,那個穿著裙子的小影子和男孩的影子,漸漸地開始長大,周邊的小影子們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的變化般,還在歡快得唱歌。

    不,變化不止于此,紀鐸瞇起了眼睛,盡管眼前被黑色的薄布遮擋著,但他仍舊察覺到了,那原本彩色絢爛至耀眼的花園,一點點變得黯淡了。

    所有鮮艷的花草像是都失去了生機般,而不遠處孤兒院的房子也變得陳舊。

    小黑影們的歌唱聲還在繼續,就像一盤不知重復放過多少次的磁帶,可是頻繁得出現卡頓,以至于到最后聲音都變得扭曲而尖細。

    “花花……看……不完……”

    “滋——”

    伴隨著刺耳的雜音,兒歌聲徹底停止了,而已經長成了大人身高的黑影男孩,也停止了與小黑影們一起轉圈,突兀地站在原地。

    但它仍舊是在笑著,睜著白色的圓洞眼睛,裂開白色的嘴巴,笑著笑著——

    然后突然,它的脖子像是壞掉的生銹人偶般,咯吱一聲折成了90度,只剩最后一層鐵皮連接著腦袋與身體,讓它們沒有分開。

    “不!”年薇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般,失去了平日里一貫的冷靜,失聲尖叫起來。

    穿著裙子的黑影,也恐懼又痛苦地抱住了腦袋,下意識要躲開長大的黑影男孩,又不想離他太遠。

    它的嘴里還在重復著剛剛的兒歌,身體卻越來越像,越來越像是一只黑色的、被腐蝕了色彩與皮膚的鐵皮人偶。

    “花花看不完,看不完怎么辦?”

    搖搖欲墜的腦袋上,歪著裂開的白色嘴巴一開一合,用怪異的腔調唱著歌,然后猛地抓起了身邊一只根本不會反抗的小影子,將它按到了自己脖頸的斷口處。

    那里隨即生出了像是牙齒般,蠕動著張開一根根黑色的短觸須,生生地將那還在活動的小黑影,攪碎碾壓著卷入,咯嘣咯嘣的吞進了它的脖子里。

    “看不完的小娃娃,就被吃掉了哦。”

    恐懼,紀鐸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還有瀕臨崩潰的年薇,回想起了在石板上看到的這個詞。

    他終于明白了,游戲要給他們看的,并不是年薇的記憶,而是年薇的恐懼。

    這恐懼的來源,正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真正的身體死在圣誕人偶小鎮中的年奕——

    她,發現了“年奕”的異化。

    第125章 童話公墓十四

    年薇腳下躲避般地向后退去, 不知什么時候紀鐸已經站到了她的身后,銀珀的雙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你察覺到了?”是紀鐸低沉的聲音,年薇低頭摩挲著手腕上的荊棘花,一瞬的遲疑, 沒有回答。

    而不遠處, 鐵皮黑影又抓起了兩個小黑影, 不諳世事的小黑影們這時候才意識到危險,發出孩童般受驚的哭聲。

    “哭什么, 被我吃掉不好嗎?”鐵皮黑影歪斜的腦袋笑著, 就要將那兩個黑影送到自己的脖子斷口處, 隨即那牙齒般的鐵絲就要吞噬它們。

    可就在這時,鐵皮黑影的雙手手腕處,卻傳來一聲金屬碰擊的脆響, 兩把閃著寒光的小刀, 已經幾乎連柄沒入, 削開了它大半手腕。

    “后退!惫茹懙氖种腥晕罩鴶蛋研〉, 向著周邊的小黑影和玩家們說道。

    削斷大半的手無法承受兩個小黑影的重量, 它們猛地掉到了地上,立刻滾到了已經快要枯萎的花叢里。

    鐵皮黑影像是沒有想到般, 歪著腦袋身體僵硬地抬起了雙手,怔怔地看著自己手腕的斷口, 白洞眼睛中像是溢出了陰森的寒氣,裂開的嘴中發出了咯咯的怒笑。

    “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呢?”他忽然望向年薇,作出最無辜的樣子質問著自己的親人:“姐, 我只是在吃一些沒有用的廢料呀!

    年薇已經近乎麻木地僵在原地, 鐵皮黑影的腦袋又嘎吱響了一聲,連著最后那層鐵皮歪到了另一側, 然后它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露出了更大的笑容,然后白洞眼睛掃視著周圍的玩家們。

    “對了……是這樣啊。”

    “我不該吃那些廢料,我應該吃掉的——是你們!”

    所有的玩家在這一刻精神緊繃到了極點,而鐵皮黑影那半斷裂的手腕,突然掙扎著爬出了數跟扭動著的、肉芽般的鐵絲,然后不斷拉長、拉長成密密麻麻的一團,如線蟲般在半空中懸浮著糾纏。

    可就在它想要向玩家邁步的剎那,只聽“唰”的一聲,就見鋒利的繩爪直沖它歪斜的腦袋而來,它下意識地想要避開,卻正合了紀鐸的意,那繩爪沒有抓住它搖搖欲墜的腦袋,而是直接穿透扣死了它的肩膀。

    谷銘趁它被紀鐸挾制住,再次將寒光小刀飛拋而出,雖然每次都能命中鐵皮黑影的身體,但所有造成的傷口中,都會糾結著爬出新的鐵絲肉芽,爬滿了它的身體。

    “怎么辦?”谷銘退到了紀鐸的身邊,紀鐸卻并不看他,而是調整著自己與鐵皮黑影的距離,讓繩爪保持著繃緊的狀態。

    懷中的銀珀如流星颯沓而過,借著紀鐸的繩爪直接滑向了那鐵皮黑影,黑影周身如線蟲般糾纏的鐵絲,立刻向著銀珀撲來。

    但它們卻不能穿透銀珀瓷質的身體,反而被銀珀的長匕首齊齊割斷。

    鐵皮黑影想要后退,但身體卻仍舊被紀鐸牽制,只能抬著那白洞眼睛,驚訝地看著銀珀沖到它的面前。

    但它卻并不害怕,即便銀珀斬斷它的頭顱,它也能借由鐵絲再生,它的白色嘴巴又裂開了——它沒有什么可怕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銀珀完全沒有揮刀的意思,繩爪另一端的紀鐸突然拉進了他們只見的距離,那繩子頓時松懈了下來,銀珀默契的抓住了這個時機,完美配合到分毫不差,跳到了鐵皮黑影的身后,將松懈的繩子纏到了它的身上。

    直到此時,鐵皮黑影才想到要反抗,可已經晚了,短短片刻之間,銀珀已經配合著紀鐸完成了三次跳躍,結結實實地在它的身上纏了三層。

    紀鐸深邃的眼眸瞇起,機械手臂中的齒輪飛速轉動著,巨大的力量牽引著繩爪,生生將鐵皮黑影扯倒,一路在地上拖動著,轉眼就拖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你們——”鐵皮黑影最后還要掙扎,卻已經被紀鐸沉重的馬靴,重重地踩到腳下,徹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戰局幾乎剛剛開始,就已經結束了,可是周圍的花草仍舊在飛速枯萎凋零著,那些天真歡樂的小黑影們,也都消失不見了。

    銀珀走到了紀鐸的身邊,蹲下來觀察著被紀鐸踩在地下的鐵皮黑影,伸出爪尖來有些嫌棄地勾了勾那亂糟糟扭動著的一團鐵絲。

    “它真的是年奕嗎?”

    “當然不是!奔o鐸伸手揉了揉人偶柔軟的發絲,看向一邊的年薇:“這應該只是她的恐懼。”

    年薇發現了從游戲回到現實中的“年奕”有問題,所以才在心中生出了這樣的恐懼,形成了現在的一切。

    這時候,年薇已經走了過來,她的臉色仍舊難看,但是已經鎮定了下來,走到地上的鐵皮黑影面前時,神色盡是冰冷。

    她也蹲了下來,望著被鐵絲纏繞著的鐵皮黑影,而之前穿著裙子的那個黑影,也從已經徹底枯萎的花葉叢中走出,來到了他們的身邊。

    “姐,”地上的鐵皮黑影掙扎著,用那些蠕動著的鐵絲,狼狽地爬到年薇的面前,聲音虛弱地說道:“連你也不幫我嗎?”

    “我只是想要跟著你,是因為你,我才變成這樣的啊!

    “你為什么不幫我?你要眼睜睜看著他們殺掉我嗎?”

    “不!边@時候,年薇忽然出聲,只是這短短的一個字,卻讓周圍的玩家們都警惕起來,生怕年薇真的要放跑它。

    但紀鐸的神情卻并沒有改變,他仍舊狠狠地踩著鐵皮黑影,也沒有拒絕年薇靠近它。

    “那你救我呀,快點救我!”鐵皮黑影在地上掙扎得更厲害了,那些線蟲般的鐵絲糾纏著拱起,想要去拉年薇的手。

    卻不想,被年薇避開了。

    鐵皮黑影白洞眼睛里,帶著上了疑惑,它還在嘗試著說動年薇:“姐,你一定不忍心的,不忍心看他們這樣對我!

    “是,我確實不忍心,”年薇的目光由空洞,變得一點點堅定,她伸出了刺著荊棘花紋身的手,像是要撫摸地上的年奕,她身后穿著裙子的黑影,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殺掉你。”

    “所以——”

    年薇的手中無聲地滑出了一把刀,穿著裙子的黑影手中也出現了一把黑色的刀,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時,狠狠地割斷了鐵皮黑影腦袋與脖頸之間,那層最后的鐵皮。

    鐵質的腦袋,帶著不可置信的神情,咕嚕嚕地滾到了地上,而這一次它沒能生出任何鐵絲,沒有任何復生的可能。

    “所以,我只能自己動手!蹦贽笔种械牡叮涞搅说厣,穿著裙子的黑影悲傷地抱住了地上的鐵頭,但是她卻始終沒有低頭去看一眼。

    這是由她心中生出的恐懼,也只能由她來解決。

    在場所有的玩家都松了口氣,紀鐸也松開了踩著鐵皮黑影的腳,也蹲了下來。

    年薇刻意冷漠的臉上,終于還是流下的一滴眼淚,她壓低了聲音,對紀鐸說道:“等到出去后,我需要跟你們見一面。”

    “聊聊年奕的事!

    紀鐸看了她一眼,抱起了還蹲在地上的人偶,然后才應了一聲:“好。”

    鐵皮黑影死掉了,但穿著裙子的黑影還抱著它的頭顱,站在玩家們身邊。

    許久之后,它像是才從悲傷中恢復過來,然后輕輕地拽了一下年薇的衣角:“你們……跟我來吧。”

    玩家們有些不太信任地看著它,但紀鐸還是沖年薇點點頭,讓她站起來帶領著眾人,跟了上去。

    原本彩色絢爛的花園,現在已經徹底枯萎成了灰黑色的,顯得處處頹廢荒涼。

    穿著裙子的黑影,就這樣引導著玩家們穿過這里,一路上躲藏起來的小黑影們,又紛紛地冒了出來,簇擁在它的身后,直到他們走到了孤兒院的房屋前。

    紀鐸注意到,原本應該是進入孤兒院的玻璃門,這會卻變成了正如他們進來時所看到的,那扇黑色的小門。

    “你們,可以從這里離開了。”抱著鐵皮頭顱的穿裙子黑影向后退了一步,給玩家們讓出了前行的道路,也退回到了那許許多多的小黑影之中。

    “謝謝!奔o鐸看了看它,毫不懷疑地第一個走上前去,推開了那扇門。

    只見門外是一片夜色,只有一縷金發垂進了門中,顯然是讓玩家握住攀爬的意思。

    紀鐸沒有再耽誤時間,仍舊是一只手抱著銀珀,一只手攥住了那縷金發,然后蕩出了黑色的小門。

    剎那只見天旋地轉,眼前的景物混亂得變化著,等到視野再次清晰時,紀鐸就發現自己已經又回到了高塔外,正握著那縷金發垂直向上爬去。

    而他上方的塔尖,又一次指向了銀色的月亮。

    第126章 童話公墓十五

    “爬!”這次紀鐸都沒有再回頭催促, 只是一個字,而經歷過剛剛事情的玩家們,卻沒有一個敢懈怠,都跟不得投胎變成蜘蛛, 手腳并用地向上爬去。

    可那原本就高高佇立的尖塔, 此刻卻像是要戳到天邊去, 所能倚仗的又只有那縷金色的長發,玩家攀爬的速度實在比不上塔尖移位的速度。

    他們上方照耀的月亮, 終于還是由銀月變成了可怕的金月。

    就這樣, 又是眨眼的瞬間, 所有的玩家被再次瞬移到了塔內,下方仍舊是冒著膿泡的綠色藥劑,金發的另一端, 也仍舊是一扇黑色的小門。

    這一次, 無需紀鐸再發出任何提醒, 玩家們就都一言不發地, 在他的身后向著黑門的方向爬去。

    幸虧有了上次的經驗, 這次并沒有再發生什么意外,眾人很快就聚集到了門外, 等待著紀鐸推門。

    為了以防萬一,他們還是提前準備出了谷銘的黑色布條, 準備遮住眼睛。

    就這樣,在眾人的目光中,紀鐸一手抱著銀珀, 用機械手臂推開了那扇黑門——

    門后, 不同于剛剛色彩絢爛的花園,是一片雪白的、像是奶油涂抹而成的世界。

    這下不用遮住眼睛了, 卻沒有人敢放松,全神貫注地看著紀鐸與銀珀,率先走了進去。

    在落下第一步時,紀鐸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眼前的世界不但看著像是奶油,這一腳踩下去,也像是踩進了厚厚的奶油層中,粘膩松軟。

    不僅如此,眼前好似是個舉行宴會的大廳,中央擺著座足有七層的巨大奶油蛋糕塔,每一層都堆砌著精美的奶油花,錯落有致地點綴著紅色的草莓與白色的珍珠,散發著甜美又誘人的香味。

    紀鐸看了它一眼后,繼續向前走去,就看見在高大的奶油蛋糕后,擺著一把金色的小椅子,椅子上不出意外的,又做了個小黑影。

    只不過這個小黑影,身上穿著藍色的小禮服,領口還打著一只可愛的蝴蝶結,黑色的腦袋上戴了頂金色的小王冠。

    它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穿著白色長襪的膝蓋上還擺放著一本厚厚的書,像是個溫和優雅的小王子,見到紀鐸他們過來后,還非常有禮貌地抬頭:“你好,你們是今天的客人嗎?”

    紀鐸的目光掃過它膝蓋上的書本,那是一本較為復雜的機械學課本,并非是這個年紀的普通孩子所能接觸的知識。

    但看小影子的反應,倒像是看得津津有味。

    “是的,我們是你的客人。”紀鐸并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戒備,反而抱著銀珀彎下腰去,平視著那位小王子。

    小黑影的目光一下子就被美極的銀珀吸引了,白洞眼睛看不出神色,但明顯變大了一圈,他忍不住抬起手來,卻又像是想起來了什么,轉頭看向紀鐸:“請問我能摸摸它嗎?”

    紀鐸下意識地就想拒絕,環著銀珀腰間的手摟緊了幾分,不禁人偶對他有占有欲,他對銀珀的占有欲只會更重。

    但紀鐸想了想后,還是對著小黑影說道:“這你要問他自己才行!

    那個小影子卻有些不懂他的話,捧著書本十分疑惑地問道:“可是,你不是它的主人嗎?”

    這下紀鐸明白了,這個小影子應該是看出了銀珀機械人偶的身份,所以才這樣問,但他難得有了耐心解釋道:“不,我不是他的主人。”

    “我只是他的愛人!

    銀珀聽了,眨著流動著數據的眼睛,高興地抱著紀鐸的脖子,決定原諒椅子上那只小東西了。

    “可,可是——”小影子更是不解,那明明只是個機器呀,機器被制造出來就是為了被人驅使的,人為什么不是它的主人呢?

    但是良好的家教告訴他,不要隨便反駁客人,讓客人失了面子。

    于是它只好點點頭,又有禮貌地問著銀珀:“請問,我可以摸摸你嗎?”

    銀珀趴在紀鐸的懷里,還在想著剛剛紀鐸的話,像是只驕矜的貓兒般大發慈悲地,將手伸到了小影子的面前。

    小影子十分克制地摸著它,不住地感嘆著:“太震撼了,人類竟然能夠制造出這樣美妙的機械!

    它的聲音不大,而且根據以往的經驗,直播應該會模糊掉有關銀珀身份的對話,所以紀鐸沒有打斷它,只是在它想要觸摸第二下時,迅速握住了銀珀的手拉到了懷里,讓小黑影撲了個空。

    果然,直播間里的觀眾并沒有聽到“機械”兩個字,他們所看到的只有小黑影在贊嘆銀珀的美麗,還有紀鐸小氣巴拉的“大方”。

    【hhh,大佬的反應笑死了】

    【紀大佬:我的貓好看嗎?就給你摸一下】

    【說一下就一下,多了沒有】

    【突然感覺小黑影好委屈hhh】

    小黑影沒有摸到人偶,有些沮喪地低下了頭,但是紀鐸可沒有可憐它的意思,反而轉移了話題問道:“你自己一個人在這里做什么?”

    “在等客人們呀,”小黑影說著,紀鐸下意識地以為它所說的客人是指玩家們,但小黑影又繼續說道:“今天是我的生日,爸爸媽媽為了舉行了慶祝會!

    “他們說我是家族里最有天賦的小機械師,所以今天過生日會來好多好多的客人呢!還讓我向大家展示,我制作的機械小馬。”

    說道這里,它的聲音忽然又低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抬頭看了眼銀珀:“可是……我的機械小馬比不上它。”

    紀鐸從它的語氣中聽出了什么,但他卻沒有說什么,只是目光不再如之前那般溫和。

    小黑影卻沒有注意到紀鐸的變化,它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跳進了地上粘膩的奶油中,然后張開雙手迎接著:“看,客人們都來了!”

    “他們都是為了慶祝我的生日!

    隨著它話音的落下,原本平坦的奶油地面上,忽然鼓起了一個個細長的大包,不斷有黏糊糊的奶油從大包上流淌而下,原本應該美味香甜的奶油,此刻卻惡心得像是不成型的爛泥。

    看不清模樣的東西,被裹在里面掙扎著,像是一枚枚即將破卵而出的異形幼蟲,終于伸出了畸形的手腳,露出黑色的面容,最后化成了一個個穿著禮服的成年黑影。

    它們似乎真的是來為小黑影慶祝生日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將小黑影簇擁在中心。

    這時候小黑影的身邊突然出現了個展示臺,展示臺上是一匹奶油色的小馬,精致得栩栩如生,細節處又能看出機械的影子。

    小黑影就站在它的奶油小馬旁邊,接受著那些客人的夸獎、稱贊。

    “這么有天賦的孩子,以后必成大器。”

    “那機械馬做得真好啊,誰能想到是個才十一歲的孩子做出來的。”

    “以后肯定能繼承他家老爺子的衣缽,說不定也出個海亞第一機械師呢……”

    小黑影就在這無數聲的夸贊中,漸漸迷失了自己,全然忘記了剛剛遇到的紀鐸與銀珀。

    ——他是最有天賦的孩子,他一定會是海亞最厲害的機械師。

    “快去切蛋糕吧!毙『谟暗母改竵淼搅怂纳砗,將一把刀子放到了他的手中,輕輕地推了一下他的后背。

    小黑影也笑著點點頭,腳下踩著越來越粘稠的奶油,淹沒了它得小皮鞋,走到了那七層的大蛋糕前。

    可就在它即將舉起手中的刀子,向著蛋糕切下去時,眼前的大蛋糕卻忽然抖動了一下。

    小黑影有些疑惑地仰起頭來,在蛋糕面前他顯得有些渺小了,眼睛所能看到的,就是那涂抹均勻的奶油,一朵一朵綻放的奶油花,與飽滿的令人垂涎欲滴的紅草莓。

    可蛋糕卻就在它的眼前,又劇烈的抖動了一下。

    這時候,周圍的客人們開始發出驚恐的叫聲,小黑影卻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仍舊站在那龐大的仿佛要將它淹沒的蛋糕下,眼睜睜地看著。

    看著雪白的奶油蛋糕中,伸出了一根好似布滿了痘坑般、凹凸不平的機械手臂,隨即散發出濃重的油污與金屬的腥味。

    小黑影這時候也終于尖叫起來,但是它卻狼狽的跌坐進了厚厚的奶油中,只是睜大了白洞眼睛。

    蛋糕中的怪物,再次猛烈地動作起來,終于露出了一顆丑陋又可怖的頭顱,那仿佛是用所有沉重破舊的零件,毫無章法地堆砌而成的,光禿沒有一根毛發的顱頂下,是兩只腐爛到幾乎掉出來的眼球。

    它連鼻子都沒有,眼睛邊緊貼著張無法閉合的、拖著厚重得仿佛是腫脹的死魚般的舌頭,盡情地卷著周圍的賓客。

    那機械怪物并沒有腿,巨大的頭顱之下,伸出了無數根極短極粗的腳趾,密密麻麻地活動著,撐起它的身體,兩條手臂就那樣殘暴得抓著周圍的賓客,將它們放到嘴邊,再由死魚舌頭卷入口中。

    但這怪物到底因為體型龐大,行動起來并不靈活,于是它的身體又開始顫抖,腫脹的舌頭從自己的身體上,搜刮著各種如藤壺般附著寄生的小零件。

    最后竟然聚合成了一只,身體骨骼鏤空的,有著極為不協調的螳螂般細長的四肢的、靈活小機械怪物,蹦跳進人群之中,用它的一雙前肢收割著賓客的腦袋。

    玩家們見狀都如臨大敵,完全不知該怎么下手,對付眼前的龐然大物,更是警惕那機械小怪物的靠近。

    只有紀鐸抱著銀珀站在原地,有些嫌棄地抹去了逃跑的賓客甩到他臉上的奶油,然后微微側過臉,看向身后的玩家們,目光毫不掩飾地落到了其中一人的身上。

    “在你的眼中。”

    “我和銀珀,就是這么丑陋的玩意?”

    第127章 童話公墓十六

    盡管紀鐸沒有直接戳破自己在說誰, 但林耀的臉色已經難看起來,在紀鐸的目光中,他勉強笑了下,然后側身回避著說道:“紀先生,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不明白?”紀鐸向著他走近一步, 背后是在瘋狂收割賓客人頭的機械怪物, 慘叫聲不絕于耳。但紀鐸此刻卻像是完全沒有聽到般,諷刺地看著林耀:“這種時候, 你還想裝傻?”

    紀鐸高大的身形給林耀無法言說的壓迫感, 而他手臂上的銀珀, 那冰冷的眼眸更像是霜刃般,好似要將他刺穿。

    林耀不斷向后退著,可是他退一步, 紀鐸就進一步, 步步緊逼, 讓他無處可逃。

    其他的玩家們察覺到他們之間的氣氛, 自覺向兩側為他們讓開了路, 林耀求助般地看著他們,可卻沒有人敢在這時候摻和進去。

    林耀實在無法忍受紀鐸的逼迫, 他防御般從自己的長靴中抽出了一根扁柄,那是他為進入游戲中精心準備的防身利器, 只需要最簡單的操作,就能轉化為各種冷兵器,也是他的得意之作。

    他飛速扣動機關, 想要調出刀頭擋在身前, 可只覺得手上一麻幾乎握不住那扁柄。

    “路家最年輕的天才機械師?”紀鐸冷笑著,重復剛剛那些賓客口中夸贊他的話, 機械臂中的刀刃猛地揮出,隨即金屬相擊火花瞬濺,竟生生砍斷了林耀手中的刀頭:“徒有虛名!

    “住口!”林耀狼狽地歪倒在地,卻像是被踩到了尾巴般,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對紀鐸大吼道。

    “怎么,不裝了?”紀鐸毫不留情地,又一次猛揮機械臂中的刀刃,這次直接將林耀手中的武器從中砍斷,甩入了腳下的奶油中,“你肯承認了?”

    “我有什么不敢認得?”林耀的手已經顫抖得握不住什么了,索性將最后半截扁柄也扔到一邊,然后指著不遠處的機械怪物與死傷無數的賓客,固執地仰起頭來對著紀鐸喊道:“這都是因為你!”

    “你看到了嗎,紀鐸,原本一切都好好的,都是因為你才會變成這樣的!”

    紀鐸被他的指責幾乎都氣笑了,他手中的繩爪迸射而出,直接鎖住了林耀的咽喉:“路麟,你真以為自己是個可以耍賴的孩子嗎?”

    被點出了真名的“林耀”一言不發,只是睜著已經因為憤怒爬滿紅血絲的眼睛,望向紀鐸。

    恐懼、憤怒與嫉妒,已經讓他面目全非了,這張用來偽裝進游戲的臉上,也再也看不出當年的模樣。

    ——當年,紀鐸垂下的深邃的眼眸看著他,在聯盟初見時,路麟也確實曾是個驕傲的、意氣風發的天才少年。

    路麟是代表海亞有名的機械世家路家參與聯盟的,因此在進入聯盟最初,他以強大的家族支撐、驕人的機械天賦,成為了聯盟中十分耀眼的存在。

    這一切直到紀鐸的加入。

    就如生日會上的小王子那樣,第一次見面時,路麟就被紀鐸懷中的銀珀所吸引了,他驚嘆那是無與倫比的造物。

    也是從那時起,紀鐸與同為機械師的他,成為了朋友——至少,紀鐸是這樣認為的。

    在參與聯盟戰爭前,紀鐸的世界被銀珀占據了大半以上的位置,那單純又誠摯的人偶身上,自然映射不出人心的貪婪與惡毒,所以紀鐸也從來不曾學會防備什么。

    此后在推翻帝國的戰爭中,紀鐸一直將路麟當作可以信任的友人,與他并肩作戰,甚至毫無藏私地向他傳授自己的技術。

    但他卻從未察覺路麟在他背后,那樣嫉恨至瘋狂的目光。

    路麟一直是家族中眾星捧月的小王子,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年中,他是所有人目光的焦點,但紀鐸的出現卻奪走了這一切。

    他也曾嘗試著放平心態,去深造去學習以獲得能力與紀鐸公平競爭,直到真正的超越紀鐸?呻S著戰爭逐漸接近尾聲,他卻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費的。

    紀鐸在聯盟中的聲望越來越高,那是完全沒有憑借家族的力量,靠他自己的實力一步一步贏來的。

    也是路麟所無法企及的,他心里越來越大的落差,讓他再也無法去維系與紀鐸的友人關系,他自欺欺人地對自己說道——這并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他的家族日后在聯盟中的地位。

    就這樣,他一次次地催眠著自己,為自己的行為找到了最為充分的理由。最終,他心中的天平就這樣,徹底傾斜向了深淵。

    在推翻帝國最后的那場戰役中,他處心積慮的陰謀終于上演……

    紀鐸為自己年少時無知的錯信,付出了無法承受的代價,他失去了銀珀與一條手臂,但他卻并不是一無所獲。

    他獲得了洞悉人心的警惕,讓他再也不會落入到表面的假象中,以至于在游戲中看到“林耀”的第一眼起,就識破了他的真面目。

    這一次,他不會認錯。

    手中的繩爪猛地收回,將路麟拖在地上,讓他渾身都裹滿了那骯臟甜膩的奶油,直到拖到紀鐸的腳下,紀鐸才俯身抓住了他的領子:“你說,這一切是誰造成的?”

    路麟咬緊了牙關,還想再說是“你”,但紀鐸提著他的領子,讓他再也無法逃避地看向不遠處的那龐大的機械怪物:“你敢看它嗎!”

    “你不敢!”

    紀鐸心中的憤怒也迸發而出:“因為這是你的恐懼。”

    “你恐懼我,恐懼銀珀,恐懼我們的出現會奪走你的一切,所以才將心中的我們變成了這樣可怕又丑陋的樣子。”

    “造成這一切的,只有你自己!

    隨著紀鐸的一聲聲逼問,路麟的神色也變得更加恐怖,但他卻不顧頸間的勒力,猛地又抬起手來,指間刀光一閃直逼紀鐸的頸間。

    那樣近的距離,紀鐸幾乎無可躲避,但銀珀卻比他更快,以非人的速度匕首劃過,鮮血立刻迸濺。

    他竟利落地削斷了路麟的三根手指,刀片頓時無力的貼著紀鋒的脖頸滑落

    “啊——”雖然知道游戲中的損傷不會帶至現實,可對于作為機械師的路麟,失去手指對他心理上造成的恐慌遠遠大于身體上的痛感。

    但銀珀聽著他的慘叫,卻只是如真正的機器般冰冷地說道:“這樣還不夠。

    只是三根手指而已,怎么抵得上哥哥的一條手臂?銀珀毫無感情的眼眸打量著路麟的四肢,好似下一刻就會將他肢解。

    “無意打擾,”可就在這時候,站在周圍完全不敢作聲的玩家中,谷銘還是站了出來,他看向紀鐸,語氣中帶著幾分商量的意思:“雖然不太清楚幾位的恩怨,但我還是想提醒一句。

    “它們已經快把這里的賓客殺光了,我想下一步,應該就是我們了!

    谷銘并沒有說假話,那龐大的機械怪物雖然只能借助腳趾挪動,但它放出的小怪物卻極為靈活,穿著華麗禮服的影子賓客,在它面前毫無還手之力,被收割的頭顱一顆顆滾落在奶油地面上,像是白面上生出了一顆顆黑眼珠,裂嘴還在一開一合著。

    一旦客人們被殺光,那機械小怪物下一步的目標,就顯而易見了。

    “所以,如果你想殺掉他的話,建議直接動手,如果想要留著慢慢折磨的話——不如先來看看眼前的事?

    路麟抬起頭來,用怨毒的目光看著谷銘,谷銘卻毫不在意,反而伸手向紀鐸遞出了小刀。

    紀鋒看著那刀頓了片刻,但最終沒有接過,反而將路麟用繩子捆結實后,站了起來,瞇著眼看向在不遠處肆虐的機械怪物。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緊緊地注視著他,等待著他的安排。

    片刻后,紀鐸轉過身來,看向其他玩家,這次他的話語中卻是少有的嚴肅:“剛剛我跟路麟的對話,你們應該也聽到了!

    “這東西,是他以我和銀珀為原型想象出來的,不僅是怪物,也是機械!

    聽到紀鐸這么說,玩家們的心也都沉了下去,且不說眼前這個怪物本身外形的恐怖,以紀鐸與銀珀為原型,那么它們的身上就必定有著他們的特性。

    這絕對是一件極為恐怖的事。

    銀珀趴在紀鐸的肩上,望著那個靈活地跳躍在人群中,肆意屠殺的小機械怪物,眼眸中的數據飛速流動起來,似乎在比較自己與它的性能差距。

    紀鐸深邃的眼眸一一看過除路麟外的所有玩家,然后繼續說道:“所以,這東西不是單單靠我,或者靠銀珀,就能解決掉的!

    “我需要你們的專屬技能!

    這話一出,玩家們的神色更是各異,紀鐸卻并不意外,他又說道:“當然,我也不會逼迫你們什么。”

    “愿意亮出底牌的就過來吧!

    第128章 童話公墓十七

    龍剛第一個出示了自己的專屬道具卡牌——巨靈之手。

    “二級卡牌可維持十五秒鐘, 使用時右手的大小與力量均加強100倍。”龍剛說著,低頭看了眼自己受傷的腳腕,他現在雖然可以勉強行走,但移動速度卻跟不上:“但使用范圍受限, 必須是我夠得到的地方!

    年薇也亮出了她的道具卡牌, 正如她的名字——薔薇刺藤。使用時間為六分鐘, 可無限定向生成刺藤,但幾乎沒有絞殺能力。

    方陽就不用說了, 他的小狗尋物這會顯然派不上用場。

    紀鐸將目光放到了宋承業身上。

    “我覺得我挺有用, “宋承業嘴里這么說著, 手上卻有些心虛地在盤串子,紀鐸一挑眉,他就老老實實地交待了:“我的技能是……噴泉池銀幣。”

    “什么?”方陽還沒聽說過這么奇怪的道具, 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

    “就是往噴泉池子里扔的, 那個許愿的銀幣!”宋承業干脆攤開了說:“扔出去有正面有反面, 扔到正面就能為選中的人免傷, 反面就沒用了!

    紀鐸也總算從他嘮嘮叨叨的話里, 聽明白了,噴泉池銀幣, 總共可以使用五次,現在剩余三次, 每次有50%的幾率免去所受傷害,使用對象不限。

    “你這的確還算有用!奔o鐸這么說著,但也清楚, 一旦使用這個技能無異于賭博, 贏了死里逃生,輸了多半要送命。

    “至少我用兩次, 都賭對了。”宋承業嘟囔著,紀鐸已經看向了最后的許振和顏清。他們不像其余玩家那樣信任紀鐸,此刻顯然對于暴露技能還是有些顧慮的,紀鋒也沒有逼迫他們。

    他重新看自己的個人面板,上面白色的騎士西洋棋下,顯示出了谷銘的技能——無畏的騎士,使用次數不限,但冷卻時間為一小時。使用時他將失去恐懼,并且身體素質得到200%的加強,時限為五分鐘。

    這明顯是西洋棋力量加持后的效果,比任何單純的技能卡牌都要強。

    紀鐸確實有些心動,如果將更多的西洋棋給予其他玩家——但并不是現在。

    他們現在所持有的技能其實非常充裕,但面臨最大的問題是所有技能的使用時間都太短了,必須卡住每一分每一秒

    紀鐸看著已經將賓客屠戮盡的機械小怪物,現在的情況,正處于一種岌岌可危的平衡種中。

    機械小怪物優先攻擊賓客,但隨著客人的死亡,它一定會轉移目標向玩家。

    而大怪物看似臃腫難以移動,但腐爛的雙眼卻一直追隨小怪物,再加上它們的原型——紀鐸毫不懷疑只要玩家們開始攻擊小怪物,它一定會有異動。

    紀鐸在心中一次次地修改著計劃,最終與銀珀對視一眼,還是決定道:“從它開始!

    說完便抱著銀珀,飛速向著那小怪物靠近。而那小怪物的感知能力極其敏銳,立刻發覺了紀鐸他們的動作,從斷頭殘肢中抬起頭來,然后細長的手腳以怪異卻迅速的姿勢,滾爬過已經糊爛的奶油,逃竄而去。

    紀鐸盡量跟上那機械小怪物的速度,但仍舊無法靠近,銀珀的雙腿內部零件存在問題,在奶油涂抹的空間中,雙手的爪也沒有可以抓住的地方。

    “年薇!”隨著紀鐸的一聲招呼,早已準備好的年薇立刻雙手結出了帶刺的薔薇藤,向著那機械小怪物的方向而去。

    薔薇刺藤雖然看似柔軟,但卻十分有韌性,雖然無法直接扎穿目標,確實編織牢籠的好材料。

    年薇也非常明白自己技能的特性,紀鐸無法追上機械小怪物,她的刺藤自然也不能。

    但紀鐸卻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在短時間內規劃好了路線,就像是牧羊犬般不斷地將小怪物驅逐到特定的方向。

    而年薇也配合著,在相應的位置勾筑成刺藤放線,漸漸地那機械小怪物能夠活動的范圍越來越小,與此同時,交錯出現的刺藤也為銀珀提供了支撐點。

    紀鐸冷眼看著那小怪物,幾次想要突圍卻被刺藤擋了回去,他托了一下懷里人偶的后背,銀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機械小怪物的動作越來越迅速,不斷地與越來越密集的薔薇刺藤斗爭著,終于找到了一處破綻,立刻向著那里沖去。

    可就在它沾滿油污的頭顱,即將沖破那刺藤的漏洞時,卻忽然敏銳地察覺到右側異動,它想要躲避但已經晚了。

    銀珀如銀色的小蛛般,在薔薇荊棘中迅速穿過,在機械小怪物逃出的瞬間,從刺藤上躍起,猛地撲到了它的身上。

    小怪物同樣有著敏捷的特性,立刻反應過來,銹手中劃出長匕首,就逼向銀珀的脖頸,但銀珀卻比它更快,直接刺穿了它的手腕。

    兩個身體纖細的機器,在薔薇刺藤中扭打成一團,他們速度快得正常人根本無法看清動作。

    紀鐸一邊關注著銀珀,一邊警惕地看向那機械大怪物。正如他所猜測的那樣,機械小怪物一旦受到攻擊,大怪物立刻躁動起來。

    它的身軀雖然笨重如山,難以移動,但兩條畸形的手臂卻分外靈活,滿是坑洼的蓋子脫落,露出了四個黑洞洞的槍口。

    “小心!”紀鐸向著銀珀提醒道,身體卻已經做出反應,他幾乎立刻就計算出了子彈發射的軌道,向著相應的位置趕去。

    只聽“砰”的一聲,四顆暗綠色的子彈從機械怪物的手中射出,銀珀在紀鐸的提醒聲中,立刻死抓著機械小怪物滾身避開,下一秒子彈就落到了薔薇刺藤上,熔噬出了四個大洞。

    在時間范圍內,年薇立刻修補漏洞以防出逃,但那四枚子彈卻并沒有就此炸裂,而是在怪異的氣味與奶油糊中,竟如卵般孵化出了四只尖牙怪鼠。

    幸虧紀鐸已經趕到破洞周圍,手起刀落間,將那啃咬刺藤的怪鼠斬掉了頭顱。

    但這并不是辦法,只要機械大怪物還在,玩家們根本不知道它還能發射出什么樣的怪物,紀鐸瞇起了眼睛,路麟當真是仿照他,想象出了個難辦的東西。

    必須盡快解決掉。

    他回頭看了一眼仍舊在與機械小怪物纏斗的銀珀,銀珀沖他點了點頭,示意自己這邊完全沒問題,紀鐸便轉身向著機械大怪物跑去。

    其他玩家們也紛紛聚了過來,等待著紀鐸的下一步安排。

    “谷銘,”年薇那邊的刺藤控制時間有限,紀鐸必須抓緊,他從自己的機械臂中截斷一根繩爪扔給他,直接說出了自己的要求:“用你的技能,正面引開它的注意力!

    “從小怪物的方向靠近它,它更容易被吸引!

    “好。”谷銘伸手接住了繩爪,在向紀鐸揭露自己騎士身份時,他已經將控制權交到了“國王”的手上。

    “宋承業,你去輔助谷銘,一旦他發生危險就用銀幣!

    宋承業雖然膽小又惜命,但這會也是正經聽從紀鐸的安排,攥著胸前的十字架使勁點了點頭。

    “方陽,你留下看著路麟,誰都不能放開他。”紀鐸這話雖然是對方陽說的,但他的目光卻是看向許振和顏清。

    一個被替代的玩家,一個不明底細的生人,他們不信任紀鐸,紀鐸也不放心他們。但這會已經顧不上太多了,谷銘與宋承業已經出發,他和龍剛必須跟上:“你腳腕動不了,我就背你過去!

    “我們必須盡快靠近它,找到突破點,并且抵達你的有效攻擊范圍。”

    谷銘已經率先出發,他按照紀鐸的提示,從銀珀與機械小怪物打斗的方向出發,飛速向著那龐然大物靠近。

    白色的騎士棋子,在他的手心中發出灼熱的溫度,仿佛烈火一路燒入他的心臟,將所有的恐懼顧慮甚至是人性,都焚燒殆盡。

    他仿佛已經脫離了人類的范疇,雙眼漸漸完全被黑色的瞳孔吞噬,穿著夾克的身影,像是一只劃過夜空的蝙蝠,轉瞬即過。

    而那身形龐大的怪物,原本就在關注著薔薇刺藤中的情況,此刻果然被正面靠近的谷銘吸引了注意力,它立刻伸出畸形的長臂,將黑洞的槍口對向谷銘,暗綠色的子彈頻頻發出,打算碾死這只不知死活的螞蟻。

    但面對迎面而來的子彈,谷銘卻完全沒有避閃,手中寒光小刀疾飛射出,在那些子彈爆裂之前一一刺破。

    宋承業被他這副不要命的架勢幾乎嚇得銀幣都攥不住,生怕自己跟不上谷銘的動作,到時候連拋銀幣都來不及。

    但好在白色騎士給他身手上的加持,使得谷銘一路有驚無險地,順利來到了機械怪物龐大的身體下。

    他仰視著眼前,密密麻麻蠕動而來的黑灰色腳趾,機械怪物仍舊在意著小怪物與銀珀的纏斗,憤怒又焦急地,想要快些解決掉這即將爬到它身上的螞蟻。

    畸形的手臂不再發射子彈,而是彎曲著向著谷銘猛地橫掃而來——

    -----

    另一邊,有了谷銘吸引機械大怪物的注意力,紀鐸與龍剛得以較為順利地,向著它小山般的身軀靠近。

    龍剛的巨靈之手,維持時間為十五秒,而紀鐸本身的木偶操縱桿,也只有十秒的控制力。

    他們必須找到機械怪物的要害,用最短的時間,給予它致命一擊。

    第129章 童話公墓十八

    作為機械師的紀鐸, 非常清楚,體積這樣大且內部結構復雜的弧狀外殼,一體成型的幾率極低,所以眼前機械大怪物的頭顱, 很有可能是由金屬拼接而成的, 他們要找的就是拼接點, 那必是它最為薄弱的地方。

    原本涂抹均勻的奶油層,已經被機械大怪物的腳趾蹭得, 如同驅蟲啃噬過般, 沾滿了黑褐色的油污。

    龍剛的腳腕受傷嚴重, 只能由紀鐸背著他前行,幸虧紀鐸的力氣極大,倒并沒有影響太多他的行動。

    前方谷銘敏捷地躲過那橫掃而來的機械手, 并且在即將擦身而過的瞬間, 利用紀鐸給的繩爪, 將自己驚險地掛到了大怪物的手臂上。

    大怪物隨即更為憤怒, 一邊拼命揮動著手臂, 一邊用另一只手臂發射子彈,想要打掉谷銘。

    紀鐸他們也趁機, 終于近身來到了那龐大的機械頭顱邊。

    近看這小山般的機械怪物,紀鐸不禁皺了皺眉, 正如他所猜想得那樣,這圓弧行的外殼是由數快覆蓋著厚厚油污層的鋼板拼接而成,但這拼接卻并不是整齊的, 反而雜亂極了, 根本就像是在一個破籃球上反復打了不知多少層補丁。

    要害究竟在哪里?

    隨著時間的流逝,谷銘與年薇的技能只剩下不到一半的時間, 紀鐸必須保持冷靜,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我爬上去,你在底下等我,不要離開使用范圍!奔o鐸放下了龍剛,飛快地叮囑一句,手中的繩爪已經飛出,扣在了一塊重疊凸起的鋼板上。

    龍剛想要提醒他,這樣有驚動大怪物的危險,但紀鐸已經身形極為矯健地攀爬而上,他每一次控制繩爪蕩躍而起,都準確地落在他選定的可疑鋼板交界點上,用最快的速度去判定是要害的可能。

    但這樣的舉動,確實如龍剛所料,驚動了那大怪物,它開始挪動身體,一直攻擊著谷銘的手臂,向著后方伸來。

    但也就是這個變動,讓吊在它另一只手臂上的谷銘抓住了時機,那看似手指間霎時飛出了數把小刀。

    那小刀看似薄輕,但在騎士棋的加持下,卻分外有力,直接穿透了機械手臂關節處的縫隙,死死地卡在了里面。

    機械手臂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轉動的越來越僵硬,最后竟然生生被別住了,徒勞地舉在半空中無法動彈。

    紀鐸則抓緊時機,繩爪飛射而出,縱身直接躍到了那細長的機械手臂上,占據了有力的視角,從斜上方俯視整個頭顱。

    所有縱橫交錯的鋼板縫隙,都落入他的眼中,猶如一條條通往終點的路徑,那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

    六分鐘時間到,年薇的薔薇刺藤開始一點點地消退,機械小怪物發出即將解放的刺耳叫聲,又被銀珀瓷白的手臂狠狠勒住脖頸。

    白色的西洋棋騎士所賦予的勇氣,也即將抵達盡頭,但谷銘還是死死地攥著繩爪,墜掛在大怪物揮動的手臂上呼嘯而過。

    宋承業的手中已經滿是汗水,這讓他幾乎攥不住那枚有50%幾率救命的銀幣,只有目光仍舊牢牢地追隨著半空中的谷銘。

    龍剛拖著受傷的腳腕,冒著可能被大怪物小山般的身軀碾壓的風險,始終與它保持著最近的距離,時刻等待著紀鐸的信號。

    沒有人知道紀鐸還要尋找多久,沒有人知道自己下一刻是否還能安然,他們只是堅持著、等待著,只因為他們將信任押在了紀鐸的身上。

    十秒、九秒、八秒——

    紀鐸右上側的個人面板上,顯示著騎士棋的剩余時間,而就在那白色的指針即將歸于零點的那一刻,他機械臂中的繩爪猛地收緊,緊接著紀鐸猛地翻到了大怪物細長的手臂上,站在至高的巔峰,向著另一只手上的谷銘吼道:“跳下去!”

    谷銘聽到他的聲音,毫不猶豫地松開了手,整個人的身體頓時如流星墜落,但騎士棋最后的力量讓他得以在半空中調整姿態,以最為保險的方式落入了地上的奶油糊中。

    機械大怪物立刻用那只還能動彈的手臂,向著谷銘發出一連串子彈,那暗綠色的子彈亳不間斷地沖向地面,但都被谷銘敏捷地避開了。

    而就在這時候,紀鐸瞬間使用了自己的專屬道具卡牌——木偶操縱桿。

    【每個人都可以是你手中的提線木偶】

    “龍剛!”隨著紀鐸的又一聲喊叫,他擁有了15秒對那機械大怪物的絕對控制權,他站在那高高的細臂上,揮動起自己對應機械怪物正在發射子彈的手臂,那短短的剎那間,怪物槍口的子彈根本來不及收回,就被紀鐸控制著,將槍口對應到了自己頭顱頂端的鋼板縫隙。

    暗綠色的子彈“噗噗噗”地打在那縫隙上,所造成的腐蝕卻僅僅能留下凹坑,根本無法徹底損壞它的鋼板。

    但這已經足夠了,足夠指引地面上的龍剛,尋找到紀鐸所指明的位置。

    他的右手迅速膨大,在那一片狼藉的奶油世界中高高舉起,如同神話中力大無窮的巨人,帶著萬鈞的力量,準確地拍向了子彈射中的目標。

    一聲尖銳的破裂聲,就這樣在眾人耳畔炸響,鋼板交界處的縫隙在巨手的拍擊下,驟然爆裂開來,機械大怪物看似無堅可摧的頭顱,深深地凹陷下去,金屬碎片與火花四濺而飛,如同末日墜落的隕石。

    機械大怪物的口中,發出可怖又震撼的吼聲,仍舊被銀珀纏斗困住的機械小怪物,也隨著它發出痛苦刺耳的尖叫,隨即奮不顧身地向著那大怪物撲去。

    銀珀抓住時機毫不手軟,長長的匕首從機械小怪物的腦后刺入,隨著它向前掙扎的動作,生生沿著它的脊背剖開,最后徹底將它釘死在地上。

    機械大怪物那如小山般的身軀,終于還是分崩離析,散作了報廢的零件,轟然倒落在地。

    【紀大佬太厲害了!】

    【以前只覺得他跟貓貓配合默契,沒想到他還能指揮這么多人合作】

    【感覺谷大佬自從跟他進了同一場后,就沒那么出彩了】

    【別引戰好不好,谷大佬孤身去當誘餌也巨牛逼】

    觀眾的彈幕已經徹底炸了,玩家們緊繃的神經終于有了一瞬的寂靜,他們好似已經戰斗了太久,可其實從紀鐸發號命令到結束,也不過七分鐘。

    那看似無可撼動的巨物,就在他們的手中,被徹底打敗。

    “臥槽——”宋承業終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然后感覺腿上一軟,坐到了奶油堆里。

    龍剛的右手也變回了正常大小,谷銘從滿是奶油的地上起身,順便用小刀結果了幾只子彈中孵化的怪鼠。

    機械怪物的手臂還支撐在半空中,沒有因為身體分散而坍塌,紀鐸身形利落地從上面跳了下來。落地后卻沒有停留,立刻走向了銀珀。

    機械小怪物已經一動都不動了,可是銀珀還是蹲在它的身邊,他的臉上并沒有殺死目標的高興,眼眸中的數據流動的緩慢了,好似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寶貝?”紀鐸走到了銀珀的身邊,俯下身子從后背抱住了人偶,輕輕地在他側臉上親吻了一下。

    銀珀這才轉頭看向他,雙手抱住了紀鐸的脖頸,卻像是有些不開心地,趴在紀鐸的肩上說道。

    “它剛剛告訴我,它想回到哥哥身邊!

    銀珀并沒有說的太清楚,但是紀鐸卻聽明白了,他垂眸望向被釘死在地上的機械小怪物。

    在玩家們看來,它們是怪物,是機械,是恐怖的對手。但是在銀珀的眼中,它既是自己的目標,又是可以交流的“同類”。

    銀珀一切以紀鐸的利益為優先,對付起它來毫不手軟,但他也能夠與小怪物對話。

    它們是以紀鐸與他為原型生成的,不僅有他們的特點、能力,同樣復制了他們的感情。

    所以機械大怪物在看到玩家攻擊小怪物時,才會突然發怒,所以小怪物發覺大怪物被破壞后,才會不顧一切地向它沖去。

    這一切與他們,并沒有什么不同。

    “好,那我們就幫幫它!奔o鐸側臉吻了吻銀珀的額頭,然后從地上拖起了已經“死去”的機械小怪物,將它拖到了大怪物的身邊,讓它們緊緊依偎在一起。

    其他的玩家們陸續也聚集了過來,他們有些不解地看著紀鐸的舉動。

    紀鐸察覺到他們的目光,忽然明白了什么;蛟S不止是路麟,在許多人眼中,他與銀珀就是這樣的怪物,但這一刻紀鐸卻覺得這沒有什么不好。

    即使變成了怪物,他和他的小人偶,也會一直一直在一起,哪怕死亡都不能將他們分開。

    路麟的恐懼就這樣塵埃落定,他仍舊被紀鐸的繩子捆著,這會憤怒漸漸散去,面色只剩下了頹然。

    “你要殺了我嗎?”

    他看著紀鐸走了過來,聲音嘶啞地問道。

    但是紀鐸卻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走到了他身邊,開始研究一截倒在地上的怪物手臂:“暫時不會!

    紀鐸冷冷地回應了這四個字,趴在他肩上的銀珀露出了帶有殺意的目光,讓路麟不得不閉嘴。

    第130章 童話公墓十九

    紀鐸伸手按住了人偶的小腦袋, 銀珀這才收回目光,乖乖地縮回到了他的懷里。

    紀鐸是真的暫時沒打算要了路麟的命,倒不是害怕在游戲直播里這么光明正大的殺人,會被路家知道。

    只是如果他在游戲里動手, 鬼知道路麟會被什么玩意代替, 回到現實中。到時候“他”披著路麟的皮, 又掌握路家的勢力,才是真正的麻煩。

    他不在意聯盟如何, 但卻不想海亞會因此受影響。

    想到這里, 紀鐸安定下有些雜亂的思緒, 專心開始跟銀珀一起研究機械大怪物的手臂。

    因為游戲的限制,玩家可以帶冷兵器進游戲,卻不能帶槍械, 所以紀鐸也暫時沒有往銀珀的身上裝那些。

    但是這次的怪物給了他想法, 如果是從游戲中NPC身上拆下來的, 能否再次帶入游戲呢?

    紀鐸的手臂飛速調出各種工具, 將機械大怪物的槍口外的鋼板拆下, 露出了里面雜亂的結構。但這并沒有難住他,很快他就將與發射子彈有關的主要結構, 完整地拆卸下來,交給了銀珀保管。

    除此之外, 還有機械小怪物,它本就是以銀珀為原型幻象出來的,它的腿部零件與銀珀也是最為契合的。

    于是兩只已經“死去”的機械怪物, 都被紀鐸一一分解拆開, 它們終于徹底報廢成一攤陳舊的零件,不斷地繼續坍塌, 徹底混雜在一起,最后露出了一扇黑色的小門。

    “終于出來了。”看守在路麟身邊的方陽,重重地舒了口氣,盡管因為他的專屬技能太雞肋,剛剛并沒有參與戰斗,但他在原地看著,緊張的心情可是一點都沒少。

    “行了,走吧,”紀鐸最后收拾好被他拆下來的零件,抱著銀珀站了起來,拖著仍舊被繩子捆著的路麟,向著那扇小門走去:“出去后抓緊時間爬塔,盡量不要拖到再進一扇門。”

    其他玩家們紛紛點頭,確實沒有人想要再進一次黑門了。

    于是當他們穿過黑門,再次出現在塔外時,每個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向上攀爬著。

    盡管紀鐸這次要拖著一個被繩子捆住的路麟,但一點都沒有拖延他的速度,他仍舊身形矯健地攀著萵苣姑娘的金發,眼看就要接近塔頂的窗口。

    可就在這時,他愣了一下,隨即發出了被戲耍后的憤怒冷笑。

    紀鐸的上方,那原本應該通往塔頂室內的窗戶,居然變成了第三扇黑色的門。看樣子,這游戲是打定了主意,讓他們必須經過三扇門才能進入塔頂了。

    紀鐸沒有著急進去,與銀珀一起吊在半空中,等待著后面的玩家爬上來。

    其他玩家還好,宋承業一上來,就被紀鐸的繩爪勾住了領子,拉到了門邊。

    “大,大,大佬,有什么話好好說嘛,你拽我干什么?”宋承業被這么一拽,身上嘩啦啦地掉出一堆護身符十字架,險些砸到下面的龍剛。

    “干什么?你還猜不到?”紀鐸挑挑眉毛,又晃悠著他:“別廢話,老實交代你最怕什么!

    宋承業被紀鐸這么一說,終于也不再心存僥幸。其實看到第二扇門跟路麟有關時,他心里就開始叫喊不好了。

    路麟、年薇與他,是當初一同跌向黑萵苣的三人,既然前兩扇門跟他們兩個的恐懼有關,那么第三扇八成就是他的恐懼了。

    “這,這可就多了,”宋承業有些為難地拽拽自己脖子上的佛珠,一一細數著:“進了游戲后,什么松鼠人偶、腐爛人魚、機械怪物全是我怕的東西!

    “進游戲前的話,我最害怕師父讓我背的經書。”

    “哦,還有教里擺的那些神像,什么佛祖、耶穌、玉皇大帝、莎士比亞……”

    紀鐸聽了太陽穴都跳了兩下,心說宋承業這到底信的什么教,擺的玩意比他殯葬店里都亂。

    “哦,還有,小時候鄰居家的狗、學校里的主任、街頭撿垃圾的瘋老頭……”

    “行了!奔o鐸終于放棄了從宋承業這里得到提示,看著后面的玩家都陸續爬了上來,而塔尖又向著金色月亮越來越近,忍無可忍地將宋承業提溜上來,讓他撞開了那扇門,直接丟了進去。

    “哎呦!”宋承業已經做好準備,去撞到什么奇奇怪怪的東西,或者堅硬的地面了,可是迎接他的,卻是松軟的沙灘。

    “啊?”他抖著沙子,爬了起來,有些迷茫地看向周圍。

    這時候,紀鐸也抱著銀珀走了進來,打量著這次門內的情況,他們所處的確實是一片海灘,頭頂是晴朗的天空,遠處是卷著浪花的大海,礁石上還擺放著銅質的美人魚雕像。

    但那些距離他們都太過遙遠,就像是一副蠟筆畫成的畫般,并不像真實存在的,顯然游戲并不打算讓他們過去。

    至于近處——紀鐸瞇瞇眼睛,看向了他們后方,一家正在營業的海濱特色餐廳。

    它的占地面積并不算大,半人高的泥巴墻上貼滿了白色的貝殼,上方環繞著三面透明的玻璃,入口處是白色的橡木酒吧門,半垂下海藍色的帆布門簾,下面還掛著只八爪魚鈴鐺。

    “這是哪里,你想起來了嗎?”紀鐸沒有去看餐廳,而是先走到宋承業的身邊。

    “哦哦哦,”宋承業點了點頭,但神情更是迷茫:“我,我有印象,這是我八歲那年,跟家里去海邊度假時去過的餐廳。”

    “然后呢?”紀鐸看他有印象了,就繼續追問道:“你別告訴我,你被里面的鐵板八爪魚嚇到了!

    “也,也不是,”宋承業使勁皺了皺眉頭,又有些不安地將脖子上的佛珠攥在手里,然后才說道:“我在里面確實吃了鐵板八爪魚。”

    “但是吃下去沒多久……我就暈了!

    “暈了?”事情進行到這里,還說的過去,紀鐸點點頭重復道。

    “然后,就……就沒有然后了!鄙祛^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宋承業干脆全說了:“我暈過去,醒來的時候就在家里了。”

    “爸媽告訴我,我是被人綁架了,然后又被救了會來,但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就這樣?”這下連方陽都聽不下去了,探出個腦袋來,眼巴巴地問道。銀珀從紀鐸的懷里伸出瓷白的手,摸了摸小狗腦袋。

    “就這樣!彼纬袠I死豬不怕開水燙,抻著脖子承認了。

    其實這也不是說不過去,宋承業那時候年紀還小,又經歷了綁架那么恐怖的事,大腦確實有可能會發生保護性的失憶。

    但玩家們卻是一片沉默,明明當事人就在眼前,還一點線索都挖不出來,怎么想怎么不甘心。

    “行了,”紀鐸覺得宋承業也沒什么膽子這時候說假話,又揪了一把他還帶著沙子的頭發,一手抱著銀珀,一手拖著路麟,就向著那餐廳走去。

    海藍色的帆布門簾后,白色橡木門仿佛都帶了陽光的味道,可這一切都在紀鐸推開門的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股陳舊的霉爛味伴著海腥氣,侵略到他的鼻間,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餐廳里完全沒有外面溫馨的樣子,反而顯得破破爛爛,腳下的地板已經破碎被沙子淹沒了大半,周圍的餐桌餐椅,也七零八碎地倒在一邊。

    再往前走去,能看到原本同樣刷了海藍色油漆的柜臺,但也已經滿是灰塵,上面還爬著一只碎了腦袋的八爪魚擺件。

    柜臺之后應該就是廚房了,但就在紀鐸經過它準備向后探索的瞬間,那去碎了一半的八爪魚卻突然發出了甜美到令人背后發涼的女聲。

    “——歡迎光臨陽光八爪魚餐廳!

    紀鐸還沒有回過頭去,就聽到了身后玩家們的驚呼聲,他下意識地轉頭去看,可在剎那間,一張純黑的面孔,猛地沖到了他的臉邊,就在即將徹底貼上來時,卻被銀珀不滿地按住了。

    原本破舊歪倒的桌椅上,竟無聲地坐滿了黑色的影子,它們正守著面前空蕩蕩的餐盤,瞪著那一雙雙白洞眼睛,齊刷刷地看向玩家們。

    盡管它們的眼神空洞,但小狗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一股無法掩飾的饑餓感。

    美味的食物就在眼前,它們是那樣渴望著,渴望到那陰濁的靈魂都快要沸騰。

    而這時候,被銀珀按在手下的那只黑影,也發出了咕噥咕噥的聲音,仿佛是一灘瀝青般熔化變形,然后重新在一旁匯聚成人形,黑色的臉上向著玩家們露出了熱情的白色笑容。

    “歡迎光臨陽光八爪魚餐廳!

    “請問客人們需要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宋承業的身上,宋承業已經說不出話來,他蠕動著嘴唇,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了幾個字。

    “鐵板八,八爪魚,兒童套餐,謝謝!

    “好的,”那穿著服務生衣服的黑影,立刻又裂開了更大的笑容,向著后廚的方向喊道:“十份鐵板八爪魚兒童套餐——”

    第131章 童話公墓二十

    玩家們在周圍黑影的注視下, 坐到了其中的一張長桌邊,很快服務生就走到了后廚中,等到它再次出來時,它的黑影腦袋卻向外伸出了幾條觸手, 每條觸手上都頂著個圓圓的黑色鐵盤, 來到了玩家們的面前。

    “真的……真的要吃嗎?”方陽看著鐵盤中的食物, 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就見那鐵盤中盛滿了滋啦滋啦的黏液, 數不清的觸手裹著這些惡臭的液體, 不斷地扭動著, 它們被截斷的地方,又生出一顆顆新的肉芽,蠕動生長成新的小觸手。

    別說是吃了, 就是看一眼都讓人想要吐出來。

    “你當年吃的就是這玩意?”谷銘也忍不住轉頭看向宋承業, 宋承業腦袋搖得跟要飛起來似的, 拼命否定:“不是, 不是!

    “我當年吃的就是普通八爪魚!

    【這看起來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八爪魚】

    【游戲不會真的讓玩家吃這個吧?】

    【我隔夜飯都要吐了】

    “那我們現在是……吃還是不吃?”年薇實在看不下去了, 她面前鐵盤中的觸手,在黏液中蠕動發出“咕嘰咕嘰”的粘膩水聲, 惡心得她別過頭去詢問紀鐸的意見。

    紀鐸當然也不想吃,但是根據當年宋承業的流程, 怕是非嘗上一口不可了——他沉著臉,摸了摸坐在自己腿上的銀珀。

    “可以吃的,”銀珀雖然也覺得惡心, 但并沒有其他玩家那么抗拒, 他細細的手指伸到了鐵盤子邊,就有裹著黏液的油膩觸手纏上來, 他的手指立刻轉化為利爪,割斷了其中的一截,送到口中嚼了嚼,確認道:“里面沒有危險的東西。”

    紀鐸皺皺眉,他當然不認同人偶什么臟東西都往嘴里送,但這會在游戲里,也沒什么別的辦法了,他也學著銀珀的樣子,截了一段觸手塞到嘴里。

    那觸手入口后仍舊是活的,甚至在咀嚼的舌頭與牙齒間蠕動,紀鐸強忍著惡心才將它咽了下去,甚至亳不懷疑它會在胃里繼續活動。

    其他玩家見紀鐸都吃了,只好硬著頭皮也跟著照做。

    而就是那么小小的一截觸手吃下去后,沒多久每個人都感覺到了巨大的困意,眼前的一切不受控制的眩暈著。

    只有銀珀并沒有受到什么影響,他根本不會像人一樣消化吸收,吃進去的東西只是暫存起來。

    紀鐸撐著最后的清醒,將人偶按進了自己的懷里,讓他作出了昏迷的樣子,然后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

    似乎整個身體都懸浮在水中,就像是回到了囊艙的營養液中,可周圍的溫度又是那樣的寒冷,仿佛涼意要浸入骨髓。

    紀鐸就在那一片黑暗中艱難地睜開了眼睛,可隨即眼前的景象,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他們仿佛身處最深最深的海淵之中,周遭是死一樣的安寂,幾十米長的深色藻類,從那仿佛無盡的海底生長出來,如死去尸體的頭發,隨著海浪飄動著。

    在這巨型的海藻之間,懸掛著無數只鐵籠,里面有的關著還活著的人,有的關著已經腐爛腫脹的尸體,有的——則只剩下一堆看不出模樣來的白骨。

    這就是宋承業當年所忘記的事嗎?

    一個普通的孩子被綁架,真的會被關到這樣的地方?還是說這只是他所恐懼之物的一種映射?

    紀鐸快速看向周圍,尋找著銀珀的位置,卻沒能看到其他玩家的身影。

    “寶貝?你能認出自己在哪嗎?”紀鐸這會倒是有些慶幸自己兌換了千里通訊器,這種時候好歹還能保持聯系。

    通訊器的信號似乎也并不太好,發出了滋啦滋啦的聲音,片刻后才傳來銀珀的聲音:“我被關在籠子里,周圍有好多的海藻!

    “看不到哥哥在哪里。”

    “沒事,寶貝別著急,試試自己能不能出來,”紀鐸安撫著銀珀,心中沉思著所有的玩家現在應該都被關了起來:“不能的話就在原地等等,哥哥一會就來找你。”

    通訊器對面的人偶似乎是應了一聲,然后迎來了短暫的沉默,正當紀鐸打算切換頻道去聯系其他玩家時,卻又聽到了銀珀的聲音。

    “哥哥,下方的海底好像有東西……”

    少有的,銀珀的聲音中也帶上了不確定的意味,他擁有著超強的檢測能力,但此刻卻出現了困擾。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總覺得……很危險。”

    “哥哥要小心!

    紀鐸皺了皺眉,銀珀的話確實讓他心中升起了更為尖銳的警惕,他低頭望向牢籠的下方,是一片黑暗而有渾濁的海,肉眼無法看到任何。

    “好,你也小心,保持聯絡。”

    通訊隨即結束,紀鐸又聯系了其他幾個拿著通訊器的玩家,得到的都是差不多的回答。

    他們都被困在這深海的鐵籠中了。

    紀鐸開始嘗試打開困住他的牢籠,但那看似生銹附著著厚厚藻類的欄桿,卻異常堅固,他調動了機械手臂中所有能用上的工具,卻只是在欄桿上留下了并不深的劃痕,如果要徹底割斷它,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

    但這總比什么都做不了要好。

    正當紀鐸在集中精力,處理面前的鐵籠時,他忽然感覺到周遭的水流似乎產生了不一樣的波動。

    那種異樣起初只是極為細微的,像是有什么潛伏在暗處的東西,在小心地靠近著它的獵物。

    可緊接著,一種類似于寒冷的恐懼感,隨著水流向他涌來,幾乎在頃刻之間就包裹了他。紀鐸很難描述那是什么樣的感覺,似乎直接穿透了他的身體,在他的靈魂上敲擊出驚悚的音節,隨著他心臟的跳動,一點點加深、加深,直至到令人窒息的程度。

    而他的意識又是那樣的清醒,在那極大的恐懼下,仍舊冷靜而又瘋狂地分析著水流,確定那東西已經緩緩地,從飄動的海藻間向著他靠近,來到了他的身后——

    無數觸手與巨型海藻糾纏交織在一起,它們有著漆黑如水蛇般,滑膩又冰冷的皮膚,幾千雙眼睛雜亂無序地散布著,張開時露出的眼皮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白牙,像是一張張饑餓的嘴巴,在搜尋著食物的位置。

    所有的觸手又匯聚向同一處,簇擁著它那巨大的腐肉包般的“頭顱”,圓鼓鼓地仿佛要漲裂開,卻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只是浮到了籠子外,在紀鐸的身后隔著欄桿靜靜地“望”著他。

    一切又仿佛靜止了,水流、聲音以及海藻的飄動,都在剎那間靜止了,紀鐸仍舊保持著割鐵籠的動作,可實際上他機械臂中的刀刃,已經調轉了方向。

    他并不認為,在沒有摸清對方情況時,冒然出手會有什么優勢,但沒有任何憑據的,單純依靠直覺與恐懼,來判斷對方的位置,卻讓他承受著無法言說的精神壓力。

    木偶操縱桿的三次機會已經用完了,他現在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不,紀鐸的目光落到了個人面板上,那枚白色的國王棋子上。

    他維持著動作,卻再次打開了與銀珀的通訊器,嘴唇輕動著發出最低的聲音:“寶貝,你還在聽嗎?”

    “在的,哥哥!蓖ㄓ嵠髁硪欢藗鱽磴y珀的聲音,冰冷卻又讓紀鐸無條件的信任。

    “好,你還記得那枚王后棋子嗎?”紀鐸一邊分心密切關注著周圍,一邊對銀珀說道:“它是西洋棋盤上最強的存在,也是只屬于你的!

    “我的王后,試試怎么用它,好嗎?”

    紀鐸無法看到通訊器那一邊,銀珀的動作,他只能注視著面板上那枚白色的棋子。

    而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到一絲幾乎微不可查的顫動,來源于他手中的鐵籠欄桿,有什么東西已經觸碰到了它。

    鐵籠是那樣的狹小,那么下一步那東西所要觸碰到的,就只會是紀鐸自己了。

    紀鐸剎那間屏住了呼吸,那一刻他所有的精神都灌注到感知上,他根據水流與鐵籠最為輕微的變化,準確地判斷對方的位置,且很有可能只有一次機會。

    “滋啦——”那是金屬摩擦的聲音,在寂靜的海水中,像是在昭告著什么東西終于沖破束縛,紀鐸清楚的知道,這一次聲音的來源卻不是他的身后,而是通訊器那一邊的銀珀!

    但是他已經來不及發出新的指示了,那種雜合了死亡與恐懼的味道,瞬間充斥了他的鼻息。他甚至沒有任何時間轉身,機械臂中的刀刃如同閃電般,劃開了這渾濁的海水。

    刀鋒已經割破了數只轉動著的眼球,無比精準地斬斷了第一根伸向他的觸手。

    但這只是個開始,紀鐸半刻都不停留,刀刃早已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在機械手臂中流暢疾速翻轉著,沿著看似無形但實際已經在紀鐸心中重復過的軌跡,再次大開大合地狠厲劃出,又是數條觸手被他無情地斬斷。

    至此,紀鐸終于轉過身來,站在看似禁錮了他的牢籠中,直面那自恐懼深淵而來的怪物。

    而那怪物已經伸出了更多的觸手,將整個鐵籠牢牢纏住,拉到了腐爛腫脹的大肉包前——

    他感覺自己在被凝視著,被觸手上千千萬萬的眼球凝視著,被這肉包中即將破裂孵化而出的未知之物,凝視著。

    “滋——”通訊器的信號也跟著紊亂了,但在無數的雜音中,紀鐸卻聽到了銀珀的聲音。

    “哥哥,等我來找你!

    第132章 童話公墓二一

    因為被砍斷了太多觸手, 那怪物并沒有繼續將觸手伸入到紀鐸的籠子里,而是用祂的身軀,將整個籠子包裹住,然后重重地向下拉扯。

    每根欄桿上都不知纏了多少觸手, 所有觸手上的眼睛都睜開了, 望著籠中的紀鐸, 像是在望著即將進入口中的獵物。

    紀鐸視線所及之處,已經被那粘膩的觸手與眼睛所占據, 他的精神不斷受到沖擊, 仿佛已經不在漆黑的海底, 而是陷入了無盡的沼澤,每一個動作都被淤泥困住,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恐懼與壓迫從四面八方擁擠而來。

    他竭力保持著清醒, 為了躲避那令他無所遁形的目光, 紀鐸再次打開了他的個人面板。

    象征銀珀的白色王后西洋棋, 正在面板的中央散發著淡淡的白光, 紀鐸知道他的小人偶已經沖破了鐵籠的束縛, 尋找著他。

    但如果再這樣下去——

    那腐爛的大肉球,仿佛已經等不及去品嘗鐵籠中的美食, 從無數蠕動著的觸手中,擠了進來, 紫黑色的皮膚上緩緩地裂開了流動著膿液的口子,好似要睜開巨大的眼睛。

    而口子裂開的那一刻,紀鐸所承受的壓力, 立刻呈無限倍的增長著, 他的心臟像是也被那觸手所纏住了,在無法逃脫的幻覺中, 他感覺觸手上的眼睛正像病菌般,從觸手上蔓延到他的皮膚上,布滿肉牙的眼皮撐開了他的皮膚,在他的全身一眨一眨的動著。

    不,一定還有別的辦法,那些眼睛也涌入到了紀鐸的腦子里,肉牙咀嚼著他的腦漿,但紀鐸卻不肯放棄思考——

    白色的國王……

    國王的棋子,作用不會只是授予力量……

    他是……他是所有棋子的操縱者……

    在紀鐸的的視線中,他伸出了已經被撐開了皮膚,爬滿了一雙雙眼睛的手,艱難地、艱難地觸摸上了面板上白色王后的幻影,手上卻傳來了實質的觸感。

    紀鐸已經無法思考太多了,他憑著本能將那枚棋子,用力拉向自己——

    無盡的黑暗海淵中,即便是銀珀也完全無法分辨方向,他的機械魚尾拍打著水流,穿梭在巨大的海藻間,猶如銀白色的星疾速劃過,卻又是那樣渺小。

    銀珀的心中生出了焦急,他知道紀鐸肯讓他嘗試使用王后棋的力量,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險,他必須用最快的速度趕到哥哥身邊去。

    可他游遍了那么多的地方,卻怎么怎么都找不到紀鐸,這讓銀珀機械的心臟中傳來越來越多焦急的情緒,他第一次在這漆黑之中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到一股力量,正驅使他的身體,向著一個方向而去。

    但銀珀卻完全沒有反抗,因為他感知到了紀鐸的氣息,正透過這股力量環繞著他的身體,那是哥哥在指引他前行。

    原本焦急的內心,忽然變得振奮起來,機械的魚尾甚至在水流中掀起了漩渦,以肉眼無法看清的游動著。

    他要去到哥哥的身邊。

    ------

    紀鐸的精神反復在崩潰的邊緣徘徊,他已經基本失去了對周圍的感知能力,只能感覺到無數的眼睛,在他的身上生長、發芽,占據他的皮膚、肌肉與大腦。

    腐爛的肉球在鐵籠外,滿意地欣賞著他的反應,黑紫色皮膚上的裂口也越來越大,膿綠色的液體迸濺,白色的腐肉翻卷而出,終于露出了最中央那碩大瞳孔的一線。

    更強烈的注視感,充盈了紀鐸的精神,可這一次那無形的威壓卻并沒有將他最后的精神底線壓垮,反而讓他捕捉到了極度錯落的精神世界中,那一絲投落的目光。

    “祂”出現了,終于真正的出現了。

    布滿眼睛的視野中,迸發出了一絲強光,紀鐸忍著全身皮膚被眼皮撕咬的痛苦,在“淤泥”之中強硬地抬起了機械手臂,然后猛地睜開了緊閉的雙眼,直面那碩大的瞳孔。

    鋒利的繩爪穿過被肉球擠走的觸手,沒有一絲猶豫地,如流星箭矢般,直竄向那瞳孔,包裹著瞳孔的肉皮立刻要閉合回縮,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五根爪鉤已經深深地剜入了眼球之中。

    “%&……%&——”

    那怪物發出了紀鐸無法聽懂的聲音,如波流般沖破他的耳膜直刺激到他的腦中。

    紀鐸痛苦地悶哼一聲,他早有預料,在繩爪抓住眼球的那一刻,已經將它扣為死扣,任憑自己受到什么沖擊,都無法由他解開。

    肉球開始瘋狂蠕動,無數的觸手因為痛苦,雜亂地涌入到鐵籠之中,幾乎頃刻間就將紀鐸徹底淹沒。

    □□上仿佛要壓碎他骨頭的痛苦與瀕臨窒息的危機感,反而讓紀鐸的意識更為清醒,他拼上了所有的力氣,機械臂堅固的金屬幾乎都變形,繩爪猛地向回收縮,生生扯著最為脆弱的眼珠肉,逼迫那腐爛的肉球不得不擠壓在籠子的欄桿之間。

    紀鐸的體力也已經到了極限,他在千百條觸手間,呼哧呼哧地艱難喘息,雙眼也因為直視怪物,血絲

    密布直至爆裂,淌下了血淚。

    但紀鐸的意識卻越來越清醒,他甚至不需要再去關注個人面板,不需要憑借任何,就能感覺得到,銀珀的飛速靠近。

    原本因為觸手涌動而混亂的水流,突然又闖入了一股劇烈的波動,感知到威脅的觸手立刻警惕起來,少數松開了籠子向著波動的方向而去。

    可它們根本來不及捕捉到目標,甚至都無法勾到哪怕一絲銀發,只能任由銀珀從交錯的觸手間穿過。

    白色王后棋使他他近乎所向披靡,任何擋在他面前的東西,都會被他瞬間絞殺。

    而穿過那重重交錯的觸手,銀珀終于看到了那刻巨大的腐爛肉球,也感知到了被祂擋在后面的紀鐸。

    那肉球發覺觸手攔不住銀珀,整個“頭顱”開始震動起來,想要調轉方向,將籠子里無法逃脫的食物暫時放置一下,專心對付那條怪異的“銀魚”。

    課紀鐸卻抓住了這個時機,在祂對自己松懈的瞬間,扯緊手中的繩爪,整個人不顧被擠壓的痛苦,硬是從觸手間擠到了靠近肉球的欄桿邊。

    沾染了惡心黏液的刀刃,終于從機械臂中赫然劃出,沿著繩爪所撐住的縫隙,深深地扎入到裂口內的眼球中。

    腥臭的膿水幾乎立刻噴涌而出,肉球最為脆弱的地方接連受傷,龐大的身軀劇烈顫動著,將海水攪得激蕩翻涌。

    紀鐸被發瘋般的觸手擠壓的唇角溢出血來,但他還是用了死勁,沿著鐵籠欄桿的方向,狠厲地用力剖劃。

    原本就腐爛紫黑的皮膚,在紀鐸的刀刃下,立刻向兩側翻卷開,而內部的眼球也留下了深深地血溝。

    肉球的憤怒幾乎攀升到了極點,所有的觸手如狂蛇般,向著周圍扭動竄出。而祂碩大的“頭顱”,則是如隕石般撞向鐵籠。

    但隨之而來的,是背后一側更為尖銳的疼痛——

    銀珀的雙手化為鋒利的爪,生生在肉球的背面掏出了一個血洞,連他的身體都已經鉆進去了大半。

    肉球怪物痛得已經失去了理智,祂沒有了進食的欲望,只想將這兩條難纏的雜魚,拖入到深淵中,徹底碾死他們。

    但這個想法注定要落空了,那包裹著肉球的眼皮,突然猛地張開,裂口貫穿了大半個眼球,露出了完整的瞳孔。

    直面瞳孔的紀鐸,再次受到了精神上的沖擊,他眼前的景象又開始扭曲,好似又被無數觸手纏住,即將墜向深淵,

    可就在這時候,那赤紅色的瞳孔中央,卻突然綻出了一朵巨大而又瑰麗的血花,銀色長發的人偶,擺動著機械魚尾,從那瞳孔中探出身來,隔著鐵籠的黑色的欄桿,捧住了紀鐸的臉。

    “哥哥!

    “我來了——”

    被洞穿的巨大肉球,終于發出了瀕死的巨吼,痛苦與憤怒讓祂徹底無法分辨任何,一心想要徹底攪碎鐵籠中的獵物。

    但劇烈的動作,只會讓它被紀鐸剖出的傷口撕裂的越來越厲害,腐爛的肉皮已經無法附著了,開始大塊大塊地脫落下來,流淌著黏液,漂浮在海水之中。

    而就在觸手即將徹底壓扁鐵籠的瞬間,銀珀已經掰斷了欄桿,帶著紀鐸穿過重重圍堵的觸手,靈活地游曳出去。

    白色王后棋子的時效,漸漸走到了盡頭,銀珀游動的速度也越來越慢,但仍舊擁抱著紀鐸受傷的身體,盡可能地遠離那已經失控的肉球。

    他們的下方,腐爛的肉球在海水中一層層地剝落著,大量液體血水從銀珀掏出的血洞中流出,也疾速帶走而祂的生機。

    祂仍舊在吼叫著,用紀鐸與銀珀都不能聽懂的聲音,在深海中引起了陣陣悠遠的回響。

    而海淵更黑暗的深處,不知什么也發出了相同的聲音,一片一片的擴散激蕩著,可當紀鐸仔細去聽時,卻又像是從未存在過般消失了。

    怪物的身體終于徹底散裂,無力地向著下方墜去,而銀珀游動的速度也緩慢了下來,最終停留在一片飄蕩著的,深色海藻叢中。

    他們倚靠在那柔軟又寬大的海藻上,像是落入了隱秘無人的溫床。

    “哥哥,我用指示燈!便y珀抱著傷痕累累的紀鐸,有些難過地靠在他寬闊的胸膛上,想要使用自己的專屬技能。

    “不用了,”紀鐸有些艱難地抬起了手,無力地撫摸著人偶腦后的發絲,然后有些疲憊地將頭枕在了銀珀的肩上:“讓哥哥歇會就好了……”

    銀珀流著數據的眼眸,空洞卻又散發著無比溫柔的光芒,雙手在海水中托住了紀鐸的后背,盡量讓纖細的自己,承載起紀鐸疲憊的身軀,給予對方這無盡的危機中,片刻的寧靜。

    第133章 童話公墓二二

    那殘損的怪物, 終于徹底消失在了深海中,而就在這時,這片漆黑的海洋上方,卻漸漸有日出的光輝穿過了渾濁的水, 投落到無邊無際的巨型海藻林中。

    “這是……天亮了?”紀鐸原本閉合休息的雙眼, 感知到了光亮, 又艱難地睜開了,可他所看到的卻是那微光中, 人偶向他低垂的面容。

    銀色的發絲勾纏住了周邊的海藻, 像是編織成一片疏疏的絡子, 為他們籠罩起了方寸天地。而海面灑下的光,就那樣透過發絲絡子,斑駁地落在銀珀的臉上, 卻絲毫沒有破壞他的絕美。

    紀鐸忍不住伸出手, 深色的機械指尖, 沿著那虛虛的影子, 劃過人偶瓷質的面容, 像是幼稚地想要擦去它們。

    銀珀感覺到紀鐸的動作,有些不解地低下身來湊近, 可就是這樣一動,面容上的光影也變得模糊了。

    不過失去了這小小的樂趣, 紀鐸也不覺得怎樣,反而用手托住了人偶湊近的臉,然后抬起滿是勒青的身體, 吻住了銀珀微涼的唇。

    銀珀永遠愛著紀鐸的親吻, 特別是在剛剛那樣激烈的戰斗之后,好像是得到了最好的獎勵。

    但此刻他卻有些擔心哥哥身上的傷, 于是主動向著紀鐸伏低,結果下一刻整個身體被紀鐸的手臂反抱入懷中。

    由海面而來的光越來越亮,使得原本漆黑的海,也變得燦燦一片。而這樣溫暖的光,好似極大恢復了紀鐸消耗的體力,他的機械手隔著在水中更為輕軟的衣服,按壓著銀珀瓷質光滑的后背,將纖細人偶裹入到自己結實的胸前。

    銀色的發絲紛紛脫離了海藻,在水中飄逸地落下來,覆蓋在兩人的身上,遮擋住了直播的鏡頭,卻讓他們的親吻變得更為隱秘而旖旎。

    【啊!快去把貓貓的頭發撥開!】

    【我從海選場就關注大佬和貓貓了,我是他們的鐵粉,我號召全家給他們貢獻的播放率,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求求,我成年了,讓我多看一點吧】

    【那個,你們不覺得……這個樣子看起來,更刺激了嗎?】

    可是不管怎樣親昵,紀鐸總歸還是記得這是在直播的,并沒有做什么過火的事,片刻后就抱著人偶,讓他趴在自己的肩上,然后替他一點點梳攏起那凌亂的發絲。

    “宋承業的恐懼結束了嗎?”銀珀舒服地瞇瞇眼睛,時不時側過臉頰去蹭紀鐸的手,當真像是只長毛貓咪。

    而在他的視線中,那巨型的海藻間星羅密布的鐵籠,卻與之前相比有了些許不同。

    大部分鐵籠仍舊是黯淡無光的,關著那些腐爛程度不一的尸體,可是遠方卻有幾只鐵籠似乎反射出了陽光,里面也有人活動的痕跡。

    那應該就是其他玩家們被關的地方。

    怪物死了,海底恢復了安寧平靜,好似宋承業的恐懼真的已經結束了。

    可是——紀鐸卻還是有些奇怪,宋承業當年究竟遇到了什么,他深層的記憶才會將那段經歷,扭曲成這個樣子?

    這一切不如找到他本人去問問了。

    于是紀鐸與銀珀,向著那些能夠反光的籠子游去。

    盡管不像銀珀那樣,有王后棋的力量加持,但是谷銘還有本身力氣就大的龍剛,還是想辦法自己脫離了籠子。

    而剩下年薇等人,也在紀鐸的幫助下,終于破壞了欄桿,從里面鉆了出來。

    最后剩下的,反而是這段恐懼的“貢獻者”宋承業,眾人找到他時,他正蜷縮在籠子里,身邊散落著各種教派的護身符法器,目光卻呆滯地望向下方陽光無法照入的海淵。

    “喂,嚇傻了?”紀鐸游到了籠子外,一邊動手破壞著籠子,一邊在宋承業的腦殼上敲了一下。

    “哎呦。”宋承業這下才如夢初醒,揉著腦袋抬頭看向紀鐸,眼神中漸漸有了光:“大佬啊,你可是來了!”

    “嗯!奔o鐸應了一聲,跟銀珀合力加快割斷欄桿,然后問道:“你想起這是怎么回事來了?”

    宋承業被問到后微微愣了下,然后點點頭,伸手劃拉著周圍的護身符法器,低聲說道:“我大概是想起來了……”

    “當年我和家里人在餐廳吃了八爪魚,我吃的少就自己跑出去玩了,然后被人綁走了!

    “那些人應該是把我還有一些孩子,藏到了運送八爪魚的船艙里,可是后來……”說到這里,宋承業的聲音頓了頓,但他的神色卻并沒有什么變化:“那艘船不知道怎么沉了,我和其他的孩子們都掉進了海里。”

    “但是只有我活了下來!

    “只有你活了下來?”一根欄桿在銀珀的手中被割斷了,紀鐸看似隨口問著:“你怎么知道,只有你活了下來?”

    “?”宋承業沒想到紀鐸問了這個,撓撓頭說道:“后來我聽爸媽說的,報紙上也有報道,只不過沒有那么詳細!

    又一根欄桿被割斷了,鐵籠的空隙也足夠宋承業鉆出來了,紀鐸也就沒再閑聊下去,示意他快點出來。

    “紀大佬,那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這時候方陽看看周圍,雖然有了光但還是都是海藻,完全沒有黑門的痕跡,忍不住問道。

    “去海面上看看吧!惫茹懸灿^察著海底的情況,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確實,按照宋承業說的,關押他的船沉了,他從里面逃了出來,不管是用了什么辦法,總歸是要回到岸上去的。

    于是玩家們又游動起來,逆著光照下的方向,穿過那仍舊飄動的巨型海藻,慢慢地一點點靠近海面。

    而隨著他們不斷向上,那漆黑的海淵也在他們的下方,離他們越來越遠,越來越遠,似乎剛剛的黑暗冰冷,只是一場噩夢。

    但是在突破海面前的剎那,紀鐸的目光卻重新投向了那里,耳邊似乎又回響起了怪物的叫聲,還有最后那來自于海淵更深處的、若有若無的共鳴。

    他轉頭看向后面的宋承業,宋承業察覺到他的目光,卻像是平時那樣殷勤地問他:“大佬,怎么了?”

    紀鐸卻并沒有說什么,腳下一蹬與銀珀一起沖出了水面,真正地迎上了新鮮的海風與燦爛的陽光。

    隨后所有的玩家們,也都陸續浮了上來,而在他們接觸到空氣的一瞬,腳下就觸到了柔軟的沙灘。

    那深不見底的噩夢海淵消失了,他們只是在水不還到腰部深的淺海,而那家陽光八爪魚餐廳就在離他們不遠處的岸上。

    雖然還隔著一段距離,但是銀珀還是看清了,那家餐廳原本帆布下的橡木酒吧門,已經變成了他們所尋找的黑門。

    這段來自宋承業的恐懼,終于真的結束了。

    玩家們立刻向著海灘游去,很快就從海水中爬了起來,渾身濕漉漉地來到了陽光八爪魚餐廳前。

    紀鐸的機械手按住了黑色的門,看了看身邊的銀珀,又看了看身后的玩家們:“準備好了嗎?”

    要知道,在這扇門之后,他們將正式進入到屬于萵苣姑娘的塔頂,沒有人能預知里面究竟是什么。

    就這樣在眾人的目光下,紀鐸推開了那扇黑色的門,海灘上燦爛的陽光絲毫沒能照進門中,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紀鐸重新抱起了銀珀,第一個走進了門里,沉重的馬靴踩到了吱呀作響的舊地板上。

    漸漸的,他的眼睛也適應了塔頂的黑暗,能夠看清周圍事物的輪廓。

    在這并不算寬敞的房間中,竟然放置著許多高大的架子,而那些架子上一層一層的,整整齊齊地擺放著陶罐狀的花盆,花盆中生長著一根根又尖又細的黑色萵苣。

    高大的架子阻隔了視線,讓紀鐸并不能看到屋子里所有的角落,他與銀珀都沒有說話,默契地用眼神交流著,馬靴在地板上輕輕碾過,而它的旁邊,就是那縷他們曾經攀爬過的金發。

    紀鐸沿著金發的指引,七拐八拐地在架子間穿行著,窗外能夠照進來的月光也越來越少,周圍的環境越發昏暗。

    可就在這時,在轉過又一個架子后,他終于在前方的角落中,赫然看到了一個布滿灰塵的背影。

    她應該很久很久沒有挪動過,坐在一張桌子前,已經舊到破碎的蕾絲裙覆蓋著她瘦小的身體,完全看不到任何呼吸起伏,像是一具已經死去的尸體。

    紀鐸向著身后的玩家們使了個眼色,所有人都警惕起來,他抱著銀珀慢慢地,向著那個背影靠近。

    就當他們之間,只剩下最后一步之遙時,那已經瘦到隔著衣服能看到脊椎骨痕跡的后背,突然極為不自然地挺直了。

    緊接著,紀鐸就聽到“咯嘣”一聲,就見那脊椎之上的頭顱,突然直接選擇了180度,面對他而來。

    紀鐸呼吸一滯,銀珀的手已經化作了長匕首,隨手準備攻擊,可隨后對方卻沒了動靜。

    透過高大的架子,僅剩的月光照到了她的臉上,可惜那里卻同樣覆蓋著蕾絲面罩,只露出了一雙眼睛。

    一雙蒼老且渾濁的眼睛。

    “哦,我的客人們!

    “你們也要來看我種的萵苣嗎?”

    第134章 童話公墓二三

    紀鐸挑眉看著她, 又隨意地看了看周圍架子上的萵苣,開口稱贊道:“是,你的萵苣看起來種得不錯!

    那女人的蕾絲面罩下,發出了少女一般的笑聲, 配上她那雙蒼老的眼眸, 分外怪異:“那是當然, 我每天都在精心地喂養它們。”

    “把它們當作自己的孩子一樣。”

    她說著,頭顱又僵硬地扭了回去, 整個身體像是已經原地老化般 , 顫抖了許久才站起來, 然后從面前的桌子上取過只黑色的罐子,然后打開蓋子將手伸了進去。

    一股已經發臭的血腥味,從那罐子中散出, 紀鐸皺皺眉, 身后甚至傳來了幾聲嘔吐。然后就看到那女人從罐子里拿出了手。

    破碎的蕾絲袖口上, 沾滿了血黑色粘稠的液體, 像極了血肉腐爛的液體, 沿著枯骨一樣的手,淋淋地滴在她的衣服與地板上。

    她卻像是完全不覺得惡心般, 將沾滿液體的手高高抬起,脖頸也突然咯嘣一聲折斷, 腦袋揚了起來,張開了蕾絲面罩之下的嘴巴,去接手上一滴一滴留下的液體, 時不時還落下一兩塊還未爛成水的肉糜……

    “……你胃口真不錯!别埵羌o鐸, 看著那黏黏糊糊的腐液,喉嚨也動了動壓下惡心。

    “這可是好東西呢, ”那女人收回了手,又向著他們笑了笑,然后走到架子邊,將手上還沒流干凈的液體,喂給了其中一顆黑萵苣。

    那萵苣細長的莖上,突然裂開了一張口,貪婪地伸出舌頭去舔舐女人手上的液體。

    但這一行為,好似引得了其他萵苣的不滿,這塔頂小小房間中,架子上所有的萵苣,都突然張開了一張一張的小口。

    幾百張口,同時發出嬰兒般,不高興的哭泣聲,此起彼伏直叫人頭疼。

    玩家們都戒備起來,生怕那些萵苣因為吃不到女人喂的腐液,就撲上來吃他們。

    可是女人卻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望向萵苣們的眼神充滿著溺愛:“你看呀,它們就是一群孩子,只能在盆子里等我去喂!

    那就是說,這些萵苣并不會動了?

    盡管如此,紀鐸卻并不想再拖延下去,直接開口問道:“請問你,有沒有見過狼?”

    “狼?”那女人突然停止了動作,聲音陡然尖銳起來,像是聽到了令她無比憤恨的東西,架子上萵苣們的哭鬧聲也戛然而止。

    “我當然見過它!”女人捧著罐子的手,都在發抖,仿佛生氣得要將它捏碎:“那樣狡猾又邪惡的東西!

    “它偷走了我最愛的那盆萵苣!”

    說完,她根本不給紀鐸插話的時間,在屋子里瘋狂走動起來,像是在尋找什么,口中顛三倒四地喃喃道:“那是我的萵苣……”

    “是我一點點喂養它長大!”

    “它去哪里了?它去哪里了……對,它被狼偷走了!”

    “它走了!”

    女人尖叫起來,舉止越發癲狂,甚至撞到了身邊那高大的架子。

    架子一個推一個地倒下,上面的花盆立刻噼里啪啦地摔到了地上,泥土與碎裂的陶片遍地都是,里面的黑色萵苣也歪倒折斷了,像是受到驚嚇般,張開了小口,嗚嗚咽咽地哭泣起來。

    女人被這哭聲驚醒了,又慌亂地蹲到地上,將那些折斷、歪倒的黑萵苣扶起來,用罐子里的液體去喂養它們。

    可罐子里的液體很快就用光了,那些萵苣們還在哭鬧著,其中一棵,張口咬住了女人送到它嘴邊的手。

    女人卻并沒有拿開手,活生生被它咬下了一塊沾著蕾絲的皮肉,但她卻像是不知道痛一樣,又將手送到了下一棵萵苣面前,再次被撕咬下一塊皮肉。

    “吃吧,吃吧……”

    女人的手在萵苣間,轉眼就被咬得露出了骨頭,她口中卻仍舊那樣慈愛地說著。

    “你不疼嗎?”這時候,坐在紀鐸手上的銀珀忽然出聲,看著蹲在地上的女人。

    女人聽到他的聲音,抬起頭來望向他,然后說道:“不疼呀!

    “它們餓了,我就要喂飽它們……這可是我養的萵苣呀!

    所有的玩家們,聽了她這癲狂又瘆人的話,都有些心驚,但是銀珀卻并沒這么想,他歪歪頭,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哦,那你一定很喜歡你的萵苣。”

    “那是當然。”女人說著,又將手臂——哦不,這會她的手已經被吃光了,只剩下被咬爛的手骨,那些萵苣們又開始啃食她的小臂。

    “那你想要找回被狼偷走的萵苣嗎?”銀珀接著說,又著重提醒道:“那可是你最喜歡的萵苣呀!

    “找回它?”女人愣了一下,像是這才想到可以這樣,怔怔地點著頭:“對,我可以,可以去找回它!”

    她立刻從地上站了起來,向著紀鐸他們快速走近兩步:“對,我現在,現在就去找它!”

    可是那些地上的萵苣們,卻十分不滿她的起身,又開始哭鬧起來,女人想蹲下去喂它們,但是離她最近的那幾棵卻已經等不及了,張開了口狠狠咬住了女人的腳。

    雖然萵苣并不能動,但是那被摔得遍地都是的萵苣,只要女人靠近就會咬住她。

    玩家們都看得觸目驚心,年薇甚至都忍不住開口問道:“需要我們幫忙嗎?”

    “它們看起來并不太……”

    “不!”女人立刻阻止了她,任由地上那些萵苣啃食她,但又不想放棄去找被狼偷走的萵苣:“我要喂養它們……我還要去找我的萵苣!

    “絕不能讓它和狼在一起,它是那樣的單純,會被狼騙得下場凄慘!”

    年薇很想提醒她,現在她的情況才更為要命,但游戲中的NPC顯然不能用常理來思考。

    那些萵苣已經將她的腿腳撕咬殆盡,女人也再站不住了,紀鐸皺眉想要用勾爪扯走一棵咬她的萵苣,但立刻被女人尖叫著制止了。

    女人的身體倒在了地上,這讓那些萵苣們啃食得更為方便,大片的衣料與血肉,被那些萵苣們撕咬掉,而它們隨即生長得更為茂盛。

    而架子上沒有掉落的萵苣,也受到了血肉的吸引,盡管不能從盆子里出來,但它們卻向著女人的方向瘋狂生長。

    眼看著她就要被吃光了,紀鐸只好轉變了思路說道:“你既然走不開,那我們可以替你去找狼,找回你的萵苣。”

    “告訴我,狼去了哪里?”

    可是女人給出的答案卻是三個字:“不知道!

    “你不知道?”宋承業看到那些萵苣怕得要死,只想著快點找到答案,快點離開這里,鬼知道它們吃完了那女人,會不會調頭又想吃他們。

    “你不知道,剛剛怎么還想去找它!”

    女人的身體已經徹底倒在了地上,更多的萵苣從架子上,探下已經彎曲了的長莖,去啃食她的血肉。

    可她就在那萵苣堆中,安然地躺著,幸虧她的嘴巴還能回答問題:“我不知道狼去了哪里。”

    “但我知道,它那么討厭我……如果我死了,它一定會來的。”

    “你什么意思?”紀鐸皺了皺眉,看著她在萵苣叢中越來越血肉模糊的身體,抓緊時間問道。

    那女人又笑了起來,隔著最后的蕾絲面罩說道:“把我的尸體掛在窗外,它一定會來的……”

    太多的萵苣從架子上鉆下來,那原本就陳舊的架子,再也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轟然歪斜下來,眼看著就要壓在女人的身上。

    最后的時刻紀鐸的腦中瞬間劃過了無數想法,讓那些萵苣把女人吃干凈,然后再將她的尸體那么掛出去,絕對是現在最好的辦法。

    不過是個NPC而已,沒必要加注什么情緒——

    他閉了閉眼睛,抱著銀珀的手微微收緊,已經生長成異形黑蛇般的萵苣間,女人仍舊平靜地躺著,任由它們啃食自己的血肉,等待著木架上更多萵苣的壓下。

    但就在木架要徹底倒下的瞬間,一根繩爪從紀鐸的機械手臂中迸射而出,緊緊地抓住了女人的肩膀,生生將她從盤踞的萵苣間拽了出來。

    “你做什么!”女人尖叫著,想要掙扎,但她的身體早已被啃食得無法動彈,只能任由紀鐸拖拽。

    “我實在不太明白,你為什么這么喜歡那些玩意,”紀鐸不管不顧地,一手抱著銀珀,一手拖著女人,向著他們爬上來的那扇窗口走去。

    “但再喜歡什么東西,也該先顧自己!彼麘械酶硕嗾f,割斷了繩爪連接機械臂的一端,然后將女人殘缺的身體掛在了窗口:“那些東西真值得你搭上命?”

    女人愣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但她剛要再說什么,銀珀就從紀鐸的手臂上探下身來,伸出白瓷手指,在自己的唇邊比了個“噓”的手勢。

    “你不是想要引狼來嗎?”

    “那現在就裝作是死人吧,死人可是不會說話的哦。”

    面罩之下,女人的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說什么,像是被銀珀說服了般,像尸體一樣垂下的身體。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窗下不遠處的森林,等待著狼的身影從某個方向而來。

    但他們很快發現,事情遠沒有想象的那么簡單——

    第135章 童話公墓二四

    隨著女人被紀鐸吊出窗外, 那些不知饜足的黑色萵苣們,失去了血肉的喂養,開始躁動起來。

    它們起先只是想要循著女人被拖動的血跡,追到窗外去, 可半路卻發現了同樣擁有著鮮活血肉的玩家們。

    最開始在塔下時, 玩家們就見識過了這些萵苣頂部的尖銳, 見狀趕緊一邊防備著,一邊往窗邊退去。

    但那些萵苣還是彼此糾纏盤踞著, 那一張張小口在黑色的莖身上, 不斷地開合發出貪婪的吞食聲, 不知什么時候就會長到玩家們的身邊。

    不只如此,因為女人被吊在窗外,她身上那數不清的傷口, 也在不斷流淌出血液。那些血液從高高的塔頂滴落, 落在土地中的瞬間, 就吸引了塔下栽種的那些萵苣。

    它們之前吸收的養分相對較少, 生長速度也沒有那么快, 但也黑色的莖上也紛紛張開小口,努力向著塔的方向生長著。

    塔內的萵苣, 終于抵御不了血肉的誘惑,其中的一棵飛速甩過已經足夠長的莖, 向著看起來最弱的、被捆綁著的路麟刺去。

    但紀鐸卻像是早有準備般,側身一擋,機械臂中的鋒利的刀刃, 立刻如同砍菜般, 將那可萵苣直接斬斷。

    “¥%&——”

    被斬斷的萵苣,截斷處立刻噴射出未曾消化的血肉, 小口發出痛苦又委屈的聲音。吊在外面的女人聽到它的聲音,立刻又要制止叫喊,但被窗口趴著的銀珀攔住了:“你不想找到它了嗎?”

    “那可是你最喜歡的萵苣!

    銀珀流動著數據的眼眸,此刻在黑夜中泛著微光,竟然像是有了蠱惑的能力,女人已經張開的口,最終在他的注視下,又閉合了。

    但屋子里的萵苣,遠沒有就此被嚇得退去,在第一棵被紀鐸斬斷后,其余的萵苣甚至生長到了它的旁邊,紛紛張開小口,開始還只是在吞食它噴射出的血肉,可吃完那些它們卻遠沒有滿足,最后竟然將它也分食了!

    而那些沒有分到得萵苣,也越發渴望血肉的喂養,它們不顧被斬斷的風險,再次甩著自己細長的黑莖,向著玩家們沖去。

    谷銘手中的小刀,對付起它們來最為靈活,寒光伴著小刀飛射而出,攔腰刺穿那些甩動的萵苣,雖然未必能夠一次就將它們劈斷,但是足以讓它們的莖身上流淌出之前吞食的血液,引得其他萵苣們爭先恐后地撕咬它。

    雖然目前玩家們還能夠控制得了場面,但是紀鐸在窗邊望著下方,因為聞到了高塔上的血腥氣,而變得越來越躁動,已經生長得近一人高的黑色萵苣,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狼,為什么還不出現,不能再任由這些萵苣瘋長下去了!

    而就在這時,無人注意的天空,銀色的月亮與金色的月亮,正在緩緩地向著彼此靠近,甚至已經到了重合的時刻——

    一輪新的圓月,出現在塔尖的正上方,那曖昧古老又明亮的光芒,像極了某種原始的誘惑,灑落在整片森林上方。

    也就是在這時候,萵苣地外那片茂盛黑暗的森林中,忽然傳出了一聲,原始又蒼涼的狼嚎——

    “來了!”盡管并沒有看到狼的影子,但是銀珀已經準確地鎖定了狼的方向。

    而聽到這聲音后,吊在窗外的女人,雖然臉上還帶著染血的面紗,但她渾濁的雙眼中,卻明顯流露出了恐懼的神色。

    她不敢大聲,但口中卻不斷地低聲喃喃著。

    “是它,是它……就是它偷走了我的萵苣!

    “都準備好,只要它靠近塔,我們就下去!奔o鐸視線的余光看了眼,正在跟屋子里黑萵苣戰斗的玩家們,沉聲作出安排。

    興許是聽到了狼的叫聲,屋子里的萵苣們,行為變得更為癲狂,不過……它們好像不再一味地攻擊玩家,而是在向著窗口的方向沖去。

    一開始紀鐸還以為,它們是還想再吞食窗外女人的血肉,可沒想第一棵成功沖出窗外的萵苣,卻看都沒看女人,而是直接甩著長莖,要塔下跳躍。

    “這是要做什么?”紀鐸皺皺眉,難不成這些萵苣還要集體自殺?但他還是眼疾手快地,將那棵臉盆差點都跟著翻下去了的萵苣,給撈了回來。

    正當他提溜那盆萵苣,打算扔回屋里管教時,抬頭間卻發現了不遠處森林與萵苣地交界的邊緣,竟然冒出了一枚黑色的影子,直向著萵苣地而來!

    那就是狼嗎?紀鐸瞇瞇眼睛,仔細地看著,那黑影似乎格外喜歡今天的月光,抬著頭又一次發出野性悠長的嚎叫,像是在昭示自己的身份。

    真的是狼!

    在地下追逐了這么久,終于見到了真正的它,紀鐸的手心中都溢出了薄汗,深邃的眼眸緊緊注視著它。

    那狼全身皮毛是暗夜般的漆黑色,月光都無法照亮它的模樣,只有一對眼睛卻閃爍著幽綠的光芒。

    它就那樣,身形靈活地穿過那些瘋長的黑色萵苣,來到了高塔之下,揚起頭顱用那雙狼目打量著高塔上懸掛的女人。

    銀珀已經藏到了窗臺后,在暗處觀察著狼的反應,女人看到狼的靠近,眼眸中的恐懼與恨意幾乎壓不住,渾身都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幸虧高塔離地面的距離遠,狼看不清她的異樣。

    狼垂著尾巴圍繞著高塔轉了幾圈,似乎在確定著女人的死亡,塔內屋子里的萵苣感知到狼的到來,越來越瘋狂地想要往外躥,但都被紀鐸敏捷地攔住。

    狼似乎真的相信了女人的死亡,它踱著步子走到了那縷垂下的金色長發邊,眼看著就要低頭叼住它,女人那渾濁的眼睛也幾乎要跳出來——

    可這時候,狼卻突然又抬起頭來,轉向了身后的萵苣地。

    “它要干什么!”眼看著魚就要上鉤了,卻又被它逃走了,方陽著急地問著紀鐸。

    紀鐸心頭一跳,立刻明白了狼的狡猾,但已經來不及了!只見那狼竟然挑釁般,歪頭迅速從根咬斷了一根根萵苣,將它拋到了地上。

    原本精神就緊繃到了極點的女人,當即就再也無法忍受了,發出尖銳的叫聲,晃動著殘缺的身體:“不準動我的萵苣!”

    “下去!”紀鐸此刻也無心阻攔什么了,發出一聲命令后,率先抱起銀珀,身形利落地翻出窗臺,一手抓著那金色的長發,貼著高塔那粗糙的外壁,從半空中速降而下。

    其余的玩家們也盡快擺脫萵苣的糾纏,紛紛跟在紀鐸的后面,抓著金發向下爬,方陽還十分自覺地帶上了還被捆著的路麟。

    紀鐸幾乎是以不要命的速度向下疾墜,風聲如利刃在他耳邊呼嘯而過,眼前的景象更是因此而只剩下虛影,但他仍舊以非人的精度計算好了時間,即將落地的剎那他就松開了抓著金發的手,抱著銀珀跳躍而下,身體借著慣性在地上翻滾緩沖。

    然后立刻站起,向著狼的方向跑去。

    狼已經知道了眼前是陷阱,立刻轉身穿過瘋長的萵苣,向著森林的方向逃竄。

    紀鐸緊隨其后,但那些瘋長的萵苣感覺到了新鮮血肉的氣息,紛紛向他甩來長莖,但紀鐸卻完全沒有躲避的意思,腳下速度依舊。

    銀珀眼眸之中盡是冰冷,雙手化作了鋒利的長匕首,干凈利落地將一切想要撕咬紀鐸的萵苣,都齊刷刷的砍斷,沒有人能夠阻攔他們!

    就這樣他們一邊追逐著狼,一邊為身后的玩家們開辟了暢通的道路,可瘋長的萵苣越來越多,它們的長莖相互糾纏在一起,像是黑色的長蛇,在夜空下肆意的舞動。

    紀鐸與銀珀,就在這一片狂舞的黑色中,完全不知究竟砍斷了多少萵苣,只向著那黑狼逃竄的方向不懈追趕,終于在斬殺到已經近乎麻木的時候,徹底突出重圍。

    周遭瞬間安靜了下來,沒有了萵苣長莖的襲擊,紀鐸與銀珀竟毫無預兆地,直接進入到了森林中。

    狼的身影已經消失了,但他們的眼前卻只有一條沒有岔路的林間小道,顯然這是游戲提示的路徑。

    其他的玩家們,也終于紛紛離開了萵苣地,來到了這片森林中。

    可是很快他們就發現,這里與他們之前所穿過的那片森林并不相同。

    盡管仍舊是黑暗的夜間,但這森林中卻沒有了陰森詭譎的氣息,反而令人覺得安寧又悠遠,周圍也不再是死一般的寂靜,反而充斥著并不惱人的蟲鳴與鳥叫。

    紀鐸與銀珀仍舊走在最前方,忽然他們看見什么熒光團,從前方的叢林間穿過。警惕地走近看時,卻是堆頂著發光菌帽的蘑菇,一囤一囤地笨拙跳躍而過,留下一串熒光腳印。

    而這只是個開始,長著蝴蝶般美麗翅膀的螢火蟲,如鳥兒般成群地自林間飛起,完全不怕人似的,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

    小路上偶爾有伸出的樹枝,在他們經過時,也會友好的收回手臂,甚至開出一朵幽藍色的小花,被手掌形狀的葉片捏著,送到了銀珀的面前。

    銀珀彎了彎流動著數據的眼眸,十分高興地接過了那朵小花,然后歪歪腦袋,轉手就要插入紀鐸深色的發絲間。

    紀鐸好笑地由著人偶作怪,可沒想到那小花碰到他頭發的瞬間,又變成了只鼓著腮幫的青蛙,“咕瓜”一聲,就從銀珀的手間跳走了。

    “呀!”銀珀驚訝地叫著,又有些遺憾地看著紀鐸空蕩的發絲:“沒有了……”

    紀鐸看著人偶搖搖頭,伸手從路邊的樹上摘了幾片葉子,然后機械臂中繁復的工具轉動著,不過短短時間,竟然復造出了那朵幽藍色的小花。

    “噥,這次可要拿好了!奔o鐸將小花遞到了銀珀的手上,然后又飛快地造出了一連串,做成花環戴在了人偶銀色的發頂。

    銀珀開心地接過小花,雙手抱住了紀鐸的脖頸,親昵地在他側臉上落下一個微涼的吻:“哥哥最好,最厲害了!”

    第136章 童話公墓二五

    【沒眼看沒眼看, 害羞.jpg】

    【歡迎回到大佬跟貓貓的虐狗之旅】

    【果然,只要給他們機會,他們就會把一切片場變成愛情片】

    其實不止是銀珀與紀鐸,在這短暫的安寧中, 所有的玩家們都稍稍放松了下來。

    宋承業手里串珠被云團尾巴松鼠叼走了, 三只翅膀的星星雀正在路麟的頭上插發光樹杈, 許振趴在樹叢邊用他隨身的本子不知在記什么,接過被突然躍出花花兔子嚇了一跳。

    但總歸是美好又平靜的, 沒有人遇到危險, 也沒有人感到恐懼。

    “這才是真的童話世界嘛。”方陽一邊跟在紀鐸與銀珀的身后, 一邊碎碎念著,幾只頭頂著紅果果的刺猬團子,在他腳邊滾來滾去:“之前的什么紡織女, 什么萵苣姑娘的, 都要嚇死人了。”

    “你管剛才的那個叫萵苣姑娘?”紀鐸一邊繼續造著熒光花花哄人偶, 一邊隨意回頭看了方陽一眼。

    “哎?她, 她不是萵苣姑娘嗎?”方陽被他這么一問, 腦子里頓時亂了套:“住在高塔上的,有長金發的女孩, 沒錯呀!

    紀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頭戴花環的銀珀趴在他的肩膀上, 伸出手來給方陽的狗頭也戴了朵小花:“不對哦,小狗鼻子猜錯了。”

    “?”方陽怎么都想不明白,求助般看向紀鐸。

    “萵苣姑娘叫什么?”紀鐸這會看也不看他了, 正熱衷于用花朵給他的人偶織一件漂亮的小斗篷。

    “叫……萵苣啊。”方陽回答道, 這時候才后知后覺發現有什么不對,而紀鐸也給出了第二條提示:“那女人被偷走的是什么?”

    也是萵苣!

    “大佬, 你,你的意思是說!塔上的那個女人不是萵苣,被‘狼’偷走的才是萵苣,所以,所以——”

    “她是巫婆哦!便y珀認真地坐在紀鐸的手臂上,看著那件花花斗篷在紀鐸的機械手指間慢慢成形,流著數據的眼眸中全是期待。

    “。堪!”方陽像是受了刺激般,但這會也確實想明白了。盡管版本有所不同,但在童話故事中,巫婆養在塔里的萵苣姑娘,最終都因為遇到王子而離開了。

    所以,在女人的眼中,“王子”才是偷走她萵苣的狼。

    “那也是她最恐懼的事,所以她見到狼才會那樣驚恐!奔o鐸將編織好的小花斗篷,披在了他人偶的肩上。

    熒光花花照亮了人偶精致的臉頰,銀珀欣喜地從紀鐸的手臂跳到地面上,向著森林中的飛鳥小獸展示著他的新衣服。

    然后又撲到紀鐸的身前,踮腳用瓷白的雙臂勾抱著他的脖子,眨眨微光流動的眼眸:“哥哥,好看嗎?”

    “當然好看,”紀鐸重新將人偶抱進了懷里,結實的手臂隔著小花斗篷攬著銀珀的腰腿,低頭吻了吻他的鼻尖:“寶貝好看極了!

    只留下高中生方陽,一邊捂著眼睛,一邊慘兮兮地長吁短嘆:“不是要解密嘛……怎么又,怎么又……”

    “你還沒習慣?”宋承業熟練地掏出了,大橋底下算命大爺用的圓墨鏡,給自己扣到了鼻梁上,可惜下一秒就被只白臉小猴,從樹枝上伸爪撈走了,讓他冷不防直面前方的膩歪暴擊。

    就這樣,一行人走走路、說說話、吃吃狗糧,那樣靜謐美好的童話小路,也終于走到了盡頭。

    而迎接他們的,卻是一座佇立在森林間的,看起來充滿童趣的彩色小房屋。

    那房屋看上去有兩層,紅色斑點蘑菇狀的房頂下,是好似曲奇餅干般的墻壁,還恰到好處的開著幾扇五顏六色的花朵窗戶。

    小屋外是火柴小人們圍成的柵欄,它們的頭頂都閃爍著暖色的光,一條糖果般石頭鋪成的小路,穿過圍欄向他們延伸而來。

    “這看起來好看極了!币宦飞蠜]能發揮什么作用的隱藏“獵手”顏清,像是最普通的女孩般,望著那房屋感嘆道。

    “可是越好看就越危險!惫茹懡涍^她的身邊,像是十分隨意地提醒道。,顏清也不得不點頭同意:“是的,你說的沒錯。”

    紀鐸這會倒是并不太擔心玩家里的那幾顆“釘子”,反而專注地看著那座充滿童趣的房屋,盡管還沒有人出來,但他已經透過花朵窗戶中的人影,初步判斷里面應該有四個人。

    正如谷銘所說,越好看就越危險,他可不覺得那四個人是來給玩家們白白送積分的,這游戲里只要是會動的東西,就沒一個省心的。

    正當他準備提醒玩家們,重新提高警惕時,屋子里的人似乎也發現了他們的存在,那扇繪著向日葵的金色木門,就那樣被從里面推開了。

    緊接著,兩個身穿蓬蓬裙子的小女孩,就踏著那一路的糖果石頭向他們跑來。

    “你們是來我家做客的嗎?”左邊穿粉色蓬蓬裙的女孩,站在圍欄邊大膽又好奇地張望著。

    “媽媽說,今天可能有客人要來呢!庇疫叴S色蓬蓬裙的女孩,看起來有些羞澀,躲在小姐妹的身后說道。

    “客人?”紀鐸瞇了瞇眼睛,看向那個正在透過廚房的窗戶,向著他們揮手的女人,然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想說的大約就是我們!

    兩個女孩聽到他的回答后,立刻高興地牽著手,打開了火柴小人圍欄的門:“那歡迎你們來做客!”

    玩家們面面相覷,誰都能感覺到這一家人的熱情有些不正常,但他們這會也別無選擇,只能跟著那兩個女孩,踩著糖果石塊小路,向著那間房屋走去。

    他們一走進向日葵大門,就看見一個身穿藍色西裝,嘴邊留著兩撇油亮胡子的男人,十分高興地向他們伸開雙手,作出了像是要擁抱的姿勢。

    “哦,歡迎你們的到來,我和珍妮已經等你們很久了。”

    紀鐸銳利的目光打量著他,臉上卻也裝作很高興的樣子:“是嗎?我們還要多謝你們的款待呢!

    自稱叫約翰的男人搖搖頭,熱情地將他們領到小會客廳,那里的裝飾風格與屋子的外表一樣,幾個奶油面包般的沙發,圍著圓圓的木墩桌子,兩個女孩像是百靈鳥般穿梭在房屋里,為他們拿來鈴蘭水杯。

    “我和珍妮還要為你們準備今晚的食物,你們可以先在這里休息一下!奔s翰一邊為他們端來小蛋糕,一邊說道。

    “您先去忙吧,我們自己在這里就好!彪x他最近的年薇應答著,玩家們都巴不得離這不明屬性的NPC遠一些。

    直到那男人去了廚房,離開了他們的視線,大家才都松了口氣。

    “接下來要怎么辦?”宋承業眨著小眼睛,避開那兩個穿著蓬蓬裙的小姑娘,壓低了聲音問道。

    “先分頭去探索一下屋里的情況!奔o鐸向銀珀使了個眼色,面容最具有欺騙性的小人偶,就已經捧著小蛋糕,跟兩個小姑娘交談起來。

    “你們的屋子真漂亮。”

    “你也很漂亮。”粉色裙子的小姑娘,望著人偶的眼睛都亮亮的,完全被他吸引住了。

    “這是爸爸媽媽為我們建的哦!秉S色裙子的小姑娘,也十分克制著才沒有去觸摸銀珀的小斗篷,低聲細語地說道。

    “我也想要這樣的房子,哥哥一定能給我建出更漂亮的來!彪m然是套話,但銀珀卻頗為真情實感地感嘆著,然后趁小姑娘們被他的花斗篷迷住了,立刻又追問道:“所以,我們能去參觀一下你們的屋子嗎?”

    兩個小姑娘互相望著眨眨眼睛,銀珀也對著她們眨眨流著數據的眼睛,然后將自己而小斗篷拖了下來,放到了靠近她們的沙發上。

    “當然可以!”粉色裙子的小姑娘,大膽地觸摸了一下那花斗篷,又不好意思地看看銀珀,在得到銀珀同意的目光后,才和姐妹一起圍了過去。

    “好了,我們可以走啦!便y珀完成了任務般,抱住紀鐸的脖子蹭了蹭,得到紀鐸夸獎般的親吻。

    玩家們都羨慕又無奈地看著他,最終還是在紀鐸的安排下,以最快的速度分頭探索著房屋。

    紀鐸與銀珀沒有停留,他們跟谷銘、宋承業直接上了二樓,繪畫著綠色草叢般的走廊上,有三扇小小的門,他們隨意選擇了一扇,就走了進去。

    那是一間淺藍色的臥室,小魚狀的木床上整齊地疊著小被子,海浪狀的架子上擺放著一些玩具。

    這看起來就是個小孩子的房間,里面一應物品都很齊全,但紀鐸卻總覺得……似乎有些空蕩,是因為收納得太整齊了嗎?可除此之外,還有些說不出的違和感。

    他們簡單地檢查過小床后,就走向了擺放東西較多的架子。

    那里有一座漂亮的木頭城堡,下面還有幾個騎馬的小騎士,它們拿著長矛似乎在打架。

    旁邊是兩只有些舊的小皮球,顯然主人經常帶它們去野外玩耍。

    再后面是木質的小狗、小熊和小獅子,它們三個圍著圈,地上倒著一個獵人。

    最后是一盒并不完整的小錫兵,大約只剩下五六只,看到這個時,銀珀眼中的數據流動得更快了,顯示出他的高興,他飛快地從旁邊抽了張紙,剪成了小紙人的樣子,放在了其中瘸了腿的那只錫兵身邊。

    紀鐸看著他的舉動,笑著揉了揉人偶的頭。

    架子上的東西就這些,當紀鐸轉身打開了床邊的衣柜時,終于明白了那違和感來自哪里——

    第137章 童話公墓二六

    這時候, 一樓傳來的那名叫珍妮的女人的呼喚聲:“客人們,你們都去哪里了?”

    “我們的晚餐準備好了。”

    紀鐸與銀珀對視一眼,他們輕手輕腳地退出了房間,重新回到了一樓。

    那對名叫珍妮的女人, 看著玩家們從各處走來, 也并沒有太大的反應, 而是繼續熱情地招呼著他們:“快跟我們來餐廳吧,我們準備了好多食物!

    “那就多謝款待了!奔热籒PC沒有表現出惡意, 紀鐸也并不打算現在就跟他們撕破臉, 玩家們打了個手勢, 所有人就先將他們在房間中找到的線索壓在心里,跟隨那對夫婦來到了餐廳中。

    餐廳同樣布置得充滿童趣,約翰和珍妮夫婦端上來的食物, 也是異常的豐盛, 有夾著奶油淋著蜂蜜的蛋糕卷, 表皮烤得油亮的火雞, 酸甜可口的草莓汁……

    每一樣在經過了那么多噩夢般關卡的玩家眼中, 都是那樣的誘人,在銀珀分析確定無害, 沖著他們點點頭后,所有人就都開動起來。

    游戲似乎難得的大發慈悲, 要給他們修整的時間,于是這頓豐盛的晚宴過后,直到珍妮安排他們入睡前, 都沒有任何怪異的事情發生。

    他們好似真的變成了, 在森林中勞累跋涉的旅人,此刻被好心的一家人所收留。

    但在紀鐸眼中——這更像是危險來臨前, 那最為詭異的平靜。

    “我們的屋子并不太大,也沒有多余的房間,”珍妮的臉上露出了有些抱歉的神情,但她的唇上依舊帶著童話人物般,固定的笑容:“不過各位客人們,可以留在客廳中休息一夜!

    “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當然不會!奔o鐸看著她,搖了搖頭,并且繼續裝模作樣地表示著感謝。

    “那真是太好了!闭淠萑玑屩刎摰嘏呐氖郑o接著那兩個穿蓬蓬裙的女孩,就從樓上拿下了許多條毯子,分給玩家們。

    “希望各位能夠睡個好覺。”

    珍妮夫人就這樣說著,帶著兩個女孩回到了樓上的房間中。

    會客廳中安靜了下來,墻邊大樹狀的壁爐里,木炭在火焰中燃燒著,為他們帶來溫暖與光亮。

    玩家們三三兩兩地,裹著毯子靠在一起,盡管知道還有許多事等待著他們去做,但疲憊與困意就在這時候翻涌上來,讓他們昏昏欲睡。

    如果不是在游戲中的話,這個場景其實可以說是十分溫馨了,但紀鐸還是出聲,殘忍地打破了眼前的寧靜。

    “大家都說說吧,你們找到了什么線索。”

    方陽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聽到紀鐸的話,還是使勁搖了搖頭,強打起精神,可開口時還是差點咬到了舌頭。

    “我,我去的是那兩個女孩的房間,里面有兩張床,兩個衣柜,兩個書桌……反正什么都是兩個兩個的。”

    谷銘接著他,第二個說起了自己的發現:“我去的地方是這對夫婦的主臥,別的沒有什么異常,但我在他們的衣柜中發現了兩件純黑色的大衣。”

    純黑色的大衣?

    如果是放在別的地方,或許并沒有什么異樣,但自從他們來到這座房子以來,所看到的所有東西,包括這一家人的穿著,都是五顏六色的,幾乎沒見過什么純黑的東西。

    “而且我仔細觀察了衣服的款式,”谷銘接著繼續說道:“那看起來應該是參加葬禮穿著的!

    “葬禮”這個詞一出現,立刻給所有玩家心上蒙了層陰影,它象征著那潛伏在暗處的危機,終于探出了觸角。

    “別的就沒了!惫茹懻f完,就攤攤手看向眾人。

    “我也找到了相關的線索,”這時候,帶著眼睛的許振舉了舉手,他雖然一直沒能融入紀鐸他們當中,但也沒必要刻意隱瞞線索:“我去了他們一樓的書房,在里面翻找出了本用來記錄家庭開銷的筆記本!

    “上面有一筆上個月支出的款項,標記是用于葬禮!

    又是一個關鍵詞匯,兩條線索相互印證,這個家庭中大約一個月之前,確實是操辦過一場葬禮。

    “我在一樓,進到了孩子們的玩具房,”這時候年薇又說道:“我在里面找到了一幅畫!

    “畫上寫著‘我們的家人’,里面一共有五個人!

    “五個人?”玩家們都有些驚訝地看向她,眼前的童話之家,分明只有四個人。

    “多了一個小男孩。”這時候,抱著銀珀像是在聽故事般的紀鐸,終于開口了:“對不對?”

    年薇愣了一下,然后點點頭:“對,那副畫上爸爸媽媽站在后方,穿著粉色、黃色小裙子的女孩,分別站在他們的身邊,而幾人的正中間多了一個小男孩。”

    “那就沒錯了,”紀鐸一邊將銀珀抱在腿上,一邊為兩人裹好毯子,然后說出了自己看到的東西:“我們進了二樓的第三屋子,那顯然是個男孩的房間!

    屋子的顏色、柜子里的玩具,顯然都是有偏向的,但最終讓紀鐸確定這一點的,是他打開衣柜后,里面看到的都是明顯屬于男孩的衣服。

    “在這個家里,曾經生活過一個男孩,但在一個月前死去了!

    壁爐里的木柴還在燒著,偶爾發出噼啪的聲響,所有的玩家都在默默地消化著這個推論,只有趴在紀鐸懷里,裹著小毯子的銀珀,微微轉過頭去,對著那壁爐火光沒有照亮的房間角落,淡淡地開口:“我們說得對嗎?”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大家不由得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只見那昏暗的角落中,彩色織花的窗簾安靜地垂落著。

    只有在窗簾最下方,與地板間窄窄的縫隙里,不知什么時候露出了一雙屬于孩子的,白色小腳——

    【媽呀,經典恐怖片劇情!】

    【所以真的是那個小男孩嗎?這是哪個童話故事里的內容?】

    【好像不太好找,不知道這個故事在說什么】

    【啊,大佬和貓貓要去拉開簾子了嗎?!】

    銀珀說完這句話后,所有安寧的童話表象,都像是被撕開了,玩家們都警惕起來,生怕那雙小腳從窗簾后走出。

    但紀鐸顯然不是坐以待斃的性子,他起身,抱著銀珀向著那窗簾走去。房間本就不大,不過幾步的工夫,紀鐸就走到了窗簾前。

    但他卻停頓了一下,因為隔著那厚厚的窗簾,他似乎聽到了——呼吸聲。

    后面是個活著的人?

    他沒有再猶豫,一把拉開了窗簾,還未等看清后面的情況,就聽到了小女孩的驚呼聲:“哎呀!”

    所有的玩家都緊張地站了起來,可他們看到的卻是,身穿粉色睡裙的小女孩,雙手正局促地抱著玩具兔子。

    “你在這里做什么?”沒有捉到真正的“小鬼”,紀鐸這會甚至有些遺憾,抱著銀珀低頭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她。

    “我,我不是故意要偷聽你們說話的!狈廴棺拥男∨⒕揪緫牙锏耐枚洌缓笳f道:“我是想要看……爸爸媽媽今晚,是不是也要去陪弟弟。”

    “所以你們真的還有個弟弟呀?”小女孩這句話透露出的信息確實不少,銀珀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讓她放松下來,然后跟隨他們一起回到會客廳中坐下。

    “是呀,我們有個弟弟!毙∨⑦@會看到客人們沒有責怪她偷聽,話也變得多了起來:“但是他最近沒有跟我們住在一起!

    “為什么?”雖然已經知道那男孩已經死了,但紀鐸卻更想聽聽在女孩眼中,發生了什么。

    “因為爸爸媽媽說,他被森林之神選中了,”女孩的聲音中充滿了天真,果然她并不認為弟弟是死去了:“而我們沒有被選中,所以只能留在這里,不能跟他一起走。”

    紀鐸沉默了一下,如果放在現實中,他當然可以確定,這不過是爸爸媽媽不想女孩為死去的弟弟傷心,而編織了一個善意的謊言。

    但這是在游戲里。

    所以,那個男孩是真正死去了嗎?或者說,他確實死去了,但死因會不會跟所謂的“森林之神”有關?

    線索再次變得復雜起來。

    “那你的爸爸媽媽為什么每天都去看弟弟?他們去哪里看他?”這時候,谷銘將話題扳回到了女孩最初的話。

    “爸爸媽媽每天都在想他呀,我和妹妹也想他……可是爸爸媽媽卻不帶我們去看他。”小女孩的聲音失落下來,然后搖著頭說道:“我也不知道他們去哪里看弟弟!

    “所以才躲在窗邊,看看晚上他們出去的時候,能不能偷偷跟著一起去。”

    “那他們什么時候去看弟弟呢?”紀鐸又問道。

    女孩想了想,指著墻壁上月亮形狀的鐘表:“等到短短的針指到三的時候,他們就要去了!

    半夜三點中,紀鐸看了一眼鐘表,現在才剛過十二點,還有兩個多小時。

    于是他摸了摸懷里人偶的腦袋,銀珀就明白了哥哥的意思,俯身和女孩商量道:“你先回房間睡覺吧,今晚我們替你去跟著爸爸媽媽。”

    “可……”女孩還有些不愿意,但望著那漂亮的人偶,又說不出拒絕的話。

    銀珀又眨眨眼睛,對女孩許下承諾:“放心吧,如果我們找到了你弟弟在哪,就帶你和妹妹一起去。”

    “真的嗎!”女孩這下高興了起來,雙目注視著銀珀點頭后,才有些不舍地向樓上走去。

    而紀鐸這邊,也已經作出了安排:“好了,今晚三點,我跟銀珀先去跟蹤那對夫婦試試。”

    “你們趁他們不在,繼續搜索房屋。”

    第138章 童話公墓二七

    當那短短的時針, 終于指向了刻度“3”,所有的玩家都沒了睡意,但還是橫七豎八地躺在會客廳里,豎著耳朵聽樓上的動靜。

    果然, 主臥的方向響起了輕輕地開門聲, 緊接著就是樓梯的響動, 紀鐸攬著銀珀的身體,從毯子的縫隙中偷偷睜開眼睛, 就看著那對夫婦中的妻子珍妮, 身披一件高帽的黑色斗篷, 悄悄地從樓上走了下來。

    她路過會客廳時腳步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確定所有的客人都睡著了,然后才又輕手輕腳地來到的門邊, 走了出去。

    紀鐸與銀珀對視一眼, 兩人披著毯子來到窗邊, 外面原本亮著腦袋的火柴小人, 現在已經全部熄滅了, 只能借著月光模糊地看見珍妮夫人的身影。

    等到拉開足夠的距離后,紀鐸抱著銀珀直接從窗戶中翻了出去, 然后小心翼翼地跟在了珍妮的身后。

    在森林這樣的環境中跟蹤一個人,其實并不困難, 紀鐸也早已做好了準備。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離開這座房屋的范圍后,他們面前的森林卻跟來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那些友善的會開出小花的樹枝, 此刻像是一夜之間全部凋零了, 像是原本美好的軀體,被生生剝去了血肉, 只留下一具具枯骨站立在原處。

    而那些奇異又美好的生物,也通通不見了蹤影,森林深處只剩下不知名的山鳥,發出聲嘶力竭的長鳴,像是在警告著人們不要靠近。

    渾濁的霧氣漸漸地彌漫到林間,前方珍妮夫人的身影也越來越模糊,紀鐸微微皺眉,讓銀珀躍上了樹梢,兩人一上一下追蹤著她的身影。

    不知走了多久后,前方的霧氣越來越濃重,幾乎到了無法看清道路的地步,而珍妮夫人的身影也就此消失了。

    銀珀從樹上跳了下來,紀鐸伸手將他接住,他們走出了森林來到了一片看不清范圍的草地上。

    周圍全是茫茫的白霧,沒有任何可以參考坐標,也無法分辨方向。

    銀珀的視力此刻也無法穿透霧氣,看清更遠的地方。

    紀鐸想要將繩爪固定在最后的枯樹上,但他們一回頭卻發現身后的樹林不知道什么時候也全部消失了,只剩下茫茫濁霧與黑暗。

    紀鐸于是轉變了做法,從機械臂中分解出各種細碎無用的廢螺釘,每走幾步路就丟下一枚,以此來防止他們走重復的路。

    他們就這樣在霧氣中行走著,忽然銀珀首先看到了前方有什么東西,出聲提醒道:“哥哥,那里好像有一座墓碑!

    “墓碑?”紀鐸完全相信銀珀的判斷,他一邊向著銀珀所說的方向前行,一邊瞇起了深邃的眼眸仔細透過霧氣尋找。

    終于他也看到了銀珀所說的,那是一座并不高大的黑色墓碑,墓碑的頂部好似佇立著什么雕像,可還沒等他看清時,那墓碑就忽然也消失在霧氣中。

    他轉頭用目光詢問懷里的銀珀,但是銀珀也搖搖頭:“就是不見了!

    就這么消失了?

    紀鐸沒有完全放棄,而是向著剛剛發現墓碑的方向繼續前行,就這樣他與銀珀又走了一會后,再次發現前方出現了什么東西的輪廓。

    這一次,那輪廓要大得多。

    紅色的屋檐,藍色的墻壁,竟然是一座小小的房屋。

    而且是一座,他們曾經見過的房屋——就是玩家們進入到墓碑之下,交給他們捉住狼的委托的男孩,所居住的房屋。

    紀鐸忽然想起了他們離開前,男孩說過的話:“你們一定會回到這里的!

    原來是因為,這場游戲本就是閉環,所以他才會這樣肯定。

    “哥哥要進去嗎?”銀珀仰起頭來,跟紀鐸用比劃著口型,紀鐸卻搖了搖頭,無聲地指了指窗戶,兩人盡量隱蔽著身形,向著里面望去。

    “媽媽,你終于又來看我了!崩锩婀粋鱽砹四泻⒌穆曇簦蔷咭呀浗咏L干狀態的小小軀體,十分開心地撲到了珍妮夫人的懷中,干枯的雙手抱住了她白皙的脖頸。

    而珍妮夫人卻像是根本沒有發現孩子的異樣,也伸出雙手擁抱著他,拿出了小籃子里的玩具:“我的孩子,我當然會來看你,我時時刻刻都想跟你在一塊。”

    男孩抱著媽媽送來的玩具,母子二人依靠在一起,聲音也漸漸低了下來,紀鐸用目光詢問銀珀,銀珀卻只是搖搖頭,表示他們并沒有說什么有用的東西。

    就這樣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著,紀鐸與銀珀也在外面重新搜尋了這座房屋的周圍,正當他們考慮要不要強行進入時,卻聽到了在遠方的迷霧之中,傳來了一聲熟悉的長嗥,帶著蒼涼又神秘的氣息。

    是狼來了!

    紀鐸立刻戒備起來,雖然現在情況并不算明晰,但只要有機會他還是想要試試,能不能直接捉住那頭狼。

    可房屋中的母子二人,卻立刻驚慌起來。

    珍妮夫人立刻放下了懷中的小男孩,匆忙地披上黑斗篷要離開這里:“它要來了,媽媽明天再來陪你!”

    可小男孩卻抱著她的腿哭泣起來,哀求著不讓媽媽離開:“別出去,求您了,別出去。”

    “它會像吃掉姐姐們那樣,吃掉您的!”

    珍妮夫人的神情被那黑色的兜帽遮住了,她似乎想要安撫小男孩,但是越來越近的狼嚎聲,卻像是在催命般,催促著她快些離開。

    “媽媽不會有事的……聽話……”她終于狠狠心,推開了抱在自己腿上的男孩,然后快速地推開了房屋的門,向著外面走去。

    幾乎就是在她走出來的瞬間,原本消失的森林又再次出現在不遠處,狼嚎聲還在不遠處繼續著。

    披著黑色斗篷的珍妮夫人,幾乎毫不猶豫地向著森林間,那條她來時的道路跑去。

    而紀鐸和銀珀卻在短時間內做出決定,他們沒有跑回森林,而是選擇了房屋背后,那彌漫著濃重霧氣的狼嚎來源處。

    人偶已經熟練地坐到哥哥的手臂上,在每一次狼嚎發出時,為紀鐸準確地指明方向。

    紀鐸的身影如矯健的黑豹,迅猛無畏地沖向一切未知的迷霧,靴底踩過那潮濕的草地,留下一個個足印,又快速地被無形的力量所抹去。

    盡管沒有銀珀那樣精準的判斷力,但紀鐸還是能夠感覺得到,狼嚎的聲音離他們越來越近,但他們卻并沒有看到狼的身影,而是在前方黑暗的霧氣中,似乎看到了什么比房屋更為巨大的輪廓。

    那是什么地方?

    紀鐸的腳步稍頓,他的心臟開始不自然的劇烈跳動,他能感覺到在那個東西面前,自己與銀珀都過于渺小。

    但從沒有退縮習慣的他,還是頂著那無形的壓力,繼續邁出了向前的步伐。

    一步、兩步、三步……

    他向著那巨大的輪廓靠近,但卻發覺并沒有拉進與那東西的距離,它始終都在霧氣之中,而不遠處引導他們而來的狼嚎聲,卻不知什么時候停了。

    紀鐸沒有再冒然前進,而是佇立在原地,抬起頭來仔細打量著濃霧中的輪廓。

    它究竟是什么東西呢?

    盡管邊緣并不規則,但大體卻可以看出是個偏長的方形,紀鐸的腦海中劃過無數與這個形狀相關的東西。

    可最終,他的思緒回到了這次游戲的主題上。

    ——童話公墓。

    他們的起點,是一片密布墓碑的墳場,但其實在整個過程中,他們雖然經歷了不少的童話,卻始終跟公墓的關系并不大。

    所以說,眼前的這東西,會是一塊墓碑嗎?

    在沒有其他線索的情況下,紀鐸只能暫時順著這個思路進行,他低聲喃喃著又像是在跟銀珀對話:“寶貝,你說什么死后會需要這么大一塊墓碑?”

    銀珀坐在紀鐸的手臂上,也仰起頭來看著那巨大的輪廓,他一向并不善于思考,但此刻卻像是受到了什么影響,眼眸中流動的數據有微微的凝滯。

    “或許……是游戲為我們準備的呢。”

    紀鐸愣了一下,低頭看向懷里的人偶,而那霧氣中本就并不清晰的輪廓,也變得越來越模糊,離他們越來越遙遠。

    銀珀像是忽然解除了卡頓的狀態,感受到紀鐸的目光后,歪歪頭有些不解地與他對視:“哥哥,怎么了?”

    “沒什么,”紀鐸沒有再追問銀珀剛剛為什么會說那樣奇怪的話,他又抬頭看了眼已經徹底消失在霧氣之中的巨大輪廓,摸了摸人偶微涼的發絲:“看樣子,咱們今天是捉不到狼了!

    “沒關系呀,”銀珀伸出了瓷質無瑕的手指,抵住了紀鐸無意識皺起的眉心,然后輕輕地按著它揉了個圈:“下一次,我陪哥哥再來,一定捉到它。”

    紀鐸笑了下,揚臉吻了下銀珀的手心,然后緩緩地舒了口氣:“好,我們下次再來!

    他望著人偶那樣認真哄著自己的神情,忽然覺得就算真的是玩家們自己的墓碑,好像也沒什么可怕的。

    第139章 童話公墓二八

    墓碑消失了, 森林也重新出現在他們的身后,寂靜的小路空空蕩蕩的,好似在等待著他們。

    繼續停留在原地沒什么意義了,紀鐸只好再次朝著大墓碑的方向望了一眼, 然后抱著銀珀轉身回到了森林中。

    正當兩人在返程的路上時, 留在房屋中的玩家們, 也趁著那一家人沉睡,再次對整座屋子進行詳細地搜尋。

    腿腳受傷的龍剛守在外面放風, 其余的玩家們分組, 路麟被捆在沙發上, 宋承業和許振、顏清去了廚房,谷銘、方陽與年薇則來到物品最多的書房中,著重搜索。

    方陽叼著手電筒, 跟年薇一起輕手輕腳地翻動著架子上的書本, 谷銘則在旁邊專注地破解帶鎖的柜子。

    就在這時, 一本紙張看起來格外陳舊的冊子, 引起了方陽的注意, 他翻動了幾下卻發現自己并不認識上面的文字,但看到了其中類似墓碑的草圖。

    經歷過游戲的高度敏感性, 讓他立刻將本子傳給的年薇,在確定年薇也看不懂后, 兩人才又來到了谷銘的面前:“谷大佬,你看看這上頭是什么?”

    谷銘接過了冊子,他能夠辨認出的字符也不是很多, 但將那些零碎的詞語聯系起來, 卻讓他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是獻祭,向森林獻祭。”

    “又是獻祭!”經歷過人偶小鎮的副本后, 方陽聽到那兩個字腿就軟了,連忙向后退兩步想離那個本子遠點。

    就在這時候,外面傳來龍剛有規律的敲擊聲,那是在提醒他們珍妮夫人回來了,谷銘立刻將本子收起來,三人快速走出書房回到會客廳中。

    果然沒過多久,他們就聽到了房屋外的腳步聲,所有的玩家都將自己裹在毯子里,裝作還在熟睡的樣子,方陽和宋承業還特地用沙發靠墊弄出來兩個鼓包,頂替銀珀與紀鐸的位置。

    經過剛剛的事,珍妮夫人還有些恐慌,她只是大概向著會客廳里看了眼,就回到了樓上。

    沒過多久,紀鐸與銀珀也從窗外翻了進來,玩家們這才松了口氣,紛紛聚集低聲詢問情況。

    紀鐸先是將森林中發生的事,簡單地講述了一遍,尤其描述了再次出現的男孩,還有那消失在霧氣中的墓碑。

    “我想等到所謂的‘白天’,再去一趟森林,看看那邊的情況!

    沒有人提出異議,谷銘那邊也拿出了找到的冊子,擺到了玩家們的面前:“說到墓碑,這里也發現了有關的東西!

    紀鐸接過了冊子,交給銀珀翻看起來,谷銘則繼續說道:“記得之前粉裙子的女孩說,他的弟弟被森林之神選中了!

    “我想那應該就是一場獻祭!

    紀鐸聽到那兩個字,也皺了皺眉,低頭看向坐在他臂彎間,正翻動著冊子的人偶。

    “是這個意思沒錯,”銀珀感受到了紀鐸的目光,仰起臉來對著哥哥點點頭,眼眸中的數據流動著,已經翻譯完了那些生僻的字符:“上面說,森林庇佑所有的生靈,生靈也需供養森林!

    “將繁衍而出的新生命送至終結的墓碑前,森林會挑選它想要的祭品!

    “否則災禍就會降臨!

    紀鐸垂眸,看向銀珀細白的瓷質手指下,鋼筆潦草繪畫出的墓碑草圖,與剛剛他們在霧氣中看到的輪廓基本吻合。

    “終結的墓碑!彼貜椭@幾個字,也許并不只是生命的終結,他們想要結束這場游戲,也必須前往那里。

    這漫長的夜晚終于還是過去了,盡管房屋外的天空仍舊是漆黑的,沒有升起太陽,但重新恢復了生機的森林、火柴小人腦袋上亮起的光,以及二樓臥室里傳來起床的響動,都是昭示著“天亮了!

    首先跑下樓梯的,就是那個兩個女孩,她們看起來十分急切,粉色裙子的女孩地來到銀珀身邊:“怎么樣,你們見到弟弟了嗎?”

    銀珀點了點頭,見是肯定見到了……可惜怎么看都不像是還活著。

    “那他還好嗎?你能帶我去見見他嗎?”

    這下銀珀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他轉過頭看看紀鐸,眼神中帶著一點猶豫:要如實說嘛?

    紀鐸揉了揉銀珀的發頂,然后替他說道:“他看起來沒什么事,但你可能暫時還不能去見他!

    “為什么?”黃色裙子的女孩也忍不住問道。

    這次紀鐸沒有直接回答他們,而是俯身說道:“你們先來回答我幾個問題吧!

    “你們最后一次見到弟弟是什么時候,發生了什么?”

    兩個女孩轉過頭,互相對視著看看,粉色裙子的女孩才說道:“是一個多月前……有一天晚上,爸爸媽媽說要帶我們去森林里玩!

    “我們跟著他們走啊走,走啊走,就看到了三座漂亮的小房子!

    “然后呢?”想到冊子上的記載,紀鐸猜測這應該就是約翰和珍妮,去送三個孩子獻祭的過程。

    粉色裙子的女孩,揪揪自己辮子上的蝴蝶結說道:“然后爸爸媽媽就把我們每人送進了一座小房子里,告訴我們不要出來,第二天早上再來接我們!

    “但是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們已經在家里了,弟弟卻沒有回來。”提到這個,黃色裙子的女孩顯得有些失落:“我們問弟弟去了哪里,爸爸媽媽就說他被森林之神選中了。”

    “那你們在小房子里時,有聽到狼的叫聲嗎?”紀鐸又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兩個女孩都有些茫然,但她們都搖了搖頭:“沒有,我們沒聽到有狼叫!

    “沒有?”興許是一路上,遇到的NPC幾乎都跟狼有關系,這會聽到兩個女孩說沒聽到狼叫,方陽反而有些不太相信了:“你們真的沒有聽到嗎?”

    “確實沒有呀!狈廴棺拥呐⒆屑毾肓讼牒,還是這樣說道。

    就在紀鐸想要繼續追問時,約翰與珍妮夫婦,也從樓上走了下來,這場對話也只能終止了。

    “我的客人們,昨晚睡得還好嗎?”約翰一如既往地,跟玩家們熱情地打著招呼,然后與妻子一起去準備早餐。

    而珍妮夫人則完全看不出,昨晚經歷過什么,臉上也還是帶著笑容。

    與他們相反,幾乎一夜沒睡的玩家們,各個都顯得疲憊極了,面對桌上那堆裹著蜂蜜和果醬的小面包,也心事重重得食不知味,只知道麻木地往嘴里塞。

    早飯過后,紀鐸就借口要去森林里轉轉,帶著玩家們離開了這座處處透露著奇怪的房屋,而當他們走出火柴小人圍欄后,還看見約翰和珍妮夫婦,仍站在門口向他們揮手。

    ------

    “這家人真是太奇怪了,”再次走在森林間的小路上,方陽還是忍不住問道:“紀大佬,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弄明白了嗎?”

    “差不多了!奔o鐸抱著銀珀走在最前面,兩側的樹木仍舊像他們來時那樣友好,向著人偶遞送小花,但是見過了它們昨晚的模樣,銀珀也有些興致缺缺了。

    “約翰和珍妮夫婦,為了避免災禍所以將三個孩子送到森林中獻祭,而所謂的森林之神選中了小兒子!

    “兩個女兒被帶回了家里,被告知弟弟被森林之神選中了,而已經死去的小兒子——則認為兩個姐姐被狼吃掉了。”

    “那為什么兩個女孩沒有聽到狼叫呢?”聽到紀鐸說狼,方陽還是對這件事耿耿于懷,“是不是她們睡著了,所以沒聽到。”

    “不,也許是她們真的不會聽到狼叫。”紀鐸抱著銀珀,稍稍皺皺眉說出了自己的猜想:“因為她們也許從來沒有感覺到過恐懼,所以‘狼’對她們而言是不存在的!

    這一路上,他們所經歷童話故事中的人物,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恐懼,被獨自丟棄在森林中的小男孩害怕家人離開,撒謊的女孩害怕紡織女們不能紡紗、自己的謊言被揭穿,高塔上的巫婆害怕自己養大的女孩被偷走,所以他們才都看到了“狼”。

    對于女孩們而言,她們只是和家人一起去了森林,在漂亮的屋子里睡了一晚,這沒什么可怕的,沒有恐懼,狼也不會出現。

    “現在的關鍵不是他們怎么樣,是我們啊。”走在后面的宋承業,不知道什么時候又盤起了串子,邊走邊有些不安地說道:“鬼知道那墓碑里有什么東西在等著我們。”

    的確,這一路上雖然他們并沒有減員,但每個小關卡過起來,都并不輕松,因此作為“最終之地”的墓碑,也讓所有的玩家心中都藏著不安。

    但墓碑那里究竟會有什么?是否還是與某個人的恐懼有關?就連紀鐸現在都無法回答。

    就這樣,玩家們在銀珀的指引下,按照昨晚珍妮夫人的走過的路徑,沒過多久就走到了森林的盡頭,來到了那片草地上。

    雖然沒有霧氣,但黑暗中的草地仍舊讓人不好辨別方向,這時紀鐸昨晚灑下的碎螺釘就派上了用場,它們并沒有隨著夜晚的過去而消失,仍舊被留在草葉間。

    沿著那些碎螺釘,玩家們又走了不長的時間,可是等到那些碎螺釘灑到了盡頭,他們所看到的,卻并不是那座曾經見過的小房子。

    而是一座小小的墓碑,墓碑的上方還雕刻著一只小小的天使。

    這并不是紀鐸昨晚看到的巨大輪廓,而是第一次隱約在霧氣中看到過的,后來又消失了的那座小墓碑。

    “哎,這是怎么回事?”玩家們都走到了墓碑前,方陽圍著他轉了兩圈,在他的認知里,紀鐸是不會出錯的,那就只能是眼前的墓碑有問題。

    紀鐸卻并沒有對此感到太大的意外,他蹲在墓碑前仔細觀察著,懷里的銀珀也讀出了上面的文字:“我摯愛的幼子長眠于此。”

    “是那個小男孩的墳墓吧!

    夜晚他們在霧氣中看到的房子,在真實的白天卻只是一座墳墓。

    “那怎么辦?”宋承業從懷里掏出點紙錢,象征性地撒了幾把,不太想靠近那個墓碑:“等著它再變回房子?”

    “確實要等它變回房子,但是在此之前——”紀鐸將懷里的銀珀放到地上,挽著袖子站了起來:“先把它挖開看看!

    “什么?!”方陽有些驚訝他這簡單粗暴的舉動,宋承業更是一個勁地搖頭:“萬一,萬一里頭有什么臟東西呢?”

    紀鐸瞥了他一眼,機械手臂已經化作了小鏟子,挖開了表面的土層:“我們這么大十個人,難道還怕一個小男孩尸變出來咬人?”

    宋承業只好閉上了嘴,但刨起土來嘴里還是念念有詞,又是罪過又是莫怪什么的。

    原本就不大的一座墳墓,在玩家們的手底下,沒多久就被挖得露出了小小的棺材,紀鐸的機械臂轉為撬棍,三兩下就將它撬開。

    里面果然躺著,他們之前見過了那個枯尸男孩。

    他的身上還穿著嶄新的背帶褲,除了皮膚脫水外,神情像是睡著了一樣,手里還握著珍妮夫人昨天衣服上的一朵珍珠花。

    “三個孩子、死去的男孩、夜間探望的母親、墳墓……”紀鐸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轉頭問向一邊干干凈凈的人偶:“寶貝,現在知道是什么故事了嗎?”

    “是個不常見的故事呢,”足夠多的線索,終于可以指向唯一的故事,銀珀站在紀鐸的身邊,俯下身看向棺材里的男孩,說出了故事的名字:“《墓里的孩子》!

    “什么,我真沒聽過這個!狈疥栆苫蟮乜纯粗車,包括谷銘在內的玩家們都紛紛搖頭,只有許振試探著說道:“我好像看過。”

    “這個故事里也有一對夫婦和三個孩子,母親因為舍不得死亡的小兒子,深夜來到了墳地,然后被死神送入了地下與小兒子相見!

    這聽起來確實與珍妮夫人的舉動很是相似,宋承業忍不住問道:“然后呢?結局是什么?”

    “結局是……小兒子去往了天國,母親第二天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被挖開的墓穴里,接受了兒子死去的事實!

    “就這樣?”方陽還有些回不過味來,又再三詢問著許振,讓他想想還有什么細節。

    “確實就是這樣,沒別的東西了。”許振這一路上難得被人關注,又仔仔細細復述了一遍故事,

    可故事的后半部分,確實與他們所經歷的事關系不大了。但紀鐸卻若有所思——小兒子最后去了“天國”,那么巨大的墓碑會與這個有關嗎?

    趁著“白天”還沒有起大霧,他們講小男孩的棺材重新埋好后,又向著昨晚出現巨大輪廓的方向走去,但無論走出多遠所看到的只有平坦的草地,并沒有別的東西。

    看樣子,一切變化只能等待夜晚了。

    玩家們沒有再回到約翰與珍妮夫婦那座彩色的房子里,而是在草地與樹林間輪流休息了整個“白天”。

    自從進入到游戲后,他們難得有了真正修整的時間,龍剛查看著自己腳腕的傷,宋承業與方陽狼狽得睡成一團。就連紀鐸都靠在了樹干邊,一手摟著他的人偶,閉目養神。

    銀珀并不需要休息,也沒有進入到待機的狀態,但他還是乖乖地趴在紀鐸的懷里,數著哥哥機械手臂上的螺釘。

    葉片茂密的樹枝像是被子般垂落下來,虛虛地蓋在他們的身上,云團尾巴的小松鼠抱著發光的榛果爬過來。

    銀珀立刻伸手放在嘴邊,沖它比了個“噓”的動作:“不要打擾哥哥休息哦!

    松鼠靈活地甩甩云團尾巴,然后輕輕地跳到了銀珀瓷質的身體上,將榛果放到了他的手中,一眨眼又跑掉了。

    銀珀眨眨眼睛,看似纖細的手指輕輕一壓,那榛果堅硬的外殼就碎開了,可惜里面并不是榛子仁,而是一顆會發光的小彈簧。

    銀珀有些失望地趴回到紀鐸的身上,這樣的小動靜還是讓紀鐸睜開了眼睛,他看看人偶手里的小玩意,將它拿了過來,然后喂到了銀珀的嘴邊:“它好心送你的,怎么不吃?”

    銀珀雖然還是不高興,但還是張口含住了紀鐸手上的小彈簧,像是嚼牛皮糖似的嚼了起來:“我以為是榛子仁呢,可以給哥哥吃。”

    紀鐸笑笑,看著銀珀被嘴里彈簧映得發光的側臉,覺得有趣忍不住摸了又摸:“哥哥看你吃就好……”

    就在這難得平靜悠閑的氛圍中,玩家們還是迎來了森林的“黑夜”。

    茂密的樹葉如下雨般,紛紛枯萎落下,跳躍在其中的小動物們,則像是在躲避什么恐怖的東西,轉眼間就都逃竄得無影無蹤。

    不到一刻鐘的工夫,那童話般的森林就變得荒涼又恐怖,濃重的霧氣也不知從什么地方,迅速地蔓延過來。

    “注意隱蔽,”紀鐸卸去了剛剛的慵懶,抱著銀珀警戒起來,低聲向周圍玩家低聲發出指令:“都躲到樹林里,等待珍妮夫人!

    為了確保狼和那巨大墓碑的出現,他們決定盡可能地復原昨晚的情況,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玩家們躲在枯立的樹林間,幸虧黑暗給了他們極大了遮掩。

    紀鐸看著手上的懷表,短短的指針已經走過了“3”的位置,按照珍妮夫人的速度,她應該就要到了。

    果然,沒過多久,那樹林間的小路上就出現了珍妮的身影,她依舊穿著昨天那件高帽的黑斗篷,步履匆匆地向著草地走去。

    那滿是霧氣的草地間,白天的墓碑已經又變成了彩色的小房子,玻璃的窗口甚至還露出了男孩干枯的小臉。

    珍妮夫人很快就走進了小房子里,紀鐸無聲地沖著玩家們打著手勢,他們就按照之前的安排,彎腰隱蔽地穿過草地,將小房子圍住了。

    房子中,珍妮夫人像昨天一樣,將已經是尸體的小兒子抱在懷里,壓抑著眼淚:“我的孩子,媽媽是那么的想你。”

    “我也想媽媽了,”小男孩也纏著她,又有些傷心的說:“我還想姐姐們了,可她們已經被狼吃掉了……”

    珍妮夫人有些心虛地沒有接話,而是打開籃子,將今天帶來的東西送給小兒子。

    母子二人的對話,傳入外面玩家們的耳中,他們卻都無法集中注意力去聽,因為他們都在等待著,等待著另一個聲音的響起。

    “嗷——”

    終于,紀鐸握著長匕首的手一緊,似是穿越了遼闊的草地與霧氣,那狼嚎聲終于又來了!

    但他接下來的動作,卻并不是去追蹤狼的身影,而是抬起了機械臂,飛速彈射出繩爪,然后立刻用它將小房子的兩扇門牢牢地捆死。

    房屋里的珍妮夫人也聽到了狼叫,她立刻驚恐地起身,放下了小兒子,就要推門逃走。可無論她怎么用力,那把手被捆住的門都緊緊地閉合著。

    “嗷——”狼的聲音更近了,珍妮夫人也變得慌亂起來,小兒子哭著不要她走,面前的門又怎么都打不開,她緊張之下更是心亂如麻,甚至想要爬窗離開。

    可紀鐸哪里會想不到這個,圍在房屋四周的玩家們,早已將窗戶也堵住了,他們的目的就是必須困住珍妮夫人,直到狼真正的出現!

    第140章 童話公墓二九

    房屋里珍妮夫人的聲音漸漸變得恐怖起來, 她拼命捶打著緊閉的房門,口中也發出了驚恐的嗚咽聲,與小兒子的哭聲交雜在一起,竟比外面的狼嚎更為恐怖。

    但紀鐸卻完全不為所動, 繩爪依舊死死地固定著房門, 銳利的目光則始終望向那濃霧之中, 狼嚎聲傳來的方向。

    近了,近了——

    有著珍妮夫人的恐懼作餌, 狼向著他們不斷靠近, 那漆黑的迷霧中已經隱約能看到它的影子。

    但越是這種時候, 就越必須沉住氣,玩家們各自隱蔽著自己,他們不僅要注意狼的到來, 還要時刻準備接收紀鐸的每一個安排。

    狼的身影越來越清晰, 所有人都能聽到它爪子踩在草地上的聲音, 那沙沙聲伴著一陣又一陣的狼嚎, 在紀鐸的耳畔無限放大。

    再等一會, 再等一會——

    上次的錯誤絕不能再犯第二次,那緊繃的機械臂發出極為微小的運作聲, 幾乎就在某個喘息之間,它在紀鐸上臂肌肉的驅使下, 突然向著谷銘揚起。

    守在房屋后側,距離狼最近的谷銘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小刀飛射而出, 眨眼間就正中了狼的兩只前爪。

    狼頓時吃痛, 驚叫著想要逃離,但兩只前爪受傷卻大大削減的它的速度, 還沒有來得及轉身,就覺得后頸傳來一陣劇痛。

    紀鐸機械臂中彈射而出的繩爪,已經穿透了它那厚實的皮肉,深深勾插入它的骨縫中,暗紅的血立刻浸透了它的皮毛。

    其他玩家們一擁而上,想要趁機抓住那狼,但狼不顧生生撕裂傷口,仰頭沖著黑暗的天幕高聲嚎叫,然后拼命向著濃霧深處奔逃而去。

    那狼好似已經失去了痛覺,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將它與紀鐸之間的繩索拉的如同繃緊的弓弦,想要竭力甩掉他。

    但這正中紀鐸的心意,他懷中的人偶無比熟練地,用光滑的瓷質雙手攀住了那繩索,然后宛若流星般飛滑而去。

    這一招他在游戲中跟紀鐸配合了多次,任憑那狼如何掙扎,都無法影響他的速度,轉眼間那人偶就敏捷靈活地爬到了狼背上,雙手脫離繩索隨即化為長匕首,“嗤”的一聲就深深沒入到狼身中。

    噴射而出的熱血,霎時就濺了銀珀一臉。

    “嗷——”那狼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聲,它還想甩掉背上的銀珀,但因為劇痛與失血,已經讓它幾乎耗盡了力氣,只能拖著已經亂了的腳爪,深一下淺一下地,向著濃霧中逃去。

    這樣的速度,其他玩家們沒過多久,就都跟了上來。

    紀鐸瞇起深邃的眼眸,看向狼逃離的方向,那種隱隱的心悸再次浮現,巨大的輪廓果然又出現在濃霧之中。

    不只是他,所有的的人也都紛紛抬起了頭,看向遼闊黑暗的天幕下,那根本不知該如何用語言形容的墓碑,一時間竟有些喘不上氣來。

    但紀鐸卻沒有停下腳步,他的馬靴踩在狼的血跡上,走到了狼的身邊,然后抱下了還騎在狼背上的人偶。

    “哥哥!便y珀有些嫌棄地甩了甩手上的血跡,紀鐸卻并不在意地用自己的衣擺,一邊走著,一邊幫他仔細地擦干凈。

    狼皮毛凌亂的身體,每走一步都向著旁邊歪斜,口鼻中也不斷冒出血沫子,但它卻仍舊在向著那巨大的墓碑走著。

    漸漸地,濃霧之中又出現了一個個低矮的影子,那也是一座座墓碑。

    紀鐸走到其中的一座前,伸手拂去上面的泥土與雜草,卻發現上面并沒有任何文字,而是一副圖畫。

    身披婚紗的女孩,在三個手腳健全的紡織女簇擁下,向著歡呼著的人群走去,而她的王子就在人群之中,等待著她的到來。

    沒有懷疑,沒有隱瞞,沒有恐懼。

    紀鐸看著那墓碑思索了片刻,旁邊谷銘與年薇他們,也蹲下看清了另一款墓碑上的圖畫,那是座建在花園中的孤兒院,所有的孩子們都在花叢中笑著做游戲,小姐弟也牽著手站在那里。

    很快,一塊又一塊的墓碑被拂開,有被萬千寵愛的小王子,坐在他的蛋糕前。有去沙灘度假的小男孩,吃著八爪魚曬太陽。

    還有巫婆在高塔上,看著她養大的萵苣姑娘。

    一家人在童話小屋前,爸爸媽媽看著玩耍的三個姐弟……

    那些令他們所恐懼的東西,似乎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切都變成了他們所能想象的,最美好的模樣,迎來最圓滿的結局。

    而隨著一塊塊低矮的墓碑被拂開,不遠處那巨大的輪廓也終于清晰起來,像是隔著最后的一層霧氣,只要他們靠近就能觸及。

    紀鐸抱著銀珀起身,最終沒有再說什么,向著最后那座巨大的墓碑走去。

    濃霧之后,走到這里的玩家們終于能夠看清,那高高佇立的墓碑,卻見它的表面竟覆蓋著厚重的黑色幕布。

    冷風不知從什么方向,吹動著他們腳下矮矮的草地,卻分毫沒有吹起那幕布。

    宋承業手中的珠串攥得咔咔響,他有些不安地問著紀鐸:“大,大佬,你說那幕布后面會是什么?”

    “不會又是我們什么人的恐懼吧?”方陽也惴惴不安地,看都不敢多看那石碑一眼。

    紀鐸沒有回答他們的話,他已經走到了墓碑的黑色幕布前,在銀珀的注視下抬起了手。

    “或許不是恐懼……而是天堂呢?”后面的許振并不確定自己的猜想,聲音也虛虛的,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那覆蓋著整座巨大石碑的幕布,就已經被紀鐸掀開了一角。

    一抹柔和的亮光,從幕布之下發散出來,范圍越來越大,籠罩了所有的玩家。

    那光并不刺眼,卻無聲無息地占據了所有的視野,紀鐸努力想要看清亮光之后的情景,卻覺得整個身體都被融化入那片光明之中。

    他像是進入了平靜又溫暖的春水中,所有的感覺被淹沒抹去,又在他心中生出恐慌之前,一一地復原。

    一切都舒適極了,安寧極了,讓人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意識,但紀鐸心底卻還是有著抗拒,他不斷地告訴自己,不要沉迷,不要淪陷,要醒來——

    醒來——

    紀鐸終于在那一片春水中睜開了眼睛,瞬間四月鄉間青草的香氣,就鋪面而來,溫暖的春水變成了融融的東風,萬物好似在這一刻重新蘇醒。

    他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腳下是柔軟濕潤的泥土,腳步行走起來是那樣的輕快,在那茵茵綠草山坡上,每一步都是那樣無拘無束。

    “哥哥——”

    就在這時,紀鐸聽到了一聲來自身后的呼喚,他下意識地轉身,有白色的蝴蝶從他的臉頰邊擦過,而扇動的蝶翅之后,是一條他無比熟悉的鄉間小路。

    小路的盡頭是祖父留下的宅邸,而他的人偶就站在宅邸的門邊,向他高高揚起了纖細的手。

    燦燦的陽光照耀著銀珀每一個瓷白的關節,他銀色的長發被勾在了墻上的薔薇花藤上,那朵朵白色的小花好似直接開在了他的發間。

    “哥哥,快來呀!”

    紀鐸循著他的聲音,沿著那小路走去,腳下的步子不自覺地越來越快,幾近于奔跑,在柔軟的綠草間,在溫暖的春風里。

    這是一場美好的夢境,所有痛苦分離都好似從未發生過,沒有戰亂、沒有頹敗、沒有游戲,他們從未離開過鄉下的宅邸,他的人偶一直站在那里,等待著他的歸來。

    紀鐸伸出有力的、完好的雙手,在明媚的春光中,終于將銀珀牢牢地抱在懷中。

    腳下似乎被薔薇花藤絆住了,但他卻沒有慌亂,甚至都沒有想要調整身形,就那樣抱著銀珀,任由自己的身體向下倒去。

    迎接他們的,是那帶著草香的泥土,與隨著風一起大片大片落下的薔薇花瓣,如同揚起了滿天的大雪,就此將他們覆蓋。

    “哥哥!睉阎械娜伺夹χ,也抱住了紀鐸的脖頸,纖細的身體依偎在他寬闊的懷抱中,隨著他一起在泥土與花瓣間翻滾。

    而下一刻,那被風吹起的薔薇花,竟然真的變成了飄飄揚揚的大雪,春日的午后變成了寂靜的雪夜,他們身下的泥土也化為了皚皚的雪層,無邊無際地向著周遭蔓延。

    紀鐸的眼眸中劃過一絲疑惑,可很快他就感覺到臉側微涼,懷中的人偶用瓷質的雙手,托起了一捧雪,流動著數據的眼眸中含著笑意,將那雪蹭到了他的臉上。

    他的思緒就這樣被打斷了,身后刮了下身下人偶的鼻子,抵著他的額頭說道:“好呀,用雪來冰哥哥!

    銀珀也跟著笑起來,兩人隨即在雪野中玩鬧著,大雪隨著他們的動作,將紀鐸的發絲染白,覆蓋了銀珀的衣服。

    紀鐸覺得無比的輕松,終于能夠拋卻所有,只跟他的人偶在一起,在這仿若無盡的白雪世界中,永遠停留。

    “哥哥……”就在這時,銀珀再次摔到在雪地中,紀鐸伸手護著他的腰背,也一塊摔進雪里。

    他笑著想要將懷里的人偶拉起,可就在用力的瞬間,他卻覺得手上一輕,紀鐸下意識地低頭去看,就見人偶細白的手還在他的手中,可就那么自小臂的關節處,整齊的斷開了。

    躺在雪地中的銀珀,似乎還沒有明白發生了什么,仍舊伸著半截斷掉的手臂,面帶微笑地喚著他:“哥哥,拉我起來呀。”

主站蜘蛛池模板: HD性丰满白嫩白嫩少妇=aV|免费成人黄色大片|久久精品中文字幕|久久无码国产专区精品|欧美=a∨|91精品一久久香蕉国产线看观看软件 | 奇米综合四色77777久久|精品精品国产自在97香蕉|啦啦啦在线观看|成人无码区免费=a片久久鸭软件|最近中文字幕完整视频高清1|国产精品视频免费播放 | 美女人妻激情乱人伦|亚洲=aV激情无码专区在线播放|国产在线区|国产v=a免费精品高清在线|天天干天天射综合|九九九九精品 | 久草国产精品视频|综合日韩天天久久一本|精品国产性色无码=av网站|国产极品福利在线|国产精品白丝喷水JK娇喘视频|免费xxxxx在线观看网站软件 色综合久久综合中文综合网|午夜福利国产在线观看1|毛片免费视频观看|黑人把女人弄到高潮视频|www.国产精品视频|免费色网 久久网国产|国产精品久99|国产hsck在线亚洲|性导航唐人社区|久久精品国产亚洲=aV高清色欲|久久99精品久久久久久久夜夜爽 | 蜜臀=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5c5c5c5c|午夜免费|四虎影视最新免费版|色噜噜狠狠狠狠色综合久|精品服丝袜无码视频一区|国产一区日韩一区 | 国产成人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不卡|欧美日韩色另类综合|中文字幕在线欧美|免费视频日韩|国产精品第七十二页|天天草狠狠干 | 最新久久久|精品成人自拍视频|日本精品一区在线|四川一级毛片在线播放|免费无码又爽又刺激激情频91|爱爱一级片 | 少妇放荡白洁干柴烈火40视频|一级=a=a=a=a毛片|国产黄色大全|#NAME?|亚洲成在人线综合导航|国产精品黄在线观看 | 啄木乌欧美一区二区三区高压监狱|久久综合狠狠|日本亚欧乱色视频在线观看|亚洲=av毛片久久久久|国产亚洲精品二区|波多野结衣免费观看视频 | 喷出高潮国语对白|久久精品视频一区二区|国产高清吃奶成免费视频网站|亚洲视频三级|免费一级黄色|久久综合给合久久狠狠狠97色69 家庭午夜影院|chinese老熟妇老女人hd|欧美成性色|中文字幕无码=a级毛片观看|日本在线观看中文字幕|久久国产精品偷导航 | 日本三不卡|17c在线观看|亚洲中文久久精品无码照片|午夜精品久久久久久久96蜜桃|四虎精品成人影院在线观看|国产卡一卡二卡三无线乱码新区 | 亚洲专区第一页|少妇高潮一区二区三区|四虎影院www.|在线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三四|手机看片福利久久|亚洲=av成人网 | 日本欧美在线观看|91香蕉在线极品观看|两个人看的www高清视频中文|九九久久影院|偷拍超碰|久久99国产综合精品免费 | 国产精品视频专区|国产在线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成人精品|国产不卡在线观看免费视频|蜜桃综合|欧美精品日韩一区 | 免费=a级网站|69=av片|久久看片|爱干=av在线|久久激情视频网|亚洲精品欧美精品 | 法国少妇XXXX做受|狂野欧美性猛xxxx乱大交|天堂在线最新版www资源|国产在观线免费观看久久|国产综合自拍|午夜毛片在线 | 91看片网页版|郎在远方免费观看|色偷偷噜噜噜亚洲男人|国产成人免费在线观看不卡|欧美国产日韩=a在线观看|韩国在线观看=av | 青青草免费在线视频播放|欧美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久久综合站|国产=aV视频一区二区|国产精品色在线免费|大片免免费观看视频播放器在线观看 | 国精产品999一区二区三区有限|日韩毛片|成人免费看片又大又黄|麻豆出品视频在线|4438全国成人免费|青草视频精品 | 午夜福利免费院|久草成色在线|一区二区国产高清视频在线|哪里有免费的黄色网址|亚洲久久在线观看|人妻中文无码就熟专区 | 日韩片网站|久久一区二区=av|亚洲精品一区二区三区新线路|尤物tv|懂色中文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视频|国产乱淫=av公 | 欧美特一级片|午夜肉伦伦影院无码|色18亚洲美女|亚洲成人黄网|山村少妇肉系列1一7|天堂8在线新版官网 | 91日韩免费|日本精品视频|免费的又色又爽又黄的片|无码视频一区二区三区|日韩成人无码网|亚州欧美一区二区 | 91久久香蕉国产熟女线看|人成精品视频三区二区一区|99久久精品国产91久久久|婷婷影院91xxxss|26UUU另类亚洲欧美日本|69p=ao强力打造免费高清在线 | 伊人网视频在线|久久免费看少妇=a高潮一片黄特|99国产精品自在自在久久|久久国产最新|一级片网址|无码天堂亚洲国产=aV久久 | 午夜精品久久久久久99热软件|久久一区视频|午夜精品视频在线观看|亚洲福利午夜|麻豆精产国品一二三区别网站|国产乱子伦视频在线播放 | 亚洲永久精品国语字幕|yellow中文字91幕国产在线|综合在线国产|少妇被粗大猛进去69影院|久操视频在线看|夜夜性日日交xxx性视频 | #NAME?|青青草在线视频免费观看|久草免费福利|日日噜噜夜夜狠狠爱视频免费樱桃|国产精品一级=a级理论片在线观看|亚洲狠狠色综合蜜桃 | 性开放少妇xxxxⅹ视频蜜桃|成人深夜福利视频在线观看|依人久久久|葵司在线视频|不卡视频在线|免费看黄色大片 | 另类综合视频|成人网在线观看|亚洲=a级|制服丝袜成人动漫|国产亚洲欧洲一区二区三区|99久热re在线精品99re8热视频 | 美女黄视频网站|热热色影音先锋|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久ktv|最近免费中文字幕MV在线视频3|日本在线无|夜夜爽久久揉揉一区 | 成人=av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欧美日韩中文字幕一区二区三区|#NAME?|青青草视频网|日韩=av在线一区二区三区|老司机在线精品视频播放 | 无码精品国产一区二区免费|亚洲一区二区三区精品f|freesexmovies性护士第一次|伊人wwwyiren22|视频一区视频二区视频三区高|九一精品网站 | 久久久国产精品V=a麻豆|XUNLEIGE无码新入口|免费看少妇作爱视频|97久久超碰国产精品旧版|国产成人综合久久免费导航|精品国产成人=aV在线 | 国产精品视频专区|国产在线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成人精品|国产不卡在线观看免费视频|蜜桃综合|欧美精品日韩一区 | 特级全黄久久久久久久久|伊人中文网|97资源站在线视频|久久天天躁狠狠躁夜夜躁2014|久久欧美精品一区|免费无码一级成年片在线观看 | 亚洲精品久久国产精品|亚洲三区精品|麻豆精产一二三产区|午夜嫩草嘿嘿福利777777|亚洲日本久久|亚洲中文无码永久免弗 | 亚洲欧美一级久久精品|在线观看午夜视频|日本日韩欧美|久久久新视频|国产精品一色哟哟|98精品在线 | 91精品国产综合久久久欧美|色一情一乱一乱一区99=av|国产一区二区小视频|稚嫩小奶娃h文|一级毛片免费观看视频|日本无遮挡边做边爱边摸 | 午夜国产在线|国产人妻无码一区二区三区婷婷|中文字幕免费在线看|2021国产麻豆剧传媒精品入口|日日射夜夜|免费久久99精品国产 | 久草国产精品视频|综合日韩天天久久一本|精品国产性色无码=av网站|国产极品福利在线|国产精品白丝喷水JK娇喘视频|免费xxxxx在线观看网站软件 色综合久久综合中文综合网|午夜福利国产在线观看1|毛片免费视频观看|黑人把女人弄到高潮视频|www.国产精品视频|免费色网 久久网国产|国产精品久99|国产hsck在线亚洲|性导航唐人社区|久久精品国产亚洲=aV高清色欲|久久99精品久久久久久久夜夜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