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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1章 舒坦一刻

    凈夜在玉王府等蕭濯的時候, 陳良正好來報:“主子,潘府那邊遞過來的消息。”

    凈夜展開字條,看到了暮色寫來的信, 信上說,薛慧慧不日便會抵京, 會想辦法與潘英見一面。

    凈夜將字條丟給陳良,陳良看過之后, 就將那字條銷毀了。

    陳良忍不住道:“這薛慧慧莫不是, 之前就與潘英有私情?”

    凈夜沉悶了一會兒, 忽而道:“應是不會,薛慧慧是有智慧極為通透的女人。至于那潘英,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喜歡女人。”

    陳良嗡聲道:“可他喜歡主子,沒準是為了給主子添堵, 故意去勾丨引薛慧慧……”

    陳良故意模糊了字眼,可凈夜還是聽真切了。

    從前陳良不知道潘英對暮云重的想法, 如今就是猜也猜到了。

    凈夜沉吟須臾, 道:“現在一切都是我們的猜測, 等薛慧慧入京,見到人了, 咱們再定奪。”

    陳良忙道:“主子可不能心軟, 她若真的背叛了逍遙會,可不能留她性命。”

    凈夜點頭:“我知道。”

    凈夜端起茶盞,看著陳良問:“外面掌燈了嗎?一路過來, 黑不黑?”

    凈夜很少在夜里出門, 所以府內掌燈與否,他向來不會過問。

    而今聽到這話, 陳良的臉色又沉了下去:“掌燈了,攝政王若是過來,肯定不能抓瞎。”

    說完這話,陳良又小聲腹誹道:“那家伙內功深厚,厲害得很,府里就算是一盞燈都沒有,他想摸也能摸到主子的臥房來。主子一天就操心這些沒用的。”

    凈夜放下了茶杯,看著陳良道:“你向來謹慎,如今卻把喜怒都掛在臉上。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前幾日,你還當著攝政王的面,給他臉色看。還好人家攝政王大度,不計較。”

    陳良深吸了一口氣,他蹲下身子,仰著頭看著凈夜,一字一句,十分鄭重其事:“主子啊,若您日后娶了夫人,我定是也要拿她當夫人看的。當然,您就算是喜歡男人,我也要拿他當第二個主子看。可是攝政王是什么人,您真的想好了嗎?您若是說這輩子肯定就是他了,那屬下絕沒有二話。”

    凈夜伸出手敲了敲陳良的頭,岔開話茬道:“我看你這幾日也累了,若無事,就讓納多和蕭凜在跟前伺候著,也給你放兩天假,回去看看你家婆娘。你不在這一陣子,她定是會想你的。”

    陳良這才嘆了一聲:“我家那婆娘忙著走鏢呢,她沒有我也活得風生水起,而且前些日子,我們已經見過了。”

    凈夜從不過問陳良的私事,不過這會兒,凈夜倒是道:“你們都是江湖兒女,厲害得很。我打算把這府里的大事要事,都交給你。等你熟悉了玉王府,以后帶她出入王府,也很方便。你別總是盯著我和攝政王那點事,你得做個體貼的夫君,多關心照顧你那娘子才好。”

    陳良剛應了一聲,凈夜便聽到了門口的輕笑聲。

    陳良蹙眉,轉過頭便看到蕭濯站在門口。

    蕭濯走路都是無聲的,連陳良都未察覺。

    方才他與主子的話,也不知道被攝政王聽去了多少。

    陳良最厭煩的就是這個,蕭濯就跟鬼一樣,無處不在。

    陳良暗自翻了個白眼,這邊就只是敷衍地拱了拱手,佯作全了禮數,便退了下去。

    凈夜倒是勾了勾嘴角,一邊給蕭濯倒茶一邊問:“王爺這是沒從正門進啊?”

    蕭濯“恩”了一聲:“那小全子從前在御前伺候的時候,便天不怕地不怕,麻煩得很。如今到了你府里,做了管家,更是招人煩。我若是從正門進,免不得要跟他有點口舌之爭。我怕我這脾氣控制不住,再傷了他。在你玉親王的地界,我還不想見血。”

    蕭濯順手接過凈夜手中的茶,一飲而盡。

    蕭濯額間還有汗意,想必是累著了。

    凈夜又給他添了茶,溫聲勸他慢點喝。

    蕭濯連喝了三杯,才笑著敲了敲凈夜的手背:“怎么?覺得我喝茶太粗魯,不喜歡了?”

    凈夜噗嗤一聲笑了,他貼身向前,小聲問:“王爺餓不餓?晚膳吃了什么”

    一般這話,都是蕭濯問凈夜的,如今聽到凈夜反過來問,蕭濯還有點恍惚。

    蕭濯笑得越發溫柔,他甚至還仔細回想了一下晚膳都吃了什么,哪道菜吃了幾口。

    凈夜聽完,只點了點頭:“還想吃嗎?我這只備了蒸餃和牛乳。當然,還有些點心,不過我想著王爺與我一樣,都是不喜歡吃那些太甜膩的東西。而且這府里的廚子,做旁的菜還好,做甜食,還是差了點味道,不及崔嬤嬤手藝好。”

    蕭濯這才忍不住將人拽到懷里,他一邊將頭貼在凈夜肩上,一邊道:“我不餓。”

    凈夜這才解了蕭濯的發髻,一邊撫著蕭濯的發,一邊道:“廚房的熱水管夠,今夜負責燒水的是蕭凜,王爺盡管放心。啊對了,我今夜給王爺洗頭如何?”

    蕭濯挑眉:“怎么?到了你玉王府,小主子還要反過來伺候我了?”

    凈夜還記得,他初入攝政王府的時候,也曾想過動手侍奉蕭濯,可是蕭濯不用。

    那會兒蕭濯說他身子骨弱,不必做事。現在想來,蕭濯這人口不對心,大約是不想他做這些。

    盥室內的熱水已經備好了,凈夜給蕭濯寬衣時,自然也想去擺弄蕭濯的頭發,蕭濯只笑了笑道:“不必你忙,我先給你洗。”

    凈夜笑了:“我今晨洗過頭了,現在頭發長了,不比從前,洗得太頻繁不好。不過我看王爺應是兩日沒洗了。我準備好了皂角水,里面還放了茉莉花油,香得很。王爺躺下來,我伺候您一回。”

    蕭濯最后還是扭扭捏捏地躺了下來,任由凈夜給他沐發。

    凈夜給他沐發時,還會幫他按摩頭頂的穴位,舒服極了。

    凈夜侍奉蕭濯洗頭時,外面也有不少前來打聽的。

    蕭濯耳尖,隱隱聽到了小全子和納多的聲音。

    蕭濯忍不住嘆了口氣,道:“明日一早,小皇帝怕是就知道他的兄長親自給我洗頭了。沒準,小皇帝會因此生好大的悶氣,覺得你受了委屈,覺得皇家的威嚴受到了侵犯。”

    凈夜微微一笑,只垂眸問:“舒服嗎?”

    凈夜是坐著,蕭濯是躺著,凈夜垂眸時,兩個人的眼中,便唯有彼此。

    蕭濯閉上眼,點了點頭道:“舒服,感覺我已經很久都沒有這么舒坦過了。”

    凈夜點頭:“恩,那王爺就什么都不必想,舒坦一刻是一刻,不是嗎?”

    這下,蕭濯竟完完全全放松下來。

    待凈夜給他沐發之后,便用長巾給他擦干。

    之后,凈夜也解了衣衫,與蕭濯并坐在浴桶里。

    凈夜還拍了拍這浴桶,笑著道:“這浴桶你瞧著奇特不?這可是我特意畫出來,讓蕭凜拿出去找木匠定做的。我是想著,這樣設計的話,我可以趴在這里,然后王爺在后面……”

    蕭濯眉歡眼笑,終是忍不住從背后抱住他道:“你整日在玉王府埋頭苦讀,就是忙活這些事?”

    “這些事不好嗎?討好王爺,不也是我的正事?”

    蕭濯點頭:“那我可真是太開心了,但愿小主子,以后能經常這樣討好我。那我覺得這輩子,也都值了。”

    這大約是蕭濯極難得的放松時刻,他緊緊抱著凈夜,與他坦誠相對,聽他在耳邊輕語,若時光能駐足于此,他就是死了也甘心了。

    凈夜的手,從水下伸過去,他的聲音低沉溫軟,像是勾人心的小狐貍:“王爺,莫負良宵。”

    第042章 罪過罪過

    凈夜的寢房可比蕭濯攝政王府的寢房香軟精致得多。

    屋內的熏香燃了一夜, 連榻上的軟褥,都綿軟舒服至極。

    蕭濯這一夜睡得安心,上朝都險些晚了。

    小皇帝其實一大早就接到了消息, 知道蕭濯在玉王府留宿,不僅如此, 連凈夜侍奉蕭濯沐發的細節,都聽那小全子講個一清二楚。

    早朝時, 小皇帝冷睨著蕭濯, 見他大搖大擺地進殿, 這心里實在窩火。

    不過很快,小皇帝就發覺, 他的兄長還是有幾分本事的。

    大約是昨夜侍奉得太盡心,蕭濯早朝都有些心不在焉。

    兵部提及蒙古各部族爭端,這本該是蕭濯最關心的事, 可偏偏今個蕭濯走神,李堂稟告之后, 特意往蕭濯那邊瞥了一眼, 小皇帝和李堂見蕭濯沒說話, 硬是把這事給決斷下來。

    整個早朝,蕭濯都一言不發。

    小皇帝心里的悶氣散了不少, 回御書房這一路, 他竟還笑了一聲,道:“朕的兄長,還是有幾分本事的。他聰明好學又對朕忠心, 最重要的是, 在拿捏蕭濯這事上,是越發厲害了。”

    不過很快, 小皇帝就又長嘆一聲:“只可惜,委屈了他。如今這京中,宗族家的貴女,是一個都不敢沾他的邊。無妨,以后給兄長挑選妻室,要賢良大度,懂得照顧人便好。以后朕會親自給兄長賜婚,許他一世榮華。”

    李公公忙堆笑道:“有皇上關照,玉親王也是有福氣的。”

    而此刻,有福氣的玉親王,正懶洋洋地剛起身。

    凈夜醒來時,還摸了摸身側的軟塌,被窩內仍有溫度,可是蕭濯卻早早去上朝了。

    凈夜嘆了一聲,他想到從前在攝政王府時,蕭濯下了朝,若有空便會陪他一起用早膳。

    可這樣的日子,以后還不知會不會有。

    凈夜一個人用早膳時,陳良進來稟告道:“主子,得到消息,今日午時,扎克親王的親眷便會入京。他們在京中有府院,屬下派人去打聽了,府院兩日前便收拾妥當了,只等王妃側妃和世子入住了。”

    凈夜放下了湯勺,拿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擦著嘴。

    金朝女眷,一般不會輕易見外男,所以走明路見薛慧慧肯定是不行的。

    凈夜府中沒有女眷,以女眷之名下帖請蒙古親王的側妃入府更是不成。

    若要借力見薛慧慧,宮里頭或許可行,扎克親王的王妃和側妃定然會入宮給太皇太后還有皇后娘娘請安,凈夜借此倒是能見上薛慧慧一面。

    可宮里頭人多眼雜,雖說那薛慧慧如今的年歲,要比玉親王大了七歲,可就算是如此,凈夜不能不守規矩,平白惹來瘋言瘋語。

    凈夜放下了手帕,嘆了一聲,沖著陳良小聲道:“你先派人盯著,去看看薛慧慧是否想辦法與潘英聯絡了。至于我要如何見她,還得想個穩妥的法子。先不著急,摸清了情況再說。”

    臨近萬壽節,蕭濯很是忙碌,各家大臣也都忙著給陛下準備萬壽節的賀禮。

    其實這事,凈夜也該放在心上,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給皇上送點什么。

    玉王府中的東西,還都是皇上賞的。

    所以凈夜特意召來了蕭凜,問道:“你得空,也回攝政王府打聽打聽,看看王爺給皇上準備了什么壽禮?”

    蕭凜聞言笑了:“其實王爺早就知道您無東西可送,提前給您備好了。”

    凈夜這才道:“哦?王爺準備了什么?”

    蕭凜道:“王爺自己是備了一個稀世夜明珠,聽說那夜明珠到了夜里也格外奪目,是南海的珍寶呢。至于小主子您,王爺格外備了一對稀世暖玉,聽說那暖玉對于女子有奇效,皇上膝下雖有大皇子,但畢竟是庶出,雖說皇上年紀小,但全天下可都指望著皇后娘娘的肚子呢,這暖玉,定能送到皇上心坎里。”

    凈夜嘆了口氣:“如此珍寶,我豈能輕易得到?這叫外人瞧去,便知道我是從攝政王那拿的。”

    蕭凜滿不在意道:“那又如何?皇上若問起,您便明說是去攝政王府的庫房里拿的,反正皇室眼饞王爺的庫房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再說,您能為了皇上去攝政王府的庫房挑東西,這是多大的誠心,皇上該高興才是。”

    聽到這話,凈夜才默默點了點頭。

    凈夜記得,天書上記載,蕭濯被小皇帝賜死之后,還抄了家,那攝政王府里珍藏的奇珍異寶,全充了國庫。

    凈夜去過蕭濯那庫房幾次,好東西著實不少。

    若全都被小皇帝收繳了,凈夜還當真有些舍不得。

    若不然以后,瞅著機會,把東西往他逍遙會原來的寶庫地點搬一搬?

    不過很快,凈夜便熄了這個念頭。

    且不說他不敢告訴蕭濯自己的真實身份,再說,蕭濯還是金人,凈夜得了蕭濯這么多好處,還惦記著人家家里的寶庫,實在是太貪心了。

    不妥不妥,罪過罪過。

    萬壽節壽禮這事就這么辦了,凈夜接下來,該去會會那薛慧慧了。

    潘英和薛慧慧倒是也沒沉得住氣,薛慧慧入京后的第二天凌晨,便一身粗布麻衣,做了裝扮,以給潘府送菜為名,入府見了潘英。

    凈夜得到消息后,讓陳良派人在外守著,等那薛慧慧出來,直接將人抓到攝政王府。

    玉王府內都是眼線,凈夜不太放心。攝政王府雖也不安生,但是凈夜知道攝政王府的隱秘之地,又有蕭凜幫忙,此番會面,定不會被人察覺。

    就算是趁此機會,無聲無息地了結了薛慧慧,也不會有人發現。

    這日天還未大亮,薛慧慧便被陳良的人押到了攝政王府的地下暗道。

    按陳良的意思,就不該對這女人太溫柔,套個麻袋直接將人揪過來算了。

    可偏偏凈夜卻叮囑,莫要傷了她。

    陳良心里有氣,每每欲下手重些,卻總能想起主子的叮囑,到最后,也只是吩咐人道:“主子說了,莫要傷到她,你們都輕一些。”

    薛慧慧被蒙了眼,捂了嘴,聽到這話,她竟微微怔了一怔。

    這幾個押送她的人,是前逍遙會的人,薛慧慧聽得出來。

    雖說她被蒙著眼,可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身邊拽著她的人,就是陳良。

    這幾年,潘英一直試圖捕捉到陳良的蹤跡,陳良不死,潘英這心里總是沒著沒落的。

    卻不成想,薛慧慧先潘英一步,遇到了陳良。

    陳良將薛慧慧押到凈夜跟前之時,凈夜便擺了擺手,示意陳良先退下。

    陳良蹙眉:“不成,您一個人在,我不放心。”

    凈夜微微一笑,道:“無礙,你也別把我想得那么弱,你去外面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我有話,要單獨問問她。”

    凈夜給薛慧慧解開束縛,見她睜開眼可以看到自己時,薛慧慧徹底怔住了。

    她呆滯地看著眼前人,良久之后,她俯身跪地,嗚咽出聲:“罪女薛慧慧,拜見殿下。”

    凈夜輕呵了一聲:“你怎知我是誰?”

    薛慧慧不敢抬頭看他,只道:“雖說,我是親眼看著潘英斬下殿下頭顱的,也聽聞了玉親王容貌與殿下相似,可我知道,年齡和樣貌雖對不上,但是您的眼神和氣質,確是不會改變的。再者,潘英雖未對我說實話,可我總覺得他哪里不太對。今日見了殿下,我已經徹底想通了,殿下回來了,不管是還魂還是什么,您一定就是殿下。”

    薛慧慧是個聰明人,凈夜猜想,她已經聽出方才之人是陳良了。前后一聯系,倒也不難猜。

    從前大長老給暮云重安排這樁婚事時便說過,他說薛家是忠義之士,薛家父母當年為了救襁褓中的凈夜,雙雙慘死于金兵之手。

    無論是恩情,還是薛慧慧的品貌才干,都堪與暮云重匹配。

    薛慧慧跪在那里,她見殿下長久地不出聲,一時也慌了神。

    她滿臉是淚,終是鼓足勇氣,抬起頭看著凈夜,一字一字道:“我茍活于世這么久,如今知道殿下還有機會存于這世間,總算心有安慰了。我知道,殿下定是不肯原諒我。今日,就請殿下親自給我一個了斷吧。”

    說著,薛慧慧再度對凈夜叩首。

    凈夜看著她那副樣子,終是紅了眼,喟嘆一聲:“當年你父母,舍命救我,如今,無論你犯了多大的錯,我都不會殺你。”

    薛慧慧生生一怔。

    凈夜轉過身,坐在長椅上,他一邊擺弄著玉扳指,一邊低頭掩住自己的情緒道:“我且問你,你與潘英到底有何勾結?從逍遙會覆滅開始,一字不差,都需得告訴我。若有半分隱瞞,你就莫怪我不顧往日情誼了。”

    彼時,外面的天已漸明,蕭濯也已經知道攝政王府的密道內,進了人。

    蕭濯一邊整理了袖口,一邊冷睨著蕭凜問:“他帶什么人去密道了?”

    蕭凜俯身道:“是扎克親王的側妃。”

    蕭濯臉色霎時沉了下來,這凈夜如今真是膽大包天,借著他的地盤,去私會他的前未婚妻。

    當年,暮云重要娶薛慧慧的消息,蕭濯也是知道的。

    若不是后來突生變故……

    蕭凜見蕭濯臉色不對,便忙解釋道:“聽聞,這人是納其從潘府門口劫下來的,送進密道時,還蒙了眼塞了嘴,想必小主子是動了氣的,估摸著要用私刑。”

    蕭濯的臉色這才緩和一點,他道:“你去盯著點,莫要讓人靠近,再幫他收拾干凈一些,莫要被任何人察覺。之后,你去告訴那小祖宗一聲,讓他洗干凈在密道內等著本王,等本王下了朝,再回來收拾他。”

    第043章 沒有生氣

    薛慧慧回話時, 下意識摸了摸小腹。可她很快意識到這個行為不妥,依舊是跪著回話。

    “我和殿下婚約定下來的時候,我就去總部看過殿下幾次。可是每次去, 潘英對我的態度都極其惡劣。那時候我還看不懂,我還以為, 潘英如此,是殿下授意, 我以為是殿下不喜歡我。”

    凈夜蹙了蹙眉, 他想開口, 到最后也沒有解釋,只聽著薛慧慧繼續說。

    薛慧慧想起什么, 忽而笑了:“可是見到殿下之后,我就知道,殿下是那么溫柔的人, 哪怕您真的不喜歡我,也不會讓潘英故意為難我的。而且我問過大長老了, 大長老說, 您沒有退婚的意思。”

    凈夜低著頭不說話, 他也沒嫌棄薛慧慧說話慢,只靜靜聽著。

    薛慧慧吸了吸鼻子, 接著道:“雖然我一直察覺到潘英的情緒不太對, 可我當時,實在是沒敢往那方面想。我長到這般大,也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我也不知道, 男人居然還會喜歡男人。”

    薛慧慧說著說著,便流下淚來。

    她之后更是嗚咽出聲道:“我是成婚前兩日, 才知道潘英對殿下的心意的。當時我太震驚了,還來不及思考太多,潘英便已經策劃,誅殺逍遙會幫眾了。因為當時成婚前,我不得與殿下見面,被大長老安排在外面的莊子里,才會躲過那場大劫。”

    凈夜聽到此處,倒也明了了。

    薛慧慧說的確是實情,原本暮云重還擔心將薛慧慧送到外面莊子會被金人察覺,不太安全。可大長老卻道:“您啊,一輩子就成婚這么一次,咱也不能委屈了薛家姑娘。這該有的禮數,還是得有。多派些人,保護她便是。殿下您放心,老奴一定讓您的這場婚宴,辦得熱熱鬧鬧的。”

    正因如此,大長老提前七日,將薛慧慧送到了外面的莊子。

    薛慧慧知道凈夜記得那時候的事,便接著道:“我聽到潘英反叛的消息時,已是半日后。當時哥哥跑過來,拽著我便要帶我逃。可是我哪里能逃得出去呢,潘英早就算計好了,等他清繳完逍遙會,便來清算我。他喜歡殿下,他覺得是我搶走了他的殿下,自然也想殺了我。”

    “同潘英一起來莊子接我的,還有賽多。潘英本想即刻就殺我正法,可是賽多替我求了情,他說我這樣的美人,殺了可惜。”

    凈夜突然抬眼,冷聲問:“賽多對你做什么了?”

    薛慧慧涕泗橫流,不敢看凈夜,她過了一會兒,才道:“還能是什么呢。他們那群畜生,怎么會把我這樣的罪人之女當人看?我在賽多的府上,過得生不如死。可還好,沒多少時日,賽多就也遭了報應。攝政王帶人抄了賽多的家,亂刀砍死了他。”

    薛慧慧沒細說那段時日,不過她在說賽多死的那一刻,是興奮又癲狂的。

    她看著自己的手,笑出聲來:“哈哈,賽多的血,淌了我滿臉。我就跪在那里笑,笑著笑著就流下淚來。我看著當時的蕭濯,我以為他不會放過我。然而他卻對我說,他不殺女人,讓我好自為之。”

    “可是我還能去哪呢,逍遙會覆滅了,我無處可依,潘英還把哥哥帶在身邊,逼著他學狗叫。我為了哥哥,我不得不想辦法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只有活著才有機會救哥哥出來。”

    薛慧慧忽然抬眼,看著凈夜道:“所以,我想辦法,勾搭上了扎克親王。他其實就是老了點,但還是挺會疼人的。”

    凈夜瞧著薛慧慧這副樣子,一時紅了眼,轉過頭去,不忍看她。

    薛慧慧又笑道:“大約是潘英意識到了我的好處,為了攀上蒙古親王這顆大樹,潘英決定放了我哥哥,但是他要我答應他,之后無論他有什么要求,我都得照辦。”

    凈夜喟嘆一聲,這才道:“可是,現在你已是親王側妃,身份尊貴,你哥哥也謀了職,如今的日子很是逍遙,你又何必受制于潘英?”

    薛慧慧苦笑一聲:“我也不想啊,可是潘英給哥哥用了毒。想必殿下也聽說了,哥哥膝下無子,喪失了生育能力。大約是毒素深入骨髓,這輩子都子嗣無望了。如今,他就只能這么卑怯茍且地活著。他想去死,可我不能讓他死。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指望,如果哥哥都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

    薛慧慧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和鼻涕,她接著道:“潘英野心勃勃,起初他是想做金朝的權臣,如前朝的攝政王一樣。后來出了蕭濯這個攝政王,他便想方設法地打擊蕭濯,妄圖取而代之。可人的野心是無限大的,當他做了大將軍,手握雄兵之后,他又開始惦念著,謀朝篡位。為了這個,他開始斂財征兵,還讓我在我家王爺跟前吹枕邊風,給他行方便。”

    “這一次,潘英更是提前一個月寫信給我,讓我想辦法夸大蒙古各部族的紛爭,逼著皇上再度啟用他,征討蒙古各殘部。”

    薛慧慧說完,便抬起頭看著凈夜,她見凈夜長久不言,便道:“殿下,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嗎?”

    凈夜笑了一聲:“你覺得,我能信得過你?”

    薛慧慧苦笑著搖頭:“殿下是再溫和不過的人,您給我機會,讓我說話,大約是沒想過要殺我的。可哥哥的毒,只能用潘英的解藥續命,我受人脅迫,不得不幫他,在我心里,哥哥永遠是第一位的。可除卻哥哥,殿下在我心中也很重要,只要殿下開口,讓薛慧慧做什么都成。”

    凈夜嘆了一聲,他站起身,走到薛慧慧身邊道:“當年,你父母舍命救我。后來,我在大長老和你父母的墳前,都發過誓,要好好照顧你。是我不好,沒能保護好你們所有人。既然你撿回了一條命,就好好活著吧,你不必為我做什么,做你自己就好。至于你哥哥的毒,我會讓陳良想法子去弄解藥。待你擺脫了潘英的束縛,不要再與他有任何瓜葛。”

    薛慧慧捂著臉,痛哭出聲,她不住地磕頭,對凈夜道:“殿下,您沒什么對不住我的,是我們兄妹對不住您。”

    凈夜拿起蒙眼的布,遞給薛慧慧,隨后才轉過身道:“陳良,送她走。”

    陳良示意薛慧慧自己蒙上眼,薛慧慧卻掙扎著匍匐向前,道:“殿下,我知道潘英在蒙古和寧古塔私募的兵器庫地點,不知對您是否有用。”

    說完,薛慧慧對著陳良道:“陳大哥,能否給我紙筆?”

    陳良蹙眉,他先是看了一眼凈夜,凈夜才對著他點了點頭。

    之后,薛慧慧在紙上畫了圖,還標注了地點,她一邊畫一邊道:“我只知道這些,潘英在江南也有勢力范圍,但是他不會告訴我,我的手也伸不到那邊,他慣會脅迫人,江南分會的前會長易水寒,他的兒子就在潘英手里,所以易水寒寧死都不敢說出潘英。”

    薛慧慧寫完這些之后,便雙手遞給了凈夜。

    她其實還是和以前一樣,對暮云重,永遠是懷有敬畏之心的。

    凈夜收好她給的東西,蹲下身子,看著她問道:“你過得好嗎?”

    已經很久,都沒有人這么問過薛慧慧了。

    薛慧慧盯著凈夜看了一會兒,已是淚流滿面。

    凈夜怕她誤會,又接著道:“若你覺得現在的日子不好,我可以幫你逃離扎克親王府。以后天高海闊,你想去哪都行。”

    薛慧慧撫摸著小腹,搖了搖頭道:“走不了了,我已有兩個月的身孕。”

    陳良盯著她的肚子,竟也下意識地將人從冰冷的地上扶了起來。

    陳良忍不住問道:“既然你已有孕兩月,正是胎像不穩的時候,為何要回京?這路上顛簸,萬一……”

    薛慧慧閉上眼,道:“孩子不是親王的,他與我,已經一年都沒有行事了,孩子是世子的。親王之所以中風暈厥,正是因為知曉了此事。世子膝下子嗣稀薄,王妃知曉此事之后,不僅沒有借此將我趕出府,還逼著我,把孩子生下來,由她親自教養。”

    陳良下意識看了凈夜一眼,凈夜也蹙眉道:“那世子和王妃,待你好嗎?”

    “從前如何都不要緊,如今算是都好了。殿下,您不必管我。您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便好。我不想拖您的后腿。若有需要我幫忙的,您隨時開口。”

    凈夜看了薛慧慧一眼,竟是滿心的不忍。

    陳良亦是將之前帶有偏見的話,都收了回去。

    送薛慧慧出密道的時候,凈夜特意叮囑:“你小心一些,不要傷到她和孩子。”

    陳良點頭應下。

    凈夜將薛慧慧給他的圖紙藏好,并讓陳良找機會,去驗證一下真偽。

    這時,已過了辰時,蕭濯也已經下朝回來了。

    蕭濯特意拿了凈夜愛吃的早膳去密道里尋他。

    因凈夜也不是從攝政王府正門進來的,待會兒,蕭濯還得想辦法將凈夜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出去。

    蕭濯端來了凈夜最喜歡吃的肉包子和小餛飩,凈夜坐在密道最里間密室的軟塌上,吃得極其安心。

    蕭濯等他吃好了,才忍不住問道:“都說了什么話,說那么久啊?”

    凈夜隨口道:“在潘府門口抓了一個形跡可疑的人,拉過來訊問一番。”

    蕭濯深吸了一口氣,他低著頭不辨喜怒,又問他:“男的女的?”

    凈夜挑眉看著蕭濯:“要是男的,你就不擔心了?”

    蕭濯怔了怔,他還不待說話,凈夜便整個人都攀到他身上去:“王爺是因為我帶了人來你的地盤生氣了,還是擔心我在你這里,密會其他什么人啊?”

    凈夜眼睛一眨一眨的,極其勾人,他盯著蕭濯笑:“吃醋了?”

    蕭濯也禁不住嘴硬,道:“沒有。”他怕說不清楚,又解釋了一遍:“沒生氣。”

    凈夜噗嗤一下笑了:“那就是吃醋了啊,哎呀那這可怎么辦呢,我要怎么哄王爺?親一親可以嗎?”

    凈夜去解蕭濯玉帶,扯他里衫的時候,蕭濯忍不住按住了凈夜的手:“往哪親呢?”

    第044章 那我哄你

    凈夜是看蕭濯心情不佳, 想要哄一哄他。

    可現在的凈夜大約是被蕭濯寵壞了,他哄人的耐性是越發不好了。

    見蕭濯不領情,凈夜直接站了起來, 哼了一聲:“王爺不要就算了,我還不愿意呢。”

    蕭濯忍不住問他:“你不是說要哄哄我嗎?我還在這等著呢。”

    “我剛剛沒在哄你嗎?以后我哄你的時候, 順著臺階就下,別冷著張臉, 你再這樣我可就生氣了。”凈夜繃著小臉, 一副氣憤莫名的樣子。

    蕭濯眨巴了一下眼, 最后無奈地將人抱在懷里:“成,小祖宗, 我錯了。”

    “錯了就錯了,還成什么成?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錯在哪!”

    蕭濯滿臉笑意地看著凈夜無理取鬧的樣子,他點了點頭, 問:“那小祖宗怎么才能原諒我?”

    凈夜自顧自解開了玉帶,扯下了衣衫:“那你親我吧。”

    ……

    凈夜是被蕭濯從密道里送出去的, 出了密道的一條路口, 直接是京中后街。

    后街那, 早早有馬車備著,等著送凈夜回玉親王府。

    方才在密室里沒有熱水, 不太方便沐浴, 凈夜癱倒在馬車里,低聲提醒蕭凜:“蕭凜,回去讓人備熱水, 我要沐浴。方才出了一身汗, 可難受死了,快點回去。”

    蕭凜在外面駕車, 聞言回道:“小主子放心。”

    之后一段時日還算是安穩,凈夜一直沒明面去過攝政王府,蕭濯也沒去玉親王府找他。

    倒是中途有一次,蕭濯見凈夜好些日子沒聯系他,便讓蕭凜旁敲側擊了一下。

    凈夜聞言笑了笑,他歪著頭問蕭凜:“那我繼續在密道里等王爺好不好?”

    蕭凜忙道:“什么時辰,我去稟告王爺。”

    凈夜道:“不必,待會兒我把皇上交代的事辦妥之后,就自己過去。等我過去了,你再想辦法通知他。臨近萬壽節,他這幾日也忙,不必打擾。”

    萬壽節與民同樂,需休沐三日。

    往年萬壽節,蕭濯都忙碌得很。今年,蕭濯索性做個甩手掌柜,讓小皇帝自己去操心那些雜事。他還想趁著這幾日休沐,帶著凈夜好好玩一通。

    自然,凈夜在萬壽節當日,還有別的任務,他得趁機撮合一下阿克敦和赫氏。這事,凈夜已經提前和蕭濯商議好了。

    當晚放煙花之際,凈夜留阿克敦和赫氏說說話,而凈夜則是拉著蕭濯出宮游玩。

    凈夜和蕭濯手牽著手走在街上的時候,凈夜還問:“你說,赫氏會喜歡阿克敦嗎?”

    蕭濯笑了:“緣分這東西,看他們自己的造化吧。不過我猜,就算是赫氏不喜歡,赫家也得逼得她嫁。阿克敦是個體諒人的,你不必擔心。他若察覺出赫氏不喜,便會主動拒絕這門親事,不會讓赫氏為難。”

    凈夜緊抓著蕭濯的手,感嘆一聲:“阿克敦不愧是你的兄弟,與你的性子倒是有些相同,雖說他也是個粗人,不過對女孩子,倒是極其尊重的。”

    蕭濯側首看他:“你說我是個粗人?”

    漫天絢爛的煙花下,凈夜眉眼俱笑,流光溢彩中,他成了蕭濯眼中最美的風景。

    蕭濯聽到凈夜說:“哎呦,王爺難道還是個精細人?”

    蕭濯仔細想了想:“旁的地方不精細,伺候你的時候還不夠精細?”

    凈夜揚了揚眉,尋了個舒服的臺階坐了下來:“這么說也對,王爺做那事時,是最精細不過的。”

    凈夜說這話時,還特意湊到了蕭濯的耳邊。

    蕭濯忍不住伸手將人攬入懷中,直到街邊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蕭濯才松開手,沒敢肆意妄為。

    這一夜,蕭濯帶著凈夜去了京郊十里外的莊子。

    按照他們的計劃,如果赫氏看上了阿克敦,那么這婚事就得開始籌備了。

    而蕭濯和凈夜也得演一出戲,讓小皇帝以為蕭濯因此事,和凈夜生了芥蒂。

    若是演戲,那必得真實一些,私下見面也都得給省了。

    蕭濯大約是想到之后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見,所以這一夜一直纏著凈夜,直到破曉才歇。

    凈夜渾身酸疼,第二天差點下不來榻。

    蕭濯第二天,一邊用藥膏幫他揉腰止疼,一邊安撫:“反正今日休沐,咱們晚些回去也行,沒人計較。”

    凈夜雙眼無神地趴在那里,忍不住腹誹:“王爺你真是太沒人性了,這幾日攢的力氣,是不是都用在我身上了?”

    蕭濯笑笑不言,兩個人下晌又在榻上相擁了一會兒,等回去時,天已經黑了。

    阿克敦早早就在攝政王府候著,他手里,還拿著皇上賜婚的旨意。

    這旨意一下,蕭濯就算是想讓阿克敦拒婚也不成了。

    所以攝政王府門口,蕭濯直接和凈夜吵了起來。

    兩個人到底吵了什么,無人敢圍觀,只聽聞說,蕭濯推了玉親王一把,險些讓玉親王從臺階上跌下來。

    那些傳話的人說得有鼻子有眼,還說玉親王當場便氣紅了眼,轉過頭便走了,還說要與蕭濯斷交。

    蕭濯最后那聲倒是大,他吼著:“斷了就斷了,你當本王真的稀罕你?這回你若是走了,就別再來見我。”

    凈夜和蕭濯“鬧掰”的第三日,皇上請凈夜入宮覲見。

    凈夜臉色不佳,小皇帝便賞了許多珍寶,安撫了凈夜。

    小皇帝還道:“此樁姻緣,兄長算是立了大功。而且那日兄長送朕的生辰禮,朕也送給了皇后,皇后很是歡喜,還說要答謝兄長呢。”

    凈夜笑了笑:“說來慚愧,那東西是臣從攝政王府的庫房里,硬搶來的。臣府中沒什么好東西,總不好拿著皇上賞臣的東西借花獻佛,便只能去攝政王府里淘點寶貝了。”

    小皇帝低頭笑了一聲:“朕知道,兄長的心意,朕也明白。正因如此,朕才覺得可貴。”

    這些日子,蕭濯大約是動了怒,連告了兩日病假。之后就是上了朝,也是無精打采的,沒什么精氣神。

    這讓小皇帝很是高興,可以放開手腳大干一場。

    如今阿克敦那邊算是成了一半,兵部的李堂又被小皇帝籠絡了過來。

    小皇帝已有計劃,他希望一年之內,能成功瓦解蕭濯手中所有的勢力,正式親政。

    而看似不起眼的玉親王,倒是成了這背后最大的功臣。

    小皇帝還特意許凈夜出去散散心,小皇帝道:“昨日早朝,直隸總督上書,要興修河道,籌練水軍。朕打算讓兄長去一趟保定府,算是巡視,也當散心。兄長以為如何?”

    散心是真,考驗凈夜也是真。

    凈夜自是不敢不應,接了旨意,第二日便出發去了保定府。

    凈夜這一去,便是兩月之久。

    這期間,凈夜往御前遞了不少奏折,起初一個月,是說直隸近況,后慢慢的,凈夜也提出了自己對治理河道上的意見,并得到了小皇帝的連連夸贊。

    而這兩個月來,蕭濯變得越發乖戾囂張,凈夜遠在保定府,就聽說蕭濯因與人政見不合,當朝便踢了重臣一腳,害得那重臣告病七日,也未敢還朝。

    這一日,凈夜坐在窗前看書,蕭凜遞上了牛乳茶。

    凈夜只淺淺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蕭凜道:“小主子,是屬下做的茶不好喝嗎?等納其回來,讓他親自給主子做。”

    “好喝,只是我現下沒什么胃口。”凈夜說完,放下書道:“納其明日就該回來了吧?”

    蕭凜點頭:“是,苗大人問起時,屬下只回是小主子您吩咐納其出去辦點事。明日一早就該回了。”

    凈夜盯著蕭凜又問:“京中呢?可還傳來什么消息?”

    蕭凜道:“并無消息。”

    蕭濯這一架,與凈夜吵得倒極像是真的。

    大約是怕被小皇帝的人察覺,凈夜來直隸這兩個月,只能從旁人口中聽到點攝政王的消息。

    蕭濯連一封密信都沒給凈夜寫。

    這一日,凈夜在窗前,一直靜坐到了天黑。

    直到蕭凜端參湯過來時,凈夜才小聲道:“蕭凜,我想王爺了。”

    蕭凜這才低眉笑了,他抬起頭,湊近了凈夜些許,這才道:“王爺已經安排好了,待您回京,跟皇上復命之后,他會沖到玉親王府搶人的。”

    凈夜這才一臉驚喜道:“當真?”

    蕭凜也被凈夜的心情感染,跟著笑出聲來:“自然,屬下哪敢騙您啊。”

    凈夜一下子有了食欲,他端過參湯喝了一大口,又坐在銅鏡前,摸了摸自己細滑的小臉。

    “得好好休息,早些睡覺,三日后,我們啟程回京。”

    凈夜回京之后,自是先去小皇帝那復命。

    小皇帝又賞了凈夜不少補品,還拍了拍凈夜的肩膀道:“聽苗大人說,兄長食欲不佳,大概是保定府的膳食不合胃口。朕特意調了一個廚子去玉親王府,兄長也該好好補補身體。”

    凈夜離宮之后,便急匆匆回了府。

    他先是沐浴更衣,又墊了墊肚子,之后便一直窗前等。

    誰知這一等,便等到了人定時分。

    夜色已深,凈夜捧著書,還險些睡著了。

    快入冬了,這幾日天涼,可凈夜知道蕭濯喜歡看他穿薄襪,便特意換上。

    凈夜小憩稍許,睜開眼見蕭濯還沒到,不免來了火氣。

    他召來蕭凜問道:“你不是說,王爺今日會來?”

    蕭凜一直跟在凈夜身邊,不知攝政王府的情形,這會兒,他也只是道:“大概是快了,小主子您稍等片刻兒。”

    凈夜擰眉看著外面的天色,冷下臉道:“不等了,憑什么讓我等他啊。蕭凜,你著人去通知他一聲,要是今夜不來,以后都別來了。”

    第045章 想死我了

    蕭凜怔住, 還未敢回話,蕭濯便在身后拍了他一下,然后對著他噓了一聲, 示意蕭凜退下。

    凈夜不知蕭濯在身后,他氣鼓鼓解了外衫, 翻身上了榻,他正要拉好棉被蓋上, 蕭濯便從身后攬住凈夜, 將人緊緊抱在懷里。

    蕭濯低聲說:“想死我了。”

    有那么一剎那, 凈夜也快要落下淚來。

    兩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自從他跟蕭濯在一起之后, 就沒有分開過這么久。

    原來思念,真的會把一個人逼瘋。

    “我看你一點都不想我,你都不知道我在這等了你幾個時辰。”凈夜說著說著, 竟有些哽咽,有些委屈。

    蕭濯吻著他的側臉, 低聲解釋道:“我也想早早過來見你, 可是事情太多, 脫不開身。皇上有意清理教場,想把我的人都踢出去。他們這些人, 還有一家老小要養, 我若不護著他們,誰來護他們?”

    這便是蕭濯不能輕易還政的原因。

    這些年,他扶持了不少自己的勢力, 這群人也只聽蕭濯的。

    小皇帝若是親政, 定然信不過他們,若只是打壓便也罷了, 怕就怕小皇帝還會借機清掃,屆時這些人再因此丟了命。

    蕭濯是有情有義之人,那些跟隨他的,在他眼中都是他的兄弟,他不能不管。

    凈夜這才翻過身來,一本正經的同蕭濯道:“我知道,王爺心中自有盤算。可凡事都要做好兩手準備。王爺有沒有想過,萬一以后皇上真的親政了,你手底下的那些人,你打算如何安排?”

    蕭濯緊摟著凈夜,想了想道:“教場的其他副將,倒還只是小嘍啰。皇上現在最看不過眼的就是阿羅。一連半月,都有人彈劾阿羅。阿羅性子本就跋扈,不讓人。這些年若沒有我護著,他在朝堂里根本吃不開。現在那些老臣,以搶占軍功為由,死抓著阿羅不放。這事,已經移交吏部了。”

    凈夜仰起頭問蕭濯:“那阿羅到底有沒有搶占軍功?”

    蕭濯先是搖了搖頭,隨即蹙眉道:“那軍功,不算是他搶的。”

    蕭濯溫聲同凈夜解釋道:“阿羅是個粗人,他在戰場上的軍功均做不得假,只是他手底下有個副將,跟隨阿羅多年,他為了早日讓阿羅升任大將軍,便將自己的功勞,偷偷算在了阿羅的身上。那副將會些文墨,阿羅呢,大字不識幾個。這事他是瞞著阿羅辦的,阿羅也是之后才清楚的,可是軍功已經報上去,若輕易悔改,那就是欺君之罪,這事后來也就這么算了。”

    凈夜點頭:“我懂了,現在是那個副將反口了?”

    蕭濯輕嘆了一口氣:“那副將死了,三年前,死在戰場上,是我以皇上之名,親封他為忠勇侯。現在是他的兄弟替那位副將鳴不平,將此事捅了出來。那些老臣你也知道,巴不得在這種時候,揪著阿羅不放。”

    “如此隱秘之事,副將還告訴了自己的兄弟?這兄弟與他關系很好啊。”

    凈夜只是無心一說,并未深想,蕭濯卻以為他都明白,便開口道:“對,是你猜得那樣,他們是在床笫之間說出來的。”

    凈夜一臉疑惑:“阿羅的副將喜歡男人?”

    蕭濯笑了笑道:“軍中有些男人,本也不喜歡男人。有些單純是好奇,有些是憋得慌。畢竟軍營中,也沒有女人。再加上有些隨行侍奉的,樣貌的確是好看了一些。那副將的兄弟,原是軍醫的徒弟,他長得白又俊俏,被軍中幾個將士盯上了。他不敢反抗,便伺候了人一段時日。后來,是阿羅的副將看不下去,將他解救了出來,常帶在自己身邊。之后一來二去的,兩個人竟生了情意。阿羅的副將為了他,直到死都沒娶妻。”

    凈夜從前沒接觸過這么多事,這會兒他看起來,顯然是驚訝極了。

    蕭濯也不愿意同他說這么多隱秘之事,索性便岔開話題道:“吏部都是我的人,他們不敢輕易定阿羅的罪,我猜想,皇上這個時候急忙召你回京,就是想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你。畢竟滿朝文武,敢直接得罪我的人,也只有你。”

    凈夜想了想,便調侃道:“阿羅將軍的事,我也不敢瞎摻和啊。讓阿克敦與赫氏千金定親,我就與攝政王鬧了這么久。要是我敢定阿羅的罪,王爺該如何罰我?”

    蕭濯倒是冷靜得多,他道:“阿羅暫時還不能退下來,所以就算是你想重罰阿羅,我這邊也不能同意。”

    凈夜知道蕭濯這是在同他商量,便點了點頭,問道:“那王爺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蕭濯道:“你如實調查,如實稟告便是。阿羅本來就不識字,這事頂多是算他疏忽了。至于那個投靠了潘英的告密者,我會送他去見他死去的情郎。”

    凈夜驚道:“他投靠潘英了?潘英如今不是還在潘府中禁足,怎么還能鬧出這么大的幺蛾子?”

    蕭濯道:“潘英一路爬到大將軍的位置,又有皇上的扶持,自然也發展了不少的勢力。哪怕是被禁足多時,也依然會想辦法同我作對。”

    凈夜暗自攥緊了被褥,冷下臉道:“看來,我讓潘英快活得太久了。原本我是想著,溫水煮青蛙,慢慢消耗他。可現在看來,不給他下一劑猛藥,他是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蕭濯伸手勾弄著凈夜的長發,笑著問:“玉親王打算對付潘英啊?”

    凈夜笑笑不言,只道:“王爺別問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蕭濯這才扳過凈夜的身,仔仔細細地瞧著凈夜的臉,過了一會兒,他才道:“又瘦了些,之前好不容易把你養得長了幾斤肉,去保定府住了兩個月,就又瘦回去了。”

    凈夜勾畫著蕭濯的眉眼,也輕聲說:“王爺也瘦了,憔悴了。你瞧瞧這皮膚,這么干。明明我離京之前,王爺還是那么的英武帥氣。”

    蕭濯笑著去吻他的手指:“怎么了?嫌棄我了啊?”

    凈夜嘆了口氣:“是啊,王爺是得好好保養自身,王爺年歲本就比我大。我風華正茂時,王爺可就老了。”

    蕭濯輕輕捏了捏凈夜的小臉,道:“是啊,你若不提醒,我都忘了,我的小祖宗還未及冠。”

    蕭濯急匆匆過來,還未來得及沐浴,他們兩個親密了一會兒,蕭濯本想結束后再沐浴,可是凈夜卻按住他的手道:“不成,王爺身上有汗味,先沐浴再說。”

    蕭濯湊過來吻了吻凈夜的額頭,凈夜只好捂著臉道:“哎呀,我是沐浴過后在這等著王爺的,現下又被王爺弄臟了。”

    蕭濯拽著他道:“那怕什么,咱們時常一起沐浴,你現在就陪著我一道好了。”

    凈夜親自動手侍奉蕭濯沐發,沐發過后,凈夜覺得累了,便癱軟在浴桶里,仰躺著不說話。

    蕭濯與他并排仰躺著,長發就那樣散落在外面。

    凈夜伸出手,戳了戳蕭濯厚實的肌肉,隨即,凈夜忽而道:“你是打算明日一直留在我玉親王府,還是一大早就要走?”

    蕭濯湊過來吻了吻凈夜的臉,隨即道:“我也想在你多睡一會兒,可是近來朝堂上事情太多,我一大早就得去上朝,怕是不能陪你太久。無礙,之后找機會,我再來陪你便是。”

    分離兩個月,蕭濯用行動訴說了他的相思之苦。

    以至于第二天凈夜入宮請安的時候,走路都還有些不穩當。

    小皇帝見凈夜這個情形,便知道他昨夜受了苦。

    當然,也不止是皇上,蕭濯昨夜留宿玉親王府的事,如今都傳遍了。

    之前凈夜去了保定府,京中還傳言說,攝政王和玉親王以后,怕是要斷了。

    不成想,凈夜剛回京,攝政王就忍不住上門了。

    小皇帝給凈夜賜座,還貼心的讓李公公備了軟墊。

    凈夜陪小皇帝用午膳時,所食也不多。

    當小皇帝提及阿羅的事時,凈夜忽而道:“臣不敢瞞皇上,昨夜攝政王來玉王府,還特意同臣說了此事。”

    皇上微微頓了頓,似笑非笑道:“哦?攝政王是如何說的?”

    凈夜道:“攝政王說,如果皇上將此事交付給臣,他不許臣接。當然,他還說,就算是臣接了,阿羅也不會被定罪,他讓臣好自為之。”

    小皇帝輕哼了一聲:“攝政王能耐啊,都跑到你跟前威脅你了。”

    小皇帝說完,又輕聲問凈夜,眉目溫柔:“那兄長呢,會害怕他嗎?”

    凈夜道:“他不會拿臣怎么樣的,當然,就算是他動了氣,臣也不怕他。”

    小皇帝點了點頭,他同凈夜說了好多大道理,最后說來說去,便繞了回來。

    最后左不過是,阿羅將軍的這個案子,凈夜必須得接,也只有凈夜敢接。

    凈夜是知道躲不過的,方才也不過是假意推脫。

    這會兒,小皇帝已然下了旨意,凈夜就只能跪地接旨了。

    凈夜出宮時,蕭濯就站在宮道上等著。

    周遭來往之人不少,蕭濯剛看到凈夜的影兒,就疾步走了過來。

    隨即,他也不顧凈夜的驚呼,直接扛起人,就帶到了馬車上。

    凈夜上了馬車,還一臉的驚魂未定,他忍不住小聲問:“今日怎么這般猖狂?”

    蕭濯笑了:“這就忍不住了?以后猖狂的時候,還多著呢。”

    凈夜正欲對蕭濯翻白眼,蕭濯便抓過他的手,吻著他的手背,慢慢的,又將凈夜的手指,含在嘴里……

    凈夜羞紅了臉,忍不住用腳踢了踢他:“你這是干嘛啊,要在馬車上?”

    第046章 真是混賬

    蕭濯沒應聲, 只是吻了凈夜一會兒,才道:“我只是想接你回家而已,怎么就這么驚訝?”

    回家?

    聽到這兩個字眼, 凈夜怔了好一會兒,才笑了笑:“哪是家啊?”

    凈夜聽到蕭濯說:“我們兩個人都在的地方, 就是家。”

    凈夜現在沒辦法去攝政王府,只好叮囑蕭凜:“回玉王府。”

    回去的路上, 凈夜側首問道:“王爺大張旗鼓地跑到宮道上來接我, 就是想要旁人都看到我們?”

    蕭濯搖頭:“非也, 我就是單純想早點見到你,至于旁人怎么想, 我已經不想理會了。”

    蕭濯沒開口問,凈夜還是主動提了:“皇上已經下旨,讓我督辦阿羅這個案子。我其實對金朝律法并不熟悉, 我想問問王爺,阿羅這事, 若是調查清楚之后, 按最重的刑罰, 該如何判?”

    蕭濯正色道:“往大了說,這是欺君之罪, 若皇上真要追究, 殺頭也不為過。往小了說,這事并非是阿羅刻意為之,那就是失察之罪, 頂多削去軍功, 罰些俸祿,若皇上還不滿, 還會降職。”

    凈夜沉默了一會兒,忽而道:“皇上自然想要徹底鏟除阿羅,這等于斷你一臂。但是皇上也清楚,這事沒那么容易成。我若想把這事辦得讓皇上滿意,那就得打壓一下阿羅的氣焰。我聽聞,阿羅素日里天不怕地不怕,整個一混不吝。朝中早就對他有諸多不滿了。”

    蕭濯點頭:“恩,所以你打算如何審?”

    凈夜笑了笑道:“我就讓阿羅說實話便是,這事原本就是阿羅不察,又不是刻意搶奪手下的軍功。再者,阿羅將軍勞苦功高,就算是這時候王爺不保阿羅,皇上念著他的功勛,也為了不傷將士之心,是不會殺了阿羅的。我只管如實相報,至于如何判,那是皇上的事了。”

    蕭濯揉了揉凈夜的腦袋,道:“我就知道你聰明得很,心思也活絡。”

    凈夜心思活絡的地方其實還有很多,他還想借此機會,將潘英連根拔了。

    蕭濯當晚又宿在了玉王府。

    第二日,蕭濯下了朝便回府主事,而凈夜則是直接帶著吏部的人,去了阿羅府上。

    這幾日阿羅不能上朝,倒是在家中悠哉悠哉地練起了刀。

    凈夜帶著人過來的時候,阿羅正在甩刀,那招式威武強悍,連凈夜都忍不住鼓了鼓掌。

    阿羅聽到動靜,這才收了刀,恭恭敬敬地對著凈夜行了禮:“參見玉親王。”

    凈夜身后的人小聲嘀咕道:“真是奇了,阿羅除了對皇上和攝政王,沒見對誰禮數這么周全過。”

    凈夜沒什么表情,他只讓吏部的人執筆,讓阿羅口述。

    阿羅的說法和蕭濯差不多,只不過隱去了他后來發現一事,他只說自己是個粗人,大字不識幾個,平日里寫奏章都得旁人幫忙,哪里知道旁人的軍功記在了他腦袋上。

    起初阿羅面對凈夜的時候,還能收斂一些。

    不過他說著說著話,便大咧咧地坐在那,整個人半倚著,伸直了腿道:“玉親王若是不信,可以去軍中打聽打聽,我這人向來不拘小節,戰場上殺多少人,我也不會去數,我那雙刀上,也不知沾染了多少敵人的血。這事,皇上也是知道的。”

    凈夜聽完后,便對著身后的吏部官員道:“都記下來了嗎?”

    那人拱手道:“回玉親王的話,都記下來了。”

    凈夜聽阿羅說完,便道:“打擾了,阿羅將軍好好休息。”

    阿羅也拱手道:“玉親王慢走。”

    凈夜帶著那吏部官員出門后,那吏部官員道:“咱們這邊審完了?”

    凈夜笑了:“哪能啊,咱們也得去查證一下那彈劾之人的口供。至于阿羅所言是否屬實,咱們也得把知情人一一叫出來,全都查過一遍才好。未免阿羅提前找人串供,還勞煩大人將當年知情者全都請過來,多派幾個吏部官員,一一查實,今日天黑之前,我要拿到所有人的口供。”

    那吏部官員點頭稱是。

    自然,那個彈劾阿羅搶占軍功的男人,凈夜是親自去見的。

    果然是個俊俏的,看模樣更像是個書生。

    凈夜剛坐下來,便問他:“都讀過什么書,可考過功名?”

    那人沒想到凈夜會問這個,只垂眸道:“未曾考過功名,讀過四書,少時也讀醫書,后來去軍中幫忙,再之后,便在程大人跟前侍奉。”

    他所言的這位程大人,便是阿羅的那位副將。

    凈夜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道:“聽聞,你與程大人關系極好,同吃同住,可有此事?”

    這人倒是坦誠,他直言道:“是,程大人是吾此生摯愛。”

    凈夜輕笑了一聲:“摯愛?那他知道在他死后,你會借用他之名,背刺他的兄弟嗎?”

    這人聞言,立馬站起身道:“你胡說,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程大人。什么兄弟,阿羅根本沒有把他當兄弟,若是阿羅將軍功還給了程大人,程大人絕不會到死,都只是一個小小副將。”

    凈夜勾唇笑了。

    這人見凈夜的表情,便恍然道:“你根本沒想處置阿羅對不對?阿羅是攝政王的人,而你是攝政王的枕邊人。”

    凈夜低著頭默不作聲,仿佛默認了他的話。

    這人忽然狂笑了一聲:“真是可笑,我還以為這世間,只有無能之人,無可反抗之人,才會甘于人下。可你是親王之尊,竟也要跪在攝政王跟前,搖尾乞憐。”

    蕭凜聞言,頓時動了怒,他厲聲喝道:“你莫要胡說八道,沖撞王爺。”

    凈夜擺了擺手,示意蕭凜不必解釋。

    隨后,他坦然看著面前這人道:“我與你還是不同的,我聽人說起過你的遭遇,很是同情。不過后來,既然是程大人救你于水火,你就該感恩。哪怕他死后,他也為你鋪好了之后的路。你說他是你的摯愛,那我問你,你真的不知程大人和阿羅將軍的兄弟情深嗎?聽聞,程大人當年在戰場上,是為阿羅擋了一箭才不治身亡的。他若真的痛恨阿羅,又怎么會為他舍命?難道你想說,這也是阿羅將軍逼他做的?”

    凈夜見這人不作聲了,便冷嗤一聲道:“你說得對,本王與攝政王是交好。不過攝政王無需本王搖尾乞憐,他待本王溫柔到了骨子里。”

    凈夜只見眼前人怔了怔,這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愣在那不說話。

    大約,他是想到那位程大人,也曾極其溫柔地待過他。

    甚至程大人為了他,終身未娶,府中也只留了他一人。

    凈夜嘆了一聲:“其實阿羅將軍會如何,跟本王真的沒什么干系。就算是本王與攝政王有些交情,可本王與阿羅卻沒見過幾次,他死不死的,都不會影響本王。本王之所以親自來見你,只是出于好奇。好奇程大人待你那么好,你是因為什么,突然背棄了你們的感情。”

    見這人不吭聲,凈夜忽然走近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道:“不會是因為潘英吧?潘英許了你什么好處?”

    那人大駭,他抬眸看了凈夜一眼,隨即又急忙低下頭,不吭聲了。

    凈夜輕呵了一聲:“你說不說都不要緊,反正那潘英,是再沒機會翻身了。攝政王雖權傾朝野,他卻無造反之心。但是潘英不同,他私建宮殿,招兵買馬,謀逆之心昭昭。屆時,待潘英之罪昭告天下,你身為同黨,自然也要以謀逆罪論處。我聽說,你家中還有一個癱瘓在床的老母,和一個豆蔻之年的妹妹。”

    凈夜微微頓了頓,道:“為了潘英一人,你寧愿搭上自己的母親和妹妹,你可真是個大孝子啊。\"

    說罷,凈夜抬腿便要離開。

    可那人卻忽然道:“玉親王,我愿意招供,您能否保住我母親和妹妹的性命,我如何都不要緊,我只愿她們安好。”

    凈夜挑了挑眉,他示意吏部的人進來,將此人所言,一字不落地記下來。

    凈夜為了此事,一整夜未眠,他翻看了所有的口供,最后整理了一份奏章,次日一早,便呈遞到了御前。

    小皇帝看完之后,沉下臉看著凈夜道:“那兄長以為,此事當真是阿羅無辜?”

    凈夜道:“據臣打聽到的,確是如此。阿羅雖效忠于蕭濯,但他驍勇善戰,軍功赫赫,還不至于搶占已故忠勇侯的那點軍功。再說,他也確實不通文墨。從前程大人在時,阿羅的折子,也都是程大人寫的。”

    小皇帝擰眉不言,凈夜卻道:“皇上,臣以為,若想打壓阿羅,事不能急。阿羅與旁人不同,他不貪財不好色,除了囂張跋扈,不尊圣意之外,暫且還挑不出旁的錯處。想必潘副尉也是過于心急,才會想出這么個蠢法子。”

    小皇帝也嘆口氣道:“確實如此,若朕刻意打壓阿羅將軍,只會寒了前方將士的心。”

    說完,小皇帝又問凈夜:“兄長怎么知道,此事是潘英的手筆?”

    凈夜道:“倒也不難猜,潘英被禁足多時,想必是悶壞了。”

    小皇帝也跟著笑了一聲,道:“雖說潘英此人缺點不少,但他卻是個可用之人。近來,蒙古各部族都不太安生,朕想讓潘英領兵,去清繳亂黨。”

    凈夜心下波濤洶涌,面上卻絲毫不顯,仿佛小皇帝所言之事,均與他無關……

    而這時,李公公進殿道:“萬歲爺,扎克親王側妃求見。”

    小皇帝蹙了蹙眉,道:“她來做什么?”

    李公公躬身道:“她說有十萬火急之事要當面稟告皇上。”

    小皇帝無奈,只好讓李公公將親王側妃請了進來。

    而凈夜這時,也起身告退。

    凈夜與薛慧慧擦身而過,期間沒有任何眼神交流。

    凈夜是臨近傍晚時,才聽說皇上下了旨,讓人抄了潘府。至于潘英,也被下了獄。

    陳良端茶進來時,還小聲問道:“主子,您覺得皇上會如何處置潘英?按理說,潘英犯的是謀逆之罪,可都到了這個時候,宮里還沒消息傳出來,這皇上到底在想什么?”

    凈夜喟嘆一聲,道:“咱們之前走錯了一步,潘英暗中謀事,可能有小皇帝授意,就連他暗中籌建逍遙會,小皇帝很可能也是知道的。潘英想要借此將原逍遙會的人一網打盡,而皇上也默許了他這么做。就連潘英私募兵馬,也有可能是小皇帝想暗中建一只奇兵,借此對付蕭濯。”

    “所以,即便是薛慧慧將證據都遞到了御前,小皇帝還是沒有以謀逆罪處置。不過我想,小皇帝既然抄了家,也將潘英下了獄,想必是潘英做了什么小皇帝不知道的事,惹怒了他。”

    陳良滿臉擔心道:“主子,那如此說來,皇上會不會借機保下潘英?”

    凈夜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暫且先等等,我倒是要看小皇帝如何保這潘英。”

    凈夜是第三日才得到消息,說皇上以欺君之罪,將潘英囚禁在內獄。再多的消息,連蕭濯都沒打聽到。

    內獄乃是小皇帝的地盤,連蕭濯都滲透不進去。

    小皇帝此舉,是擔心蕭濯借此機會,殺潘英滅口。

    陳良聽到消息,倒是憤憤不平。

    凈夜坐在窗前,沉吟了稍許,忽而道:“我讓你準備的那塊地,你都準備好了嗎?”

    陳良點頭道:“主子放心,屬下都辦妥了。”

    凈夜這才道:“咱們逍遙會諸多親人,死后連尸骨也無。是我對不起他們,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為他們建墳立冢,讓他們死后魂有所依。”

    陳良霎時紅了眼。

    凈夜道:“你放心,我不會讓潘英快活的。皇上沒辦法保他一世,我會用潘英的血,祭奠咱們的親人。”

    潘潤和潘林都被革了職,至于那暮色,凈夜沒急著將人召回來,而是讓他先與潘潤住在一起,靜候消息。

    凈夜猜,小皇帝留下潘英這步棋,是打算用在蕭濯身上。

    潘潤和潘林是潘英最信任之人,若他得了自由,一定會先去尋他們。

    這幾日事太多,凈夜只覺得頭疼得緊,他本欲伸出手按一按太陽穴,身后便有一雙冰涼的手,先他一步,幫他輕緩地按著。

    凈夜不用睜眼,便知身后人是蕭濯,他完全放松地靠在蕭濯懷里,一言不發。

    蕭濯低頭看著他,聲音低低沉沉的,極其悅耳:“不高興嗎?”

    凈夜口是心非道:“沒有,只是累了。”

    蕭濯又問:“那我幫你按按腳?”

    凈夜一雙眼溫和動人,似有微光流轉:“王爺按的好嗎?”

    蕭濯笑了:“我手藝可好了,保管讓小主子舒服。”

    凈夜沐浴過后,便仰躺在榻上,閉著眼,讓蕭濯幫他輕輕按著。

    蕭濯還會幫他按小腿上的穴位,他力道正好,的確是極舒坦的。

    凈夜忍不住勾起嘴角道:“早知王爺還有這能耐,我早就享受了。”

    蕭濯溫柔道:“你若喜歡,以后常常給你按便是。”

    凈夜掀起被子,蒙住頭,他還是有些煩躁。

    而蕭濯的手,卻順勢慢慢往上……

    凈夜還沒等反應過來,蕭濯便貼近了他道:“別想那么多了,先過好當下。”

    凈夜剛將頭露出來,蕭濯那只手,便緊緊抓著他的要緊處……

    凈夜眼尾上揚,語氣也有幾分嬌嗔:“王爺可真是個混賬。”

    第047章 京中秘事

    混賬的蕭濯沒少欺負凈夜, 尤其是當蕭濯幫凈夜按完腳之后,就開始按別的地方。

    兩個時辰后,兩個人才鬧騰完。

    凈夜筋疲力盡地趴在那里, 所有煩悶的思緒,似乎一下子都忘了, 這一覺,他徑直睡到了天亮。

    阿羅將軍這案斷的好, 算是各方都比較滿意。而且凈夜實事求是, 前朝的老臣們, 也覺得此事由玉親王出馬,算是塵埃落定。

    不過小皇帝近來卻因潘英的事鬧得不太愉快, 薛慧慧因此還會禁了足。

    當然這禁足并非明面上的,而是小皇帝讓她回府好好養胎,沒事不要出來走動。

    至于薛慧慧的兄長, 也已經解了毒,被接來京中, 一道住在親王府。

    原本, 萬壽節之后, 薛慧慧就可以跟著王妃回部族了,然而小皇帝那邊有了口諭, 說是側妃已有身孕, 不好顛簸,讓她在京中養胎,并親自派了宮里的人去照料。

    此舉, 無異于是讓薛慧慧留在京中為質。

    如今, 王妃和世子已經回了部族,京中的扎克親王府, 就只剩下薛慧慧和其兄長兩個人。

    凈夜著陳良偷偷潛進去看過,他們衣食倒是不缺,只是沒了自由。

    薛慧慧還托陳良轉告凈夜,說她一切安好,正好也趁著這時候,在府上養胎,不用往來顛簸了。

    世子也沒因此怪罪于她,還派了身邊最穩妥的婆子留下來照顧她。

    凈夜白日里在玉王府內用膳,陳良在一旁侍奉著,同他說話。

    凈夜坐在那,嘆了一聲,道:“這一步棋,咱們真是大錯特錯。當年逍遙會覆滅,于小皇帝而言這是天大的功勞,他對于潘英的信任,想必比對我深得多。可笑我竟還肖想著,用小皇帝對付潘英。”

    陳良見狀只得勸道:“主子也不必憂心,咱們一步步把潘英從大將軍的位置上拽下來,先是讓他降到了五品副尉,如今又是進了內獄。他再想出來,可不容易。”

    凈夜問道:“潘潤那邊,有什么動靜?”

    陳良道:“沒什么動靜,聽說前兩日還發愁,一宿一宿睡不著覺,后來暮色在身邊侍奉著,他便都好了。”想到這里,陳良不由得嗤笑一聲:“果真是男色誤人啊,想當年,主子派暮色到潘英身邊時,萬沒想到還有這般大的收獲。”

    凈夜對陳良道:“你也悄悄去看看暮色那邊,潘潤如今沒了俸祿,若是日子過得不好,你想個辦法,偷偷給暮色貼補一下,莫要讓他日子過得凄苦。他從前的苦日子已經夠了,我不想讓他覺得,如今跟了我,日子還是這般難捱。尤其冬日里,最要緊的就是棉被和炭火。你到時候想個辦法,把東西給人送進去。”

    蕭濯當晚又來了玉親王府留宿,這些日子,蕭濯在玉王府留宿的越發頻繁,也無人敢管。

    蕭濯見凈夜好幾日悶悶不樂,便道:“我知道你是為著潘英的事煩心,其實不必如此,我與潘英打交道多年,我知道他絕非忠心之人,這話我也提點過小皇帝多次,可是小皇帝不信。又或者是信了,但有其他想法。如今并非走進了死局,你若想走明路,那么此刻,潘英在小皇帝那,算是徹底出現了信任危機,你已經成功了大半。你若想走暗路,也簡單。只要小皇帝肯將潘英放出來,不論他有任何密令交予潘英,咱們都先下手為強,到時候要殺要剮,那就是我們說了算。”

    蕭濯說的話,凈夜也明白。

    而且蕭濯沒說的,凈夜也猜到了。

    潘英武功不弱,放眼滿朝文武,能讓小皇帝信任的,又在武學造詣上能與蕭濯比肩的,便唯有潘英。

    凈夜這幾日,難過的是另外一樁事。

    他明知道天書上所言,潘英是天命之子,會成為天子近臣,可他還是相信自己能夠改命,能夠靠自己的籌謀,讓小皇帝處置潘英。

    這才是凈夜走錯的最大一局棋。

    潘英什么時候死不要緊,最要緊的是,潘英死了,那么小皇帝接下來派出對付蕭濯的人是誰?

    凈夜沒有武功,就算是得了小皇帝信任,也只能與蕭濯文斗。只怕到時候,小皇帝與蕭濯不會是文斗這么簡單。

    那蕭濯的死局,又如何解?

    夜里,蕭濯緊擁著凈夜,在他耳邊低喃:“下個月,便是你的生辰了,我的小主子,想要什么禮物?”

    下個月,是暮云重的生辰。就在昨日,陳良還小聲說了一句。可能是陳良害怕被人察覺,他又將話給咽了下去。

    凈夜皺著眉,轉過頭問蕭濯:“生辰?我什么時候生辰?”

    蕭濯道:“冬月十一,是玉親王的生辰。想必皇上也會想辦法讓你辦個生辰宴的。”

    凈夜的生辰,竟與暮云重一樣。

    怪不得,暮云重會從凈夜的身體內蘇醒過來。

    凈夜和暮云重的母親,又是一母雙生。兩個人同月同日所出,只是不同年,不知這命格,是否也有交集。

    從前逍遙會內也有管祭祀天象的,這看星象,凈夜還尚且覺得可信,命格鬼神一說,凈夜從前從來不信。

    這世間萬物,總有超脫常理的。

    凈夜伸出手,輕撫著蕭濯的眉眼,他自私地想,此番生辰,是否可以當做是蕭濯給暮云重慶生?

    暮云重這個名字,他已經很久不叫了。

    蕭濯睜開眼,抓住了凈夜的手道:“怎么了?沒想好要同我討什么?”

    凈夜勾唇笑了:“確實沒想好,王爺整個人都是我的了,我還能要什么呢?王爺若真想送我什么,那便要惜命,好好活著,才是我最想要的。”

    蕭濯笑了:“有了你,我自然會好好活,也不舍得死。你不妨再想想。”

    凈夜窩在蕭濯懷中道:“王爺送什么給我,我都開心。只要是王爺送的,便好。”

    之后又過了兩日,凈夜被召入宮,正好小皇帝也提起了此事。

    “下個月便是兄長生辰,兄長開府時,事情太多,并未辦開府宴。此番生辰宴,必不能少了。朕已經吩咐小全子,全程操辦你的生辰宴。只可惜,兄長府中缺一個主事的,若有當家主母,此事自可為兄長好好操勞。”

    凈夜垂首笑道:“臣也沒過過生辰,也不知生辰該如何過。李管家辦事妥帖,他來操辦就好。”

    小皇帝聽聞此言,倒是嘆了一聲:“兄長這許多年,在隱水寺受苦了。”

    凈夜搖頭笑道:“不知苦不苦,那便是不苦。”

    小皇帝道:“朕還叮囑了在京中的長公主,親自為你張羅生辰宴。兄長放心,此番生辰宴,有朕和長公主助你,必不能讓旁人低看了你。兄長為朕辦了這許多事,樁樁件件都辦得極好。朕還想著,讓你多與京中官眷熟識,以后做事也方便一些。”

    凈夜佯作不懂,只垂眸道:“臣謝主隆恩,一切看皇上的意思即可。”

    如今在京中的長公主,只有一位,且與蒙古親王成了親,如今常留京中。

    凈夜之前,只在宮宴上見過,只行過禮,未曾打過招呼。

    從前這群人,都嫌棄他在蕭濯身下侍奉,又不敢輕易得罪他,自然都躲得遠遠的。

    如今這長公主許是得了皇上授意,倒是一口一個弟弟,叫得十分親熱。

    這長公主在玉王府留了近三個時辰,她先是讓李管家帶她熟悉玉親王府的情況,之后又同凈夜敘話。

    她講了許多少時與凈夜的事,她還說凈夜出生的時候,偷偷去摸過凈夜的小臉。

    凈夜只能親切地附和著,附和了一天,臉都快僵了。

    待送走了長公主,凈夜才松了口氣,讓陳良趕緊備茶點過來,他簡單喝一口,趕緊入房內休息休息。

    最近這段日子,皇上若不召見,凈夜便獨自在房中練功。

    他這個年紀,慢慢從內功練起,著實太慢。

    好在,從前逍遙會的寶庫中,有不少武林秘籍。

    凈夜如今練的,都是些輕功和保命之法。

    再者,雖說內功不在,可他從前的招式還在。若真到了危機之時,他還得靠自己保命。

    雖說如今,他有皇上和蕭濯的人保護著,但無論什么時候,靠別人都是無用的。

    可現下府里要操辦生辰宴一事,凈夜沒那么多閑暇功夫練功,也不方便練功被人察覺,索性便停了下來。

    蕭濯也不是日日都會來玉王府,有時候他忙到太晚,也不會來打擾凈夜,大多數時候,蕭濯都會著人來同凈夜說一聲,說不必等他。

    時候久了,凈夜不會等,蕭濯想什么時候來,就由著他去,反正蕭濯也經常出入凈夜的寢房,又不是找不到路。

    就比如這幾日,凈夜就沒見到蕭濯的人影。

    他每日睡醒了都能見到長公主,長公主或許是覺得內宅無聊,好不容易有了事做,便天天都坐在玉王府里喝茶,拽著凈夜與她說話,她沒盡興,凈夜便不許走。

    聊的內容也跳脫,從天南海北,聊到京中秘事,最可怕的是,長公主連官眷家的后宅秘事都同凈夜說。

    她拽著凈夜道:“二弟你知道嗎,兵部侍郎李堂的夫人,與禮部侍郎陳敬的夫人勾搭在一起了。”

    起初凈夜還只是隨意地點頭應應,可聽明白事后,他瞪大了眼睛看著長公主,道:“您說誰和誰?”

    長公主攥著凈夜的手腕道:“我就同二弟你說了,你可莫要出去宣揚。那李堂的夫人小名叫糖丸,少時與陳敬的夫人是閨中密友,說來,糖丸還是咱們未出五服的親戚呢。她其實不喜歡李堂,也知道李堂在外另有外室,后來京中管眷常有走動,再加上陳敬也不老實,兩個人因著少時情誼,就走到一起了。本來這等隱秘事我也不知曉,偏那日我府中設宴,邀請了她們兩位,這兩個就在客房,勾搭上了。哎呦喂,嚇得我連忙幫她們關好了門,都不敢聲張。”

    凈夜眨巴著眼睛,也不敢接茬。

    長公主與凈夜聊了兩個時辰,終是覺得口干舌燥,要回府了。

    凈夜送走長公主后,便長舒了一口氣,轉過頭便回寢房睡下了。

    迷迷糊糊中,凈夜感覺有人蹭他的臉,他伸出手拍了一把,胡亂說道:“納其,長公主又到了?”

    蕭濯忍不住笑了一聲:“怎么?這幾日長公主來你府上,你嫌煩了?”

    聽到蕭濯的聲音,凈夜才睜開眼,他揉了揉眼,正要坐起來,又被蕭濯按了下去。

    蕭濯道:“聽蕭凜說,你這幾日都睡得早。你瞧瞧外面的天,剛剛擦黑,這睡得也未免太早了。要是身子不適,再找太醫來瞧瞧。”

    凈夜還未清醒,只搖頭道:“我一切都好,就是同長公主說話,實在是太助眠了。”

    凈夜說著說著,便倚靠在蕭濯的腿上,閉著眼不吭聲。

    蕭濯低著頭,吻了吻他的臉,見凈夜沒動靜,蕭濯又慢慢劃向他的后頸……

    第048章 是個瘋子

    今天蕭濯的吻, 沒那么有侵略感,他只是慢慢地,溫柔地, 一下一下地輕吻。

    凈夜覺得癢,便笑出聲來, 睜開眼看著蕭濯。

    之后,他又伸出胳膊, 摟住了蕭濯的脖頸。

    兩個人又如以往一樣, 相擁著滾到了榻上。

    這是以前做過多次的事, 早就已經形成了默契。

    結束之后,凈夜和蕭濯趴在浴桶里閑聊。

    大多是和都是凈夜在問, 問蕭濯最近都有什么事要忙。

    蕭濯其實遠比凈夜想象得還要忙,小皇帝自親政之后,便一直著手清理蕭濯的人, 將這些人安排成自己的人。

    至于蕭濯,他現在要么是想辦法保住自己的人, 要么就放一些人自由, 讓他們歸鄉。

    至于那些不聽話, 觸犯朝廷律法的,蕭濯也不想保, 由著小皇帝去處置便是。

    蕭濯與凈夜閑聊了幾件朝堂中事, 忽然他就轉過頭,一臉笑意地看著凈夜:“如果有一天,我變成了罪臣, 我的小主子, 還會如現在一般喜歡我嗎?”

    “那豈不是身份對調,我成了主子, 你成了小主子了啊?我也想問問王爺,那個時候,能接受別人這么看你嗎?”凈夜也是用調侃的語氣,可是說話的語氣,卻極度認真。

    蕭濯靜靜想了一會兒,忽而道:“當然能接受,只要能同你在一起。”

    凈夜低眉笑了,他伸出手去抓蕭濯的手,蕭濯又將他的手,牢牢握緊——

    第二日長公主來玉王府時,竟不經意間提到了蕭濯。

    長公主一邊吃著瓜子,一邊問:“我聽說,昨夜攝政王在你府上留宿了啊?”

    這話問得隨意,不過剛問出口,長公主就頓覺失言,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凈夜的臉上,卻見凈夜笑了笑道:“是啊,他若不忙的時候,就會突然跑過來。”

    長公主放下手里的爪子,端起茶輕抿了一口,隨即放在一邊道:“這今年上供的雨前龍井,喝得多了,也沒什么滋味。聽聞攝政王府上的茶水,比宮里的還好。”

    凈夜也放下手里的茶水道:“其實跟宮里的都是一樣的。當然,也可能我不懂好壞,喝不出什么。若是長公主喜歡,哪日我去攝政王府拜訪,給長公主拿些出來。”

    凈夜從攝政王府往外搬東西的事,如今京中都傳遍了。

    有些人對此嗤之以鼻,有些則是純粹是看熱鬧。還有些人,覺得攝政王對凈夜當真是寵溺。

    長公主這么喜歡市井八卦的人,不會沒聽說那些。

    這會兒,她也只是笑了笑道:“可不必特意去做這個。雖說我也好奇那攝政王府都有些什么寶貝,但是未必就真心想要。攝政王這個人啊,剛做輔政大臣時,我覺得還挺親和,我與他說話,他還能應上兩句。自從五年前開始,這人就變了,變得乖戾,跋扈,目中無人。這人喜怒無常,我是不喜歡與他接觸。二弟你素日里與他接觸,也該萬分小心。雖說你如今與他交好,可哪日他不高興了,你不順著他的意了,那該是多危險的一件事啊。”

    凈夜默了默,忽而點頭:“謝長公主關心,我會小心行事的。”

    長公主點了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啊。”

    之后幾日,長公主還是和同之前一樣話嘮。

    凈夜許是習慣了,長公主再說多了,他也只是默默聽著,時不時笑一聲,應和一句便好。

    又或者,長公主吃瓜子,他就吃榛子核桃,邊吃邊聊,倒也沒那么悶了。

    只是又過了幾日,玉王府府上的事都處理得差不多了,生辰宴要宴請的名單和菜色,也都早就定了下來。

    長公主沒事,還是喜歡坐在那,只是說著說著,她也開始發呆了。

    她發呆許久,凈夜差點睡著,等他緩過神來,才察覺到長公主不吭聲了。

    “怎么不說話了,是不是茶水涼了?還是糕點不合胃口,來人啊……”

    長公主攔住了凈夜,道:“不必,都合胃口,不必讓他們忙了。我就也覺得膩了,二弟是不是也覺得我話多,這幾日總是來煩你?”

    凈夜愣怔了一會兒,連忙溫聲笑道:“怎么會呢,玉王府不常有人走動,長公主能常來,我很是歡心。”

    長公主這才笑了,道:“其實我也知道我煩人,可是我實在沒人能說說話。少時在宮里,我母妃得寵時,我也是心比天高。可是后來母妃失寵,門庭冷落,我也嘗盡了世間冷暖。與我要好的姐妹,去準噶爾和親了。在京中,我也沒什么閨中密友。交心是很難的,尤其是處在我們皇室這個位置,你不知道他們的熱情和恭謹,是否發自內心,也不知道背地里,他們會不會偷偷害你。”

    “我也不想出去走動,我怕別人知道我過得不好,會嘲笑我。”

    聽到這里,凈夜忙道:“怎么會呢,您是長公主,誰敢嘲笑?”

    “明面上不敢罷了。”長公主嘆了一聲,道:“也許就你不知道罷了,想當年成婚的時候,駙馬與我感情很好。我也能得太皇太后垂愛,在京中常住。可是色衰愛弛,駙馬漸漸的,就喜歡那些如花朵一樣嬌艷的面龐。我親自給他尋了妾室還不夠,他還要到外面去找,去偷。我生了福哥之后,身子骨大不如前,樣貌也不如嬌麗。哪怕是公主之尊,日子也過得沒有趣味。”

    凈夜嘆了口氣,他伸出手,去握了握長公主的手道:“無礙,長姐還有二弟呢,您若是覺得無趣,便時常來我玉王府坐坐。左右,如今京中也人人都嫌棄我,也就只有長姐,愿意同我說說話。”

    長公主也眼眶一熱,她拍了拍凈夜的手背道:“這還是你第一次喚我長姐,之前叫得那么生分。長姐知道你也是不得已。生在皇家,看起來光鮮,不愁吃穿,實則我們也有太多的不得已。日子是過給自己的。好在如今,皇上肯給你體面,也知道委屈了你。等以后,以后就都好了。二弟,等以后,長姐親自幫你相看,你若喜歡什么女子,長姐都幫你娶回來。”

    凈夜聞言低頭笑了:“長姐一邊說駙馬花心,一邊又讓弟弟娶那么多個。我并非花心之心,知心人,有一個便夠了。于男女之事上,我也不太盡心,隨緣就好。”

    長公主嘆道:“你現在年歲還小,又早早就被……”

    長公主住了嘴,連忙改口道:“等你大一些就知道了。這男人啊,多半都是如此。有了錢,權,地位,就不滿足現狀,看著漂亮美麗的物件,就想擁有。莫說是駙馬,這京中哪個男人不是這般啊?”

    凈夜本不該說的,可他竟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可蕭濯便不是如此。”

    長公主立馬道:“攝政王那哪里是正常人啊,他就是個瘋子。早年有傳聞說,他靠殺人取樂。”

    凈夜不由得笑了。

    如今京中關于凈夜的傳聞就越發離譜,甚至還有人傳,說凈夜其實是雌雄雙體,要不然怎么會讓攝政王欲罷不能。

    還有人說,凈夜小時候之所以被先帝丟到了隱水寺,不單單是因為得了天花之后,失了神智,也是因為分不清他到底是皇子還是公主。

    畢竟,長成凈夜那副妖媚模樣,連京城里最美的花魁,都被他比了下去。

    蕭濯也是個正常人,不能因為他看著兇一點,就被人如此傳。

    不過,凈夜關于蕭濯的話已經說得夠多了,他不想再和長公主談蕭濯的事,便就此作罷了。

    生辰宴就在三日后,凈夜一個人可應付不來京中官眷,故而,他提前拜托了長公主幫忙。

    長公主自也是樂意如此,反正這些日子,玉王府的一切,也都是她來操辦的。

    “二弟你放心,有長姐,誰也不敢低看了你。再者,你可是親王,是皇上的兄長,你挺直了腰板,看著厲害一些。你氣勢足了,他們自然害怕。若你氣勢不足,那些狗仗人勢的,就敢趁機欺辱你。如今在這京中,若有人敢跑到你跟前說三道四,你只管告訴長姐,長姐護著你。”

    凈夜笑著說好。

    當然,凈夜也沒白白麻煩長公主這么些時日,他去攝政王府的庫房里,拿出了一箱好東西,送給了長公主。

    長公主開了箱之后還嚇了一跳,不管是上好的珊瑚,還是夜明珠,還是那些珍貴難尋的文房四寶,可都是佳品啊。

    可偏偏凈夜卻一臉無辜地道:“我也不知道什么算是好東西,只管隨意拿了些。攝政王府的人也不敢攔我,若長姐喜歡,那便是這些東西的榮幸了。”

    長公主笑得合不攏嘴,她道:“都說攝政王府里全是寶貝,如今也就只有你,敢去光明正大地拿出來了。”

    送走長公主之后,蕭濯夜里也來了玉王府。

    凈夜正在練字,蕭濯從身后抱住了他,道:“這字,又換了一副模樣。你練字的功法倒是強,這一手瘦金體,寫得極好。”

    凈夜落下最后一筆,便回身看著蕭濯道:“王爺不要總是在別人練字時打擾。”

    這話,倒是讓蕭濯想起初次教凈夜練字之時。

    蕭濯見書房的門緊閉,便去扯凈夜的長褲,湊到他耳邊道:“那今個,就在書房好不好?”

    第049章 還挺般配

    今夜書房外, 只有納多輪值,蕭凜被蕭濯派出去做事了,納其也被凈夜派出去做事了。

    納多本就是個憨憨, 小全子來書房外偷聽的時候,他也沒攔著, 只噓聲示意小全子別打擾。

    小全子見能鉆空子,自然也想到書房外一探究竟。當然, 他自然不敢睜眼瞧的, 只能偷偷聽。

    而眼下, 他聽到的動靜,已然讓他有些承受不住了。

    皇上之前的吩咐是, 只要是跟攝政王府有關的事,事無巨細,都要稟告。

    所以小全子往宮里遞消息的時候, 就把偷聽這一段,包括攝政王是怎么喊凈夜小主子, 怎么叫他寶貝的, 也包括凈夜是如何求饒, 怎么求著攝政王放了自己的,都寫在了紙上。

    當然, 連中間的恩恩啊啊都沒省略。

    小皇帝下了朝看到這消息, 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對著李公公道:“你也讓小全子警醒著些,什么該寫, 什么該略, 都長點腦子,注意分辨。虧朕之前還夸他機靈。”

    李公公正要去撿那丟到地上的密信, 皇上便道:“這種腌臜東西,直接燒了,朕不愿意看一眼。”

    李公公連忙點頭稱是,他一字未敢多看,急匆匆將信當著皇上的面給燒了。

    幾日后,便是凈夜的生辰宴。

    小皇帝那邊親自下了旨意,當眾下了賞賜。那些賞賜都是遠超親王規制的,可見皇上愛重。

    主持生辰宴的又是長公主,京中官眷自然也不敢低看凈夜。

    凈夜與他們往來幾個回合,與他們假意寒暄,真真是累個半死。

    好不容易凈夜將酒撒到了衣服上,他才找借口退了出去,去寢房換衣。

    臨走之前,還交代長公主:“長姐幫我看一會兒,弟弟去去就回。”

    長公主笑著讓他放心。

    凈夜離了人群,便松了口氣。偏偏小全子還在一旁道:“王爺這會兒就要覺得累了,以后大婚,豈不是更忙碌?”

    凈夜回頭輕睨了小全子一眼,這一眼,就讓小全子閉了嘴。

    蕭濯躲在角落,盯著這一幕偷笑。

    待凈夜進了寢房,蕭濯才從背后攬過他,不過蕭濯知道今日不能耽擱,他不舍地松開手,隨后幫他系玉帶,整理衣領,佩戴玉佩環飾。

    “累了?”蕭濯低聲問。

    “是有點,其中有幾個大臣,私下里沒少腹誹我就是個賣……”凈夜適時閉了嘴,大約是他自己都覺得難以啟齒。

    蕭濯倒是擰了眉問:“說說,是哪幾個?”

    陳良的消息網遠比攝政王府的還要廣闊,就連這些京中重臣私下的私密話,都能知曉個一清二楚。

    故而,凈夜聽到的消息,蕭濯未必聽得到。

    凈夜不想找麻煩,索性便道:“沒什么,你莫要操心這個。”

    蕭濯臉色陰郁,道:“都讓你覺得受委屈了,那定是不能輕饒。這天底下,除了皇上和太皇太后我要給幾分面子,其余任何人,我都不放在眼里。要讓我知道,有誰嘴賤,必得給他們灌一副啞藥下去,讓他們永遠都開不了口。”

    凈夜看蕭濯那副陰沉沉的表情,就知道他說到做到,且絕不會磨蹭。也許凈夜這邊說了名字,那幾個大臣明日一早,定是就不能再說話了。

    可凈夜不想鬧這么大,索性便扯了扯蕭濯的袖子,道:“你別鬧了,今日是我生辰,你還沒說要送我什么呢。”

    蕭濯神色這才有所舒緩,他掏出了懷中一塊玉,戴在了凈夜的脖子上。

    “這是找大師開過光的,他之前還救過你,十分靈驗。這護身的玉符,戴在身上,可保你歲歲安穩。”

    蕭濯給他戴上之后,便小聲問:“這原來的繩結我瞧著太粗,生怕磨到你嬌嫩的皮膚。如今這繩結是我親自選的棉繩,你戴著看看如何?若是不好,我再換個來。”

    很是普通的玉符,可卻是凈夜今日瞧著最舒心的禮物。

    “我很喜歡,必會日日戴著。”凈夜說。

    蕭濯也垂眸笑了,他親了親凈夜的耳廓,隨后才道:“雖說舍不得放開你,不過今日是你的生辰禮,可不能失了禮數。等晚上的,晚上你若是累了,我親自幫你按一按,舒緩一下疲勞。”

    凈夜笑著抓住了蕭濯的手道:“方才在前廳,就有人小聲問,攝政王今日會不會來,不過現下你既然來了,何必躲躲藏藏,跟我一道去前廳不好嗎?”

    蕭濯猶疑稍許,才小聲道:“本就有人說三道四,給你帶來了困擾。若這種場合,我再大搖大擺地出現,流言蜚語豈不是更多了?”

    凈夜挑眉,笑得狡黠:“王爺方才不是還說,除了皇上和太皇太后,你都不放在眼里嗎?如今怎么還畏首畏尾了?”

    蕭濯輕嘆:“這可不同,我得顧念著點我的小主子。外面那群人,我自是不放在眼里的。”

    凈夜拉著蕭濯的手道:“既如此,那我也得學得同王爺一樣,不將他們放在眼里,他們私下里說了什么,我也權當放了個屁。走吧王爺,一起去前廳。”

    蕭濯和凈夜出現的時候,前廳還熱熱鬧鬧的拼酒。

    可蕭濯一身黑衣,凈夜一身白衣,并肩出現的時候,前廳霎時安靜了下來。

    一黑一白,連步伐都是那般默契。

    若撇下這兩人的身份不談,這場景就像是清風朗月,美似畫中仙。

    不知是誰在人群中小聲說了一句:“還挺般配。”

    這一聲打破了沉寂,瞬時烏泱泱一群人便對著蕭濯行禮。

    蕭濯當年在戰場殺敵,軍功無數,那時先帝曾盛贊他是金朝第一勇士。

    后來蕭濯做了輔政大臣,又做了攝政王,戾氣橫生,見者生畏。

    這群人私下里,都說他是金朝第一鬼面修羅,殺人不眨眼。

    蕭濯也沒讓這些人立馬起,他只是扶著凈夜坐在主座,隨后他坐在了長公主那個位置上,與凈夜并立。

    坐穩后,蕭濯才道:“都起來吧,今日是玉王爺生辰,他才是主角。”

    喧鬧絲竹之聲再度響徹,長公主倒是在一旁笑吟吟道:“今日宴請,大家都自在了一些。方才還有人好奇,攝政王送了我二弟什么禮物呢。”

    人群中有大膽的,也跟著附和道:“是啊,聽聞攝政王府珍寶無數,王爺送了什么,也讓我等開開眼。”

    蕭濯端起酒杯,輕飄飄說了一句:“攝政王府的珍寶,如今都是玉王爺的,他想要什么直接去搬好了。至于今日,本王準備了什么禮物,可不能告訴你們。玉王爺自己喜歡便好。”

    這還是蕭濯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下如此,此話,算是坐實了他對凈夜的偏愛。

    這之后,凈夜下去敬酒時,有些喝醉了的,借著膽子同凈夜道:“玉王爺,既然攝政王說他府上的珍寶任您取,什么時候您也拿出來幾樣,讓我等開開眼。我可聽說,攝政王從前喜歡一些古董字畫,府上珍藏了許多真跡呢。”

    凈夜也笑著應和:“是嗎?我都不懂這些,也看不出什么貴重。”

    旁邊有人立馬杵了杵那人,提醒他莫說醉話。

    宴席直到傍晚才休,長公主今日也是累了一天。

    長公主離開之時,蕭濯特意道:“長公主今日勞苦,本王已經派車親自送長公主回去。今年江南進貢的綢緞,本王和玉王爺兩個人,也用不了那么多,剩下來的,本王都派人送到長公主府了,還望長公主莫要嫌棄。”

    這可驚呆了長公主,可她到底還是未曾失禮,只垂首笑道:“那就多謝王爺了。不過這是我自家弟弟的生辰宴,替他操勞也是應該的。”

    蕭濯也難得展露笑顏:“這是自然,長公主與玉王爺姐弟情深。本王也不過是備些薄禮罷了。”

    之后,是凈夜親自送長公主出去的,長公主臨上馬車之前,抓緊了凈夜的手道:“他今夜要在這留宿?”

    凈夜緩過神來,知道她說的是誰,便道:“大概是吧。”

    長公主沉吟稍許,道:“你這小身子骨……”長公主不好說太多,便又斟酌了措辭,道:“你身子骨弱了些,改日我多尋些補藥,給你補補。今日你也累了,要早點休息。”

    凈夜笑著點頭:“謝長姐關懷,長姐也累了,早些回去吧。”

    長公主正欲轉頭,又忍不住好奇道:“那他送你什么了?怎么那么神秘,還不說?”

    凈夜亦笑道:“也沒什么,不過是去廟里求了道平安符。”

    長公主立馬皺眉,一臉嫌棄道:“原來就是這個,我還以為是什么大不了的。果然就算是攝政王,也是這般沒新意的。行了,我先回去了。二弟啊,你今夜可得好好休息,莫要再累著了。”

    待玉王府終于安穩下來,凈夜才長嘆一聲,癱倒在榻上,將腿直接搭在蕭濯身上:“你快幫我按按。”

    蕭濯幫他脫了鞋襪,著人備熱水,等凈夜沐浴之后,又用了姜油,給他輕輕按摩腳底和腳腕。

    “舒緩一些了嗎?”蕭濯輕聲問。

    “王爺哪里學來的這些手段?”凈夜一邊舒服地哼哼著,一邊問道。

    蕭濯老實回答:“沒學過,之前見別人給我按,按多了,我就會了。”

    凈夜原本昏昏欲睡,聽到這話,他立馬坐起來道:“誰給你按的?也脫了鞋襪按?男的女的?年歲幾何?”

    蕭濯伸出手將人按倒在榻上:“正給你按著呢,激動什么?好好躺著。”

    之后,蕭濯一邊用手幫他活絡經脈,另一邊用膝蓋頂著凈夜,調侃他::“怎么?旁人給我松松筋骨,你都吃醋?”

    第050章 我好想他

    蕭濯是個十分謹慎的人, 除非極為信任的,否則他不許旁人近身。

    攝政王府里,更沒有年輕的丫鬟侍奉。

    蕭濯平日里沐浴更衣, 也大多是親力親為,除了近身護衛和兩位嬤嬤, 旁人連蕭濯的寢房都不得靠近。

    這等情況之下,蕭濯還允許旁人給他按摩, 凈夜自然要多想了。

    凈夜伸腳踢了蕭濯一下:“怎么, 我還不能問了?你別轉移注意力, 你先說是什么人幫你按的?”

    蕭濯這才低聲笑了:“是太醫院的許太醫,去年, 這位許太醫已經告老還鄉了。”

    告老還鄉,那年歲應該是挺大了,凈夜放心的“哦”了一聲。

    蕭濯看著他那小表情, 便猜出了他心中的想法,蕭濯低聲問:“這回你放心了?”

    凈夜趴在軟枕上, 忍不住問:“許太醫是多大年歲告老還鄉的, 是真的年歲到了, 還是你將人放回去的?”

    蕭濯嘆了口氣,道:“許太醫若是還在, 院判的位置也輪不到張太醫。只是, 許太醫與我頗有幾分交情,皇上和太皇太后都不想把這么重要的位置交給許太醫去做。許太醫若在太醫院繼續做下去,也實在是為難。故而, 我提早安排了他告老還鄉。如此, 也可平安順遂安享晚年。”

    這一刻,凈夜忽然安靜了下來。他想到天書上的記載, 天書上說,最后小皇帝還是沒有對蕭濯趕盡殺絕,念及他過往之功,答應不牽連他的手足和親人。

    蕭濯從未有過反心,也許他早就料想到了將來的結局,所以早早就把自己信任的人安排妥當了。

    許太醫是,跟誰他多年的兄弟亦如是。

    所以,阿克敦和赫氏千金的婚事,蕭濯明面上橫加阻撓,實則背地里,是希望能極力促成這樁婚事,讓阿克敦有岳家可依。

    他算好了一切,卻并未為自己算過。

    凈夜長嘆了一口氣,看起來有些傷懷。

    蕭濯忍不住問他:“這是怎么了?小主子怎么突然不高興了?”

    凈夜忽然道:“我想同老天許一個生辰愿望,希望能夠實現。”

    蕭濯挑了挑眉:“你還不如同我許這個愿,我比老天靈驗,一定會滿足你。”

    凈夜伸了伸腿,蕭濯立刻收了手,知道他這是不想再按了。

    凈夜慢慢坐了起來,看著蕭濯,一字一字,虔誠無比:“我希望我的王爺,可以長命百歲。”

    寢房內的燭火,燃著暈紅明亮的光。

    蕭濯在這溫暖的光亮下看了凈夜許久許久,最后他笑了出來,抓住了凈夜的手道:“今日是你的生辰,為何不祝愿自己長命百歲?”

    凈夜也跟著笑了:“我不用活那么久,我能一直看著王爺健康平安就好。”

    蕭濯緊緊將他的小主子摟進懷中,恨不能將人揉進骨血里。

    凈夜聽到他在自己耳邊說:“有你在,我也舍不得那么早赴死。我要一直陪著我的小主子,默默守著他便好。”

    凈夜生辰宴之后,蕭濯在玉王府連著留宿了兩日。

    現在玉王爺和攝政王的事,滿京城都知道。

    擁護皇上一黨的老臣,因著皇上待玉親王極好,都不敢怠慢。而擁護蕭濯一黨的大臣們,對凈夜那便就更是殷切討好,生怕得罪了他。

    畢竟那一日,他們都親口聽到蕭濯說,凈夜就算是把攝政王府都搬空了也沒事。

    后來,長公主還無意透露,說是凈夜送給她的珍寶,都是從攝政王府庫房隨意拿的。

    玉親王生辰宴之后,長公主的性子看起來也活潑了不少。

    從前因為她和駙馬情薄,小皇帝也尚未親政,不能護著她,她總是一個人悶在后宅,也不愿意與人來往。

    這些日子,她倒是開懷了不少,邀請了京中不少夫人去她府上作客吃茶,這消息,就是從長公主那傳出來的。

    那些夫人還問長公主:“這個大氅也是攝政王府的東西?”

    長公主笑著道:“是啊,我畏寒,天氣還沒冷,就先拿出來穿著。我那二弟不僅派人送來這狐皮大氅,還專門送來了不少料子。哎呦,我總是不讓他送,我說我這府上料子多得都穿不完,可我那弟弟非得讓我多做幾件,一天換兩套,多換換新衣服,心情也好。哎呦,這寶貝弟弟可真是太疼姐姐了。”

    誰都知道玉王爺如今跟攝政王的事,以后玉王府怕是連個女主人都不會有。

    所以如今,玉親王對長公主格外依賴。

    當然,凈夜有什么好東西也喜歡往宮里送,拿去哄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

    眼瞧著天氣漸冷,凈夜也時常跑到宮里給太皇太后請安,在慈寧宮那蹭地龍。

    凈夜略有些畏寒,不知是不是當初在隱水寺被照顧得不周到,有時候太皇太后那有什么好吃的點心,都會給他留一份,讓他多吃點甜的,身上會暖一些。

    凈夜這一日剛從慈寧宮出來,便被李公公引著去了御書房。

    就在昨日,蕭濯剛去了直隸巡視,如今人就在保定府,蕭濯給凈夜的消息,他大約兩三日就能回來,讓凈夜記得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原本這就是件小事,直隸離京也不遠,凈夜不比從前,不必什么時候都要黏在蕭濯身邊。

    可眼下,等聽到小皇帝的吩咐之后,凈夜才明白,小皇帝是故意將蕭濯支開的。

    小皇帝拉著凈夜道:“潘英如今還在內獄,前些年,朕交代他做了不少的事,可最近朕派人去江南還有寧古塔等各地都調查了一番,發現這潘英卻有不臣之心。朕打算微服出巡,親自查探一番。另外,潘英還同朕說,他尋到了前朝寶藏的所在地,朕打算讓兄長先一步去盛京,朕會為兄長尋個名頭,將兄長派出去。兄長回去休息一下,明日一早便出發,朕后日,就會與兄長會合。”

    這是圣意,可不給凈夜反駁的余地,凈夜當然也不敢質疑。

    他一邊點頭應下,一邊詢問著小皇帝具體事宜。

    小皇帝道:“盛京城有巴彥坐鎮,兄長微服出巡,萬事小心。最好喬裝打扮一下,到時候,朕就說是帶著姐姐入陪都找神醫給你看病。”

    凈夜聽明白了,皇上這是要讓他扮成女孩子。

    巴彥畢竟見過他,而且巴彥就是奉天長大的,對那處十分熟悉。除非改容易貌,換了性別,否則很容易被巴彥察覺。

    除了盛京,皇上還打算去一趟烏珠穆沁部。

    而皇上此次,對凈夜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能讓蕭濯察覺到他們的行蹤。

    也就是說,明日的行程,凈夜只能帶上納其和納多,蕭凜和蕭然是一定要甩開的。

    蕭凜好辦,凈夜隨意找個由頭就可以將人支走。可蕭然是暗衛出身,凈夜直到如今都沒見過蕭然的正臉。

    還好小皇帝說:“你放心,蕭然的事,交給納其,他會想辦法甩開蕭然。”

    凈夜回王府這一路上都在思量,皇上微服出巡,且只帶了他一個人,這是莫大的信任,這事,他也必須要瞞著蕭濯。

    且如今蕭濯人在保定府,凈夜也沒辦法同他商量。

    凈夜身邊有陳良,倒是不害怕出事。且他的輕功練得不差,萬一有危險,就跑為上策。

    再者,凈夜也想知道,小皇帝要尋的前朝寶藏,到底在何處。

    畢竟前朝寶藏所在地,根本就不在盛京。

    小皇帝此番,也不知意欲何為。

    想多無益,趕路最忌諱休息不好。凈夜點了安神香,便沉沉地睡了一覺。

    次日天還未亮,他爬起來,拉著納其和納多,說要吃街邊那家小餛飩。

    就是這么甩開了蕭然,又將蕭凜支回攝政王府拿一盒春卷。

    等到蕭凜發現人不見時,凈夜的馬車已經駛出了京城。

    凈夜倒是給蕭凜留了一封信,信上唯有寥寥幾字:“有要事要辦,歸期不定,看好王府。”

    等到蕭濯從保定府回京時,小皇帝也已經連夜出行,追上了凈夜的馬車。

    上次去陪都盛京,凈夜這一路都得讓蕭濯照顧著。

    可陪著皇上微服出巡便不同了,凈夜是兄長,自然事事都要以皇上為先,這一路上,更要關切皇上餓不餓,渴不渴,連皇上身下的靠墊,都得凈夜親自出手給擺正。

    大約是跟了蕭濯之后,被人侍奉慣了,冷不丁侍奉別人,凈夜竟覺得疲乏得很。

    連陳良都看出凈夜的心緒,他陪著凈夜去河邊打水時,還勸道:“主子若是累了,就不必勉強。您身子骨不好,那些活計,交給下人做也是一樣的,不必親力親為。”

    其實仔細想想,凈夜也沒照顧小皇帝什么,可他還是覺得累。

    以往出行,他都靠在蕭濯的腿上,什么都不必想。

    可跟小皇帝不同,小皇帝年歲再小,那也是天子,伴君如伴虎,凈夜自然得事事小心謹慎。

    凈夜打完水后,便站在河邊看了會兒風景。

    記得上次路過這條河時,天氣還有些熱,如今河面上已經結了一層薄冰。

    那時天熱,蕭濯拉著凈夜在河里洗澡,還在清涼的河水里,快活了半個時辰。

    凈夜長吁一口氣,他沒頭腦地說了一句:“你說他知道我不見了,會不會生氣?”

    納其連忙捂住凈夜的嘴道:“主子,眼下您是陪著皇上出來的,可別再提旁人了。”

    凈夜掃視了一圈,小聲嘟囔道:“這里就你我,我在皇上跟前,自然不會提。”

    納其這才松了口氣。

    之后,納其拎著水桶,凈夜走在前面。

    等行到一顆大樹旁時,凈夜站定,抬頭望了望。

    就在這顆樹上,他趴下來,背對著蕭濯,可蕭濯怕傷到他的膝蓋,硬是沒有應他。

    凈夜解開腳鏈,用蕭濯贈予他的兵器,在樹上劃了一刀。

    之后,凈夜低聲說道:“我好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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