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都說孕婦在頭三個月最要緊,兩個月后,四個孕婦陸陸續(xù)續(xù),都滿了三個月。
純嬪有生育經(jīng)驗,算是最不緊張的,只是也不常出門。
愉貴人妊娠反應(yīng)很大,什么味道都聞不得,也吃不下,以至于只能臥床修養(yǎng)。
黃常在自換了宮女,就整天疑神疑鬼,但太醫(yī)診脈,她的脈象極好,孩子康健,她不敢出門,好在慎貴人時常去同她說話。
位分最高的慧妃,卻是脈象最不好的一個,但也撐過了三個月,這讓慧妃看到了希望。
“娘娘,步攆已經(jīng)備好了。”秀珠道。
“本宮總算能出去透透氣了。”慧妃臉色蒼白,卻又帶著一絲補出來的紅暈。
這些日子,她每日各種補藥,情緒又極不好,已經(jīng)快到了崩潰的邊緣。
“娘娘,您要放寬心,已經(jīng)三個月了。”秀珠一邊道一邊給她披上了厚實的狐裘。
“年關(guān)將至,本宮的脈象若能穩(wěn)當(dāng)起來,這個年,于本宮,于阿瑪,都是個好年。”
“娘娘,脈象已經(jīng)穩(wěn)當(dāng)了。”秀珠肯定的道。
慧妃點頭,緩緩?fù)舛ァ?br />
她實在憋壞了,往日里也不是多愛出去,只是有孕以來,脈象不穩(wěn),她心焦不已,夜夜難眠,久而久之,就情緒波動很大,總覺得憋的慌。
如今脈象穩(wěn)當(dāng),她便迫不及待的出門了。
“去看看梅花罷,昨兒你折回來的梅花甚好。”
“是。”一行人便往梅園而去。
慧妃憋的狠了,只想著透氣兒緩減內(nèi)心的焦慮,所以并沒有提前打聽,梅林可有旁人在。
宮里都知道,自梅花開了,皇上和貴妃時常就會呆在梅林。
當(dāng)慧妃堪堪看到梅花時,便看到了弘歷明黃色的圣駕,浩浩蕩蕩,候在路邊。
“皇上?”慧妃一喜,弘歷偶爾看她,卻總是坐坐就走,能多見一回總是好的。
“娘娘…”秀珠小心道:“貴妃…恐怕也在。”
慧妃反應(yīng)過來,不過心頭騰地生出了一股怒火混雜著不甘。
“怎么?貴妃在,本宮就不能踏足了?”
秀珠低頭:“娘娘恕罪,是奴婢失言。”
“罷了。”慧妃深吸了一口氣。
扶著秀珠的手,緩緩下了步攆,往梅園里面走去。
梅花香味冷冽,讓她的心緒平穩(wěn)了一點點,但還是覺得心中憋悶,慧妃不由得往里又走了一會兒。
只見一道明黃色的身影撞去眼簾,慧妃一驚,皇上?是一個人!
她不由得笑了,快步上前,嬌聲行禮:“臣妾見過皇上。”
剛折下一截梅枝的弘歷側(cè)臉看去:“慧妃,怎么出來了?”
慧妃笑道:“太醫(yī)說,臣妾脈象極好,讓臣妾多出來走走,對孩子好…”
說著,她將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神色溫柔。
弘歷也看了看她的肚子,點頭:“風(fēng)大,你莫要走太久了。”
“謝皇上關(guān)心。”慧妃笑得越發(fā)溫柔,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弘歷卻轉(zhuǎn)身欲走,慧妃只能追了兩步,然后略委屈似的:“皇上…”
“臣妾一來,皇上便要走…是不是不愿意看見臣妾?”慧妃許久不曾這樣撒嬌了,現(xiàn)在撒嬌有些生疏了,加之沒了少女的嬌俏,顯得像是發(fā)脾氣似的。
弘歷看在孩子的份上,重新回頭安慰她:“你身子重,難不成朕還能讓你陪朕散步?”
“你好好回去歇著,朕明日再去看你。”也算是給了臺階了。
秀珠偷偷看到弘歷手里的梅花,已經(jīng)明白過來,很想拉著慧妃走,但眼下,她只能想想,根本不敢動。
慧妃臉色越發(fā)白了:“是臣妾無用。”
弘歷臉色微冷:“貴妃還等著朕,慧妃回去罷。”說罷,轉(zhuǎn)身離去,李玉也大步跟上。
慧妃眼淚嘩嘩掉落,風(fēng)冷,眼淚掉在臉頰,又冷又疼。
“娘娘…”秀珠這才上前扶著她,低聲道:“娘娘,先回宮罷?”
可不能在這里發(fā)脾氣。
慧妃卻不肯走,硬生生站在原地,足足兩柱香,才在秀珠跪地不停的磕頭里,狠狠的道:“回宮。”
梅園中心的亭子外,李玉聽到慧妃離開的消息,也松了口氣,慧妃有身孕,這么賭氣,如果有個三長兩短,可怎么得了?但他又不敢去勸弘歷,弘歷最討厭人威脅了。好在慧妃是最要緊這個孩子的,還是找回了理智,回去了。
“去請個太醫(yī),給慧妃娘娘診脈。”李玉吩咐了一個小太監(jiān),然后自己繼續(xù)守在亭子外。
亭子二樓,弘歷正在畫畫,而溫晚一邊看畫一邊拿著他剛折的梅花輕嗅。
亭子中只有他們兩個,一柄紫砂壺,下方擱了炭,正冒著熱氣,旁邊的熏香,也是煙霧繚繞,乍一看,頗有些歲月靜好。
只是方才窗邊一瞥,溫晚已經(jīng)看到了久久不肯離去的慧妃。
慧妃心緒不寧,性情大變,她早就知道。
只是不知這次意外,會不會讓慧妃對她生出什么怨懟?看來有必要提醒一下慧妃,誰才是她最應(yīng)該恨的人。
溫晚摘下一枚花瓣,緩緩放入口中,弘歷正好抬頭看她,見狀笑了:“什么都吃。”
溫晚拽下另一朵,毫不猶豫的塞進他的嘴里。
“恩…還算…有點味道…”弘歷改口。
溫晚笑起來:“算您識相。”
弘歷放下筆,把她圈進懷里,“委屈你了,只能在這梅園消遣,等明年,就能帶你去圓明園常住了。”
“嗯。”
“但是您能不能先放開我?壓著我流蘇了!”溫晚推了推他。
這旖旎的氣氛,就這么散了。
弘歷松開她,給她理了理流蘇,有點嫌棄:“這么長的墜子,你怎么想的?”
“這叫審美創(chuàng)新。”溫晚冷哼。
“你的審美?”弘歷大笑。“皇額娘都快被你嚇著了,那配色——”
“其實那配色…細看以后…也不是不能入眼…畢竟只是一個草圖,燒制出來興許顏色就變了…”弘歷在她兇狠的眼神里改口。
“年前就能燒出一爐,到時候你自己用罷。”
“那不行,我怎么也要孝敬太后,也送您幾件,那茶杯就極好,您日日用著,也能念著我。”溫晚冷笑。
“我本就日日念著你,茶杯什么的,多余了!”弘歷在她頸間廝磨。
“大家…一場…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誰讓您吩咐人燒制的,不就是想看我的笑話?!”
“而且,創(chuàng)新…無論美丑…難得是它的出現(xiàn)…打破了現(xiàn)狀…”溫晚意有所指。
讓弘歷在潛移默化中接受世界需要改革創(chuàng)新。——這是弘晝的意思。
溫晚當(dāng)然不愿做這種無用的事,但弘晝給的太多了——她想知道的,弘晝總能給她打聽個七七八八,他宮中也有人,都不必溫晚自己聯(lián)絡(luò),他就可按照她的意思,幫她布局,前朝那里,他也有時時注意,讓她不至于對朝堂的動靜一無所知。
所以偶爾她想起來了,話趕話到了,也會說一句,也只一句而已。
“你這話讓我明白了一事。”
“弘晝?yōu)槭裁匆阅躯溩庸#∨d許他那個灌了水的腦袋,就是為了所謂的創(chuàng)新?!”弘歷一臉的無奈。
“他吃麥子梗?”
“堂堂王爺,會這么蠢?他身邊的人也不攔著?不會是要裝傻吧?怕您把他…”溫晚做了個咔嚓的手勢。
弘歷??
“你這個腦袋里面又在想些什么?”
“我沒事殺他一個廢物干什么?”
“因為他是廢物,所以您不會想著殺他,但萬一他不是呢?我跟你說,我最近跟太后一起看史書呢…”
弘歷無奈的圈著她:“史書深奧,你們還是少看…多排點戲罷!抽空我陪你看戲…上次那個戲就不錯…”
“那個戲還不夠好…我又改進了劇本…我跟你說…”溫晚順著他的話兒改了話題。
潛移默化,這個主意不錯。
弘晝想改革,遲早露出馬腳,弘歷留心到了,定然會發(fā)現(xiàn)弘晝不是他想的那么蠢,到時候不知道會留著他物盡其用還是干脆殺了,但無論哪種,都能讓溫晚拿到更多的世界獎勵。
一個被當(dāng)作游戲的世界,縱然改了,又能如何?
另一個世界的人受過的所有苦難,都不可能當(dāng)做不存在了!
鐘粹宮。
章太醫(yī)診完脈,苦著臉道:“娘娘,您不可這樣心緒不寧…”
“微臣再開一個方子,您還需要再養(yǎng)幾日。”
慧妃急了:“孩子如何?!”
“娘娘心緒不穩(wěn),極容易影響胎兒。”章太醫(yī)的意思不言而喻。
慧妃眼淚又下來了:“本宮…本宮也不想的…本宮只是控制不住。”
“微臣在藥方里加一點靜心凝氣的藥,但也不敢過量,娘娘還是要自我疏解才是。”
“本宮明白了,有勞太醫(yī)。”慧妃擦了擦眼淚,示意秀珠給太醫(yī)賞賜。
太醫(yī)走后,秀珠看著慧妃,也是悲從心來:“娘娘…孩子是最要緊的。”
“您喝了多少藥,吃了多少苦?才熬到現(xiàn)在?您應(yīng)該好好養(yǎng)胎,外頭的事,不必再爭,不必再理會了才是…”
慧妃眼淚一滴滴墜落:“本宮…知道了。”
“明日,你去稟告皇后娘娘,本宮胎像不穩(wěn),要安心養(yǎng)胎,以后不能去請安了。”
皇后本來就免了她請安,但慧妃心神不寧,經(jīng)常就去請個安,見了那些人,又更加心神不寧,如此反復(fù),也是惡性循環(huán)了。
此刻,她終于下定決心不再出門,眼不見心不煩。
“再讓人送只乖巧的貓來,看著解悶兒。”
“是!”秀珠低頭,也擦了一把眼淚。
第122章
鐘粹宮。
“娘娘,瞧著氣色好多了。”慎貴人坐在下首笑道。
“一碗碗的藥喝著,氣色再不好,也好了。”慧妃手里拿著串佛珠慢慢的轉(zhuǎn)著,她閉門不出,總要想法子消遣,對那貓兒狗兒很快失了興趣,秀珠便勸她,不如禮佛,就當(dāng)給孩子積福。
“說到底,也是本宮的身子沒用,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卻總是…”
章太醫(yī)三日就來請一次脈,脈象卻越來越差。
“按說,娘娘這個月份了,應(yīng)該能感覺到孩子動了?黃常在說孩子動了有幾日了,還把她嚇得跟什么似的。”慎貴人道。
慧妃聽了,臉色越發(fā)難看:“本宮,比不了黃常在,她的孩子,聽說,脈象最是有力。”
“黃常在,宮女出身,大字不識幾個,您說,這樣的身份,孩子在她的手里養(yǎng)著,實在可惜了。”慎貴人嘆氣。
“嬪妾聽說,黃常在那胎竟有七分可能,是個阿哥呢…”慎貴人這句放低了聲音,頗有些憤憤不平。
“您不知道,嬪妾每天看她那得意的臉…嘔死嬪妾了!”
慧妃嘆了口氣:“她出身低微,但一個康健的阿哥,就能讓她翻身,到時候,也不知道誰嘲笑誰了。”
慎貴人一臉不甘心:“娘娘!欽天監(jiān)不是給您算過了…就是黃常在這胎,礙著了您肚子里的皇子!您卻還想著,讓她生一個康健的皇子出來!那不是更…”
“您偏不讓人把這事告知皇上!自己把苦往肚子里咽!嬪妾都急死了!”慎貴人一副真心為慧妃的樣子。
“告訴皇上?呵。”
“你看皇上在意哪個?四個孕婦,都抵不上貴妃的一根手指!”
“本宮的孩子弱,黃常在的孩子康健,可說到底,都是皇上的骨肉,他會因為一個弱的孩子,而不要那個康健的么?欽天監(jiān)也不敢說,黃常在的孩子沒了,本宮的孩子就能好起來…”
“那就這么看著那黃常在這般得意?咱們整天以淚洗面?!”慎貴人咬牙切齒。
慧妃垂眸不語。
半響,搖了搖頭:“本宮要給肚子里的孩子積德。”
“娘娘您什么都不必做。”
“自有嬪妾呢!”慎貴人道。
“這樣的事,一個不小心,你可就…”慧妃猶疑。
“你倒是比本宮都急!”
“雖說是本宮讓你親近黃常在…可若你實在不愿意見她,本宮也不為難你。”
慎貴人搖頭:“娘娘真不必試探嬪妾,這話嬪妾當(dāng)初就說過,今日再說一回:嬪妾不得寵,不管是為著什么,嬪妾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得寵了,嬪妾縱然再謀劃,也無濟于事,嬪妾認了,但嬪妾不能讓自己這一輩子,就這么活活熬著!嬪妾要個孩子!”
“嬪妾還是原來的所求,嬪妾想要娘娘替嬪妾,爭得三阿哥!”
“原來是沒得選,只能要三阿哥,可現(xiàn)在,黃常在的孩子,甚至那愉貴人,也不是不能想,你一心幫襯我,我也當(dāng)幫你一把。”慧妃緩緩勸道。
“嬪妾有自知之明,娘娘說的這兩個孩子,嬪妾是沒資格的,但三阿哥,出生有波折,且讓貴妃當(dāng)年差點受了委屈,皇上又對三阿哥最淡,加上娘娘為嬪妾爭取,尚且有一博之力。”
“若是不成,嬪妾也絕無怨言。只能說嬪妾命該如此!”慎貴人神色鄭重,仿佛已經(jīng)孤注一擲。
“本宮最喜歡你身上的這股兒勁兒。你又曾助我復(fù)寵,還除了完顏氏那個蠢貨。”
“本宮也是真心想助你,得償所愿。”
“只是純嬪,太沉得住氣,咱們多次試探刁難,她都不動怒,不曾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兒,一時也拿她無可奈何。”慧妃眼神多少有些虧欠之意。
“娘娘,機會是得自己爭取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嬪妾想要三阿哥,就不能等著三阿哥掉到嬪妾的懷里。”
“嬪妾不僅是想替娘娘除了黃常在這個禍害,保娘娘的子嗣安康,也是把純嬪拽下來。到時,三阿哥能不能讓嬪妾撫養(yǎng),就看娘娘的了…”
“本宮自然會盡全力助你。”慧妃表明立場。
“嬪妾相信娘娘…只是嬪妾還是那句話,若是不成,嬪妾也認了,只當(dāng)自己命不好,畢竟這三阿哥,沒了純嬪,是嫻嬪娘娘最有機會,然后才能輪得到嬪妾…”慎貴人嘆了口氣。
慧妃眼神驟然變得冰冷:“嫻嬪。”
“放心吧,就是皇后娘娘,也不愿意嫻嬪得這個孩子的。”
“若說不得寵,嫻嬪娘娘首屈一指,但嫻嬪出身后族…皇上再不喜歡,還是會高位相待,只要她無錯,這輩子,熬也熬到貴妃的位分了…”慎貴人有些羨慕似的。
慧妃垂眸,“嫻嬪安分守己,得確讓人無可奈何,可事在人為,人心,都是肉長的…”
她沒有明說,慎貴人也不明問,只當(dāng)聽不懂。
兩人又謀劃了幾句黃常在一事,慎貴人就離開了。
秀珠給慧妃端了燕窩來,低聲問道:“娘娘,您真信這慎貴人?”
“自然不信。”
“但她聰明,狠毒,是個能用的。”
“她自己要去算計純嬪和黃常在,關(guān)本宮什么事兒呢?”
“本宮,干干凈凈。”
“不過,她若是真能做成了,本宮,倒不介意幫她一把,畢竟三阿哥,于本宮的孩子,是沒有威脅的。”
秀珠有些憂慮,不過沒有多言,又道宮外遞了消息來,“大人說,就這幾日了。”
慧妃大喜:“本宮,總算聽到點好消息了。”
“娘娘…太醫(yī)說了,您不可心緒波動太大啊…”秀珠著急的道。
慧妃臉色果然已經(jīng)不太好了:“叫章太醫(yī)來…”
“然后,就說慎貴人沖撞了本宮…罰她抄經(jīng)…私下里,你送些好處給她,挑點好的…用人嘛…本宮不能寒酸!”
“是是是!奴婢明白,您先顧著自己的身子!”秀珠忙應(yīng)著,扶著她去床上躺下,然后一疊聲兒的讓人去請?zhí)t(yī)。
五日后,嫻嬪父親貪墨賑災(zāi)銀子被下獄的消息,在后宮中流傳開來。
“娘娘…嫻嬪娘娘去長春宮了。”何嬤嬤道。
溫晚點頭:“她心知肚明,求誰都無用,但是為人女,不能眼睜睜看著阿瑪被問罪。”
“交代宮中諸人,不得議論此事,不得為難延禧宮中的人。”
“是!”何嬤嬤點頭。
“娘娘,花房來送花了。”春然進來道。
“今兒是什么花兒?”
“是杜鵑花。”
“這個時節(jié),還能讓杜鵑開花,花房有心了。”
“送進來罷。”
“是。”
不一會兒,一個小太監(jiān)抱著一盆杜鵑花進來了,只是小太監(jiān)瞧著很眼生。
溫晚看了眼杜鵑,說了句賞,小太監(jiān)謝過,就磕頭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溫晚找理由獨處,自己對著那盆杜鵑花,打量了起來,最后在花泥里,找到一張紙,疊的像個護身符,里面用拼音寫著一句話:“慧妃,嫻嬪。”
溫晚將紙暈染在洗筆的水里,看字跡漸漸消失。
原來是慧妃的阿瑪弄倒了嫻嬪的阿瑪?
她能知道,嫻嬪,想必也能知道。
嫻嬪,恐怕要忍不住了。
長春宮。
皇后看著嫻嬪:“咱們兩個,也不必說那些虛言,后妃不得妄議朝政,本宮更不能現(xiàn)在去闖養(yǎng)心殿,給你求情,本宮能做的,就是想法子,讓你見皇上一面,你當(dāng)面陳情!”
“嬪妾謝皇后娘娘大恩!”嫻嬪跪地叩首。
“只是,嬪妾向來不得圣心,即使見到皇上,他也未必肯聽嬪妾的陳情…”
“嬪妾身在宮中,實在無能為力,只求皇后娘娘,可否讓您的阿瑪…相助一二…嬪妾必然感念娘娘大恩。”
皇后嘆了口氣:“你當(dāng)知,縱然那是本宮的阿瑪,本宮也不能與他議論朝政…此乃大忌。”
“你經(jīng)這樣的大事,心神不寧口不擇言,本宮不怪你。”
“你先回延禧宮罷,皇上那里,本宮會盡力相勸的。”
嫻嬪眼眶通紅:“皇后娘娘,嬪妾知道,嬪妾太為難您了,只要您愿意幫嬪妾這一次,嬪妾以后,唯您馬首是瞻!”
她低聲道:“嬪妾知道,貴妃實則心機深沉,富有謀算…您豈能安心…嬪妾可以——”
皇后皺眉,“嫻嬪!慎言!”
“你這話!本宮當(dāng)沒聽過!但你若再說這樣狂悖之語,本宮必然要罰你的!”
“嫻嬪!本宮與你!不是一種人!你不要以己度人!”
“貴妃亦不是你想的那般!”
嫻嬪低頭,沒有再說話,皇后看著她,卻生出了一股冷意。
“本宮一直不懂,慧妃是如何得罪了你。”
“如今,卻是知道,不管是為著什么,你的心里,都是有自己的一桿稱。孰是孰非,你只自己定奪。”
慧妃哪怕只給了一個不屑的眼神,在她這里,恐怕也是十惡不赦的大罪。
“嫻嬪,你回去罷。”
“是!”嫻嬪靜靜的磕頭,離開了。
皇后緩了緩,對彩柳道:“去慈寧宮。”
“然后,透個話兒,給永壽宮…”皇后輕聲說了幾句。
彩柳一臉鄭重的點頭。
第123章
慈寧宮。
太后聽完皇后的話,有些為難:“按理,母族不妥當(dāng),是會治后妃一個不曾規(guī)勸的罪,但后妃在宮中不易,這個罪便甚少真的治過,若有孩子,還要看在孩子的份上,減一些她母家的罪過。”
“如今,皇帝的意思,是不牽連嫻嬪,甚至不牽連烏拉那拉氏的族人,烏拉那拉氏的榮耀依舊在。”
“那后宮里,也就沒有動嫻嬪的理由。”
“臣妾明白,臣妾也不想為難皇額娘,只是嫻嬪心生怨懟之心,臣妾苦勸不得,才想讓嫻嬪前去佛前靜一靜心。”皇后也是滿面愁容。
太后又想了想:“皇后,先回去吧。此事,讓哀家再想想。”
“是!臣妾告退。”皇后沒有多言,便行禮離開了。
宋嬤嬤給太后換了茶,擔(dān)憂的問:“太后,嫻嬪心機深沉,您是知道的,皇后的擔(dān)憂,也不無道理。”
“哀家知道。”
“但,后宮這么多雙眼睛看著呢?哀家也不能做的太絕,寒了眾人的心。”
“皇后娘娘恐怕是知道此事太過難辦,所以才一點彎彎繞都不同您耍的,直接就告知了。”
“皇后也不容易,她并非是要落井下石,若不是嫻嬪…皇后定然是善待她的。”太后淺淺喝了口茶。
“你去問問,嫻嬪的動靜。”
“是!”
宋嬤嬤是約莫兩刻鐘回來的,“太后,嫻嬪就跪在養(yǎng)心殿到永壽宮的必經(jīng)之地。”
“這是想等著皇上經(jīng)過,然后為她的阿瑪求情呢。”
太后思慮片刻:“再看看罷。”
與此同時,溫晚也得了消息,嫻嬪跪在離她宮門不遠的地方。
“娘娘,可要讓人去勸勸?”何嬤嬤道。
“也沒有跪到咱們宮門口,怎么勸?”
“總不能顯得,連讓人為父求情的機會都不給人的罷?讓人留意著,若嫻嬪有什么不適,去照應(yīng)一下。”溫晚道。
“那皇后娘娘的意思呢?娘娘可要去慈寧宮?”何嬤嬤輕聲道。
“慈寧宮要去,但并非去助皇后娘娘。”
何嬤嬤一愣,娘娘難道有了什么野心?!
若是娘娘有了野心,她也當(dāng)跟著調(diào)整心態(tài)…
不等何嬤嬤思維發(fā)散,溫晚又道:“你親自去皇后宮中,就說,皇后娘娘可還記得陳氏?”
何嬤嬤反應(yīng)了片刻,道:“娘娘是覺得嫻嬪同那陳氏一般?不在后宮中也能…”
“極有可能,嫻嬪可比陳氏厲害多了,定然不會留下什么馬腳,若是這樣,把她弄出宮,倒替她做了不在場證明了!”
“若是毫無證據(jù),我跟皇后硬要說嫻嬪心思叵測,皇上七八分會信,但也很難處置。”
“而且,嫻嬪竟然同皇后撕破臉,這對她無半分好處,她到底想做什么?”
同歸于盡?!
溫晚只覺得這個荒誕的可能更大些。
“這幾日,要注意咱們宮中的一切,尤其是小廚房,還有那個吉祥缸,水要每日暖著,不能結(jié)冰!”
“這話,跟皇后也提一提…”
“是!奴婢明白。”何嬤嬤見她這般,也想到了某個可能,不由得冒了冷汗。
冰天雪地,嫻嬪終究沒等到弘歷經(jīng)過,就跪暈了過去,許多派人將她送了回去。
溫晚得了消息后,又讓人給她請了太醫(yī)去,還讓何嬤嬤去關(guān)切了一番,顯得貴妃很待見嫻嬪似的,內(nèi)務(wù)府那些見風(fēng)使舵的,便補了炭火等物過去,延禧宮的日子,便沒有多難熬。
嫻嬪這一暈,倒是沒有大礙,太醫(yī)只說是憂心過度,但嫻嬪身子骨好,養(yǎng)兩日便好了,可還沒等她繼續(xù)去跪,后宮中又得了一個消息:嫻嬪的阿瑪,在獄中,自盡了。
但不過七八日的功夫,又查出她的阿瑪其實也是冤枉,弘歷便下旨,賜了她額娘一品誥命,以作寬慰,而后,又在正月里,給嫻嬪晉了位分,為嫻妃。
溫晚聽了消息,不由得自己嘆了一句:“慧妃,真是…殺人誅心啊。”
被冤枉,可卻丟了命,遠比真的犯了事,死了,更讓人不甘心,更讓人心痛。
慧妃這是恨不得讓嫻妃痛死。
嫻妃晉封后的第一次請安,久不露面的慧妃果然來了。
“慧妃娘娘,您可算出門走走了,嬪妾們可都盼著同您說說話呢。”慎貴人笑道。
“本宮聽到嫻嬪姐姐晉了妃位,特來恭賀。”慧妃撫摸著肚子,勾唇一笑,她今日特地上了妝。
“嫻妃姐姐,榮升妃位,可喜可賀!”
眾人聽這話,也紛紛起身恭賀嫻妃。
眾人先是紛紛恭賀。
“賀喜嫻妃娘娘!”
“恭喜嫻妃娘娘!”
“恭賀娘娘榮登妃位…”
眾人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凌遲在嫻妃心口的刀鋒。
慧妃笑的十分暢快,像是真心替嫻妃開心似的。
嫻妃始終端坐,不發(fā)一言。
皇后姍姍來遲,臉色淡淡的看了眼慧妃:“看來慧妃,身子大好了?”
慧妃趕緊起身:“回娘娘,太醫(yī)說臣妾胎像已經(jīng)穩(wěn)固,所以臣妾便來給皇后娘娘請安,也能跟姐妹們說說話。”
皇后點頭:“那可是大好事。”
“只是太醫(yī)似乎也說了,你的心緒要穩(wěn),切忌大喜大悲,你當(dāng)小心才是。”
“是!臣妾明白。”
皇后敲打了一句,便岔開了話,又問了另外三個孕婦情況如何,自然都說極好,還能繼續(xù)來請安說話。
“純嬪,聽說三阿哥最近愛踢球?本宮這里有幾個鞠球,是永璉拿回來的,說要送給三阿哥,但最近他學(xué)業(yè)太緊,自己倒沒有功夫親自去送,便讓本宮轉(zhuǎn)交。”
“多謝娘娘,多謝二阿哥。”純嬪起身謝恩。
“永璋太淘氣,臣妾只能給他玩一玩這些,也是消磨他的精力,不然,每每半夜都不肯睡的。”
“男孩子嘛,都是這樣的。”皇后笑道。
“聽純嬪這么說,臣妾倒希望自己肚子里是個公主了,臣妾最貪睡了,若是個阿哥,熬的臣妾不得睡,可太煎熬了。”慧妃笑盈盈的接了句話。
“嬪妾也想得個公主,有大公主一半嬌嫩可愛,嬪妾就知足了。”愉貴人也跟著說了一句。
“青姝,如今正鬧著學(xué)騎馬呢!”皇后提起女兒,不由得眉眼溫柔。
“也不知青姝怎么同貴妃撒的嬌,貴妃你竟送了她一匹小馬駒,可太合她的心意了,這些日子,鬧的本宮是頭疼的很呢。”
“大公主說,若學(xué)會了騎射,要給太后和臣妾獵白狐做裘衣,臣妾恨不得再送公主兩套弓箭。”溫晚笑道。
“你可別再慣著她!這話讓她聽到了,可得天天去永壽宮磨你。”
“臣妾能得大公主作伴,那再好不過,臣妾明兒就讓人給公主做兩套騎服。”
皇后頭疼的很似的:“可不敢惹你,青姝竟越發(fā)跟你一個性子了。”
“貴妃娘娘如此喜歡大公主,想必是想有孩子作伴了?娘娘自己生一個,可不知會養(yǎng)成怎樣英姿颯爽的樣子呢。”慎貴人又接話了。
溫晚笑瞥了她一眼:“還是罷了,本宮,怕疼。”
眾人一愣,而后,紛紛笑了起來。
一向很少同溫晚說話的慧妃都忍不住了:“貴妃,莫不是因為怕疼,才不肯要孩子…”
所以,不是貴妃生不出來?!
是她根本不要!
溫晚笑而不語,倒像是默認了。
眾人心中心思又是一番思量。
慎貴人笑的很有深意,低低說了一句:“貴妃雖說怕疼,但貴妃慈愛,對宮中每個孩子都極疼愛呢。可見,貴妃還是很喜歡孩子的。”
這話說的像是夸獎,可幾個孕婦卻不由得變了臉色。
貴妃自己不想生,又喜歡孩子…那意味著什么?
貴妃很可能要別人的孩子養(yǎng)著?!
而皇上,一定會答應(yīng)的!
“本宮看皇后娘娘和純嬪,對幾個孩子,操心甚多,看著也是害怕,本宮自己都整日糊里糊涂,如何照顧好一個孩子?慎貴人,倒是自以為了解本宮呢?”
慎貴人立刻起身行禮:“是嬪妾妄猜貴妃的心意,嬪妾知錯。”
“罷了。慎貴人每日就愛串門,可見慎貴人,不是喜歡孩子,是喜歡姐妹們呢!”
慎貴人尷尬的低頭,不敢再言語。
皇后也看了眼慎貴人,“愛串門倒也不是錯,只要別擺弄是非,以己度人就好。”
“好了,都散了罷。”
“是!”眾人行禮告退。
溫晚先行,然后是慧妃嫻妃等。
慎貴人特意慢了腳步,同黃常在一起回去,也沒有坐步攆,而是慢慢走著說話——天氣好起來后,她倆幾乎每日都如此。
到無人之處,黃常在先急切的開口道:“妹妹!”
“慧妃會不會真的…”
“妹妹拿話,才是真的一語驚醒夢中人啊!我竟然不知貴妃有這個心思!”不等慎貴人說話,黃常在就又自己道。
“姐姐,我也是貴妃說怕疼,又疼愛大公主,才想到的。”
“一著急,就說出口了。”
“貴妃這會兒不定怎么惱怒我呢!”慎貴人似乎十分后悔。
“貴妃雖然給自己找補了幾句,皇后娘娘也幫襯著,可是明眼人都知道,貴妃定然就是這個意思,怪不得后宮風(fēng)平浪靜呢!貴妃壓根不想你們這些孕婦出事!不然她的孩子從何處來?!”
“可是…可是貴妃…也不一定會選我的孩子…對吧?”黃常在都要哭了。
“這誰知道呢?”慎貴人嘆了口氣。
“如果貴妃想要兩個孩子呢…”
“慧妃的孩子,聽說不太康健…又是妃位,貴妃未必會奪她的,剩下三位,純嬪,同貴妃交好…”
“如此就剩了姐姐和愉貴人了。這會兒,愉貴人恐怕也反應(yīng)過來了。”
黃常在震驚了:“所以我無論生的是公主還是阿哥…貴妃都會要去?!”
慎貴人微微點了點頭。
黃常在身子顫了纏,紅了眼眶。
“姐姐,先回去再議…”慎貴人扶著她道。
黃常在環(huán)顧四周,雖說這里空曠無人,但自己紅著眼落了淚,若再往前,被人看到也是不好,只能強忍著,同慎貴人回了宮。
一回去,黃常在顧不得休息,就拉著慎貴人哀求,讓她替她想想法子。
“姐姐,不是妹妹不幫您,能有什么法子呢?”
“愉貴人先不說,姐姐你…哎…太醫(yī)都說了,是個康健的阿哥…你說,一個阿哥,若是親額娘在,怎么能同養(yǎng)母親近?”
黃常在更加驚懼:“貴妃想去母留子?!”
“這誰知道呢?可一些傳言里,這樣的事,還少嗎?”
“圣祖爺那時候,許多孩子都是給別人養(yǎng)的,可十有八九都養(yǎng)不大好…哎…”
“姐姐,那可是貴妃啊,皇上的心尖尖,你說,貴妃所要,誰能攔住?皇后娘娘都不能!且皇后娘娘,未必就不希望貴妃養(yǎng)別人的孩子…畢竟養(yǎng)子哪里比得上親子?貴妃沒有親子,就很難影響二阿哥…”
“若真要我想法子,我看姐姐,還不如直接向貴妃投誠,貴妃看你識趣,說不定到時候,只要孩子,留姐姐一條命也未可知呢!”
“只是姐姐,要十二萬分的識趣才行…”
黃常在終于被慎貴人嚇得暈了過去。
慎貴人不緊不慢的擦了擦嘴角:“來人,請?zhí)t(yī)。”
黃常在很快被救醒,但還是驚恐不安,慎貴人又時不時過來“勸慰”,如此不過十余日,黃常在胎像就不太穩(wěn)當(dāng)了。
為著孩子,弘歷過來看了看,黃常在可憐兮兮說了幾句似是而非的話試探,弘歷一聽就聽出了她的意思,十分膈應(yīng),他怎么會讓溫晚養(yǎng)別人生的孩子?!
別當(dāng)場訓(xùn)斥了幾句黃常在不敬貴妃,黃常在聽岔了意思,以為是弘歷嫌棄她不識趣,弘歷走后,又暈了過去。
等醒來,慎貴人又又又來了。
“姐姐,是不是憋的太狠了,這幾日你都不肯出門,不如出去走走,太醫(yī)說,多走動對孩子好。”慎貴人不緊不慢的勸著。
黃常在虛弱的抽涕:“走動又能怎么樣呢?孩子再好,也不是我的了。”
“姐姐,留得青山在…”
“你要振作起來!你好好的,咱們才能從長計議。”
慎貴人好說歹說,加上湯藥輔助,黃常在終于有了點精氣神,第二日,便同她出門了。
“姐姐,這邊清靜…我們?nèi)ミ@邊罷。”慎貴人指著一條小路道。
黃常在點頭,宮中御花園不大,她早就走遍了數(shù)次了,這條小路盡頭是假山群,穿過假山群就到了小湖邊了。沿著湖邊再走兩步,就是一個碧波亭,剛好可以歇歇。
“今兒太陽倒是好,身上總算暖起來了。”黃常在勉強笑了笑。
“多曬太陽,對孩子好…”慎貴人笑道。
“前面那塊石頭十分平滑,姐姐不如先坐坐?到亭子未免遠了點,姐姐剛出門,可不能累著。”
“好,妹妹你太細心了。”黃常在很感動。
“還好妹妹一直不嫌棄我…”
“姐姐又說這話了!好沒意思!”慎貴人嘆氣。
“好好好,我不說了,患難見真情,我記在心里了——啊!”
黃常在突然驚呼起來:“疼…”
“快來人啊!”慎貴人發(fā)出了比她大的多的喊聲。
“姐姐!你怎么了?!”
“這是誰的球?!”
“救命啊!”
兩人身邊的宮女也跟著喊了起來。
很快,一群人就從假山另一邊跑了過來:“這…”
為首的太監(jiān)趕緊過來行禮:“兩位小主,奴才是三阿哥房里的,方才那鞠球是——”
“這球砸到了黃常在的肚子!”慎貴人厲喝。
太監(jiān)們大驚:“這這這…”
這怎么能這么巧?!
他們是隔著假山踢的!還能踢到一個孕婦的肚子!
太監(jiān)們的冷汗水都下來了,跪地磕頭:“奴才不是故意的!”
慎貴人氣的厲害:“黃常在身懷龍嗣,若是孩子有什么三長兩短,你們都等著陪葬吧!”
她不停的罵這些太監(jiān),顯得氣急了,一刻鐘后才停止,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太醫(yī)呢!太醫(yī)怎么還不來?!”
“可能把姐姐先抬回去?!”
黃常在的宮女,一邊哭一邊道:“貴人,還未請?zhí)t(yī)…”
“蠢貨!那你在做什么!你主子不好了,能有你的好?!”
“奴婢這就去…”宮女趕緊跑了。
慎貴人又罵了幾句,才讓人傳了步攆來,把黃常在抬了回去。
孩子,果然沒有保住。
何嬤嬤聽說了,就匆匆報給了溫晚。
“我以為她是想嚇死黃常在,沒想到,她做那些,是為著讓黃常在胎像不穩(wěn),然后才能一擊即中。”
“這個女人,越來越狠了。”
何嬤嬤臉色不太好看:“娘娘,這樣的人,留不得了。”
溫晚搖了搖頭:“還不行。”
“留著她,是為著嫻妃,動了她,嫻妃就少了刀,又不知何時才會動手,不能總這么等著。”
“嫻妃最近心緒已經(jīng)快要穩(wěn)不住了,我們再等等。”
“嫻妃的人,我們只找出了那么幾個,我總覺得不止。而且,嫻妃必然另有依仗,不把人揪出來,咱們遲早得吃虧。”
“嫻妃的人,只能是她的姑母給她留下的,經(jīng)過這么多年,應(yīng)該也不多了…”何嬤嬤道。
“不過奴婢不太明白,慎貴人為何要害黃常在,就為了陷害純嬪和三阿哥?”
“她同純嬪,說到底也沒有那么大的仇啊,當(dāng)初還是她自己先招惹人家純嬪的。純嬪娘娘這么久了也沒真的怎么樣她,反而她要趕盡殺絕,也太惡毒了。”
“所以說。這種人,心思實在與常人不同,嫻妃能用她,是嫻妃的本事,也說明嫻妃比她更可怕。”
“嫻妃娘娘把自己撇的太干凈了。”何嬤嬤有些擔(dān)憂。
“再等等,嫻妃絕對不是只要折騰純嬪。”溫晚神色凝重。
“她定然還是要先沖著慧妃去,到時候,咱們只要在最關(guān)鍵的時候,插上一手,最好,能讓她功虧一簣,若是不能,至少也能讓她亂了陣腳,從而露出馬腳來…”
如果不是太難以下毒,也根本無法買通個太監(jiān),把嫻妃直接殺了,溫晚一點兒也不想同嫻妃這樣的人打持久戰(zhàn)。
若不是溫晚早就察覺嫻妃的不對勁,那可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即使知道,她也不敢輕易布局去陷害嫻妃,怕被她看破然后反手利用,打破自己的人設(shè),且相對于布局,她更擅長去找別人的漏洞,然后一擊斃命,她出手越少,就越干凈,弘歷才越難以察覺——某些時候,她比嫻妃更不自由。
“娘娘,不如想法子讓慧妃先出手?”
“慧妃自己心知肚明,她也沒放過嫻妃呢!”
何嬤嬤嘆了口氣:“這倒也是。但總歸,慧妃是斗不過嫻妃的,慧妃倒了,若咱們沒有趁機摁住嫻妃,下一個…”
說不得就是要沖著永壽宮了。
這嫻妃極有耐心,找準了目標,就能等上數(shù)年去謀劃,又擅長抓住一切意外,誰也不愿意被這么個人盯著。
“但也可能嫻妃只是同慧妃有私仇,報了仇就不會再謀劃別人。”溫晚道。
“不過我們不能賭罷了。”
“皇后娘娘都動了讓嫻妃出宮的心思,必然是嫻妃確實心性不好。”何嬤嬤道。
“你這么一說,我突然想到一個可能,嫻妃為什么要在皇后那里露出馬腳?會不會根本就是她故意的?”
“故意讓皇后把她送出宮?”
“極有可能,她是想出宮避嫌。”
“不過她恐怕也只是試試,成固然好,不成就不成,并沒有什么妨礙。”
“就像那慎貴人,那慎貴人行事,已經(jīng)能看的很明顯了,她抓住機會就會算計一把,不成她立刻就止住了,但絕不放過任何一次機會。”
何嬤嬤點頭,“這樣的人,其實不在少數(shù),宮中的日子,熬久了,原本不是這種性子的,說不得也就變成這樣了。”
“慧妃娘娘其實也能看出慎貴人這個性子,只是覺得,自己能防備住。”
溫晚喝了口茶,淡淡的道:“她的確信不過慎貴人,只是利用而已,可若她知道慎貴人是嫻妃的人,那定然會想法子把慎貴人廢了。”
那樣的話,嫻妃就又得重新布局。
溫晚可等不了。
“可就算咱們?nèi)グ凳荆坼参幢匦旁蹅兡兀吘梗緵]有證據(jù),慧妃還會覺得是我們挑撥離間。”何嬤嬤以為溫晚是過意不去,立刻勸道。
第124章
溫晚絲毫沒有過意不去的意思,同何嬤嬤說了一會兒后,就起身收拾了起來。
發(fā)生了這樣的事,她作為貴妃,怎么也要去走一趟的。
果不其然,很快,皇后那里就派人請她過去,卻是去的長春宮,并非黃常在的宮里。
她的步攆剛到,就看到正在離開的圣駕,弘歷應(yīng)該是剛到,等她進院子,只見弘歷正在影壁處站立,不等她行禮,就道:“方才李玉看見你的步攆在后面。”
所以便在這里等著她?
“進去罷。”弘歷神色不太好。
“黃常在可是——”溫晚低聲道。
“她福薄。”弘歷淡淡的道。
“這個孩子…亦同我無緣。”這句倒是帶了傷心。
溫晚只能道:“皇上節(jié)哀…”
“真是最毒婦人心!”弘歷聲音透著怒氣。
溫晚驚訝的看了他一眼,她如今已經(jīng)算了解他一點了,他的怒氣似乎不是對三阿哥的樣子。
“皇上是覺得,此事另有蹊蹺?”
“嗯。”
說話間兩人已經(jīng)進到屋里,皇后迎了過來,給弘歷見禮,溫晚避開,然后給皇后行禮。
“妹妹來了。”皇后道。
各自落座后,弘歷直接道:“皇后如何看?”
皇后顯然早就思量過了,毫不猶豫的道:“臣妾只覺得太巧了。”
“已經(jīng)派人又去假山細查了,一寸都不會漏。”
“嗯。”弘歷點頭,表情終于松了些。
“皇后心中有數(shù)便好。”
“朕亦讓人過去查看了。”
“朕以為,這球要想準確無誤的踢上去,必然是有人事先埋伏在假山中…”
“慧妃自認為用了個能人,可也不看看她能不能掌控!到頭來給別人做了嫁衣!真是蠢的很!”
“皇上說的是,只是慧妃妹妹…”
兩人一言一語的說著,溫晚靜靜聽著,表情看似漠不關(guān)心,實則她的心中全是冷凝。
弘歷什么都知道。
這些人并不算弘歷多上心的人,他都了若指掌一般。
那她呢?
他掛在心頭,事事操心的她呢?
皇后與她心照不宣,她以為是女人更了解女人,所以她知道自己的迫不得已和偽裝。
可皇后都看的出來的,弘歷真的一無所知么?
若他知道,又知道多少?
他不拆穿,又是為什么呢?
溫晚快速的盤算,自己總共沒出手兩次,都是借用巧合意外,弘歷看她自帶濾鏡,應(yīng)該也想不到她會去做那些根本與她無關(guān)緊要的事,畢竟她的腦回路同尋常后宮女子截然不同。
最多,他只覺察她待他的敷衍。
這么一想,溫晚又松了口氣。
如今她有技能加持,演技上應(yīng)該能混淆一二了。
“慎貴人居心不妥,過幾日,就把她處置了罷,去冷宮靜靜也好。”弘歷這句話讓溫晚越發(fā)放心了。
弘歷沒察覺慎貴人是嫻妃的人,皇后也沒有察覺。
足以可見,他們的腦回路還是被限制了。
有些事,要大膽猜測,無需證據(jù)!
放松下來的溫晚,安心的等著吃瓜看戲。
很快,慧妃嫻妃純嬪幾個都來了。
慎貴人作為見證人,也來了。
弘歷面無表情的叫起后,皇后就道:“黃常在,失了孩子。”
“本宮十分痛心,所以叫諸位妹妹來,聽聽此事的始末。”
“慎貴人,你說罷。”
底下站著的慎貴人立刻道:“是。”
然后就把事兒仔仔細細說了一遍,溫晚瞥了眼純嬪,她神色倒是還好,只眉眼間能看到一絲怒氣。
這些人做什么筏子,都扯上她的三阿哥,真當(dāng)純嬪是個面人兒了。
等慎貴人說完,嫻妃竟先開了口:“我記得皇上提過,黃常在腹中的孩子最是康健,應(yīng)該不至于因這驚嚇就不好了罷?”
“原來孩子在腹中如此脆弱?一驚,就能落了胎…”
“也太嚇人了。”
“不知黃常在身子如何?可有影響?”
“黃常在身子也損了些,不過好好養(yǎng)著,總會好起來的。”皇后嘆了口氣。
嫻妃便露出了惋惜又可怕的表情。
慧妃坐在她的對面,忍不住道:“嫻妃姐姐未曾生育,不知這孩子便是如此嬌嫩的!”
皇后道:“太醫(yī)說,黃常在是心緒不安有些日子了,又總吃不下睡不好,所以讓自己體質(zhì)變差,這才因驚嚇而如此的。”
“原來如此。”嫻妃道。
慎貴人一聽這話,立刻道:“皇上,皇后娘娘,嬪妾不能不為黃常在作證,是那個球,打中了黃常在的肚子…所以才讓孩子不保的!并不只是驚嚇而已!”
“你方才為何不曾明說?”皇后蹙眉。
“嬪妾方才…是太慌了…只顧著黃常在的身子了…”
“打中了肚子?”嫻妃再次驚訝。
“也太巧了。隔著那么大一座假山呢…唉…果然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啊。”嫻妃輕嘆。
慎貴人低頭:“嬪妾不知,嬪妾只是將所見所聞實話實說。”
“如此巧合奇怪之事,本宮只是有些驚嘆而已,并非質(zhì)疑慎貴人,畢竟,欺君之罪,是要連累滿門的。”嫻妃淡淡的道。
慎貴人肉眼可見的緊張了一下。
慧妃立刻護著:“巧合雖奇,但這世間奇聞異事比比皆是,嫻妃姐姐未免想多了。”
“興許,真是我想多了。”嫻妃似笑非笑。
慧妃瞥了她一眼,不想再同她糾纏,轉(zhuǎn)而道:“皇上,皇后娘娘,三阿哥身邊的人,闖了這樣大的禍事,三阿哥不懂事,尚且不能管束下人,這也就不能算三阿哥的錯,臣妾覺得,只罰那該死的太監(jiān)就是。”
“只罰一個小太監(jiān)?可是…可是…黃常在肚子里的是皇上的龍子啊!一個小太監(jiān)就能抵了?皇上…黃常在該多傷心啊…她一直小心謹慎,只想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來…”慎貴人落了淚,似乎是為黃常在不值。
“可是這事兒,怎么也不能懲罰三阿哥罷?三阿哥還小呢?他去御花園踢球,也是純嬪應(yīng)允了的。”慧妃道。
“可也不能怪純嬪,畢竟純嬪也不想有如此意外的。”嫻妃道。
純嬪被點名,只能起身:“是嬪妾沒有管束好三阿哥身邊的人,有失察之罪,請皇上,皇后娘娘治罪。”
“三阿哥年幼,宮人自然都是純嬪管束,但此事畢竟是意外,又不是純嬪故意的…”慧妃又故作給純嬪求情。
“可若純嬪娘娘是故意的呢…人心難測,誰又知道呢!”慎貴人似乎很著急的脫口而出。
“放肆!”皇后出聲制止。
慎貴人立刻跪地:“嬪妾失言,嬪妾只是嚇壞了,黃常在當(dāng)時太過痛苦了…嬪妾…”
“那你也不能如此口無遮攔啊!沒有證據(jù)的話,你也敢說?!”慧妃道。
“是嬪妾失言…嬪妾…知錯了…還請皇上,皇后責(zé)罰…”慎貴人目光絕望,演出了低位妃嬪被欺負又無力反擊的痛苦。
“嬪妾便是再厲害,也不能設(shè)計這樣的事,能讓球隔著假山擊中人的肚子,這樣的巧合嬪妾想都不敢想。”純嬪緩緩道。
“出了意外,嬪妾有失察之罪,嬪妾認了,可若是旁的污蔑,嬪妾萬不會受的!”
“純嬪,慎貴人只是嚇壞了,口不擇言,你何必這樣當(dāng)真,如此鄭重其事,也是想多了…”慧妃道。
溫晚端茶飲了一口,她心中知道真相,此事又無關(guān)于她,她不能下場反擊打臉旁人,只能這么默默聽著,實在有些無聊了。
她趁著放下杯子時,看了眼慧妃。
這里面,認認真真宮斗的恐怕只有她了。
幾個人又掰扯了一回,皇后始終中立,弘歷不發(fā)一言。
眼見著要無話可說了,就見進寶從外頭走了進來,跪地行禮:“皇上。”
“如何?”弘歷終于說話。
“回皇上,奴才于一處草叢里找到了一模一樣的鞠球,應(yīng)該是有人怕被搜身,便先將鞠球扔在了草叢里,只是奴才帶人搜查,動靜恐怕不少人看到了,恐怕不會有人再回來取了。”
“一模一樣的鞠球。”弘歷冷笑。
“拿進來。”
“是!”進寶出去,很快又回來了,手里捧著一個鞠球。
弘歷接過,拿在手里打量:“這鞠球,是貴妃給永璋的,上頭的鑲了一枚翡翠珠,那紋路獨一無二。”
“不如讓貴妃看看,這枚可是貴妃所贈的?”皇后道。
“不必了,朕也見過。”
“正是這枚。”弘歷聲音越發(fā)冷了。
“也就是說,打中黃常在的并非是三阿哥的人?”皇后立刻道。
純嬪聽了皇后的話,眼眶微紅。“三阿哥,差點被冤枉…嬪妾…請皇上為他做主。”
“朕自然會為你們母子做主。”
“你懷有身孕,不宜憂心。先回去歇著罷,晚些時候,朕會去看看永璋。”
“是!嬪妾謝皇上!”純嬪聽話的行禮離開了。
慧妃摸著自己的肚子,神色不變,跪在下面的慎貴人也沒有露出什么驚懼之色,而是茫然道:“那個球?不是被三阿哥的人拿回去了么…”
“三阿哥的人拿回來的球,在本宮這里。”皇后道。
彩柳退出去,很快拿了一個鞠球進來。
果然乍一看,一模一樣。
第125章
兩個一模一樣的球,足以證明這是一場蓄謀的陷害。
“給朕查。”弘歷聲音很冷。
“朕能容忍你們平日里小打小鬧,那算家事,但是,皇嗣,乃是國事。”
他的目光刮過慎貴人,慎貴人忍不住低下了頭,還跪著的身子也跟著顫了顫。
“沒有結(jié)果之前,所有人,禁足。”
“是!”皇后帶頭行禮。
眾人紛紛起身跟著行禮。
弘歷冷著臉起身,經(jīng)過溫晚時停了停:“貴妃隨侍養(yǎng)心殿。”
“是。”
溫晚向皇后行禮后,就跟著弘歷離開了。
到了養(yǎng)心殿,弘歷就開始罵罵咧咧:“戴佳氏,就是個不安分的東西!”
“到處煽風(fēng)點火,她是活膩了吧?!”
溫晚不知道事情會查到個什么程度,但這慎貴人,恐怕,日子要到頭了。
弘歷已經(jīng)把所有的事兒都安在了她的身上。
溫晚沒有接話,只是親自給弘歷端了茶,等他喝了才道:“您先消消氣。”
“跟這種人生氣,她也配!”弘歷冷哼。
“攪和的后宮不得安寧!我就該早點把她打發(fā)了!”
這事兒對弘歷也算是一個提醒,太能惹事的,就不能留。
溫晚聽著他罵,不勸也不落井下石。
弘歷罵了慎貴人,又罵慧妃:“她就不能安安分分的?孩子我都允她得一個了!”
“人心不足,貪欲過重!”
溫晚聽著,偶爾嗯一聲。
如今弘歷私下里,經(jīng)常這么罵罵咧咧,有時候罵朝臣,有時候罵他的皇叔們,罵后宮這還是頭一回。
溫晚很少接話,最多給他順順毛。
弘歷罵完,便去看折子了,只是讓溫晚這幾日留在養(yǎng)心殿,養(yǎng)心殿她的東西一應(yīng)俱全,倒也不用再折騰了。
溫晚只對春然道:“旁的東西都有,也不用再拿來了,只是花房三日一送的花,還是送來這里罷,我看著心情也好些。”
春然應(yīng)了,打發(fā)人趕緊去花房說一聲。
不過兩日,事情就出了結(jié)果,又是眾人齊聚長春宮。
“此事已經(jīng)查清了,是黃常在,鬼迷心竅,企圖用孩子爭寵,豈料失了手,失了孩子!”皇后神色悲痛的道。
眾人差點面面相覷,一時寂靜無聲。
這結(jié)果任誰都覺得可笑,但是皇后這樣說了,她們只能信了。
“你們當(dāng)引以為鑒。”
“是!”眾人起身行禮。
重新坐下后,溫晚表情平淡,昨晚上她就知道了,弘歷勃然大怒,不知想到什么,又硬生生壓下了怒氣。
黃常在“做”了這樣的事,自然是廢除位分,打入冷宮。
皇后說完就讓眾人散了,溫晚先走,還沒走出門,就聽后面騷亂起來,慧妃暈過去了。
溫晚只能停下腳步,跟眾人一起表達關(guān)切,很快慧妃就被抬到廂房安置,皇后傳了太醫(yī),卻不是慧妃常用的太醫(yī),一診脈,太醫(yī)變了臉色:“慧妃娘娘腹中孩子,脈象甚弱…”
太醫(yī)輕易不會往重了說,這個甚弱,聽在皇后耳朵里,就是命懸一線了。
皇后聽了也變了臉色。 “慧妃不是養(yǎng)好了么?怎么會弱?”
“微臣不知,不如傳劉太醫(yī)來?一直是劉太醫(yī)知道脈象。”劉太醫(yī)是慧妃一直用的。
“去傳。”
劉太醫(yī)不多時便來了,不知道是不是路上想了對策,對答倒也沒有什么破綻,總體意思就是慧妃本就身子弱,前一陣養(yǎng)好了,這幾日可能是因黃常在一事受到了驚嚇,所以胎像就弱了。
皇后也不好揪著不放。
等慧妃醒來,就讓人好好的把她抬回了鐘粹宮。
慎貴人也跟著去了,親手伺候慧妃喝藥。
慧妃卻一把打翻了那碗藥,神色痛苦:“怎么會孩子虛弱?”
“我明明養(yǎng)好了的?!怎么就這樣了?!”
“劉太醫(yī)!劉太醫(yī)是怎么當(dāng)差的!”
慎貴人臉色也極為不好,任由她哭喊,砸了碗,她就遞上杯子,直到慧妃乏力,雙目怔忪。
她才道:
“娘娘。”
“事已至此,您恐怕得想想,這個孩子,能不能助您一臂之力了。”
慧妃木木的看著她:“你說什么?”
“黃常在,雖然認了,可是,皇上定然不信,后宮所有人都不信。”
“嬪妾,恐怕,命不久矣了,不能再為娘娘效力了。”
慎貴人笑的凄然:“可嬪妾不甘心,如果不是嫻妃從中作梗,事情不會到這個地步的。”
“她恐怕就是想借此除掉嬪妾,沒了嬪妾,您還得重新再選一個人替您做事…”
“可若您再選,又哪能那么快呢?這個空檔,她定然會出手。”
“與其等著,不如您先下手為強。”
“您的脈象已經(jīng)后宮皆知了,等所有人反應(yīng)過來,恐怕都會躲著您,您需得——”
慧妃怒不可竭,甚至因此咳嗽了起來:“你閉嘴!”
“你竟然敢謀劃我的孩子!”
“我殺了你!”
慎貴人沒有躲她的巴掌:“娘娘,這個孩子本就保不住。”
“您也沒有別的籌碼了。”
慧妃恨不得掐死她,卻沒有任何力氣,只能頹然的躺下。
“你閉嘴…你閉嘴…”
慎貴人看著她,繼續(xù)道:“嫻妃,前日傷了手,如今正用藥外敷,那藥里含有朱砂。”
“嬪妾很久以前,就存下了一些朱砂…”
“嬪妾,再給娘娘熬一碗藥來。”
慧妃幾近崩潰,“不…不…”
“娘娘。”
“孩子還會有的。”
“但嫻妃。”
“留不得。”
“嫻妃…嫻妃…”慧妃呢喃,眼神逐漸憤怒。
弘歷的眼神她也看得懂,弘歷已經(jīng)懷疑她了。
這都是嫻妃從中作梗!否則,已經(jīng)除了純嬪了。
可嫻妃謹慎,她怎么也抓不到什么把柄,只能除了她的阿瑪讓她心如刀絞。
現(xiàn)在,她終于有了籌碼。
慧妃淚如雨下,這是她千辛萬苦得來的孩子啊。
“孩子總會有的…孩子…總會有的…”她摸著自己的腹部哭泣。
慎貴人端了藥進來時,慧妃已經(jīng)哭睡了過去。
“娘娘,該喝藥了。”
慧妃醒來,麻木的被她扶起來,把藥喝了下去。
“只需要三日。”
慧妃不想看她:“你走。”
“嬪妾告退。”
“明日…嬪妾會再來給娘娘熬藥。”
慎貴人緩緩離開了。
可第二日,慎貴人沒能如約而來,因為欽天監(jiān)說她星宿犯沖,沖撞了慧妃,所以要被送出宮禮佛靜養(yǎng)。
慧妃急了,讓秀珠去見慎貴人。
慎貴人畢竟只是出宮靜養(yǎng),并不是罪人,所以秀珠輕易就帶著東西進了她的宮里,不一會兒便離開了。
溫晚在養(yǎng)心殿,慢條斯理的修整著花房剛送來的花,何嬤嬤匆匆而入,附耳低聲道:“慎貴人接旨,收拾東西時,摔了一下,這會兒太醫(yī)在診治,今兒是出不了宮了。”
“嗯。”溫晚早有預(yù)料。
“這些日子的花很不錯,可見花房的人十分用心,你讓人賞花房上下。”
“是。”何嬤嬤應(yīng)下就退出去了。
溫晚獨自看著花,緩緩笑了。
慎貴人晚兩天離宮也不是什么事兒,皇后寬和,允了她三日后再離宮去,還讓人多送了兩個月份例給她,溫晚也跟著送了點東西過去。
第三日,一早。
溫晚剛同弘歷用了早膳,正喝茶說話,就見李玉神情緊張的進來道:“皇上,娘娘。”
“慧妃娘娘…小產(chǎn)了…”
溫晚大驚失色:“你說什么?”
弘歷面色一下子冷了,手里的茶杯狠狠的摔了出去:“找死!”
李玉捏不住他說的是誰,只能小心的道:“皇后娘娘已經(jīng)過去鐘粹宮了。”
“奴才再去問問太醫(yī)…”
溫晚輕輕拍著弘歷的后背,給他順毛。
弘歷深吸了兩口氣:“去長春宮。”
去長春宮,卻不去鐘粹宮,足以見弘歷的意思了。
“我與您同去。”
弘歷握住她的手:“你留在養(yǎng)心殿罷,那些臟東西,別臟了你的眼睛。”
“您去得,我就去得。”
“您生氣了,就看看我,也能不那么氣不是?再怎么樣,也沒您的身子要緊,我不管什么臟不臟的,我只管著您。”
這話讓弘歷眼神暖了下來:“你只管坐在我身邊。”
“嗯。”
兩人攜手而去。
皇后提前得了消息,也回了長春宮。
弘歷同溫晚進來,皇后神色復(fù)雜的行了禮,卻沒有起身,而是道:“皇上,慧妃的孩子沒能保住。是臣妾無能。”
后宮一連失去兩個孩子,傳出去,可不就是皇后無能,管不好后宮。
弘歷扶起了皇后:“這并非皇后的錯。”
“太醫(yī)怎么說?”
“太醫(yī)說,慧妃妹妹因為胎像本就不穩(wěn),加之,服用了朱砂…”
“朱砂?”弘歷皺眉。
“是朱砂。”
“三個太醫(yī)都診過了,皆是這樣的說法。”
“很好。”弘歷冷笑:“又出了新招數(shù)。”
“李玉。”
李玉臉色凝重的道:“奴才這就去讓人細查。”
李玉出去后,皇后便端了茶給弘歷,弘歷無心飲茶,只道:“皇后怎么看?”
“臣妾,一時也沒有什么頭緒。”
“慧妃極看重這個孩子…方才,哭暈過去了。”
“只是,這孩子,太醫(yī)本就說,很是虛弱,眾人都是聽在耳朵里的,本不至于頭腦不清,去算計一個不太好的孩子…”
第126章
皇后的話沒有什么暗示也沒有偏頗,不過她心知,明知慧妃胎像不好,還要動手的人,一定是嫻妃。
這兩人,不知不覺間,竟有些不死不休的意思了。
“朱砂,在宮中,都是賬目清明的,查便是了。”弘歷冷冷的道。
“慧妃失了孩子,皇后…多寬慰罷。”他聲音里終究透著一絲不忍。
慧妃有多珍視那個孩子,他也是知道的,他盡管厭煩她,可當(dāng)她失了孩子,他還是不忍。
“是。”皇后也是滿臉不忍。
溫晚眼眸也配合著,帶了一絲惋惜和不忍,隨即低頭,看著自己光禿禿的手指,她來長春宮時,就把戒指和步搖都卸了下來。
很快,嫻妃純嬪幾個就陸續(xù)來了長春宮。
“都去看過慧妃了么?”皇后問道。
“看過了,只是慧妃姐姐還在昏睡。”純嬪回道,她難得神情緊張的摸著自己的肚子。
宮里一連失了兩個孩子,任誰也會擔(dān)憂。
“你肚子里還有一個,該先顧著自己。”皇后關(guān)切的看了她一眼:“皇上,不如讓純嬪先回去歇著?”
“嗯。”弘歷點頭,只是眼神劃過純嬪時,不同以往。
皇后覺察到了,垂眸一嘆,皇上的眼里,后宮眾人恐怕都有嫌疑,一向不爭不搶的純嬪,也不能得他絕對的信任。
除了貴妃。
弘歷喝了口茶,便壓下了憤怒,重新恢復(fù)平靜:“讓人上點點心罷。”
這個時辰,突然要點心,只有一個可能——貴妃,早膳用的不多。
皇后應(yīng)了聲,就讓宮女去取。
點心自然是各人都不同的,弘歷看了眼自己身側(cè)的龍井茶酥,就示意端給溫晚,她最近偏愛這類茶點。
這種氛圍下,溫晚也不好把自己的點心換給弘歷,只能低頭用了一個。
皇后不動聲色,推了自己的點心往弘歷那邊,弘歷取了一塊,勉強用了。
下頭的人,也跟著各自用了一塊,就止住了。
冷凝的氣氛,倒是因此好了點,不多時,李玉就回來了,后面還跟著一個太醫(yī),一個太監(jiān)。
“皇上,皇后娘娘。朱砂的來歷,奴才已經(jīng)查清了。”
所有人都身姿端正,看向李玉。
“這三個月以來,用過朱砂的記錄,都在此處。”李玉先捧出一本冊子。
“說。”弘歷道。
“經(jīng)查,朱砂用途都無問題,也都能對上,而朱砂流入后宮的,只有,三日前,嫻妃娘娘受了外傷,所用的藥粉里,含有朱砂…”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嫻妃。
嫻妃則下意識的看向自己的手腕:“臣妾…”
弘歷淡淡的看著她:“給嫻妃驗傷。”
嫻妃不可置信的站了起來:“皇上…臣妾什么都未做。”
他竟然一點辯駁的余地都不給她留。
太醫(yī)上前,“嫻妃娘娘…”
嫻妃十分絕望的伸出手腕:“臣妾…愿意自證清白。”
太醫(yī)仔細檢查了傷口:“回皇上,嫻妃娘娘應(yīng)該是有用藥的。”
“那就是說,朱砂沒有結(jié)果了?”
“這樣的東西都可以隨意出現(xiàn)在后宮,下一次鶴頂紅是不是也能出在養(yǎng)心殿?”
“皇上息怒!”皇后帶頭,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弘歷眼神劃過溫晚,“都起來罷。”
“皇上。”太醫(yī)猶豫道。
“嫻妃娘娘用了藥不假,但慧妃娘娘胎像本就不好,這藥量也并不用多就會…”
嫻妃大驚:“皇上!臣妾真的什么都沒做!”
太醫(yī)也是叫苦不迭,若是他不實話實說,讓別的太醫(yī)說出了這個可能,那他的日子可就到頭了。
“鐘粹宮所有人,都送去慎刑司。”弘歷道。
“嫻妃,你先稍安勿躁。”皇后跟著說了一句。
這是基本懷疑了嫻妃,只是要審問鐘粹宮的人后,才能定罪了。
李玉接了令正要離開,就看到了緩緩而來的慎貴人。
慎貴人摔了腿,所以走路很慢,李玉行了個禮,匆匆離開,不過臨出門,還是吩咐了一個小太監(jiān):“去門口聽著。”
他總覺得慎貴人,這趟來的有問題。
“皇上,皇后娘娘。”慎貴人艱難的行了禮。
“你來做什么?”弘歷很不耐煩。
“你身子不好,不必過來的。”皇后委婉的多。
“嬪妾,是來請罪的。”
弘歷的氣勢陡然一變,溫晚都能察覺到一絲涼氣。
“說。”
慎貴人磕了一個頭:“嬪妾知道,慧妃娘娘的孩子是怎么沒了的。”
“是服用了朱砂。”
“這事兒,已經(jīng)人盡皆知了。”皇后道。
“可是,娘娘您不知,這朱砂,是慧妃娘娘自己心甘情愿服下去的。”慎貴人一語震驚所有人。
“你說什么?!”皇后沒想到這個可能。
“慧妃怎么會…舍得這個孩子?!”
“因為慧妃娘娘想陷害嫻妃娘娘,而且慧妃娘娘這個孩子,本就保不住了,所以…慧妃娘娘才會鋌而走險。”
“口說無憑!你可有證據(jù)?!”皇后神色極差。
“有!”
“嬪妾害怕,慧妃娘娘會攀扯到嬪妾身上,所以嬪妾喂藥時,剩下一點,倒進了鐘粹宮的那盆松樹盆里。里頭的殘留里有沒有朱砂,一驗便知。”
“也可能是你,把朱砂放進了慧妃的碗里!”嫻妃插了一句。
“嬪妾只喂過那一次藥,可慧妃,是喝了足足三日,每日三碗才能落胎的。這三日,嬪妾再未能去。”
所以,只能是慧妃自己心甘情愿的服藥。
“慧妃娘娘知道,嫻妃用朱砂外敷,能攀扯到她,才如此狠心的。”
“鐘粹宮里,已經(jīng)安排了一個宮女,她會承認,是同嫻妃串通的,且她的手里,有嫻妃娘娘用的藥粉作為證據(jù)。”
弘歷冷笑:“很好,慧妃真是沒辜負朕賜給她的封號。”
他讓人去慎刑司傳話,專門審了那個宮女,果然同慎貴人說的一樣。
李玉跑回來回了話,弘歷怒不可竭:“真是個毒婦!”
“那可是她的骨肉!”
皇后都不知道怎么勸了,她也是做額娘的,再怎么樣,她都不能對自己的孩子下手!
“慧妃,心如蛇蝎——”弘歷正要開口廢了慧妃,卻又被慎貴人打斷。
“皇上。”慎貴人又磕了一個頭。
“嬪妾,還有一事稟告。”
弘歷厭煩的看著她,“說!”
“慧妃娘娘會出此下策,實則是嬪妾的勸說。”
眾人大驚,慎貴人是瘋了么?!
她若是不承認,慧妃再攀扯,也沒有證據(jù),最多就是皇上厭棄,但她至少能保命啊!
“這并非是嬪妾自己的意思。”
“嬪妾只是迫不得已。”
“因為嫻妃娘娘,逼迫嬪妾。”
眾人再次震驚,都看向嫻妃。
“嫻妃逼你陷害她自己?”皇后道。
要知道,若是慎貴人不曾來開口,那嫻妃很可能就被慧妃誣陷成功了。
“嫻妃娘娘,是想嬪妾來坦白,慧妃的誣陷。”
“只是——嬪妾夜不能寐,嬪妾一直做噩夢…那是個孩子…也是條人命啊!嬪妾…真是嚇壞了…嬪妾不能…”慎貴人淚如雨下,看起來真的像是不堪重負才來坦白的。
“還有黃常在的孩子…也是嫻妃娘娘…慧妃娘娘雖然也不想留那個孩子…但沒有親自動手…只是吩咐了嬪妾…嬪妾告知了嫻妃娘娘…那個鞠球便是嫻妃娘娘找來的…”
“當(dāng)初,也是嫻妃娘娘讓嬪妾激怒嘉嬪,讓嘉嬪折磨嬪妾,而后,得到慧妃娘娘的搭救…也是嫻妃教嬪妾算計了嘉嬪,才讓慧妃娘娘肯用嬪妾的…”
“嫻妃娘娘應(yīng)允,只要嬪妾幫她掰倒了慧妃,就會許嬪妾一個孩子…慧妃娘娘也許了嬪妾一個孩子…都是純嬪的三阿哥…可是…嬪妾沒能掰倒純嬪…”
慎貴人一股腦的把能說的,不能說的,都說了,一邊哭的越發(fā)厲害。
“嬪妾錯了…嬪妾知道錯了!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而嫻妃看著她,面無表情,事已至此,她也不需要再演。
弘歷壓下眼神中的震驚,片刻只剩了憤怒。
“嫻妃,你可認罪?”
嫻妃起身,跪地:“臣妾認罪。”
“慎貴人,你口說無憑,可有證據(jù)?”皇后收回理智,緩緩問道。
慎貴人手忙腳亂的搖頭:“嬪妾句句屬實,只是嫻妃謹慎…”
“嫻妃娘娘宮里負責(zé)打水的小太監(jiān),每每都是他給嬪妾傳話,他帶的信物是,嫻妃娘娘的陪嫁的一塊如意佩,那枚如意佩好像是貢品…”
“把人帶去慎刑司。”弘歷道。門口的侍衛(wèi)立刻離開了。
“還有,慧妃娘娘的朱砂,也是嬪妾給的,是嫻妃娘娘從娘家得的,很久以前就開始攢了…”慎貴人隨即說了幾次嫻妃如何攢到朱砂的,都是有記錄可查的。
“嫻妃娘娘也賞賜過嬪妾幾次,都是銀票,嬪妾都還留著…”
“還有還有…”慎貴人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還有,上次梅園,貴妃曾搭救嬪妾一次,嫻妃的意思是,若貴妃肯用嬪妾,就讓嬪妾先哄著貴妃,見機行事…只是貴妃娘娘不曾見嬪妾…否則…嫻妃害的恐怕就是貴妃了!”
慎貴人是知道要害的。
她這話一出,弘歷便怒不可竭,杯子被他掃落在地。
“將嫻妃送回她自己的宮里。”
“延禧宮所有人,拉去慎刑司。”
幾個太監(jiān),圍住了嫻妃。
第127章
慎貴人似乎已經(jīng)崩潰,一邊磕頭一邊又道:“當(dāng)初也是嫻妃娘娘讓嬪妾同黃常在說,貴妃怕疼,自己不想生孩子,所以才想奪了黃常在的孩子,讓黃常在膽顫心驚,才那么輕易就能落胎的…我…我…對不起那個孩子!”
“我真的是迫不得已…”
又是牽扯貴妃,弘歷的臉色果然更加難看,一揮手,嫻妃的貼身宮女就被拿下了。
嫻妃卻沒有讓太監(jiān)們押,她沒有掙扎沒有求饒,端正的對弘歷和皇后行了禮,就自己離開了,經(jīng)過慎貴人時,她也沒有停留,似乎完全不以為意,又或者,早有預(yù)料。
嫻妃離開后,弘歷又讓人把慎貴人帶回去,先禁足。
“皇上,您先回養(yǎng)心殿罷,國事為重。”皇后還有些沒有回過神,不過還是先顧著弘歷。
“皇后也歇一歇罷。”弘歷起身,眼神示意溫晚跟著離開。
回了養(yǎng)心殿,弘歷才不端著了,又開始罵罵咧咧。
“你看看,我的后宮,都是些什么東西!”
“步步算計!”
“她們生為女兒身,可真是可惜了!應(yīng)該去替我打仗才對!”
“心如蛇蝎都不足以形容!”
溫晚嘆氣,弘歷心里比誰都知道后宮的冷酷,不說他爹那時候的慘烈,他自己也是踩著兄弟們上位的,只是,人總希望自己是例外的。
“您說的對,稚子無辜。”
“皇家的孩子,養(yǎng)成,真是太難了。”
“這是嚇著你了?”弘歷轉(zhuǎn)身握住溫晚的手,同她并肩坐下。
“說了不讓你去,你非要去!”
“我總要知道的。”溫晚嘆氣:“您就別安慰我了,您自己都氣的慌,不如您再罵一會?或者,您去景山轉(zhuǎn)轉(zhuǎn)?總要把氣撒出去才好。”
“后宮之事,也不能同外人言。”弘歷忍不住又站了起來,轉(zhuǎn)圈。
“我去慈寧宮一趟。”
“你也緩緩,只是不必往心里去。這樣的事,必不會讓你經(jīng)著。”
溫晚點頭,送了他出去。
何嬤嬤隨即端著茶進來,“娘娘,您也壓壓驚。”
“這都什么事兒啊!”
“慎貴人真是個人才!”
溫晚淡淡的道:“可不是個人才,兩個妃位,兩個孩子就這么折在她的手上了,偏偏,她也算將功贖罪了,一條命總是給自己保下了。”
“她一定會求皇后,出宮禮佛。”
然后,跟宮外的人,雙宿雙飛。
“青燈古佛,雖說枯燥,但也好過冷宮那種地方。”何嬤嬤道。
何嬤嬤不知道,溫晚卻是通過弘晝,得了不少消息。
慎貴人宮外有個行商的表哥,對她是情根深種,可惜慎貴人得了入寶親王府的機會,就把她那個表哥拋之腦后,只是宮外總要用人用錢,等她進了宮,便又聯(lián)絡(luò)上了。
這也讓弘晝,捏住了她的把柄。有情郎這種事,輕則滿門抄斬,重則連累三族。
否則,慎貴人今日只會揭發(fā)慧妃,不會牽扯嫻妃的。
但她也是夠果斷決絕,在被弘晝捏住不得已要拆穿嫻妃的時候,就立刻給自己又準備了后路,告訴她那個表哥,她會出宮禮佛,意在重續(xù)前緣,至少,她的表哥可以照顧她一二,她在佛寺過的也就不會差。
慎貴人運氣實在不好,可她硬是一步步的都在救自己。
溫晚點頭,“她總會選對自己最有利的。”
果不其然,第二日,弘歷這里就得到了所有的審訊結(jié)果。
同慎貴人說的一般無二。
“娘娘,慎貴人,果然求了去佛寺,皇上本不同意,要一道白綾賜死,是皇后娘娘求了情,讓她去京外一個小寺廟,自生自滅。”何嬤嬤得了消息就來回溫晚。
“嫻妃呢?”
“嫻妃還未處置,只是延禧宮所有人杖斃。”
“嫻妃阿瑪是冤屈而死,又尸骨未寒,恐怕圣上也不會立刻賜死她。”
“也有道理。皇家重體面,也不會以謀害皇嗣這樣的罪名,說不得就是無聲無息,讓她去了。烏拉那拉氏一族,已無能人,只有一份后族的體面罷了,皇上,為了名聲,也是不會太讓這樣一個家族太落魄的。”
何嬤嬤聽了點頭:“娘娘說的是。”
“慧妃呢?”
“慧妃…”
“慧妃娘娘…好像…不太好…”
“恩?病重?”
“不是…是…”何嬤嬤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瘋了?”溫晚驚訝。
高二小姐就有點病,這家果然是有遺傳?!
“皇上換了鐘粹宮的宮人,但在那之前,慧妃就得了消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慧妃興許是因此受不住的…”
“也是可憐。”溫晚嘆氣。
“還不知皇上會如何處置,高大人不是十分得用…”何嬤嬤往外看了一眼。
前頭,弘歷正在見高斌。
溫晚也看向外面:“明年,就能選秀了。”
“空下來的宮殿,會有它們新的主人。”
“這人啊,來來回回,都是過客罷了。”
何嬤嬤聽出她聲音里的哀傷,趕緊勸慰:“娘娘…您這是被驚著了?奴婢晚上給您熬點安神湯罷?”
“您可不能想多了啊。您同旁人,是不同的。”
溫晚嗤笑:“不同?”
“呵。”
“興許罷。”
“給我換身衣裳,我去陪太后禮佛罷。”
“是。”何嬤嬤沒有再勸,溫晚這個樣子,太后總會看出來的,太后的勸慰比誰都管用。
當(dāng)天夜里,溫晚就留在了慈寧宮,理由是夜不能安寐,在慈寧宮才安心。
弘歷也沒有強求,他來陪太后跟溫晚用了晚膳,就去養(yǎng)心殿了,說是還要看折子。
夜里,溫晚是被宋嬤嬤急切的聲音驚醒的。
她下意識的握住了太后的手:“怎么了?”
宋嬤嬤一臉驚慌:“太后,貴妃,二阿哥…二阿哥不好了!”
溫晚意識迅速回籠。
二阿哥?
永璉?
“什么叫不好了?!”太后的聲音十分著急,甚至因此咳嗽了起來。
“二阿哥,不知怎么,忽然昏迷了,渾身起了紅疹子,怎么叫也叫不醒。”
太后跟溫晚都急急的起身穿了衣裳,宋嬤嬤又道:“皇上皇后娘娘都過去了。”
太后跟溫晚都沒有說話,徑直往外而去。
這時候雖說已經(jīng)是春日,但夜里還是冷的很,宋嬤嬤幾個追上,給她們披上了披風(fēng)。
溫晚手抓著披風(fēng)的邊,眉頭緊鎖,永璉,怎么會突然出事?
這大半夜的,什么病,白天會一點癥狀都沒有?!
她思索了一路,只覺得應(yīng)該是什么食物相克了,但是,這里的太醫(yī)不是擺設(shè)!他們非常清楚食物相克,阿哥所的東西,都是嚴格要求的!
若是有人害他,是怎么做到的?!
歷史上,永璉的確是病逝的,但遠不是這個年紀。而且,溫晚已經(jīng)不按照歷史去思索了,一切早就變了。
“娘娘…到了。”何嬤嬤的聲音打斷了溫晚的思緒。
她沉著臉下了步攆,扶著太后快步往里走,堪堪走到門口,就聽到里面?zhèn)鱽砹丝蘼暎卜植磺迨菐讉人的。
太后身子陡然一顫。
“永璉!”
“我的孫兒!!”
溫晚也陡然生出了一股難過。
永璉很有規(guī)矩,謙卑有禮,每次都端正的行禮:“請貴妃安。”看向她的眼神里沒有任何的防備不喜。
她也曾送過他文房四寶,也曾看著他一板一眼的背書而笑。
屋子里,太醫(yī)跪了一地,伺候的宮人們也跪了一地。
皇后坐在永璉的床邊,不停的摸著永璉的臉,眼淚鋪滿了她的臉,再不見她往日的端莊。
弘歷也是震驚又難過,他寄予厚望的兒子,竟這么沒了。
太后一邊哭一邊艱難的走過去,“我的孫兒…”
溫晚手背一涼,她才發(fā)現(xiàn),她哭了,眼淚一滴滴的砸了下來。
太醫(yī)只能診斷出,是過敏,可怎么就過敏了,卻是一無所知。
弘歷要太醫(yī)陪葬,太后怔怔的讓弘歷不要給永璉再添殺孽,皇后抱著永璉僵硬的身體不肯放手。
溫晚站在角落,看著人影重重,聽著哭聲哀哀。
周圍亂糟糟的聲音掩蓋了溫晚的聲音:“翠翠。”
“你看。”
“我怎么能把我的孩子生在這個地方?”
紫禁城,真是糟透了。
那一夜格外漫長。
所有人都在哭,可那個夜依舊冷的入骨。
第128章
端慧太子。
永璉是頂著這個身份下葬的。
可再好的身份,逝者都已經(jīng)不能醒來。
皇后反復(fù)的哭暈,肉眼可見的消瘦,更是免了請安,后宮眾人都老老實實的閉門不出,紛紛抄經(jīng)。
大公主也十分難過,夜夜不得安睡,可皇后竟顧及不到她,太后也病了,弘歷便商量著溫晚,把大公主放在她的永壽宮暫住。
“便是養(yǎng)不好,我也不會怪你。”弘歷嘆氣,他眉宇的哀傷難得揮之不去。
他都如此說了,溫晚也不能再推,便允了大公主住了進來,收拾了偏殿給她,第一夜大公主就自己悶在被子里哭泣不停,伺候的人不敢夜里驚擾溫晚,第二日,才小心翼翼說了。
溫晚思來想去,夜里便去了偏殿陪大公主。
她也沒有什么帶孩子的經(jīng)驗,只知道講故事,便給大公主講故事,一些被她加工改編的童話,也有一些神話,大公主逐漸聽了進去,哭泣就慢慢停了。
眼看著這法子有效,溫晚便連續(xù)幾個晚上給大公主講故事,等她睡了,她才離開,何嬤嬤看在眼里,有些心疼她的辛苦。
“娘娘還說不喜孩子,覺得鬧,可偏偏心軟,對大公主實在是盡心。”
溫晚懶懶的半躺著,“人非草木,我總不見得對個孩子都冷心冷意的。”
“稚子無辜。可是…”何嬤嬤嘆氣。
這才幾日,宮里就失了三個孩子了。
“圣祖爺那時,也不過如此了…”
“可圣祖爺畢竟子嗣多些…”何嬤嬤給溫晚燃了安神香。
“皇上還年輕呢,未來多少子嗣,誰又可知呢?”
“我只是心疼皇后娘娘。”
何嬤嬤點頭:“娘娘心正。也只有您是真的心疼皇后娘娘了…”
其余的人,只怕歡喜的很,嫡子不在了,皇后身子也不十分好,未必能再有…可不就是她們的機會了?
“你果真打聽清楚了?有蝴蝶飛出?”溫晚忽的話題一轉(zhuǎn),神色也十分認真了起來。
何嬤嬤手里的動作一頓:“是,奴婢打聽了養(yǎng)心殿的,是有個太監(jiān)說看到二阿哥房里有蝴蝶飛過…”
“只是養(yǎng)心殿人的斥責(zé)了那個太監(jiān),說他魔怔了。伺候二阿哥的都被…奴婢倒也找不到原主了。”
溫晚沉吟了一會兒:“此事,就當(dāng),我們未曾聽到。”
“這時節(jié),的確不該有蝴蝶…”
何嬤嬤本能覺得,這所謂的蝴蝶跟二阿哥之死有關(guān),但又想不出其中關(guān)竅。
可見溫晚冰冷的眼神,她又不敢再問,認真稱是,就給溫晚放下簾子,退出去了。
溫晚靜靜的躺著。
蝴蝶,過敏。
真是厲害的手段啊。
可是她不能說,因為這樣的手段,她一旦說出來,弘歷皇后乃至太后,都會如何想她?
她不該懂這些的。
溫晚翻了個身,側(cè)臥著,努力讓自己睡了過去。
永璉的事兒讓宮中的人整整一個月都如履薄冰。
弘歷分外忙碌前朝之事,只除了去長春宮永壽宮坐坐,竟不曾召幸一人。
至于慧妃和嫻妃,竟都一并只禁足看管,還未做出處置。
“嫻妃不處置,總是夜長夢多。”何嬤嬤有些憂慮。
“慧妃如何了?”溫晚似乎更關(guān)心慧妃。
“臥床不起。但好像瘋的輕一些了。”
“嗯。”
溫晚吃了塊點心,不知怎么有些膩歪,她剛端茶喝了口,就見許多匆匆進來行禮:“娘娘。”
“怎么了?娘娘面前這樣慌張。”何嬤嬤道。
“娘娘恕罪。”
“是事兒實在匪夷所思,聽說…皇后娘娘…有些不妥…”
溫晚詫異的抬頭:“你說什么?”
“什么不妥?”
“聽說,皇后娘娘最近頻繁的把所有宮人屏退,自己獨自呆在長春宮的小佛堂。”
“本來只晚上如此,聽說今兒白天一整天,皇后娘娘都沒讓人伺候…好多人傳…皇后娘娘…慧妃…”
溫晚嘆了口氣:“喪子之痛,哪里會那么容易走出來。”
“總要二阿哥入土為安,皇后娘娘才能慢慢把悲傷包裹起來…”
“但皇后娘娘,母儀天下,再如何,也不會做什么有失體統(tǒng)的事兒的。這樣的流言,你若聽到了,就說是本宮的意思,把人罰去慎刑司就是。”
許多聽了,松了口氣,磕頭道:“是,是奴才想多了。娘娘恕罪。”
“這種時候,你最應(yīng)該穩(wěn)得住才是,你的一舉一動,代表的是本宮的意思。本宮沒有的意思,你也不能有。你可知?”
“奴才明白。”
皇后若有什么,她這個貴妃,就是最尊貴的,但那時候,悠悠之口…
許多離開后,溫晚看著茶杯,忽的想到了什么。
“嬤嬤,今夜,我要去看看皇后。”
“盡可能的…不要驚動人…”
何嬤嬤一想:“若娘娘不想明著去,可以當(dāng)成咱們宮里給皇后娘娘送補品的…奴婢陪著您?”
“這樣最好。”
“讓春然給我找身衣裳。”
“是。”
夜里,長春宮的門被叩開,何嬤嬤帶著兩個宮女親手將補品送到了皇后面前。
又過了幾日,一場大雨忽然淋透了紫禁城。
弘歷看著大雨悲從心來,只覺得這是老天都在為永璉哀傷。
“宮里的孩子…太難養(yǎng)了…我本以為,我的后宮,不會如皇瑪法那時候那般…”
弘歷說著,突然偏頭看向溫晚,神色變幻莫測。
溫晚看著大雨,沒有看他。
她知道,他想的無非是,要不要讓她給他生個阿哥。
他怕自己再次寄予厚望的孩子,依舊養(yǎng)不住。
溫晚沒有看他,弘歷自己重新轉(zhuǎn)過頭,看著雨。
忽的,暗暗的雨簾中跑進來幾個人。
很快,李玉的聲音就響了起來:“皇上,奴才有要事稟告。”
弘歷皺眉,“進來。”
溫晚看了眼李玉的神色,站了起來:“臣妾先去看看大公主。”
“這么大的雨,你不必過去。”弘歷起身:“我去書房。”
溫晚便又坐了回去。
李玉跟著弘歷去了書房那里,很快,弘歷便大步出來了。
“我去趟長春宮…”弘歷捏了捏溫晚的手。
他眼神隱忍,可溫晚還是看到了里面的驚濤駭浪。
她回握住他的手:“雨大風(fēng)疾,您定要,喝杯姜湯,暖暖身子。”
“嗯。”弘歷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轉(zhuǎn)身離開。
誰也不知道弘歷那天冒著大雨,去長春宮呆了兩個時辰是為了什么。
第二日,皇后就稱病了,鳳印送去了永壽宮。
鳳印送了過去,眾人便識趣的去永壽宮請安,溫晚神色冷淡:“本宮,遠不及皇后娘娘鳳儀萬千,只是娘娘病了,本宮權(quán)當(dāng)個擺設(shè),替娘娘鎮(zhèn)一鎮(zhèn),還望諸位,不要與本宮為難,咱們相安無事熬到娘娘身子大好便是!”
眾人趕緊表忠心,絕對不為難貴妃。
溫晚正要讓人趕緊散了,卻見慎貴人起身跪在了中間。
她一跪,眾人都神色一變。
慎貴人在宮里簡直就是報喪鳥了。
“何事?”
“貴妃娘娘,嬪妾…嬪妾有一事稟告。”
“說。”
“嬪妾誣陷了嫻妃娘娘…其實一切都是慧妃娘娘的安排…嬪妾實在不敢不從…”
“嘶…”這反轉(zhuǎn)讓眾人都有些牙疼了。
“沒完沒了了?!”
“你說黑就是黑,如今又說白?!”溫晚一個杯子扔了下去。
眾人都坐不住了,起身行禮:“貴妃娘娘息怒!”
“慎貴人,送回宮中禁足!”
“等本宮回了皇上太后,再做定奪!”
慎貴人送回去后,這事兒沒有再公開審問,但不過三日,嫻妃被鎖的宮門,竟然打開了。
嫻妃竟然真是冤枉的?
溫晚不許人日日來請安,所以又過了三日,眾人往永壽宮來時,看到嫻妃,才確信了,嫻妃身上的錯已經(jīng)洗清了。
“嫻妃出來了,這可是好事兒。”溫晚神色依舊冷淡。
“多謝貴妃。”嫻妃面色不見任何愁苦,根本不像一個曾墜入深淵的人。
“謝本宮做什么?又不是本宮救你出來的。”
“皇后娘娘身子依舊不好,本宮要為娘娘侍疾,你們且都散了罷。”溫晚說罷,端茶飲了一口。
“貴妃娘娘為皇后娘娘侍疾,真是姐妹們的典范,臣妾也想表表心意,明兒不如就臣妾去給娘娘侍疾?”嫻妃道。
她一說話,眾人紛紛表示可以侍疾。
“諸位姐妹的心意,本宮也不能阻攔,那就按照位分輪流侍疾罷。只是純嬪,愉貴人,就不必了。”
“是!”
溫晚果真去長春宮大半日,第二日,便是嫻妃過去了。
但嫻妃才去了一個時辰,就讓人去請溫晚。
溫晚選了一身極淺的紫色素花衣裳,然后摘掉了手腕上的鐲子。
“奴婢已經(jīng)派人去養(yǎng)心殿了。”何嬤嬤低聲道。
“但那邊還沒有人去養(yǎng)心殿稟告。”
溫晚淡淡一笑:“她不過是要確保本宮,一定會去。”
“走罷。”
“也該有個結(jié)果了。”
“給她一場精彩絕倫的謝幕。本宮真是良善至極。”
“誰說不是呢?!”何嬤嬤亦笑了起來。
出了永壽宮,溫晚下意識抬頭看了看天空。
碧空如洗。
這天,永遠是最干凈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