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溫晚從他懷里往外掙:“您先松開。”
她被這么無端端驚醒,又聽著雷聲滾滾,著實頭疼還夾著一絲煩躁。
弘歷似乎想到了什么,緩緩松開了手。
溫晚順勢往里挪了挪,同他隔了兩臂的距離。
她在朦朧燭光里蹙眉:“睡罷。”
“今兒這雨,太鬧了。”她補了一句。
她根本不想聽雨。
弘歷沒有說話,就在她似睡非睡的時候,感覺到他起身了。
溫晚迷糊中想到了他為什么起身…起夜?但睡意襲來,她只來得及產(chǎn)生這一閃而過的想法,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來,身邊無人。
她以為弘歷是早起上朝去了,自己竟睡的一無所覺。
當收拾妥當后,春然才道:“娘娘,昨兒皇上,睡在了外面的炕上。”
溫晚愣了:“睡哪兒?”
春然指了指外間。
“李玉公公今兒早同嬤嬤說,讓勸勸您…再怎么樣,也不能把皇上…趕出來啊…”
“我沒…”溫晚停住了。
她不肯讓他摟著入睡。
一來是夜半驚醒的煩躁,一來是他明明上半夜去了慧妃那里。
溫晚揉了揉自己太陽穴的穴位,回想弘歷昨晚起身時可有說什么。
毫無記憶。
他似乎什么也未說。
去炕上睡?這是惱了?
可若是惱了,就該回養(yǎng)心殿了。
“皇上可有說什么話兒?”
春然搖頭,“皇上一句話都未說,天未亮便回養(yǎng)心殿了。”
若是往常,總不放心娘娘,總是要囑咐幾句的。
還是惱了。
溫晚也不太著急,且再看看才知道輕重不是。
她用了早膳,就是長春宮請安了。
本想著昨晚翻的是人家慧妃的牌子,弘歷半夜跑了,去了永壽宮,慧妃怎么也要臉色難看一些的,可誰知,慧妃規(guī)規(guī)矩矩給她行了禮,還沖她笑了笑。
可見她根本不知弘歷去過永壽宮。
她不知,溫晚也不會去扎人家的心,回已一笑。
“貴妃今日的鐲子真是清新脫俗。”慧妃立刻搭話。
下面能聽到的幾個人都紛紛側(cè)目。
慧妃居然也舍下臉面對貴妃低頭了。
“這鐲子是我二哥所贈。”溫晚眼神暖了些。
“貴妃兄妹情深,真是羨煞我們。”慧妃笑的有些惆悵。
她的二妹妹,她本來也是存了三分情意的。
“聽說貴妃的長兄也回了京城了。”慎貴人也跟著搭了話兒。
“慎貴人消息靈通,我竟還不知呢。”
溫晚是真的不知。
她外頭沒人,她額娘若不進宮,弘歷若不提,她一無所知。
“貴妃娘娘尚且不知,慎貴人卻知曉了,的確消息靈通。”純嬪柔柔一笑。
慎貴人萬沒想到溫晚竟然不知,她微微低頭,只覺得溫晚是故意給她難堪。
她同貴妃沒有什么交惡,唯一就是得罪了純嬪,貴妃同純嬪果然是有些交往的。
溫晚看她神色,就知她誤會了,不過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純嬪既然這樣說了,我倒不好裝傻了,慎貴人告知我這般好消息,我當謝過才是了。”
“嬪妾正是這個意思呢,貴妃娘娘當賞慎貴人才是。”純嬪笑道。
“純嬪姐姐既然開了口,昨兒新得了一個鐲子,回頭讓人給貴人送去。”
慎貴人只能起身:“嬪妾愧不敢當,哪里敢要娘娘的好東西。”
純嬪柔柔的看了她一眼,巧笑嫣然:“慎貴人,貴妃娘娘那里,好東西太多了,你覺得好的,娘娘那里不過是平常。”
“還是說,貴人瞧不上娘娘的賞賜?”
眾人皆不動聲色,純嬪總是笑的溫柔,可她這張嘴,卻向來是厲害的,輕易不說話。一說話便踩人痛腳。
慎貴人自然不敢,只能跟溫晚賠罪,又謝恩。
溫晚一笑,不再言語。
眾人假裝飲茶,皆以為純嬪終于反擊了。
溫晚卻覺得,純嬪是要再推一把慎貴人。
慎貴人這個人,需要點壓力,需要壓迫感,她才能想出必殺技。
而純嬪,恐怕等的就是她的必殺技,總好過彼此一直防著還惡心著。
有十八個心眼子的人真要算計,要磨蹭許多日子,還是當初完顏氏這種比較單純,隔兩日就有熱鬧看。
皇后略說了幾句,就讓眾人散了。
溫晚回宮,剛坐下,何嬤嬤奉上茶笑道:“娘娘,天熱起來,這墻壁的香味兒就開始濃郁了呢。”
當初休整永壽宮,弘歷讓人把殿內(nèi)的內(nèi)墻涂滿了特制的香料,模仿椒房,但味道是新制的,獨一無二。
溫晚也察覺了,她瞥了眼墻壁。
誰知道這香料里,有沒有麝香?
弘歷明明白白告訴她,她年少,不宜過早有孕,所以給她調(diào)制了避子湯,又恐避子湯用多了傷身,便讓太醫(yī)兩日就來請一次脈,算著日子避開,這幾個月倒也安然無恙。
但溫晚總覺得,弘歷內(nèi)心里并不想她有孕——是永永遠遠那種。
明明之前情動,他還想要她能給他生個阿哥,如今似乎又改了主意,真是心思無常。
她收回思緒,“嬤嬤,尋個鐲子,給慎貴人送去罷。”
何嬤嬤沒有問緣由,低頭稱是。
次日,伊爾根覺羅氏就入宮了,果然說了溫晚長兄回來的消息,竟然是前日夜里,剛剛回來的。
慎貴人如何得知?
溫晚關(guān)心過她大哥的身體后,就問了起來。
伊爾根覺羅氏想了想,“慎貴人家中有個表兄,管著京城守衛(wèi),是個小統(tǒng)領(lǐng)。”
“表兄?”
“是,是她姨母家的,不過她這個姨母是庶出,但兒子爭氣,兩家人也就往來的還算親熱。”
溫晚不由的腦補了一場表兄表妹的戲碼。
不怪她想象力豐富,實則看過的小說都在記憶里復蘇,這種橋段畢竟太常見了。
“額娘,待大哥適應(yīng)了…”她悄聲囑咐了幾句。
伊爾根覺羅氏鄭重點頭,卻沒有問溫晚想要如何。
讓溫晚心中一暖。
“大哥對去工部可滿意?若想去旁處,只管開口。”
“滿意,你大哥原只是舍不得那里,不過那里與仗可打,便覺得去工部也好,興許能學點東西,當個手藝人。”伊爾根覺羅氏笑道。
“大哥竟然還想打仗?”溫晚也笑了。
“他呀,若不是武藝太差,說不得就腆著臉皮求你,謀個侍衛(wèi)的差事了。”
“他剛回來,昨兒就去街上買些東西,可巧,遇見富察家的傅恒了,聽說傅恒成了御前侍衛(wèi),羨慕的很——我也是剛知道,御前侍衛(wèi)磨練后,也是有可能被皇上委以重任,去軍營的。”
傅恒?!
大哥認識傅恒!
溫晚心頭一跳。
“額娘,富察傅恒是皇后的胞弟,大哥如何識得?”
“傅恒曾在宮中給六貝勒做過伴讀,皇上帶出去一起用飯,偶爾也會喚著你大哥二哥,一來二去,也算是識得,只是你哥哥有分寸,從不與人深交。”
溫晚點頭,宮中做過伴讀,弘歷若是帶去永壽宮用膳,也未必沒有可能。
所以傅恒果然識得溫晚。
但其中細節(jié),就不得而知了。
溫晚又同伊爾根覺羅氏說了會兒瑣事,就讓含珠送她出宮了。
而后一連五日,弘歷都沒有進后宮。
不過每日都賜菜給溫晚。
溫晚心安理得的覺得他是因著前朝之事才夜半起身的,還笑了自己過于敏感。
將此事拋之腦后,歡歡樂樂的在慈寧宮同太后說話。
“這漱芳齋也要改一改。”太后沉吟道。
“咱們這戲已經(jīng)不同了,漱芳齋的戲臺子太古板。”
溫晚點頭:“太后說得是!”
太后手指在她的額頭一點:“小皮猴子!別以為我不知!你在笑話我呢!”
“可是覺得哀家是個老古板?”
“天地良心!我才沒有!”溫晚并指發(fā)誓,被太后一把打了下去。
“我只是覺得,太后如今真有活力!”
太后輕嘆:“還不是你!”
“稀奇古怪的想法。哀家聽著聽著,就覺得,哪里不一樣了。”
“這是好事兒!”
看著太后疼愛的眼神,溫晚狡黠一笑:“我也是賺了的,慈寧宮的好東西,都快盡數(shù)進我的庫里了!”
太后疼她,什么好東西都塞給她。
兩人正說笑,常珠進來道:“太后,娘娘,皇上來了。”
“這個時辰,是要來蹭哀家的午膳!”太后假裝不樂意,可眼底笑意甚濃。
“午膳讓人做些他愛用的。”
常珠應(yīng)了退出去了。
見溫晚又促狹的笑,太后略尷尬:“他前朝事忙,能來一回也是不易…”
“原來如此…”溫晚拉長音調(diào)。
太后作勢要點她額頭,溫晚本來就起身等著行禮,見狀往后一躲,正巧弘歷進門,兩人便撞在了一起。
溫晚回頭,四目相顧。
弘歷眼眸深深,將她扶好,然后便給太后請安,起身后,坐在一邊,同太后說話。
無非是各自注意身子這樣的話兒。
說了幾句,就說要回養(yǎng)心殿。
太后略失望,不過仍笑著:“國事為重,快回去罷。”
弘歷點頭,行禮后看了溫晚一眼。
太后了然:“你替哀家送一送。”
溫晚點頭,陪弘歷出門,兩人慢慢走著,弘歷直到門口才道:“這幾日天氣無常,你要好生注意,莫要貪涼。”
“嗯,您也要注意身子。”
弘歷點頭,又看了她一會兒,便離開了。
溫晚覺得他似乎很累,她不太記得正史,不知道這會兒是不是有什么大事,不過怎么也不影響國運。
便不再思索,轉(zhuǎn)身回去了。
她熟稔的坐在炕上,端茶喝了一口,一抬頭,太后神色莫測的看著她。
第112章
溫晚不明所以:“太后…您這眼神兒忒嚇人了。”
太后笑嘆了口氣:“你…”
“你不覺得弘歷有什么不同么?”
溫晚點頭,這題我會。
“皇上有些疲倦,一會兒呢,我就以您的名義讓人送湯過去。”
不管什么湯,湯里給他加一把紅豆就是了。
太后贊嘆:“很好。”
溫晚裝不出羞澀,便謙虛的笑了笑:“本分,本分嘛。”
太后笑出聲來:“你呀…”
溫晚看太后神色,思維其實已經(jīng)發(fā)散——莫不是前朝有什么大事?太后已經(jīng)知曉?能讓太后神色變了的,定然得與太后有關(guān)。
弘歷神色也是不對,不過總不可能是她家出事兒,她家連個能人都沒有。
太后見她思索,以為她想到了,便試探道:“弘歷有日子不進后宮了。”
“你不如親自去把湯送去養(yǎng)心殿。”
溫晚一愣:“無召,我不能擅去罷?”
弘歷自登基,就是皇后也不能自己去養(yǎng)心殿求見,只能使人去養(yǎng)心殿傳話。
“你奉哀家的旨意去,自然就去得。”
溫晚想了想,去獻獻愛心也好。
弘歷不像存了怒氣的樣子,約莫事兒已經(jīng)解決了,那湊上去,也不至于招厭。
“聽太后的。”她笑道。
太后滿意的讓人備了湯,溫晚放上了熟透的紅豆,便親自帶著去養(yǎng)心殿了。
李玉看到溫晚來了,神情一喜,立刻上前請安:“娘娘萬安。”
李玉還能笑的如此,可見已然無事了。
溫晚笑笑:“奉太后的命,來給皇上送湯,勞公公通傳。”
李玉也不敢直接放人進去,便引著溫晚到了廊下,免得曬著,而后自己進去稟告。
弘歷臉色微變:“請進來罷。”
溫晚進來,規(guī)矩的行了禮,又說了一遍來意。
她微微低頭,沒看到弘歷臉色變了又變。
“太后的心意我知道了。”他道。
溫晚從春然手里拿過湯,“皇上可要現(xiàn)在嘗嘗?”
弘歷點頭,同她去了后頭,春然看到李玉的眼神,便沒有跟進去。
溫晚打開食盒,正要端湯出來,弘歷先伸手,端了出來。
黃色的百福細底大海盅,蓋子一打開,入目就是十幾粒紅豆。
弘歷笑嘆:“總是不管是什么湯。”
他拿起勺子,盛了一碗:“陪我用一些罷。”
“嗯。”溫晚接過。
“您先用半碗,一會兒該用午膳了。”
弘歷看著她一口一口的喝著,眼神再次暗了下來。
他用了半碗,便放下了,溫晚則是將他盛的用盡了,方放下。
弘歷親手給她擦了擦嘴角——同以往并無不同。
一時無話,不過倒也毫不尷尬,以往久而不見,弘歷總愛盯著她看上半響。
她等了會兒,弘歷并未說留她用午膳,興許是不方便?要留朝臣用?或是確實累了?
她便貼心的起身:“我先回去陪太后用午膳了。”
弘歷看著她,“好。”
“您也要好好用膳。”溫晚給了他一個關(guān)愛的眼神。
想了想,又略羞澀的抱住他:“盛世也不在一夜之間,您要顧念身體才是。”
“我都甚少見您這般,眼神里都有倦意了。”
弘歷將她抱緊:“你…瞧出來了?”
溫晚點頭,他明顯是有心事的。
“明兒…我還來給您送湯?”她也幫不上什么。
弘歷捧著她的臉,深深的看了片刻,突然低頭吻了上去。
溫晚很配合,盡職盡責。
弘歷卻戛然而止,松開了她:“回去罷。”
“莫要皇額娘久等。”
溫晚臉色緋紅的嗯了一聲,他依舊送她到門口。
溫晚回到慈寧宮,太后已經(jīng)在用午膳了,看到她神情陡然一驚。
“太后,我回來遲了。”她笑盈盈的凈了手,而后坐在了太后的右手邊。
“哀家倒覺得,你回來的未免太早了。”
“養(yǎng)心殿要傳午膳了,總不好耽擱。”溫晚回道。
“沒想到您這里今兒傳的這樣早。”
“我方才用了一碗湯,眼下倒不覺餓了。”溫晚掃了一眼菜色,給太后盛了一個丸子,方給自己盛了一個。
太后看了看那圓潤的丸子,又看了一眼溫晚。
糟心的搖了搖頭。
溫晚一無所覺,又用了平日里五分的量,剛好和太后一起放下筷子。
然后就被太后趕回了永壽宮。
溫晚哭笑不得,她知太后是怪她沒有順勢留在養(yǎng)心殿,太后往日都覺得她獲寵過甚,如今弘歷不過幾日不進后宮,她便又替自己急了起來,真真一副慈母心腸。
回去后,略歇了午,就讓人取了繡線等物,想著要給太后繡一個香囊,表表心意。
原主身體本能還在,是多少會一點點的,只是本身手藝就很潦草罷了。
春然含珠一起幫她拆線,選花樣兒,熱熱鬧鬧的。
溫晚繡了兩針,就倦了,春然看了出來,給她捧了茶來:“娘娘,您先歇歇。”
“你就不用替我找補了,我也不過是一時興起,好歹沒同太后夸海口,倒也不丟臉。”
“娘娘,您何苦非要做香囊呢?您寫的戲本子,太后就最喜歡了。”
溫晚點頭,她自然知道,只是一時興起,也為著打發(fā)時間而已。
且戲本子雖然寫了幾個,可雍正仙去不及一年,太后是不好就熱熱鬧鬧排戲看戲的。
“那便不繡了,我這手藝,繡出來,太后笑掉牙不說,也羞于戴出去!”
溫晚端茶,剛放到嘴邊,突然停住了,又放了回去:“給我取一些小珠子來…”
她突然福至心靈,她刺繡手藝不行,但她可以另辟蹊徑啊!
“我那些珠子未必合適,讓人去內(nèi)務(wù)府,取可以串鑲在衣裳鞋子上的珠子,種類要多,瑪瑙碧璽珊瑚,都要。”
春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去找許多了。
許多辦事麻利,他親自去要,內(nèi)務(wù)府也是十二分的巴結(jié),給了四個太監(jiān),端了八個大多寶盒,陪他回了永壽宮。
溫晚一一看了,十分滿意,當即就開始畫花樣,配珠子。
含珠看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娘娘是打算只用珠子拼出花朵來?”
“正是。”
“娘娘心思真巧,奴婢見過用珠子點墜的,可沒見過盡用珠子做的。”
“這就叫,笨人辦法多。”
如今時興滿繡,珠子等物都只是點綴,不會遮住刺繡的功底光芒。
含珠無奈:“娘娘…哪有這般說自己的。”
“人貴有自知之明。”
溫晚興致勃勃,配了兩個花樣,就開始縫了起來,只是把珠子排列穿成她想好的形狀就可,春然含珠在旁連連贊嘆。
不知不覺就做到了晚膳時辰,溫晚在春然縫好的香囊上拼出了一副蓮花圖,然后由春然麻利的給她搭配上了絡(luò)子。
她正拿在手里,笑眼端詳,就聽到了請安的聲音。
弘歷來了。
她瞥了眼時辰,這是要來用晚膳。
讓春然含珠收了珠子,只留了那個香囊在炕桌,弘歷一進來,便看到了。
“你做的?”
“嗯。”
“做了一下午呢。”
“我刺繡不成,便另辟蹊徑。”
弘歷拿起來,看了好一會兒,緩緩放下:“可是給皇額娘的?”
“是。”
“太后定要笑話我的。”
“可一邊兒呢,又會喜歡的很!”溫晚笑道。
弘歷也笑了笑:“皇額娘,最疼你,你親手做的,都是你的心意,她怎么會不喜歡?”
“太后待我之心,我亦心里明白的。”
弘歷放下了香囊:“用晚膳罷?”
溫晚遲疑了片刻:“我今日恐怕…”
她小腹微疼,恐怕明兒就得來葵水。
“是我忘了。”弘歷明白她說的是什么。
他說完,便沒有后文了。
溫晚也不開口,他最不喜自己勸他去別處。
用了晚膳,弘歷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換了寢衣,在炕上看書。
溫晚則多放了一盞燈,看香囊的花樣子,思索哪種能改成珠子,她的手邊還放著一枚淡紫色的香囊,還未有任何刺繡的。
她沉浸在花樣的改動中,渾然不知弘歷已經(jīng)看了她好一會兒。
直到他起身,她才抬頭。
“我回養(yǎng)心殿。”弘歷道。
溫晚一怔,是想起了什么急事?
“我送您。”
溫晚放下香囊,也起身下炕,自然的去同他牽手。
弘歷回握住她的手:“夜里傷眼,明日再做罷。”
“嗯。”
“您也不許批折子太晚,夜里傷眼!”溫晚嬌俏一笑。
“嗯。”
弘歷低頭,尋了她的唇糾纏片刻。
當讓李玉進來伺候他穿衣離開。
李玉不敢抬頭,生怕讓溫晚看到他眼底的愁苦。
他已經(jīng)懂了一點分寸,這次皇上,絕對不想讓娘娘通過他們明白過來。
若是他們透出了風聲,那就得人頭落地。
弘歷離開后,何嬤嬤先察覺了,端了一碗暖身子的湯藥進來:“娘娘,您先喝一碗,能緩減些。”
“嗯。”
溫晚喝了一口,嘗出味道不對,“怎么好喝了許多?王太醫(yī)這么好心,又替我改了方子?”
她自來葵水,就會有疼痛,不太強烈,但總要熬幾日微疼。
王為開了方子,可以緩解,只是頗為苦澀,這次卻是有了回甘。
藥方子輕易改不得,王為倒是善良。
何嬤嬤道:“娘娘,這是皇上吩咐的,王太醫(yī)同陸院判一起改了方子,方才皇上來,說您小日子就在明日,讓給您先熬上一碗。”
何嬤嬤在院中就領(lǐng)了旨,方才剛熬成。
溫晚一愣,低頭看了看那湯藥。
“他吩咐的?”
可他方才,明明說他忘了日子。
第113章
見到溫晚怔愣,何嬤嬤小心的道:“娘娘…皇上似乎…”
她捏不準用什么詞兒形容。
“并非惱怒,但奴婢總覺得不太對…您可有所覺?”
溫晚揉了揉太陽穴:“我只以為他是前朝事忙,累了。”
當把這個想法推翻后,再從頭理,溫晚方覺得,她可能從頭到尾都想錯了。
他惱了。
還是那晚的事兒。
她雖然不是吃醋,是嫌棄,不過本質(zhì)表現(xiàn)出來的都算是吃醋吧?他不是喜歡她吃醋么?這又生悶氣?生氣也不明示,還得讓她猜——真難伺候啊。
要怎么辦?
溫晚喝完藥湯,嘆了口氣,總不能現(xiàn)在追去養(yǎng)心殿吧?
且怎么哄呢?
恩…據(jù)說…哄一個別扭生悶氣的男人…最好的法子就是——她捂著小腹,這方法暫時用不得。
那就得拿話兒哄了。
溫晚看看時辰,追去養(yǎng)心殿也不像話,規(guī)矩在那里擺著。
明日還要去送湯,到時再哄一哄試試罷。
養(yǎng)心殿,落針可聞。
李玉氣兒都不敢喘的杵在角落。
弘歷一直在批折子。
李玉思前想后,每每想要去勸一聲,他都覺得后脖頸發(fā)涼,便止住了,如此反復,直到二更末。
不能再等了,李玉小心的過去跪在御桌旁:“皇上,要三更天了,請皇上歇歇。”
弘歷放下筆,神色平靜:“那就安置罷。”
李玉趕緊起身伺候。
就在他要給弘歷放下床幔的時候,弘歷突然道:“叫陸長川來。”
李玉大驚:“皇上可是哪里不適?”
弘歷依舊神色平淡:“心口難受罷了。”
“奴才這就去叫陸宣判!”李玉飛奔而出,叫了侍衛(wèi)去宣人,他則急著回去找了兩瓶藥丸,拿給弘歷。
弘歷半躺著看書,瞥了眼藥丸:“不必了。”
李玉勸了勸,弘歷不肯,他只能在旁邊干著急,又倒了溫水來,弘歷也是不用。
好在陸長川很快來了,話不多言,先診脈。
半響,小心的道:“皇上…圣體康健,心肺并無異樣。”
他三天前剛請了平安脈,按理說本就不會有什么。
“李玉。”弘歷淡淡的道。
李玉立刻明白,退了出去。
陸長川見狀,心神繃緊,等著弘歷開口。
“朕,自六日前,忽覺心口難受,呼氣不暢,心緒低落…”
陸長川心思轉(zhuǎn)了又轉(zhuǎn),他已經(jīng)經(jīng)歷兩朝,醫(yī)術(shù)高明,且什么疑難雜癥都愛鉆研,包括心病。
“皇上…六日前,可有什么緣由,讓皇上心緒發(fā)生波動?”
弘歷沉吟片刻,才緩緩道:“貴妃,惱怒。”
陸長川心里哀嚎一聲,思慮片刻,只能咬牙說實話:“皇上,微臣…曾給先帝診脈,敦肅皇貴妃病重時,先帝便是如此…”
弘歷皺眉:“你是說貴妃?!”
“不不不…”陸長川趕緊救自己的命:“并非是貴妃有恙!”
“微臣以為,是皇上擔憂貴妃過甚…此乃心病…”他干脆說的更加直白。
“朕向來給她操心許多,為何從前沒有?”
“這…”
陸長川不敢說了,他給納蘭容若也診過脈,自然知道原因。
男女之情,若動真心,便會患得患失。
這話他不敢跟弘歷說——他不想讓弘歷知道他知道。
寵愛與真心,是不一樣的。
定然貴妃不知做了什么,讓皇上傷了心,可若皇上對貴妃只是寵愛,只會憤怒,不會傷心。
“微臣實在不知…”陸長川道。
“罷了。”
“你回去罷。”
“是!”陸長川磕了頭才起身退了出去。
李玉在外頭問了要不要熬藥,陸長川搖頭,匆匆離去。
李玉復而進來伺候,弘歷只讓他放下床幔,就讓他出去了。
弘歷毫無睡意,他手里的書,是給溫晚挑的,她不愛太晦澀的,只愛一些上不了臺面的野史,還有一些志趣雜文,他抽空挑了,只等著去永壽宮時讀給她聽。
他將書放在枕邊,長長的嘆了口氣。
陸長川沒說實話,他看得出來,但他已然知道,陸長川寧可欺君也不敢說的是什么。
他按住自己的心口。
他心情之低落,連弘晝那個沒心沒肺的都看出來了,還勸他要不要出宮散散,他卻完全不想,更不想去后宮任何人那里。
這種感覺前所未有。
他目色復雜,猶豫不決。
永壽宮。
溫晚突然驚醒。
她這里沒有人守夜,她自己急喘了一會兒,半躺起來。
“翠翠。”
“在。”
“你方才說話了?”
“是,我得到了三分之一的世界通關(guān)獎勵。”
溫晚眨了眨眼,心緒一下子十分平靜。
“很好,可以分贓了。”
“你的獎勵會作用于你的下一個世界——前提是你能通關(guān)這里,你就會有下一個世界。”
溫晚敏銳的抓住了重點:“你權(quán)限提高了?”
“是。”
“那技能呢?點石成金,御獸飛行…”
“不可能。”翠翠很干脆。
不過它顯然智性也提高了,知道溫晚的性子,不等溫晚威脅,它就立刻道:“我先告訴你,為何會有三分之一通關(guān)獎勵。”
“弘歷承認對你動了真心。”
溫晚??
“他跟誰承認了?”
“跟他自己。”
溫晚嘲諷一笑:“他從前果然不是真心。”
“以前或許也是,但他不曾承認,或者說他自我承認的程度不夠,人對自己害怕的事情,是會有認知障礙的。”
“俗稱自我蒙蔽。”
溫晚不想同它辯論這些,直截了當?shù)牡溃骸拔抑幌胫牢业莫剟睢!?br />
“不,你得先保命。”
“他明白了自己的內(nèi)心后,認知也會隨之發(fā)生變化,你所偽裝的愛,在他的眼里,將會漏洞百出。”
“你猜,到時候你會如何?”
溫晚眼神冷了下來:“你威脅我?”
“不。我比你更想你能通關(guān)。”
“我可以給你一個技能。”
“增強你的演技,尤其是眼神,讓你以假亂真,但你也需自己作出正確的反應(yīng)。”
“誠意不夠。”溫晚搖頭。
通關(guān)三分之一,她付出良多,只得一個演技提升技能,太少了。
“我還可以給你一個技能位,在我的能力范圍內(nèi)就可以。”
“你通關(guān)三分之一,對我是有好處,但沒你想的那么多,你們?nèi)祟愑芯湓捊校涝蕉嘣浇^望——我現(xiàn)在知道了,若是你不能通關(guān),我會消失。”
“所以,我比你更希望你能通關(guān)。”
溫晚并不信,繼續(xù)討價還價,翠翠卻一直沒有松口,最后只多給了一種藥的配方。
“你要這種藥做什么?”
“你話太多了。”溫晚態(tài)度十分冷淡,跟以往截然不同。
她不信它了。
一個智能等級提高的系統(tǒng),讓她十分介懷。
翠翠沉默了好一會,才道:“我需要你的信任。”
溫晚翻了個身,不理它。
“接下來你的原著語錄任務(wù),我可以放水。”
溫晚又翻了個身,還是不說話。
翠翠只能閉了嘴。
它已經(jīng)明白,要打動溫晚,還需要更多,但它卻不知怎么做,它的智能化還是不夠。
第二日,溫晚去過長春宮后,就去了御花園,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回永壽宮。
臨近午膳時,太后那里來人,讓她送湯去養(yǎng)心殿。
溫晚看著那個食盒,猶豫不決。
她不知道怎么面對弘歷,翠翠的技能已經(jīng)兌現(xiàn),但演技的前提是,她得知道要演什么,演一無所知?還是演我知你生氣了,來哄哄你?
其實她比翠翠還多想了一個可能。
弘歷那日不是疲憊,是情緒低落,而原因就是自己。
她影響了他。
他反應(yīng)過來了,會不會殺了她,以絕后患?
并非她想的太極端,弘歷能想著囚禁她于一處,可見他性子本身就有暗面。
最后,溫晚還是讓春然拿起了食盒:“去養(yǎng)心殿。”
她總要去試探一二。
到了養(yǎng)心殿,李玉更加殷勤,恨不得給溫晚在廊下放張椅子。
但是很快,他就陪著笑出來了:“娘娘…皇上要見張大人…”
所以,這是拒絕見她?
溫晚心沉到了谷底。
“有勞公公,把湯給皇上罷。”溫晚笑笑。
看著李玉接過了湯,她便離開了。
養(yǎng)心殿里,李玉提著湯進去,弘歷孤身一人坐在后殿。
“皇上。”
“她回去了?”
“是,娘娘讓奴才把湯給您送進來。”李玉小心的把食盒放在了炕桌上打開。
弘歷親手打開了蓋子,湯里面依舊有一把紅豆。
他的眼神晦澀不明。
李玉也不敢給他盛湯,就這么小心的站著。
不知過去多久,弘歷自己盛了湯出來,李玉心里松了口氣,這才敢問是否傳膳。
“去永壽宮用罷。”
李玉立刻應(yīng)了,出去讓人去永壽宮說一聲,再把御膳送去永壽宮。
溫晚聽到傳話,面色不變的點了點頭,心里卻已經(jīng)驚疑不定。
弘歷突然又要過來用膳,總不會是自己消了氣,來和她恩恩愛愛的。
含珠傳了話就去查看準備的午膳了,只剩了何嬤嬤在殿內(nèi)。
溫晚垂眸,繼續(xù)方才的話:“要想法子,催一催金答應(yīng),讓她知道,機不可失。”
何嬤嬤點頭:“奴婢明白。”
溫晚這才起身換了身衣裳,手上戴上了那枚戒指,對著鏡子看了好久。
第114章
弘歷到的時候,溫晚站在門內(nèi)看著他,兩人隔著打開著的門相對而立。
溫晚看到他的那一瞬,就知道,她演不了一無所知,再高明的演技,也得先說服自己。
弘歷走了進來,牽著她進去內(nèi)室,所有人都低頭退了出去。
“方才,不曾讓你進去,可惱了?”弘歷坐下,眉宇間隱約能看到一抹陰霾。
“惱?”
溫晚搖頭:“算不上。”
“只是有些難過。”
“巴巴的去了,沒想其它,只想著見您。”
“無論您有意還是無意,我都挺難過的。”
她輕嘆了一口氣,有些懨懨的,“用膳罷?”
“雖不覺得餓,可總要用一些。”
弘歷眼神軟了下來。
“若說難過,前幾日,我也因你好生難過。”
溫晚瞥了他一眼:“聽您這話,難過一詞,十分新鮮?”
“還是要論一論,誰讓誰難過的更多?”
弘歷倒是沒想到她是如此反應(yīng),笑道:“你這話可是有恃無恐。”
“自然。”
“彼此心中有數(shù)就是,何苦非要算個清楚呢?”溫晚冷哼。
“我竟從不知惹你難過了。”
“難過就一定要您知曉么?”
“再說,都是些女兒家的小心思罷了,我或去尋太后玩耍說笑,或自己寫寫字,也就過去了。”溫晚低聲道。
“其實難過時候,只想悶著,可身不由己,我一悶著,就得驚動您跟太后,本就不想您知道,省得笑話我,便勉強著找些事情去消磨掉。”
“且…但凡您一無所覺的哄一哄,我便就又忘了難過,定然是美色所禍。”溫晚頗不悅的瞪了弘歷一眼。
弘歷將她攬進懷里,聲音軟了下來,哄她:“這些,你從前竟從不肯說。”
“這些要怎么說?”溫晚輕輕推他。
“好沒出息。”
“您定心里笑話我呢!”
“那你可能與我仔細說說,都是何事惹你傷心?”
溫晚別過臉:“不說。”
“那就先用膳。”弘歷也不逼她。
用了午膳,又同她一并歇在床上,卻是不肯讓她好好歇著,磨著她說到底因何傷心。
溫晚煩不勝煩,坐了起來。
“明知故問!”
“您心中當真不知?”她手指戳了戳他的心口處。
弘歷一把將她拉下來,趴在自己的胸前。
“是…我去旁人——”
溫晚咬了他的唇,心情瞬間低落:“這些話好沒意思。”
“我是難過,可也沒有那么難過。”
“我好歹也讀過書,納蘭容若的那句一生一代一雙人,誰看了不眼紅呢?”
“可我暫且不想同您相思相望不相親,那就需得接受這些迫不得已。”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與您無關(guān)。”
“我既認了,這些難過,便不那么難熬了,畢竟若是選了旁的路,說不得就會悔恨終身。”
溫晚嘆了口氣,極不耐煩似的:“總說這些有什么意思呢?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難過生氣的?”
“日子長著呢。”
“且行且珍惜罷!”
她說完便翻身躺好,弘歷去握她的手,被她扒拉開,“惱了,不想理您。”
弘歷輕笑,不由分說把她攬進懷里:“你睡你的,不必理我。”
他唇所到之處,一片滾燙,溫晚不由顫栗,被他磨的有些意亂情迷時,隱約聽他道:“你說,你認了?”
溫晚嗯了一聲。
半響,她推開他作亂的手,似乎找回了一點神志:“是…暫且。”
“畢竟世事難料…”
弘歷不滿的解了她的扣子威脅:“的確世事難料…我如今頗有些忍不得了…說不得就…”
溫晚眼里泛著水一副任君處置的樣子:“是么?”
她一只手攀著他的脖頸。一只手去解他的扣子。
弘歷呼吸急促,在最后一刻握住了她的手。“別鬧。”
溫晚得意洋洋,眼神示意他趕緊從她身上滾開。
弘歷又氣又愛,只能懲罰似的在她肩頭廝磨。
兩人鬧了一中午,午后弘歷也是未走,陪她寫字下棋消磨了一下午,夜里自然又留宿了,卻顧著她葵水將至,沒有折騰她,也算體貼。
太后得了弘歷留宿永壽宮的消息,放下心來。
總算又和好了。
宋嬤嬤取笑道:“太后,您不是說定不管的?還不是巴巴的讓貴妃去送湯。”
太后抹不過臉去,笑罵:“還不是那個丫頭太笨。”
宋嬤嬤也不戳破,“是是是…”
第二日,溫晚自長春宮請安后便又去了御花園,她也不是空著手去的,她帶了幾面鏡子,在那摘星閣里倒騰。
永壽宮的人見怪不怪,知道她是想在鏡中折騰出新的景色來。
不過小半個時辰,溫晚便讓收了鏡子回宮。
接下來一連五日,她仍舊每日過來折騰小半個時辰,且皆是長春宮請安后便過來。
整個后宮都有些稀奇,一向只去慈寧宮和長春宮兩處的貴妃,竟然一連六日都去御花園,莫不是花園里皇上給貴妃又弄了什么景兒?
有閑得慌的去尋過,卻一無所獲。
這六日,溫晚都借口小日子,不肯見弘歷,弘歷竟也硬生生的克制著,沒去旁的宮里。
第七日一早,弘歷下了朝就問李玉:“王為去請過脈了么?”
“請過了。”李玉立刻回道。
“娘娘安好。”
弘歷換了衣裳:“去永壽宮。”
“皇上,娘娘這會兒怕是還在長春宮。”
弘歷不理他,徑自往外走去。
可坐上了龍攆夠,他卻道:“去御花園。”
李玉反應(yīng)過來,這是要去御花園堵人?
御駕去御花園,路程不短,長街上宮女太監(jiān)瞧見的不少,一會兒就后宮皆知,但沒人動什么心思。
貴妃在御花園呢,哪里輪得到她們?
所以,弘歷一路走的什么清靜,并沒有什么鶯鶯燕燕突然竄出來,途經(jīng)荷花池時,他隨意一瞥,瞥見荷花竟然開了兩朵,一時興起,讓人去摘了來。
與此同時,后面甬路里,一隊侍衛(wèi)匆匆而來,見到龍攆上的弘歷,趕緊行禮。
“何事?”
“回皇上,冷宮走水,奴才等奉命前去。”
“去罷。”弘歷淡淡的點了點頭。
侍衛(wèi)們離開后,弘歷點了兩個御前侍衛(wèi):“你們?nèi)タ纯矗@了人。”
“是!”侍衛(wèi)們快步離去。
“讓欽天監(jiān)的來回話。”這話就是說給李玉的了。
李玉躬身應(yīng)了,轉(zhuǎn)頭吩咐了兩個小太監(jiān)。
雖說冷宮本就年久失修,但也是在紫禁城里,走水總是不吉利。
侍衛(wèi)奉上荷花后,御駕隊伍就繼續(xù)前行了。
摘星閣。
溫晚無聊的倒騰著鏡子,何嬤嬤一個人陪在里面,剩下的人并未守在樓下,而是都散去了各處,每個人都拿著一面鏡子。
“罷了,明日再來吧。”溫晚合上鏡子。
何嬤嬤巴不得她趕緊離開,點頭道:“娘娘,您實在不需以身犯險。”
“隨意找個理由,把那金答應(yīng)也送去冷宮同完顏氏作伴也就是了,何苦您親自入局?”
“奴婢實在心里不安穩(wěn)。”
“許多不是在守著么?”溫晚笑道。
溫晚自進宮安頓好后,就一直讓人注意著金氏,金氏復寵無望,可她是有心機的,溫晚本想用個法子,激她一激,讓她犯個錯,她就可以以絕后患。
誰知,金氏自己就想了法子,竟然勾搭上了冷宮的完顏氏。
兩個跌落泥土的人“惺惺相惜”,一拍即合——要除掉溫晚這個禍害。
金氏一如既往的會把人當?shù)妒梗鲋饕猓觐伿蠄?zhí)行。
溫晚挺好奇她怎么能把完顏氏從冷宮撈出來,可惜金氏遲遲沒有動作。
但溫晚等不及了,弘歷那里,只是暫且穩(wěn)住了,她還需要一場苦肉計,讓他想明白。
所以,就主動奉上了機會,固定時辰出現(xiàn)在御花園,并讓人激了激金氏。
“許多守著也不是萬無一失!”何嬤嬤還是不贊同。
“娘娘,您明日還是莫要來了,奴婢替您來,她們沖過來,發(fā)現(xiàn)不是您,豈不是更氣死了?”何嬤嬤勸道。
“明日再說明日。”溫晚敷衍道。
她必須得親自來等著,只有她真的差點傷著,才能刺激到弘歷。
何嬤嬤剛要下樓喚許多來收拾鏡子帶走,就聽樓梯響起了腳步聲。
她心里一驚,擋在溫晚前面,“娘娘…”
溫晚卻聽出了許多的腳步聲,果然片刻,許多出現(xiàn)在她們面前:“娘娘,冷宮走水了!”
走水?
溫晚立刻反應(yīng)過來,這是金氏同完顏氏的計謀。
火燒冷宮,侍衛(wèi)們必然要開門滅火,完顏氏便可以趁亂而出,金氏再接應(yīng)一二。
說不得這會兒已經(jīng)來了御花園了。
她站在窗邊,看向外面。
“皇上?”
何嬤嬤一愣,走過去也看向外面:“皇上!”
“皇上莫不是來尋娘娘?”
都知道溫晚這個時辰來御花園,弘歷來尋她也不足為奇。
溫晚微微蹙眉,也不知誰的腳步快些,若是完顏氏慢吞吞的,豈不是白白浪費了機會?
弘歷身邊帶了那么多人,她根本闖不進來。
權(quán)衡片刻,溫晚回身道:“這里景致未成,皇上來了也沒意思,收起來罷,我去見皇上。”
何嬤嬤點頭,皇上在,娘娘就安全的很了。
第115章
溫晚最后往窗邊看了一眼,而后往樓下走去。
何嬤嬤還是謹慎的,抱著一面鏡子走在溫晚的前頭。
所以當完顏氏沖過來的時候,她起到了緩沖的作用。
完顏氏手里尖銳的木棍就戳在了她手里的鏡子上。
許多立刻用自己手里的鏡子,砸在了完顏氏的腦袋上。
溫晚??
戰(zhàn)斗結(jié)束的有點快啊…
許多砸了完顏氏,就奮不顧身的撲上去,把人按倒在地,一邊大喊:“來人!保護娘娘!”
他聲音太大太激烈,弘歷那邊也聽到了聲音。
他立刻往聲音這邊而來,李玉跟著先跑,一邊對侍衛(wèi)喊:“快去看看!”
侍衛(wèi)快些去,就能免弘歷親身犯險,李玉的腦子轉(zhuǎn)的很快。
一行人趕到的時候,許多還在死死按著大叫的完顏氏,一個在冷宮備受蹉跎的弱女子,自然是沒什么力氣的。
侍衛(wèi)接手了完顏氏后,許多才滿頭大汗的起身,在旁邊跪地請安。
何嬤嬤見到弘歷也放了心,跪在一邊。
弘歷將孤零零站著的溫晚抱住:“可有嚇到?”
溫晚茫然的看著他。
還沒來得及嚇著呢,這刺殺也太草率了,她都不好意思做驚嚇狀。
她的茫然在弘歷眼里就變成了受驚無措,他緊緊攬著她,小聲哄著:“心心不怕的…”
李玉在旁理智的道:“皇上,不如您先帶娘娘回去?”
“嗯。”
弘歷抱起溫晚,一并坐上了龍攆。
“讓吳書來處置。”
“是!”李玉示意后面跟著的進寶進忠去伺候弘歷,他自己留下處置。
“冷宮里的,都扣住,不能少,不能死。”
“是!”一個侍衛(wèi)行禮后匆匆離開了。
弘歷攬著溫晚,微微抬了抬手指,進寶就示意抬起龍攆。
溫晚在弘歷懷里,瞥了眼四周,她總覺得這個計謀未免太粗糙了些,金氏的能力應(yīng)該不止于此。
因著完顏氏怎么也算刺殺了,弘歷再淡定,身邊的人卻不敢淡定,侍衛(wèi)又加多了兩隊,將龍攆圍的死死的。
一向不跟弘歷進后宮的富察傅恒都趕來了。
走在龍攆旁低聲道:“皇上。宮中已經(jīng)戒嚴,所有宮門關(guān)閉,各位小主的宮門也都暫且關(guān)閉。”
弘歷點了點頭:“回養(yǎng)心殿。”
“是!”富察傅恒抬頭的瞬間,看到明黃色龍袍掩蓋住的一抹淡藍色。
他忍了又忍,沒有說出那句:可要給貴妃,請?zhí)t(yī)?
皇上沒提叫太醫(yī)來,想必貴妃應(yīng)該無事。
就在即將離開御花園的時候,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不過很快就變的安靜了。
富察傅恒去而復返:“皇上,只是兩個冷宮走失的,已經(jīng)壓下去了。”
溫晚聞言拽緊了弘歷的衣袖。
弘歷以為她怕,低頭輕聲安慰:“只是一場意外,冷宮年久失修,才讓她們跑了出來,里頭的人都虛弱不堪,沒有危險的。”
“事情查清后,我會把人都處置了,再不會出意外了。”
傅恒聽到了,有些怔愣,隨即低頭默默跟著。
溫晚緩緩松開他的衣袖,沒有說話,弘歷越發(fā)抱緊她,一只手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安慰。
突然,前方隊伍一停,龍攆也隨之停了下來。
“走水!救火!”侍衛(wèi)們的聲音倒是急而不慌。
這里怎么會走水?
溫晚略帶好奇的直起身子,弘歷失笑:“你就不能壓一壓你的好奇心?”
“怕成這樣,還要看熱鬧?”
溫晚尷尬,“這么多侍衛(wèi)呢!”
不過她又抓住了弘歷的衣袖,克制住內(nèi)心旋轉(zhuǎn)跳躍的小人兒,就這?就這?來點刺激點的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女主光環(huán)影響了這個世界——果然來了刺激的。
她被弘歷重新按進了懷里,她不甘心,努力越過他的肩頭,她的視線看向的是他的斜后方,然后便看到幾個帶著火的東西飛了過來,直奔他們。
溫晚淡定的呀了一聲,然后奮不顧身的試圖去弘歷的另一邊,給他擋住,但他們在椅子上,這動作自然做不到,她就慌亂似的改成了整個人趴到弘歷身上,寬大的袖子去擋弘歷的臉。
弘歷箍著她的腰,十分冷靜的就勢把她護在懷里。
富察傅恒最先反應(yīng)過來,拔刀斬殺了幾乎所有的“火鳥”,只剩了一只,他慢了一步,不由大驚,火鳥落到人身上,極有可能起火灼傷。
他忍不住飛身撲過去,想要徒手去捉。
火鳥擦過他的手指,撞向溫晚的頭發(fā),傅恒急瘋了,“娘娘…”
他眼前明黃色的影子一閃,火鳥在龍攆前撲騰著落地。
弘歷用腰間的九龍珮擊落了它,火鳥燃燒了九龍佩上的絡(luò)子,傅恒趕緊撲滅,然后恭敬的呈給弘歷。
“叫劉春過來罷。”弘歷淡淡的道。
傅恒稱是,讓旁邊的侍衛(wèi)去召人,自己又回了弘歷的龍攆前。
只見弘歷正在笑著哄溫晚,“我又沒有拿手去捉,這你也要惱?”
“我心中有數(shù),并非冒險,我的身手…你不是知道的?”
溫晚仔細查看著他的手,其實他若是用她去擋那火鳥,她也覺得很正常,弘歷他們所受的教育是帝王之身不容有失,不然影響的就是整個國。
失一人和失天下。
任誰都知道怎么選。
他若那樣做了,她會日后想辦法殺他,但也不會怪他恨他。
但他毫不猶豫替她擋住了,那就算救命之恩。
溫晚難得用了真心,反復看了他的手確保安然無恙,才心有余悸的道:“我回去就抄百遍佛經(jīng)。”
替你酬謝神明。
弘歷笑笑,替她摘掉了頭發(fā)上不知何時沾染的花瓣。
傅恒在旁看到,突然出聲:“皇上,那花瓣,可否讓微臣看看?”
弘歷神情嚴肅起來,將花瓣遞了過去。
然后仔細看了看溫晚的發(fā)髻,她的頂簪后面,還落了兩片,弘歷一一取出,盡數(shù)給了傅恒。
“有異香。”傅恒道。
“微臣瞧見,最后那只,便是沖著娘娘發(fā)間去的。”
“叫陸長川來。”弘歷冷聲道。
“是!”
傅恒叫了人去,又道:“皇上,前面的火已經(jīng)滅了,還是盡快回養(yǎng)心殿罷,微臣留下等劉大人查看。”
“嗯。”
“這花瓣,本是落到朕的肩膀上的,貴妃不小心,蹭到了而已。”弘歷沉聲道。
傅恒低頭:“微臣明白。”
此話一出,這事兒就與貴妃無關(guān)了,貴妃倒成了無辜。
弘歷又念了幾個武將和兩個文臣的名字,“宣進宮來。”
龍攆重新前行,弘歷低頭看著溫晚:“你跟我回養(yǎng)心殿。”
溫晚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輕聲道:“是沖著我來的罷?”
“我還好好的,幕后之人怎么會甘心?”
“我還是回永壽宮罷?”
“不…可還有閑置的宮殿?我呆在那里,你再讓侍衛(wèi)暗中合圍…”
弘歷捏了捏她的手:“我就不該給你讀那么多亂七八糟的書,你這想了些什么主意?我能讓你以身犯險?還是說,宮中侍衛(wèi)已經(jīng)腐爛到只能靠你引敵,才能捉住人的地步了?那我這皇帝還是別做了,趁早帶你逃命罷!”
逃命也別帶我啊,多不吉利。
溫晚也不過是裝裝樣子,聽他訓斥,便乖乖閉了嘴。
“什么時候事了,你什么時候回永壽宮。”
“太后…”溫晚道。
“我會讓人去跟太后說,放心。”
“嗯。”
“宮中已經(jīng)戒嚴,一個都不會漏掉的。”
“御花園,也該整修了。”
“待整修好了,我陪你來賞景兒,不如多種一些你喜歡的垂絲海棠?”
“你的人手里拿著鏡子,是要弄什么景兒么?御花園太小了,改日帶你去圓明園。”
弘歷同她十指相扣,一點點的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
溫晚依在他的肩頭,似乎終于害怕:“我當時,想到了一句遺言。”
弘歷皺眉,“不許胡說!”
“我想同您說,別忘了我。”
“但現(xiàn)在大難不死,我又想,若哪天,我真的不在了,您還是把我忘了吧?您若念著我,保不齊看到像我的人,就會喜歡,那,我該多難過?”
“你都死了,還怎么難過?”弘歷難得這么惡劣的說話。
他方才從頭到尾,都沒有動怒,眼下,卻被她氣著了。
“你若敢死了,我就納幾百個像你的。”
“你是想把我再氣活了?”溫晚笑了起來。
“不過您也不會好受,幾百人,無一不像我,可無一是我!”她有些得意。
弘歷看著她,冷哼一聲。
到了養(yǎng)心殿,他就把人抱進去,惡狠狠的眼神,但吻上去的時候卻十分輕柔,似是安撫。
“我去前頭了,一會兒讓王為給你診脈。”
“不許胡思亂想,萬事有我呢。”
“嗯。”溫晚乖巧點頭。
弘歷讓幾個侍衛(wèi)守在門外,方去了前頭。
溫晚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輕嘆了一口氣,事情已經(jīng)一發(fā)不可收拾。
這一次,不知道要多少人給完顏氏陪葬。
帝王一怒,浮尸千里。
金氏自然也躲不掉,甚至金氏和完顏氏滿門,都難逃一劫。
一處小小的宮室內(nèi),四周都掛著布簾,房內(nèi)陰暗無比。
金氏瑟瑟發(fā)抖的坐在床邊。
“不是這樣的…”
“皇上…皇上怎么會去…”
從殺貴妃變成了謀殺皇帝,那是滅九族的大罪!
第116章
宮中戒嚴一天一夜后,內(nèi)宮門終于打開了。
皇后派人告知各宮,免除五日請安,言下之意就是讓她們都乖乖呆在自己宮里,別出來溜達了。
傅恒處理冷宮事宜時,特意繞路去了趟長春宮。
皇后十分焦急的問他:“皇上到底如何?”
她本得了李玉親自來傳的消息,能說的倒也都說了,可是她總擔心弘歷瞞著她什么,心一直提著。
傅恒笑著安撫她:“姐姐莫急,皇上安然無恙。”
皇后看著弟弟,這才放了心。
“皇上已經(jīng)派人把事兒都說了,我也就不問你了,只要皇上無事,那便夠了。”她無意為難弟弟,眼下傅恒要好好當差,富察家才能更上一層。
皇后說完,又道:“貴妃…如何?”她眼底的擔心倒不作假。
“貴妃…也無恙。”傅恒收斂情緒,看起來毫無異樣。
皇后點頭:“那便好。”
“你快去當差罷,忙起來,也要記得用膳。”
“是!姐姐,那我先走了?”傅恒行禮,剛轉(zhuǎn)身,皇后又叫住他:“我這里有一只鐲子,倒還有趣兒,適合未嫁的小格格,你拿去,送給同你定親的雅雅格格,雖然三年之內(nèi),不得婚嫁,但你們已經(jīng)定親了,你也要上心些,時常送點東西,也是你的心意。”
傅恒尷尬的笑笑:“鐲子姐姐留著給青姝罷,我…前些日子讓人送了些珍珠去。”
“珍珠是珍珠,鐲子是鐲子。”皇后笑嘆,“你先樣樣都送,而后呢,也要打聽打聽雅雅格格的喜好,往日里,我是沒見到她額娘用珍珠釵環(huán),想必她家是不愛珍珠的,便替你打聽了一二,以后,這珍珠不必再送了。”
說話間,彩柳已經(jīng)取了鐲子來,傅恒只能拿著,再次行禮,便匆匆離開了。
“娘娘,貴妃愛珍珠,皇上每每讓人打制珍珠的步搖,這京中的格格們,也都學著貴妃,難得這雅雅格格不落俗套。”傅恒離開,彩柳在皇后身后笑道。
“貴妃可從來不俗,別人東施效顰,才顯得俗了。”皇后搖頭。
“貴妃受了驚,準備些東西,過些日子送去永壽宮,給貴妃壓驚罷。”
“是。”彩柳明白,這些日子,貴妃恐怕要住在養(yǎng)心殿了。
“宮里生出這樣的風波,你讓小樂子去永璉那里陪著,我總不放心。”
“好在青姝還住在我這里。”皇后捂住心口嘆了口氣。
彩柳應(yīng)了,自去叫人。
養(yǎng)心殿。
弘歷端坐在龍椅上,殿中候著幾個大臣,正在聽他說對此事的處置。
“完顏氏,行謀刺之事,罪無可恕…”
溫晚站在屏風后聽著,完顏氏,毒酒一杯,母家三族被誅,金氏,不賜死,連同冷宮未死之人,一并送出宮去,讓她同這些人同榻而居,這對金氏來說,簡直生不如死,想必弘歷也不會讓她輕易死了,定然找了人看管,或是直接用針灸穴位之道,讓她生死不能自己。
金氏一族卻沒有被斬,但弘歷留了金氏的口供,這是懸在金氏一族頭上的利劍,他們只能拼命的效忠,可當他們的價值耗盡,恐怕也難逃一死。
御花園伺候的,還有冷宮伺候的宮女太監(jiān),皆杖斃,不累及家人。
溫晚聽的差不多,便準備回后頭繼續(xù)抄經(jīng)。
雖說事情鬧的如此之大,超乎了她的想象,但經(jīng)此一事,弘歷大概暫時不會再對她有什么陰暗的想法了。
剛走到門口,她瞥見了一個人影。
“富察侍衛(wèi)。”
此刻守在這里的竟然是富察傅恒,應(yīng)該是剛換值。
傅恒行禮:“貴妃娘娘。”
“富察侍衛(wèi)的手指,可好些了?”
那日火鳥的火苗擦過了他的手指,算起來也是為了救她,她若是送藥,弘歷指定得瘋,所以她只能當忘記了,但今兒見了,總要問上一問。
“謝娘娘關(guān)心,已然好了。”
才兩日,怎么可能好,還包著呢。
不過溫晚沒有繼續(xù)問,點頭,便進去了。
她一進去,就后悔了。
她表現(xiàn)的太不像不認識他的樣子了!
若是她不認識他,那不會是這么淡漠疏離,只有知道他們之間有什么糾葛,才避之不及!
傅恒絕對是個聰明人,興許此刻已經(jīng)反應(yīng)了過來,也不知他會腦補些什么。
溫晚慢慢走著,也無心抄經(jīng)了,她在猶豫,要不要干脆試探一番,看看他倆到底有什么?
外面的傅恒果然有一瞬間的怔忪。
她還記得自己!
不是說她失憶了么?
傅恒目露欣喜,她記得我?
但很快,他的眼神就暗淡了下來,她這般冷淡,唯恐同他沾染上似的,已經(jīng)說明了她的態(tài)度。
也好。
她如今是貴妃,皇上心尖尖上的人,不該沾染這些不想干的。
且自己連她的故人都算不上。
傅恒剛收拾了情緒。
“富察大人。”一個女聲突然響起。
他側(cè)過身一看,是貴妃的宮女。
“娘娘請大人入內(nèi),有事相問。”
傅恒剛平靜下來的心,又忍不住泛起了漣漪。
他跟著春然緩步而入,隱約看到溫晚坐在榻上,就低下頭,離著一段距離行禮:“娘娘。”
“富察侍衛(wèi),本宮那日,丟失了一枚戒指,不知你們搜查御花園時,可有見到?”
“一枚戒指雖不值什么,卻是本宮家中帶來的。”
“回娘娘,微臣并未發(fā)現(xiàn)戒指,不過御花園尚未有人踏足,微臣去給娘娘再尋一遍。”傅恒道。
“罷了,一枚戒指而已,如此興師動眾,讓人笑話。”溫晚輕嘆,似有低落。
“娘娘念舊,是娘娘純善,哪里會有人笑話娘娘呢。”
溫晚抬眼,看著他:“念舊?”
“旁人不知,富察侍衛(wèi)卻不會不知,本宮前塵盡忘,哪里有舊可念?”
“還是說,富察侍衛(wèi)說的念舊,是本宮從前的性子?”
傅恒被她淡薄探究的眼神刺痛,他垂眸不敢與她對視。
“微臣…微臣…”
“微臣只是…”
“微不足道。”
溫晚笑了:“富察侍衛(wèi)且去忙罷。”
“是!”傅恒聲音明顯不及初進門時的清朗。
他正要離開,就聽后面?zhèn)鱽砹苏埌猜暎骸盎噬先f安。”
傅恒立刻變了表情,看起來毫無異樣,原地站住行禮。“皇上。”
弘歷看到他,笑了笑:“怎么是你當值?”
“貴妃娘娘召微臣,詢問御花園遺失的首飾。”
“微臣無能,未曾發(fā)現(xiàn)。”
“什么首飾值得你惦記?”弘歷走到溫晚身邊,把她扶了起來。
溫晚示意他附耳過來,她輕聲說了兩句,弘歷失笑:“你都不知掉在何處,讓人家如何找?”
“傅恒,你讓童和帶兩隊人,再帶上貴妃宮里的人指路,貴妃那日走過之處,從頭到尾找一遍罷。”
“是!”傅恒行禮退了出去。
“你那個戒指并非宮中所制,被人昧下了,轉(zhuǎn)手弄去宮外,也是追查不得的。”弘歷轉(zhuǎn)而對溫晚道。
“實在喜歡,我給你畫下花樣,再讓人給你做一枚,可好?”
溫晚搖頭:“其實尋不到也沒什么,有點遺憾,我便更能記得這回,同您生死與共。”
“我們也算生死之交了。”
“以后呢,對彼此好些。”她笑了起來。
“這話你說給你自己就行,最沒良心的就是你了。”弘歷嫌棄。
溫晚主動抱著他,十分親昵:“知道了知道了。”
“就怕啊,我的好,您受不住。”
“受不住?”弘歷眼神開始變了。
溫晚斜了他一眼:“收起你那些不正經(jīng)的念頭!”
“你正經(jīng)?”
“你正經(jīng)怎么會知道我不正經(jīng)?”弘歷哼道。
“懶得理你!”
“我要去抄經(jīng)了。”
“心不靜,怎么抄經(jīng)?”弘歷把人撈住,眼神曖昧。
“那…心不靜…能做什么?”溫晚嬌哼。
“自然是…”弘歷慢慢靠近。
“皇上!”李玉的聲音在屏風外響起。
“劉大人求見。”
溫晚笑的幸災(zāi)樂禍:“哦,原來自然是要處理政事?”
弘歷箍著她,狠狠親了片刻,才松開。
“給我等著。”他眼神赤裸。
“我定焚香沐浴…清清白白的等著。”溫晚挑釁道。
弘歷深吸了口氣,才轉(zhuǎn)身離開。
午膳時分。
傅恒看到了歸來的童和,上前兩步問道:“可找到了?”
童和擦了擦汗搖頭:“沒有。”
隨即小聲道:“皇上不會怪罪罷?可是貴妃的心愛之物?”
“只是貴妃家中帶來的舊物,不貴重,貴妃的意思是,不需去尋。那便不會怪罪了。”
童和松了口氣,點頭:“幸好貴妃不是那跋扈驕縱的。”
不然還不得拿他們?nèi)鰵狻?br />
“該我守著了,你先去用午膳罷。”童和拍了拍傅恒的肩膀。
“好。”
傅恒離開后,卻沒有去用午膳,而是去了御花園,他忍不住去找了一圈。
一無所獲。
不過他心里卻是好受了,往回走時,突然靈光一閃,腳步匆匆的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看管龍攆等物的太監(jiān)們看到傅恒,紛紛起身:“富察大人。”
“皇上遺失了東西,我來看看。”
“是!”太監(jiān)們立刻恭謹起來。
“大人,不知是何物,可要我等幫忙?”
“一枚戒指,你們可見過?”傅恒邊說邊低頭細看。
眾人紛紛搖頭:“奴才們不敢私藏。”
傅恒也沒有很失望,本就沒抱希望。
找了一會兒,他就對眾人點頭,便離開了。
出門時,他眼睛下意識的環(huán)顧四周,他眼神突然頓住,右邊角落縫隙里似乎有一抹白色。
他快步走了過去,赫然是一枚珍珠戒指。
貴妃愛珍珠,世人皆知。
第117章 男配戲份
傅恒看著戒指,底部纏繞了一圈紅線。
她是入宮后瘦了么?怎么會戒指已經(jīng)不合尺寸?
傅恒嘆了口氣,將戒指攥緊,大步離開了。
童和驚訝的看著傅恒掌心的戒指:“你哪里尋到的?”
“用膳途中,應(yīng)該是龍攆上掉落下來的。你拿去交差罷。”
童和搖頭:“那不成!這是你的功勞。”
傅恒笑笑:“這是貴妃的差事。”
而他,是皇后的弟弟。
童和明白過來,抱拳:“那兄弟就卻之不恭了!”
他取過戒指,匆匆進去復命,果然得弘歷大賞。
溫晚看著弘歷給她重新戴上了戒指,戒指上少了紅線,她沒有吱聲,興許只是掉落的時候紅線散開了,再纏繞一次也就是了。
倒是弘歷注意到了:“這戒指,你戴著尺寸大了些。”
“也不常戴。”溫晚手指擺弄了一下。
舊物念情,弘歷便也不說重新改尺寸的話了。
傅恒傍晚下值,他出了宮門,在馬上慢慢悠悠,一路走,一路不時看兩眼自己的荷包。
里面只放了一根細細的紅線。
他又嘆了口氣,自己也不知道是著了魔還是什么,鬼使神差的就昧下了這根紅線。
“傅恒!”
傅恒回神,猛的勒馬,只見弘晝大搖大擺的擋在前面。
傅恒都冒了冷汗,“你不要命了!”
“你馬騎的比走路都慢,能有什么危險,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弘晝滿臉嫌棄。
傅恒下馬,口氣也不客氣:“你好端端的攔馬干什么?”
“請你喝酒。”
“我還叫了容欽。”
溫晚的長兄。
傅恒垂眸:“有日子沒見他了。”
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弘晝奪了他的馬鞭扔給后面伺候的,就拖著他往旁邊酒樓去了。
容欽已經(jīng)在等待了,彬彬有禮的起身行禮。
弘晝一把托住:“就你事兒最多!”
傅恒沖他一笑:“給他行禮,不值當?shù)模 ?br />
容欽還是謙謙君子的模樣,做了個請的手勢。
弘晝又炸了:“我就見不得他這君子如玉的樣子!本王!本王!天潢貴胄!”他指著自己。
“像個潑皮無賴!”傅恒大笑接口。
“滾蛋!”弘晝拉開椅子,癱坐在上。
“今兒,我可是帶了好酒,我們不醉不歸。”
傅恒搖頭:“我明兒還得當值,一身酒氣,皇上不得賞我一頓板子?我喝茶就好。”
容欽咳嗽兩聲:“回來京城,多有不適應(yīng),我這身子,還喝不得酒。”
弘晝??
“容欽啊…你家兄弟兩個,怎么生的這么不要臉的?”
他壓低聲音:“溫晚倒是不似你們兩個…”
容欽聽到溫晚二字,眼神柔軟,看向傅恒,不過遲疑片刻,什么也未說。
他差點向傅恒詢問溫晚在宮中如何。
弘晝看了出來,踢了傅恒一腳,傅恒不知如何開口,只能又踢回去。
容欽笑笑:“我們不能喝酒,但定能讓你盡興才是。”
弘晝瞇著眼睛,點了點他們兩個:“哼!本王豈能讓你們這等霄小蒙騙?!”
酒過三巡。
弘晝已經(jīng)快要趴在桌子上,他努力撐著:“笑個屁!”
“傅恒!你得意個什么!御前侍衛(wèi)!狗屁!哪有去馳騁沙場來的有氣勢?!”
“我志在沙場,你又不是不知。”傅恒隔著茶,半點不生氣。
“蠢了罷!你的沙場,這才多少地兒!你懂火器么!你懂的那點兒!算不得什么!西洋!西洋!火器…厲害的很…他們…出美女!”
“你答應(yīng)我…來日征戰(zhàn)那處,給我?guī)О侔耸畟西洋女子回來…”弘晝醉醺醺的,似乎在說胡話。
傅恒笑著點頭:“記著了,美人兒!”
“不過西洋火器真的那般厲害?怎么可能?”他這話是看向容欽的。
“是不是,總要去看看,故步自封,不可取。”容欽道。
容欽開口,弘晝聽到了,立刻抬頭道:“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的。”
“整天刻你那沒用的木雕!”
“你怎么不去刻一個厲害的武器!給傅恒…去給我…搶美人兒!”
“木雕有什么用!文書!更是狗屁!你讀那些沒用的做什么!拳頭硬才是真的!才能搶美人兒!不然…不然…”弘晝醉倒在桌子上。
傅恒和容欽無奈對視。
“我送他回去。”傅恒道。
容欽點頭,就在他起身的時候,傅恒突然低聲道:“貴妃…安好…”
容欽一愣,笑了:“多謝。”
傅恒轉(zhuǎn)身扶起弘晝,微微點了點頭,便離開了,他自幼習武,扶著弘晝毫不費力,依舊身姿挺拔。
傅恒沒想到,隔著不過兩日,又在宮中見到了容欽,他奉旨入宮,見貴妃,依舊在養(yǎng)心殿,弘歷特意給了他們獨處的機會。
容欽看著他多年未見的妹妹,眼神十分心疼:“聽人說你安好,可總比不上親眼見見。”
“宮中歲月不易…”
“到底是大哥無能。”容欽低聲道,眼神暗淡下來。
“大哥,我是瘦的枯骨嶙峋了么?”溫晚捏了捏自己的臉,笑容俏皮。
“二哥來一趟可是順走我許多點心,我看恨不得替我在宮中受罪…”
容欽笑了:“他從小就不要臉。”
這么一打岔,兩人之間隨意了許多。
容欽也不好問她宮中如何,只能說自己,大概說了一些,也是報喜不報憂。
宮人再次添了茶,容欽知道自己該回去了。
十分不舍得掏出一個木雕老虎。
“聽說你現(xiàn)在愛這個?我給你雕了一枚。”
“和郡王…看過…十分喜歡…但我沒給。”容欽眼神深深的看著溫晚。
溫晚拿著木雕低頭一笑,“他什么都想跟我搶,最不要臉就是他了。”
容欽見她這般說,似乎松了口氣。
這才起身:“我該回去了,不過日后都在京城了,額娘每月進宮,我也能得知你的消息。”
“大哥放心。”
“我只愿大哥,做自己喜歡的,我并不需大哥為我謀劃,大哥切記。”溫晚低聲道。
容欽緩緩點頭:“微臣…拜別…貴妃…”
容欽離開后,弘歷沒有立刻去打擾溫晚,而是讓高玉送了她回永壽宮。
溫晚一直攥著那只木雕小老虎,低頭沉思,眾人只當她是舍不得哥哥,沒有打擾。
“翠翠。”
“在。”
“人已經(jīng)在行動了,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了。”溫晚掌心托著那枚小老虎。
“額娘過幾日入宮,想必就能帶來消息。”
“他主動找來,說不定就是要合作共贏,最后平分好處。”
“如果是這樣,倒是可以先虛以委蛇!最后嘛…再黑吃黑,他說不定也是這么想的,那就各憑本事了。”溫晚神色冷凝。
“如果你能再攻略一些,我們拿到二分之一的獎勵,那我們勝算就極大了。”翠翠接口。
“怎么攻略?你知道方向?”
“或許是…生個孩子,有儲君之勢的孩子。”翠翠道。
“弘晝的任務(wù),如果是自己當皇帝呢?那我豈不是生個孩子,同他爭?他也有系統(tǒng)!系統(tǒng)可以直接作用于他!可你不可以作用于我的孩子!”溫晚冷笑。
“那時候,誰的勝算更大?”
“搞不好就是滿盤皆輸!”
溫晚如此說,翠翠不知道是不是怕她越發(fā)抵觸,沒有再堅持。
又過幾日,伊爾根覺羅氏入宮,果然帶來了弘晝的消息。
“你大哥是不愿你摻合進去的,但那和郡王堅持你定然愿意,要你大哥帶信兒,還說你在宮中宮外沒有耳目,他可以做你的耳目,又不知跟你大哥保證了什么,你大哥才在那日,親自問問你的意思。”
“你既然愿意,額娘也不攔著,只是,你…”伊爾根覺羅氏嘆氣。
她心里是不愿意的。
溫晚再爭,難不成要爭皇后之位?
“額娘放心,我并沒有什么貪心之意。只是和郡王說的對,我總不能當個瞎子聾子。”
伊爾根覺羅氏應(yīng)該是被大兒子已經(jīng)勸過了,點點頭,不再言語。
溫晚低聲囑咐了她要帶給弘歷的話,她一一記下,鄭重的點頭。
“額娘一個月入宮一次,時間過長,您告訴他,若想常往來,就在宮中,選一人,與我傳話罷。”
伊爾根覺羅氏皺眉,讓弘晝選人在溫晚身邊,豈不是?
溫晚沒有解釋,她也不好再問,只點頭,表示記著了。
母女二人方說了些旁的話,本來不準備留用午膳,偏弘歷賜了菜來,兩人便一起用了午膳,依舊是含珠親自把人送去了宮門。
第二日,花房就來送花,來的是個長相老實的小太監(jiān),送的是新開的芍藥。
小太監(jiān)掛著一個舊舊的荷包,乍看不起眼,上面繡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和字。
溫晚看了一眼:“你這荷包不錯。”
“賞罷。”
“奴才謝娘娘!”小太監(jiān)麻利的謝恩。
“這芍藥不錯,三日后,再送兩瓶來罷。”
“是!”小太監(jiān)躬身退下了,從頭到尾,眼神都沒敢亂瞟。
溫晚手里盤弄著那枚小老虎,有些消息,她家里是弄不來的,弘晝卻能。
慎貴人。
只要搞定了她,后宮中這云里霧里的招數(shù),最關(guān)鍵的一個點,就算是捏住了。
第118章
晨起,溫晚梳妝后看著自己手,春然替她簪上最后一朵絨花后笑道:“娘娘可是不滿意自己的手?新得的潤手的,娘娘偏又嫌膩不肯用。”
春然如今說話也隨意親昵了些。
“不,我是在想,時間怎么從指縫里溜走的?”
今兒又是弘歷生辰了。
饒是覺得自己還年幼的溫晚,也覺得時間其實溜的很快。
春然噗嗤一笑,人人都覺得宮中歲月難熬,只有娘娘覺得日子過的太快。
不過這幾個月,皇上待娘娘越發(fā)不一樣了。
“娘娘,步攆備好了。”含珠進來道。
溫晚要去慈寧宮跟弘歷和太后一起用早膳。
“走罷。”溫晚看了眼鏡子中的自己。
到了慈寧宮,弘歷還未至,太后拉著她看一個荷包。
“太后,您也忒敷衍了,就送一個荷包?”
“哀家生了他,還要給他備生辰禮?”太后冷哼,把荷包拿了回去:“荷包也不必送了。”
不得不說,太后的思想覺悟,因為溫晚那些新穎的戲本子,而變得越來越高了。
“太后說的有理。”
太后看了她一眼:“你又準備的什么?”
頗有些看熱鬧的意思。
溫晚假裝害羞:“做了一盞燈籠…”
太后無情的嘲笑起來:“真是笑死人了!”
“做燈籠?!好大氣的禮物。”
溫晚帕子一甩,也不裝了:“也不知誰將我養(yǎng)的,琴棋書畫一竅不通,針線活更是慘不忍睹,不做燈籠做什么?做荷包么?我做了,您兒子真戴出去,您猜猜,丟誰的臉?”
太后噎了一下:“你還是別丟人現(xiàn)眼了。”
溫晚輕哼,拿喬起來:“您新得的大大大珊瑚——”
太后一副你真是不要臉了的神情,擺了擺手:“拿去罷。”
“謝太后!”溫晚笑起來。
說笑間,弘歷便來了,給太后請了安就去更衣了,換了家常的衣裳,方重新回來,坐在溫晚身旁,溫晚偏頭與他對視,眼神纏綿。
太后顯然知道他們的德行,低頭喝茶,眼不見為凈。
用過早膳,溫晚沒有要離開慈寧宮的意思,同太后講午后要看的戲。
“排了那么久,可算是能見著了。”太后道。
“弘歷,午膳算是家宴,你下旨,讓后宮有位分的,都去用膳看戲罷,人多,也熱鬧些。”
弘歷不太樂意:“皇額娘,我們一家子清靜些也好。”
溫晚端茶喝了一口,弘歷這幾個月十分不情愿去旁的宮里,且讓太醫(yī)頻繁給后宮眾人請脈,都是算著日子去的。
他的心思,溫晚是明白的,朝臣要子嗣,他總要有所交代。
算算日子,也該有點好消息了。
今兒若齊聚一堂,說不得就有熱鬧可看了。
“我跟太后辛苦一頓,怎么也是想顯擺顯擺的,可皇后娘娘看過兩回排演,已經(jīng)不新鮮了,總要找點人新鮮新鮮。”
太后瞥了她一眼,瞎說什么大實話。
“你也要讓天下人知道,你后宮和睦!”
“聽皇額娘的。”弘歷只能點頭,讓李玉去傳了話。
那些位分不夠,晚宴不得參加的諸人,都提起了點精神。
愉貴人得了消息,立刻讓人把衣裳首飾都端出來挑選。
宮女勸道:“主兒不如穿晚上那套,晚上朝臣宗室也到,人多,皇上未免看不到主兒的裝扮,可午膳,就這么多人…”
愉貴人一聽也是:“那就用晚上那套,再選一套晚上穿罷,也不能太寒磣。”
“是!”宮女立刻陪著她挑選起來。
愉貴人拿著一支珍珠釵,嘆了口氣:“這釵好看,可惜不能戴。”
“貴妃在的時候,皇上是不會看旁人的,這珍珠釵,更是不喜旁人佩戴,仿佛,咱們都是不配的似的。”
宮女察覺到她的失落,趕緊勸道:“主兒,您再忍忍,馬上就苦盡甘來了…”
愉貴人笑了起來,手搭在小腹上:“今兒,可是個好日子。”
“是!皇上定然能龍顏大悅,說不得能給主兒晉位呢!”
晉嬪位,就是一宮主位了。
“若能生個阿哥…”宮女兩眼簡直要放光了。
愉貴人摸著肚子,也是笑容漸盛:“這后宮,還是要看子嗣的。”
“也是我運氣好,貴妃還不曾有孕,要不然,誰還稀罕我生的呢?”
“貴妃承寵最多,卻一直未有孕,說不得…”宮女輕聲道。
不知多少人都是她這種想法。
“那可就是天妒紅顏了。”愉貴人眼神難免嫉妒。
午膳設(shè)在重華殿,溫晚沒有同弘歷一并入殿,而是陪著太后。
眾人落座后,先是同祝了弘歷生辰之喜,方開始用菜,因著用膳后,就去漱芳齋看戲,皇后就沒有安排歌舞,顯得很是清靜。
皇后先單獨敬了弘歷一杯,說了一串祝福,弘歷含笑盡飲了一杯。
然后就是溫晚了,她起身,只說了一句:“愿皇上萬壽無疆。”
弘歷大笑,皇后亦笑了。
眾人卻不明所以,不知笑點在哪里,也不敢跟著笑,只能都低頭垂眸。
弘歷亦滿飲一杯,溫晚看似也飲了整杯,實則她的酒壺里是白水而已。
而后就是慧妃敬酒,她款款起身:“皇上…臣妾不得飲酒,只能以茶代酒。”
弘歷看似驚訝:“怎么?可是身子不適?”
“回皇上,臣妾…有孕了。”
滿座寂靜。
慧妃有孕了?!
溫晚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驚訝一點,然后像是很傷感似的,又喝了一杯“酒”。
“這可真是好消息。”太后先開口道。
“是好消息,賞!”弘歷道。
賞?
這話聽起來實在…
眾人紛紛起身祝賀慧妃,唯獨溫晚看都不看一眼。
這讓看到的眾人心中暗爽,貴妃也有這樣難受的時候,不過很快都笑不出來了,慧妃有子嗣,跟她們有什么關(guān)系呢!恐怕來日還會多一個貴妃來壓著她們!
慧妃靜靜坐著,心思絲毫不露。
這么一個插曲后,又過了一會兒,嫻嬪才起身開始敬酒,“愿皇上福樂安康。”
嫻嬪是才女,祝福卻是中規(guī)中矩——一如既往的低調(diào)。
弘歷嗯了一聲,只沾了沾杯子,便放下了。
繼而是純嬪,她含笑道:“嬪妾與腹中孩兒,同祝皇上福壽綿長。”
這話一出,又是滿場寂靜。
純嬪也有孕了?!
也是,純嬪承寵僅次于貴妃。
眾人臉色已經(jīng)有些難看了,紛紛低頭掩蓋。
“知道你不能飲酒,茶也碰不得,所以給你換了荷花露,用著可還好?”弘歷笑道。
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慧妃有孕,也給慧妃換一換菜色。”
李玉應(yīng)了,自去吩咐了。
眾人這才明白,弘歷是早就知道純嬪有孕了。
太后和皇后說話后,眾人免不了又恭賀了純嬪。
溫晚神色冷清,依舊不發(fā)一言。
“這菜給貴妃拿過去。”弘歷道。
李玉剛回來站定,立刻就捧了菜給溫晚端了過去,溫晚還未起身,弘歷就道:“不必謝了,好好用膳,朕看你,只用了一點兒。”
太后依舊賞了皇后兩道菜。
兩位宮嬪有孕這事兒暫且算過去了,接下來就是貴人位分的敬酒了。
愉貴人是初封的貴人,算起來要比后晉封的慎貴人尊貴些,所以她先起身,端著酒杯正要開口,忽然偏過頭去,干嘔了起來。
眾人表情都有些麻木了。
慎貴人自己倒了酒,等著恭喜愉貴人。
一番忙亂后,好點了的愉貴人趕緊請罪:“皇上太后恕罪!嬪妾并非有意…”
太后笑笑:“瞧著是好消息,明兒讓太醫(yī)看看。”
“既然是好消息,何罪之有?坐罷,若不舒服,讓人伺候你先回去也可。”弘歷道。
愉貴人小心的低下頭,“謝皇上太后…嬪妾想先告退,嬪妾怕失儀。”
“嗯,去罷。”弘歷點頭。
愉貴人便趕緊離開了。
等出了大殿,她提著的心也終于放下了。
本來因著慧妃和純嬪相繼說出有孕,她便不打算說了,想明天讓太醫(yī)請脈后再提,誰知突然惡心,倒顯得她是故作這般架勢了。
不過看弘歷的樣子,是不怪罪的。
殿內(nèi),慎貴人規(guī)規(guī)矩矩敬了酒,然后剩下的人里,都沒有封號了,按著伺候時間的長短排的座位,便依著座位,依次起身敬酒。
輪到黃氏時,她有些緊張似的說完祝福,酒杯放到唇邊,猶豫了一下,才入嘴,一飲而盡。
弘歷照例只沾了沾杯口罷了。
敬完酒,就各自用膳了,弘歷多同太后皇后和溫晚說話,剩下的人也不敢湊熱鬧,只能默默用膳。
用過膳,弘歷親自扶著太后出殿,“皇額娘先回宮歇歇,兒子再陪您看戲。”
“好。”太后十分開懷的樣子。
“你也歇歇,讓貴妃陪我回去就是。”
太后每次都讓貴妃陪著回宮,眾人也都習慣了。
第119章
“慧妃,純嬪,竟然都有孕了!”愉貴人回了自己的屋子,臉色十分難看。
“主兒…您不可動怒啊!”宮女趕緊給她端溫水。
“這樣我的孩子還有什么指望?!”
“本來皇上就最疼二阿哥,大阿哥占了長子,三阿哥有個得寵的額娘!我的孩子也就能占一個后宮久未有人有孕…但現(xiàn)在!慧妃!純嬪!都有孕了!我的孩子可怎么辦?”愉貴人眼神透著絕望。
“我怎么就這么倒霉?!”
宮女生怕她動了胎氣,只能不停的勸,“主兒,孩子還沒落地,阿哥還是公主,誰也不知,若您是個阿哥,她們都是公主…”
雖說這話特別自欺欺人,但愉貴人還是抓住了稻草似的,深吸了一口氣,摸著小腹:“這樣也好…至少,就不會有人盯著我這胎了。”
“今兒貴妃那臉色,可是不好看呢。”
宮女點頭:“貴妃心情只怕十分不好,還有皇后娘娘…”
“主兒這般不顯眼,定能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來。”
愉貴人點頭,又喝了水,方疲倦的去歇著了。
午后,除了愉貴人,后宮眾人齊聚漱芳齋看戲。
戲排的別出心裁,吸引了眾人的心神,就在關(guān)鍵時候,后頭突然傳來動靜,氣氛就被打亂了。
太后不悅的蹙眉:“何人如此沒有規(guī)矩?”
皇后示意人去后面看看,她也有些不悅,方才看的正上心呢,被打斷了,再看,總覺得失了些味道。
不一會兒彩柳回來,回話道:“太后皇上,是黃常在腹中疼痛。”
皇后瞥了彩柳一眼,對弘歷道:“皇上,不如讓黃常在先出宮安置?”
今兒是弘歷的生辰,若請?zhí)t(yī),十分晦氣。但彩柳的話如此簡短讓她心中明白,黃氏,恐怕也是有孕了,對此皇后心有準備,旁人察覺不到,她是看的出來的,弘歷讓太醫(yī)診脈還有太醫(yī)院熬制的坐胎藥,遲早后宮要添子嗣的。
既然事關(guān)皇嗣,不能掉以輕心,送出宮找太醫(yī)診脈就是。
“找個寺廟,送去罷。”弘歷道。
“李玉。”
皇后點頭,示意彩柳跟李玉一起去安排。
太后聽了,臉色緩和了許多,“讓黃常在不必憂心,好好養(yǎng)身。”
“是!”李玉躬身應(yīng)下。
后面的慧妃隱約聽到了,似乎猜到了什么,垂眸不語。
一場好戲,因為這么一打岔,聽的算是虎頭蛇尾,不過后宮這么多人有孕,彌補了太后的失望。
她照例由溫晚陪著回了慈寧宮,卻一直沒有松開手,甚至沒有更衣,就攜溫晚坐在一處,仔細的看溫晚的神色。
溫晚噗嗤笑了:“您這般看我,我都裝不出難過了。”
太后略微放了心,但依舊不松手:“不許打落牙齒活血吞!”
“你戲里寫的人兒都十分通透,你也要如那些人一般才是!”
“自然!我寫的,自然是心中所想,所以您放心。”溫晚笑的毫無悲傷。
她不介意后宮眾人生子,最好多生點,大家為了子嗣去斗,也就沒人搭理她這個無子的貴妃了。
“你的身子,還要再等等,你切不可以著急。”
溫晚調(diào)皮的笑:“您都說許多回了!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真是討打!”太后氣笑了。
“不過后宮出了這么多喜信兒,對前頭也是個交代,朝堂對弘歷偏寵你,總是有些微詞的。”
溫晚點頭,想了想,在太后耳邊輕聲說了兩句話。
太后詫異了片刻,然后嘆了口氣,拍拍她的手:“也不知是不是好事兒…”
“也就您真心疼我,才會如此想了。”溫晚也嘆了口氣。
“這心意…太重了!我…其實有些惶恐…”
“但…拒絕不得…也不容我拒絕…”
“皇上從頭至尾,都沒有管我愿不愿意,他只是給了他能給的一切。”
溫晚神情哀傷:“以愛之名,束我于牢籠,我是恨不得怨不得…”
也愛不得。
太后心疼的將她攬進懷里,卻什么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
半響,她道:“你好好同哀家伺候佛祖,來生,定能自由自在,不必依附旁人。”
溫晚寫的戲本子,終究一點點改變了太后的想法,但太后心里,還是只能寄托于來生。
“嗯。”溫晚點頭。
兩人方各自更衣,又歇了半個時辰,就得準備赴晚上的宴了。
而挪出宮的黃常在那里,在晚膳前也傳來了喜信兒,果然是有孕了。
一下子四位后嬪有孕,這個消息讓群臣也跟著大喜,紛紛敬酒恭賀弘歷。
等宴席散了,弘歷難得沾了醉意,他撥開李玉試圖攙扶的手:“去永壽宮。”
李玉趕緊讓人抬了龍攆來,又囑咐不可速度太快,又讓人去永壽宮問問,擔心溫晚已經(jīng)睡下了,若是睡了,也是要叫起來的。
永壽宮里,溫晚并沒睡,弘歷早就說了夜里要來,她只能等著,提前喝了茶,倒也不難熬。
弘歷一個人走了進來,春然便退下了。
溫晚看了看他,已經(jīng)換過衣裳了,想必也喝了醒酒湯了。
“禮物呢?”弘歷開口道。
“哪有自己開口要的?”溫晚輕哼,不過還是把那盞走馬燈拿了出來,每一個部位都是她親手做的。
弘歷拿著燈,有些愛不釋手。
“你怎么也不畫一對鴛鴦?”他終于找出了一點不滿意的地兒。
“鴛鴦難畫。”
“花草多簡單。”溫晚非常實誠。
“這有什么難畫的?我教你。”
“李玉…”
“這都什么時辰了?”溫晚打斷了他。
“哪有讓人大半夜畫畫的?”
弘歷看了眼時辰,皺了眉:“這時辰不對。”
“李玉——”這次聲音有些大,李玉很快進來了,躬身:“皇上,娘娘。”
“貴妃的這個鐘壞了,你讓人即刻給貴妃修一修!”
“是!”李玉沒發(fā)覺不對,找了人抬了那座鑲著紅寶石的鐘出去了。
溫晚遠遠看了眼另一座落地鐘,時辰是一樣的。
她反應(yīng)過來,沖弘歷比了個二:“這是幾?”
弘歷一把抓住她的手指:“胡鬧!”
溫晚也不掙脫:“這是醉了?”
“不是說不給您喝那玉泉酒?怎么還會醉?”
弘歷神情委屈:“你在嘲笑我?”
溫晚被他的表情逗笑:“這么可憐巴巴的干什么?”
“酒量不好呢,也不是什么缺點…”她捏著他的臉:“我不嫌棄你。”
“你嫌棄我!”弘歷越發(fā)委屈。
“嘖…醉了就胡攪蠻纏!您這個酒品一般啊。”
“醒酒湯喝了幾碗?我再讓人熬一碗給你。”
“不然一會兒,還不知道你會鬧出什么!我那鐘的時辰明明準的不得了。”
溫晚還沒叫人,就被弘歷吻住,嘴里有酒氣,卻也有芍藥香,應(yīng)該是特意用芍藥花露漱過口了。
好一會兒,他同她微微分開,額頭相抵:“那時辰不準。”
“我不同喝醉的人計較,您說不準就不準罷。”
“時辰不準。”弘歷又一次強調(diào)。
“太快了。”
“這一夜,怎么能只剩這點時辰?”
溫晚無語,這不是自欺欺人么。
“嗯嗯…長夜漫漫…”她敷衍他。
“你敷衍我時,總是會視線微微往左,然后才垂眸。”
溫晚一驚,她不知道她有這個習慣。
弘歷抱住她:“我不怪你。”
“所以,你也別怪我,可好?”
溫晚緩緩的回抱他,“我們不是說好的?只要我知情,便什么都可以原諒。”
這話一出,溫晚也放松了下來。
就算是弘歷察覺了她的小習慣又怎么樣?這兩個月她已經(jīng)調(diào)整了心態(tài),既然假情假意騙不了人,那就真心,但這真心又不一定非要愛情,也可以是友情啊!
對朋友,就兩個要求,一是不叛國,二是她必須有知情權(quán),那就什么都可以原諒!
這種心理建設(shè)下,加上技能的加持,她已經(jīng)進入了狀態(tài)。
而弘歷也因著她的所謂必須要有知情權(quán),不止告訴她,自己讓人熬制坐胎藥,是為了盡快讓后宮多子嗣來應(yīng)付朝臣,且在得知后宮幾人有孕時,就立刻告訴了溫晚。
溫晚還興致勃勃的同他探討了一番,到底多少銀子才能真正的買通太醫(yī),而不是被太醫(yī)轉(zhuǎn)頭就告發(fā)了。
兩人爭的很激烈,以至于弘歷最后只能氣急敗壞把她壓在身下。
弘歷抱她抱的越發(fā)緊了:“她們敢瞞子嗣之事,以后就敢瞞我旁的,我真是膈應(yīng)的慌。”
“她們也是為了你生辰給你驚喜嘛。”溫晚替他分析。
“為了你的寵愛而已,也不是做壞事。”
“這一點上,你可以沒感覺到驚喜,但真沒必要膈應(yīng)。”
溫晚覺得自己真是個三觀很正的朋友!
“你幫她們?”弘歷不滿,抬手去解她的扣子。
“這幾年…不會再有別人了。”他道。
四個孩子,哪怕只有一個阿哥,也能得幾年清靜了,那些御史的嘴也只能乖乖閉上!
溫晚心道,閣下能不能忍得住不碰別人先不提,就這四個孩子,能不能生下來,就是個未知。
若是生不下來,閣下還得努力啊!
這么一想,溫晚詭異的有些同情弘歷了。
第120章
物以稀為貴,可一下子四個宮嬪都有孕,便顯得擠擠攘攘。
弘歷和太后只按照位分賞賜了一番,卻并沒有給哪個提位分的意思。
弘歷和太后賞賜了,皇后也要賞,溫晚等著皇后賞過了,她也賞了一遍,位分低的那些就不能叫賞了,叫送賀禮,宮里本來就是這樣,來來往往的,不然日子多單調(diào)。
“娘娘,奴婢聽說,程常在,沒有給愉貴人和黃常在送賀禮…兩位小主不太樂意呢。”何嬤嬤送禮回來說道。
“也就是說,只送了慧妃和純嬪?”
“是。”
春然聽了,接話道:“說起來,程常在那里都沒有什么人走動,也甚少得什么賞賜,也就是能得個份例,聽說程常在家里也并不是大族,未必會支持多少,應(yīng)該是實在送不起了。”
“也有道理。”溫晚點頭。
位分低沒有圣寵的日子是特別難熬的,只能守著份例,吃喝用是夠了,但宮里若是有宴,衣裳就得不重樣,才顯得尊重,位分低的,多余的布料根本買不起,更不敢使喚繡娘。若再加上這樣的來往恭賀,就更加難熬了,只能家里貼補一些。
“若不送又怕被怪罪,只能選了送位高的兩個,可那兩個,也是看不上那點兒東西。”何嬤嬤一嘆。
“越過慧妃和純嬪,送愉貴人和黃常在,那可就要惹麻煩了。她也是在沒得選擇里,硬選了一個不那么糟糕的,想必也是為難許久了。”溫晚道。
“娘娘說的是。”何嬤嬤道,然后就不再提了。
本來也不過是隨口聽來,隨口當個閑話兒說了說。
正要說旁的話兒,許多就進來了:“娘娘,皇后娘娘請您去御花園賞菊花。”
“今兒天不熱,倒是賞花的好時候。”溫晚起身。
何嬤嬤幾個趕緊給她換了身衣裳,又多戴了一個鐲子。
路上,許多就打聽清楚了,“娘娘,皇后娘娘只請了您一個…”
“嗯。”溫晚多少有些意外,皇后同她,多算是點頭之交。
不過她不認為皇后會在這種時候陷害她一個無子的貴妃,所以雖然意外,她也沒有不去的意思,同皇后這個人,呆在一起,還是挺舒服的。
御花園里,皇后已經(jīng)到了,彩柳張羅妥當后,扶著皇后落座,她也有些意外的道:“娘娘,您怎么突然會請貴妃?”
“這幾日事務(wù)繁忙,累了些。”皇后輕嘆一聲。
“誰愿意看那些各懷心思的臉呢?可若本宮自己坐在這里看菊花,傳言還不定是什么呢。”
彩柳明白過來,皇后娘娘只是想同貴妃這樣沒有滿心算計的人呆一會兒。
“奴婢明白了。”彩柳笑笑。
這邊準備就緒只等著呢,溫晚那邊卻被不速之客攔了路。
她坐在步攆上,看著緩緩行禮的慎貴人,黃常在和程常在。
“免禮罷。”溫晚擺擺手,示意繼續(xù)前行。
程常在噗通跪下:“貴妃娘娘!”
“方才黃常在言語不敬貴妃!嬪妾爭辯了兩句,慎貴人竟要罰跪嬪妾!求貴妃娘娘做主。”
她這么一說,另外兩個臉色一變,跟著也跪了下去。
溫晚實在不想摻和,對她言語不敬,有什么稀奇的?
“貴妃娘娘…嬪妾絕無對您不敬的意思!”慎貴人道。
“嬪妾也沒有!”黃常在眼神惶恐。
溫晚淡淡的嗯了一聲。
“既然各執(zhí)一詞,那就把你們身邊伺候的送去慎刑司罷。”
“讓慎刑司給本宮一個定論。”
三人大驚失色:“娘娘恕罪!”
“本宮還有約,恕不奉陪了。”溫晚一個眼神,許多立刻揮手,步攆繼續(xù)往前而去。
而隊伍里出來幾個太監(jiān),將三人身邊的宮女按住,要送去慎刑司。
何嬤嬤謹慎,示意兩個宮女去扶住有孕的黃常在,讓她動彈不得,至于另外兩個,只要不怕御花園大廳廣眾之下失儀,隨她們動作就是。
慎貴人到底是要臉面的,硬生生站著,看著自己的宮女被帶走。
“諸位小主,奴婢們送您回去。”何嬤嬤臉色平淡。
“小主們?nèi)绷藢m女,明兒內(nèi)務(wù)府會給小主們補上的。”
三人只能一臉驚懼的被何嬤嬤派的宮女,扶了回去。
她們想過溫晚會震怒,會責罰,卻沒想到溫晚根本懶得跟她們掰扯,直接廢了她們的貼身宮女。
這比直接罰她們抄經(jīng),罰跪,禁足…都來的讓她們難受。
貼身宮女受刑,若受不住,人廢了,就不能回來伺候了,她們苦心培養(yǎng)的,就成了空,還得重新培養(yǎng)一個親信,十分不易。
黃常在有心仗著肚子里的龍種,跪地苦苦哀求,貴妃總不敢真讓她久跪,可何嬤嬤沒有給她任何機會,兩個大力宮女一扶,就牢牢的帶回去了。
溫晚讓步攆快了些許,便補上了這一點耽擱的時辰。
到了亭子后,她先行禮,皇后立刻道:“不必多禮。”
溫晚方起身,兩人相視一笑。
溫晚沒有問皇后為何請她,也沒有任何要打機鋒的意思,只坐了,端茶飲了一口,是她最近喜歡的雪峰梅香。
亭子外擺滿了菊花,顏色各異,擺放的位置也有講究,乍一看也是好看的。
“臣妾是個俗人,這盆菊花,怎么看怎么像昨日剛用的那盤金絲魚。”溫晚指著最近的一盆菊花笑道。
皇后順著她的手指看去,也笑了:“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想今晚怎么也要加一盤金絲魚的!”
“臣妾聽說,這菊花也有炸著吃的。”
“是有,但都是配飾而已,我從前也好奇過味道。”皇后笑的頗為懷念。
溫晚了然,名門貴女,雖好奇,卻斷然不會去嘗試的,也是不易。
“菊花茶尚且?guī)е治秲海苯由ǎ栈ū旧淼奈秲菏茄谏w不了的,那這吃起來,肯定不會好吃。”
“但若是想法子把它去掉怪味兒,又不讓其枯萎,那食之,方好。”溫晚道。
“生炸不易,但如果換一種方式,便能兩全,你可用過菊花雞?”
溫晚搖頭:“臣妾只用過菊花茶。”
“菊花雞,是用菊花熬煮,但熬煮后,會把菊花撈出去,出鍋的時候,加上曬干的金菊,金菊入水,就會光鮮如剛從枝頭摘下來一般。”
“入口,也是菊花茶般的味道,怪味兒倒不重。”
“娘娘這般形容,臣妾今晚怎么也要嘗嘗了。”溫晚笑笑。
“我們賞花,倒給彼此尋了一道菜出來。”
“咳咳…臣妾…也是能文雅的…那盆,那盆生的跟畫里的似的,看著是沒有什么食欲的。”
“你再看那盆,顏色太過,都像只鸚鵡了!”皇后指著遠處的一盆笑道。
“那可不能被臣妾的皆安看見,它每日最想把那些鸚鵡撲下來。”
兩人說笑著,氣氛十分融洽。
可往往這種時候,總是會有人來掃興。
果不其然,不過是兩人說了一會兒,暫停飲茶的功夫,就來了不速之客。
黃常在在亭子外一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樣子請安,皇后一個眼神,彩柳就扶起了她。
“黃常在,瞧著是累了?”
“彩柳,讓人送常在回宮歇歇吧。”
黃常在低頭:“謝皇后娘娘憐愛,嬪妾…是來請貴妃娘娘原諒的…”
“求貴妃娘娘,饒恕嬪妾的宮女…”
溫晚看了眼她的肚子,心里嘆了一口氣。
這個蠢貨。
這種時候這么低的位分,不好好躲在自己宮中養(yǎng)胎,當什么出頭鳥?
“皇后娘娘,可否容臣妾先處置?”溫晚道。
皇后點頭。
“黃常在,你身懷有孕,不以孩子為重,竟不顧身子,來御花園折騰,難不成,在你的眼里,你的孩子還比不上一個宮女?”
“若是你身子出了什么岔子,常在可要悔恨一生了。”
“嬪妾沒有這個意思…自然是孩子重要…”黃常在趕緊道。
“那就是怕本宮責罰常在了?”
溫晚嘆了口氣:“此事分明后,若常在的確言語不敬,本宮也不計較了,只罰你的宮女便是,是不會罰常在的。”
“皇后娘娘就在此處,本宮是不會賴賬的。”
“常在不必擔憂了。”
“送常在回去,再讓太醫(yī)診脈。”
黃常在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再說,何嬤嬤就親自把她扶下去了。
“都說偷得浮生半日閑,臣妾來這御花園竟然連一個時辰都沒偷到。”溫晚無奈一笑。
“日落還有些時辰,保準讓你偷滿一個時辰。”皇后笑道。
方才能讓黃常在過來,全是因為她身邊的人不知道方才發(fā)生過事兒,而溫晚身邊的人,因為皇后在,也不能擅自攔住。
皇后說這話,就是不準人再過來的意思了。
對皇后而已,何嘗不是要偷的浮生半日閑?
這份愜意來之不易,兩人都沒有被黃常在擾了興致,又聊了起來。
直到快要日落,皇后瞥見許多在亭子外欲言又止,方起身道:“起風了,妹妹路上加個披風才好。”
溫晚也起身:“娘娘也是。”
兩人再次一笑,皇后先行,溫晚等她離開,才上了自己的步攆。
許多這才走過來道:“娘娘,皇上在永壽宮等您了。”
“嗯。”
溫晚系了披風,看向落日:“是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