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
既然人家用了擦邊的手段, 那沒理由言殊就不能用。
錦衣衛(wèi)出身的言統(tǒng)領(lǐng)做這種事情可謂回歸老本行的輕車熟路,連個心理壓力都沒有,下手分寸如何掌控, 何時出現(xiàn)又何時離開……反正他一沒有入侵民宅二沒有過失傷人,就算真的找到了他的頭上, 也都是沒有證據(jù)。
一些隱藏在陰影之下的威脅暫時告一段落, 緊繃了好一陣子的言殊終于放松下來,理直氣壯地在女朋友的房子里和戀人黏糊糊地挨在一起, 貼靠, 親吻,擁抱……這高大成熟的男人仿佛短暫地回歸到了幼童的口欲期,他的親吻無時不在,只要有機會有空閑, 女孩都會被他捧著啃一圈。
許白魚最近忙著摳小師兄給她的新教材,古文典籍晦澀難懂,看兩句就要翻翻古文詞典的那種,她不太習(xí)慣在電腦桌前學(xué)習(xí), 在客廳的茶幾上鋪了毯子坐在上面學(xué), 言殊沒什么事情的時候就待在她的身后,兩只手圈著她的腰, 安安靜靜地在她身后閉目養(yǎng)神。
女孩貪涼, 又舍不得恒溫靠枕的絕佳觸感,帶來的代價就是穿著短袖或是無袖坐在沙發(fā)邊上啃教材, 一輪結(jié)束后手腕和肩膀都要多出幾個牙印。
這些, 勉強還在許白魚的忍耐范圍。
但當(dāng)她看了幾個簡單的視頻, 興沖沖的跑去廚房嘗試新甜品,之后又帶著一身溫暖甜蜜的焦糖香味出來叫人試吃的時候, 男友那雙眼睛關(guān)注的重點顯然有點不太對勁。
許白魚心里咯噔一聲,言殊這人是有咬她臉上軟肉印了幾個牙印子的糟糕前科的,她目光一轉(zhuǎn)腳尖一抬,還沒等跑回臥室,整個人就被言殊很熟練地撈起來,下一秒她的爪子已經(jīng)反射性抵在對方的臉上,像是那種好端端地正常路過,忽然莫名其妙就被拎起來吸了一頓的貓,努力用爪子推人。
“……言哥。”女孩的手指抵著他的下頜和嘴唇位置,指尖上方露出一雙迷茫又無辜的眼睛,她的腰肢被男友摟著,向后彎出一個柔韌的弧度,“不要咬人。”
言殊沉思片刻,試圖和她討價還價:“就一口。”
“親親就可以了!為什么要咬人!”
言殊眼神乖順故作無辜,眼底卻有笑意絲絲縷縷的滲出來,像是燒灼過后的焦糖甜香,小小的,不起眼的深色一捧,可只要打開門,張開眼睛,某種太過純粹的東西就會不受控制的滿溢流出,溢滿這小小的屋子。
他心軟的戀人被這雙眼睛看的目光游移支支吾吾,抵著臉頰的手也忍不住放松了支撐的力氣,另一雙手撈起女孩軟趴趴落下去的手掌,細(xì)密的親吻落在掌心和手腕,最后又慢慢湊上去,貼著唇間軟肉,把一點細(xì)碎呢喃的告白喂進(jìn)去,勾著她一點點的重新親回來。
愛總是不嫌多的,對誰都是。
言殊咬人的習(xí)慣沒有收斂,反而在幾次之后愈發(fā)有變本加厲的嫌疑,許白魚徒手推搡了幾次,結(jié)果手掌心被反過來舔了幾次后也就任由發(fā)展了,好在開竅的男朋友雖然愈發(fā)粘人,但他的親吻依然保持著她定下的分寸尺度,與其說是曖昧深入的唇齒交融,倒不如說更像是大型犬一樣習(xí)慣于以唇舌作為媒介的親近手段。
他很喜歡一整個抱著許白魚,然后把自己的腦袋抵在她的頸側(cè),感受她的呼吸,心跳,體溫,頸窩和鎖骨留存住的洗發(fā)水的溫?zé)嵯銡猓@種時候許白魚往往會拿著手機慢悠悠地單手操作,沒有聲音,屋子里只有兩個人貼靠的呼吸聲。
他這種時候是很安靜的,不過一會就能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全無防備的卻又好像留存著一點不多的清醒,許白魚能允許他抱著好久,直到時間差不多了熬夜狗也應(yīng)該睡覺了,她才會推推在趴在旁邊睡得眼睛都要睜不開的言殊,小小聲地說,言哥,我要睡覺去了。
這時候的言殊就會迷迷瞪瞪的睜開眼睛,仍是一副半睡不睡隨時都會倒地昏迷不醒的樣子,但手臂仍然是穩(wěn)的,許白魚對比他的體型一直都是小小一只,輕輕松松就能抱起來回了臥室,眼也不睜地摸索著床邊的被角,兩三下動作把她裹在被子下面,護(hù)得嚴(yán)嚴(yán)實實。
許白魚給自己買了一張大床,她現(xiàn)在把這張床給言殊分了一半,很難想象兩個人黏糊到了這個地步,晚上依然還是兩條被子單純睡覺的關(guān)系。
又一個晚上,她被言殊熟練地打包好藏在被子里,窗簾沒有拉滿留下一點窗外夜晚的清冷月光,借著那點余光,她忽然就沒了睡意。
女孩睜著眼睛,靜靜看著躺在她旁邊的這個人,另一個人的溫度順著軟被和床墊蔓延過來,整個空間都是充盈飽滿的感覺。
她沉思幾秒,忽然窸窸窣窣的掀開了自己的被角,又輕手輕腳扯開蓋在言殊身上的那條薄毯,蹭蹭幾下,默不作聲地就把自己塞進(jìn)了他的懷里去。
她也沒說話,對方的呼吸節(jié)奏也沒變過,搭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卻無聲用了些力氣,一只手扶著她的后腦,克制著一點想要把她融入自身血肉的力氣,她依然不吭聲,依然理直氣壯地貼在他的心上,嚴(yán)絲合縫的靠上去,仿佛從一開始便本該如此。
她的手掌貼在他的胸前,感受著另一個人的心跳,而他的頭顱垂下落入她的心口,從此便不再是肩上的重?fù)?dān)。
連惶恐和思索的準(zhǔn)備也不需要有的。
他在心里念誦,近乎虔誠的禱告,無數(shù)次地請求她的坦然接受,因為他生來便是為了愛她,不摻雜一絲一毫的自我。
“言殊。”她鮮少完整稱呼他的名字,男人睜開眼,借著月亮的柔光打量她明亮剔透的眼睛,女孩的嘴唇抿起一點柔軟又甜蜜的笑弧,她依然吝嗇地不愿表達(dá)一絲一毫的愛意,但她卻愿意仰起頭,撫摸過他的臉頰和唇角,然后對他說:“親親我吧,言殊。”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意料之中地將得到更多,骨頭被勒地生疼,她的手指貼在對方的頸側(cè),感受著另一個人愈發(fā)激烈的脈搏和心跳。
許白魚閉著眼睛,想著,哎呀,這下完了。
她原本分給言殊的感情只是一只小小的杯子,想著這點感情滿溢出來應(yīng)該就足矣,一切都是點到為止,之后仍可及時止損;于是她每天都只是在允許自己可以多喜歡他一點點,因為她的一部分本性仍過分矜持,謹(jǐn)慎地不愿多談何謂愛。
可容器擁有上限,喜歡卻仍有太多,她用雙手捧著看似多余的部分,想要放在心里早早準(zhǔn)備好的那只小杯子里,可杯子早已滿了,掌心的份額也滿了,然而她這里卻還有許許多多的一點點,不知該放去何處,又莫名地舍不得放下。
開始時放不下,那便一直都會放不下了。
一點點的喜歡累計在一起,彼此重復(fù),交疊,從空氣泡沫般的輕盈墜壓成愈發(fā)明顯的重量,最后裹在心上,生在眼底,然后自此脫胎換骨,得到另外一個名字。
你愛我嗎。
他想問。
你愿意愛我了嗎。
但言殊最后也只是將呼吸抵在她的唇邊,小心翼翼地問,明天早上,我也可以這樣吻你嗎?
明天,后天,大后天,未來的每一個早上,他都想這樣吻她。
然后她便在他懷里輕輕的笑,說,那我可不想一直都是薄荷味的。
“好啊。”
言殊低下去,輕輕蹭她的鼻尖。
“想要什么味的?”
許白魚想了想,回答說,“冬天最好是巧克力,秋天是麥香牛奶……現(xiàn)在的話,我要草莓棉花糖味的。”
那一瞬間,他什么都不想問了。
為什么一定要說愛呢。
她明明已經(jīng)如此慷慨,所以可能根本就不需要非要一個言語上的回答,從她口中說出的答案。
因為明天早上他會提前一點起來準(zhǔn)備早餐,貓糧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明天不會有工作和早課,在等待早點完成的過程中,他可以先下樓去一趟便利店,買快要用完的牙膏,還有一包草莓棉花糖。
*
——在無數(shù)個瞬間里,他會恍惚間以為自己下一秒就會幸福地即將死去。
因為幸福地快死了,所以偶爾也會放棄思考,有一些奇奇怪怪沒有腦子的對話內(nèi)容。
“我覺得我要死了。”
“要死了嗎,要死了的話你會復(fù)活嗎?”許白魚想想,又問:“反正我也接觸過死鬼了,你會變成真死鬼嗎,那到時候關(guān)系應(yīng)該算是什么,人鬼情未了,寡婦文學(xué)?”
“不是寡婦……”言殊悶悶道,“名不正言不順的,哪里配要你當(dāng)個寡婦,我頂多是個外室。”
許白魚沉默片刻,莫名從他三言兩語之間品出意難平的無限幽怨,鎮(zhèn)定反問:“你從哪里的出來的神奇結(jié)論。”
“我是你男朋友,”言殊幽幽道,“當(dāng)然,這一點林女士也同意了,但是這種同意是對誰都行的吧,只要你喜歡他們就不干涉……那這么一看,我不是外室是什么。”
“人家的外室都是柔弱不能自理。”許白魚說。“我家的外室能打的人生活不能自理。”
言殊挑挑眉,似乎還想再說點什么,手機上忽然亮了一下,他隨手拿起來看了一眼,目光掠過上面熟悉的景色照片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他反手鎖上了手機屏幕扔到一邊,冷不丁捧起許白魚的臉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早就被蹭了一身狗味的許白魚對此也是一臉麻木,再冷靜不過的問道,“要出門?”
“嗯。”
大狗黏糊糊地蹭蹭她的腦袋,慢吞吞地回答,“等我晚上回來吃飯,你的外室要去把人打的不能自理了。”
南棠
在這份信息出現(xiàn)之前, 言殊已經(jīng)有所預(yù)料。
——肯定會有人看不順眼的。
畢竟這樣的日子,未免太過令人嫉妒。
*
可面對著近在咫尺的冷漠眼神,慢條斯理擺弄著手機發(fā)出消息的南棠卻露出了相當(dāng)無所謂的表情。
“……也不要只說我啊, ”他抬手將長發(fā)攏到耳后,姿態(tài)嬌柔嫵媚, 舉手投足間的女性姿態(tài)都是再自然不過, 然而衛(wèi)紹之對此無動于衷,南棠便聳聳肩, 轉(zhuǎn)而笑吟吟的反問道:“我是發(fā)了這條信息, 可又如何?難道不高興的只有我,你就覺得可以坦然的尊重祝福嗎?”
“這位……”他目光上下打量一圈,唇角笑意愈發(fā)妖艷起來。“衛(wèi)總?”
——這人是自己主動找來的。
開發(fā)區(qū)一切走向正軌,之前的“靈異事件”也有了官方出面安撫, 于是一些原本的準(zhǔn)備也就重新拉上了日程,聯(lián)系本地一些網(wǎng)紅做宣傳也是對應(yīng)的一環(huán),正常的工作流程,他也跟著參加了幾場會議, 見到了這個人。
衛(wèi)紹之本來對這人興趣缺缺, 兩個人除了這種禮節(jié)性的碰面理論上也不會有更多的交集,可他想了個法子偏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又特意提起了許白魚。
他只問了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他問, 自那以后再也沒有聯(lián)系上她……衛(wèi)紹之,你真的甘心嗎。
*
——怎么可能甘心啊。
看著坐在自己辦公室的南棠, 衛(wèi)紹之面無表情地思考著這個問題。
他的眼睛本來很美, 眼若桃花, 眸光瀲滟,可現(xiàn)在這雙眼里鮮活的風(fēng)情像是死去, 像是枯萎,徒留滿眼的荒蕪冷清,瞧著誰都像是映著一潭死水,最終都不會留下半點溫度。
他想愛的人不愿意愛他,那他眼里的情意便也沒有必要活著。
他不甘心是真的。
他沒有機會了也是真的。
他本來以為可以借此機會重新找到她,聯(lián)系上她,她畢竟是愛過的,她畢竟也曾那么認(rèn)真的喜歡過自己,所以他為什么不可以再努力試一試,他們是不是還有后續(xù)的機會……?
可不但是上面在有意干涉許白魚和外界的聯(lián)系,當(dāng)數(shù)次失敗碰壁的衛(wèi)紹之想要選擇另一種方式,再一次走入她的生活之中,那對父母卻也委婉地和他表達(dá)了拒絕的意思。
他們說,如果他們的孩子真心喜歡一個人、喜歡到覺得適合,可以共度余生的話,那么這個人應(yīng)該是她自己帶來的,而不是他們認(rèn)為哪一種更好,由他們帶去她的面前。
“我們畢竟有近三十歲的年齡差,閱歷,眼界,思維方式……都不一樣的,”林秀秀女士語氣溫柔,體貼,卻也不失強硬,“如果說做父母的一定要干涉什么,那么應(yīng)該就是在她準(zhǔn)備結(jié)婚的時候,我們會幫忙判斷一些……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可能暫時還看不清楚的問題,但也就僅此而已。”
她的愛,她的選擇,她的伴侶,她的人生。
那是許白魚自己的事情。
……說真的,衛(wèi)紹之聽到這里的時候,不是沒考慮過一些強制手段。
無論是她的小工作室也好,她現(xiàn)有的那些成績也好,他如今擁有的能力想要把這些連著她的骨血全部吞入自己的肚子里,簡直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可他到底還是放棄了。
“為什么放棄了呢,”南棠笑瞇瞇的問道,“是因為你做不到,還是因為衛(wèi)總真是個好男人,臨到最后,舍不得了?”
衛(wèi)紹之的辦公室位于中央商務(wù)區(qū),落地窗將辦公室映照地明亮通透,可以輕松俯瞰全景,但是在陽光正好的下午,面對著南棠這雙眼睛,衛(wèi)紹之卻總覺得連骨縫里也跟著滲出了莫名的冷意。
他雙腿交疊,換了個坐姿。
“都有。”衛(wèi)紹之坦然回答說,“是做不到,也是因為舍不得。”
這是他心里的惡念,骯臟又自我,做過便是做過,便如他最初登門造訪時的百般謀算,之后無路可退時將主意放在她親生父母身上的孤注一擲……有些東西早晚都會被她知道,沒什么需要避諱的。
“哦,聽著真可憐。”
南棠笑起來。
“……那現(xiàn)在有個機會,你要是能去做個英雄救美的英雄,衛(wèi)總會有興趣嗎?”
衛(wèi)紹之蹙起眉頭,聲音倏然變冷:“你想說什么。”
或者問的更直白些:你想對她做什么?
南棠放下手機,仍是漫不經(jīng)心的笑。
開個玩笑而已。他這樣笑著說。
“我哪里會對她做什么……我只是想對另外一個人做點什么。”
“我啊,對小魚的感情真的很特殊的。”南棠長長嘆息一聲,看似有些無奈地說道,“我好喜歡她,也真的好愛她,我不太執(zhí)著非要她和我在一起,但我也不喜歡她真的會和誰在一起……”
“很矛盾,對吧?”
衛(wèi)紹之看著南棠故作苦惱的表情,沒有回答哪怕一個字音。
“你們都不相信,我只是想保護(hù)她。”南棠喃喃道,“哪怕現(xiàn)在也是,我只是在想,如果我用了些手段把某個瘋狗從她身邊拽走了,付出的代價肯定也就是我自己;而在我離開以后,小魚身邊再沒有人保護(hù),到時候衛(wèi)總能不能幫我一個小小的忙?”
……無聊的瘋子。
衛(wèi)紹之面無表情地想著。
這話說的,就像是早早預(yù)定了許白魚本就是他的所有物,像是一件被封存珍藏的寶物,在主人離開之前,仍要煞有其事地尋找下一個妥帖的保管對象……如此荒謬的瘋話,可南棠的眼神卻如此認(rèn)真又嚴(yán)肅,像是在完成什么必要的流程。
衛(wèi)紹之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動了動,他做了個緩慢的深呼吸,才止住了自己把這瘋子從頂樓扔下去的沖動。
“我不會對你做什么,但你出現(xiàn)在這里的消息我會通知給某個特殊部門,”衛(wèi)紹之看著他的眼睛,慢慢錯過了視線,看向了窗外的樓宇。
“誠然,我沒有權(quán)限能處理你,也不能像你這樣肆無忌憚,但是首先我需要和你講清楚:我對你說的事情不感興趣,也不打算和你產(chǎn)生過多的交集,至于公司后續(xù)的合作項目我會通知換人,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離開了,南棠先生。”
啊,真可惜。
南棠漫不經(jīng)心的想。
不過這種回答,應(yīng)該也算是預(yù)料之中……?
畢竟創(chuàng)造的思路就不一樣,其他人好歹也算是為愛而生,所以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后都還是會回到這個命題上。
只有他,他是唯一清醒的瘋子,不被愛的對象,注定需要被遺棄的影子。
——但這何嘗不是一種“愛”呢?
造主的愛意慷慨又大方,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又一個完整又鮮活的存在——可在她負(fù)面的情感深處,唯獨誕生了自己。
那么,她也是“愛”我的。
……不。
她就是愛我的。
但是這樣的感情并不是普世的常識和理性所能正常溝通的對象,所以她愛我,也遠(yuǎn)離我;她記得我,卻也遺忘我。
南棠很愉快的想,沒關(guān)系,恨比愛長久,我又不需要她像愛常人那樣愛我。
他原本還想著,如果能借此機會把那只瘋狗從她身邊弄走解決掉的話,無論他之后的結(jié)局如何,都會在她心上刻上重重地一筆,讓她真正理解什么才叫刻骨銘心。
至于接下來衛(wèi)紹之會同意嗎?會去試著靠近她嗎?會成功嗎?會真的和他在一起,成為黃雀在后的最后贏家嗎?
南棠又不在乎。
她能記得自己就行了。
……而且,她不會那么喜歡衛(wèi)紹之的。
他們之中有太多的瑕疵和矛盾,未來就算真的在一起了也沒關(guān)系,往后余生很長,他們兩個在一起,注定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問題誕生新的裂痕,如此一來,他親愛的小魚就會反復(fù)回憶自己的存在——自己這個摧毀了一切美好的存在。
南棠要的就是這個。
我才不要你敷衍的愛我,一如神愛眾生,愛我,卻也不在意我。
我更想要你靈魂破碎后的裂痕,每一個碎片的陰影里都有我。
*
離開辦公樓后,南棠漫不經(jīng)心地回了自己的住處,手機上諸多提示他看也不看,只專注對著鏡子一點點卸掉了臉上的東西,剪掉長發(fā),修剪指甲,長裙和披肩之下是男性特有的肌肉線條,先前那秾艷風(fēng)情的美人在鏡子里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另外一張輪廓相似,卻又令人無法聯(lián)想到一處的俊秀面容。
他的機會只有一次。
提前準(zhǔn)備了那么多的暗棋,浪費了那么多的籌碼和心血,也只是勉強能用一次調(diào)虎離山的手段。
言殊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也不能用這個時代的常理和認(rèn)知來推斷他的行動風(fēng)格。
已經(jīng)筑巢的野獸就算被迫離開巢穴,也不會愿意前往太遠(yuǎn)的地方狩獵,所以這個階段的言殊不會再有耐心和他做表面功夫,只會想著不計代價地速戰(zhàn)速決,從此徹底解決掉后續(xù)所有的麻煩。
所以他一定會走的,從小魚的身邊離開。
但是……爭取到的時間不會很長,言殊下手的力度是不屬于這個時代的狠辣,而且他的反應(yīng)速度很快,提前準(zhǔn)備的鉤子不會很靠譜,這個男人要的只是她的安全,所以在察覺到不對的中途就會迅速折返——
南棠所能擁有的直接接觸許白魚的時間,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多。
監(jiān)控?zé)o處不在,如今情況特殊,某些特殊存在對許白魚的上心程度不會比言殊少;好在經(jīng)過長久的鋪墊,他們也都更習(xí)慣于警惕“南棠”,而這個名字之下所擁有的美貌是極具代表性和記憶點的,但反過來思考,就是當(dāng)“南棠”舍棄了這一特質(zhì)之后,憑借現(xiàn)有的認(rèn)知,很難立刻注意到他的存在。
這應(yīng)當(dāng)也就是造主留給他唯一的優(yōu)勢——覆面系的特點之一,就是模糊的個人特點,和那份偽裝之下的陌生與未知。
換上普通兜帽衫和牛仔長褲的南棠,拎著早早準(zhǔn)備好的工具箱,帶著一頭清爽的短發(fā)和口罩,大大方方地走入了早已背過多少次的小區(qū)地圖。
沒有人注意到他,他就像是個普通的路人,神色如常地走在小區(qū)的小路上,這里很安靜,而當(dāng)南棠拎著東西出現(xiàn)在單元樓的配電箱旁邊時,也同樣沒有人在意他的行動。
他仰頭看了一眼單元樓的某一戶窗戶,若無其事地打開了自己的箱子。
***
此時的許白魚正趴在電腦旁邊,準(zhǔn)備修完最后一套稿子。
稿子的進(jìn)度很快,她思路順,手速也快,加上想著寫完這一部分后就可以安心辭職,從此編制在手旱澇保收,安靜地房間內(nèi)一時間只有節(jié)奏輕快緊密的鍵盤聲響起,許白魚看了一眼文檔右下角標(biāo)注的五位數(shù)的文稿,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準(zhǔn)備去泡杯奶茶,回來繼續(xù)修完最后這一部分。
啊,我是個天才。
她心口的情緒飽滿鼓脹,滿滿都是幸福的成就感。
馬上就要結(jié)束工作的女孩高高興興地走去廚房,中間摸了摸貓,然后在廚房晃了一圈找了點零食,沖了奶茶哼著歌,正準(zhǔn)備回房間繼續(xù)努力肝活的時候,只見浴室燈閃了兩下,忽然就滅了。
許白魚:“……”
許白魚:“…………”
……嘖。
有停電通知嗎?
她面無表情翻了一會業(yè)主群,發(fā)現(xiàn)好像沒有。
女孩沉思片刻,在群里等了一會,給物業(yè)和電力公司打電話的回復(fù)很快就來了,隨即群內(nèi)又有人回復(fù)說,排查問題的電工正在樓下敲門,好像停電的只有他們這棟樓,看著排查進(jìn)度和速度,估計很快就能恢復(fù)了。
許白魚挑了下眉。
她這又不是政府大樓,這種問題的處理速度什么時候這么快過?
她琢磨幾秒,給言殊打了個電話。
“喂?”對面聽著像是還在開車,音質(zhì)有些外放特有的粗糙模糊,“怎么了?想起來什么要我?guī)c回去嗎?”
“那倒沒有,”許白魚慢吞吞地回答說,“和你說一句,家里停電了,但是電工就在樓下,馬上就上樓。”
“……你別開門,一切等我回去,”言殊聲音一冷,車輛緊急剎車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了過來,“這是我的失誤……總之,小魚你安靜在家待著,外面有人不要出聲,也不要回應(yīng)。”
“我盡力。”
許白魚一手端著滾熱的奶茶杯,一手舉著電話,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黑漆漆的電腦屏幕。
她用的,是電腦自帶的,文檔軟件。
非常的,原始。
……不會自動保存的,那種原始。
她沉默不過片刻,再次開口時,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平和,與冷靜。
“但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他進(jìn)來的時候就是個死的?”
怎么就不是be呢
“絕無此種可能!”言殊聲音一抬, 他慌得不是別的,主要是這話從別人嘴里說出來他頂多是覺得嘴上說說,但如果許白魚因為什么原因執(zhí)念如此的話……那她是真的很有可能可以把這件事情付諸實踐的——在某種意義上, 她還真就可能成功。
她的手機上連著特殊監(jiān)控,言殊的手機也是被監(jiān)控的狀態(tài), 言殊一腳油門往回趕的時候就聽到除了家里的聲音之外還有些額外雜音, 想來是調(diào)查科那邊開始有行動了,但許白魚自始至終都沒反應(yīng), 這讓他愈發(fā)不安起來:“小魚, 小魚你不會真的想這么干吧?”
“嗯?我沒有,我在試圖冷靜下來。”許白魚平靜道,門口響起了敲門聲,說法也和群里一樣, 是上門檢查電表的維修工。
……但是許白魚認(rèn)得兜帽之下那張臉,即使已經(jīng)卸下濃妝剪掉頭發(fā),但那雙眼睛,她還認(rèn)識。
或者這里可以更適合說是……正因為他掩蓋了真容只露出了那雙眼睛, 許白魚對他的熟悉感才徹底回歸了她的大腦。
人渣模擬器, 覆面系,跟蹤狂, 瘋子……南棠。
她不覺得這位會真的只是想要幫她檢查電表, 而敲門聲在持續(xù)片刻也沒有得到回應(yīng)后,對方顯然也沒有就這樣離開的意思。
許白魚手機還沒有放下, 語氣仍然很淡定:“但是我感覺這位就是沖我來的……啊, 果然, 言哥,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 他手上的東西可以撬開房門?”
房屋內(nèi)安靜無聲,門鎖處卻傳來了奇怪的聲音。
言殊呼吸一滯,已經(jīng)踩到底的油門和面前呼嘯而過的兩側(cè)景色勉強勾著他為數(shù)不多的理智,然而還沒等他想好安撫情緒的話,就聽得許白魚在電話對面用一種無比遺憾的語氣接著說道:“啊我剛剛換上的玄關(guān)地毯……你說他進(jìn)來的時候應(yīng)該不會換拖鞋的對吧。”
言殊:“……”
言殊:“……應(yīng)該不會,吧……”
他本來茫然一瞬對方的反應(yīng),后來想想這是個能在鬼屋里面用骨頭溜鬼玩的主兒,忽然就莫名其妙冷靜下來了。
“哦,好可惜,這款商家下架了,沒有備品還挺可惜的。”許白魚說,“言哥你不要急,啊我看看……好,剛剛燒好的熱水,應(yīng)該可以用。”
“熱水,什么熱水!?”言殊警惕道,“小魚你準(zhǔn)備干嘛?”
“我打不過他啊,多么明顯,”許白魚再冷靜不過地回答道,“但我看了,他穿的就是普通的帽衫和牛仔褲,剛剛燒開的熱水,直接潑過去的話應(yīng)該是攔不住的吧。”
攔、攔肯定是攔不住的……
言殊忽然有些微妙的牙酸:“……這法子誰教你的?”
“言哥你教的啊。”許白魚說,“好久之前的了,我記得你和我說的是居家備好熱水,這樣有誰想要攻擊的話直接一壺?zé)崴疂娚先ィ廊硕及静蛔 !?br />
許白魚比劃著玄關(guān)的位置,又順手拿了個折疊的合金椅子,放在了玄關(guān)旁邊的位置。
她總覺得自己這些動作某種意義上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不過上一次是什么時候來著……哦對了,想起來了,被穆云舟帶走,從第一個初始房間往外走準(zhǔn)備刺穿紙偶,還有在祠堂威脅死仆的時候,感覺也是差不多的流程。
許白魚一邊感慨著,一邊端起了重新燒開的熱水壺,拉開了蓋子。
她很弱,沒什么力氣。
單打獨斗占不到好處,靠言語爭鋒也不是她的長處。
所以唯一能爭取到的時間就是,入門這一瞬間——
在房門被強制打開的那一瞬間,許白魚屏住呼吸,直接將手里的熱水全都潑了上去——!
*
言殊不知道對面發(fā)生了什么。
……
手機對面忽然沒了聲音,言殊牙關(guān)緊繃,也不敢貿(mào)然開口打斷思路,他只聽得明顯的開門聲,水壺落地的響聲,之后響起了人痛苦壓抑的悶哼,聲音很低,像是男人的聲音,隨即便是重物用力砸下的一聲重響……一陣窸窣聲響過后,許白魚微微有些氣喘吁吁地聲音在電話對面響起,啞著嗓子問道:“家里有繩子嗎?”
言殊:“……”
言殊:“……啊,啊?”
“繩子,繩子……嘖,我記得沒有,“許白魚在電話對面嘀嘀咕咕,與其說是詢問,更像是一種忙碌中的自言自語:”外賣袋子好像不夠長,啊等等……上次去老家那邊順了一捆魚線回來,不過魚線捆燙傷患者是不是有點不禮貌?算了先就這樣吧……”
“燙傷!?”言殊肅然道:“什么燙傷?小魚你怎么樣了?”
“我很好,問題不在我這。”許白魚捏著一捆魚線站在地盤旁邊,看著那在地上痛苦地蜷縮起來的跟蹤狂——哦,或者說南棠比較合適?
她個子小,又怕熱水潑得太高會反過來弄到自己身上,干脆就順著最順手的角度全都潑了上去——好消息是沒潑散,壞消息是,被熱水燙到的位置集中在人的腰腹之下,且看起來情況有一點點的……麻煩。
南棠猝不及防,開門那一瞬間仍陷在成功進(jìn)屋的喜悅之中,然而第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高溫灼燙帶來的痛苦就令他本能的蜷縮起來,許白魚不敢耽誤時間,她現(xiàn)在全靠著一口氣撐著維持冷靜,就怕散了以后手腳都軟再也沒有爭取的時間,見他暴露出破綻,反手抄起一旁早早備好的折疊椅,趁著南棠彎腰躬身的那一剎那,直接就沖著他的后背劈頭蓋臉地砸了下去——!
這一連串的反應(yīng)行云流水,強制進(jìn)屋的不速之客這會已經(jīng)暈了過去,但許白魚看似毫發(fā)無損,再次開口說話時,也已經(jīng)是氣喘吁吁了。
沒有經(jīng)過鍛煉的死宅是典型的體能廢物一個,將十幾斤重的折疊椅舉過頭頂再用力砸下來,哪怕就這么一下子也足夠她胳膊發(fā)軟了。
像是電話里說的把人弄死……許白魚也就是嘴上說說,就算看到電腦黑屏的那一瞬間本人真的殺心四起,她的道德底線也還沒到那個地步。
但也不可能就這樣等著,于是便有了電話里詢問繩子的后續(xù)。
理論上她覺得最合適的是床單扯成條然后絞起來捆著,但是她現(xiàn)在對自己下手準(zhǔn)頭沒有信心,不知道對方什么時候醒,也就不敢浪費太多時間在裁布條上面;
好在自家老許是個資深釣魚佬,一整卷魚線都被她拿走了,老許的釣具向來買的都是最好的,這一種魚線的拉伸性很好,承重也很不錯,長度上,用來捆人也是綽綽有余。
……大概。
*
她憋著一口氣,手忙腳亂地把南棠用魚線捆起來,順手摸了一圈對方身上,扔掉了一切可疑的東西,最后還很好心的避開了燙傷的地方。
不過這樣放著不管會不會感染?
許白魚發(fā)呆了一會,覺得這題有點超綱,還是不要管了。
畢竟比起腰腹之下看起來嚴(yán)重燙傷不知死活的覆面系人渣跟蹤狂,她更心疼自己砸壞的水壺,還有商家已經(jīng)下架買不到平替的玄關(guān)地毯。
……
她感慨了一會,手腳也已經(jīng)不知不覺間散了力氣,站不住也起不來,干脆也就順勢坐在了地上,看著南棠昏迷中仍滿是痛苦的那張臉。
依然漂亮,精致,但她這樣靜靜地瞧著,心上卻沒什么感覺。
既沒有最初見衛(wèi)紹之時那種恍惚錯愕的驚艷,也沒有初次進(jìn)入鬼宅時那種說不出的陰冷恐懼。
他來的太早,動手也太晚,如果想要激化她的情緒變化,那么很可惜的是,哪一種都不太成功的樣子。
不要再有下一次了,她想。
前兩次還能有點新鮮感,類似的把戲再來就顯得怪無聊的。
她發(fā)呆的時間略略有些久了,以至于沒注意到南棠顫抖著睜開的眼睛,這人掙扎幾下,除了腰腹之下仍是火燒火燎般的劇痛,上半身也跟著傳來細(xì)線勒入皮肉的細(xì)密疼痛。
他不在亂動,躺在地上,低低地笑。
許白魚就那么曲腿盤膝坐在他的面前,低著頭,靜靜地瞧著他。
“警察叔叔快來了哦?”她慢悠悠地說,“言哥也快回來了,你有什么想和我說的嗎?有的話快點吧,估計后續(xù)也就沒機會了。”
……說點什么?
南棠仰起頭,靜靜地瞧著女孩那雙眼睛,他所有的執(zhí)念,所有的不安,所有的痛苦和絕望瞬間涌上心頭……可最后,他也只能瞧著這雙眼睛,怔怔地對她說:
“……我愛你。”
無論其他人如何看我,無論你如何看我,無論我們的結(jié)局如何……唯獨“我愛你”這件事情從未變過。
許白魚瞧著他,很從容的點點頭。
女孩在南棠略顯茫然地目光中,彬彬有禮的開口,回答道:“謝謝。”
南棠一愣。
“你不該是這個反應(yīng)……這個反應(yīng)不對勁!”南棠忽然激動起來,“憑什么是這兩個字!?你對我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嗎?你對衛(wèi)紹之的表白都能有片刻的心軟,你恨我也好,你厭惡我的心也好,憑什么對我就只有這樣的兩個字?!”
“啊,不然呢?”
許白魚也愣了一下,隨即語速飛快地辯解起來:“朋友,我知道你是個人渣,你也知道你是個人渣,既然如此我們?yōu)槭裁床荒苡淇斓闹苯觼淼饺嗽鼞?yīng)有的結(jié)局,快快樂樂的完成我們應(yīng)有的be線呢?”
正文完結(jié)
因著和小白樓就是隔壁單位, 這次的出警的速度很快。
言殊的電話連著監(jiān)控頻道那邊,急救中心也同時派了人,一時間小區(qū)樓下圍了一圈公家的車輛, 瞧著架勢不小。
附近的居民探頭探腦地跟著一起看熱鬧,其他單元樓的相對反應(yīng)可以淡定些, 而同在本樓的居民得知之前上樓的年輕人根本不是排查電工, 而是最初入室搶劫案的犯罪嫌疑人,不止如此, 還是個在逃的變態(tài)跟蹤狂的時候, 也都是慢半拍地嚇了一身冷汗出來。
按著流程,許白魚本該要一同離開去做個筆錄的——沒辦法,這姑娘下手實在是太狠,入門不到五分鐘就直接把人送去了急救中心的程度, 但她前腳剛進(jìn)警察局,后腳李局就捧著個茶杯走進(jìn)來,上下溜達(dá)一圈,笑瞇瞇地直接就把人領(lǐng)走了。
上面有人真爽啊。
無意識做了一把特權(quán)階級的許白魚短暫愧疚了幾秒, 隨即又坦然接受了這點額外的好處。
*
“……不過我覺得我原來的地方大概不能住了。”
黃昏時分, 終于從李局過分熱情的招待中走出小白樓的許白魚如是說。
“我也這么想。”言殊煞有其事跑出去一趟,結(jié)果費盡力氣折騰這么久, 最后mvp居然還是自己女朋友, 這種忙活一圈又好像什么也沒做的感覺令他有些微妙的空虛和惆悵,但惆悵了一會, 他自己也就放下了。
總歸人沒事就行……他想, 至于許白魚說的這個住處問題, 他還真有點額外的建議:“市中心有幾套房子條件不錯,有大平層, 也有獨立帶院的,位置都挺好的我早早就看過了……”
許白魚打了個激靈,迅速否認(rèn)了這條提案:“市中心?你賣了我也買不起啊。”
“許小姐,等你下個月辦完相關(guān)對接手續(xù)你就買得起了,”言殊松了口氣,他穿著一件過膝的長風(fēng)衣,兩個人一起回家,在路邊慢悠悠地聊著。
她這樣的能力,備受關(guān)注是早晚的事情,而對于上面來說,保守發(fā)展仍是未來的主要方向,自己這樣的小菜雞既然不能當(dāng)拯救世界的外掛,但也不能隨意她自由發(fā)展,好在足夠聽話,哪怕什么也不做,放在那里做個吉祥物也是很好的。
在這個基礎(chǔ)上,無論是先前的一點特權(quán),之后市中心的大平層,還是早就說好的那份五險一金的輕松工作,也都可以算是安撫吉祥物的手段之一。
“而且什么時候需要賣你啊,賣我就行了。”言殊說,“不過說真的,那里你可以考慮一下,錢不夠也問題不大,我準(zhǔn)備把我現(xiàn)在那個住的賣了,給你交首付應(yīng)該是沒問題的。”
說著說著,他忽然撐開風(fēng)衣,把走在前面的許白魚整個攏進(jìn)來,男人的下頜搭在她的頭頂,然后才瞇著眼睛,十分滿足地松了口氣。
許白魚在他風(fēng)衣里只露出個腦袋,忍不住地笑:“這算什么,警察叔叔準(zhǔn)備整個倒貼過來呀。”
“不可以嗎。”言殊也跟著笑,“我都想好了,你們這邊不是很忌諱什么……財產(chǎn)分割?我賣掉房子后會去全都取成現(xiàn)金陪你去買房子,到時候我拎著袋子跟在你后面給你當(dāng)保鏢,怎么樣?”
現(xiàn)金支付能解決很多問題,比贈與支票和電子轉(zhuǎn)賬都要簡單。
“哦——這個,聽著有點意思。”許白魚陷入沉思。想想那個畫面,一米九的言殊拎著裝滿現(xiàn)金的行李包跟在自己身后走入售樓中心,怎么想怎么覺得好玩,“不過警察叔叔賣了房子準(zhǔn)備住哪兒?李局那邊好像沒有給你準(zhǔn)備員工宿舍吧?”
這話聽著有點沒良心,像是某人已經(jīng)提前做好了讓他留宿街頭的準(zhǔn)備。
“那這樣警察叔叔就只能去住陽臺了。”言殊感慨起來,“不過問題不大,許二狗會開窗戶的。”
“哎呀,警察叔叔要這么慘的嗎?”
許白魚嘴上這樣說著,眼神看起來卻非常欣慰。
帥哥不但是國家分配,顏值身高道德品質(zhì)全部在線,還是個拉不回來的戀愛腦。
啊,不愧是我。
言殊皺起眉,用下頜蹭了蹭許白魚的頭頂。
“不經(jīng)過如果警察叔叔只能淪落到睡陽臺的話,那還是算了,”許白魚故作遺憾地感慨起來,“家里是封窗的,沒有陽臺可以給警察叔叔住,新房子我想應(yīng)該也要封窗,我怕許二狗亂跑。”
“的確如此。”言殊點點頭。
新房子要封窗嗎?
那么一些一樓帶院的選擇估計就要排除掉了,還有幾個大平層的選擇,不知道她會喜歡哪個。
“……而且警察叔叔這樣一來真的好虧。”
許白魚忽然清了清嗓子,若無其事的平靜說道:“我的人生計劃里一直都沒有和另外一個男人去做財產(chǎn)公證的打算,所以你這筆錢給我也就只能是我的了。”
言殊默不作聲,只是突然用了些力氣壓著她的發(fā)旋。
他用的力度不小,言殊意料之中的聽到了一聲小小的“呀”。
軟軟的,輕輕的,像是個甜膩的氣泡飄進(jìn)耳朵里,然后在他心上嘭地一下就碎開,留下一點細(xì)細(xì)密密的甜。
女孩說完后便在他懷里轉(zhuǎn)了個圈,一雙手掛在他的腰上,言殊微微俯下身子,風(fēng)衣的衣擺就能輕輕松松把她全都攏進(jìn)來。
他的心上人默不作聲地在他心口上蹭了蹭,好一會才悶悶道。
“……我還是不想結(jié)婚哦。”
許白魚小聲嘀咕著。
“哪怕對象是你,我也還是不想結(jié)婚。”
這世界已經(jīng)給了她諸多慷慨的特權(quán),但許白魚仍認(rèn)為自己不過是蕓蕓眾生之中最普通的一員。
拯救世界的偉業(yè),她肯定還是做不來的。
她吝嗇,謹(jǐn)慎,習(xí)慣性偽裝地乖巧柔順,然而本性大概只能稱得上糟糕,她的人生只愿意以自己為忠心——
不愿分享時間,精力,空間,還有愛。
她不想結(jié)婚,不喜歡孩子,不想將自己的生命以法律為繩索,強制分擔(dān)給另外一個人一半的重量,更不想自己的人生走向某種古老而普通的約定俗成。
言殊蹭蹭她的頭頂,卻只是問:“那你還想要婚禮嗎?”
許白魚想想各種漂亮好看的婚紗,還有那身曾把她一腳踹入坑的中式婚服,又有些猶猶豫豫:“那將來可能還是要的……”
言殊陷入沉思。
“那我過兩天可能還要和老李研究一下護(hù)照的問題……”
許白魚腦袋抬起來,茫然道:“什么護(hù)照?言哥要去哪兒?”
“小紅本沒有,但婚紗還是要的,不是么?”言殊淡定道,“正好,你之前刷了很多次的那個牌子的時裝展我記得近期好像會有婚紗走秀,中式紅色的先不要了,說真的對那個我有點心理陰影……不過婚紗還是可以的,趁這機會去挑挑自己喜歡的吧。”
言殊笑著說:“就當(dāng)有些貴也不太日常的衣服,看著喜歡挑就好了,市中心的大平層我沒辦法直接全款送你,但這幾件衣服我還是買得起的——反正聘禮錢也是沒地方用了,花在這里也是一樣的。”
許白魚怔怔聽著,慢慢在腦內(nèi)消化著他這幾句話的言外之意。
“只是不成婚而已,我這樣的人物,也從來沒奢求過那個。”
言殊輕描淡寫的說。
“但我第一次知道世界這么大的時候,卻也想過一個問題。”
他這樣的人,自然是不敢奢求婚姻與安穩(wěn)的。
……可如果是私奔呢?一場沉默無聲卻又盛大熱烈的私奔呢?
有一個人愿意陪著他,一起扔下肩頭負(fù)擔(dān)的沉重一切,飛魚服,繡春刀,名聲,自由,未來,全都扔下,只抓著這只手,不管不顧地走向無人在意的天涯海角——哪怕那里荒蕪到空無一物,哪怕那里也同樣沒有可以值得期待的未來,但單純這個過程,也足夠令人滿足了。
現(xiàn)實與想象不同——世界本身是一個巨大的球,這個概念令他頗為驚詫,但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曾經(jīng)以為只是想象中的世界盡頭,也許并非不可觸及。
言殊低下頭,聲音里帶著某種毫無自覺的緊張。
“所以,你要與我同去嗎?”
……你若是愿意與我同去,這算不算也是去過一次天涯海角?
短暫地放下身上負(fù)擔(dān)的一切,只為了一句話,一個人,一個夢,就此奔赴一片陌生的土地,前往一個未知的未來。
言殊低頭的剎那,憑空起了風(fēng),卷過路邊林蔭間不知名的清冽花香,一同吹散女孩發(fā)間的暖意,也吹動她眼底的眸光瀲滟,她貼在他的懷里,身體貼合他的心臟的曲線,伸手捧住他沉重的頭顱,再度露出靜謐又安然的微笑。
“你別怕。”
他的心上人對他無限包容地笑著,眸光動人,瞧著便令人無限歡喜。
“天涯海角嘛,我陪你去就是了。”
言殊沉思片刻,便輕聲問道:“那,你想要什么?”
許白魚稍稍拉開一點距離,她向后仰靠著,感受著風(fēng)中吹過的柔風(fēng),草木的香氣,陌生而純凈的氣息,于是她說,我想要一個草木香的吻。
一個可以留在這里,留在他們交互共生的這片土地上;
另一個可以在異國他鄉(xiāng)的風(fēng)中完成,在他眼中的世界盡頭,可望而不可即的天涯海角處——
她想,帶著草木香的第二個吻可以留在那里。
言殊若有所覺,卻只是垂眸笑問:“有什么意義?”
“沒什么意義。”
許白魚把他的腦袋拉下來,理直氣壯地在他嘴角吧唧一下親了一口,然后便從他的懷里鉆出來,接著往前走。
言殊笑起來,湊過去,與她十指相扣。
哪里是“沒什么意義”。
——明明就是說,哪怕去了世界盡頭處,他的愛也在那里。
這樣就很好。
他感受著指尖的溫度,無比幸福的想。
在天涯海角處,海底月是天上月,而眼前人仍是心上人。
*
——end——
番外
許白魚沒什么和人分享日常的習(xí)慣, 朋友圈常年空空如也,只偶爾用來幫忙點贊林秀秀女士的朋友圈集贊,今日卻難得發(fā)了九宮格, 排版精心調(diào)整,一看就是至少捧著手機鼓搗了半個小時才發(fā)出來的成果。
護(hù)照的一角, 小貓耷拉咋床邊的尾巴, 整理好的行李箱,還有一只不經(jīng)意間入鏡的男性手掌。
孟縉的回復(fù)依然是第一個到, 不過這一次小老板卻沒有單獨找她私聊問上一堆有的沒的, 而是直接在評論區(qū)客客氣氣的回復(fù)了一句:要出國玩嗎?恭喜。
許白魚回了他一個很可愛的顏文字,又陸陸續(xù)續(xù)回復(fù)了些其他同事的留言,最后習(xí)慣性切到聊天界面,卻看到了小老板那里依然停留在上次聊天結(jié)束的對話框。
她挑挑眉, 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卻又選擇了默契地保持沉默——有些東西一開始沒來得及說破,之后的發(fā)展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言殊在忙著整理三份行李,他自己的, 許白魚的, 還有許二狗小朋友的。
孩子他媽要出遠(yuǎn)門,小貓又離不開人, 如此一來, 許二狗小朋友理所當(dāng)然地要打包送去姥姥那里照顧,許白魚扒拉著他的腦袋要他和自己一起去送, 如此一來也算是間接達(dá)成了讓他和自己父母見面的結(jié)果。
不結(jié)婚歸不結(jié)婚, 如果真的是要長久同居的話, 她這邊還是要給父母一個最起碼的交代的。
言殊瞥她一眼,眼神微妙, 似乎是有些別的打算,他向來不會拒絕許白魚的意思,這一次有些別的心思,最后也只說準(zhǔn)備不充分,回來接二狗回家的時候再去也來得及。
許白魚聞言轉(zhuǎn)過頭,也是滿臉迷茫:行倒是行,有什么特殊含義嗎……
回來的時候差不多房產(chǎn)證就能到了,言殊淡定回答道,市中心那個。
許白魚想起來了,首付不久之前剛剛交完,警察叔叔的倒貼行動說到做到,現(xiàn)在成功榮升無家可歸的流浪人士,正在她的小房子里以身抵債,一日三餐包含家務(wù),二十四小時全天候待命,晚上還會經(jīng)常主動找她加班的那一種。
溫柔賢惠的人夫感哪里都好,就是男友加班過于積極,偶爾晚上工作量沒完成早上還要繼續(xù),菜雞死宅體質(zhì)的小領(lǐng)導(dǎo)雖然不介意加班,但稍微也還是有點吃不消。
兩人不久之前新選中的大平層看起來貴,實際也真的很貴,但是對比她新工作的薪資和之前兩套本子最后的結(jié)算收入,最后落實下來其實也沒有特別吃力的感覺……
許白魚想想,拿著市中心的房產(chǎn)證和父母對話好像的確可以底氣更足一些,但是言殊肯定意義不止如此。
“好吧,的確有點額外的意思,因為國內(nèi)不結(jié)婚有孩子的話,好像一般不會愿意給男性做結(jié)扎手術(shù),”言殊目光坦然,大大方方地開口解釋:“但也沒必要因為這種理由找同時幫忙,到處找醫(yī)院怪麻煩的,想著去國外的時候順便做了吧。”
許白魚一愣。
“你爸媽肯定知道你的意思,特別是不想結(jié)婚,也不想要孩子這一部分。”言殊把她抱過來摟在懷里,蹭蹭她的臉頰,補充道:“聘禮反正是給不出去了,房子是你的,錢是你的,人也是你的,但如果要讓你的父母對我放心,我想了想,好像也就只有結(jié)扎手術(shù)的單子能讓他們安心一點了吧?”
許白魚摸摸他的臉,憂心道:“我還真沒了解過這個,有沒有什么特殊影響啊……”
言殊說:“就目前來看好處更多一點的樣子,首先就是這個后期的省錢省事……”
許白魚:“……”
許白魚面無表情去扯他的耳朵。
言殊嗷嗷叫兩聲,嚴(yán)肅道:“術(shù)后至少半個月不能加班,算嗎?算吧,我感覺這應(yīng)該是挺嚴(yán)重的問題了,不過領(lǐng)導(dǎo)完全可以放心,可以補回來的。”
許白魚說:“這說不定也可以說是個好事情,你的領(lǐng)導(dǎo)是個好領(lǐng)導(dǎo),暫時不需要在這方面補回來加班……”
言殊挑眉,似笑非笑的手指已經(jīng)在勾著她的睡衣邊:“反正也不用領(lǐng)導(dǎo)給加班費嘛,那……先提前調(diào)休一下?”
“不要亂用詞——”許白魚掙扎著想要從他懷里跑出去,又羞又惱地叫喚起來,“手,手啊!拿出去!”
兩個人糾結(jié)吵鬧需不需要提前調(diào)休的功夫,衛(wèi)紹之很快也跟著發(fā)來信息,詢問她有關(guān)出國的問題。
*
這倒算是許白魚的意料之中,言殊不太客氣的翻了個白眼,但還是松開手放人,她沉思一會,單獨坐到一邊,回復(fù)。
對方彬彬有禮的詢問她準(zhǔn)備去哪里,許白魚沒有過多遲疑,很大方的告訴他說,想要去看某個牌子的婚紗展。
“是他陪你去嗎?”
他沒有提起那個人的名字,卻又好像早就清楚了答案,最后一點執(zhí)拗壓著全部的冷靜,非要在她這里尋求一個近乎殘忍地真相。
“是。”許白魚沒什么猶豫的回答,“我想看看婚紗,他就陪我去啦。”
衛(wèi)紹之沉思片刻,慢慢地回:“其實完全可以不用那么麻煩的,我可以直接把設(shè)計師幫你請來,這樣你覺得會不會更方便些……”
許白魚察覺到這人的言外之意,回的依然很快:“我沒要那么多啦,不太適合的,因為我只是想挑兩件漂亮裙子,而這個裙子的款式風(fēng)格正好是婚紗,就這樣。”
她不需要婚禮,不需要更多承諾,她只是想要現(xiàn)在觸手可及的一點快樂,不帶負(fù)擔(dān)的輕松愉快。
所以,婚紗也沒有更多含義,僅僅只是幾條漂亮的裙子。
衛(wèi)紹之停頓了一會,沒有立刻回復(fù)。
……“那的確不太適合。”他說。
電話對面的表情,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點想象不出來了。
沉默了好久后,衛(wèi)紹之才說:“因為我覺得婚紗只能出現(xiàn)在一種場合下,我也會更加期待在那種場合里,看到我想看的那個人穿婚紗。”
有儀式感是好事情,許白魚想。
但是你的儀式感莫挨老子。
果不其然,他又問,顯然還有點不死心的意思:“這種事情,他不介意嗎?”
“他和我想的一樣,”許白魚回答,“他好傳統(tǒng)的性子啦,對歐風(fēng)大裙子不習(xí)慣,所以對他來說那也只是幾條恰叫做‘婚紗’的漂亮大裙子而已。”
婚禮她現(xiàn)在都沒興趣了……感覺本質(zhì)和請人來看耍猴差不多,反正父母也不差她來幫忙回收份子錢,有那個備用資金不如給許二狗屯貓罐頭。
“令人遺憾。”
衛(wèi)紹之一個字一個字的敲上,最后和她說:“那,祝你可以在那里玩的開心。”
他沒有舍得寫祝你幸福,也沒寫其他更冒昧的東西,但開心對她來說更好些,所以也就先這樣吧。
“好的,謝謝~”
許白魚回復(fù)完這一條后從手機上抬起腦袋,第一眼就看到男朋友單手托腮盯著自己的表情,表情幽怨,開口說話時也有種說不出的陰陽怪氣:“撬墻角的暫時放棄了哈?”
許白魚:“……”
她擺出一臉深情模樣,湊過去勾著男朋友的脖子,討好的在他臉上蹭蹭親親,“不要怕啦,你的墻角還是很牢固的,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就跑掉的啦。”
言殊幽幽道:“那可不一定,畢竟許白魚女士是個會自己量身定制完美伴侶的類型,要是某一天言某人年老色衰,主子從此對我色衰愛弛,那我也的確是無話可說……”
“怎么會呢,”許白魚再接再厲地直接坐在他的腿上,在他臉上吧唧吧唧親了好幾口,深情款款的和他說:“超愛你的,肯定不會的啦。”
說完生怕他不信,許白魚又緊跟著在他臉上撒嬌地蹭了蹭,只不過沒兩下女孩就收回了腦袋。
言殊沒刮胡子,下巴上一層粗硬胡茬,貼貼的時候像是被強制做去角質(zhì)。
她面皮薄,蹭兩下就容易紅起來,蠕動著要從他懷里扭出去。
言殊見狀,立刻捧著她的臉重新湊過去,在女友驚恐的尖叫聲中用下巴胡茬硬生生蹭紅了她的小半張臉,這才心滿意足地親親她柔軟的耳廓,重新嚴(yán)嚴(yán)實實地把她摟在懷里。
“唉……”言殊唇角到底還是有點壓不住上翹的弧度,兩只手臂勾著她向下貼近,湊過去和她交換了一個柔軟的親吻,“真不想在這種場合因為這種理由聽到你說愛我。”
“沒關(guān)系哦。”
他的造物主很慷慨的表示,她的身上染著他的氣味,在一個平凡又普通的晚上和他分享了體溫,呼吸,親吻。
許白魚帶著點報復(fù)心理咬了他的脖子和下巴,又親親他的嘴角,說:“明天早上也可以說愛你的。”
言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那后天呢,”他笑著問,“后天早上,大后天的早上,還有更久以后……你也會和我說這個么?”
“會哦。”
造物主撫摸著他眉眼的輪廓,笑著回答。
“因為一生好像也沒有很長,拿來愛你也可以的。”
言殊便想,這是他這輩子聽過的最好的告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