佯裝鎮定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葉橋西感覺周圍的一切聲音都消失了。
一想到回去后霍見臨會因為這件事情發瘋發怒,那些可能無法承受的后果,光是想想,就讓葉橋西覺得惡心想吐。
他覺得自己沒有站在地上,而是在四處旋轉著。這個寬廣的體育館似乎正在壓下來,讓他呼吸不上來。
“去哪里了啊?!”葉橋西急得發出哭腔,想走卻又無力得趴在欄桿上,眩暈讓他覺得走路都成了難題。
江敘不明所以,也被他這種糟糕的情況嚇得不知所措,急忙按著他坐在椅子上,葉橋西剛才給他的水也在動作間落在地上滾了兩圈。
“什么丟了?”江敘問,猜想得出來是很重要的東西,不然葉橋西也不會這么著急,“你別著急,我帶你去找。”
葉橋西急得雙腳在地上無意識地蹬。
在江敘這句話的說出來以后,他突然反應過來這樣坐在這里干著急還不如去仔仔細細地找一找。
他推開江敘,在場館里走過的地方轉了一圈,彎下身子趴在地上在每個座椅的縫隙之間查看,一圈下來,什么都沒有找到。
江敘跟在他身后,還是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但是看他在把每個小縫隙都查找了也能猜出來是很小的東西。
“是鑰匙掉了嗎?”
葉橋西背對著他趴在地上無助地用手指在椅子下面撓著,寬大的衣服要把他壓趴下去一樣,身體隨著動作抖動。
“不是,”葉橋西直起身,轉過來看著他,“是戒指。”
他舉起右手,用左手捏住無名指道:“戴在這上面的,很小一個。”
江敘沒有接話,葉橋西轉過來這瞬間給他帶來了太大的刺激。
發紅的眼睛,濕潤的睫毛,因為無措而慌張的不停地咬嘴唇,嘴唇濕潤又紅潤,眼睛里還有淚水不停地往下墜落,劃過臉頰又跳在他黑色的羽絨服上。
像鉆石在黑暗中閃著微光。
江敘心里像被什么重重錘了一下,頃刻之間心跳如雷,明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問這種問題不對,他還是問出口了:“你結婚了?“
沒結婚的人怎么會把戒指戴在那個手指上,即使有人覺得這是潮流,但是葉橋西看著不是那樣的人。
但是葉橋西看著還很小,懵懂又稚嫩的模樣,哭得臉色發紅,看起來嬌艷欲滴。
江敘想象不出來他作為人夫的模樣,但是能想出來他作為……
“我、我……”葉橋西張著嘴,吸進了一大口冷空氣,嗆得直咳嗽。
他不想承認和霍見臨的關系,更不想欺騙江敘。
“先找東西吧。”江敘莫名其妙覺得煩躁,轉身從看臺上翻下去,“你剛才還去哪里了?”
葉橋西穿得很厚,想輕易從看臺上翻下去并不容易,只能從一旁繞下來,追上江敘的腳步:“剛才去了超市。”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腦海里一直有霍見臨的面容出現,霍見臨眼神眼神陰冷地抓著他的肩膀質問他為什么會把戒指弄丟。
這些事葉橋西可以很輕易地設想出來,因為霍見臨就是這種人。
天色暗下來,氣溫比白天低了很多,葉橋西拿著江敘借來的手電筒在體育館到超市的這條線路上來回走了十幾遍,跪在地上一寸一寸地用手在地上去摸著找。
“行了。”江敘把他拉起來,“找不到就算了吧,跟你家里那位……”
江敘目光頓了頓:“好好說說……”
幾十米的路程,葉橋西一點一點地移動著走了十幾個來回,一開始還有很多人從旁邊路過,到現在基本上沒有人了,已經安靜下來了。
葉橋西后知后覺的覺得惶恐:“幾點了?”
江敘打開手機看了一眼,隨口道:“快九點半了,你在這里找了快三個小時。”
花壇里的草都差點被他薅起來檢查一遍了。
“學校里人來人往的,學生、老師、小孩、工人,什么都有,這邊還沒監控,又是戒指這么小的東西,丟了說實話,真的很難找到。”
“你跟家里那位好好說說,商量再買一個?感情也不是只靠這個東西維持的嘛!”江敘把他的手電筒關了,拉著他往小超市里走,“餓了嗎?我帶你去吃點東西。”
葉橋西吸了吸鼻子,難受地道:“不是這樣的……”
霍見臨才不會這樣認為。
他只會覺得葉橋西故意弄丟他們的婚戒,因為葉橋西不愛他。
然后他會在這種自產的怒氣里失控,最后把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在葉橋西身上。
“你要吃什么?”江敘看他徹底失控的模樣有些擔心,怕他出什么事,生硬地搶過話題,“關東煮吃嗎?”
葉橋西抬手在臉上擦了擦,過了這么久,剛才流的淚都干了,他臉上還有淚痕,淚水流過的皮膚動起來緊巴巴的。
但是他依舊掀起眼皮努力去辨認墻上的鐘表。
“九點二十六……”他一邊讀一邊自言自語,然后驚恐慌張地收回目光,掙脫江敘的手,“我要回去了。”
江敘正在付錢,葉橋西像箭一樣射出去了,在校園里狂奔。
他沒去追,只是抱著買好的關東煮在小路上看著葉橋西的背影完全消失。
葉橋西從丟了東西開始就一直魂不守舍,但是葉橋西穿著打扮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會因為丟了一個戒指而驚慌失措的人。
能讓葉橋西這么緊張的,不是戒指本身,而是送戒指的人。
江敘很好奇葉橋西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在這種社會下,出門只帶五十塊錢,沒有手機,只有一張交通卡,來去都很著急,笨拙地與社會上的人交流。
單純得如同剛步入塵世。
·
葉橋西搭乘地鐵到小區外面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市中心的街道上依舊車水馬龍,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在葉橋西眼底閃爍。
他坐在擺渡車上,卻只擺弄著光禿禿的手指。
離別墅越近,葉橋西越想吐。
當車停在別墅門口的時候,葉橋西聽見司機叫他:“小弟弟,下車啦。”
司機是被管家特意交代過的,一開始他怕葉橋西回來不知道在哪里下車,讓司機提醒一句,這個司機便總會在這里叫葉橋西一聲。
坐擺渡車的人本來就少,住這里的大多數人都是自己開車出入,坐這個的更多是保姆阿姨或者外賣員,時間又晚了,現在車上只有他一個乘客。
司機因此跟他打趣道:“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晚,你們家派人來問過我好幾次了,前幾趟開車過來,管家就站在門口等你。”
司機一直以為葉橋西年紀還很小。
“快回去吧,怕什么,大人也就說兩句,外面這么冷,快進去啊!”司機說。
葉橋西磨磨蹭蹭地下了車,一只腳踩在地上,另一只腳還沒放下來,腿就軟得他幾乎要摔下去。
“怎么了,怎么了?”司機沖下來把他扶著,“有沒有崴腳,我送你進去。”
樓上的窗簾突然被拉開,二樓的燈光照在霍見臨身后,趁得他人更陰沉,他站在窗邊,工作的時候穿的西裝還沒換下來,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拿著煙放在嘴邊。
葉橋西看見他一口也沒吸。
猩紅的煙頭灼燒著葉橋西的目光。
“不用了。”葉橋西推開司機,抖著腿艱難地站住,“謝謝,我沒事,我自己進去。”
聲音已經帶上哭腔了。
司機也只好作罷,在門口看著他進去。
他敲了敲門,里面有人給他開了門。司機再抬頭,二樓的窗簾已經拉上了。
“怎么這么晚?”管家幫他把外套脫下來,“吃飯了嗎?”
“不餓。”葉橋西說話的聲音很抖,有些答非所問。
換了鞋軟著腿去爬樓梯上樓,一抬頭看見霍見臨就站在二樓的樓梯口,垂眸目光陰沉地看著他。
“我……”葉橋西下意識把手放進羊絨開衫的口袋里,“我回來了。”
霍見臨手里的煙已經要燃盡了,他最后舉起來吸了一口,然后轉過身去找煙灰缸了。
葉橋西終于鼓起勇氣走上去,二樓彌漫著煙味,霍見臨坐在沙發里,翹著腿抬眼看他,又從煙盒里拿了一支煙出來。
叼著煙點火的時候,他一只手捂在煙的前面,一只手按動打火機,動作間,左手上的戒指折射出銀色的光芒。
“我好冷,可以先去洗澡嗎?”葉橋西哽咽著問,根本不敢去看霍見臨的眼睛。
霍見臨把腿放下來,葉橋西這才注意到他沒有換鞋,黑色皮鞋踩在地上發出很重很沉悶的聲音。
打火機被隨意扔下,落在地上發出的聲音讓葉橋西后背發涼。
霍見臨沒說話,吸一口煙用手把煙夾住拿開,又吐出一口煙,隔著煙霧用葉橋西說不清楚的目光鎖定了葉橋西。
“那我先去洗澡。”葉橋西已經很想哭了,飛快地轉身進入臥室,抱著衣服去了浴室,趴在洗手臺前干嘔。
十分鐘后,葉橋西已經渾身赤//裸地站在了熱水下面,霍見臨卻在這個時候推門進來了。
他穿戴整齊地看著葉橋西,扔了鑰匙反手把門關上:“沒什么要說的?”
他語氣冰冷,熱水淋在葉橋西身上還是讓他忍不住發顫。
“我……”
葉橋西往后退,霍見臨已經走進了,抓住他的手把他拉進懷里,扯他的頭發逼他仰起頭:“我現在很生氣。”
言下之意是要葉橋西哄。
熱水沖進葉橋西眼睛里,他感覺自己應該在哭,卻分不清從臉上流下去的到底是熱水還是淚水。
自尊這時候抵不過葉橋西的懼怕。
他抬起手,在霍見臨的喉結上摸了一下,踮起腳還是夠不著霍見臨的嘴唇。
最終他主動貼上前,踩在霍見臨的鞋上墊腳:“對不起,今天回來晚了,都是我的錯,以后不會回來這么晚了。”
他仰起頭,把顫抖的吻落在了霍見臨嘴唇上,感受他混雜著尼古丁氣息的擁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