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橋西出去以后,很有目的性地去了江敘的大學。
人來人往,他始終看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身邊有很多青春洋溢的人經過,葉橋西不禁用欽佩的目光看他們。
葉橋西輟學很早,別人孩子還在學校沉浸在書香里的時候,葉橋西需要起早貪黑地去縣城小飯館里洗碗賺錢補貼家用。
不管是夏天還是冬天,葉橋西的手總是皺巴巴的,從早到晚地泡在水里的手,泛出一種駭人的白。
那時候葉橋西也沒有時間去想學習,每天逼迫著他活下去的好像就是一個錢字。
媽媽的藥費,繼父賭錢打牌欠的債。
葉橋西想不明白為什么都要落在自己身上。
曾經給媽媽買藥回去的路上,在搖晃的公交車里,葉橋西聽見身后的兩個高中生談論以后的升學目標,在嘈雜的車里,葉橋西就是只聽得見他們的聲音。
下了車,葉橋西蹲在路邊號啕大哭,他原本以為自己不想了的,可是一聽見別人興致勃勃的談論,才發現內心深處的渴望其實一直沒有被埋沒。
時機到了,他還會鉆出來刺痛葉橋西兩下。
如今再次一個人站在這種高等學府面前,聽身邊路過的學生們談論論文和課題,或者相約著打游戲逛街。
葉橋西站在c大高大的校門下,突然生出一種無名的羞恥,邁出的腳驚恐地縮回來。
這種地方,他好像都不配進去。
上次有江敘帶著,他還可以狐假虎威。
這一次獨身一身,葉橋西突然恍惚地低頭看自己的打扮。
厚重的羽絨服,白色的圍巾,看著都是不便宜的東西,可是遮不住他身上的頹靡爛味。
有人騎著自行車從旁邊經過,葉橋西被驚醒似的,轉身大步沖到了馬路對面,站在地鐵口小心翼翼地偷瞄。
他在地鐵口等了很久,中午的飯都忘記了吃。
他等江敘,也四處觀察,路過的每一只狗都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主人牽著活潑好動的狗經過,他把屁股從地鐵口的臺階上抬起來,亦步亦趨地別人往前走,然后又氣喘吁吁地跑回來繼續坐著。
一天的時間都花在了這上面,等到落日鎏金,天邊一邊赤紅,許多人圍在一起拍照,葉橋西冷得把臉縮在圍巾里面,也跟過去舉起手借著空氣學他們打卡。
沒等到江敘,葉橋西也沒覺得可惜。
畢竟只有一面之緣,能再遇到是福氣,不能再遇也不算損失。
葉橋西一天都在這樣安慰自己。
但是,葉橋西乘電梯下去的時候,還是執拗地把頭偏向c大校門那邊,心里暗道明天還來。
坐地鐵回去回去后,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葉橋西提著在大學城那邊買的包子坐在路邊的椅子上。
包子已經冷了,天一黑,溫度也驟降,葉橋西捧著包子咬了一口,縮在椅子上發抖。
霍見臨別墅里肯定有更暖和的飯菜,但是葉橋西不想這么早回去。
外面雖然寒風瑟瑟也沒有他的住所,可是讓葉橋西覺得無比自由。
霍見臨的別墅什么設施都很完善,但是是一個金色的籠子,把葉橋西禁錮在里面。踏入以后,呼吸都是困難的。
尤其里面還住著一個如同餓狼一般的霍見臨,葉橋西不知道該怎么去應付他。他看葉橋西的眼神總是急切又占有欲十足的,要用目光在他身上灼燒出一個獨屬于他的標記一般。
夜燈吹得葉橋西想哭,他不停地吸鼻子,把那個冰冷的包子吃完了。
面前有一只大金毛路過,葉橋西不認得這是什么品種的狗,又因為它碩大的體型有點害怕。
但是看它的眼睛在昏暗的夜色里亮得如同銅鈴,伸出舌頭偏頭好像在對他笑,不由自主地又跟了上去。
狗主人把繩子卡得很緊,告訴葉橋西可以摸一摸它。
于是葉橋西蹲了下去,一邊揉金毛身上的毛,一邊跟主人閑聊。
狗主人說話風趣幽默,葉橋西聽得發笑,更加不想走了。
再低頭,葉橋西看見一雙反光的黑皮鞋。
他嚇得跌坐在地上,狗主人下意識來扶他,卻被身后一道力量扯開了。
“葉橋西。”霍見臨臉色幽怨地走出來,一邊抬手看時間一邊質問他,“為什么這么晚了還不回去?”
他把葉橋西從地上拉起來,用力禁錮在自己懷里,眼神陰暗地看一眼狗主人,幾乎是用拖的形式把葉橋西拉到了路旁的車里。
葉橋西雙手用力抓著車門,指尖發白,頂著霍見臨瀕臨發火的目光說:“我想坐擺渡車。”
“不行。”霍見臨一口否決,葉橋西張著嘴還想爭執,霍見臨一只手摟住他的腰把他塞進后座,咬牙切齒問他,“葉橋西,坐擺渡車是還想跟別的男人說話嗎?”
車門被霍見臨重重甩上,動作大得車子都抖了抖,葉橋西頓時不敢造次了,坐起來要往另一邊車門倒。
霍見臨按住他,抓住他的手用力捏著:“葉橋西,我不想發火,你安分點,我們大家都舒服。”
狹小逼仄的空間里回蕩著霍見臨粗重的喘氣聲,葉橋西被霍見臨抓著的那只手的手指不受控制得縮了縮。
“今天出去做什么了?”霍見臨盯著葉橋西看了半天,臉色依舊不是很好,生硬地轉移話題。
葉橋西低下頭,把今天今天在外面做的事情告訴他,從開口就刪去了找江敘的事,只是說坐了地鐵,追了小狗。
霍見臨終于笑起來,捏著他的手力氣逐漸變小,最后演變為強勢地鉆進他的指縫跟他十指相扣。
無名指上涼涼的,葉橋西這才注意到霍見臨不知道什么時候在無名指上戴了戒指,昨天都還沒有的。
“我定做的戒指到了。”霍見臨也注意到他的目光,笑意更明顯了,孩子氣地搖晃他的手,“其實以前就定做過一對,但是沒想到你那么瘦,只好重新定做了。”
他松開葉橋西的手,葉橋西出了一會兒神,沒注意到他從哪里拿出來的戒指,抓住他的手蠻橫的就往他無名指上戴。
“你是結了婚的人了,沒有人結了婚還去招惹外面那些人的,你要知道。”霍見臨語氣低沉,拿著戒指的手不受控制地發抖,因為激動聲音都有些顫抖。
可是說的話還是讓葉橋西聽出來威脅的意味。
上車的時候霍見臨臉色很不好,可后來終于是緩解了一些,葉橋西以為翻篇了,沒想到是在這里等著他。
指尖已經接觸到戒指了,葉橋西被涼得縮回手,把手捏成拳頭死死貼在大腿上。
霍見臨的神色肉眼可見的陰暗了下來,失控地把葉橋西的手拉過去,用力掰開他的手指質問他:“你躲什么?”
手指被他硬生生一根根掰開,葉橋西忍著痛沒叫出來,看見他偏執的神色,最終沒敢再躲,盡量哄著他道:“沒躲,也沒有招惹外面的人,我根本記不清我在外面見過哪些人。”
霍見臨需要哄著,葉橋西在幾天前明白的。他需要葉橋西時時刻刻都給足他安全感,一旦葉橋西的行為出現了一點偏差,他就會警戒起來。
為了自己的日子可以輕松一點,葉橋西愿意丟下自尊去哄他。
他是金籠的掌控者,葉橋西是困在金籠里的人,葉橋西要走,只能等他放松警惕的時候偷溜。
霍見臨因為他那句誘哄的話而軟化,按著他的后腦勺讓他倒在自己懷里,貪婪地吻他的發尖。
葉橋西的手放在左邊的口袋里,那里面有他今天剩下的四十幾塊錢。
這是他為自己逃跑積累的路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