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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   青菜瘦肉粥(1)

    ◎“我等你睡著之后再走。”◎

    63

    “我覺得不太好。”思索片刻后, 我對他說。

    我現在對過往的謎團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誰都攔不住我找真相。

    更何況他上一次躲在我肩膀偷偷哭,這事兒我還記得。

    一邊希望我快點想起來, 一邊又不希望記起來, 是口是心非, 還是自我矛盾?

    裴問青呆呆地看著我, 我看他這樣子,調侃道:“怎么,高中和我結怨了?”

    我和他高中絕對有點不清不楚的事情, 不然他不會是這個反應。

    裴問青還是空落落的神態, 說不上來是難過還是苦笑。

    他搖搖頭, 否認了結怨的事實:“我和你高中的時候,并不熟悉, 也就算不上結怨。”

    “是嗎?”我豎起耳朵聽宴會廳里顧寒卿的聲音,再次摁掉了瘋狂振動的手機。

    裴問青篤定道:“和你不怎么熟悉。”

    我嘆了口氣, 換了個站姿:“裴問青,你知不知道你對著我說謊的時候, 手指會不自覺顫抖?”

    這雙眼睛雖然有時候看不清人,但視力還是沒有問題的,觀察一些小細節不會出錯。

    “你——”

    “我沒有記起來什么,但你這樣顯而易見暴露了自己的底牌。”我的右手肘抵著圍欄, 右手撐著頭, 打了個哈欠才對他說, “你面對我的時候, 會很緊張, 你沒感覺嗎?”

    他面對我時的態度很緊張, 面對他人時的游刃有余都暫時清零, 用最純粹尷尬的反應面對我。

    脫離那層“裴總”的皮囊,他的一些小動作輕而易舉暴露在我的視線下。

    我很難明白他的局促來源何處。

    事實上我就一直沒明白過他,可能這和我忘記的某些片段有關系。

    “祝敘喬。”他冷不丁喊我。

    “怎么了?”

    “可能需要再正式說一次。”裴問青認真看著我,“我是你的追求者,面對你時的一切緊張局促反應都是很正常的。”

    “你不能要求一個人在面對他喜歡的人時鎮定自若。”

    我眨了眨眼。

    “啊、哦。”手肘滑了一下,沒有牢牢抵住圍欄,我抬手抓了抓頭發,劉海更亂了,幾乎擋住了小半張臉,他的面孔也看得不太清楚,剩下一堆凌亂線條。

    露臺上忽地陷入了沉寂,只剩下宴會廳內的人聲音樂隱約隔著一扇門飄了一點進來。

    遠處天際不知何時升起了焰火,我無所適從地看著那捧焰火,朝他打了個哈哈:“這個肯定是顧寒聲為顧寒卿準備的。”

    只有顧寒聲那個傻狗會有這種奇思妙想。

    裴問青沒有說話,我也沒敢看裴問青,但我能清楚感知到他的視線落在我的身上。

    他坦然的態度反倒讓尷尬的人變成了我,我實在不知道自己能對他說什么。

    我又沒有被人這樣正經追求過,正常人應該給什么反應?

    影視劇里的不都是兩情相悅,然后一方驚訝捂嘴,完了之后兩人感動地又親又抱,向所有人宣布他們在一起了,然后迎來Happy Ending,王子和公主從此幸福美滿生活在一起。

    在一起前還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才符合愛情影視劇的調性。

    我和裴問青又沒有經歷過九九八十一難,也沒有兩情相悅,一方單相思,多難過。

    更別提我的人生枯燥平淡,是寫成小說也沒有人看的十八流廁所讀物。

    畢竟上廁所的時候有字的地方都能認真鉆研。

    我想了很多,突然覺得單相思的裴問青有點可憐。

    喜歡誰不好喜歡我這種人。

    我轉過頭,想從我那貧瘠的語言庫里找點話語來安撫安撫他,然而看見他的眼神時,所有匱乏的安慰就這么被咽了回去。

    裴問青只是安靜地注視我,眼神很溫柔。

    我只能聽見焰火綻放的聲音。

    半長的頭發似乎成了最好的遮掩道具,把所有的無所適從掩藏。

    “煙花很漂亮。”安靜許久后,他在焰火消散之時,對我說。

    我清楚聽見了他的聲音。

    64

    “敘喬。”

    露臺的門開了一條縫,岑舒從那條縫里探出小半張臉,最后整個人擠過那道縫隙,踏入了露臺。

    他反手關上門,再次抬頭才看見裴問青,有些尷尬:“裴總也在嗎?”

    裴問青的態度很冷淡,我現在是相信他那會兒接近岑舒的確是為了靠近我了:“有事?”

    “我來找敘喬。”

    岑舒小聲說。

    敘喬,叫的有點太親密了。

    “我的建議是連名帶姓叫我比較合適,叫前男友那么親密不太好。”我對他說。

    岑舒尷尬地看著我,又是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似乎是想起還有個裴問青在場,于是臉色又變了變,沒敢真的來一出綠茶落淚。

    把他丟長京河,整個長京市的人都能喝一年的碧螺春。

    這樣說話好像有點太沒品,無所謂,我又不是好人。

    我有品有什么用嗎?又不能讓我當場死了。

    “我是來和你道歉的。”岑舒臉色難看了一瞬,又很快調整到嬌嬌弱弱的狀態,和我道歉,“逾山脾氣不好,今晚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很喜歡讓人下不來臺:“所以你是以什么身份來和我道歉?”

    岑舒看向我的眼神有點驚訝:“敘喬,我——”

    “既然是他的問題,讓他來和我道歉不就好了,還要你來出面?”我伸了個懶腰,“他一個男A還不會敢作敢當了?”

    不知道為什么,總感覺裴問青看著我的眼神特別像看著自家會走路的傻孩子,有種欣慰之感。

    岑舒連忙擺手,苦笑道:“我只是來和你道歉的,你不接受也在我的情理之中。”

    他的眼眶有點紅:“你變了很多。”

    岑舒非要我拿“事物發展的總趨勢是上升的前進的”這種話來反駁他嗎?事物發展是前進性與曲折性的統一,我的發展道路曲折歸曲折,還是在上升前進的過程中。

    不變就奇怪了吧?

    他們到底多希望我維持原樣不變?

    我就琢磨不透了,到底是我有病還是他們有病,有精神病的不應該只有我一個人嗎?

    哦,還有一個疑似精神病患者裴問青。

    “只有岑先生一直活在過去,才會覺得所有人一成不變是理所應當的事。”裴問青冷漠道,“與其在這里裝模作樣,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和聞逾山程廷玉交待。”

    我悄摸打量他們兩個,攻擊性好強的裴問青,沒見過。

    岑舒的臉只剩蒼白,他看向裴問青,嘗試狡辯,下意識將右手搭在左手腕上,推了下衣袖。

    手腕是一圈紅痕。

    他似乎沒意識到自己手腕上的痕跡暴露出來,只是認真又虔誠地看著裴問青:“裴先生,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替敘喬高興而已。”

    那個眼神怪熟悉的,裴問青好像拿那個眼神看我來著的。

    一個全新的三角形。

    我看向露臺的門,等待新一個角的出現。

    沒多久,不出我所料,聞逾山一臉暴躁地拉開了露臺門,沖了進來。

    他摔門而入,臉上是焦躁與緊張并存的情緒,再撞見我和裴問青后,脫口而出的“岑舒”又卡在了喉間。

    “又見面了。”我舉起手,和他打了個招呼。

    “祝敘喬,你和裴問青在這里做什么?”他古怪地打量我和裴問青,“幽會?”

    狗嘴吐不出象牙。

    岑舒一把抓住了聞逾山的衣袖,我發出一聲嘆息:“眼睛沒用就捐給有需要的人。”

    聞逾山將岑舒拉到身后,露臺地兒不大,擠了四個成年男人空間就顯得逼仄,他在我面前站定,抬眼看向我:“祝敘喬,你不會還想和小舒再續前緣吧?”

    他打量著我,最后意有所指道:“你殘廢的身體還能續什么緣分。”

    我能聞到他身上若有似無的酒氣,岑舒用力拽了他一下,然而聞逾山根本沒管他,將他甩到了一邊。

    他再次逼近我,伸手指向裴問青:“難不成和他?以前成不了的,現在強行綁一塊也沒用。”

    聞逾山偏過頭去看裴問青:“你說是吧,裴、會、長?”

    裴問青雙手緊握成拳,面容緊繃,仿佛下一秒就能一拳招呼到他的身上。

    我好像聞到了一縷不同尋常的味道。

    聞逾山仍在喋喋不休,我的大腦在這一刻卻意外亢奮清醒。

    我很難理解為什么和裴問青躲熱鬧到露臺了,還要有人來打擾,這群人好像天生跟我反沖。

    都是什么心理巨嬰?

    我面無表情垂眸看聞逾山,一把拽住他的領口,反手將他壓在了圍欄上:“你是不是覺得我脾氣很好?”

    鉗制反手壓人,整套動作格外流暢,仿佛以前重復過很多次。

    這種活我以前干得很熟練嗎?

    “我懶得管是我覺得沒有必要,畢竟你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我將他的腦袋往下按了按,“但一直狗叫是不是不太合適?”

    聞逾山拼命在我手底下掙扎,像條上岸的魚,不停甩動尾巴彈跳。

    可能他也沒想到我一個瘦的跟竹竿似的病秧子有這么大力氣吧。

    “祝敘喬!”岑舒大驚失色喊道,沖上來就要拉開我,然而裴問青攔住了他。

    聞逾山喉間嗬嗬作響,費力吐出幾個字:“祝敘喬,我有哪句話說錯了嗎?”

    我往他膝窩踢了一腳,逼著他半跪,又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對啊,沒錯。”

    “可是很吵。”我對他說,“我不覺得我們是可以友好評價對方的關系,所以我威脅你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聞逾山面色張紅,信息素不可避免泄露半分,他看著我,眼底帶著鮮明的恨意。

    我殺他全家了?

    聞逾山抓住了我的手腕,低低笑了兩聲,最后壓低聲道:“你變化很大,心狠倒是一如既往。”

    “看見你時,由衷感到反胃。”

    他在愣神之際甩開我的手倒退幾步,咳嗽幾聲后對裴問青道:“裴問青,我祝你得償所愿。”

    聞逾山轉身離開,岑舒跌跌撞撞跟上他,露臺重歸沉寂。

    我的手因用力過猛在顫抖,裴問青急忙抓住我的手腕:“有沒有哪里受傷?”

    “……沒事。”我搖搖頭,然而手還是控制不住顫抖。

    他的臉我再一次看不清,血紅色的線條糊成一團,腦子里像是有重錘在敲打,要把一切搗成爛泥。

    我短暫陷入了耳鳴,像是直升機螺旋槳在耳邊攪動的巨大聲響。

    轟鳴聲過后,掌心傳來算不上柔軟的觸感。

    視線焦點回攏,我低下頭,看見裴問青在輕輕按捏我的掌心五指。

    他的手有些許薄繭,大概是練習器械格斗留下的痕跡。

    “還好嗎?”他擔憂地看著我,手掌的溫度通過皮膚相觸傳至我的腦中。

    我靠在圍欄上,呼出一口氣:“還好。”

    這種情況對我而言已經算是家常便飯,只是莫名其妙的刺痛并不常見。

    他忽地攬過我的肩膀,用不容置否的語氣對我說:“我送你回家。”

    裴問青幾乎是攙扶著我出了露臺,剛出露臺,我就看到顧寒聲著急忙慌跑過來:“我靠老祝你臉怎么白成這樣!”

    “我送他回家。”裴問青對他說。

    “這不應該去醫院嗎?”顧寒聲緊張道。

    “不去。”我在猛烈的咳嗽聲中反駁他,顧寒聲打了個激靈,啰嗦道:“你個死孩子生病不去醫院!那讓顧家的家庭醫生給你看。”

    這狗東西致力于給我又當爹又當媽,我有氣無力地擺擺手,就聽見裴問青的聲音:“他不喜歡醫院,我先送他回去。”

    我還沒反應過來,眼前的場景轉了個方向,我又被裴問青打橫抱起。

    ……怎么又是公主抱,不能是背嗎?

    “等等,給他搞杯蜂蜜水,他是不是又沒吃飯?”顧寒聲急急忙忙,然而裴問青轉身就走:“我……”

    后面還說了什么,我沒聽清楚,大腦已經過載直接宕機了。

    昏迷前,我好像聞到了薰衣草香氣之外的味道。

    65

    “咳咳咳……”我費力睜開眼睛,手指動了動。

    全身都和被人打過一樣,不知道是誰這么心狠手辣。

    床邊有一大團黑影,我安安靜靜感受了一下,應該是裴問青。

    “你醒了?”他抬起頭,打開床頭的小燈:“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我想喝水。”我看向他,只能發出氣音。他盯著我,明顯有話要說,然而還是咽了回去,全部化作無奈,給我倒了杯水,扶我起來喝。

    “醫生說你已經很久沒有完整睡一個覺了,還營養不良。”他的手掌碰到我后頸損壞的腺體,我縮了縮脖子,躲開他的觸碰。

    他面不改色往我唇下遞杯子,仿佛并沒有接收到我閃躲的動作,只是手稍稍下移,沒有觸碰到腺體了。

    “夠了。”我推開水杯,“謝謝。”

    至于醫生診斷,我從來都不放在心上:“已經習慣了,沒有關系。”

    我不在乎這些,都已經是生活的一部分了,又何必去計較呢?

    裴問青定定看我,他憂慮的神情很容易讓我講點爛話:“放心好了,暫時死不了。”

    我還是那句話,禍害遺千年,還沒有遺夠,自然要活著。

    “但我希望你長命百歲。”他用滯澀的聲音對我說。

    這道聲音與某道聲音在一瞬間重合,像是觸發了什么開關,我總覺得這句話我在哪里聽過。

    祝敘喬要長命百歲。

    “那有點難。”我笑了聲,對他說。

    已經變成生活一部分的糟糕習慣不是一天能改回來的,就像睡覺這件事也不是我能控制。

    安眠藥吃了,酒喝了,亂七八糟的助眠法試過了,沒有用,我該精神的時候照樣精神,徹夜不睡。

    吃飯這個,只有在有興致的時候才會下廚做飯吃,其他時候饑一頓飽一頓,想得起來就吃,想不起來就不吃,依舊很隨性。

    再加上不喜歡太陽,我有時候真覺得我是吸血鬼轉世。

    “好好吃飯,好好休息,醫生說你是能恢復的。”裴問青依舊用嚴謹的口吻和我復述醫囑。

    他是真的很害怕我死掉。

    我注視他的臉,突然反應過來。

    “那醫囑有沒有說過病人需要監督?”我沖他開玩笑,“我可不覺得我自己能做到。”

    不知道徐愿行有沒有買好我的棺材。

    我已經迫不及待睡棺材了。

    “那我來監督你。”他鎮定道。

    ……

    裴問青被下降頭了?

    66

    我這個人,說我擺爛也好,說我喜歡滿嘴跑火車也好,反正就是這么一個沒品的人。

    他看向我的眼神帶了點忐忑,我知道他是認真的。

    裴問青不會隨口就應下某件事,他是個邊界感很強的人。

    不知道為什么,我時常有種我們兩個互相引狼入室的錯覺。

    “這個……就不用了吧?”我試圖從玄學角度給他解釋,改變他想要來監督我的念頭。

    畢竟人各有命,沒必要承擔別人的因果,我是死是活其實都和裴問青沒有關系,對吧。

    裴問青沒有說話,過了許久,他才開口說:“我知道這很唐突冒昧,但是祝敘喬,我是真心實意希望你能好好活著。”

    他在這個時候,像是突然將所有的面具卸了下來,只留下了最真實的裴問青。

    裴問青希望我好好活下去,不是為了什么活下去,他只是單純覺得,我應該活著。

    “其實有很多人希望我死了。”我對他說,“你為什么會希望我活著?”

    這種問題向來刁鉆,我只是想讓他知難而退而已。

    救一條不想活的命,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你在向我求救。”他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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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吃什么嗎?我給你做。”裴問青站起身,問我想吃什么。

    方才的談話仿佛從未發生過,他輕而易舉換了新的話題帶過。

    裴問青的頭發有些凌亂,大概是忙上忙下照顧我留下的痕跡,連領帶都解開疊好放在一旁。

    所有的精力像是一瞬間被抽空,我想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繭,耳邊很吵,荒郊野外的房子還有人開party未免太過分。

    他什么話都沒說,手掌停留在我的頭上,最后輕輕摸了一把。

    我很悲哀地發現這個時候,我的腦子里還是只有“男A的腦袋只有老婆能碰”這種沒營養的話題。

    祝敘喬你果然沒救了。

    裴問青端著飯上來的時候我還在走神發呆,哀悼我不太靈光的腦子。

    “青菜瘦肉粥,量不多,稍微吃點。”他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來桌板,把晚餐放在我面前。

    粥冒著熱氣兒,我碰了下外碗,沒那么燙,合理懷疑裴問青給粥降溫了。

    裴問青把勺子筷子遞給我:“剛好能入口。”

    我視線閃躲,他抬手在我面前晃了晃:“祝敘喬,不準逃避吃飯。”

    好像教導主任。

    我只能一本正經和他道謝,慢悠悠開始吃晚飯,順帶觀察他。

    裴問青對我的觀察沒有什么意見,就坐在我旁邊回郵件接電話,處理工作事務。

    畢竟人家是正兒八經要工作的總裁。

    我低頭看看青菜瘦肉粥,抬頭看看滿臉嚴肅接電話的裴問青。

    怎么感覺這個場景格外熟悉,好像那種經典款霸總文里會出現的場景。

    我成吃軟飯的小白臉了?

    這個念頭冒出來我就覺得不好,想了一半天,才發現我的身份對標錯了,我應該是那個嬌夫才對。

    老實說我有時候真的很煩我的腦子。

    不靈光歸不靈光,想亂七八糟的東西倒是一套又一套。

    好該死。

    “不好吃嗎?”裴問青挪遠手機,電話那頭他的下屬還在有條不紊匯報工作,我咬牙切齒往嘴里塞了一口粥:“好吃。”

    他低笑一聲,走到窗邊壓低聲吩咐,等我把一碗粥全部吃完,都反應過來其實我也是個總裁時,他還在打電話。

    所以我和他應該是雙總裁相愛相殺文學。

    腐朽的身體燃起強烈的好勝心,我拿出手機打電話。

    他打我也打。

    我打給徐愿行。

    連打五個未接通后,我懷著不死心的念頭,打了第六個。

    通了。

    “哥你有什么事情嗎?”徐愿行打了個哈欠,我問道:“你居然不加班嗎?”

    “……我為什么要加班,你是準備接受我提出的勞動仲裁嗎?”徐愿行大逆不道無法無天,大聲沖我嚷嚷。

    我屈辱地接受他的質問,抬頭看了眼裴問青,換來裴問青一臉疑惑地回望我。

    他指指空碗,用氣音說:“等會兒我拿出去。”

    我感覺我輸得很徹底,一敗涂地。

    “徐愿行,我要扣你獎金。”

    薪水不能扣,只能扣獎金,我要把徐愿行的年終獎扣光,行使我作為霸道總裁的權力。

    徐愿行長嘆一口氣:“扣吧扣吧。”

    我把電話掛了。

    裴問青掛斷電話,收起手機,順帶拿過空碗轉身離開,我從床上緩慢挪下床,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趨。

    “從今晚開始吧。”裴問青將碗放進水槽時對我說,“我等你睡著之后再走。”

    【作者有話說】

    到底是煙花漂亮還是祝敘喬漂亮?

    裴問青夢男濾鏡好重。

    *祝敘喬說話跟放屁一樣,別聽

    以及沒有任何人的年終獎受到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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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   青菜瘦肉粥(2)

    ◎裴問青,我就知道你騙我!◎

    68

    “……”

    我用沉默回答裴問青。

    最后給了他一個僵硬的機器人微笑。

    “這就不用了吧……多耽誤你休息。”

    我很誠懇地看著裴問青, 監督我這種人很累的,他還是回到他市中心的大平層好好休息,第二天出發去工作吧。

    但又覺得這樣實在不好, 人家也是好心。

    “你說過, ”他看著我, 很認真, “如果我想你,可以直接來找你。”

    草,我那原話是這個嗎?這男的怎么還亂發散思維呢?

    我無話可說。

    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我第一次知道裴問青這人還能如此厚臉皮, 可我又能說什么呢?

    “有客房, 你睡客房吧。”我發出一聲嘆息, 看見裴問青閃爍的眼神時,我就知道我跳進坑里了。

    這回真近水樓臺了。

    69

    總而言之我莫名其妙和裴問青同居了。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同意, 總得允許人有時候犯傻吧。

    但我真的覺得,我好像給自己找了個爹。

    似乎是意識到他身上的氣息有助于我睡個好覺, 裴問青一般都會在十點鐘的時候把我趕上床,他自己則坐在床邊拿著電腦處理工作。

    十點鐘!

    這是正常人的睡眠時間嗎?

    我雖然已經快三十歲, 但是心還沒服老,我覺得我就應該是三點躺下來的一條好漢。

    但是裴問青身體力行和我證明了這些都是放屁,我這個病人就得好好遵循醫囑,早睡早起, 健康飲食, 養生為上。

    吃藥倒是沒吃, 精神類藥物我自行斷藥很久了, 人到中年開始叛逆, 堅決不吃。

    裴問青大概也不知道我還有這些藥物史, 也就沒讓他那個裴家醫生送藥給我。

    除開睡覺吃飯兩項, 其他事情他很好遵守了邊界感,并不會多加管束我。

    把自己嚴格放在了合租室友這個位置上。

    盯著我吃完早餐后他就離開去公司上班,我窩在沙發上當陰暗蘑菇,想了很久覺得還是得給顧寒聲打個電話發牢騷。

    我磨蹭到酒柜面前,試圖借酒消愁,那個門死活打不開。

    上鎖了。

    狠心的裴問青。

    “干嘛呢?”顧寒聲悠哉,問了句后又起了話題:“你上次被裴問青抱走我還沒說呢,你和他談戀愛吶?”

    酒柜被上鎖,我只能借白水消愁:“戀你大爺個頭。我和他頂破天算合租室友。”

    “老祝你都和他同居了!”

    顧寒聲鬼吼亂叫,他身后傳來隱隱約約的男聲:“小喬和誰戀愛了?”

    我聽了聽,應該是顧寒聲他哥顧寒卿。

    “我就說你倆有貓膩,以前是我傻沒看出來,現在我慧眼如炬,你倆就是有一腿,老祝你搞AA戀果然走在時代前沿。”

    顧寒聲還在胡說八道,我聽得腦子要炸掉,反嗆他:“BA戀AB戀BO戀OB戀OA戀OO戀多了去了,第一性別第二性別排列組合,AA戀有什么問題,你搞歧視嗎?”

    罵完我才發現我給這孫子帶溝里去了。

    “問題不是這個。”我壓低聲對他說,“我現在什么時候吃飯什么時候睡覺都要給他管著。”

    “你是他老婆還他是你老婆,這么管你?”顧寒聲聽完果然大吃一驚,“你們互相是對方老婆?”

    “就不能是老公嗎?”我反問他,罵完又發現不對勁,“你是神經病嗎?”

    顧寒聲嘿嘿一笑,不帶誠意地道歉:“不好意思,你繼續說。”

    這混蛋總是能破壞氣氛,我現在已經沒有聊天的想法了,但為了騷擾他,還是盡職盡責地對他說:“他說我在向他求救,所以他要遵守醫生的叮囑,讓我好好恢復,堅強活下去,繼續禍害別人。”

    我反復思考,覺得這話實在像是胡扯。

    顧寒聲沉默了許久,我知道他肯定被震撼到了。

    “你被震撼到了?”

    我問他。

    “有點。”顧寒聲開口道,“要不是我管不住你,我也得上陣管你,那身板跟紙片一樣,我也很怕你突然死掉。”

    他突然柔情似水,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有點惡心。

    主要是互相辱罵對方已經十幾年了,我和他穿開襠褲那會兒我和他就已經學會了互相豎中指,他突然溫柔我真的很不適應,和我突然說我要做一個積極向上的人好好生活一樣不可思議。

    “爸爸很擔心你。”顧寒聲正式道。

    就知道他說不出好話,我翻了個白眼,就聽見他又說:“那就祝你能健康生活吧。趙醫生那兒看過沒有?”

    我已經無聊到蹲在地上,把杯子里的水倒出來一點,在地上畫水玩:“看過了,說我恢復得還可以。”

    “你說話能不能不要跟放屁一樣。”

    顧寒聲毫不留情罵我:“又是幻聽又是幻覺,你跟我講你恢復得不錯。”

    他嗓門奇大,我耳朵要聾了。

    “我沒病。”逆反心上來了,我義正言辭反駁他,顧寒聲再次陷入沉默,我感覺他在無語。

    “行行行,早日康復。”胡扯幾句后,他把電話掛斷。

    窗外開始打雷,我蹲著腿麻,索性直接坐地上,看落地窗外的雷鳴陰雨天。

    雨天麻煩,但是不討厭。我其實很喜歡在下雨天的時候出門。

    狂風暴雨之際有種大廈傾頹的滅世之感,仿佛所有的拘束一并被解開,天地傾倒,萬物在一瞬間毀滅重生。

    我抖抖衣擺,評估了一下精神狀態,還是把司機叫來了。

    我要出門一趟。

    70

    司機將車停在一中門口,打開車門,自己撐開傘下車。

    整座校園霧蒙蒙,被雨水盡數包裹。

    我站在校門口,只能聽見來往的車輛聲。

    “校友能入內嗎?”我收攏傘,敲了敲保安室的窗戶。

    保安指指一旁的二維碼:“掃碼登記校友信息進入。”

    還挺便利,直接做了校友平臺,方便校友回母校參觀。

    保安打量著我,和我套近乎:“你是哪一屆的學生?”

    我反問他:“你猜我像哪一屆?”

    保安仔細端詳了我一陣:“你今年大學剛畢業吧?”

    我身上是沒有社畜浸淫工作多年的勞累氣息,但上班帶來的陽痿感還是滿充裕的,我不知道我身上哪點讓他產生我是個剛畢業大學生的錯覺。

    “我都畢業十來年了。”我對他說。

    他驚訝地看著我,我將登記校友來訪后跳出來的來訪碼掃了下閘機的掃描口,朝他擺擺手,撐開傘進入學校。

    離開一中十年,一中變化還挺大。

    有些東西早就不在了,我甚至沒法觸景生情找回記憶。

    我以前也是像裴問青說的那樣想的,不重要的東西能夠輕而易舉忘掉,所以二十一歲以前的記憶都算不上重要的東西,我能全部丟開。

    但裴問青的態度讓我重新升起找回記憶的熱情,這段缺失的記憶忽然變得重要了起來。

    我撐著一把黑色的傘,從頭到腳一身黑,頭發還和雞窩一樣,打眼望去就像個怪人,還像恐怖片里的NPC。

    有些下課途經我身邊的年輕學生都用新奇的眼神看著我。

    眼神清澈干凈,面容稚嫩青澀,我回望他們,僵硬地笑了笑。

    “下節誰的課?老陳的嗎?”

    “我靠快點,老陳的課遲了得挨罵,我不想給他念叨!”

    一旁有兩個年輕的男生勾肩搭背,頂著一條校服外套,冒雨沖向教學樓。

    我看著他們兩步作三步跨越臺階沖進教學樓里,跳上臺階時,高點的男生還抖了抖校服外套,把雨水抖落,這才哥倆好似的往教室走。

    他們的背影越來越小,最后消失在樓梯上,我卻仿佛看見了故人。

    同樣青澀的面孔。

    上課鈴聲還是和以前一樣沒變化,我合攏傘,將雨水抖落后,上樓。

    我的記憶只剩模糊一片,只記得高中分科后的班主任姓李,教數學,是個很嚴格的女老師。

    現在應該還在教數學,就是不知道教哪個年級段。

    我沿著走廊前進,看過上面的班牌號,從高一四班走到高一一班,到達辦公室門口。

    經過每一間教室都看看講臺上的講課老師,沒有一張是熟悉的臉。

    辦公室里還有幾個老師在,我敲了敲門,問坐在門口右手邊的老師,認不認識教數學的李老師。

    那應該也是個老教師了,她看著我的臉,看了好一會兒,試探性地開口喊道:“敘喬?”

    看來是教過我的老師,但我真想不起她是誰。

    “你們高三我才來教你們語文,不記得我啦?”她笑起來很和藹,我瞄了眼她桌上的課表:謝鐘玉。

    “謝老師。”我乖乖問好。

    老師這個身份大概真有點魔力,多大人見到老師都會犯怵。她推了推眼鏡,放下手里正在批改的卷子:“身體好些了嗎?”

    我點了點頭。

    “你那會兒出了車禍,是真的把我們都嚇了一跳。”謝老師笑得很溫柔,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人還好好的就好。”

    我不知道要說什么,只能乖乖回應她。

    “李老師在樓上辦公室,你要找她,得上樓。”她想了想,還是從抽屜里抓了把糖:“老師侄女訂婚,送了喜糖,你抓一把走。”

    還沖我眨了眨眼:“還沒結婚吧?戀愛沒有?抓把喜糖沾沾喜氣。”

    真是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我是個沒對象的家伙。

    我還沒接過那捧糖,她又抽了個紙袋裝好給我:“去找你們李老師吧。”

    喜糖袋子是粉紅色的,打眼一看就甜甜蜜蜜,我穿著一身黑,提著那袋喜糖上樓找李老師。

    敲辦公室門的時候,她正在改卷子,眉間緊皺,看樣子過了十年,換了一批學生,數學成績依舊很愁人。

    “李老師。”我和被叫辦公室罰站的學生似的,杵在她的桌前。

    她批改卷子的動作一頓,愣了愣,這才摘掉眼鏡站起身抓著我打量:“是敘喬嗎?”

    其實我現在感覺有點不太對勁了。

    但我選擇靜觀其變。

    “身體好不好啊?”李老師瞧了我一圈,拍了拍我的肩膀。

    不知道是不是過去十年,現在的她已經和我記憶里那個不茍言笑的教師不太能對上了。

    脊背佝僂不少,頭上也有白發了。

    “身體好的,多謝老師關心。”我回答她。

    “太瘦了。”她搖搖頭,“男Alpha,這么高還這么瘦,風一吹就要跑了。”

    我只能笑笑不說話。

    “車禍后遺癥有沒有?你那個時候出了車禍,我們都被限制去看你,后面都沒探望過。”

    李老師讓我坐在她身邊,我抓了抓頭發:“現代醫學技術挺好的,沒有后遺癥。您看我不是活蹦亂跳了十年嗎?”

    她欣慰地看著我,點了點頭,很善解人意地沒有多問:“那就好。現在在做什么工作啊?”

    在家躺平擺爛這種事還是不能說的,我換了長輩喜歡的答案:“在管家里的公司。”

    “也不錯,你能振作起來就很好。”李老師夸了我一句。

    受之有愧啊。

    “問青現在怎么樣?”李老師笑著看我,問道,“我記得你們那會兒關系還挺不錯的,兩個人孟不離焦。”

    關系很不錯。

    孟不離焦。

    裴問青。

    我就知道你在騙我。

    【作者有話說】

    哦豁,同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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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清蒸黃魚(1)

    ◎我把你當哥們,你居然想睡我!◎

    71

    “孟不離焦?”我拉了拉椅子, 湊近李老師,“他現在挺好的,事業有成, 除了還是單身。”

    李老師笑了笑:“那個時候你們分科后湊到一個班, 我那會兒還在想, 兩個人萬一相看兩厭, 不好好相處怎么辦,我雖然是個beta,也知道你們兩個高等級alpha湊一塊很容易出事。”

    “一開始也是這樣, 相看兩厭, 結果有天不知道干什么了, 你們倆關系突然就好起來,要不是從顧寒聲那知道你們倆不是情侶, 那個相處距離,我都要以為你們在談戀愛了。”

    辦公室老師課余八卦學生果然是正常現象。

    顧寒聲, 你死定了,高中就在背后說我!

    我決定回去把顧寒聲小時候借顧寒卿名義給顧寒卿白月光送了狗屁不通情書這件事告訴顧寒卿。

    “哈哈。”我尷尬笑笑, 還要盡量維持我的腦子其實記得很清楚這個設定,不在李老師面前暴露,“那個時候真是朋友。”

    李老師打趣道:“我們當然知道。那會兒還針對你們倆可能戀愛做了談話預演,沒有還是松了口氣, 畢竟那個時候學習為重。”

    她說到這里的時候嘆了口氣:“你有上大學嗎?”

    我點了點頭:“長京大學。”

    “那就好。”她欣慰地看著我, “問青那年高考沒發揮好, 考了一門語文后, 就直接昏迷進醫院了, 后面只能復讀, 你們兩個一個出車禍錯過高考, 一個昏迷進醫院錯過,還真是難兄難弟。”

    我一愣:“昏迷?”

    裴問青那個性格,絕對不會在關鍵時刻掉鏈子,高考對他而言算是很重要的大事了。

    當年裴家繼承權爭奪在白熱化階段,老裴總對幾個孩子的學習成績有著近乎迂腐刻板的要求,裴問青居然會在高考當天昏迷進醫院。

    到底是多嚴重的病情?

    “后面去看的時候,才知道那孩子是信息素紊亂癥,已經嚴重影響到身體,再晚一步估計腺體就徹底病變了。”李老師嘆了口氣,“聽醫生說,他忍了很久,高考那天是實在忍不了。”

    連筆都拿不起來了。

    我聽李老師斷斷續續描述,裴問青幾乎是把筆綁在手上才寫完整張考卷,最后也是在鈴響收完卷子才敢昏迷。

    因為會影響到別人考試。

    救護車來的時候,醫生廢了很大力氣才把筆從他手里拿出來。

    我不知道該說他死要面子,還是為人溫柔,嚴重成那個樣子了,還要死命顧忌別人。

    我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后頸腺體。

    得,這回是真的完全版難兄難弟了。

    72

    和李老師聊完天,我勉強知道以前到底是個什么樣的情況,雖然腦子里還是一片空白。

    聊完天,她還想請我吃一中教師食堂的飯菜,我拒絕了。

    我要去吃餛飩,就是這么固執的人。

    出教學樓的時候雨已經停了,遍地都是小水坑,我很幼稚地一腳踩在上面,濺起一堆水花后,才拎著傘往餛飩店走。

    不過今天來的很不湊巧,阿婆沒開門,玻璃門上掛了鎖,貼了張紙條,字跡很別扭,不知道是隔壁哪家店的老板幫忙寫的:“看孫子,不開門。”

    我長嘆一口氣準備打道回府,站在店門口還沒走,裴問青的電話先打過來了。

    “祝敘喬,中午吃飯了嗎?”

    他自從開始管我的飲食睡眠后,再也不用客氣的稱呼了。我懶懶散散地回答他:“沒吃,好餓。”

    “你人在哪?”大概是聽見我嘈雜的背景音,他問道。

    “我在阿婆的餛飩店門口,阿婆看親孫子去了,我這個便宜孫子被拋下無飯可吃了。”

    他沉默片刻,才對我道:“站在原地等一會兒。”

    掛斷電話后,我百無聊賴晃著傘,又摸到隔壁便利店里買了兩條酸味軟糖,拆了包裝站在餛飩店門口啃糖吃,更像恐怖游戲里的NPC了。

    一輛車緩緩停在我面前,裴問青降下車窗,對我喊道:“上車。”

    我思來想去,還是沒坐后面。

    把裴問青當司機還是過分了點,尤其是知道我和他高中是孟不離焦的好哥們之后。

    孟不離焦重音。

    我坐上副駕,把那條沒拆的糖塞進裴問青懷里,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

    我靠,我把裴問青當兄弟,他想睡我。

    哥們有點過分了。

    “這是什么?”他先是疑惑地看著手里的糖,緊接著自然而然地收好,一開始的疑惑全都化作了了然。

    我拿著李老師給的高中逸聞套他現在的行為,立馬推斷出我和他高中肯定沒少吃這糖。

    有公式做題就是快。

    我把最后一口糖吃了,攥著外包裝看向裴問青,準備興師問罪:“裴問青,騙我好玩嗎?”

    他皺了皺眉,鎮定自若:“我騙你什么了?”

    還挺能裝。

    寰榮不知道有沒有文娛產業,有的話把他們裴總送出道,肯定能拿個影帝獎杯回來。

    我定定看著他,他面容平靜開車,仿佛完全沒受到我打擾。

    片刻后,他說道:“你和李老師聊天了?”

    和誰聊天都知道的那么清楚,裴問青有點本事。

    “嗯哼。”我應了聲,“想要回憶青春,感受一下當年的崢嶸歲月。”

    他很無奈地看了我一眼:“我很早就和你說過,你高中一直都很好。”

    裴問青打了方向盤,我沒管他往哪里開,直到拐入地下停車場,停好車時,我才慢悠悠把李老師對高中時期我們倆的評價說出口:“李老師說我們兩個高中的時候,孟不離焦,焦不離孟,那會兒辦公室所有老師都懷疑我們在戀愛。”

    汽車輪胎摩擦地面發出響亮的吱呀一聲,裴問青僵硬地握住方向盤,我一腦袋磕在了副駕駛臺上。

    如果不是安全帶我現在已經起飛了。

    “撞到哪兒了?”他緊張尷尬都沒幾秒,就急慌慌捧起我的臉看我的額頭。

    腦子本來就壞了再摔真要變傻子了。

    我是這么解讀他眼睛里的擔憂的。

    “腦門疼。”我說。

    我的腦袋遲早進化成金剛鉆。

    他伸出掌根替我揉腦門,撞到的地方紅了一塊,我壞死的面部神經突然活躍,齜牙咧嘴表示抗議。

    裴問青朝我比了個數字,小聲問我這是幾。

    ……

    我很想回他,回他沉默。

    “三,我不是傻子。”我屈辱道。

    他悄悄松了口氣,試圖把方才孟不離焦的問話拋之腦后,我是這么好糊弄的人嗎?

    想了想我好像真是。

    裴問青沒開車鎖,低聲和我解釋:“也算不得很重要的記憶,和你說,反倒讓你徒增煩心。”

    他說我在潛意識向他求救,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別扭的人。

    試圖掩藏起過往,卻又在細節上泄露雪泥鴻爪,我沒好奇心,也給他挑起找回記憶的熱情了。

    “要么不重要選擇遺忘。”我對他說,“要么因為太重要,所以選擇遺忘。”

    無法承載太過沉重珍惜過往之中的情感時,反而會選擇忘卻。

    兩者對我而言都是怯懦的選擇。

    他唇角的笑在聽見我的回答后凝固在了臉上:“是嗎?”

    “難道不是嗎?”

    我看著他烏黑的眼眸,那雙眼眸如同靜潭中的暗流涌動。

    這讓我突然意識到,還有人對記憶抱有另一種選擇。

    不敢忘卻分毫,不斷將那些片段式的記憶以自我折磨的方式閃回,反復加深印象,直至刻入骨髓。

    我說不上來哪種更痛苦,我也只能保持沉默。

    他替我解開安全帶,對我說,去吃飯吧。

    73

    裴問青帶我來吃一家預約制的私房菜,位置極其難定,如果不是因為這家店老板和他是好友,這頓飯還吃不上。

    他連菜單都沒給我看,一次性報了幾個菜名,我盯著桌上的花瓶發呆,聽完才發現那些菜全是我的口味。

    “我們倆口味還挺契合的。”我的背緩緩彎下,下巴貼著桌子說。

    我總覺得他外出的時候經常性疑神疑鬼,潔癖屬性大爆發,現在就是這樣。

    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把我靠的那一塊桌面拿酒精棉片擦了一遍,才把我放下來,讓我繼續趴著。

    “契合也挺好,不用分桌吃。”他完全不覺得這個舉動有什么問題,自然而然回答我。

    “……”

    破罐子破摔有點太快了裴問青。

    哪能退那么多步,都退到太平洋了。

    我現在對他高中時候的樣子實在很好奇,厚臉皮早有征兆,他高中那會兒肯定沒現在這樣悶騷,現在是老狐貍,以前應該是小狐貍。

    “我把你當哥們,你居然想睡我,太過分了。”我拿倒筷子戳戳桌面,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裴問青臉皮厚歸厚,肯定沒有我那么不要臉,聞言傻坐在原地,半晌才憋屈地搖搖頭。

    意思是不想睡我。

    那他追我干嘛,不談性不談愛的,把我當擺件嗎?

    我這么想也這么問出來了,他一臉無奈地看著我,雖然我覺得可能是無語。

    但我堅決不承認。

    我心理年齡未成年,還是個幼稚死小鬼我是不會承認的。

    裴問青大概是高中那會兒就摸透了我這的狗脾氣,半點沒意外。

    “還有很多關系。”他對我說。

    我是狗嘴吐不出象牙的經典代表:“你要當我爹嗎?老祝可能會不太樂意。”

    裴問青深吸一口氣,最后很克制地沒有往我腦袋上敲,隱忍道:“祝敘喬,不要再講爛話了。”

    涵養真好,如果是顧寒聲,現在我們倆已經打起來了。

    裴問青真是個好人。

    “既然我們高中那會兒孟不離焦,你作為我最好的兄弟,對我找回記憶這件事應當義不容辭。”我猛地坐起身,一拍桌道。

    裴問青沒有任何出乎意料之外的情緒。

    和我住了幾天,他大概看穿我間歇性亢奮的本質,反正我沒事干就發瘋,太正常了。

    “你想怎么做。”他長嘆一口氣,舍命陪君子。

    “我們以前干過什么事情嗎?能不能全部都干一遍?”我話音剛落,包廂門就開了,上菜員端著菜魚貫而入。

    裴問青不知道想到哪里去,回答很是刁鉆:“我們不能回一中上課。”

    這我當然知道,回去上課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如十年前的場景也無法完全復原。

    早已物是人非。

    當年的祝敘喬是個什么樣的人,我想都不敢想。

    裴問青身上也許還能依稀看見十八歲裴問青的影子。

    但二十八歲的祝敘喬是個徹頭徹尾的神經病,十八歲的祝敘喬看了只會覺得難以置信,然后為了男高中生的尊嚴堅決否認現在這個陰郁陽痿吸血鬼男是他本人。

    “除了上課就不會干點別的嗎?”我托著臉看他。

    裴問青致力于給我夾菜強行堵住我的嘴。我廢話一籮筐的時候,他已經在我的碗里塞滿了各種菜,看架勢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再不吃就要水漫金山了。

    “吃飯吧。”他用公筷點點我的碗沿。

    我屈辱地動筷吃飯,每次快吃到碗底,碗里就會神奇地生出新的菜。

    忍無可忍的祝敘喬先生決定拿起公筷給裴問青夾菜堵住他的嘴。

    “你吃。”我對他假笑。我的胃基本等于廢了,根本吃不了多少東西,用公筷伺候他吃飯真的很幸福。

    因為可以光明正大翹掉不吃飯。

    “祝敘喬,”裴問青喊我大名,很像我干完壞事我媽喊我大名,“不準逃避吃飯。”

    我很想對他滿嘴跑火車,但是我現在聽到他喊我全名我有點害怕。

    不知道為什么,感覺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我錯了,他不僅想當我爸,還想當我媽,爹媽身份兩手抓,這都不是五指山,這是十指山,把我這只病弱的六耳獼猴壓著不得翻身。

    “我吃不下了。”我很誠懇地放下筷子,如果他需要我鞠躬道歉,我可以切腹自盡。

    不喜歡切腹自盡,我還有自刎,就是不如楚霸王那樣霸氣。

    而且也沒有虞姬陪我。

    我現在真是吃飽了撐得慌,血糖充足后,腦子就容易胡思亂想,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硬控我十分鐘。

    裴問青看了眼桌上的菜,大概在評估我吃了多少東西。

    他應該對我的胃容量有所判斷,我沒誆他,我真吃不下。

    出家人不打誑語,雖然我不是出家人,但離原地出家也沒差多少距離了。

    看了一圈后,裴問青終于悻悻放下公筷,承認我的確應該吃飽了。

    他在吃飯的時候,我腦子在跑馬,但一句話都沒有說。

    打擾人吃飯還是挺過分的,畢竟民以食為天。

    他安靜吃飯,而我在試圖構想高中時期的祝敘喬和裴問青。

    這段記憶是空白一片,偶爾有點多姿多彩的碎玻璃樣式記憶,但還沒看清就消散了,我只能在空白里畫兩個火柴人,來模擬當時可能的情況。

    思來想去,當初帶他翹課還害他被罰,最后回過頭跟著受罰的講義氣/狗東西應該是我本人。

    我又嘗試分析了一下十八歲祝敘喬可能對裴問青的態度,和對顧寒聲的態度,緊接著驚恐發現,如果是我和顧寒聲一起翹課,而他被抓的話,我會直接跑掉。

    而他會死道友不死貧道,直接把我供出來,我們倆一起挨罵,檢討寫完像二傻子一樣勾肩搭背去吃飯。

    互相坑害對方才是我和其他人的友誼模式。

    所以我對裴問青真的很講義氣了,我還跑回去撈他。

    想到這里,我的身體有點僵硬。

    劉備和張飛會這樣嗎?

    應該不會吧?

    十八歲祝敘喬不會喜歡十八歲的裴問青吧?

    這死小子!

    我被這驚人的發現震撼到,一時間被抽走的脊梁骨都回來了,坐姿格外筆挺。

    裴問青正在拿紙巾擦嘴,見狀驚訝問道:“怎么了?”

    我干巴回答他:“好像猜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裴問青向來不會打探我腦子里在想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忍不住陰暗地想會不會是這些想法他覺得難登大雅之堂,而且聽了很浪費時間。

    但我知道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管我吃喝睡覺已經是他能跨越邊界感所做出的最過火行為,想必花了很大的勇氣。

    74

    坐上車的時候,我還在想要干什么才能找回我丟失的記憶。

    有沒有什么時光穿越大法,直接回到初遇的時候。

    這樣反而更快。

    但我拿顧寒聲那百年單身體質賭都知道這種事不可能存在。我自己丟失的東西,當然要靠我自己找回來。

    “我要是再出場車禍會不會想起來全部?”我摸著下巴問裴問青。

    “吱呀——”

    “咚!”

    第二次了。

    腦門好痛。

    裴問青猛踩剎車,但這次他不管我了。我捂著額頭抬眼看向他,那張臉比我還蒼白。

    我聲音干澀問他:“裴問青,你……還好嗎?”

    他沒有說話,我仔細看著他,這才發現他全身都在抖。

    那張臉血色全無,只剩下黑色的眼瞳直勾勾地盯著我的方向,全無視線焦點。

    我看著他慘白的臉色,心臟忽地收緊,像是被一只手死命攥住,傳出針扎似的細細密密的痛,連呼吸都在那一瞬間停滯,脊背猛然竄上一股冷意。

    他這個樣子實在太像創傷應激發作,我再遲鈍也知道剛才那句話讓他害怕了。

    我解開安全帶,試著朝他伸出手,他沒有任何反應,怔愣地停住,僵成一尊打顫的石雕。

    手掌搭上他緊繃的后背,我將他松松圈進懷里,笨拙地輕拍他的后背,試著安慰他:“沒事了……我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我還活著這件事大概觸碰到他敏感的神經。我微微低下頭,看見他漆黑的眼珠生澀轉了一圈,最后視線的焦點落在了我身上,

    他抬手抱住我,抱得很緊,代表“活著”的心跳聲在擁抱中相融,他終于將悶在心里的那口氣吐了出來。

    裴問青的臉頰貼著我的頸窩,嗓音低啞,讓我不要再開這種玩笑。

    我的手指瑟縮一瞬,最后還是抱住了他。

    “知道了。”

    我對他說。

    【作者有話說】

    老祝亂講話嚇到人咯。

    小裴同志請他吃幾萬一條的野生黃魚,他就這么嚇唬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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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   清蒸黃魚(2)

    ◎男A的腦袋只能老婆摸。◎

    75

    我抱著裴問青, 下意識哼出一段旋律安撫他。他死死抓著我的風衣,坐在昏暗的車廂內許久,他才從那種痛苦的情緒中解脫出來。

    “我沒事。”他松開我, 低咳了兩聲。

    我現在能確認他去看趙醫生應該是有疾病纏身。

    也挺好, 都是兩個倒霉蛋, 誰也不用說誰。

    那一句話把他嚇到之后, 我也沒有心情繼續追著他絮叨不停。我靠著車窗,偏過頭去看車窗外的景象。裴問青開車,問我要去哪里。

    “去你公司呆著啊。”我對他說。

    反正他下班也要去我家, 那還不如和他一起下班。

    我閑的要死, 一天到晚都很無聊, 坐哪兒發呆都一樣。

    有時候會覺得我的懶和無聊只是為了等死,時間到了就死, 很穩定。

    所以不找事情做,省得再添離別愁緒。

    但顧寒聲聽完我的想法嗤之以鼻, 堅持認為我就是懶,應該找點事情干。

    工作都給徐愿行全權包辦, 又一天到晚悶在棺材一樣的房子里胡思亂想,不等死也會變成等死。

    我必須承認他說的有幾分道理。

    人生里是需要顧寒聲這樣的朋友存在,畢竟最痛苦的時候還有他插科打諢,會覺得也沒有那么難捱。

    所以聽取他的意見, 我干脆四處溜達看熱鬧。

    這也算給自己找事情做。

    裴問青沒什么意見, 直接驅車回公司。

    進公司時, 他的臉色還是很蒼白, 我用余光偷瞥他, 冷淡不近人情, 又是那副堅韌冷靜的裴總模樣, 方才蒼白脆弱的裴問青已經消失不見。

    我又想起李老師說他高考失利的事情。

    那么能忍痛的一個人,到底有多痛才會直接昏過去?

    下午裴問青出去看開會,我被放養,他的另一個助理直接把我當成生活九級殘障,抱著零食和投影儀進來,讓我看電影消磨時間。

    我再次確定我絕對被裴問青當成幼稚無腦的兒子教養。

    被當成幼稚鬼的我坐在沙發上,謝絕了助理的好意,默默打開手機打消消樂。

    unbelievable的音效一聽就很美妙。

    我無聊透頂,打關打到六百多關我就累了,把顧寒聲的消息看也不看設為已讀后,我把手機丟到一邊,看天花板發呆。

    這件事已經是我做慣的,發呆時能看見很多奇妙的景象,我還挺喜歡的,像是沉浸式體驗恐怖片。

    身體機能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完全恢復的,只能慢慢來。我現在就是能多看一點就多看一點。

    發呆到天花板連續劇都不好看之后,我才站起身,決定去逛一逛整個公司。

    瑜晟已經沒有意思了,寰榮對我而言還是個全新的地方,很有探索價值。

    我撿起沙發上的手機,拉開裴問青辦公室的門,外面一片助理辦公區。見我出來,給我送零食送電影的助理立馬站了起來:“祝先生,您需要什么嗎?”

    這個助理是個年輕姑娘,圓臉,應該是beta,眼里還有大學生的清澈愚蠢,看樣子是實習,這個月份應屆生都還沒畢業。

    目前工作我猜測就是端茶送水,然后跟在帶教老師后面學東西。

    但我看裴問青那個雷厲風行的樣子,也不像是會給自己招實習助理的樣子。

    “實習?”我晃到她辦公桌邊,問道。

    她點點頭,又很誠懇問了我一句:“祝先生有什么需要的嗎?”

    搞得我像奴役實習生的混蛋地主。我只能擺擺手,拒絕她的熱情,表示我沒有任何需要的地方。

    “你們裴總每天都這么忙?”我把一旁的空椅子拉過來坐下,助理再一次點頭:“裴總每天都很忙的,有時候飯都來不及吃。”

    看來她還負責點飯。

    我自覺拿到裴問青的把柄,他忙到不吃飯,居然還來管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我似乎能聽見心里的奸笑聲,幾乎能想到后面拿捏裴問青的美好場景。

    “他不吃飯?”我看著她,她重重點了點頭:“不止,還每天加班,我每次都懷疑裴總是不是進化掉了睡眠,根本不吃不睡,每天都在工作。”

    大概是我來過兩次,每次都是裴問青帶我來的,她自覺我和裴問青關系應該挺不錯,于是透露了點裴問青平時的工作習慣。

    為了工作不吃不睡,我已經能想象到用這句話堵裴問青時,他會找到的借口了。

    “聽尋哥講,裴總早年間是真的拼。”她壓低聲和我說。

    這也沒有幾年,已經變成早年間了,看來是真的老了。

    我點點頭應和她,聽得很認真,最后還是決定問她一個問題:“你覺得我和你們裴總是什么關系?”

    這姑娘有些愣,而后吃驚地看著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羞澀笑了下。

    “……”

    我不知道為什么,覺得她的羞澀一笑含義很多,直覺告訴我還是不聽為妙。

    “敘喬。”裴問青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后,喊了聲我的名字,我也沒覺得哪里奇怪,轉過身看他。

    他戴著那副銀邊眼鏡,身后跟著陪他多年的助理,氣場格外明顯。

    實習助理把頭低的和鵪鶉似的,不吭聲了。

    我站起身跟在他身后回去,等他助理匯報完工作,把辦公室門關上,只剩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才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你剛剛喊我的名字?”

    居然不是連名帶姓喊我,真是稀奇。

    裴問青面色不改又喊了一次:“祝敘喬。”

    喊了名字就喊唄,這有什么好裝的。

    我指指門口:“你怎么想著招實習生了?”

    還以為他講求高效根本不會招實習助理。

    “公司董事的女兒。”他抬抬眼對我說,我點點頭,打了個哈欠。

    “困了就去休息室睡一會兒。”裴問青見我困成這個樣子,打開了休息室的門。

    打哈欠是有點困意,但睡著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我擺擺手,坐在滑輪椅上,滑到了他的身邊。

    裴問青伸出腳抵在滑輪上,強行逼停我:“等會兒又撞到了。”

    我今天腦袋四處亂磕,他生怕讓我本就不靈光的腦子雪上加霜。

    他坐回辦公桌前工作,我也不好打擾他,又想到被我甩給徐愿行的那一攤工作,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有先見之明。

    我要當一個混吃等死的中年大叔。

    76

    等我恢復意識時,天色早就黑了,我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在裴問青的辦公室里睡著了。

    說好睡不著,結果還是睡的死沉。

    裴問青敲擊鍵盤的聲音很有節奏,我睜著眼聽了一會兒,才掀開身上的毯子。

    那毯子一股薰衣草的味道,和裴問青家的洗衣液一模一樣,怪不得我睡到昏天暗地。

    “醒了?”聽見動靜,他抬眼看向我。

    我抓了抓頭發,聲音還有點啞:“嗯,醒了。”

    腦子完全是懵的,他起身走到我身邊,薅了一把我的腦袋,那個手法有點像摸狗,但我不承認我是狗。

    “男A腦袋只能老婆摸。”我腦子發懵,嘴巴也沒把門,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我明顯能感覺到裴問青的手頓了頓,緊接著又在我腦袋上薅了一把。

    ……

    我抬頭去看他,他完全沒有被抓包的緊張感,說什么會在喜歡的人面前局促緊張,簡直是胡說八道。

    他若無其事半彎腰:“你也可以摸我的頭,我不介意。”

    感覺他ooc了。

    我絕對不是個手欠的人,我才不摸。

    坐在沙發上沉思很久后,我才徹底清醒,準備用那個姑娘說的把柄拿捏裴問青:“你工作起來也不吃飯睡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裴問青。”

    裴問青關了電腦,正在套外套,聞言看向我:“你也可以監督我。”

    我怎么感覺現在和他打嘴仗已經打不過了呢?

    “晚飯時間,帶你去吃飯。”

    他朝我伸出手,把我從沙發上拉起來,生怕我這個全身骨頭都被抽走的家伙站不起來。

    我跟在他身后走出辦公室,他的助理還在拼命敲鍵盤,聽見動靜抬起頭,用很震驚的眼神看著裴問青。

    我看了眼時間,看來裴問青平時絕對是個加班狂魔,今天準點下班都讓下屬極為震撼。

    裴問青腳步一頓,對著他的助理道:“下班吧,早點回家吃飯。”

    我看見那個助理瞳孔放大了,更加震撼。

    “你這是多熱愛工作,下屬都被你嚇到了。”

    我抖抖風衣下擺,把自己徹底裹起來。

    裴問青摁下電梯下行鍵,瞥了我一眼道:“沒什么人掛念,自然把所有精力放在工作上。”

    “裴問青。”

    我喊他。

    “嗯。”

    “你真的不覺得自己有點脫離你的人設了嗎?”

    我認真問他,他摁下B2層,搖了搖頭:“性格有多面性不是很正常嗎?而且這些事情,還是你教我的。”

    “你這是好的不學學壞的,近墨者黑。”我評價他,他隨口回答:“是近朱者赤。”

    我一時語塞,想不出來要怎么杠他。

    晚上還是他找的店,我有時候很懷疑他這個沒有生活情趣的人,到底是哪來的精力找這些餐廳的。

    他的生活格外規律,基本就是公司——家兩點一線,日常娛樂還不如我多,時間仿佛被工作填滿,一個貨真價實的工作機器。

    從某種意義上,我們倆的生活還挺相似的。

    77

    和裴問青吃飯,菜一上桌,他就會化身無情的夾菜機器,我在碗里冒山的時候,火速找公筷給他夾,只有用這種方式,我才能讓他明白自己吃自己的,才能吃飽。

    互相給對方夾菜,大家都吃不到東西。

    這樣做有點像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我們都在爭奪主動權。

    好在來回拉鋸幾回合后,裴問青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飯自己吃這一點,嘆息之后放下了公筷。

    大家都能吃上飯了,這很好。

    吃完后回我家,我下午睡了覺,現在能熬通宵,躍躍欲試準備挑戰裴問青早睡早起的權威。

    進門的時候,他看了眼時間,對我宣布:“今晚可以十一點睡。”

    十點和十一點有什么區別嗎?

    但是我很悲哀地發現僅僅是延遲了一個小時,我的心里竟然產生了幸福和滿足的情緒,我果然沒救了。

    不過早睡早起的確很有用處,我再透過裴問青的眼瞳看自己時,至少臉色沒有像死了十天半個月那樣恐怖了。

    他脫下外套和領帶,走向中島臺,給我倒了一堆維生素片回來。

    我就著水把那些小藥片吞了。

    好像已經完全走上養生的道路,好悲哀,明明我才只有二十八歲,還是個精壯的青年男A。

    裴問青滿意地看著我把維生素片吞了,開口道:“我——”

    “我”字還沒說完,他的眉頭就皺了皺,整個人在原地晃動一下。

    我緊張地看著他,扶著他坐下。

    他要是出事就是我的罪過了。

    我倒了杯水給他,小心翼翼問道:“你還好嗎?”

    裴問青幾乎是喝了大半杯水,喝完才對我說道:“沒事,頭有點暈。”

    我接過他手里的杯子,仔細觀察他,除了臉有點紅,感覺沒什么問題。

    可能是今天升溫,他有點熱吧。

    我坐在他旁邊陪了他很久,然而他的癥狀似乎越來越嚴重。

    “你真的沒問題?”我又問他,他搖搖頭,猛地站起身對我說:“我先回房間休息了。”

    他匆匆上樓回房間,背影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百思不得其解,坐在沙發上愣了會兒,鼻腔里卻傳來一股陌生的味道。

    空氣里散發出一縷淺淡的、與眾不同的清香來,和我家里的味道都不太一樣。

    裴問青噴香水了?

    【作者有話說】

    好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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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   清蒸黃魚(3)

    ◎臨時標記。◎

    78

    我嗅了嗅這個味道, 還怪好聞的。

    比白開水多了點味道,很清淡的花香,沒有像岑舒那種濃到我要吃過敏藥的程度。

    恕我這個常識為零的文盲沒有辦法判斷出品種。

    裴問青還怪有情調的, 居然會噴香水。

    但我靠近他的時候也沒有聞到薰衣草之外的味道, 這讓我有點發懵。

    不過還是有附贈驚喜存在。他提前回房間待著, 這意味著我能夠熬夜了, 這件事讓我特別興奮。

    我的叛逆期似乎在二十八歲這一年遲到,和裴問青斗智斗勇取代了我的發呆日常,讓我得以干點有意思的事情。

    抬頭看向二樓時, 他的房間門緊閉, 我慢騰騰挪回房間, 進浴室洗了個澡才換上新一套沒變化的睡衣,安詳地躺在床上, 把投影儀對準天花板,緊接著開始放恐怖片。

    我要挑戰通宵看恐怖片。

    有些場景還沒有我平時見過的恐怖, 我也不在意,只不過是為了找點東西打發時間, 在裴問青過來催我睡覺的時候有個合適正當的理由反駁他。

    看完一整部,到十一點的時候,裴問青沒有準時出現敲我的門,催我趕緊睡覺。

    我懷著隱秘的期待與叛逆心, 看著時間又跳了一格, 超時了, 裴問青依舊沒有出現。

    他在某些事情上有自己的固執, 守時重諾, 除非是不可抗力因素, 否則不會違背自己的處事原則。

    今晚這個情況還真是罕見。

    電影按順序播放跳到下一部, 聽臺詞像是一部愛情片,但我已經沒有心情看了。

    我打了個哈欠,決定去找裴問青。

    “咚咚咚。”我呆著一張臉敲門,“裴問青,你還好嗎?”

    裴問青的聲音很模糊,我沒聽清楚,幾秒后手機響了兩聲,是他的消息:【我沒事,就是有點累,早點睡。】

    我低頭回他的消息:【不監督我啦?】

    這種信息一看就很欠揍,雖然我覺得當面說我也會說的很欠揍。

    裴問青回消息仿佛慢半拍,還有錯別字在里面。

    【裴問青:今天漂亮一次。】

    我猜他應該想發“破例一次”,但重點不在這,而在裴問青居然會發送帶錯別字的消息。他平時發條消息都要檢查有沒有問題,如果要求迅速回復,出現錯別字他也會撤回重新發送。

    我感覺情況有點嚴重。

    手機在掌心轉了一圈,我盯著那扇緊閉的門,理智告訴我應該要離開,把空間留給裴問青。

    但那不知道從哪里冒頭的情感又告訴我裴問青現在應該需要我的關懷。

    我站在門口進退兩難。

    那股淺淡的清香又冒出頭,絲絲縷縷從門縫里冒出來,帶著依戀盤旋纏繞在我身側。我仰起頭,感受了片刻后,默默去拿了備用鑰匙。

    找鑰匙又花了點時間,主要是記憶力的確不太好,找了一半天。

    我拿著鑰匙,在暗黑的環境里偷雞摸狗般開門。

    開門的一瞬間像是點燃了一枚炸彈,清香鋪天蓋地降下來。裴問青沒什么反應,我站在門口,已經被清淺的香氣澆懵了。

    我去,這是裴問青的易感期嗎?

    79

    我傻站在門口,望著房間里漆黑的景象,裴問青像是躺在床上,在床上蜷縮成一團。我沒到夜盲癥的程度,但夜視能力也沒有好到哪里去,只能模模糊糊看個影兒。

    床上傳來翻動的聲音,那道身影緩緩坐起,裴問青轉過頭看向我,我幾乎生出他雙眼是通紅的幻覺。

    “咳咳咳……出去……”他的聲音沙啞,手里還拿著一劑疑似針管。腳邊骨碌碌滾來什么東西,我低頭去看,是兩支空了的藥劑。

    清淺的香氣極為濃郁,我在大腦宕機之后,終于意識裴問青狀態的古怪之處。

    這不是易感期。

    我的手在墻上摸索,在觸摸到開關時,還是收回了手。

    他應該不希望自己這個狀態暴露在強光之下。

    我站在門口猶豫,試探性往前邁了一步,和他沒話找話:“你應該知道我在黑暗的環境里看不清東西吧?”

    腿又往前邁了一步,裴問青的聲音稱得上眼里,雖然在我聽來還是色厲內荏,緊張的意思大于嚴厲:“你先出去。”

    “其實我已經進來了。”我默了默,誠懇和他道,他動了動,看樣子是準備下床來扶我,還沒碰到我,我先踩著那兩只空的藥劑,腳滑往前撲了過去。

    不好意思,在這一刻我是偶像劇平地摔小白花主角。

    亂講的。

    裴問青發出一聲悶哼,把我抱了個滿懷,強行靠著他多年健身的強壯體魄把我這根竹竿撐住,沒讓我直接折在半路。

    “你還好嗎?”我小心翼翼問他。

    味道更濃郁了,這是裴問青信息素的味道。

    他是個Omega。

    80

    “還好。”半晌后,他對我說。

    我能感覺到他在出汗,身體體溫很高,這些都是Omega發情的征兆。

    這是我從來沒有想到的情況。

    不用搞AA戀了,裴問青追求我屬于正統AO戀。

    我的手撐在床鋪上,把自己從他身上挪開,免得壓到他。

    那些藥劑的用途很明顯了,在我進來之前,他正在給自己注射抑制劑。

    我把他手里的第三支抑制劑取走,他的手軟到沒法拿住抑制劑,被我輕而易舉拿走。

    “你已經打了兩針了,不能再打。”我對他道。

    李老師說他高中那會兒腺體病變,這說明抑制劑對他而言更是不能濫用,兩支已經有點超出規定用量了。

    “我已經習慣了。”裴問青深吸一口氣,嘗試抬手去拿我手里的抑制劑,但他現在正在發情期,保持理智已經燒掉他大部分的力氣,從我這種弱雞手里搶東西都沒力氣了。

    我很不爽。

    對我倒是一板一眼,每一條都有規定,恨不得我立馬健康長命百歲,對自己倒是極其寬松,打抑制劑打死了估計都不在他的考慮范圍。

    我把那支抑制劑塞進床頭柜的抽屜里,不折掉只是保險起見,謹防有用。

    擁抱的主動權轉換到了我手里,我動了動身體,將他抱在了懷里。

    裴問青枕著我的肩膀,臉頰很燙,額頭冒汗,連呼吸都格外急促。

    我無能為力。

    緩解Omega發情期癥狀的方式就那幾個,對他而言抑制劑攝入過量容易引起腺體的病癥,除了這個還有臨時標記。

    但我的腺體很早就損毀了,我沒辦法標記Omega,臨時的也不行。

    只能無能為力地嘆口氣。

    不過以上都是我的猜想,我又沒咬過人。

    但任由裴問青燒著也不行,我拍了拍他的后背,對他說:“我去給你拿冰袋。”

    冰敷也會好一點,但裴問青沒有讓我走。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我們齊齊向后一仰,倒在床鋪上。他俯撐在我身上,眼睛里是痛苦與茫然的神情。

    “你身上……很好聞。”他低著頭去嗅我的頸間,我開始思考他咬我一口進行標記的可能性。

    不知道O標記A能不能緩解O的發情期癥狀。

    他這么關照我,我舍己為人一下似乎也沒有什么問題。

    裴問青的鼻尖蹭過我后頸的肌膚,溫熱的呼吸落在了我的腺體之上。

    那個器官很多年沒有運轉過了,他的指尖撫上的時候我情不自禁瑟縮一下。

    我想了想,還是問道:“你要咬一口嗎?Omega咬Alpha的腺體一口會緩解發情期癥狀嗎?”

    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我感覺能進行一場研究,并撰寫一篇論文。

    裴問青的動作一滯,我抬眼看他,他的眼神其實不太清明,沒剩多少理智在,但還是很認真地對我說:“不會緩解。”

    真是個令人遺憾的信息。

    “那還挺可惜的。”我對他說。裴問青卻像是受不了了,雙唇貼著我的腺體反問我:“祝敘喬,你對每個人都這樣嗎?”

    他這話問的沒頭沒腦,我十分困困惑:“我為什么要這么對待每個人。”

    而且我都不認識幾個人,這不是純純造謠,無稽之談。

    “你得先確認我的好友圈根本就沒有幾個人。”

    我誠懇道,裴問青用他溫熱的雙唇摩挲那一小塊保護腺體的皮膚,含糊道:“你不應該進來的。”

    他這話說的,搞得我好像是那個吃虧的人。我躺平看天花板,拉平語氣對他說:“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講,你是那個Omega,你會比較吃虧。”

    alpha的身體機能比Omega要占便宜一點。

    雖然我已經是個廢A了。

    我能感受到裴問青在親吻我的腺體,有點麻,還有點癢。

    “我這么對你,你不會反感嗎?”他幾乎是用氣音斷斷續續對我說。

    “還好,你的信息素味道挺舒服的。”這種事情沒有必要和他撒謊,他身上的氣息我的確很喜歡,很容易就讓人靜下心來,更別提還有催眠功效。

    說到這點,我突然想起來,他搬來我家后,我所有的衣服味道也變成了薰衣草味。

    可能是因為他自帶洗衣液吧。

    裴問青抓住我肩膀的手力道忽然加重,我不知道哪句話戳中他的心思,他臉頰蹭了蹭我,又問道:“你為什么要進來?”

    我知道他的潛臺詞,我為什么要進入這個房間發現他的秘密,我為了什么進來。

    他應該很想知道我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如果是因為直覺這個答案,他會高興還是不開心?

    這種問題很難說出個一二三,分析也分析不出結果,我懶得想,也懶得回答,抬手摟住他的腰,讓他徹底趴在我的身上。

    “我還沒有脆弱到一壓就死,所以可以放心一點。”我答非所問。

    他貼著我的頸窩忽然不動了,全身都跟僵住了似的,又變成一尊打顫的石雕。

    我敏銳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但我假裝無事發生。

    裝模作樣無事發生,這種事對我來說就是信手拈來,我對此已經很熟練,且很有經驗。

    就是裝鴕鳥,裝鵪鶉。

    不要裝八哥鸚鵡,這倆長嘴念叨,學不好容易得罪人。

    峨眉山和黔靈山的猴子也不可以。

    我的手下意識順著他的脊背下滑一寸,裴問青的身體抖了抖。

    “現在怎么辦?”我很認真很好學地向他尋求幫助。

    但裴問青已經聽不清我在說什么了,我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臉很紅,雙眼失焦,整個人像是要化成一灘水。

    “好可憐。”我耐心端詳了他片刻,用拇指擦掉他眼角的生理性淚水,讓他的頭枕在我的肩膀上,露出了后頸脆弱的皮膚。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嘀咕一聲,也不管他能不能聽見:“明天你得同意我熬到十二點,說定了啊。”

    我低下頭,犬齒抵上他的腺體。

    【作者有話說】

    陽痿男今天不陽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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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   巧克力(1)

    ◎他在親我。◎

    81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嘗試給Omega進行臨時標記行為, 很顯然我覺得自己做的不錯。

    損毀的腺體意外在臨時標記里發揮了原有的功能,我能察覺到自己寡淡的信息素通過腺體進入到了裴問青的身體里。

    他倒在我懷里,脖頸不受控制般仰起, 又在我的拘束下倒了回去。

    裴問青死死抓著我, 耳邊能聽見他的低吟, 他全身都在顫抖, 像是完全承受不住那般,如同溺水的人,將我當做他唯一的浮木。

    我是他的生路。

    標記行為持續的時間并不長, 但他大汗淋漓, 全身都濕透了, 脫力倒在我懷里,急促而小聲的呼吸。

    我從他的后頸處抬起頭, 滿意地看著那個咬痕。

    祝敘喬,技術很棒。

    我面無表情夸贊了自己, 又低頭吻掉腺體上冒出的血珠。這個危險行為讓本就在漂浮狀態的裴問青更加失措,他全身忽然緊繃, 幾秒后身體才徹底放松下來。

    昏暗的房間里只能聽見他短促的呼吸音。

    我輕拍他的后背,讓他慢慢緩過來。

    “還好嗎?”我附在他耳邊問他,他的眼睛還是失神的,沒有聚焦。好半晌他才平復那種狀態, 聲音低啞地對我說:“麻煩你了。”

    “互幫互助, 不客氣。”我懶散道。

    我的腿被他壓得有點麻了, 但“沒到一壓就死的程度”這種大話也是我放出來的, 只能自己受著了。

    他的呼吸變得平穩小聲, 還有點謹小慎微的意思。

    我知道他正在尷尬當中, 估摸著也沒什么心思轉移話題, 于是我當仁不讓承擔了這個責任:“你是原來就是Omega,還是后面出現二次分化?”

    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明顯察覺到他的身體僵了僵,有些生硬地回答我:“我……一直都是。”

    按照我的刻板印象,Omega都是那種身嬌體軟的類型,不過也有高大類型,但很容易就能看出是Omega。

    Omega自帶一種氛圍感,很神奇的辨認性別方式。

    可裴問青我看不出來。

    我這個腦子有病的可能說服力度不夠強大,那其他人佐證更能讓人信服。

    所有見過裴問青的人都說他是alpha,這點就足夠說明他的第二性別隱藏完美的事實。

    他的五官也有偏向Omega的地方,但結合他這個人本身,只會覺得是長的精致一點的Alpha而已,并不會有人懷疑他的性別。

    而且我依稀記得,他的公民身份證上也是alpha。

    他說他自己一直都是Omega,的確有點震撼到我了。

    “一直都是?”我驚訝問他,“裴問青,你路子這么野,O裝A啊。”

    我沒問他為什么要隱藏Omega的身份,各有苦衷,我并不想打聽他的隱私。

    裴問青趴在我身上不敢亂動,生怕讓我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實際上這屬于自欺欺人的行為,我還沒失去觸覺,也不是個傻子,早就察覺清楚了。

    “嗯……嗯。”他含糊其辭回答我,清淺的香氣還是很濃郁,我感覺我捧了一大束花。

    我垂眸看了他一眼,又問他:“你信息素是什么味道,還挺好聞的。”

    問完發現不妥,這話講出來有點像性|騷擾。

    雖然剛剛和他做了臨時標記,但我覺得我還是有點像流氓。

    “……海桐。”裴問青小聲說,“海桐花的味道。”

    我吸了一口氣,感受他身上的味道,清淺的花香里多了點別的氣息,我猜是我的信息素,只不過真就是白開水,我壓根聞不到。

    又找不到話題了。

    裴問青安靜趴在我身上,忽地開口:“你的信息素味道,也很好聞。”

    “是嗎?”我挑了挑眉,“我聞不到。”

    他點點頭,又加了重音:“很好聞。”他斟酌著語言,似乎在思考怎么描述那種味道。

    “山泉雨水的味道。”思考過后,他用這四個字形容我的信息素味道。

    這不還是白開水。

    他很認真描述,我總不能直接開口說出來,只好腹誹。

    “雨后的群山,霧靄籠罩,泉水溪流順著山石滑落。”裴問青又詳細描述,挺有意境美的。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多謝夸獎。”

    然而雨后群山的味道也沒辦法消弭室內的尷尬曖昧氣氛,裴問青小心支起身體,對我說道:“我先去洗澡了。”

    我的手在墻上摸索,打開了床頭燈。

    眼前終于恢復光明,裴問青跪坐在床上,低著頭,躲開我的視線,耳朵還是紅的,后頸的咬痕格外明顯。

    我假裝什么都沒看見,自然而然下床:“我先回房間了。”

    “啊、哦。”他磕磕絆絆應了我一聲,保持不動的姿態。我朝他懶散擺擺手,忽地想到什么,轉過身對他說:“你可能沒聽見,但臨時標記前我已經和你商量過了。”

    他發懵抬頭看我:“什么?”

    我耐心回答他:“明天我要十二點——哦不對,已經是今天了,今天我要十二點睡覺。”

    日期早就跳到今天了。

    裴問青還是那副臉頰泛紅的呆呆樣子,我估計他腦子還是一片漿糊。

    Omega發情期是這樣的,不過臨時標記之后應該會好一點。

    “就這樣,我回房間了,有事叫我。”我趿拉拖鞋回房間,給他留下個人空間。

    82

    回房間的時候,我思考了很久,還是沒關上門。

    萬一裴問青大半夜有事呢?

    開著門似乎比較保險。

    我把燈關了,躺床上發呆。

    反思這種事情不可能,堅決不對內耗,這應該算作是我的優點。

    大概是下午睡過覺,我現在格外清醒,望著天花板,躺姿很筆直,閉上眼蓋塊布,顧寒聲就能替我起靈摔盆了。

    裴問青就抱著我的骨灰站旁邊。

    說不準顧寒聲摔盆都摔不爛。

    我腦補了一下那個場景,忽然覺得后背陰風陣陣,實在想不明白為什么給我抱骨灰盒的時候,我腦子里冒出來的人選是裴問青。

    這個問題很值得思考,我索性打電話給顧寒聲。

    顧寒聲這個點絕對沒有睡著,不存在寒聲亦未寢的情況。他接通電話很快,背景音格外嘈雜:“老祝干嘛呢?”

    我問他:“人死了端骨灰盒的人選有什么說法嗎?”

    顧寒聲懵了懵,大概完全沒想到我問這種問題。他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對我說:“這我怎么清楚,反正就是子女配偶抱著吧?上回還看到說妻子抱著亡夫骨灰盒是不準備改嫁的意思。”

    “不過這都什么時候了,殯葬風俗應該都與時俱進了吧?”

    顧寒聲對這些完全不了解,知道這些都算是把他腦子榨干凈得出的結論了。

    “反正來的時候體面走的時候也體面不就好了。”他精簡概括。

    我忘了他的生死觀和我沒多少差別。

    火葬場一燒骨灰拉出來一撒得了,能做花肥做花肥,不能做就拉倒。

    “你怎么突然想到問這個了。”他吸了吸鼻子,困惑問道。

    我面無表情對他說:“因為我夢到你給我摔盆了,盆還摔不爛,廢物。”

    顧寒聲大聲嚷嚷:“誰是你兒子呢!給我亂降輩分!”

    他這回腦子動的還挺快,立馬抓住了重點:“等會兒,夢到我給你摔盆,那誰給你抱骨灰盒,你可沒后代啊。那我媽是誰?”

    剛剛還在嚷嚷少給他降輩分,現在又坦然問我給我端骨灰盒的是誰,聰明了但也沒完全聰明。

    我用盡可能慈祥的語氣,但難聽的話語對他說:“傻兒子,去玩吧,少操心我的婚姻生活。”

    他明顯還想再嚷嚷,我直接把電話掛了。

    聽不到念叨,神清氣爽。

    我扯了扯被子,翻了身閉上眼睛,腦海里卻浮現了裴問青那雙失神含淚的眼。

    嚇得我又把眼睛睜開了。

    “壞了。”我又翻了個身,這個狀態不太妙啊。

    這種時候就需要一點音樂靜心,我打開手機,在音樂APP上搜索過后,開始播放大悲咒。

    開得最小聲,手機放在我耳邊。功效很強,我立馬入定,模模糊糊間竟然也睡了過去。

    83

    這大概是一場追悼會。

    我漂浮在半空之中,下方是為我布置的靈堂,遺像看不清臉,被一團血紅色的亂線切割遮擋,變成了無數碎片。

    顧寒聲一臉肅穆,眼眶卻是紅的。

    我試著控制自己降下去一點,還沒細細觀察他,身后就傳來刺耳響亮的哭聲。轉頭一看,果然是老祝家那幫親戚。

    本來以為他們會沖進靈堂大哭一場,卻沒想到他們身前還攔了一排人,都是些穿著黑色西裝身強力壯的保鏢。

    不知道是誰安排的,但我很滿意,還我了清凈。

    我飄到供桌上坐著,低頭看了眼供品,隨便拿了個蘋果拋著玩。

    反正他們看不見我。

    拋累了干脆拿來吃,反正是供給我的。

    一天一蘋果,醫生遠離我。雖然這個情形下有點像是地獄笑話。

    沒關系,我拿自己開玩笑又沒事。

    “你憑什么攔著我們,不讓我們吊唁?!他可是我們親侄子!”

    我啃了口蘋果,聽見老祝家那幫糟心親戚朝著一個男人怒吼。

    我只能看見他的背影,身材頎長,但看著很清瘦。

    認不出來是誰。

    那人也不是傻站著挨罵,我瞧著他手上好像抱了什么東西,環視一周,沒見我的骨灰盒,應該在他手上。

    我起了好奇心,還沒飄到他身邊。就聽見他開口,聲音嘶啞:“他是我的丈夫,你們一群狼心狗肺,不知道隔了多少親緣的長輩還想吊唁他?都給我滾出去,別臟了他的輪回地。”

    我什么時候結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這話嚇得我連蘋果都啃不下去。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什么時候有多了個法定配偶。

    顧寒聲走到那個男人旁邊,勸了男人一句:“為了這群畜生發火不值得,老祝也不會希望你哀毀過度。”

    “你罵誰是畜生?你又算是什么東西!”

    靈堂和菜市場似的,又開始吱哇亂叫,活像幾百只鴨子齊聲亂喊,顧寒聲露出嫌惡的神情,朝保鏢比了個手勢,把那群人全部趕了出去。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打什么主意。”那個男人再一次開口,字字泣血,“你們是怎么害死他的,有一個算一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

    徐愿行匆匆趕來,接過那個男人的擔子,把那群聒噪的鴨子趕了出去,顧寒聲扶著那個男人坐下,擔憂道:“你這肚子里還有一個,別動那么大氣。”

    我草!

    怎么還有個遺腹子!

    我敢保證我露出了最驚恐的表情,這個追悼會果然離譜,我在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個老婆還有個孩子,這孩子甚至還沒生下來。

    男人抱著我的骨灰盒,輕輕摩挲。蘋果核從我手里滾落,我飄到他身邊,便見兩滴淚落了下來。

    “他走的倒是干脆。”

    他苦笑兩聲對顧寒聲說。我的面部表情已經完全失控了,左飄右飄,就是看不見他的臉。

    真該死,我咬牙切齒換了個方向,那張臉跟我玩捉迷藏似的,死活看不到。

    我突然想起來顧寒聲和我說的那句話,他抱著我的骨灰盒,不準備改嫁了。

    心口仿佛破了個洞,冷風如箭穿心而過,留下經年不愈,血淋淋的傷疤。

    “他還那么年輕……”他幾乎是用氣聲說出這句話,顧寒聲低著頭沉默不語,而后像是意識到什么,又抬起了頭。

    那個男人終于肯抬起頭,我終于能看清他的臉。

    陰鷙蒼白,面上毫無血色,五官線條卻格外清楚。

    那是裴問青。

    84

    “我草!”

    我控制不住大喘氣,直接被嚇醒了。

    這么多年我見過不少恐怖的場景,但我敢保證這絕對是唯一嚇到我的場景。

    我這幾年心如死水,心率比顧寒聲去酒吧的頻率都穩定,再穩定估計要大徹大悟原地出家了。

    現在我能清清楚楚聽見我心臟狂跳的聲音,瘋狂躍動,像是要從胸腔里徹底跳出來尋找自由。

    腦子還是一片雪花屏,我完全不知道為什么會做這種亂七八糟的夢,感覺比小時候躲被窩玩手機我媽在床邊偷偷閃現,一抬頭就能看見她還要緊張刺激。

    還有點恐怖。

    我深吸兩口氣,總算把那股心慌意亂趕了出去。

    鼻腔內是濃郁的清香,我算是知道夢境的來源。

    不僅有我自己胡說八道腦子跑馬的原因,還有裴問青信息素的原因。

    身側的被子里隆起一大塊,我打開床頭燈,默默且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一條小縫。

    裴問青以一個安全感并不充足的姿勢蜷縮在我的床上,和我保持著一個微妙的距離,他稍微動一動就會翻下床,手卻握著我的睡衣下擺。

    他是什么時候鉆到我的被子里的。

    我大腦進入宕機狀態,又默默把被子蓋了回去。

    深吸一口氣后,我怕他悶死在里面,再一次掀開了被子。

    他的雙眼緊閉,面色潮紅,不是夢里的陰鷙慘白。海桐花的香氣漂浮包圍著我,他的信息素似乎能看見實質的形象。

    我生理課就沒認真聽過,因為篤定我這個狗脾氣會孤獨終老。

    終老都不一定,哪天橫死都是正常。

    但現在我突然想到了那些被我遺忘的生理知識。

    Omega的發情期解決方式因人而異。

    如果Omega身體好,臨時標記的效果能維持一周,再補上抑制劑,基本就沒問題了。

    但Omega如果身體不好,發情期簡直就是大混亂,臨時標記的效果維持時間不明,抑制劑都壓不住的程度。

    很顯然裴問青屬于第二種。

    我根本不知道他的身體是什么狀況,看他打抑制劑的熟練程度,平時應該都是用抑制劑直接解決。

    可這次抑制劑無用,他就像是忍耐多年,一朝爆發,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了。

    “裴問青,裴問青?”我低聲喊他名字,拍了拍他的肩膀。

    咬一口已經是我能幫他的最大尺度了,脖子以下不太合適。

    他發出一聲悶哼,攥緊我的睡衣下擺,而后像是感知到我的存在,緩緩挪動身體,移到了我的身邊。

    好可憐。

    我嘆了一口氣,拿出手機準備動用我的權利,把傳說中霸總小說里的經典角色醫生叫過來。

    凌晨三點我也管不著了。

    祝家的家庭醫生,勢必要守護我和裴問青的貞操。

    我把手機聯系列表翻了個遍,突然發現我壓根就沒有醫生的聯系方式。

    我的手機里一共就三個人的聯系方式,裴問青,顧寒聲,徐愿行。

    我倒吸一口冷氣,想到了裴問青的手機。

    還沒下床就被拽了回去。

    說好發情期Omega身嬌體軟的呢,裴問青力氣大過頭了吧!

    “祝敘喬……”他低聲喊出我的名字,我回過頭看他,問道:“你還好嗎?”

    他的手攀住我的手臂,挺起身子直接倒進我的懷里。

    “不好……”他貼著我的耳朵說,“你身上好涼……”

    把我當冰袋了啊。

    我嘗試掂量一下他,暗示自己能夠做到。

    臨時標記我是不敢再給他了,這玩意兒多來幾次和完全標記也沒區別,我怕他醒來會后悔。

    祝敘喬,你可以的。

    我在心里給自己打氣,緊接著將裴問青抱了起來。

    這副身體能活下去都算個奇跡。大概是裴問青這幾天的監督工作做的很到位,增長的那兩斤體重在這一刻爆發出史無前例的力量,支撐我抱起裴問青,往他的房間走。

    “一天熬夜不夠了,你起碼得讓我自由活動一周。”我咬牙道。

    把他抱回房間,我還在找他的手機,他又纏了上來。

    我終于意識到發情期的Omega有多纏人,以前看過的某些秀恩愛貼內容忽地從我的腦子里冒了出來。

    “手機……手機在哪?”我四處查看,終于在床頭柜下面看到了,伸手撿過來,在我的期待下——

    它是關機狀態。

    我現在特別想罵街,真的。

    “祝敘喬……”他低聲對我喃喃,“祝敘喬……”

    “在在在,沒跑。”我無奈回應他,替他把被汗濡濕的頭發撩開,“怎么了?”

    裴問青只是抱著我不說話。

    說他有理智,他又發著熱根本不松開我,說他沒理智,又能安然待在我懷里不鬧。

    我仔細觀察他這個狀態,再這樣下去遲早會脫水。我用貧瘠的生理知識思考了一下,決定給他倒水喝。

    好在他的床頭柜放了水,應該是他準備好的。

    我端過水杯放在他的唇下:“喝點水。”

    裴問青抓著我的手腕,根本沒聽清楚我在說什么話,只是低聲喃喃。

    我仔細聽了一會兒,沒聽出來到底是什么。

    “能乖乖聽話把水喝了嗎?”我掐住他的后頸,試圖讓他意識到不喝水的嚴重性。

    裴問青平時一副正直精英男的形象,怎么這會兒就這么黏糊。

    他忽地伸出手環住我的脖頸,我抬高手,把水杯放下,省得潑了一床水。

    海桐花的香氣在這個房間里徹底彌漫開來,我的呼吸一頓,詭異地接收到他的信息素。

    按理來講我已經不會受到信息素的影響,但現在我的身體很微妙地告訴我,我會受到影響。

    裴問青抬起頭,雙唇貼上了我的。

    他在親我。

    【作者有話說】

    祝敘喬真的很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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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   巧克力(2)

    ◎我想和你結婚。◎

    85

    裴問青的嘴唇很軟, 和他這個人不太像。

    這回輪到我變成石雕了。

    我坐在床上沒動,任由他陷在我的懷里,不得其法地親我。

    我沒和人接過吻, 經驗為零, 哪里懂得回吻他, 很顯然他也不會, 好幾次牙齒磕到我,只不過沒磕出血。

    如果磕出血,我還要緊張一下, 畢竟血里有信息素, 我怕他狀況更加嚴峻。

    他摟著我的腰, 按照平時我應該會笑,可現在的我仿佛沒了那根神經。

    “祝敘喬……”他嗓音沙啞地喊我的名字, 聽著還很委屈。

    我摸了摸他的頭發,發質還挺軟。

    回答他的時候我很無奈:“裴問青, 所以你喜歡誰不好,你喜歡我一個陽痿的, 現在不是很可憐嗎?”

    他對此沒什么反應,然而身體反應還是暴露了他的真實情況。高熱脫力,只是抓住我的力氣卻依舊很大。

    我低下頭去親吻他的腺體,光是輕輕擦過, 他都像是根本承受不了那般發顫, 我只能把他圈在懷里, 企圖用念經似的語氣安撫他。

    有時候覺得我的確挺莫名其妙的。

    坐懷不亂柳下惠, 絕不趁人之危, 也不會讓別人趁我之危。

    我無法判斷自己對裴問青的情感, 這些情感如果要一條一條進行分析, 顯然是一個大工程,需要我騰出時間來處理。

    唯一能確定的,我并不討厭裴問青。

    這點似乎就足夠了,畢竟中性情緒以外的反應對我而言也在特殊事件行列之中。

    裴問青吻上我的喉結,他的手沿著我的脊背上撫,下巴最后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便停下了動作。

    我知道他現在沒多少理智,但我依舊問他:“怎么了?”

    我在寂靜間聽見了他沉悶的抽泣。

    哭聲壓抑,帶著濃郁的懊悔。

    我抬起他的臉,看見了他在痛苦中沉浮的掙扎情態,他哽咽著,斷斷續續對我說:“祝敘喬,花掉了。”

    花掉了。

    86

    那是夢境里的生硬機械音,是我困于幻覺時聽見的悲鳴。

    不是嚎啕大哭,只剩壓抑沉悶的泣音,所有的哀痛被濃縮至最極致,流淚都成為一種禁忌。

    我不受控制地將他摟得更緊,渾渾噩噩的大腦卻像是猛地照進一束光,讓我得以清明一瞬。

    某些模糊的景象如狂風驟雨中的驚雷,霎時讓我心跳如鼓。

    裴問青頹喪地松開雙手,只剩模糊不清的囈語:“祝敘喬,對不起……對不起……”

    他像是要將我十年來的苦痛全部收納,獨自消化后用道歉的方式卸下我本不必承擔的劫難。

    “為什么道歉。”我問他,“你什么錯都沒有。”

    他只是固執地重復“花掉了”,仿佛這三個字成為他確鑿無疑的罪證,讓他以最狼狽的形象站在審判庭上接受審判。

    盡管無人認可這樁罪行。

    他不再言語,接二連三的熱潮折磨他,讓他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了。

    裴問青癱軟在我懷里,靠著我的胸口,手指哆嗦著解開我的睡衣紐扣。

    然而指尖次次從紐扣上滑過,像是在刻意折磨他。

    我嘆了口氣,抓住他的手,解開了那些扣子:“按你的解法這周都解不了。”

    他的手在我胸口的貫穿傷疤上滑過,我以為都過了這么久應該沒有什么感覺,但還是很癢。

    “裴問青,你自便吧。”很難想象我在這個時候還能講出爛話,然而這句話對他而言是一種許可,他的動作忽然變得急切。

    我抓著他的手腕,掌心貼上左胸口,皮囊之下,那顆心臟依舊在躍動。

    “我把花撿起來了。”我對他說。

    我還活著。

    87

    我關上了燈,環境徹底暗下來,海桐花的香氣在蒸騰間愈發濃郁,我靠在床頭,視野朦朧模糊,裴問青的身影罩了層霧,只能望見他生疏的動作,與仰起頭時的脖頸線條。

    在濃郁的香氣間,我聞到了裴問青口中的雨后群山,霧靄籠罩的味道。

    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那是我的信息素。

    生平第一次,我聞到了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清淺到近乎于無的味道沉靜地包裹住了海桐花,兩股不同的香氣在耳鬢廝磨間纏繞相融,化作某種更加溫和清冷的氣息。

    我似乎能聽見雨落的聲音,淅淅瀝瀝,順著枝葉滾落,在草葉間驚起震耳欲聾的轟鳴。久曠打蔫的花瓣迎來期待已久的一場雨,在山嵐中緩慢綻放。

    雨聲逐漸變大,虛幻與真實的交界線被細密的雨徹底模糊。咬痕下的血珠融進雨珠中,給養了那朵顫動的海桐花。

    夜間的長京,落雨了。

    88

    我對睡眠的需求并不多,只睡了兩三個小時就睜開了眼。

    醒來時房間還是暗的,窗外連綿雨聲并未停,一夜的雨持續到了現在。

    裴問青睡的很沉,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他身上圍繞著溫和淡然的氣味,仿佛仍舊籠罩在濃霧之中。

    全是我的信息素味道。

    我抓了把頭發,頭痛欲裂。

    那些朦朧模糊的記憶碎片在我腦中翻江倒海,拼湊成利刃,將我攪得體無完膚。

    十八歲的祝敘喬與十八歲的裴問青冒雨跑過操場,沖進教學樓的身影逐漸清晰,我在那兩張尚有青澀的面容中窺見了仍舊昂揚向上的靈魂。

    二十八歲的祝敘喬對此只余歆羨。

    我套上睡衣,沒由來的很想抽煙。

    只不過煙酒這兩樣東西我很早就戒了,現在也不過有個并不打算實現的想法而已。

    我走神地盯著裴問青的臉,直到他用沙啞的嗓音發出悶哼,我才意識到他醒了。

    他安靜地注視我,什么話都沒說。

    “早上好。”我和他打招呼。

    尷尬的氣氛在我和他之間蔓延,連信息素涵蓋的意思都發生了變化,柔軟的花香與雨霧緊繃成一條洶涌尖銳的河流,橫亙在我和他中央。

    我們的心臟在深夜間交融,聆聽彼此好好生活的證據,然而在白日降臨的時刻,靈魂仍舊分居二地。

    大概能叫做最熟悉的陌生人。

    “早上好。”裴問青遲疑地開口。

    那雙深黑的眼瞳不復往日的冷靜自持,他在猶豫中斟酌地開口:“如果你……后悔的話,我會去洗掉標記,避孕的話我也——”

    “你要讓我當祝世美?”

    我扯了扯被子,好好蓋住他,晨間降溫,房間內有絲絲涼意,他方才動作間大半肩膀都露在外面,我怕他感冒。

    他感冒,我照顧人的技能可是稀巴爛。

    把他包裹得嚴嚴實實我才繼續開口說:“裴問青,我在你眼里到底有多窩囊啊。”

    窩囊到讓他覺得我不敢對任何人負責,不敢承擔任何責任。和岑舒與他的情人們口中的形象逐一對應契合。

    二十八歲的祝敘喬是一個廢物。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立馬開口反駁我,言語間抓住了我的衣袖,“我從來沒有一刻那么想過你。”

    我又想到了那個夢境,他端著骨灰盒,清瘦蒼白的臉望著我的遺像。

    還有那個遺腹子。

    這個夢境像是某種陰沉冷色的暗示,我皺了皺眉,試圖將它從腦海中剝離。

    他大概是看見了我緊皺的眉頭,不再開口,落寞地低下了頭。

    我的頭還是很痛,過往的記憶反復拉扯神經,卻不給我個痛快,偏要糾纏不休,放出一點線索,又將大部分的重點模糊刪除,給我拼接過后的虛假記憶。

    額角一跳一跳地疼,幾乎到了我難以忍受的程度。

    裴問青抓住我的手臂,慌亂道:“祝敘喬你怎么了?”

    “沒事,讓我緩緩。”

    我的后背瞬時冒出冷汗,連裴問青的聲音都聽不清了,整個人如同沉進深海,周遭一片死寂,全身的肌肉都不受控,我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權。

    眼前是一片血紅,滔天火光和內臟斷肢攪成一團濃厚的血泥,從公路的起始蔓延至盡頭。

    鼻腔里的血腥味被淺淡的香氣慢慢舔舐卷走,海桐花的氣息穿透深海,慢悠悠包住我,帶著我脫離深海。

    “嗬……嗬……”我的眼前炸開白光,所有的聲音盡數歸位,雨聲重新飄入我耳中,我大口呼吸,直到理智重新歸位。

    裴問青抱著我,慢慢放出信息素安撫我,手掌撫過我的發絲,話語溫柔:“沒事了,沒事了……”

    我這才發現我的手指扭曲成可怖的模樣,動彈不得。

    裴問青伸出他的手包住我的,慢慢揉捏放松。

    我生硬地屈了屈手指,關節僵硬,肌肉也扭曲彈跳。

    “等一會兒就好,先放松。”裴問青的手干燥溫暖,我的手卻是冰冷的。

    “嗒。”液體落在被面上的聲音格外響亮,我和他不約而同垂眼看向那抹痕跡,暗紅色。

    裴問青松開我的手,急切地抬起下巴:“別動!”

    聲音格外嚴厲,我的腦子里被各種亂七八糟的記憶充斥,只剩一團漿糊,聞言不敢妄動,尷尬地半抬下巴坐在原地。

    他的手指按壓在我的兩側鼻翼,深黑的眼瞳似是不忍,慢慢移開了視線。

    尖銳的疼痛終于平復,我的語言功能也重新歸位,我含糊地問他:“你暈血嗎?”

    裴問青的眉頭跳了跳,我默默比劃了一個給嘴巴拉拉鏈的動作。

    只是動作不甚熟練,手和帕金森患者一般抖動,根本控制不了。

    他現在臨近爆發邊緣,我不惹他不開心了。

    裴問青那只空的手抓住我不太安分的手,無奈嘆口氣,轉過頭看向我。

    我們就這樣沉默地對視,各自無言。

    方才那場爭吵似乎都不能算是吵架。我和他之間總是有那么多的阻礙,質問辯解時,總會被攔下,那些問題便如同寂靜的群山,無言立于雨霧之中。

    只有在下一次陰云密布的時間里,才會露出嶙峋刺骨的本貌,將脆弱的皮囊扎得鮮血淋漓。

    有些話語不是說出口就能解決,我在長久的孤寂中緩慢地明白這一點。

    難言的問題總是最傷人。

    “好了。”他對我說,又伸手取來床頭柜的濕巾,替我擦拭鼻下的血痕。

    許是天氣干燥,又或者是信息素刺激,亦或是神經壓迫,但我已經沒精神去想這些,一氣呵成的思路被打斷,只能等待第二次合適的時機開口。

    裴問青沉悶,總是將所有的話藏在心底,我又何嘗不是。

    替他掖好被子后,我下床,在他茫然的神情里對他說:“等著。”

    這個房間里并沒有多少他的衣物。他似乎只是來暫住,監督我的身體狀況,一旦恢復健康,就能提起行李箱直接走人,從此成為我人生里印象最深刻的過客。

    他表達愛意的方式都顯得格外沉重隱秘,生怕我會從細枝末節里發現。

    “下雨,降溫了,多穿點。”我將衣柜里的襯衫取下來遞給他,他怔愣在原地,沒有要接的意思。半晌后,他似乎才意識到自己與我坦誠相待一晚的事實,現下依舊是昨夜的窘境。

    “多謝。”他的指尖瑟縮,接過我手里的襯衫。我安靜觀察他,直到他坦然套上了襯衫。

    多古怪的關系。

    他后頸的咬痕鮮明,我在他穿衣的動作中,齒根卻驀地開始發癢。

    “我去煮點粥。”把話撂下后,我落荒而逃。

    Omega發情期只能吃得下流食,冰箱里的食材并不多,翻出來一袋肉沫和青菜豌豆,我也沒想著做花里胡哨的東西,最后還是做了肉沫蔬菜粥。

    裴問青下樓時,粥正好出鍋,我盛了兩碗出來,放在餐桌上。

    “先吃飯。”我將勺子遞給他。

    他點點頭落座,大概是在房間里整理好了心態,道謝的語氣總算沒有那么生硬尷尬。

    Omega的發情期基本維持在一周左右,有已標記alpha的陪伴,時間會縮短在三到四天。

    我不清楚裴問青是什么想法,但看他的身體狀況,接下來幾天的陪伴是板上釘釘的事。

    “我把公司的事情安排好了。”裴問青安靜喝完粥后,放下勺子對我說,“祝敘喬,麻煩你了。”

    他那木頭腦袋總算拐過彎,知曉早上那番話于他自己,于我都算得上難聽羞辱,我應了他一句,認可地點了點頭:“想清楚了?”

    “不讓我當祝世美了?”

    他被我一句話哽住,嘴角扯開一抹笑:“我之后,不會那么說了。”

    “你還想講第二次啊?”我倚著餐桌,抱臂看向他,裴問青的喉結動了動,最后起身收攏碗勺:“我去洗碗。”

    我抓住他的手腕,讓他放下東西:“放著我收拾,你回去休息。”

    多虧他信息素刺激,我現在也能想起來一點方女士和我說的雞零狗碎的東西。

    她從我十五歲開始就憂心我的婚姻大事,每回飯點的餐桌上,都要和我爸憂心忡忡,生怕我這個混賬小子砸手里。

    老祝倒是無所謂,他的自戀投射到我的身上,成為對我最深厚的信任,認為我必定在長京市最想結婚alpha排行榜上獨占鰲頭。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天下大部分父母的通病,總而言之我媽是這個樣子,在吃飯的時候冷不丁冒出一句你這樣以后能結成婚嗎?

    我依稀記得十五歲的祝敘喬是個中二少年,結婚這種東西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必要。

    方女士在這個時候,通常會用看傻狗一樣的眼神看著她幼稚的傻兒子。

    不知道她是否有先見之明,亦或是當年為我鋪路之時發現的隱患。

    她大概只是希望有一根能牽住我的風箏線而已。

    傻狗一樣的孩子最終會離開家庭,踏上屬于他自己的征途,只是當他回頭的時候,就能發現一根長線系在他的腰間,將他與遙遠的家相連。

    他在這個世界上依舊有可供溯回的錨點。

    現在那根線斷了。

    裴問青迫于無奈放下碗勺,卻又用眼神細細描摹我的臉:“你身體還好嗎?”

    那時只不過是一點小狀況,我發病嚴重的時候,他可從來沒有見到過。

    “沒事,小毛病而已。”我對他說,又想著轉移話題:“你覺不覺得對我問這種話很像挑釁。”

    我以為他會傻愣一會兒,沒想到能立馬反應過來我話里的暗示。他輕咳一聲,反將我一軍:“……你很好。”

    這回到我沉默了。

    裴問青果然是悶騷吧。

    我被他激起一點勝負欲,思來想去終于找到能反駁他的話:“我也沒好到哪里去吧?畢竟昨晚你是在吃自助——”

    他捂住了我的嘴,我垂眸看他,舉雙手示意投降。

    “現在在白天。”他用這個做借口,讓我閉嘴。

    維護一下他那顆內斂傳統的心好了。

    “行,我不說了。”

    我用眼神暗示他,可能在他那兒我的信譽還挺不錯,他放下捂住我嘴巴的手。

    “雖然這么說很冒昧,”我和他對視,“但說出口表明還是很有必要。”

    裴問青疑惑地看著我,不知道我在賣什么關子。

    “因為你隱藏了自己的第二性別,所以我會覺得說這種話會很冒犯你。”我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說話前打預警,嘴欠才是我的風格。

    裴問青愈發困惑地看著我,他沒有心急,只是向我許諾:“不會冒犯。”

    “你……”我有些忐忑,那些動詞在心里轉了千百回,始終覺得不妥當。

    情商真就在這一刻達到巔峰,但說出口后,還是只有那一句簡單生澀的話語。

    “你會希望我用婚姻的方式承擔責任嗎?”我看著他的眼睛,問道。

    我和他像是趕鴨子上架,互相交付彼此生命中的首次,求婚也是如此。

    盡管這種問法一點也不像是求婚。

    裴問青笑了笑,低聲道:“祝敘喬,你好傻。”

    在我開口反駁前,他率先開口繼續說:“這次的責任主要在我,但你把造成問題的所有原因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我那個……狀況,不代表完全沒有思考能力。”他接著道,“你有很多機會不管我,畢竟我只是你一個普通的追求者而已,你沒必要對一個普通的追求者負責,臨時標記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所以說你心軟你還不信。”裴問青嘆了口氣,對我說道。

    “成年AO間的事情,一定要分個對錯嗎?不是所有事情都是非黑即白。”我平靜回望他。

    裴問青抬手替我扣好睡衣扣子,又撫平了衣領:“也不是分個對錯。”

    他抬眼凝視我,我卻在這個時候發現他的鼻翼上有一枚痣,很淡,并不顯眼。

    “現在回到那個問題。”裴問青妥帖做好一切后,才回答那個問題:“我不希望。”

    意料之中的答案,他向來如此。

    “但是我很想。”裴問青對我說,我尚未明白這兩個答案的不同之處,卻在這一刻奇跡般明白了他尚未說完的話語。

    我想和你結婚。

    這是他的答案。

    【作者有話說】

    壞了,變成先婚后愛副本了。

    *喜大普奔!祝敘喬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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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蟲草山藥牛髓湯(1)

    ◎“要是和你吵架你會擰我耳朵嗎?”◎

    89

    “只是我的第二性別更正需要一段時間, 暫時領不了證。”裴問青不太自然道,我能看出他其實對直白表達自己訴求很不熟練,我只好點點頭回答他:“不著急。”

    希望與想, 這是兩個不同的動詞, 前者代表責任, 后者代表愛。

    我不知道我和裴問青之間, 這兩者是否能交織相談,我很難從這顆躍動平靜的心找出我愛裴問青的證據。

    這件事甚至沒有辦法證明。

    在萬千思緒中,我找到了一個對目前的我而言, 勉強算作合理的答案。

    與裴問青有親密接觸過后, 我對他負責是很正常的行為。

    這幾年因為間歇性頭痛, 我已經很少動腦,非必要我都當這顆腦子不存在, 反正我和蘑菇也沒區別,今天已經算是超額思考了。

    裴問青站在一旁拿著水杯喝水, 他喝得不急,但量很大, 足可見昨晚已經近乎脫水。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Omega水會多到那種程度,床鋪直接濕了大半。

    后半夜我把昏睡過去的裴問青放到另一邊,鋪了層干燥的毯子,才能有地兒睡。

    “還要準備什么嗎?”我拿著手機朝他晃晃, “是不是要備好吃喝?”

    裴問青放下水杯, 面色很平靜, 沒有半點窘迫意味:“我已經叫人送過來了。”

    我有時候真的很不能理解他害羞的點在哪里。

    時有時無, 和我的情商一樣神秘。

    裴問青的助理將東西送到之后就離開了, 大門關上的那一刻, 熱潮再一次降臨, 裴問青燒得神志不清。

    我看了下二樓房間和客廳的距離,躬身問他:“能在客廳嗎?”

    遲早在家里裝電梯。

    不過也不排除我的一些惡趣味,畢竟青天白日,光線明亮,我很想看裴問青臉紅。

    無論是面頰還是脖頸、鎖骨,薄紅蔓延應該會很好看。

    打橫抱他走到沙發前的力氣還是有的,我還沒把他放在沙發上,他便纏著我不放,只能先親吻他的腺體讓他安分一會兒。

    我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心想保持身體健康這件事的確要盡早提上日程。

    夜晚與白日相移,主導權的擁有也發生更迭,我也不管裴問青聽不聽得見,隨口道:“你一次我一次,很公平。”

    窗外是晴日,沒有落雨,裴問青的手臂擋著臉,避開刺目的光線,我替他拂開被汗濡濕的劉海,手指穿過他的發間,海桐花的香氣充盈在我們身側,我在他不安顫抖的時刻,伸手摟住了他。

    90

    我起身給裴問青倒了杯水,剛一接觸水源他就急切地喝下,我拍著他的后背,用低緩的聲音勸他:“慢點,沒人和你搶。”

    他喝完水后就睡了過去,我扣好睡衣扣子,看了眼狼藉一片的沙發,給他換了個位置,蓋著薄毯睡,這才坐在他旁邊,回顧寒聲那些亂七八糟的屁話。

    【顧寒聲:小喬小喬,還活著嗎?】

    【顧寒聲:不是吧老祝你別嚇我,你人呢?!】

    【顧寒聲:老祝我現在在去你家的路上,你等我啊!】

    【祝敘喬:你還是掉頭走吧。】

    手機突然吱哇亂叫,我火速掛斷電話,嚇得看了眼裴問青,睡著的,沒醒。

    【祝敘喬:我社恐,有什么話線上聯系得了,別打電話。】

    【顧寒聲:你摸摸良心,你說這話良心痛嗎?】

    【祝敘喬:沒良心,不痛。有事說事,我還有事。】

    【顧寒聲:?你有什么事情?】

    我思考了一會兒,把和裴問青的談話全部總結一番后,給他回了消息:【我要結婚。】

    【顧寒聲:???!!!】

    顧寒聲這狗東西給我發了七條幾十秒的語音,我連轉文字都懶得看,直接回他再見,就關了手機。

    裴問青這次只睡了兩個小時就醒了,醒來的時候人還在發懵狀態。

    電影正好播放到結尾,我摘下耳機:“醒了?”

    他的手掌撐著沙發坐起身,薄毯從他肩頭滑落,我眼皮跳了跳,替他把薄毯往上扯了扯,披好。

    “我……睡了多久?”他捂著額角問道,我回他:“兩個多小時,還需要繼續睡嗎?”

    他緩慢搖了搖頭,我知道他這個時候需要很大精力恢復到平日雷厲風行的狀態,因此沒和他多說話,只是安靜觀察他。

    過了幾分鐘后,他才完全脫離那種狀態,臉色也幾經變換,青紅交錯,很精彩。

    這種時候一般就適合逗他,很有意思。

    “我是不是……”他遲疑地開口,視線落在那滿是狼藉的沙發時,臉色更紅了。

    我對回答他的問題躍躍欲試:“就是你想的那樣,不過沒關系,失……”

    他的眼神乍然變得緊張,我沖他眨眨眼,把后面跟著的那個字咽了回去,順手薅了一把他的腦袋:“得了,這么緊張做什么,人之常情,又不是不能理解。”

    只不過這沙發算是徹底廢了。

    “沙發算是徹底報廢,裴總,抽空去重新挑一張吧,就當新婚禮物了。”

    我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全身骨骼咔啦響,又在提醒我是一個蒼白病弱的中年大叔。

    裴問青臉色還是那副精彩模樣,但估計已經把自己調理好了,開口和我說話時很認真:“好,你有什么要求嗎?”

    “你喜歡就行。”我將采購大權交給他,“不過買不買也說不準,指不定哪天我就不想住這兒了。”

    他朝我笑了笑:“好,明白了。”

    明白什么我也不清楚,他開心就行。

    我決定從現在開始學習老祝的婚姻智慧,裴問青應該不至于和我吵架后就只給我吃不喜歡的飯菜吧?

    老祝和方女士是對婚姻幸福美滿的愛侶,我對婚姻的理解與思考全都來自于他們。他倆恩愛的時刻實在太多,我懶得記,反倒幾次拌嘴吵架我記得格外清楚。

    方女士不太喜歡家里人太多,因此只雇了個保姆。有回看顧我的保姆阿姨家里有事兒回家,方女士自己又有事要出門,老祝家那幫雞零狗碎的親戚狗都不信,于是照顧我的任務落在了老祝身上。

    等她結束事情回家,打開家門就見我這個倒霉孩子滿身泥巴,老祝舉著我把我當玩具四處開飛機,家里和打過仗似的,氣的當場扭住了老祝耳朵。

    那天溫溫柔柔的方女士和老祝大吵一架。

    老祝單方面被訓斥,在方女士的斥責下帶著我委屈進浴室,洗干凈了才出來,還承包了一個星期的洗碗工程,方女士監工,保姆阿姨在一旁很局促緊張,我猜她是擔心老祝砸了碗。

    那天餐桌上的菜全是老祝不喜歡的,他吃的很痛苦,最后方女士頂著他可憐巴巴的目光,翻出來一小罐肉松,讓他肉松拌飯隨便糊弄吃了。

    我在旁邊嘲笑他,笑得很大聲,后來樂極生悲,正逢換牙期,笑他的時候沒看路,往茶幾上磕掉了一顆牙。

    老祝開懷大笑,被方女士跳起來打了腦袋沉默閉嘴,但我知道他已經憋笑到扭曲的程度了。

    方女士抱著我哄,那天晚上我和她一起睡,老祝后半夜抱著毯子跑我房間,鐵塔一樣的壯漢擠在我那張倒霉的小床上。

    早上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地上,他倆在床上,方女士在老祝懷里,睡得很沉。

    很顯然罪魁禍首是老祝,他把我一屁股擠下床了。

    這些吵鬧拌嘴的日常在我腦子里記得清楚,大多都是片段不連貫的,偶爾想想都會覺得高興。

    我也從老祝那兒學到不少。

    總而言之太太高興家庭和睦,不知道裴問青樂不樂意當祝太太,他不樂意我當裴太太也行。

    最方便的還是都別用這個稱呼,他當他的裴先生,我當我的祝先生,一張結婚證連著我們倆,這就足夠了。

    反正關起門來過日子,是我和他,又不是別人。

    我坐在沙發上東想西想,絲毫不覺得和裴問青過日子這件事有什么問題。

    他就坐在一旁窸窸窣窣,我猜在穿衣服。

    “裴問青,結婚了你會不讓我吃飯嗎?”我轉過頭看他,他正低頭給自己扣扣子,聞言睜大了眼睛:“你想逃避吃飯?”

    我忘了他不可能不讓我吃飯,我少吃一粒米他都要管我。每天的飯菜跟扣好量似的,營養半點不缺,而且剛好到我能全部吃完不剩的程度。

    天塌了我都得在他的監督下早睡早起。

    “那你如果和我吵架會擰我耳朵嗎?”

    我又問他,裴問青看著我的眼神特別古怪,我老是從他的眼神里看出慈祥和藹。

    “我不會和你吵架的。”這話的另一層意思是,他也不會擰我耳朵。

    那我比老祝強。我自覺贏過了他,決定下次去看他的時候和他炫耀。

    裴問青只覺得有些好笑:“你為什么會覺得我和你吵架一定會擰你耳朵?”

    這沒什么不好說的:“我爸惹我媽生氣,我媽就擰他耳朵。”

    方女士和老祝身高差又大,老祝每回都要彎腰給她擰,還要配合吃痛哀嚎。

    我一直覺得他是憑不要臉才得到方女士垂青的。

    裴問青愣了愣,笑容看著有些苦澀:“老祝總和方阿姨感情很好。”

    他這么一說,我才想起來他的家庭關系全稱不上和諧,我說這些不知道會不會扎到他,只能說點話找補:“沒事,以后就是你爸媽。”

    結了婚可不就是爸媽了,老祝和方女士應該會很開心,我結婚了誒!

    裴問青勉強朝我笑了笑,他精神不太好,發情期到底吃體力,我們倆就坐在沙發上,安安靜靜的。

    肩上沉了沉,我偏過頭,裴問青小心翼翼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思索一瞬,抬手把他腦袋扎扎實實摁在我肩膀上。

    “想靠就靠嘛,我又不是小氣的人。”

    他頭發還挺好摸的,趁機再摸一把。

    裴問青枕著我的肩,喊了聲我的名字。

    “怎么了?”我問他,他默了默,才對我繼續說:“我沒想過你會和我結婚。”

    “現在你可以想了,還成功了。”我懶散回答他。

    我有時候覺得裴問青是個很好滿足的人,他給我的感覺就是平靜穩重。在商場上的咄咄逼人雷厲風行,他從來不會用在我的身上。

    岑舒這個人對想要的東西勢在必得,很擅長利用他能用的一切達成他想要的結果,要挾哭訴撒嬌賣癡裝可憐,只要能成功,他向來無所不用其極。

    我對他的這些手段花招不感冒,畢竟當戲看的確很精彩,但面對裴問青,我竟然會期待他將這些手段用在我身上。

    他在醒來的那一刻至少應該直接用標記裝無辜要挾我,不管怎么說這樣我人就跑不了,他再哭一哭,再借著Omega的身份,發情期完全標記中標率百分百,用那個可能存在的孩子當籌碼,我說不準直接搖白旗服軟。

    但我也清楚他不是這個性格的人。

    他對坦然表露自己的目標喜好很生疏,很不習慣,甚至樂于隱瞞。

    我在心底嘆了口氣,覺得我真的很莫名其妙,我還要教裴問青怎么“追”我。

    十八歲的祝敘喬不知道會不會敲我腦殼一下,自由如風的男A找個家管住他,有點傻。

    但他那會兒有家,二十八歲的祝敘喬只有個棺材樣的房子,又沒家,找個家似乎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扶正裴問青,認真問他:“發情期完全標記百分百,會有孩子嗎?”

    兩次都成結了。

    他很懵,有些猶豫道:“我不知道我的身體……”

    裴問青像是終于想起這件事,臉色有點難看:“我有信息素類藥物史,我不知道這些對我的身體會有什么影響。”

    我幾乎是立刻明白他話里的意思。裴家當年爭權奪利極其兇狠,老裴總只要alpha做繼承人的想法所有人都清楚。裴問青隱瞞Omega身份,偽裝成alpha拿到裴家的繼承權,必定服用了相應的藥物,禁藥估計都在其中。

    他隱瞞了二十幾年,那些藥物估計都成為他血液的一部分,沉積在他的身體里。

    我皺了皺眉,握住他的手:“你高考信息素紊亂進醫院,是不是因為服用這些藥?”

    他詫異地看著我:“你怎么——李老師和你說的?”

    反應還挺快。

    “發情期結束做個體檢吧。”我對他說,“瑜晟有私立醫院,我雖然天天在家擺爛,管人還是管的住的,不用怕信息泄露。”

    有異心四處倒的早就給我踢干凈了。

    裴家的產業也有涉足醫療,但我總覺得他家還有那些雜碎在,只想把裴問青扒拉到自己的地盤來。

    大概是看出我緊張,裴問青低笑道:“我就算當著他們的面去體檢,把報告單砸他們臉上,他們也不敢有半句話,不用那么緊張。”

    哦,差點忘了他是裴總。

    從那個養蠱場出來最毒的那個人。

    91

    直到第四天,裴問青的發情期才算勉強到了尾聲,我們之間的相處也沒有前三天那么急切,他有余裕慢慢享受,我也有心情慢慢來。

    有時候覺得我在aftercare上簡直無師自通,這點能夠得到裴問青的證實。

    “我要去見你Omega父親嗎?”我問他。

    裴問青的臉色有點冷,他搖了搖頭:“不用。”

    看來和裴問青關系不好。

    這也正好,無論是公婆還是岳父岳母,都不用相處,很幸福。

    他的后頸頂著我的牙印,正彎腰把床單被套全部拆下來丟進洗衣簍。

    我上前一步幫他一把,被他攔下了:“你可以去做點別的,這里交給我就行。”

    他臉色很鎮定,我晃了晃手里的棒棒糖:“你不用害羞的,我全都看過了。”

    順帶朝他露出一個笑容。

    他最狼狽最驚慌失措的時候我都看過了,他覺得最丟臉的時刻我也在,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害羞的。

    大家都坦率一點,多好。

    裴問青:“……”

    他低下頭扶著額:“你能讓我在你面前保留一點形象嗎?”

    “我在你面前也沒有過形象啊。”

    十八歲的祝敘喬暫且不論,二十八歲的祝敘喬在二十八歲的裴問青面前可沒有形象可言,就一個蒼白瘦弱的摳腳大叔。

    我轉念一想,我跟狗一樣的時候沒給他看過,算是我贏了。

    那段時間的記憶也是這兩天勉強想起來一點的,我其實很希望徹底忘干凈,主要真的是太丟臉了,但忘干凈,我也就不是祝敘喬了。

    為了我還是我,那還是留著吧。

    裴問青似乎對我這番話有很大意見,但他忍了回去,同意我和他一起收拾。

    一個人當甩手掌柜,一個人干活,這哪里是婚姻。

    一起做事才有那種氛圍感。

    我說不上來那種氛圍感是什么,但我現在心情還算不錯,顧寒聲來我都不會說他是傻狗。

    把家里勉強收拾干凈快晚上了,客廳那張沙發只能叫人來抬走,抬走前裴問青強行找布擦了個遍,很顯然不想讓人知道上面發生過什么事情。

    “還是得雇人。”我躺在地上,被裴問青一把拉了起來:“地上涼,你身體不好,別感冒了。”

    他發情期過后跟沒事人一樣,健步如飛,我為此很震驚。

    那些秀恩愛帖子也不見得都是真的,裴問青就是例外。

    不過有點確實是一樣的,裴問青會黏著我不放。

    這點也是人之常情,AO伴侶就是這樣。

    做飯是不可能做的,裴問青叫助理送了晚餐,對方來的時候裴問青正在洗澡,是我去拿的東西,他看到我的時候,我敢肯定他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和震撼。

    最后懷著幻想破碎的茫然臉色離開了。

    裴問青把頭發吹干才下樓,見他下來我對他說:“你助理的世界觀好像發生了大地震。”

    “我和你結婚他還有得震驚。”裴問青沒什么反應,把晚餐端出來,我眼睜睜看著他把補湯放在我面前,自己看都沒看一眼。

    “等會兒,這個不是你的嗎?”我疑惑地看著他,裴問青有些驚訝:“給你的,你身體虧空太多,吃藥總歸傷身,藥膳要好些。”

    我第一次覺得自己陽痿男的名號傳的太廣。

    裴問青不見得有別的意思,畢竟我風吹就倒的體質他深有體會,上回裴家那個醫生來檢查,估計見我這身體爛成這樣還沒死都覺得是奇跡。

    他讓我養身體這件事沒什么好質疑的,他是真心實意關心我。

    對,是關心我。

    我屈辱地站起身,拿了個碗,給他倒了一碗,假惺惺對他說:“虛不受補,你這幾天也辛苦了,喝吧。”

    裴問青低頭看看那碗湯,又抬頭看看我,用拙劣的演技表達他的受寵若驚:“謝謝你!”

    我也謝謝你。

    【作者有話說】

    長京市知名木頭祝敘喬,一邊給自己拆窗戶紙一邊給自己糊窗戶紙,永動機。

    裴問青:……

    裴問青好想直接把窗戶拆了破門而入

    *正文不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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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   蟲草山藥牛髓湯(2)

    ◎“祝敘喬你真的很會說情話。”◎

    92

    裴問青結束發情期后, 就回公司上班,他準備出門時,我還在試圖把早餐塞進嘴里。

    他是在等我把早飯吃完后才正式出門, 我把空碗給他看了一眼, 他點點頭, 對我比了個大拇指。

    哄小孩似的。

    我把碗洗干凈后, 走到客廳中央,環視四周,打量這間房子。它有點像是被繁盛枝葉蔭庇的樹根, 而我是樹根下長著的蘑菇。

    它的布局更是和棺材沒區別, 很像墓碑。

    但我很喜歡, 畢竟很契合我的身份。只是現在再看看,冥冥之中有我要離開它的感覺。

    我獨自傷春悲秋了一會兒, 情緒剛醞釀好起了個頭,門鈴就哐當哐當響, 還要配合震天的砸門聲,這種愚蠢的做法只有顧寒聲這個傻狗干的出來。

    他很急躁, 我站在原地耐心聽了一會兒,才慢悠悠晃到門口。果然是他,然而他壓根沒搭理我,熟門熟路沖進廚房, 猛灌了一大杯水, 才緩過來和我搭話:“差點渴死。”

    “你干嘛了?”我靠著門, 驚奇地看他。

    顧寒聲擺擺手, 意思是不重要的事兒, 他放下杯子, 湊近我深吸一口氣后爆了句粗口, 緊接著用難以言喻的表情看我:“老祝,你身上Omega的味道好膩乎,你不會這幾天都和發情期的Omega待一塊吧?”

    我只是假笑應了一聲,他的臉上緩緩浮現出震驚驚嘆出乎意料等復雜神情,緊接著用下流的眼神難以置信地看向我的大腿內側根部交界處,恥骨聯合前下方。

    我面無表情給了他一個重重的鑿栗:“眼睛不要捐給有需要的人。”

    “嘶——”顧寒聲倒吸一口冷氣,問我:“你是自愿的還是被脅迫的?”

    “自愿的。”我不爽地看著他,顧寒聲腦子也沒傻到那個程度,立馬反應過來:“那個Omega到底有什么過人之處,竟然讓你奉獻自我甚至步入婚姻殿堂?”

    他擠擠我的肩膀,朝我眨眨眼,滿臉八卦。我嘴角扯起一點弧度:“我會請你當伴娘的。”

    這么想當伴娘我就大方讓他當。

    “伴娘服要紫色的。”他舉了舉手,我朝他比了個中指:“你也就適合當陪嫁狗,陪嫁小子都撈不著。”

    顧寒聲和我做了二十幾年的好友,腦回路自然不一般,他掐著嗓子對我道:“少爺,奴婢是真心伺候您啊,那O少爺家龍潭虎穴,少爺你身子弱,不好生養,萬一被休做了下堂夫可怎么辦啊!”

    我呵呵一笑,踹了他一腳,他立馬柔弱無骨倒地,矯揉造作嚶嚶哭泣。

    還沒哭完又換了戲本子:“老爺可不能有了新人忘舊人啊!”

    “你覺不覺得自己很荒謬。”我無語地看著他,“起來,不玩了。”

    顧寒聲拍拍屁股麻溜從地上起來,收斂那一身的浮頭滑腦,拍了拍我的肩:“雖然覺得你有時候可能連自己的感覺都不明白,但總歸是件好事。”

    “我以為你會覺得我是踏入了婚姻的墳墓。”

    他低笑一聲,從煙盒里磕出一支煙,并沒有點燃:“那是對別人,對你又不一樣。”

    “老祝,我有時候是真的害怕你突然死了。”

    顧寒聲聲音低緩,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他甚少會表露輕浮下的沉穩與真心,往往都是調笑糊弄。顧寒卿與他關系好歸好,但總歸也會對一個成器的弟弟忌憚。顧寒聲不愿讓顧寒卿和顧叔秦姨難做,索性就坐實了浪蕩子的身份。

    一個沒什么威脅的弟弟總比一個成器向上的要來的好對待。

    “這不是還沒死嗎?”我隨口道。

    顧寒聲搖搖頭,沒有多說,反倒聊起了以前。他這幾年已經很少和我提以前的事,今天大概是聽說我要結婚,便覺得總歸能提一點。

    “你剛出院那段時間,我看你站窗邊站久點都會嚇死,生怕你一個想不開一跳解千愁。”他將手里的香煙對折,比劃了一下當時的情景。

    “我只是在看風景。”我想不起來我有沒有站過窗邊了,自殺這種念頭我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顧寒聲在污蔑我。

    顧寒聲瞥了我一眼,又說起他想想就會倒吸一口冷氣的事情:“那火災怎么算?你那個時候也住的偏,沒多遠就是塊墓地,壓根沒什么人,要不是有好心人經過報警,你得燒死在里面。”

    “這我哪里知道。”這件事我是真的很無辜,我那天只是想睡個好覺而已,難得有困意我就睡死過去了,誰知道家里電路會燒起來。

    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火場睡大覺,還覺得睡得很好,只是我被煙氣嗆昏過去而已,被救出來的時候醫生都夸了我一句福大命大。

    “所以由此得知我的確命不該絕,我不會自殺的,我只會靜靜等死。”我用兩次傳奇經歷做佐證對顧寒聲說。

    “你也不是貓,沒九條命給你嚯嚯,收斂一點吧。”顧寒聲嘆了口氣,視線落在我的胸口。

    那里曾被鋼筋貫穿,差一點就真死了。

    “你這幾次死里逃生,不會真有人保佑你吧?”顧寒聲的手肘抵抵我,說出他的猜測。

    我聳聳肩:“我怎么知道,有的話我認真謝謝他。”

    我雙手合十,朝虛空拜了拜。

    “不煽情了,打游戲嗎?”我看向顧寒聲,他眼睛一亮,攬著我的肩膀就往影音室走:“走走走。”

    93

    “我請問你是什么品種的蠢貨?”我在倒計時結束前咬牙切齒道,顧寒聲握著手柄,恨不得把我摜進屏幕里。

    手機鬼叫的聲音扎穿我們的爭吵,我看也沒看來電人,直接接通電話:“喂?”

    “祝敘喬你吖故意逃的吧!”

    顧寒聲在我身后瞎嚷嚷,我聽見手機里裴問青的聲音:“敘喬,晚上想吃什么?”

    我條件反射道:“不要補湯!”

    裴問青的聲音很輕快,帶著笑意。他嘴唇微微上揚的時候,深黑色的眼瞳總是明亮而溫和的,沖淡原本的嚴肅:“藥膳不能少,徐醫生說你身體要好好養,飲食上面更要精細。”

    我不知道我吃幾頓藥膳了,但我真的不喜歡里面帶的一點中藥味。

    顧寒聲不知道什么時候湊到我旁邊,我計上心頭,對裴問青說:“顧寒聲也來了,要不出去吃?”

    裴問青說好,又囑咐我讓顧寒聲開車。

    “你不要自己開車,讓他來。”他對我說。

    “好,我讓他當司機,你把地址發給我。”我掛斷電話,看著顧寒聲,扯出一個笑容。

    顧寒聲抖了抖,摸摸自己的胳膊:“你這樣笑我真的頭皮發麻。”

    死道友不死貧道,我今晚就要把所有補湯都灌進顧寒聲肚子里。

    “走吧,出去吃飯。”

    我對他假惺惺說。

    顧寒聲放下手柄,狐疑地看著我。

    “帶你去見我的結婚對象。”我換了個說法,他立馬站起身,緊緊跟在我身后,沒有半點抓著手柄不放的抗拒心態。

    顧寒聲來找我一向是自己開車,我把地址輸進導航中,他看了眼目的地,挑了挑眉:“老沈開的店?”

    他知道我的記憶力,因此和我多解釋了一句:“我們和他高中關系還挺好的,一中門口那家火鍋店就是他家開的,我們那會兒不是考完試會去他家聚餐。”

    我對一中的餛飩店情有獨鐘,因此沒注意過附近的火鍋店,不過料想應該已經搬到新的地方了。

    上回去的時候好像沒見過。

    “他做飯很好吃,沒想到畢業開了家藥膳館。”顧寒聲盯著路況,車速很慢,比起他平時的狂野開法,明顯現在更加溫和。

    慢騰騰到達后,顧寒聲把我攔在位置上,自己跳下車,替我開車門:“請吧少爺。”

    “跪安吧小聲子。”我彈開他的手,低頭看了眼裴問青的消息。

    他已經在包廂等我們兩個了。

    “哎呀,沒備禮物。”顧寒聲走到門口才記起來,“第一次見面空手多沒禮貌。”

    我拍拍他的肩:“沒事,他不會介意的,畢竟你也見過他,都是熟人。”

    顧寒聲的眉頭跳了跳:“說實話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來都來了,走吧。”我對他說。

    八大寬容在某些場合真是一把好用的武器。

    顧寒聲懷著忐忑走到包廂門前,我用余光看他,他已經整理自己的衣領袖口不下十次了。

    細細一看,額角都有汗。

    “又不是你的結婚對象,你為什么要這么緊張?”我戳戳他,嘴角抽了抽。

    “我怎么知道,有種見家長的感覺。”他倒吸一口冷氣,我沒給他準備的時間,直接打開了包廂門。

    裴問青背對我們坐在餐桌前,沒等他轉過頭,顧寒聲就先往后退了一步,他睜大眼看著那個背影,一把抓住我的手:“他、他……”

    “來了?”裴問青轉過頭看向我們,朝我們招招手,顧寒聲掐了一把我的胳膊,我倒吸一口冷氣,他面容扭曲道:“我沒在做夢嗎?”

    我咬牙切齒擰了回去:“你抽風?”

    顧寒聲深吸一口氣,挺直脊背走向裴問青:“裴總怎么在這?老祝的Omega還沒來嗎?”

    裴問青靜靜地看著他,緊接著又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我。

    我朝他露出一個假笑,待顧寒聲看向我時,又換成皮笑肉不笑。

    在我和裴問青的沉默當中,顧寒聲似乎意識到了什么事,但他依舊固執地不肯相信,轉道問我:“老祝,你的未來老婆呢?”

    他干笑一聲,上揚的嘴角在和我的對視間緩緩拉平:“你的結婚對象不是裴問青吧?”

    “……不是吧?”

    我拍拍他的肩膀,坐到裴問青的身邊:“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顧寒聲的腦子一向有問題,他定定看著我很久,最后舉起手,悲憤地舉起手,顫顫巍巍比出了一個中指。

    我拉了拉裴問青的袖子:“裴問青,顧寒聲沖你比中指!”

    顧寒聲立馬面無表情收起手,恨恨坐在離我倆很遠的對面。

    裴問青無奈地看了我和他一眼,把養生茶推到我面前:“先喝口茶,別喝太多了。”

    “真叫我大開眼界。”等上菜期間,顧寒聲道。

    我見怪不怪:“這有什么好奇怪的。”

    顧寒聲撇撇嘴道:“情敵變情人,真有你們的。”

    “我和他不是情敵。”裴問青正色道,解釋了自己和岑舒的緋聞。顧寒聲打蔫兒道:“我當然知道,你都O裝A了,我哪里會不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說,你們倆是什么時候暗度陳倉的?不會是三年前遙遙碰杯那一次吧!”顧寒聲像是突然來勁,猛地坐正,眼神放光看著我和裴問青。

    “你不餓嗎?”我把茶推給他,“喝你的茶。”

    顧寒聲接過茶,朝我擠眉弄眼,剛抿了一口茶,裴問青冷靜的聲音同步響起:“比那要早。”

    “好苦——什么!”顧寒聲面色猙獰放下茶杯,還沒緩過來茶的苦澀,又被裴問青的話語鎮住。

    我偷偷把那壺格外苦的茶端下餐桌。

    特意給顧寒聲倒的,他當然得喝。

    我正襟危坐,對裴問青的答案沒有任何驚訝。

    看他在我面前表現出來的樣子,高中時期我們倆有私情簡直是板上釘釘的事。

    至于顧寒聲沒看出來,他是個傻子的事情我以為人盡皆知。

    菜端上來的時候,我搶先把公筷放到了顧寒聲那邊。

    笑話,今晚我要拿出我身為裴問青alpha的威嚴,拒絕讓他給我夾菜。

    “先喝湯。”

    “哦。”

    我乖乖拿起勺子把湯喝了,顧寒聲埋頭苦吃,偶爾抬眼鬼鬼祟祟打量我們兩個人。

    手里的湯似乎漂浮著顧寒聲邪惡的笑容,只有我一個人喝,我格外不爽,裴問青沒有和我搭話的意思,他本來話就少,吃飯的時候更是沉默不語。

    顧寒聲低著頭,估計在發消息,沒幾秒后,我的手機先開始振動。

    我趁機放下勺子看消息,這狗東西給我發了十幾條哈哈哈。

    好想叫人掐住他的臉,我要把湯直接灌進他的嘴巴里,裴問青式酷刑!

    包廂門響動,筷子與筷枕“嗒”一聲后,我見裴問青指了指顧寒聲:“這盅湯給他。”

    這回輪到我笑顧寒聲了。

    我像個奸佞小人,朝著顧大忠臣幸災樂禍道:“顧二少,喝吧,見面禮呢。”

    他滿臉苦澀地看著我,只有一只手在桌上。

    我掀開桌布低頭去看,不出所料,他的另一只手在桌子底下朝我比中指。

    我比了回去。

    好沒品的兄弟情誼。

    顧寒聲閉上眼一口悶掉那盅湯,五官全部擠到一塊了,我悄悄問裴問青:“我感覺也沒那么難喝啊?”

    裴問青湊到我耳邊,用氣聲說:“我和人吩咐過,他那碗做的苦一點。”

    我朝他比了個大拇指。

    94

    聚餐結束后,顧寒聲自個兒開車回家,臨走前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看著我和裴問青說:“祝你倆百年好合啊。”

    “你這話留到婚禮那天再說吧。”

    我把他推到車里,等他開車走了,我才回過頭看裴問青:“直接回家還是去逛逛?”

    逛逛的話我不識路,導航得交給裴問青。

    我的方向感跟死了沒區別,根本分不清路,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迷路簡直是意料之中,跟著地圖走都能走出極其混亂的路線。

    裴問青自從下了餐桌就很忙,電話就沒停過,但他一個沒接。

    “我家在附近,想去嗎?”

    他略略沉思一會兒,對我說。

    “去。”我應了一聲,坐上副駕。

    我對裴問青的個人住所還是挺好奇的,他在我那棺材房里就是個普通房客,一切從簡。

    他打開房門時,我還愣了愣。

    出乎意料,他家里和他本人的處事方式差別還挺大,一看就是個有生活情調的人。

    “我還以為你家的裝修會走冷冰冰的商務風。”

    我看著那些掛畫和綠植,落地窗外是江景,對岸燈光繁盛通明,匯聚成汪洋燈流,如同永不熄滅的燭火。

    光是看窗戶,就能想到白日陽光通透的場景。

    裴問青還在地上鋪了地毯,窗邊放了張懶人沙發,布料微微下凹,使用頻率應該不低。

    裴問青開了燈,對我說道:“我還是稍微有點生活追求的。”

    這點他不知道比我強多少。裴問青會自己給自己找寄托,他坐在窗邊曬太陽,看江景的時候,會想什么呢?

    我窩在那張沙發上,裴問青站在我身邊,低下頭看我:“晚上住這兒?”

    “顯而易見。”我坦然承認,“你家比我那棺材房要舒服。”

    不過我暫時沒有要搬來的想法。

    這其實是一種很別扭的心態,但總要給我時間思考處理。

    裴問青也沒有提出搬到市中心的建議,我想起高中時期,抬頭問他:“裴問青,你家里有高中的照片嗎?”

    “怎么突然想到這個了?”

    “就當提供恢復記憶的線索了。”我對他說。

    我這種情況,要想找回以前的記憶只能去找刺激源,催眠其實我嘗試過,用處不大。

    裴問青搖了搖頭:“沒有。”

    我驚訝地看著他:“畢業照也沒有嗎?”

    他認真道:“我沒有留高中時期的照片,拍畢業照那天家里有事,我沒去。”

    顧寒聲似乎給我看過高中畢業照,上面唯獨缺了我和裴問青兩個人。

    我往旁邊挪了挪,挪出一個空位之后,往空位拍了拍:“坐。”

    在我旁邊站著,還以為他被罰站了。

    我們兩個擠在一張柔軟的沙發上,我問一句,裴問青就答一句。

    “按照你高中時候身上的標簽,不應該一張照片都留不下來。”我摸摸下巴對他說。我和他讀書那會兒貼吧還算有熱度,還有個什么校園表白墻,應該是這個東西。

    去翻翻這些地方說不準能找到高中裴問青的痕跡。

    “我也不想留下來。”裴問青道,“你要是想起來我高中的樣子,你會想,祝敘喬,你眼光怎么差成這個樣子,居然會和這種人結婚。”

    “是嗎?”我根本不信他的話,如果是我討厭的人,我連他的名字都不會記住。

    十八歲的祝敘喬依舊是個中二病,對不喜歡、討厭的人擅長本能排斥,別提讓裴問青接近他。

    “我自己都討厭十八歲的裴問青。”他搖搖頭,有些無奈地笑了。

    “按照我對十八歲祝敘喬的了解,”我靠著沙發,掰著手指頭數他的毛病,揭他的短,“他就是死裝男。要真討厭你覺得自己眼光差,你這個人連靠近他都沒可能。”

    “你怎么會覺得自己死裝。”他失笑道,我彈了彈他的腦門:“這不就結了,你覺得十八歲的祝敘喬不是那個欠揍樣,我也不覺得十八歲的裴問青是你口中格外差的人。”

    “就讓十八歲的祝敘喬和裴問青自己玩去吧。”

    我歪在沙發上,幾乎要倒在裴問青懷里:“現在是即將結婚的二十八歲祝敘喬和裴問青。”

    裴問青口中溢出一聲笑,又迅速收斂,憋笑道:“祝敘喬,有沒有人說過你其實很會說情話?”

    “如果真有,你應該要開始找人查我的風流情史了。但很遺憾,我不是,我只是一株蘑菇。”

    我慢慢往下倒,頭枕在了裴問青的大腿上:“除了你,沒有人這么評價過我。顧寒聲那個狗樣你也看到了,他只會評價我嘴巴欠到所有人都想打我。”

    裴問青伸出手輕輕摁我的額角,他身上微弱的海桐花氣息取代了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我閉上眼,打了個哈欠。

    “困了?”

    他問道,我睜開眼,擺了擺手:“不能睡,現在睡了大半夜必定醒。”

    到時候估計就得坐在這坐到天亮。

    裴問青幾乎把我圈在他的懷里,他停下按我額角的動作:“那聊會兒天,驅一下瞌睡。”

    “裴問青,你高中那會兒是不是次次第一?”我來了勁,抬眼看他。

    裴問青低著頭垂眸看我,從我這個角度看去,他一張臉都寫滿了悲憫。

    “沒有,我一直不是第一。”

    我睜大眼:“你不是第一,那誰是?我一直覺得你就是第一。”

    “那個第一是你。”

    裴問青忍俊不禁,我指了指自己:“我?你確定?”

    十八歲的祝敘喬這么厲害?不會是那種人前“哎呀我也沒復習根本不知道考多少”,人后拼命復習學習到凌晨的裝模作樣卷王吧?

    裴問青篤定地點點頭:“李老師外出參加教研會的時候,數學卷子都是你上臺分析的。”

    我現在連sin30°是多少都不知道,我還分析數學卷子,講今天吃什么還差不多。

    “唉算啦,都是過去式!”我伸了個懶腰,“現在把自己養胖就很了不起了。”

    裴問青的手掌虛虛搭在我的胸口,唇角微微上揚。

    “這里還痛嗎?”他像是終于鼓起勇氣,將手落在被衣物遮擋的,胸口的傷疤上。

    “還好,我也沒感覺,只是下雨天偶爾會不舒服。”我無所謂道。

    然而裴問青看起來很難過。

    我并不想看到他這樣的神情,總是會和我夢里出現的所有“裴問青”逐漸重疊。

    想到顧寒聲白天和我說的,我立刻轉述給裴問青聽,想拿他的話讓裴問青高興一點:“今天和顧寒聲聊天的時候,他說我一次這道傷,一次火災都能活下來,兩次死里逃生,和有人庇佑似的。”

    裴問青沒說話,我凝視他,朝他眨了眨眼。

    “可能是老祝總和方阿姨在保佑你。”許久后,他勉強笑了笑,對我說。

    “也是。”我想了想,發現他的答案比較靠譜,老祝和方女士雖然覺得自個兒生了個混賬小子,但總歸不希望這死孩子太早去見他們的。

    “所以你更要好好生活,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讓他們擔心。”裴問青替我整理劉海,將我的眼睛從亂七八糟的劉海里拯救出來。

    我正在做這樣的事。

    【作者有話說】

    猜猜火場報警的好心人是誰?

    *這么看老祝能活下來真是命大,被神秘力量庇佑了()

    顧寒聲:裴大青天冤枉啊!

    裴問青(裝聾作啞給祝敘喬倒湯)

    祝敘喬(得意洋洋):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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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   筒骨湯(1)

    ◎我就不能為自己身為alpha的尊嚴一戰嗎!◎

    95

    到固定的睡覺時間, 我已經徹底清醒沒有困意了,裴問青一臉無奈看著我,被我用理由駁回:“發情期的時候你同意我十二點睡了。”

    裴問青試圖通過他并沒有答應來否認這一點, 但最后還是同意了:“只能三天, 最多三天。”

    我欣然掀開被子躺下, 拿起手機的時候才反應過來要不要去客房睡。

    “有沒有婚前不見面的規矩?”我看向裴問青, 道。

    裴問青在我旁邊坐好,手里拿著電腦,戴了一副銀邊眼鏡:“如果你一個人睡得著的話。”

    “那算了。”我翻個身, 開始打緊張刺激的消消樂。

    感覺這游戲看不到頭, 據說有三千多關, 不知道它和我比誰命更長。

    十二點整時,裴問青伸手直接抽走我的手機, 把時間調出來給我看:“時間到了。”

    我嘆息一聲,看著他把我的手機拿到另一邊, 開始拍我肩膀讓我迅速產生困意睡覺。

    “我有時候真覺得你把我當你兒子。”我在沉靜中開口,裴問青躺在我身邊, 手上動作不停:“如果你不像個小孩,我也不會這么對你。”

    “我很像小孩嗎?”我撐起身,朝著他的方向。

    夜視能力還是廢物,他的臉模模糊糊的, 總不能是陽痿這個屬性, 給我貼上了性縮力百分百標簽吧?

    不過傳統婚戀市場上病弱alpha的確不太受歡迎, 如果有錢財做靠山應該屬于另一個賽道。

    老公病死我繼承家產這種故事劇本。

    裴問青的動作遠比之前要大膽, 卻又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 他伸出手輕撫過我的額角與眉眼, 溫暖的指尖觸碰到我蒼白的皮膚時, 我的心底忽地涌上難以言喻的情感。

    “你有時候很小孩子心性,有時候又是不一樣的面孔,成熟穩重,哪樣不是你。”

    我倒回枕頭上,側躺著,和他面對面。

    “如果現在有月光,而我夜視能力還算不錯,我就會安靜地數你的睫毛,一點深夜的浪漫。”我試著摸索他眉心,“但我在夜里半瞎,還沒月光,咱倆來不了這么浪漫的橋段。”

    “也沒必要刻意追求浪漫。”裴問青的聲音在深夜里顯得有些失真,“祝半瞎同學,睡覺吧。”

    頭有點輕微的刺痛,不過我適應良好。

    我閉上眼睛,海桐花的香氣柔和包圍我,我的意識在清淺的香氣托舉下,慢慢悠悠沉入最深處的黑暗。

    96

    “祝敘喬,要上課了。”我被推了一下,緩緩睜開眼,裴問青低頭看著我,臉上有些擔憂,他替我遮擋大部分的日光,在我臉上投下一片陰影,讓我的雙眼不至于受到日光的刺激。

    我這才發現我枕在他的大腿上。

    他穿著藏藍與白相間的校服,手上還拿著一卷習題冊。

    “幾點了?”我晃晃頭,緩緩坐起身,還是覺得有點奇怪。

    我明明記得睡前看到的是二十八歲的裴問青,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個青澀的裴問青。

    少年裴問青抬手看了眼手表:“一點二十,還有十分鐘就上課,下午第一節是謝老師的課。”

    我下意識開口道:“下午第一節上語文,不困死才怪。”

    聲音沙啞,手撐著地面站起身,身體格外輕盈有力。

    我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死氣沉沉取代身體原有的健康活力,成為行尸走肉在世間踽踽獨行。

    “怎么傻愣著?”少年裴問青訝異地看著我,對我說,下樓吧。

    我已經知道這是在做夢。

    天臺枕大腿睡覺,也虧裴問青會同意,如果是我,我會在對方睡著的時候立馬抽回腿,讓對方腦袋砸地。

    “等會兒,”我喊住他,他在我面前站定,還是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抬起手,指尖輕輕撫過他的面頰,看著那張青澀的臉逐漸泛起薄紅。

    他往后躲了躲,不太自然問道:“你干什么?”

    我收回手,混不吝道:“看看是不是假的,給我遇到活神仙了。”

    裴問青的臉上露出一點迷茫困惑交織的神情,這種臉色一般在他遇到傻子的時候會格外明顯。

    我轉身走到他在他的前面,懶散道:“走吧,去上課。”

    天臺的門被拉開時,腳下的臺階變成了純白的空地,一踩就是空,我回過頭,少年裴問青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消失了。

    我緩緩睜開眼,裴問青的手仍舊搭在我的后背上,時不時輕輕拍。

    窗簾露了條縫,日光從那道縫隙間慢悠悠晃進來。

    裴問青還在睡覺。

    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臉色也算不得好看,連睡著時都是一副憂慮的模樣,我想撫平他緊皺的眉間,然而抬起手的那一刻又不想打擾他睡覺,只好往被子里縮了縮。

    我盯著他濃密纖長的睫毛,無聊到開始數。我的手機放在他那邊的床頭柜,打發時間也沒有道具。

    裴問青沒睡多久,等我快把他睫毛數完之后,他才揉了揉眼,含糊問道:“幾點了?”

    “鬧鐘沒響,應該還早。”

    我依靠鬧鐘響鈴的時間判斷時間早晚,裴問青打了個哈欠,下床換衣服。

    在換衣服這件事上,他已經完全不會避諱我,很顯然那番大家一起丟臉的言論得到了他的認可。

    我的視線順著他大腿上的襯衫夾滑落,最后停留在他的膝蓋上。

    他的一雙膝蓋上有小片淺淺的疤痕,之前發情期的時候他的姿勢多把膝蓋隱藏,我看的并不清楚。

    “你膝蓋上的疤,是哪兒來的?”

    我的手指輕點在他膝蓋上的疤痕,他低下頭,不甚在意說:“小時候被罰跪留的吧,我也記不清楚。”

    輕描淡寫就蓋過去了。

    能留下傷疤的罰跪未免太狠,我總覺得他在誆我,但想想裴家那個風氣,他幼年被嚴格要求對待,還有家法什么的大概在情理之中。

    我沒再多問,裴問青打好領帶問道:“早餐想吃什么?”

    “餛飩。”我舉手道。

    我是一中阿婆家餛飩的忠實擁躉,誰敢罵阿婆做的餛飩,我會追殺他。

    裴問青點點頭,拿起手機,大概在給他的助理發消息,讓人送餛飩來。

    “那個阿婆做的?”他問我,我點頭回應他,像是被雨打的蘑菇。

    晃動頻率太大,腦子有點痛。

    “嘶——”我倒吸一口冷氣,他立刻緊張地看著我:“頭痛?”

    我搖搖頭,否認他的說法:“不是頭痛,頭暈,蘑菇快折了。”

    “你不要這么用力點頭。”他屈指敲了敲我的頭頂,“起床吧。”

    我下床伸了個懶腰,洗漱好沒多久,小餛飩就送上門。

    裴問青吃完后就去上班了,我看著窗外的晴日,果然昨天猜的沒錯,光線通透,日光照進來的時候,整個客廳都格外明亮。

    我吃完餛飩就窩在窗邊的懶人沙發上,徐愿行最近很安靜,沒有給我打電話,說明沒遇上什么困難,祝家的老東西們被我收拾過一回,也不敢放肆,裴問青這幾天工作中臉色不好看,也該好好補一補。

    顧寒聲估計出去旅游了。

    我把自己簡要的聯系人都想了一遍,發覺歲月靜好萬世太平,除了早上晃腦袋把自己搖勻了。

    這些都是寫無傷大雅的小問題。

    趙醫生那里也看過了,近期不需要復查。

    我安分曬了會兒太陽,準備站起來活動一會兒。

    然而地面卻傳來“嗒”的一聲。

    暗紅色,很刺眼,慢慢滲入進木地板中。

    我呆滯地看著那滴血,慌忙蹲下拿袖子擦干凈了。

    然而鼻腔里還在流血,地上根本擦不干凈,我終于意識到要先處理我流血的鼻子。

    我匆匆趕到衛生間,用冷水打濕毛巾蓋在額頭,一手捏住了鼻翼。

    劉海遮住了大半視線,然而還是能夠看清面前的景象,我狼狽的身影出現在鏡子中,血紅色的線團劃過我的臉,將那張陰郁森然的臉切割成不同的肉塊。

    焰火從肉塊中燃起,鏡子里的人伸出焦黑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眼前的景象虛幻不清,剝了皮的肉蟲從我的眼球慢慢爬過,留下腥臭腐爛的痕跡。我的手掃過洗手臺,摸到某樣東西時,控制不住砸了出去。

    一陣噼里啪啦的響聲過后,鏡子碎裂成千萬片,眼底的肉蟲終于爬了出去,我倒在地上,衣襟滿是深色的瘢痕。

    血止住了。

    我扶著洗手臺慢慢站起,掌心壓過碎片,血珠從細密的傷口中滾落,浸染指縫。冰冷的水沖過掌心稀釋那些血珠,淡紅色的液體裹挾碎片,滾入洗手池微小的漩渦之中。

    我沉默地盯著發白的傷口,那些蛆蟲會從傷口中爬出,蠕動著把所有東西吞干凈。

    打破水流聲的是手機的怪叫。我從劇烈的頭痛中掙脫而出,跌跌撞撞去拿手機。

    “中午會有阿姨上門送飯,她會替我監督你有沒有好好吃飯的。”裴問青不疾不徐道。我看向餐桌,裴問青坐在電腦前,十指輕按過鍵盤,偶爾拿起鋼筆簽字,他辦公時的細碎聲響傳入我的耳中,我低笑一聲,試圖用吊兒郎當的語氣問他:“裴問青,你什么時候下班啊。”

    裴問青會抬起手看手表,用無奈的語氣對我說:“這才過了兩個小時。”

    我摔在沙發里,側著頭看落在地板上的日光,和日光里長長蜿蜒的點點血痕:“是嗎?感覺你出門一天了。”

    裴問青嘆了口氣,背景音里有他助理的聲音。他要去開會,最后囑咐了我一句:“一定要吃飯,如果出門給我發定位。”

    “我不是小孩子,不會走丟的。”我抹掉上唇的血,回答他。

    電話掛斷后我倒在沙發上沒動,頭還是很暈,門鈴響的時候我壓根沒力氣開門,好在那位阿姨應該是知道密碼,摁了兩下門鈴后自己開門進來了。

    衛生間的狼藉我還沒收拾,阿姨走進來,見到躺在沙發上的我,先是小小驚呼一聲:“祝先生,怎么搞成這樣呀。”

    她說話帶了點口音,我虛弱地擺擺手,示意她我沒事。

    阿姨把菜放在中島臺上,我粗粗掃了一眼,沒有我討厭的和忌口的。

    很顯然她也看到了地板上的血痕,我撐起身體,對她道:“阿姨,那個衛生間里還要麻煩你收拾一下。”

    她應了聲,先在門口瞧了一眼,立馬驚道:“哎呀,這鏡子怎么碎成這樣!”

    我沒什么力氣,干脆倒在沙發上裝尸體,阿姨在房子里忙忙碌碌,很快把東西收拾好了,提著菜進廚房做飯。

    日光照不到血痕。

    菜刀落在砧板上很有節奏,鍋內熱水沸騰的咕嘟咕嘟聲也格外舒服,飯做好后,阿姨叫我去吃飯。

    她應該和裴問青關系還不錯,見到我時也沒什么生疏感,當然也不排除她自來熟。

    我看著桌上那碗筒骨湯,比劃了一下,阿姨立刻道:“裴先生特意囑咐過,我想著祝先生體弱,得喝點骨頭湯養養。祝先生放心,我沒放多少中藥材,嘗不出來味道的。”

    她沒直接走,而是對著餐桌的菜拍了照,又對著正在吃飯的我錄了一段像,才放下手機坐在我對面。

    那些照片和錄像應該是發給裴問青的。

    他真的生怕我餓死。

    “阿姨,您也吃?”說實話我一個人吃倒也不覺得尷尬,就怕這種我在吃而同桌的人根本不動筷。阿姨一笑,擺擺手:“我吃過了才來的。”

    大概是看出我不自在,她去收拾房間了,我端著飯碗,看她略過某個房間,才開口問道:“阿姨,那個房間怎么了嗎?”

    她道:“裴先生吩咐過,這房間就不要動了,一直上著鎖,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哦,老裴的小秘密。

    我想著他那張正派的臉,開始猜那個房間里有什么東西。

    比如裴問青看似高冷古板,實際上在一個房間里放滿洋娃娃當收藏。

    我有一搭沒一搭把飯往嘴里扒,飯吃完了阿姨也把房子收拾好了。

    她整理完廚房餐桌就走了,整個房子又剩我一個人。

    我看了眼時間,思考要不要回家一趟。

    然而這個念頭還沒付諸行動,困意就席卷了我的身體,這是碳水攝入加中午時間的特殊力量嗎?

    吃了睡睡了吃,要變成豬了。

    我懶得回房間,直接往沙發一倒就算。

    眼睛一閉立馬安眠,速度之快讓我自己都很驚訝。

    97

    我是在手掌被人輕點的過程中醒來的。

    睜開眼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去,落地燈開著,裴問青盤腿坐在地上,腿邊是醫藥箱,正在給我的手掌上藥。

    被碎片割開的傷口沒什么痛意,反倒是他上藥讓我有點癢。

    “好溫柔哦裴總。”我吸了吸鼻子,沙啞道。

    裴問青看都沒看我,把左手最后的傷口處理好后,他收起醫藥箱,把東西放回原位。

    好像生氣了。

    我從沙發上起來,一瘸一拐跟在他身后,小心問他:“生氣啦?”

    裴問青把醫藥箱放好,這才轉過身看著我:“沒生你的氣。”

    他像是不知道說什么,猶豫多次也沒有開口,最后有些低沉道:“我是克你嗎?這才剛來就讓你受傷了。”

    “誒,”我立馬開口,“這種瞎話就別說,什么克不克的,跟我在一塊你得叫命硬,我不克你都算好的。”

    “但你遇到我之后——”裴問青脫口而出,“你是福大命大,福澤深厚的人。”

    “也成,分點福氣給你,省得你一天東想西想。”我順理成章給了他一個腦瓜崩,朝著虛空說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啊,小裴同學的話各位都不要放在心上。”

    “哪里是童言了。”裴問青失笑道,他的眼角有點濕潤,我從來不會在這些事情上戳穿他,于是順著他的話說:“誒,人家神仙都活多久了,和神仙比起來,你這個二十八歲的凡人頂多算出生沒多久的小孩。”

    手上上了藥,不方便抱他,我索性攬過他的肩膀,對他說:“這事兒也怪我,我自己不注意,還把你嚇到。”

    他搖搖頭,是否認的意思:“不怪任何人。”

    “那怪鏡子?”

    這話術我感覺老一輩的家長還挺喜歡用,孫輩磕到哪兒了,都是那玩意兒的錯,替小孩把那東西打一頓。

    還挺好玩的,雖然不太利于小朋友的教育。

    我這手算是半殘廢狀態,也沒準備和裴問青下樓散步。索性和他坐在客廳看電影,電影開播前,那扇上鎖的門又浮現在我眼前,我戳戳裴問青,好奇問道:“裴問青同學,你在那個房間里藏了什么秘密?”

    裴問青瞥了眼房門,沒有半點沒抓住小把柄的緊張,很平靜道:“雜物間。”

    原來是雜物間,估計東西多不好打理,索性直接上鎖眼不見心為凈。

    這是第三次看這部電影,我望著那片無垠的宇宙,問裴問青:“高中那會兒我們倆去看過吧?”

    裴問青點點頭。

    “第二次去看的時候還裝不熟,裴總挺能演的嘛。”

    “那個時候覺得沒有必要說,就當無事發生。”裴問青始終認真盯著屏幕,沒有要給我眼神的意思。

    唯一的光源卻照亮他泛紅的耳廓。

    得,害羞了。

    不過這到底有什么好害羞的,裴問青的羞恥心果然奇奇怪怪。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靠了沒一會兒又覺得不對勁,默默挺直身板,在裴問青茫然且困惑的眼神里,把他的頭摁在我的肩膀上。

    裴問青:“……”

    “我覺得這樣好像正確一點。”我對他解釋。

    他開始忍笑了。

    我就不能為自己身為alpha的尊嚴一戰嗎!

    【作者有話說】

    喜歡胡說八道的兩口子。

    一個敢講一個敢信

    今日是為尊嚴一戰的祝敘喬!

    祝他成功!成為一株有尊嚴的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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