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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瞬間我忽然反應過來,裴問青這個人身上全是我未知的謎團。
我對他的印象全部來自不知何時的道聽途說,他人口口相傳中的描述構成了我印象里的“裴問青”。
到如今,我對他的印象仍舊是固有的那幾個標簽。
以及接近時,他身上若有似無與洗衣液相關的薰衣草氣味。
接近他時,我會產生莫名其妙的安心感,堪比強藥效的安眠藥,貼近一點就能昏昏欲睡,平和安撫我長久不得好好安眠的身體。
這種情況簡直匪夷所思。
和他相處時的一些細節忽地浮現出來,我順著蛛絲馬跡,在盡頭找到了自己的好奇心。
我突然對裴問青起了探究欲望。
方女士墓前的小蒼蘭花束,我特意拍了張照片留存,方便隨時隨地研究。看了幾眼照片后,我打開聊天列表,選定了聯系人。
【祝敘喬:裴總今天在做什么?】
問話很直白,但總不能讓我一個不會聊天的家伙用“在嗎”開頭,這樣未免太傻。
裴問青沒有回消息。
我的情緒在和方女士老祝聊天時趨于穩定,但還是沒敢真一路開車到家,索性驅車駛進大路,在路邊停靠,打電話給八百年沒上過班的司機,讓他過來接我。
我百無聊賴地轉動手機,讓手機在手上轉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屏幕亮起。
【裴問青:今日忙著工作,祝總要來參觀嗎?】
順桿子往上爬挺厲害的,我無所謂地回復他:“好啊。”
名字那一欄依舊是“正在輸入中”,輸入了很久,都沒有發來只言片語。
看來是徹底愣住了。
我算了下時間,他現在應該從診所出來去公司了。
司機來的速度很快,我蹲路邊無聊到拔草的時候,他氣喘吁吁走到我身后,遲疑地喊了一聲“祝總”。
“下午好。”我和他打了個招呼,把手里的雜草往草叢堆里一拋。
司機仔細打量了我幾秒,才從我蓬草一樣的腦袋和標志性黑色睡衣認出來我是誰,溫聲道:“祝總,上車吧。”
見他準備把我送回家,我開口道:“去寰榮。”
裴問青都問我去不去參觀了,我不去感覺很吃虧。
快到寰榮辦公大樓門口,裴問青輸入許久的消息才發到我的手機屏幕上。
【裴問青:那就等祝總來了。】
他還發了張照片,桌面放了小蛋糕,估摸著是準備拿來招待客人。
我低笑一聲,下意識對著照片點擊了保存。這些蛋糕花里胡哨,看著甜膩膩。
“祝總,到了。”
司機將車停在寰榮門口,轉過頭問道:“要等您嗎?”
我想到裴問青那個一本正經的樣子,搖了搖頭:“不用,你直接開回去吧。”
我攏了攏風衣,下車走進大樓。
寰榮的裝修風格明顯和瑜晟不一樣,處處透著鋒利的冰冷感,色調黑白灰,簡約明了。
大概是裴問青上位后重新裝修了一遍。
瑜晟的裝修風格就是跟我爸那個粗糙的審美走,他去世后我也懶得換裝修,就一直維持著精致的高級土審美風格。
我今天坐在老祝和方女士的墓碑前說了太多話,和趙醫生又胡說八道一大堆,已經沒什么開口的想法,也就不準備和前臺聊天,套點裴問青信息。
套話這種事,我有種去強烈的預感,如果我愿意問裴問青,他大概會直接和我說。
這種強烈的預感我不知道來自哪里,對他的信任也是如此。
我坐在訪客區的沙發上,看了眼茶幾上擺的薄荷糖,沒由來想到飯店門口,食客用餐結束后送的那些清新口氣的糖。
回去讓徐愿行搞點放前臺,寰榮有我們也得有。
我又看了一圈,裝了黃金的娃娃機大概只有瑜晟有,于是心滿意足收回視線,直到有個男人站在了我面前。
黑色西裝,看身形很年輕,男a。
“怎么坐在這?”他坐下來,柔聲問了句。
我看向他,裴問青。
他一絲不茍的發型有點亂,很明顯是趕下來的,我靠在沙發上,下午的日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落下來,我抬手擋了擋,懶散道:“這里太陽好。”
挺適合曬太陽。
裴問青安安靜靜地看著我,唇角勾了勾:“那祝總還準備繼續曬嗎?”
我伸了個懶腰,全身骨頭吱呀作響:“裴總都親自下來接我了,我還曬太陽,豈不是不識好歹?”
裴問青的笑里帶了點無奈的意思:“祝總說笑,難得的好天氣,總不能攔著你不去享受。”
他站起身,對我說道:“走吧,帶你上去。”
我朝他伸出手。
“?”
裴問青茫然地看著我的手,又抬眼看了看我:“怎么了?”
“腿麻了,拉我一把。”聲音幾乎從喉管間擠出來的,我又朝他懶懶散散晃了晃手,活像骨頭被抽干凈。
他定定看了我一會兒,又沉默地低下頭,似乎在猜我發麻的是哪條腿。
“裴總,不能見死不救啊——”我拖長音,試圖把他出走的注意力喊回來。
他很微妙地嘆了口氣,手一有伸出來的趨勢,我就立馬探身抓住了他的手,借力站起身,跳了兩下。
“謝了。”我牽著他的手,沒臉沒皮晃了兩下。
裴問青怔愣地看向我,全身瞧著都像是僵住了。
我仔細打量他的神色,在他空白的表情里,看見了堪稱復雜的情緒。
某種古怪的念頭從心底最深處升起,我慢慢松開他的手,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裴總?裴會長?裴問青?”
“咳咳,抱歉。”裴問青忽地回過神,低咳兩聲和我道了聲歉,“走神了。”
我思索了片刻,才意識到他剛才是想到了某些回憶才會是那種表情。
“走吧。”他不太自然地握拳抵唇,又咳了兩聲,咳嗽聲很假。
我見他不停咳嗽,明知他在緩和尷尬氣氛,還要臨門一腳,逼得氣氛更加尷尬:“裴總感冒了?最近換季,多添衣啊。”
他打了個趔趄。
被碎發遮掩的耳朵慢悠悠浮了層淺淡的紅上來。
我跟在他身后,垂眸看著那抹紅色。
臉皮真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