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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問青實在太符合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人士描繪,事業有成,高等級alpha,長相英俊,身體健康潔身自好,從來不去亂七八糟的場所,行事也格外嚴謹,已經連續位居長京市最想嫁的alpha排行榜第一名近五年。
順帶一提我不在榜單上,顧寒聲比我強,在吊車尾。
我盯著診所門口,還是想不通裴問青居然會有心理疾病。我知道這種話說出來很蠢很沒有人情味,但我實在想不到他因為什么痛苦的樣子。
他的omega父親管他嚴歸嚴,在他成年繼承家產后就不再管束他,深居簡出,這幾年連面都很少露了。
沒有長輩約束,虎視眈眈的對手早已出局,他在權勢的中心,來看心理醫生的確讓我有點驚訝。
壓力太大焦慮過頭了?
我看了眼只剩一層薄薄皮肉包裹的手,默默啟動發動機。
他的疾病和我無關,我也不愿去打探他的隱私。
現在這樣不近不遠的朋友關系就挺好,更近一步的確不太適合我們。
我驅車離開診所,準備趁著天氣好去四處亂逛。
趙醫生讓我動一動,不曬太陽關節生銹,很容易死在棺材里。
我和他開玩笑,告訴他我已經在準備生命倒計時,他那個時候看我的眼神帶了點哀傷,就像是在替某人為我哀悼。
不要折磨自己。
紅綠燈在幾十秒間跳轉變換,行人匆匆穿過馬路,有牽手的年輕情侶,也有推著孫輩出來散步的老人。
人間太平。
我的指尖輕敲方向盤,在長久的注視間,等待他們變成了只剩扭曲的線團。血紅色從天際掛下來,將高架橋染出銹斑,耳邊猛地響起爆炸聲。
火光滔天。
整輛車似乎在瘋狂下墜,我的手在顫抖時打上喇叭鍵,刺耳的鳴笛驟然在下墜的方寸空間回響,我打了個哆嗦,看向只剩幾秒的綠燈。
車后是瘋狂的鳴笛聲,車主暴躁的喊聲傳來,我匆匆踩下油門,趕在綠燈最后一秒駛了出去。
很難說我是不是故意的,但僅剩的三秒前,我的確剛從那種混亂的幻覺里清醒。
身體狀況在明明白白告訴我現在已經在危險駕駛的邊緣,我打了方向盤,轉道荒蕪人煙的小路上,直行到底。
我不知道我準備開到哪里,但很顯然現在周邊沒有其他車輛,我發瘋也只會弄死我自己一個人。
踩下剎車時,我幾乎將自己綁在了方向盤上,雙腳傳來發麻的觸感,一段車程,幾乎被折磨了透徹。
我將車停好,提著風衣下車,抬起頭時,看見了墓園。
老祝和方女士就葬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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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年非節的,也不是忌日,又來叨擾您二老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不太介意地坐在墓碑前,沒臉沒皮,“禮物也沒帶,更不好意思了。”
墓碑上老祝和方女士笑意盈盈地看著我,男a英俊女o貌美,似乎在說并不介意我這個混賬兒子空手而來。
他倆遺照還是從婚紗照上裁下來的,一人一半,笑得格外燦爛。
這也是他們自己的要求。
我盤腿坐好,從兜里掏出一張半新不舊的紙巾,往老祝照片上糊了一把,絮絮叨叨道:“老爹,別說我對你不好,我出門不帶紙巾,這已經很體面了。”
紙巾上干干凈凈,沒什么灰,我挑了挑眉,墓園風大,積灰正常,我勤來也一樣。
但今天居然沒有,老祝顯靈給自己擦墓碑了?
給老祝擦完,我又看向方女士溫柔的笑臉,默默把風衣脫下來,翻了個面給她擦:“我這風衣挺貴的,和你平時用的護膚品價格不相上下,老祝那張驢臉不配。”
給他倆都擦了一遍,我這才隨手把風衣搭在身上,跟他們胡說八道:“這段時間過的挺好的,能吃能睡能跑能跳,所以不用擔心我,您倆好生過日子就很不錯。”
“趙醫生也說我恢復挺好,不出意外能提刀屠龍去。”
我摸了摸沒剩多少肉的手,還是補充了一句:“吃了胖不起來就不是我的問題了。”
“至于您二老最關心的婚姻大事,”我摸了摸鼻尖,“不出意外準備孤獨終老了,所以孩子也沒有。”
其實比較想直接和他們說我是個陽痿,但很害怕老祝和方女士直接托夢過來給我介紹男科圣手,這就有點恐怖了,那還是算了吧。
不如直接說我是個不婚獨身主義來的比較快。
我的人生早就停滯了,得過且過,未來的發展不會在我的考慮之中。
老祝和方女士還是那副燦爛笑容,我默了默,沒話找話似的:“嗯……不知道你們還記不記得裴問青。”
“我高中那會兒和他也不熟,你倆跟裴家有往來,估計比我對他熟悉。”我換了個坐姿,“果然古董到大,現在也是個大古董。”
我想到裴問青那張不茍言笑的臉,忍不住神游天外想哪個omega會嫁給他,嫁給他豈不是要看古板小老頭很多年。
想來想去,最后那張臉定格在一臉緊張詢問我能不能追求我上。
忘記他要追的人是我這個混賬alpha了。
我嘆了口氣,對老祝和方女士說:“我看他大概是高中時期的交友范圍被嚴重限制,長大后就很想交朋友了,我這種狗脾氣,居然和他能成好友,是不是很新奇?”
墓園里忽然起了風,我打了個哆嗦,默默把風衣穿好。
現在這個身體,不好好保暖,晚上就得高燒燒成傻子,我不太想變成那樣,生病吃藥并不舒服。
“有時候覺得只有我一個人在原地打轉,怎么走都走不到終點。那些前行的人偶爾會回過頭來看一看,找找以前的感覺,我就和路標似的杵在那里一動不動,只要看到我,就知道找對方向沒走錯路。”
我靠在方女士的墓碑上,打了個哈欠。
眼下黑眼圈沒照鏡子不知道,反正一天到晚和鬼也沒區別。
呆在他倆身邊的確安心,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尖叫聲都消失了。
我的手撐在地面,壓到某件東西,發出簌簌聲時,才察覺到他們墓前有東西。
兩座墓前各放了一束小蒼蘭。
方才坐下來的時候,我挑的空地方,風衣又長,直接擋住了花,那點聲響又在風的影響下消弭于無形,我自然沒有注意到。
不過用我眼瞎這個理由可能更好。
我有些狐疑地盯著這兩束花,并不知道還有誰暗中來給方女士送花。
這花方女士生前特別喜歡,家里種了一堆,老祝還專門給她建了個小蒼蘭花園。
方女士愛小蒼蘭人盡皆知,喜好并不難打聽,我沒辦法從花束上入手猜測送花的人。
老祝家和方女士家的親戚對我恨之入骨,對他倆也連帶恨死,根本不會在這種時候送花。
花束很新鮮燦爛,我又想到方才干干凈凈的墓碑,并不是老祝顯靈自己擦墓碑,而是有個好心人帶著花來看他們,順帶替他們擦干凈了灰。
老祝家和方女士家的親戚被我排除干凈,顧寒聲今天忙著回顧家干活,他倆生前的好友我都認識,那幾個阿姨叔叔都忙,大多都在外出差,滿世界飛來飛去。
在長京市內,受到過他們資助的人,知道我的要求,只會在忌日祭拜他們。
這種時候我的腦子格外清楚好用,經年失修的機器忽然開始運轉。
老祝和方女士生前的關系網叫我盤了個干凈,這個送花的人并不在其列。
我忽然想到夢里那顆大白兔奶糖,那個只顧著說“花掉了”的無臉人。
頭又開始痛,小蒼蘭被我放回原位,我索性站起身,去問守墓人,有沒有看到今天來祭拜我爸媽的人。
“有一個。”守墓人不是我上回來看到的那個,大概是殯葬專業畢業的學生,很年輕,但說話時帶著肅容:“個子很高的男人,大概是alpha。看身形很年輕,穿了一身黑色西裝,但長相我看的不太清楚。”
“謝謝。”
我和人道謝之后,轉頭離開。
男a,黑色西裝,個子很高,年輕。
裴問青的臉再次從我的腦海中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