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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在床上,一旦試圖開始在大腦中尋找裴問青的蹤跡,只能看見一片空白。
可樂雞翅只是一瞬的靈感,不是可供思考的長久線索。這讓我朦朧的大腦再次蒙上了一層看不清楚的霧。
好在我早已經習慣這種模糊朦朧的記憶,這并不是什么格外重要的事。
我在家里又當尸體當了一天,第二天頂著一夜沒睡的黑眼圈,幽靈似的飄去超市買菜。裴問青沒有忌口,我挑菜的時候便格外隨性,長的可愛好看的都買一點。
肉食海鮮新鮮蔬菜,雜七雜八提了一袋回家。時間早,工作日,超市里的人格外少,這也讓我格外自在。
回到家后,我把所有的食材整理出來,直接開始備菜。
裴問青要吃中飯還是晚飯,都是他自己的選擇,我只要保證他哪個時間點來都有飯吃就行了。
洗菜的時候,門鈴響了響,我頂著一雙濕漉漉的手,去開門。裴問青站在門口,衣著正式,模樣舉止局促。
“自便!蔽肄D身回廚房,他自然地從鞋柜里拿拖鞋。
“只有一雙了嗎?”他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我隨口應道:“嗯,那雙今早丟了!
放在鞋柜里占位置,雖然鞋柜空蕩蕩。
其實不只是那雙拖鞋,這套房子我都不見得會繼續住,實在是因為沒有找到合適的。
找到一幢像棺材的房子還是很困難的。
裴問青這個人活得很有規矩和條理,穿著拖鞋走路時,壓根不會發出聲響。我是習慣發出聲音的那種過分家伙,尤其是有人在專注做某件事時,我格外喜歡干這種事。
“需要幫忙嗎?”他安安靜靜走到我身邊,看著水池里的菜,開口問道。
我在洗魚,聞言隨口道:“你可以坐在外面休息!
如果我在用廚房,這個時候一般是不太歡迎其他人進來的。
有一種私人領地被侵犯的不快感。
心里煩躁都算較輕的狀況。
裴問青的分寸感在這個時候發揮了作用,他安靜退出廚房,去客廳坐著了。
“你晚上還要留這嗎?”我走出廚房問他,他坐在茶幾上翻閱幾年前的舊報紙,聽見我的聲音時,搖了搖頭:“晚上有場會要開!
“那還真是忙碌!蔽伊巳凰频狞c點頭,回廚房做菜了。
可樂雞翅是必備菜,我不清楚他是不是真的喜歡,但我的腦子冒出來這道菜,那我就做。
刀工在閑著沒事干就下廚的鍛煉中日臻強大,我甚至想挑戰一次文思豆腐,只是太麻煩,并不想做。
所有的菜都端出來的時候,又多了個人。
我把自己關在廚房,并不清楚顧寒聲這傻狗是什么時候來的,只能看見他和裴問青分屬兩端,沙發一人坐一頭,裴問青放松,顧寒聲局促又緊張。
“你什么時候來的?”我把菜放在桌上,疑惑地看著顧寒聲:“你為什么要來?”
顧寒聲幾乎要哀嚎出聲:“我怕你死了過來看看不行嗎?”
“行行行。”我敷衍地點點頭,“裴問青,吃飯!
顧寒聲把我扯進廚房,手足無措問道:“大哥,裴問青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在你家??”
“你不餓嗎?”我問他,打開電飯煲開始盛飯。
我對這個電飯煲很滿意,很會做好飯,目前在考慮要不要和電飯煲結婚,都有人和紙片人結婚了,為什么我不可以。
除了我媽可能有點意見之外,我找不出能反對我的人。
我也不需要他們同意。
米飯熱氣蒸騰,我在白霧中想亂七八糟的東西,裴問青那碗飯就這么在我手中被扎扎實實壓了下去。
顧寒聲見我沒反應,開始扯我袖子:“老祝你說句話!
“我說什么?”我把飯塞他懷里,看著他被飯燙到嘰歪亂叫,“我請他吃飯,他來吃飯,就這么簡單。”
“為什么要請吃飯,沒有為什么,我就是心血來潮。”我堵住他的話,端著兩碗飯出去。
裴問青坐在餐桌前,眉目平靜,看著那碗被壓得極其嚴實,頂上一片平的飯,看向我的眼里多了幾分疑惑:“這……有點太多了吧?”
“多吃點,免得我被說招待不周!蔽页π,嘴角僵硬扯了扯。
奇了怪了,我的面部神經是壞死了嗎?
不過也可能是因為固定幾天太像死人,導致身體機能也退化了。
“老祝,你準備修仙了?”顧寒聲看著我碗里的飯,咋舌道。
大概就兩勺的飯,我不想吃東西。
這個月好像把東西吃夠了,今天就沒胃口吃。
我試圖把顧寒聲的臉摁進飯碗里:“我以為你有吃的,應該不會這么鬧騰,閉嘴吧!
以前天天求我讓我做飯給他吃,真到這一天又咋咋呼呼,恨不得把飯蓋他頭上。
裴問青還在研究那碗被壓平的飯,如果倒扣在盤里,應該會發出哐當一聲響。
午餐的氣氛很詭異,如果只有我和裴問青,沉默便會顯得格外正常,但多了個廢話連篇,在此刻卻格外安靜的顧寒聲,就覺得哪哪不對勁。
“你要不要開口說點話!蔽曳畔驴胀,轉頭看埋頭扒飯的顧寒聲。
顧寒聲滿嘴飯,抬頭茫然地看了我一眼。
怪不得那么安靜,我欣慰道:“沒事,傻孩子,你吃吧。”
怎么有人吃飯能吃成這種傻狗樣呢?
顧叔和趙姨真的辛苦了。
我轉頭看向裴問青,沉默吃飯,吃相優雅,但是挑食,只盯著那盤可樂雞翅。
看來他的確很喜歡這盤菜。
那一瞬的靈感居然沒出錯,也是挺神奇的。
吃完飯之后,顧寒聲賴在座位上沒有動靜,他滿臉空白,顯然在靈魂出竅狀態,裴問青瞧著也不太好,大概全是吃撐了的狀態。
“你做飯還是這個。”半晌后,顧寒聲朝我比了個大拇指。
我進廚房這么多年,要是還炸鍋像什么樣子。顧寒聲又繼續道:“糖醋排骨的味道和方阿姨做的一模一樣。”
“我跟著我媽學的,怎么可能會不一樣!蔽亦托σ宦,不一樣也能練成一樣。
有段時間一直在做糖醋排骨,把顧寒聲拉過來當回收站,他連著從我這打包了十幾天的糖醋排骨,那段時間看到肉就跑,連吃素一個月,才讓這個無肉不歡的家伙緩過來。
我媽最擅長糖醋排骨,不過也就這一道菜。還是我外婆教她的,一道菜傳好幾代人,帶了獨特秘方。
裴問青看著我和顧寒聲,臉上并沒有多少好奇和疑惑,只是簡單評價了一句:“的確很好吃。”
顧寒聲仰著頭看天花板,隨口道:“方姨的拿手菜,我每回來蹭飯,方姨都會做,那個味道能讓我記一輩子!
“你的信息素要變成糖醋排骨味了!蔽以谝慌悦鏌o表情道。裴問青撐著臉,半瞇著眼,說道:“這個味道,確實能記很久!
我總感覺他這話說的有深意,但背后的潛臺詞是什么,我又不清楚。
只是那個表情很像碳水攝入過后的犯困。
顧寒聲已經開始打哈欠了。
“顧寒聲,你吃完就睡,是豬嗎?”我扯了扯顧寒聲的耳朵,顧寒聲哀嚎一聲,怒道:“祝敘喬,你有點過分了。
我睡不著,他憑什么能睡?
他盯著我的眼睛,沉默片刻才繼續道:“老祝,你要不去睡一覺吧,我感覺你真的快死了!
我的大腦很亢奮,完全睡不著,回答便有些亂七八糟:“那還沒死!
快死了算什么死,而且我感覺我是尸體,那死不死的也沒什么關系,讓尸體去死多奇怪。
我和顧寒聲抬杠,一旁傳來咚的一聲,裴問青已經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嗯?
我在飯里下藥了??
怎么一個兩個都快昏過去了。
顧寒聲面目猙獰問道:“你為什么不去扯他耳朵,他也睡了嗎,他不是豬嗎?”
我面無表情看了眼睡著的裴問青,又看了眼據理力爭的顧寒聲,認真道:“感覺他比你有人樣!
“祝敘喬,我要和你絕交了。”
“你今年三歲嗎?”
我想把他腦袋錘通。
他靠著座椅,過了許久,才懶散道:“我說真的,老祝,你怎么和他走那么近了?”
“我上次也和你說了和他認識。”我拉出椅子坐下,睡衣口袋里有一枚硬幣,我用拇指蓋頂起它,硬幣在半空旋轉閃出銀光,最后落在了我的掌心。
顧寒聲嗓音低沉道:“我只是沒想到你們能相處的那么好!
這話真耳熟。
就好像在哪里聽過一樣。
我轉頭看向顧寒聲,在他的臉上看見了類似遺憾懷念的情緒。
在這個時候,我才突然意識到,顧寒聲已經不是高中那會兒的幼稚鬼了。
他在某個我意識不到的時刻,開始向著成熟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