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精品丝袜久久久久久不卡_日本一区二区精品_丝袜无码一区二区三区_久久久少妇高潮久久久久_欧美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观看_日韩久久久久久久久久

    051

    沉默在小小的浴室中蔓延, 宿元禹驚訝的地看著他,嘴巴張合幾下,愣是什么都沒說出來。

    楚澤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再說點什么, 可看宿元禹的反應, 自己似乎也不用再說什么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有些話確實不用說的太透。

    楚澤感覺自己的臉有點燙,也不敢看宿元禹的眼睛。

    門外響起陳樂疑惑的聲音:“這倆孩子怎么還不出來?外面這么大地方,怎么就在浴室里聊起來了?”

    楚澤再也待不下去, 轉身就往外走,手剛碰上門把手,忽然感覺另一只手被人抓住了。

    另一只手要比他的熱很多, 楚澤感覺自己的手像是被燙了一下, 下意識要抽出來, 卻被另一只手緊緊拽著, 沒成功。

    宿元禹低沉磁性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明明帶著滿滿的不確定, 卻似乎又帶著一絲隱隱的喜悅。他問:“你是……認真的?”

    陳樂朝浴室走來,腳步聲越來越近,疑惑地問:“澤澤?小禹?”

    楚澤感覺臉燙的快要燒起來,蚊子似的“嗯”了一聲,用力掙脫宿元禹的手,推開浴室門走了出去。

    陳樂就在門口,差點被推開的門撞到了。抱怨了一句:“哎呦,這孩子!”

    而后也沒問倆人怎么一直在浴室不出來,只是說:“你林阿姨特意給你來燒的熱水好了, 讓你們出來喝點熱茶。”

    楚澤點頭,逃也似的朝著餐廳去了。

    陳樂又看了眼還在浴室里面的宿元禹, 笑了笑:“小禹還杵著干嘛啊?你也去吧!”

    宿元禹這才也走了出來。他這些年識人斷事經歷的多,一打眼就能把人看個六七分,此時陳樂不可能什么都沒看出來,宿元禹走過去:“陳姨……”

    “行了,趕緊喝點熱茶去吧。”陳樂拍了他一下:“別著涼了。”

    宿元禹沉默幾秒,大概明白了什么意思,于是也往廚房去了。

    陳樂看著兩個孩子的背影,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這倆孩子……”

    楚澤和宿元禹兩個人這一頓飯吃的,比宿家剛回國那頓飯還要沉默。

    宿元禹那邊不清楚情況,楚澤這邊差不多一直都是恍惚的,分了十分之一個腦子應付飯局、回長輩的話,另外十分之九的腦子都是漿糊。

    自己剛才的話沒怎么思考就說出了口,怎么就說出口了呢?

    宿元禹至少應該不會誤會了吧?

    想來宿元禹那邊情況也差不多,飯桌上多倆木頭,長輩們說起話來都不熱鬧。于是飯吃的差不多了,長輩們就揮手趕倆人走了。

    楚澤離開餐桌往外走的時候,就聽背后林阿姨在笑宿元禹他爸:“老宿是真喝大了,剛才和孩子們說什么?‘吃完了就玩去吧’,以為倆孩子還是五歲呢?”

    宿元禹他爸大著舌頭:“倆孩子天天夠累的了,難得休息休息,總不能還讓他們接著去忙吧?”

    ……

    這里是別人家,楚澤不在餐桌上給長輩們礙眼,就只能去客廳坐著,還沒走到客廳,忽然被人叫住了。

    宿元禹說:“小澤,我給你看樣東西。”

    于是楚澤就跟著宿元禹去了他的房間。

    楚澤本來還在想宿元禹要給他看什么,結果剛一進門,宿元禹就關上了門,而后一把拉過他,長臂一伸,把他圈在了自己和門的間隙中。

    楚澤靠在門上,懵了一瞬,緊接著心臟就劇烈地跳起舞來。

    宿元禹的胳膊很長,所以兩人的距離并不算非常近。宿元禹仔細地看著楚澤的神色,克制著保持著兩人的距離,啞聲說:“我們繼續。”

    楚澤緊張地看著他,喉嚨動了一下。

    宿元禹問:“剛才,你是認真的嗎?”

    宿元禹在現實世界中的氣場非常強,將近一米九的身高加上經常健身的體格,再加上常年冷淡嚴肅的眼神,遠遠看去都會感覺到十足的壓迫感,更別說距離這么近。雖然他刻意拉遠了些距離不要嚇到楚澤,可這種壓迫感還是像山一樣壓了過來。

    楚澤一點也沒感到害怕,但是他很緊張。楚澤這些年情緒穩定地簡直不像個活人,此時突然冒出來的情緒連自己也形容不明白。他眼睫微微垂著,似乎在看地面上的某個點,又像是什么都沒在看,只感覺臉上發燙,心跳過速,偏偏又似乎很喜歡這種感覺。

    他不敢看宿元禹的眼睛,掩飾似的抬手推了推有些滑落的銀邊眼鏡,垂著眼“嗯”了一聲。

    宿元禹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氣,才壓制住了某種沖動,克制地往前移了一些,離楚澤更近了一點,問:“這樣會感覺不舒服嗎?”

    楚澤這些年沒談過戀愛,宿元禹并不能確定他真的能接受男的,尤其是已經認識了這么多年的自己。

    腦子可能會騙人,但是身體不會。身體的本能反應會清晰地表現出內心深處對對方的態度。

    如果楚澤現在眉眼間出現厭惡或者惡心的神情,再或是直接一把推開他,宿元禹都能接受得了,點到為止,給彼此都留條后路,之后也還好再相見。

    只是關系也就只能停在如今的樣子了,長輩聚會打個招呼,平時能不聯系就不聯系,免得給對方添堵。

    宿元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楚澤的神情,然而預想之中的厭惡并沒有出現。楚澤微微揚起脖頸,鏡片后那雙好看的眼睛直視著他,眼中似乎有些疑惑。

    再然后,楚澤一抬手,按滅了門邊頂燈的開關,房間在轉眼之間陷入一片黑暗,在兩個人的眼睛都沒有適應這驟然來到的黑暗前,微微朝前一探身,吻了上去。

    唇上傳來柔軟的觸感,宿元禹懵了。

    然而這懵也不過短短的一瞬,下一秒,他一手扣住楚澤的后腦,把楚澤壓在門上,霸道地吻了回去。

    和楚澤又輕又柔的吻不同,宿元禹的吻就狂暴而熱烈,似乎是漫長的試探后終于得到了確定的結果,于是長久的忍耐就一起爆發了出來。他的吻充滿了攻擊性和掠奪性,仿佛一只攻城略地的雄獅,恨不得將對方生吞活剝。

    楚澤感覺自己要讓他壓得喘不過氣來,偏偏又覺得合情合理,如果不是這樣,反而奇怪。

    兩人吻了很久,等到分開的時候,楚澤的嘴唇已經有些腫了。他靠在門上,眼角帶著些許笑意。

    窗外雨似乎停了,烏云散開,月光從窗外投了進來。楚澤的眉眼本就長得精致,在有些清冷的光線中跟顯得宛如玉雕。他的眼鏡微微彎著,帶著些俏皮的意思,明明是坦然地看著對方,那眼睛卻像是有小鉤子似的,勾的宿元禹心里一陣陣發癢。

    “這樣還有疑問嗎?”楚澤輕聲說:“小禹哥哥?”

    宿元禹頓時眸色一暗,俯身下來,啞聲說:“沒有了。”

    而后又吻了上去。

    ·

    兩個人就是在這樣的狀態下再次進入游戲的。

    原本正花前月下,享受著難得的進展,結果再睜眼睛就回到了中心大區基地的實驗室,縱使是情緒穩定大師楚澤,也不禁緊緊皺了皺眉。

    【歡迎玩家楚澤,再次回到游戲世界呦!】小秘書Nature再次出現,立馬感受到了楚澤并不愉快的心情,聲音也瑟縮了一下,這才繼續說:【恭喜玩家楚澤,在游戲‘末世的希望之火’中成功完成任務,獲得獎勵1000積分。目前積累得分為2700分。請問是否使用積分兌換物品?】

    這個游戲這一點很雞賊,積分兌換在發布游戲任務之前,所以玩家無法得知他們在游戲中會需要什么東西,即便想兌換也毫無方向。

    楚澤的心思還停留在宿元禹身上,原本擺擺手,想和之前一樣忽略積分,而后又突然想起來什么,說:“我要進游戲商城看看。”

    Nature愣了一下,也沒想到他這次要用積分,但是也很痛快的打開了商城面板,半透明的界面在楚澤眼前鋪開,楚澤看著東西的價錢,一邊感慨著無奸不商,一邊不急不緩地選好了商品。

    關閉游戲商店的時候,楚澤的積分已經歸0。

    Nature似乎有些擔心:【請注意,玩家積分已歸零,如果本次游戲失敗,玩家將會留在游戲世界中,直到積分池重新有正向積分也能離開游戲哦!】

    “嗯,知道。”楚澤平靜地說。

    既然已經確定這游戲就是宿元灼做的,那宿元禹不會沒有反應。

    這次任務結束之后,這個游戲還能不能存在還說不準呢。

    【……】Nature沒忍住,問:【你都不先問問這次的游戲難度?】

    “當然是目前最難的一個副本。”楚澤推了推眼鏡:“不過我也確實很好奇,在你們小宿總眼里最難的東西會是什么。”

    Nature看著他一臉淡定的樣子,反而先急了起來:【你就不怕任務失敗出不去嗎?真的會變成植物人的,真的!我可沒嚇唬你!】

    楚澤輕笑一聲:“好,謝謝關心。”

    Nature有些不好意思,它雖然是智能,但是知道的事情也不少,能進入這個副本的玩家一定是得罪了老板,它還從來都沒遇到過像楚澤這樣又好看又有禮貌的玩家,老板為什么要針對他啊?!

    【那要載入游戲了哦!】Nature不放心地囑托:【你千萬小心哦!】

    楚澤點頭:“好。”

    【真的!真的要小心!】Nature對他的敷衍非常不滿意:【沒那么容易的!】

    楚澤笑了,眼鏡彎起一個漂亮的弧度,推了推眼鏡:“好,知道了,一定小心。”

    Nature這才不再說什么,開啟任務。

    【游戲世界載入中,30%……60%……80%……】

    【100%。游戲載入成功。】

    下一秒,楚澤眼前景色驟然變換。

    帶著熱氣的風吹過皮膚,帶著植物特有的清香。或遠或近響起鳥鳴,和平時聽到的鳥叫聲都不大一樣,應該是他從來沒見過的品種。

    這里現在是晚上,溫度依然比現實世界高了不少。楚澤朝周圍觀察一圈,他現在所處的地方似乎是熱帶雨林,周圍都是遮天蔽日的植物,抬頭也看不見月亮,最顯眼的光源是遠處隱約閃過火把的光亮,仔細聽還有并不清晰的人聲。

    楚澤把襯衫袖子卷起來,把積分兌換的商品找了個地方埋好,又在旁邊的樹上做好標記,這才朝人聲和光亮的方向走了過去。

    穿過半人工高不知名的植物走了十幾分鐘,景色終于清晰的露了出來——這里是雨林中的一個部落,正中是兩棵參天大樹組成的大門,兩側是尖木拼接的柵欄圍出區域,穿著獸皮裙、□□著上身的男人舉著長矛在周圍巡視。越過這些往里看,空地上茅草屋和草棚連成片,簡陋的架子上搭著蔬果和獵物,離空地中間是一個熊熊燃燒的火堆,周圍環繞著一圈皮膚曬的黝黑、腰上圍著草裙、頭上辮子上插著羽毛的人,正圍著火堆載歌載舞。

    Nature的聲音再次響起:【請玩家前往部落領取任務。】

    楚澤推了推眼鏡,朝部落大門走去。

    像這樣生活在雨林中的部落一般都很封閉,對于外人十分敏感,更別提自己這樣穿著和他們迥然不同的人。楚澤正思考著怎么進去,誰想到剛走到大門口還沒說話,守在門口的兩個士兵整齊劃一地低下頭,左手放在胸口,朝他行了個禮。

    楚澤一愣,緊接著就見一個當地人打扮的女孩子從里面迎了出來。女孩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面容姣好,編著粗辮子,雖然沒有都市女孩子打扮的精致,但身上帶著一種原始野性的力量感,加上笑容燦爛,一打眼就讓人心里一亮。

    女孩走到近前后同楚澤行了個禮,笑容滿面地說:“歡迎遠方的朋友來到阿粟部落!我叫阿美,已經在這里等您很久了,請和我來吧!”

    看來這次玩家的身份是來自遠方的朋友。楚澤客氣地和阿美點了下頭,跟著她往部落里面走。

    阿美一路帶著他往前走,一路給他大概介紹了部落的情況。

    這是坐落在烏拉拉哈雨林中的一座中型部落,部落跟著羅阇,也就是酋長,來命名,叫阿粟部落,人口大概有五百多人,曾經在這片雨林中十分輝煌過,但后來周圍部落紛紛崛起,阿粟部落越來越落魄,現在的地位早已經不如從前了。

    部落中的大祭司每年都會在初春進行占卜,來解讀雨林之神的意志。不久前大祭司占卜結束,預言在這個時候,阿粟部落會迎來四位來自遠方的朋友,他們有著和雨林人不同的膚色,穿著和雨林中人完全不同的衣服,他們會幫助阿粟部落重新走向輝煌。

    顯然,楚澤就是這四位遠方的朋友之一。

    “我們整個部落的人都很期待你們呢!”阿美笑著說:“我們都盼著你們早點來,羅阇還命人提早準備好了招待你們的屋子,希望能讓你們感覺像在家里一樣。”

    楚澤客氣地道了謝,跟著阿美一路走到準備好的屋子前。

    說是屋子,其實也就是幾根木材和茅草搭的草棚子,只是為顯鄭重,比周圍部落里其他人的草棚子看著精致點罷了,好歹還有幾面草圍起來的墻。

    “您是第三位客人,其他兩位客人好像去部落里閑逛了。”阿美說:“您在這里休息一下,晚一點我帶你們去拜見羅阇。”

    楚澤客氣地點頭:“有勞了。”

    阿美同他燦爛的一笑,又回去部落大門等最后一位客人。

    楚澤在這精致的茅草屋里轉了兩圈,除了看到四張墊著獸皮的席子,只看到了一個竹子做的小矮桌,上面用粗糙的瓦盆乘著幾個水果。

    楚澤并不累,干脆也出門溜達。

    這里和他想象中的雨林生活差不多,到處都是簡陋的草棚,女人和老人們處理著獵物,小孩子抱著果子亂跑,熱熱鬧鬧,一片繁忙。封閉的部落很少會看見外人,楚澤所到之處,都會有人向他投過來好奇的目光,有些膽子大一些的還會和楚澤笑一笑,笑容淳樸又羞澀,偶爾還會有好奇的小孩子不遠不近地跟著他一起走,等楚澤一回頭,就不好意思地笑著跑開。

    楚澤對上別人的目光,會朝對方點個頭笑一笑,也算是友好交流,于是周圍的人膽子也越來越大起來,一個小孩子跑過來往他手里塞了個香蕉,還給他指了個方向,說那邊有好玩的。

    楚澤哪里都不認識,索性朝小孩指的方向走。不多時就看到一大片空地,當中燃著熊熊篝火。最靠近篝火的有六七個人,圍成一圈,臉上用植物汁液抹著一道一道的顏色,腰上圍著草裙,頭上插著羽毛,正圍著篝火跳舞,動作夸張,非常放飛自我,只是和影視劇里的不同,這些人神色凝重,看著不像是慶祝,倒是有些像是在進行某種儀式。而離篝火再遠一點的地方圍著很多人,神色大差不差,有些人還雙手攥在一起,正在祈禱。

    楚澤看了一圈,目光一頓,停留在篝火旁正在跳著舞的一個人身上。

    這人的打扮和其他人沒什么不同,但是在人群中十分扎眼。首先,他是這些人中為數不多的壯年男子,身材比周圍的人高了少說一個頭,臉上一看就是抹了黑灰,黝黑黝黑的,頭上花花綠綠的羽毛插的最多,草裙隨著跳躍一甩一甩,動作永遠和別人不一樣不是慢半拍就是動作古怪里奇,是人群里當之無愧的顯眼包。

    除此之外,他的神色也實在是太過特別。

    不同于其他人的肅穆,他的臉上好像混雜了很多種情緒,難為情、羞恥尷尬,又樂在其中,以至于最后形成了一個非常古怪的版本,讓他在人群中更加的突出。

    楚澤靜靜地看著他,果不其然,在那人轉身的某個角度,楚澤看到了那個熟悉的水滴形胎記。

    楚澤一瞬間的神色和心情非常難以形容。

    楚澤這一身打扮在人群里也十分惹眼,可那位尊貴的顯眼包太過于沉浸在舞蹈里,直到快要結束,這位才終于在一個慢了半拍的歡脫的跳躍之后轉頭,對上楚澤的視線。

    顯眼包:“…………”

    某人頓時就僵在了原地。

    楚澤微微挑眉,眼神在他頭上張牙舞爪的羽毛和腰上的草裙上來回打量,努力忍耐,勉強只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來。

    儀式結束,周圍有人想來和顯眼包說話,結果看到對視的兩人,感受到空氣中古怪的氣氛,紛紛體貼地散開了。不多時,空曠的空地上只剩下燒的劈啪作響的篝火和兩個各懷心思又沉默的兩個人。

    宿大總裁是見過世面經過風浪的人,縱使心里驚濤駭浪,面上依然穩得一批。他想把神色調整回來,反正身上還披著馬甲,楚澤又不認識他,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他深吸一口氣,面色如常地看向楚澤的時候,眼神卻控制不住的往楚澤的唇上看,拉也拉不回來。

    楚澤剛才親他了!楚澤親他了!親他了!

    他也親楚澤了!他親楚澤了!親楚澤了!

    宿元禹腦內轟鳴,除了這一句似乎再什么也裝不下。

    楚澤看到他眼神的變化,也驟然想起剛剛的情景,臉又有些發燙。他體貼地把目光從宿元禹造型別致的草裙上移開,抬手推了推眼鏡,說:“你這個舞……”

    宿大總裁一頓。

    楚澤確實親他了,可越是這樣,他越得在楚澤面前保持良好的形象——萬一楚澤后悔了呢?!

    而現在這個樣子,絕對不能讓楚澤知道是自己!

    宿大總裁當機立斷,氣沉丹田:“阿亞拉卡¥%烏拉@%¥Y#&#^!”

    沒關系,開局這么糟糕,干脆這局人設不要了!

    男人,就是要拿得起放得下!

    出門在外,人設是自己給的!

    這一局,他就是個平平無奇的NPC,說著部落土著的語言,普通話?不會!楚澤說什么?聽不懂!

    楚澤:“…………”

    空氣中仿佛傳來幾聲烏鴉的嘎嘎聲。

    剛剛散開沒走多遠的真NPC們疑惑地轉回頭,眼神里的疑問出奇的一致——我們還有別的語言?

    看著互相對視的兩個人,NPC們又集體看向突然冒出來的楚澤,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哦,原來這是他們的語言。

    楚澤看著他那個仿佛做了什么重大決定的堅定眼神,一時間神色更復雜了。

    一陣風吹來,把宿元禹頭上五顏六色的羽毛和腰間的草裙吹得亂飛,楚澤沒忍住多看了兩眼,再結合起宿元禹現在的樣子,縱使他現在還想對宿元禹板著臉,看到這一幕,還是破了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宿元禹微微一愣。楚澤笑起來的時候和平時不大一樣,銀框眼鏡后的眼睛微微彎著,嘴角向上翹著,說不出的好看。

    宿元禹突然靈機一動——對啊,誰不喜歡讓自己開心的人呢?自己這么多局游戲換了那么多身份,都是外在形式,沒有深入根本。

    重點不在于類型,而在于讓楚澤開心啊!

    宿元禹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不倫不類的草裙和身上畫的一道一道的彩色圖案,試探性地又扭了扭。楚澤看著他腦袋頂上的羽毛晃來晃去,沒忍住,又笑了。

    宿元禹來了勁,干脆把剛才在篝火邊上跳的舞放飛自我地又跳了一遍。楚澤心里還惦記著正事,一邊覺得不應該這么笑下去,一邊又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叫停了兩次,偏偏宿元禹始終不肯停,跳得越來越放飛自我,扭胯扭得那叫一個得心應手。

    楚澤努力緩了緩神,把眼角笑出來的眼淚擦了,第三次叫停說:“好了,不鬧了。”

    宿元禹全當聽不懂,也不肯停。楚澤無奈:“宿元禹,你什么時候才能玩完這個游戲?”

    “宿元禹”仨字一出,原本正跳地歡實的人瞬間石化成一座人形雕像。

    一陣風吹來,把他腦袋頂上的羽毛和草裙上的葉子吹得左右晃動,雨林中不知名鳥兒的叫聲一陣陣傳來,連鳥鳴都在幸災樂禍。

    宿元禹不可置信地盯著楚澤,眼里的震驚、尷尬、想找個地縫鉆進去的強大愿望簡直要化為實體從他的眼睛冒出來掉到地方,千言萬語匯成一句——WTF!!!

    052 非洲酋長

    宿元禹腦子一片空白, 他機械地眨巴眨巴眼睛,剛一張嘴,還沒等說話, 就聽楚澤無奈地說:“別阿巴阿巴了, 你演戲的時候我看的出來。”

    宿元禹:“…………”

    宿元禹感覺自己手不是手腿不是腿的,一臉尷尬:“你什么時候……”

    什么時候認出來的?

    “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認出來了,”楚澤指了指自己的耳后,說:“你這里有個胎記。”

    宿元禹心里罵了聲FUCK, 沒想到掉馬掉的竟然這么低級。說好了換五官換身材,誰能想到這破系統干活這么敷衍?!

    等一下!如果楚澤因為這個理由認出自己的,那前幾局游戲……

    宿元禹震驚地看著楚澤, 楚澤笑笑, 沒說話。

    “抱歉。”宿元禹深吸一口氣, 瞬間變回了剛剛現實世界沉穩老練的樣子, 解釋說:“我不是有心騙你,只是太久沒見了, 拿不準……”

    拿不準你變成了什么樣子,拿不準你還記不記得我,拿不準你見到現在的我還喜不喜歡我。

    宿元禹沒說下去:“算了。總之,非常抱歉。”

    楚澤笑著看他:“好。”

    宿元禹一愣,對上楚澤那雙微微彎著、含著笑意的眼睛。

    楚澤之間見宿元灼的時候,對方曾經告訴過他,宿元禹一直都在關注他的事情,后來公司穩定下來就急不可耐地把市場轉向國內,而后第一件事也是來找他。

    楚澤默默關注了Quelle和宿元禹這么多年, 新聞報道一篇沒落,自己不玩游戲, Quelle的產品倒是買了個遍。可公司的聯系方式就那么大大方方的擺在官網上,他卻從沒想過通過公司去聯系宿元禹。

    隔了十四年的時光,錯過了那么久的人生旅程,拿不準的事情太多。成年人總歸沒有少年的肆無忌憚,因為在意,所以小心翼翼,看起來反而像是蓄謀已久,不懷好意。

    宿元禹是這樣,楚澤又何嘗不是。

    兩個人就這么在雨林的夏夜里、在不知名的鳥鳴中、在篝火晃動的暖光中靜靜對望,什么都沒有說,卻又好像什么都說了。暖風吹過,從他們牙牙學語的年代一路吹到欲說還休的熱帶雨林,吹過十四年的時光,又好像不過是吹過一瞬。

    宿元禹心里軟軟的,他突然想起上個副本里自己對楚澤說的混賬話,神色頓時一僵:“小澤,上一局里我……”

    “好,我也接受了。”楚澤說:“如果你要道歉的話。”

    宿元禹微微睜大眼睛看他,就見楚澤還是笑瞇瞇地看著他,臉上不帶一絲慍色。

    上一個副本里宿元禹cos霸總,身份和現實世界的身份太過相像,讓楚澤誤以為他指的就是宿元禹自己。可當他見過了好似翻版的宿元灼,也就意識到,為了把宿元禹培養成合格的總裁,宿家那位老爺子一定做過很多對宿元禹傷害性極強的事情。

    霸總,本來就是宿元禹自己身上最討厭的一部分。

    新聞上冷肅霸氣的元科技總裁宿元禹讓楚澤感到陌生,可那個形象對曾經的宿元禹來說又何嘗不陌生。當他面對如此迥然不同的自己,宿元禹他怎么看?喜歡?還是討厭?當所有人都只認識那個鎂光燈下的人時,他會感到孤獨嗎?

    如果自己這個曾經最熟悉過去的他的人,也更喜歡他鎂光燈下的一面,他又會怎么想?他受得了嗎?

    大家都是成年人,成長的過程無異于扒掉一層皮再長出來,把自己做成一個順應社會要求、無堅不摧的作品。但宿元禹不一樣,他執著地保留住了初始的自己,硬生生把自己劈成兩半。楚澤知道,這絕不會是一個舒服的過程。可如果,所有的人都更認可另一個自己,那么宿元禹這份執著,又有什么意義呢?

    “真的?”宿元禹依舊不確定,仔細地看著他的臉色。

    楚澤覺得有點好笑,笑著說:“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宿元禹仔細地看著他,楚澤就坦然地笑著回看他。不知不覺間,之前親吻時的氣氛似乎又回來了,兩人的距離漸漸拉近,周圍的空氣越來越曖昧。

    “啊啊啊啊啊啊學長!你也來了!”

    突然間,一個大嗓門打破空氣,楚澤和宿元禹兩人驟然分開,都有些不自然。

    楚澤轉頭,看見一個人抱著一堆烤香蕉飛奔而來,那人身上穿著白色T恤,臉上畫著和其他人一樣的色彩,狗狗眼閃著精光,正是夏陽。

    夏陽跑過來,一臉激動地說:“學長我就知道你也會來!”

    “誒?”夏陽跑到近前,疑惑地說:“學長你臉怎么這么紅啊?是熱的嗎?”

    楚澤迅速轉開臉:“可能吧。”

    夏陽疑惑地看他:“哦哦。”

    再一轉頭,就看見一個極其不友好的目光,又冷又毒,感覺恨不得讓他趕緊消失。

    夏陽:……?

    等一下!這種感覺……怎么這么熟悉呢?

    “這位是?”夏陽疑惑地看著宿元禹。

    宿元禹被他破壞氣氛,氣的不想理他,干脆直接轉開目光。

    夏陽撓撓頭,由于每場游戲都要碰到一位這種性格的人,他倒也習慣了。楚澤看他委委屈屈有點可憐,搭話說:“也是這次的玩家之一。”

    夏陽張大眼睛又看了看宿元禹:“原來你也是玩家啊!我剛才路過,還以為你是這里的NPC呢哈哈哈!”

    宿元禹目光瞬間更冷了。

    夏陽嚇得往后推了一步,而后和楚澤說:“學長,那我們人就齊了!我聽說這次游戲一共有四個玩家,都在這了!”

    楚澤對于夏陽進入游戲并不意外。夏陽也是京南大學實驗室的人,研究方向和自己的方向相關性很高,夏陽雖然性格像個小孩,但是專業能力并不差,加之他之前就進入過兩次游戲,顯然也是宿元灼的重點關注對象,如果自己堅持不肯進入勝元科技,那么宿元灼大概率會去把方向轉到夏陽身上。

    至于第四個人楚澤倒是有些好奇。

    夏陽轉回頭,看見原本在自己身后的人沒過來,趕緊招呼:“聞哥!你怎么不過來啊,這就是我學長,我就說他一定在吧!”

    楚澤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見離著幾步遠的地方站著一個人,西裝革履,氣質出眾,一看就是商業精英。

    只是這人并沒有看向夏陽,目光直勾勾地看著楚澤身后,眼睛微微睜大:“……老大?”

    這話一出口,楚澤心里思量一下,就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宿元禹建立Quelle的過程向來被媒體津津樂道,楚澤看過不少相關的報道,跟著宿元禹另起爐灶打天下的人有好幾位,但是能以“老大”稱呼宿元禹的卻只有一個。

    聞珂,現任元科技技術部和銷售部經理,Quelle成立和發展的第一助力,宿,可以說是除了宿元禹外公司里權力最大的人。

    宿元禹淡定地“嗯”了一聲,顯然對他出現在這里也有預想。

    “你們認識啊?”夏陽驚訝地說。

    “嗯,認識。”聞珂的反應也很快,他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下宿元禹的奇異的穿著,為了活命全當沒看見,又看向楚澤,仿佛從來沒看過楚澤的簡歷一樣,客氣又熱情地向楚澤伸出手:“聽小夏叫您學長,想必您應該就是楚教授了。”

    夏陽一看聞珂和楚澤說話了,頓時驕傲地一挺胸,嘴叭叭個不停:“對!這就是我學長楚澤,可厲害了!只要有我學長在,就沒有完成不了的任務!”

    楚澤有點無奈,又沒法讓他把話收回去,客氣地和聞珂握了手,說:“聞經理,幸會。”

    聰明人交流不需要解釋太多,聞珂微微一頓,而后笑笑,也沒問楚澤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說:“幸會。”

    夏陽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問:“聞哥,你是經理啊?”

    說完又看向楚澤,疑惑地問:“誒,學長,你們也認識啊?怎么你們都認識啊?”

    “沒事,我們也都認識你。”聞珂拍拍夏陽的肩:“沒差別。”

    “可我只認識我學長……”

    “現在認識也來得及。”

    “也對!”夏陽心思單純,轉眼又開心了:“既然大家都認識,那組隊打怪就更方便了!吃香蕉!”

    夏陽說著,把懷里的香蕉挨個遞了過去,而后拿著自己那根挨個碰了一遍:“干杯!”

    幾個人正聊著,阿美從不遠處走了過來,看到四個人聚在一起先是驚訝了一下,和幾個人打了招呼,笑著說:“我看幾位朋友都不在屋里,沒想到居然都在一塊呀!”

    阿美又看向宿元禹,朝他行了個禮:“感謝這位朋友,剛剛來部落,就幫忙進行祈禱勝利的儀式。”

    宿元禹頷首回禮,沒說什么。

    楚澤聽她說儀式是為了祈禱勝利,結合一路的所見,猜到了個大概,問阿美:“我剛一路走過來,部落里大部分是女人老人和孩子,沒怎么看到青壯年的男人,他們是出門了嗎?”

    “是的。”阿美嘆口氣:“我們部落曾經也是數一數二的大部落,但是前些年出現了一個善戰的下斯仁樂部落,幾年間吞并了很多小部落,現在比我們要強大很多。他們屢屢挑釁,不斷騷擾。今天也是一樣,早上又有人來挑釁,大部分的男人們都去了戰場,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阿美越說越低落,旁邊一個玩樹枝的小孩跑過來,拉著阿美的手,小聲說:“阿美姐姐不要傷心,等我長大了,一定成為最厲害的戰士,把壞人都打跑!”

    阿美笑著摸了摸小孩的頭。

    夏陽湊在楚澤身邊,壓低聲音:“不知道這次的游戲任務是什么,但是我猜八成和周圍部落的沖突有……”

    “關系”倆字還沒說完,夏陽就感覺自己肩膀一緊,衣服被人拽著遠離了楚澤,轉頭就見宿元禹皺著眉頭,嫌棄地說:“多大年紀了還咬耳朵。”

    夏陽一愣,頓時熟悉地感覺更明顯了。他神色復雜地看著宿元禹,疑惑地問:“我們是不是見過?”

    “沒有。”宿元禹回答地干凈利落。

    夏陽疑惑地撓撓后腦勺。

    “所以我們都很期待您幾位的到來!”阿美笑了笑,說:“大祭司的預言從來沒有出過錯,他說你們可以帶領部落重新輝煌,就一定可以!你們現在果然來了,我就知道,雨林之神一定不會拋棄我們的!幾位朋友如果休息好了,不如現在就和我去見羅阇?羅阇已經為各位準備好了豐富食物,就等著各位去呢!”

    楚澤點頭:“好。”

    “對了,遠方的朋友們,你們叫什么名字啊?”阿美問:“我一會該怎么向羅阇介紹你們呢?”

    “我叫夏陽!”夏陽笑呵呵地說:“這位是……”

    由于宿元禹把他從楚澤身邊拉開,現在夏陽旁邊站的是宿元禹。夏陽習慣從離自己最近的人開始介紹,手剛朝宿元禹指過去,就卡了殼,問:“對哦,你叫什么名字啊?”

    宿元禹遲疑一下。

    按理來說,聞珂和楚澤都知道他的身份,這局副本他沒有再換身份的必要。但是鑒于之前在現實世界夏陽見到自己的反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隨便找個名字來的方便。

    他想了想,突然想起來聞珂一直用的莫名其妙的電話鈴聲來,覺得和熱帶雨林原始部落似乎還挺適配,說:“我叫瑪卡巴卡。”

    其余三人頓時同時瞪大眼睛看向他。

    “怎么?不行嗎?”宿元禹問。

    他壓根不知道瑪卡巴卡是什么,只知道聞珂每次開會忘關鈴聲,會議室里都會響起這莫名其妙的四個字。只不過聞珂每次反應速度很快,以至于他從沒聽過后面是什么。

    楚澤神色復雜:“當然可以。”

    “那沒辦法,”聞珂嘆口氣:“我只能叫依古比古了。”

    “不行!那我不叫夏陽了!我也要有特別的名字!”夏陽激動地看了一圈,看到旁邊的篝火,眼睛一亮:“那這次我就叫烈焰!怎么樣?烈焰!霸氣吧?”

    夏陽滿眼期待地看向其他幾個人,而后收獲了三個沉默無聲的大拇指。

    阿美默默念了幾遍這些名字,挨個記了下來,最后看向楚澤:“那這位朋友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楚澤推了推銀框眼鏡,平靜地說:“我叫幼兒園園長。”

    ·

    “好的,幼兒園院長。”阿美和楚澤笑笑,又看向其他幾人:“那么請幾位現在同我一起去拜見羅阇吧!”

    幾人互相看看,默默給楚澤豎起大拇指。

    四個人跟著阿美往前走,夏陽纏在楚澤身邊聊天,宿元禹走在后面,瞥了聞珂一眼,低聲問:“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聞珂說:“八成是讓那小兔崽子拿到頭發了,沒想到連我都要拉進來,瘋球了吧他!”

    “別忘了當年我離開公司的時候,你還踹過他一腳,現在才拉你進來已經算不錯了。”

    “也是。”聞珂不滿地說:“那小兔崽子記仇記的厲害,現在老爺子病了,那邊沒人壓得住他,我看他都要翻了天了。”

    聞珂看向走在前面的楚澤,倒吸了口氣,聲音壓的更低:“老大,楚教授認出我了,所以他也知道你身份了對不對?我就說么,你名頭這么大,楚教授八成聽過過你,你要是早點和他接觸上,京南大學專利我們是不是一下子能省不少錢?”

    宿元禹這才想起來聞珂還不知道楚澤的身份,沉默片刻,說:“我本來就認識他。”

    “啊?”聞珂驚訝:“什么時候的事?你回國不是沒多久嗎?剛回國就接觸上了?”

    宿元禹沒說話。

    “等下,不會是回國前就接觸上了吧?”聞珂眼睛微微瞪大。

    宿元禹看他一眼:“比那再早點。”

    “再早?”聞珂皺眉:“難不成你出國前就認識?你都出國十幾年了,難不成你們以前是同學?”

    宿元禹看著楚澤的背影,笑了笑:“再早一點。”

    聞珂認識宿元禹這么多年,看見他笑的次數一只手數得過來,看他現在這樣子,愣是兩秒鐘沒說出話來。

    “老大,你別逗我。”聞珂正色道:“你要是和我說他就是你那個心心念念的發小,我明天就抱著小趙董事一起跳河去!”

    宿元禹瞥他一眼,不溫不火地問:“你倆不是見面就吵嗎?為什么是他?”

    聞珂氣憤地說:“因為他是董事里唯一一個支持你砸那么多錢買專利的!”

    宿元禹微微挑眉。

    聞珂緊張的看著他:“真是啊?”

    “嗯。”宿元禹說:“不像?”

    “那倒也不是。”聞珂看著楚澤的背影,說:“你當時說要回國搞子公司我還覺得離譜,不過現在我倒是理解了,要是我我也得回來,而且還得做出點成績風風光光的回來,要不然真配不上這樣的人。”

    聞珂說完突然反應過來:“你之前問我那些人設,都是為了在這個游戲里用吧?怎么樣?好使嗎?”

    宿元禹搖頭:“他一直都知道是我。”

    聞珂一雙眼睛瞪成兩個圓。

    這事本身確實很讓人驚訝,但更讓人驚訝的是宿元禹說這話時的狀態。

    他在外人面前向來是高冷嚴肅的,對著聞珂和魏維這些朋友的時候會露出輕松真實隨性的一面,但即便是聞珂,也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宿元禹——狀似嚴肅,其實眼角嘴角都彎著,似乎要努力地控制住笑容,但因為心情太好,笑意愣是死活壓不下來,語氣乍一聽是平鋪直敘地說事實,其實帶著掩飾不住的嘚瑟。

    聞珂神色復雜地看著他,宿元禹也不在意,接著說:“他一直都知道是我,一直都沒拆穿,陪著我演戲。”

    神色美的都恨不得跳起舞來了,聞珂瞬間倒吸一口涼氣,心說這就是老男人鐵樹開花的表現?

    可怕,太可怕了。

    楚澤心里想著游戲的事情,沒在意身后兩個人在竊竊私語些什么。現在四個玩家都在游戲里,游戲任務卻還沒發放,顯然是還沒觸發發放任務的情節。

    楚澤走到阿美身邊,客氣地問:“阿美姑娘,你方便和我們簡單介紹一下部落的情況嗎?免得我們一會見到羅阇說錯話。”

    “沒有問題呀!”阿美想了想,說:“我先和你們說一下部落里的重要人物吧!在我們這里,羅阇的地位至高無上,我們部落的羅阇叫做阿粟,所以我們部落也叫做阿粟部落,除了羅阇外,部落里還有四位長老地位也很高,但是沒有實權。有實際權力的,除了羅阇,就是羅阇的孫子們了,羅阇一共有四個孫子,下一任羅阇也會從他們當中選出來。”

    楚澤點點頭:“那羅阇的這四個孫子都是什么樣的人呢?”

    “羅阇的四個孫子分別是阿一,阿二,阿卓還有阿魚。阿一阿二也從小跟在阿粟身邊,但是阿粟似乎對他們并不滿意。羅阇很喜歡阿卓,他勇敢又機智,一直被認為會接任下一任的酋長。阿魚也是阿粟的孫子,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以前流落到了別的部落去,最近一段時間才剛剛回來。他到了部落之后,阿粟很看重他,有的時候甚至超過了阿卓。所以最近一段時間,阿卓好像總是心情不太好……”

    楚澤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旁邊的宿元禹。

    宿元禹的神色頗為平靜,旁邊的聞珂神色倒是明顯地復雜起來,夏陽疑惑地問他怎么了,聞珂說:“沒什么,就是感覺這故事聽著耳熟。”

    “耳熟?”夏陽好奇:“你在哪聽過啊?”

    “不知道。”聞珂一本正經地說:“可能做夢夢見的吧。”

    夏陽疑惑地看他,小聲說:“你們怎么感覺都怪怪的。”想了想,又說:“不過我怎么也感覺好熟悉啊?”

    聞珂問:“你又是在哪聽過?”

    “Quelle游戲公司的總裁宿元禹!”夏陽說:“我以前研究Quelle的發展歷史的時候也研究了一下他家,他也是十幾歲的時候才回到宿家,原本老宿總一直看好另一個孫子,但是他回去之后,老宿總就對他比較上心了。”

    話一說完,其他三個人的神色都有些古怪。

    “怎么了?”夏陽奇怪:“我說的不對嗎?”

    “對,說的對。”聞珂拍拍他的肩:“知道的還不少。”

    “都是網上的八卦消息,多搜搜就知道了。”夏陽反應過來,眼睛微微睜大:“等一下!現在這個游戲,不會和宿家有關系吧?!”

    其他三個人誰也沒說話。

    夏陽疑惑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而后想了想,說:“不能不能,哪有這么巧的事!”

    楚澤說:“不管怎么樣先去看看,至少先清楚游戲任務再說。”

    夏陽點頭:“嗯嗯嗯。”

    又走了幾分鐘,幾個人跟著阿美來到羅阇生活的區域。這片區域內沒有普通人居住,區域邊緣有舉著長矛的士兵把守。

    “對了,”阿美停下腳步,轉頭和四個人說:“今天早上下斯仁樂部落又來挑釁了,阿卓和阿魚帶著男人們去了外面打仗,一會他們回來會直接去找羅阇,你們可能也會碰見。”

    “多謝阿美小姐姐提醒!”夏陽朝阿美一笑:“我們心里有數了。”

    阿美同他笑笑,而后轉身和把守的士兵打了招呼,帶著四個人接著往里走,不多時到了一個更加精致高級的棚前。

    雨林氣候濕熱,即便是羅阇,居住的地方平時也沒有墻。羅阇的棚子明顯和外面人居住的不同,不僅面積要大上幾倍,支撐的物質也從木頭、竹子換成雕刻著花紋的石頭,地面用竹子鋪好,在上面還蓋著獸皮。

    棚子里,一個白胡子老頭坐在上首,看著已經上了年紀,精神矍鑠,一雙眼睛很亮,下巴微微抬著,十分孤傲。屋子右邊也坐著四位老人,頭上的羽毛和外面的人不大一樣,估計是阿美之前提到的長老。

    阿美在棚子外站定,先行了個禮,恭敬又激動地說:“羅阇,我們遠方而來的朋友到了!我們部落有救了!”

    這位老羅阇顯然沒有阿美這么激動,他的目光在幾人身上掃了一圈,微微揚了揚頭,似乎在等著他們行禮。

    在場的幾個人除了夏陽,都清楚這局游戲可以說就是套進了宿元禹他家恩怨,楚澤天然地對這位羅阇沒什么好印象,點了個頭就算是打了招呼,宿元禹干脆站在那連眼神都沒給,聞珂經歷過老宿總的淫威,不情不愿但還是行了個禮,只有夏陽沉浸其中,像模像樣地兩手抱拳,學著電視劇里的樣子,大大喊一聲:“我等遠方而來,特來拜會阿粟部落羅阇!”

    其余幾人:“……”

    老羅阇銳利如鷹的眼神在幾個人身上掃視一圈,說:“阿美,介紹一下。”

    “是。”阿美挨個開始介紹:“這位是來自遠方的火焰。”

    坐在一邊的幾位長老客氣的以手拍桌,以示歡迎。

    夏陽驕傲的挺胸抬頭。

    “這位是來自遠方的瑪卡巴卡。”

    幾位長老繼續拍桌。宿元禹沒說話。

    “這位是來自遠方的依古比古。”

    長老拍桌,聞珂笑著和幾位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這位是來自遠方的幼兒園園長。”

    長老繼續拍桌,楚澤不自然地咳了一聲,領下了這個名字。

    上首的老羅阇“嗯”了一聲:“請坐。”

    座位早就準備好,就在四位長老的對面。四個人依次坐下,立刻有女人端上椰酒和水果還有烤物。老羅阇舉起自己的酒杯:“歡迎各位遠道而來的朋友!”

    四個長老跟著舉起酒杯,楚澤幾個人也舉了起來,一同喝了一口。

    楚澤不喜歡喝酒,即便是在游戲里也是一樣,禮節性地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宿元禹看了他一眼,轉頭和身后的女人說:“有鮮果汁嗎?”

    得到肯定的答復后,宿元禹也沒客氣:“麻煩拿一杯過來。”

    楚澤覺得無所謂,還沒來得及攔,女人已經行了個禮轉身走了,宿元禹小聲說:“這么大的部落不會在意一杯果汁,沒什么失禮的,放心吧。”

    楚澤這才點了點頭。

    “各位都是朋友,來到阿粟部落,就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家。”老羅阇場面話說的不錯,“這幾日在部落里休息一下,熟悉一下部落的環境,有什么問題就找阿美,她會幫你們解決。”

    “好嘞好嘞!”夏陽開心地說:“我們都挺喜歡這里的!”

    老羅阇說:“那就好啊,哈哈!”

    夏陽是個人來瘋,和老羅阇說完,又和對面幾位長老聊了起來,你來我往,不亦樂乎。

    楚澤的果汁很快拿了過來,楚澤小口喝了一口,味道和現實世界中的不大一樣,但別有一番風味,看羅阇正在和夏陽聊天,小聲問宿元禹:“很好喝,你要來點嗎?”

    兩人桌上沒有空杯子,宿元禹手中的酒沒有喝完,宿元禹拿著楚澤的杯子,看了一眼楚澤,就見楚澤有些不自然地轉開了目光,宿元禹于是直接用楚澤的杯子喝了一口,又遞回到楚澤手里,小聲說:“確實好喝。”

    楚澤“嗯”了一聲,狀似認真聽夏陽他們聊天,但耳垂紅的好似四月的桃花。

    宿元禹回身坐正,嘴角不受控制地彎了起來。

    就坐在旁邊看的清清楚楚的聞珂:“……”

    沒眼看,真的沒眼看。

    夏陽和羅阇還在你來我往的客套,突然間,就聽部落里響起喧鬧聲,一個大嗓門劃破空氣傳來:“回來了!他們回來了!”

    緊接著,喧鬧聲更強,男人女人的聲音混在一起,急促又吵鬧。

    “快快!把受傷的人抬進去!”

    “怎么這么多血?!”

    “巫師呢?巫師在哪?快救救他們!”

    “那邊!還有人!”

    ……

    喧鬧間,還有老人的哭聲響起:“孩子啊!我的孩子啊!”

    一時間,吵鬧的人聲、孩子的啼哭還有狗吠混合在一起,一片狼藉。

    “是他們回來了!”阿美心思已經飛了,但不能離開,只好伸著脖子張望:“阿卓他們回來了!”

    幾位長老也眼睛全部看向那個方向,只有上首的羅阇輕闔雙目,靜靜等著。

    不多時,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跌跌撞撞跑了進來,臉上眼淚和血混在一起,朝酋長行了個禮,說:“羅阇!我們死了將近一半的人,終于守住了下斯仁樂部落的進攻,但是阿二、阿二他……”

    老羅阇陡然睜開眼,皺眉說:“說。”

    “他們殺了阿二!”報信的人哭著說:“巫師說抬回來之前,神靈就已經收走了他,他已經去往神靈身邊了!”

    “什么!”阿美驚叫一聲,捂住了嘴。

    長老們紛紛都瞪大了眼睛。其中一位長老不可置信的問:“這不過是一次普通的挑釁,這幾個月都不知道有過多少次了,這次怎么會突然、突然……”

    “這次下斯仁樂部落來了比上次多了一倍的人!”報信的人說:“我們輕敵了,武器沒有帶夠,早起也沒有部署,要不是因為有著地勢的優勢,我們只怕損傷更多!”

    老羅阇眉頭皺的更緊,問:“阿卓和阿魚呢?”

    “阿魚受了輕傷,阿卓沒有事。”

    老羅阇頓時松了口氣:“那就好。”

    報信的人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不確定地又說:“可是阿二也是您的孫子……”

    “他?”老羅阇輕笑一聲,“只有強者才有資格做我的孫子,阿二,他沒有資格。”

    楚澤皺眉,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宿元禹。就見對方冷著一張臉,冷哼了一聲,再旁邊的聞珂默默吃著東西,顯然兩人都對老羅阇的反應毫不意外,只有夏陽張著嘴,有些不可置信。

    楚澤突然覺得,如果宿元禹的爺爺真的是這個樣子,似乎長成宿元灼那樣才符合邏輯,長成宿元禹這么正常反而有點不正常了。

    “羅阇,下斯仁樂部落的人放了話……”

    老羅阇喝了口椰酒:“嗯?”

    報信的人猶豫一下,這才下定決心似的說出來:“他們說,讓我們收拾好東西,做好投降他們的準備!要么就……要么就乖乖等著他們來殺。”

    “啪!”一聲,一個長老摔了手里的杯子,怒不可遏:“太過分了!神靈早晚會收了他們!”

    “就是!這個下斯仁樂部落也不過就是這幾年才發展起來的,怎么能這么狂傲!就不怕被神靈收走嗎!”

    幾個人臉上都是怒不可遏,只有一位長老沉吟半晌,說:“下斯仁樂近些年發展的確實很快,實力差距在這里,我們光氣憤是沒有用的啊。”

    此話一出,幾位長老都紛紛嘆起了氣。

    腳步聲響起,從遠處走來個年輕人,門口守衛恭敬地朝他行禮,那人看也不看,大步朝棚子走來,棚子內的長老們也都頓時都息了聲,不再說話。

    這人看著不到二十歲的模樣,身材高挑,五官凌厲,三分少年銳氣明亮的逼人,雖是印第安人的長相,但眉眼和宿元灼有兩分相似,想必就是阿卓。

    果不其然,老羅阇面帶微笑地看著年輕人,說:“阿卓回來了?”

    阿卓和老羅阇行了禮,又和一邊的長老們打了招呼,最后轉向楚澤他們。在回來的路上已經有人報告他部落里來了客人,阿卓并不驚訝,但對他們也沒什么多余的興趣,和三個人冷漠地點了頭,就算打了招呼。

    “這個人看起來脾氣好像不大好啊,”夏陽小聲嘟囔:“冷冰冰的。”

    “一會兒還有一個阿魚,”楚澤說:“那個人應該會比這個強點。”

    旁邊的宿元禹突然補充說:“強很多。”

    楚澤轉頭看他,就見宿元禹說的一本正經,好像這是件多么重要的事情都一樣。楚澤嘴角一彎,努力忍住沒笑出聲,非常給面子地點點頭:“對,強很多。”

    宿元禹看他這個反應,自己也覺得自己有點過于幼稚,但偏偏不肯丟面子,一本正經地說:“實話。”

    楚澤笑著點頭:“對,當然是實話。”

    “真的啊?”夏陽眼睛微微睜大,問:“學長,你們為什么這么說啊?”

    楚澤看他一眼,清了清嗓子,小聲說:“你看羅阇看阿卓的眼神,顯然對這個孫子很滿意,有這樣一個人在,老羅阇卻還是有傳位給阿魚的想法,可見那個阿魚一定不是凡人。”

    “有道理誒……”夏陽點頭:“我猜那這個阿魚一定長得很帥,而且氣質出眾!畢竟游戲世界里重要角色的形象都比NPC強不少呢!”

    宿元禹聽著他們說話,難得看夏陽十分順眼,把自己桌上不愛吃的橘子給了夏陽。

    夏陽頓時對宿元禹投以感動的目光——別看這個人冷冰冰的,其實人還怪好的嘞!

    片刻之后,腳步聲響起,果不其然又來了一個人,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過去。

    就見這人身材矮小——也就一米六幾;

    奇丑無比——有鼻子有眼,但好像放的地方都不大對,組合在一起就像是五歲孩子半夜不開燈畫的人物簡筆畫;

    氣質猥瑣——聳肩又駝背,像是讓人恨不得給他捋直了。

    怎么形容呢?就是晚上扔到外面能撞鬼嚇唬人,哭鬧的孩子見了能嚇得再不敢出聲。

    “這個是……”夏陽瞪大眼睛。

    上首的羅阇開口:“阿魚也回來了,辛苦了。”

    楚澤:“…………”

    聞珂:“…………”

    夏陽:“…………”

    宿元禹:???

    聞珂往他身邊湊湊,一臉不忍,小聲說:“老大,要不咱出去之后,找人晚上把那小兔崽子拿麻袋捆了揍一頓吧?”

    053 非洲酋長

    隨著阿卓和阿魚的到場, 小秘書發布游戲任務的聲音終于響起:

    【恭喜您開始游戲:雨林爭霸

    游戲任務:

    1、輔佐阿卓接管部落,成為下一任部落羅阇;

    2、帶領阿卓部落成為這片雨林中最強大的部落。

    本局游戲積分:2000分

    備注:若任務失敗,將在積分池中扣除兩千積分。若任務成功, 積分池中增長兩千積分, 并且玩家將成為本公司永遠的VIP,免費享受本公司所提供的所有服務。】

    “兩千分!還VIP!”夏陽眼睛都要瞪出來了,聲音不自覺地拔高,引得其他人看了過來。

    夏陽頓時雙手合十道歉, 好在其他人都心事重重,沒有心思管他說了什么。夏陽壓低聲音,一臉神秘地和楚澤說:“我知道了!這個游戲的老板一定特別看重這個游戲, 說不定還對這個游戲有什么情結, 要不然不可能加這么多籌碼!”

    楚澤附和點頭:“有道理。”

    夏陽聲音壓的更低:“學長, 你說這游戲不會真和Quelle的宿總有關系吧?畢竟Quelle做的那么大, 競爭對手那么多,這個游戲的老板又這么看重這局……”

    夏陽心思單純, 但并不傻,甚至非常聰明,楚澤沒想故意瞞他,但這畢竟是宿元禹的事,他也不好說什么,只點點頭,敷衍地說:“可能吧。”

    另一邊,聞珂神色仿佛吃了蒼蠅:“我就知道和小兔崽子憋了一肚子壞水!讓你對付以前的自己,還把你丑化成這個樣子, 這不純惡心人呢嗎!”

    宿元禹神色并不好看,哼笑一聲。

    “按他這個路數, 后面的情節肯定要復制當年的事,”聞珂皺著眉頭:“當年的風風雨雨我也是一起走過來的,那時候你的那一系列操作每一步都堪稱牛批,要自己對付自己,哪有那么容易!”

    宿元禹沒說話,聞珂看過去,疑惑地問:“你怎么是這副表情?”

    就見宿元禹哼笑一聲:“這么多年過去了,我還以為他能多出息了,誰想到繞來繞去,對他來說最難的事情還是要贏過我。”

    “這也不怨他,”聞珂嘆口氣:“誰讓那個小兔崽子當年心氣比天高,除了你家老爺子誰也不服。結果后來冒出來個你,處處壓著他,把人家壓崩潰了。小孩子走火入魔出不來了,老大,你也有很大責任啊。”

    宿元禹微微挑眉。

    楚澤對于這個發展倒是猜到了七八。按照宿元禹的說法,宿元灼從小聰明伶俐,接管公司之前就為公司的發展做出過不少功績,成為公司總裁之后公司的發展更是勢如破竹。他有膽子,有能力,還年輕有著大把的時間,尋常的困難根本不會被他放在眼里。從始至終,宿元灼的心魔始終只有那一個——那個他永遠也繞不開的大魔王哥哥。

    你不是厲害嗎?好,你自己來和你自己爭。

    不僅要和自己爭,還要看著那個被丑化的自己,被惡心著度過整段游戲時間。

    這是宿元灼的心魔,也是他對宿元禹的報復。

    “羅阇,長老們,”阿卓說:“這次的爭斗里,我們損失慘重。下斯仁樂部落臨走前恐嚇我們,現在部落中很多人被嚇破了膽,打算離開部落。”

    老羅阇皺眉:“這樣的人大概有多少?”

    阿卓:“據我估計將近一半。”

    屋內的人都沉默了,原本就壓抑的氣氛再一次下壓。

    “你們兩個怎么想?”老羅阇看向兩個孫子。

    “剛剛回來的時候,已經有人趁亂逃走了。”阿卓冷哼一聲:“這些人膽子比兔子都小,無非就是被下斯仁樂部落的那些人嚇到了,只要我們也用同樣的手段恐嚇一下,比下斯仁樂部落的人嚇唬的更厲害,他們自然就不敢走了。”

    阿魚皺眉:“他們也不過就是想活命而已。”

    “那就背棄自己的部落嗎?”阿卓不滿地看他:“危難關頭,丟下自己的部落自己活命,這樣的人連神靈也要厭惡,死了都沒人會愿意記得他們!”

    幾位長老紛紛點頭,覺得有理。

    阿魚猶豫片刻,說:“羅阇,我也曾經在其他部落生活過。相比之下,我們的部落無論糧食還是武器都不豐富,部落里的老人和孩子只有偶爾才能吃上一頓飽飯,卻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尋找食物供給給士兵們,周圍部落虎視眈眈,我們的士兵們缺少武器,每次爭斗必然死傷不少,甚至很多人出門前都抱著回不來的預期,還有部落里女人們,她們每天辛苦勞作,卻始終生活在擔驚受怕里,擔心餓了幾天肚子的孩子,擔心丈夫再也不會回來……”

    阿美聽著阿魚的話,沉默地低下了頭,眼中有淚珠在閃。

    阿魚微微蹙眉,接著說:“部落里的人,他們沒享受過多少部落帶給他們的好處,卻要背著對部落忠貞的責任。就算他們表面說會對部落和羅阇您死心塌地,可心里真的會這么想嗎?”

    “你這意思是不滿意羅阇對部落的統治?”一位花胡子的長老指著阿魚,不滿道:“阿魚,你想好了再說話!”

    “就是啊阿魚,你不要以為你現在帶著大伙去打仗,就可以隨便插嘴羅阇的決策。你才來部落多久?認清你自己的位置!”

    “就是!怎么能這么說話!”

    “打了兩次仗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小雜種就是小雜種,都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

    ……

    阿魚就靜靜地聽著,也不爭辯,看神色似乎這樣的話已經聽過很多遍。

    老羅阇坐在上首,沉默地看著這場紛爭。

    而阿魚說的那些話呢?似乎沒人在意。

    楚澤微微皺眉看向宿元禹。宿元禹面色平靜,事不關己的默默喝酒,聞珂神色不大好看,似乎回憶起了更糟糕的過去,只有夏陽恨手里沒把瓜子,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徑自分析:“這個阿魚看起來明顯在部落里受氣,但是聽分析,他顯然沒阿卓那么愛PUA,這次我站他!以后他肯定比阿卓要厲害!啊呀不對……”夏陽這才反應過來,一拍腦袋瓜:“任務是幫阿卓啊!”

    “阿魚他是從哪來的,和這次的事情有什么關系?!”阿魚身邊的少年急切地說:“你們到底有沒有聽他說話啊!”

    這少年長得腦袋大身子細,活像個黃豆芽,說起話來起勢很足,只是他的處境比阿魚還差。兩句話剛說完,立刻有長老惡狠狠地看他:“這里有你說話的地嗎?”

    “阿魚,不是我說你,你來路不明,羅阇認了你這個孫子,你做事也要像點樣,身邊帶的人都這么沒規矩算怎么回事?”

    “就是,現在是什么人都有資格和羅阇說話了嗎?”

    ……

    阿魚看了一圈長老,和身邊的少年說:“阿科,你去外面等我。”

    “我……”叫阿科的少年心里不滿,可看了看長老和羅阇,還是和各位行了個禮,氣憤地走了。

    聞珂自從阿魚叫完那聲“阿科”,就瞇著眼睛看起那個少年來,顯然對對方的外貌非常之不滿,等到那少年消失在視野里,這才回過頭,一臉認真地和宿元禹說:“那小兔崽子這頓揍他躲不掉了,我認真的。”

    宿元禹輕笑一聲。

    老羅阇似乎也擺足了譜,這才不急不緩地開口:“我年紀大了,也該讓你們年輕人歷練歷練了。這次的事情交給你們兩個去解決,我來看看你們的成果。”

    阿卓微微一愣,遲疑片刻:“是。”

    阿魚也行了一個禮:“是。”

    兩人退下離開,長老們又吹起了阿卓的勇猛無畏、年少有為,又接著吹羅阇教子有方,給后輩們機會讓他們歷練。

    楚澤聽的犯惡心,想起身離開。他先看了眼宿元禹,發下對方的目光停留在上首羅阇身上,確切地來說,是羅阇的頭上。

    那是一頂金光閃閃的王冠,不知道是用什么金屬打制而成,上面插著紅綠相間的不知名的動物羽毛,在這原始的部落里看上去十分奢侈。

    感受到楚澤的目光,宿元禹轉頭問:“想走了?”

    楚澤點點頭。

    “那我們就走。”宿元禹說著,直接站起身,把手遞給楚澤,楚澤一愣,拉著他的手也站了起來。而后宿元禹也沒和任何人打招呼,自顧往外走去。

    老羅阇和四位長老都吃了一驚,一個長老立刻說:“你們要離開,怎么能不先和羅阇告別?這也太沒有規矩了!”

    “就是!既然來了阿粟部落,就要守這里的規矩!”

    老羅阇冷冷看著他,眼神如鷹一般銳利。

    “我不是你們這的人,為什么要守你們的規矩?”宿元禹轉回頭,淡淡地說:“怎么,以為你們的規矩很值錢嗎?”

    他坦然地看向上首的老羅阇,兩個人都沒再說話,也都沒有移開目光,空氣中仿佛有一根無形的弦越崩越緊,氣氛陡然尖銳起來。

    幾個長老還想說什么,可看羅阇的樣子,又都訕訕地閉了嘴。

    片刻后,宿元禹輕笑一聲,轉過頭,瀟灑地大步離開。

    楚澤毫不猶豫地跟了出去。

    幾位長老頓時仿佛炸了毛,不滿地聲音一個高過一個。聞珂心滿意足地呼了口氣,慢悠悠地站起身,嘴角帶笑地和幾位長老地行了個優雅的紳士禮,而后一拍夏陽的肩膀,美滋滋地說:“走了!”

    “嗯?”夏陽還在呆愣,被他拍了一下,趕緊也站起身:“哦哦,走了!”

    身后不滿的批評聲更多,聞珂不僅沒生氣,反而越聽越高興似的,連步態都一步三搖起來,等到徹底離開那片區域、誰都看不見了,這才激動地朝虛空打了幾圈,哈哈大笑兩聲:“爽!我想干這事很久了!”

    夏陽疑惑地看他:“聞哥,你沒事吧?”

    “沒事!”聞珂一甩額前劉海,胳膊搭上夏陽的肩:“走!找你學長和我老大去!”

    “可是……不會有問題嗎?”夏陽遲疑地說:“我們現在好歹在人家的地盤,要是真想拿我們怎么樣,我們也沒有辦法啊。”

    “放心,他們忙不過來。”聞珂說:“他們部落不是有那個什么大祭司能預測未來嗎?告訴你,我也會!”

    “啊?”夏陽皺起眉頭:“你不會告訴我這游戲副本是你編的吧?”

    “用腦子!”聞珂敲了下夏陽的頭:“他們部落都快解散了,哪有時間還來管我們?老大這一出整完,他們不會把我們當座上賓,不正好方便我們行動了嗎?”

    夏陽撓撓頭:“好像也對哦。”

    楚澤跟著宿元禹離開羅阇和長老們,跟在宿元禹身后和他一起往回走,始終沒說話。

    他原本還想這個老羅阇的人物設計會不會有夸張的成分在,可剛才看見宿元禹和聞珂的反應,也就猜到了答案,有心想安慰宿元禹些什么,可又覺得宿元禹并不需要這些,干脆就什么都沒說。

    快到給他們安排的棚子附近,宿元禹轉過身,問:“剛在那沒待多久,吃飽了嗎?”

    楚澤有點無奈:“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怎么總關心我有沒有吃飽啊?”

    從重逢到現在,宿元禹在副本里身份換了一個又一個,始終沒變的就是一直在關心他吃飯的問題,古堡副本里可著勁的給自己夾菜,紅星小學副本里一頓不落地燒菜,末世副本里連打喪尸的間隙都要半夜做碗面條,好像他一個不注意,自己就要餓肚子似的。

    “不知道,”宿元禹笑:“就是總擔心你沒吃飽。”

    楚澤小時候那小肚子圓滾滾的,抱著糖罐的時候弧度和糖罐差不多,現在是一點當年的影子也沒有了。不過宿元禹不敢說,說了楚澤肯定覺得他有毛病。

    楚澤從兜里掏了兩個士力架,給宿元禹扔了一個過去:“喏,積分換的,餓不著。”

    宿元禹看到士力架,看起來像是微微放下了點心,又給楚澤遞了回去:“你拿著吧,總吃這種東西也不行,我看看能不能找到點好吃的。”

    “哇!什么好吃的!”夏陽激動地沖過來:“我看到了什么!”

    楚澤把士力架遞給夏陽,問:“沒吃飽?”

    “我剛眼見著他啃光了一整只雞。”宿元禹面無表情地說。

    “嘿嘿,”夏陽不好意思地笑笑:“這里的味道和外面還不太一樣,挺好吃的。”

    宿元禹不容置疑地把士力架從夏陽手上拿了過來,而后塞進了楚澤的兜里。

    楚澤笑笑,沒說話。

    夏陽大眼睛瞅瞅這個,又瞅瞅那個,神色有些疑惑。

    聞珂因為心情大好,連走路速度都比平時慢了不少,這才優哉游哉地走了回來,剛走到夏陽身邊,就被夏陽一拽。

    夏陽湊在他耳邊低聲說:“聞哥,我一會有點事和你說。”

    說完還皺著眉看了看宿元禹和楚澤倆。

    “呦,小孩還有秘密了?”聞珂一樂,“是不是有什么成長的煩惱了?沒事,你聞哥最擅長給迷茫的小孩排憂解難,找我準沒錯!”

    宿元禹聽到聲音,回頭說:“一會我也有事找你。”

    聞珂五指并齊,在額頭上點了一下:“好嘞!”

    “說正事吧。”楚澤說:“如果剛剛阿卓說的是真的,部落瀕臨解散,他們一時間也沒時間管我們。我們現在要做什么,目標又是什么?”

    “目標?這不是很清楚嗎?”夏陽說:“完成游戲任務啊!幫助阿卓成為羅阇,再把部落發展成最厲害的部落!”

    夏陽說的頭頭是道:“我剛才搞明白了,要完成任務,第一步就是要先解決眼下的第一個麻煩——不能讓部落解散!而且這件事還得是阿卓做到的,而不是阿魚,這樣羅阇就會在兩個候選人里更加青睞阿卓,這樣阿卓接管部落的可能性變大了!我說的對吧?”

    其他三個人互相看了看,都沒說話。

    “你們這是什么反應?”夏陽疑惑地問:“難道不是嗎?”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聞珂解釋:“我們其實還有其他的選擇。”

    “啊?”夏陽懵了:“還有什么選擇?”

    聞珂看向宿元禹,宿元禹又看向楚澤。

    楚澤嘆口氣:“下棋的時候,除了費力贏得對方,還有一種選擇,”

    夏陽眨巴眨巴眼睛:“什么?”

    楚澤平靜地說:“掀了棋盤。”

    夏陽眼睛頓時瞪成了兩個圓。

    宿元禹看著楚澤,眼睛里似乎帶著笑意:“你怎么知道的?”

    楚澤:“看你的神情就知道了。”

    夏陽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疑惑地說:“這怎么看出來的?他神情不是挺正常的嗎?”

    然而楚澤和宿元禹都沒理他,兩個人相視一笑,空氣中頓時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流動,仿佛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了所有無關人等。

    聞珂站在屏障外無力地嘆口氣,搖了搖頭。

    “聞哥,我忍不住了,”另一個屏障外的夏陽皺眉看著他倆:“我剛才就是想和你說,我覺得他倆有問題!他倆絕對有問題!”

    聞珂點頭,可不是么。

    “他倆……”夏陽皺眉:“我也說不好,反正我學長以前從來沒這樣過!”

    聞珂神色復雜:“誰不是呢?我都要不認識我老大了。”

    “你們知道我能聽見你們說話吧?”楚澤轉過頭,看著光明正大咬耳朵的倆人。

    夏陽一縮脖,趕緊說:“嗯嗯,說正事說正事!剛說到哪了?哦,掀了棋盤。”

    夏陽說完終于意識到了什么,猛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說:“你的意思是,毀了這個游戲??!”

    “對。”楚澤點頭:“毀了這游戲。”

    “游戲嘛,能建起來,就也能毀掉。而且壞游戲本來就不該存在。”聞珂胳膊一搭他肩膀,眉頭一挑:“怎么樣小老弟,敢不敢?”

    夏陽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突然轉變方向有點難以適應,但楚澤在,夏陽心里就有底,一拍大腿:“敢!有什么不敢的!”

    聞珂哈哈一笑:“這就對了嘛!”

    夏陽還有點小激動:“第一次不按任務走誒!這個游戲要怎么毀啊?”

    楚澤看向宿元禹:“你覺得是那頂王冠?”

    宿元禹點頭:“大概率是。”

    楚澤微微蹙眉:“難度有些大。”

    宿元禹:“對。”

    夏陽眼神不停地在兩人身上切換,抬胳膊碰了碰聞珂,小聲說:“聞哥,我怎么又聽不懂他們說的話了?”

    聞珂拍了拍夏陽的肩,安慰道:“不用難過,這不是你的錯。”

    夏陽的臉頓時皺成一個小苦瓜。

    夏陽實驗室主攻的方向和游戲沒有什么關系,理解不了也正常。楚澤給他解釋了一下,夏陽終于明白他們剛剛在說什么。

    搭建這類作用于神經的游戲世界,首先需要有一個世界核,一切其他東西都以這個世界核為基礎和起點創建而成,類似于一座摩天大樓的地基。

    只是與地基不同,這個世界核可大可小,可以固定也可以移動,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它一定存在于這個游戲世界中。通常來說,世界核應該是游戲設計者最有執念、承載了最多情感的一樣東西,它是一切故事的起點。

    而這個游戲世界的創造者是宿元灼,從小唯一的人生目標就是成為優秀的繼承人,接管最高權力,所以這個世界核可想而知,最大的可能就是羅阇那頂象征著權力的王冠。

    “哦我明白了!”夏陽恍然大悟,問:“所以說,只要毀掉了那頂王冠,游戲世界就會坍塌,我們也會自動回到現實世界?”

    楚澤點頭。

    “那會不會有什么危險啊?”夏陽遲疑地問:“比如說我們的精神就被迫留在這個坍塌的世界里了?”

    “不會。”楚澤說:“如果我們是在實驗室中通過有線鏈接的方式將腦神經引導到游戲世界里,貿然摧毀游戲的確很危險。但是我們現在的情況來看,對方一定是通過某種方式推導出了個人腦神經傳導的特殊頻率密碼,進而通過頻率吸引的方式將我們拉入游戲,鏈接本身是通過游戲世界強大的吸引力構建的,只要游戲世界坍塌,鏈接就會斷開。”

    “類似于設備關閉,藍牙鏈接自動斷開?”夏陽眨眨眼睛。

    楚澤笑笑:“對。”

    “那我就明白了!”夏陽激動地說:“這樣的話就簡單多了!什么游戲任務,都不用管了!”

    “不能說完全不管。”宿元禹說:“世界核是游戲世界的核心,不會輕易被人拿到。所以在此之前我們至少要保證部落的安全,不然到時候真的被其他部落打進來,變數太多,對我們弊大于利。”

    “渾水摸魚不是更好嗎?”夏陽疑惑地問:“如果到時候真的打起來,羅阇那邊的防守也會松懈,我們不是更方便去拿王冠嗎?”

    “做事還是要留有余地的嘛!”聞珂搭著夏陽的肩膀,循循善誘:“萬一等等我們拿到了王冠,發現它不是真正的世界核呢?到時候一片大亂,我們要么被關在籠子里,要么躲到深山老林,怎么找真正的世界核?”

    夏陽撓撓頭:“好像也對。”

    宿元禹和楚澤對視一眼,都沒說話。

    “當啷”一聲響,不遠處,一個老人的陶碗落到地上,滾了兩圈,碗中的水都撒了出來。老人嘆口氣,佝僂著腰去撿,夏陽眼疾手快,兩步走過去,把碗撿起來遞給了老人。

    “謝謝你啊小伙子。”老人道了謝,看著空碗,又嘆了口氣:“唉,也不知道還能再喝上幾次水了……”

    不僅是這一位老人,自從打仗的男人們回來后,整個部落都籠罩在即將大禍臨頭的壓抑中。夏陽看了看周圍,問:“老人家,那個下斯仁樂部落真的有那么可怕嗎?如果他們打過來,應該會把你們合并到他們的部落里,那樣的話,生活的不應該更好才對嗎?”

    老人苦笑,搖搖頭:“他們要把我們合并到他們的部落,第一件事就是殺光所有的老人和孩子,不服管教的男人和女人也要死,只有聽話又有用的人才能活下來,以后成為他們的奴隸。我這把老骨頭啊,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夏陽瞪大眼睛,突然意識過來——是啊,他怎么會想的那么簡單呢?

    勝利的部落將戰敗方收歸麾下,怎么還會費力氣養那些沒用的老人?孩子身上留著戰敗部落的血,對他們來說就是隱患,只有對他們有價值的人才能活命,和食物房子一樣,像物件一樣被帶走。

    夏陽有一瞬間的恍惚,他知道現在周圍的一切都只是游戲,一切都是虛幻的,一切都只不過是作用在他神經上的感官刺激。然而當他看著老人佝僂的背、顫抖的手,以及其他仿佛沒有明天的一臉死氣的人們,卻又產生了懷疑——難道因為他們是虛構的,所以他們的存亡就沒有意義嗎?

    如果真的和自己想的一樣,不顧這個弱小部落的死活,以最快的速度拿到世界核并毀掉,即便游戲世界真的被毀了,即便表面上沒有任何影響,可是他以后午夜夢回再想到這些活生生的人在他的眼前被屠殺,他真的會沒有一點愧疚嗎?

    夏陽轉頭看向楚澤和宿元禹,那兩個人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什么都沒有說,可又好像什么都說了。

    夏陽走回去,堅定地點點頭:“對,我們至少要保證部落的安全。”

    楚澤朝他笑笑,轉頭看向宿元禹,問:“這次部落面臨解散,我們需要出手干預嗎?”

    宿元禹搖頭:“不需要。”

    “啊?為什么啊?”夏陽驚訝地問:“部落要是解散了,他們不是更危險!”

    “我猜,阿魚會解決。”聞珂慢慢悠悠的說。

    夏陽疑惑地問:“你怎么知道?為什么不是阿卓?”

    “因為阿魚有得力干將!”聞珂煞有其事地說:“剛剛看見那個叫阿科的年輕人了嗎?我看他有眼緣,誰有他幫忙誰就能成功!”

    夏陽神色復雜:“真的假的啊?”

    “騙你干什么?”聞珂說:“不信你等著瞧吧!”

    “行吧……”夏陽轉過頭,問:“那我們現在要做什么?幫部落打仗?還是策劃去拿戰冠?”

    “同時。”宿元禹說:“首先要保證部落不會解散,這一部分我們先觀察部落里情況,如果阿卓和阿魚處理不了,我們再出手干預。與此同時,我們也要多了解羅阇的習慣和他身邊護衛的情況,根據這些來定拿取戰冠的計劃。”

    “那如果在我們拿到戰冠之前,別的部落打進來了呢?”夏陽問。

    “以保護部落為先,趁機拿取戰冠。”

    “好嘞!”夏陽摩拳擦掌,不過片刻后又不確定地問:“你們真的確定阿魚可以解決部落解散的問題?我剛才聽著,感覺問題好像很嚴重的樣子。”

    宿元禹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向身后。

    夏陽轉頭,就見一伙人從一個棚子出來,由遠及近,走向剛才打翻了碗的那位老人。走在最前面的那人身材矮小,五官長得也不好看,正是之前見過一面的阿魚。

    阿魚走向老人,客氣地問:“阿伯,怎么拿著空碗?”

    老人轉頭,發現是阿魚,欲言又止,嘆了口氣,說:“阿魚,我都聽回來的年輕人說了。你也不用來勸我,我這一把老骨頭,跑不了的,再說了,就算是跑出去,被野獸吃了,也不見得就被被下斯仁樂部落的人砍了頭好……”

    “阿伯,不用這么悲觀。”阿魚說:“我們部落如果做好準備,不一定會被下斯仁樂部落打敗。”

    “你別騙我了!我活了這么多年,什么不明白?”老人搖頭說:“那下斯仁樂部落猖狂了多少年,一年比一年強大,都不知道吞并周圍多少個小部落了!他們每次打完勝仗不是一頓燒殺搶掠?死在他們長矛下的老人和孩子數得過來嗎?現在終于輪到我們了……”

    剛剛阿魚出來的那座茅草棚里走出一隊小夫妻,神色復雜地看著這邊,顯然是被阿魚勸說后答應了不離開,但是阿魚走了之后,又陷入了糾結。

    “再厲害的部落,也不是一開始就強大的,他們可以,我們也可以。”阿魚掰開一段木材,扔進篝火堆里,說:“再者說,就算是現在趁著他們沒打過來的時候逃走,又能躲到哪里去?雨林這么危險,在最開始的時候之所以成立部落,就是為了聚在一起力量大,更容易活下去。”

    “這些話你和那些年輕人說吧,”老人搖頭:“他們比我更想活下去。”

    阿魚:“阿伯,我會挨個去說的。”

    老人看他片刻,突然說:“這恐怕不是羅阇和阿卓的意思吧?”

    阿魚苦笑一聲,片刻后站起身:“阿伯,我去下一家了,時間不夠,我得快點才行。”

    “好,好。”老人點頭。

    “阿魚!”那個叫阿科的少年人從遠處跑過來,神色焦急:“阿卓派人在部落周圍守著,抓了不少人回來,都關在了捕熊的籠子里,阿壯也被抓了!”

    “什么?!”阿魚一驚,“阿壯怎么可能想逃?!”

    “不知道啊!”報信的人都要急哭了:“阿壯是我們里最勇敢的人,誰要逃阿壯也不會逃,誰知道怎么就被阿卓給抓到了?阿魚,你快去看看吧!”

    “走!”阿魚來不及和老人道別,帶著幾個人匆匆忙忙往一個方向而去。

    “這個阿魚看起來確實很靠譜,無論是對部落還是對同伴。”夏陽看著那一伙人的背影,感慨地說:“老話說的對,確實不能以貌取人,我剛才剛見到他的時候還以為他只是個受氣包呢。”

    聞珂立馬捂住他的嘴,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宿元禹,假裝訓斥:“誰像受氣包了!別瞎說!”

    夏陽委委屈屈:“本來就是嘛!”

    宿元禹沒理這倆人,沉默地看著阿魚遠去的身影。楚澤走到他身邊,說:“我們也去看看?”

    “你想去嗎?”宿元禹說:“不過應該沒什么意思。”

    “去唄!”夏陽走上前說:“不是你說的嘛,要對這個部落增強了解!我們現在還不知道阿卓和阿魚這兩個人的行事風格呢!”

    楚澤點點頭,又看向宿元禹,問:“你不想去?如果不想的話,我們就待在這,他們兩個去就可以,正好我也有點累了。”

    “我有什么不想去的?”宿元禹輕笑,看楚澤那個小心翼翼的表情,好像生怕提到自己不愿提的事兒似的,頓時心里發軟,聲音也溫柔了幾分:“我剛才只是覺得可能沒什么熱鬧可看而已。”

    楚澤看他的神色不似作偽,這才放下了心。

    自從進了這個副本,發現故事背景仿照了宿元禹家里的背景,楚澤說話就比平時小心了三分,想了想,說:“算了,想想也該沒什么意思,有人去就夠了。”

    宿元禹點頭:“好,那我們就在棚子里等他們。”

    “我說聞哥,他們到底去不去啊?”夏陽又開始和聞珂咬耳朵:“怎么去看個熱鬧都來回來去變這么多次主意?麻煩死了!”

    “你懂什么?”聞珂瞥他一眼:“偶像劇看過沒?二三十集的電視劇,翻來覆去就是你愛我我愛你你到底愛不愛我我到底愛不愛你這點事,麻煩嗎?那不還是有那么人樂在其中?”

    “可他們又不是在談戀愛……”夏陽嘟囔:“就是去看個熱鬧而已……”

    聞珂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神情搖了搖頭,而后看向宿元禹:“老大,確定不去了?”

    宿元禹“嗯”了一聲。

    “妥,那我帶小孩玩去了,別等我倆哈,你們慢慢聊!”聞珂說完,一勾夏陽的脖子就遠處走:“走嘍!玩去嘍!”

    “我不是小孩!”夏陽被他摟著,不滿地反駁一聲,又不放棄地意圖回頭:“真不去啊?學長!你也不去啊?”

    聞珂在夏陽腦袋上敲了一下,小聲說:“就是你學長不去,我老大才不去的,你這小腦袋瓜怎么就不知道轉轉!”

    兩人吵吵鬧鬧走遠了,楚澤收回目光,一回頭,正對上宿元禹的目光。楚澤疑惑地看他,笑著問:“怎么了,看我干什么?”

    “看你好看。”宿元禹實話實話,說完又覺得好像有點過頭,問:“是不是又有點油膩了?”

    上次他給楚澤支票的時候被楚澤說了油膩,回去特意查了下油膩的相關資料,時刻提醒自己別犯類似錯誤。

    “確實。”楚澤笑:“不過宿大總裁學習能力強,能意識到這點真是非常難得。”

    宿元禹看他彎著眼睛笑起來,眼神頓時就移不開了。楚澤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轉身到棚子下,將四周的簾子放了下來,說:“今天累了,我先躺一會,他們回來叫我。”

    宿元禹沒應,也跟著他走了進去,躺在各自的席子上。黑暗中也沒點燈,兩個人在靜謐的夜里安靜地躺著,聽著彼此的呼吸聲。

    片刻后,宿元禹忽然說:“小澤?”

    “嗯?”

    “其實之前在飯局上第一次再見到你,我就想問你一個問題。”宿元禹緩緩說:“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楚澤沒說話。

    過得好嗎?指哪方面呢?

    身體康健,學業事業順利,不愁吃穿,當然算是好。

    可是人總是不滿足的,就算有了再多的東西,心里卻還是總惦記著沒有的東西。就像楚澤,過著多少人羨慕的生活,可在夜深人靜獨自一人的時候,他也會想,如果當初小宿哥哥沒有離開,如果他們一起長大,那該有多好呢?

    “我在回國之前打聽過你的情況。”宿元禹說:“我知道你一路走的都很順利,一門心思讀書,心無旁騖地工作,很努力,也很成功。可是我還是很想當面問你一句,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挺好的。”楚澤說:“你呢?你過得好嗎?”

    “我?”宿元禹輕笑:“我過得也很好。”

    楚澤沉默片刻,宿元灼的話和老羅阇的樣子在心里都過了一遍,最后卻只是說:“嗯,那就好。”

    “還好你沒把我忘了,”宿元禹在黑暗中彎起嘴角:“我回來之前還擔心,十四年了,你會不會早就把我忘了。所以我只能盡可能地快一點回來,還好還好,還來得及。”

    楚澤坐起身,語氣輕松:“如果你不來找我,也沒關系的。”

    宿元禹心里一緊。

    “我會去找你,”楚澤認真地說:“我總會找的到你的。”

    宿元禹渾身一松,心里頓時軟成了一灘水。

    054 非洲酋長

    夏陽和聞珂倆人跟在阿魚一隊人的后面, 一直走到了部落西邊的一塊空地。

    空地上立著兩個巨大的籠子,本來是用來獵熊的,現在里面關了不少人, 有老有少, 有男有女,一個個狼狽不堪。周圍站著一圈舉著火把的士兵,阿卓拎著鞭子站在外面,冷眼看著籠子中的這些人, 聽著他們的求饒聲沒有絲毫動容。

    “阿卓!”阿魚帶著人匆匆忙忙地趕過去,看到眼前的一幕,頓時眉頭一皺。

    那些人一見阿魚, 好像看到了救星, 哀求的聲音頓時大了起來。

    “阿魚!阿魚!你救救我們!”

    “我們只是想活下去啊!”

    “下斯仁樂部落打進來, 一定會殺了我們的!”

    ……

    阿魚目光看向籠子角落里的一個人, 那人身材壯碩,沉默寡言, 胳膊和腿上都帶著傷。他的身后蜷縮著一個年輕女人、兩個三四歲的孩子還有一個老婦人,看著外面士兵的眼神里滿是恐懼。

    男人看到阿魚,神色復雜的偏過了頭,似乎羞愧地不愿與阿魚對視。

    阿卓冷笑一聲,指了指男人,對阿魚說:“阿魚,這就是你帶出來的人?下斯仁樂的人還沒打過來,就已經嚇得要帶著全家出逃,是不是你手下全都是這種廢物?”

    “你!”阿科氣的恨不能上去和他打一架, 但阿卓在部落里的地位僅次于羅阇,他沖上去只能是給阿魚惹事, 只能恨恨地說:“才不是!”

    阿卓冷眼看了阿科一眼,阿科收了聲,憤憤地轉過頭去。

    阿魚走到籠子邊,蹲下身看著健壯男人:“阿壯。”

    “阿魚……”阿壯抬頭看他,難過地說:“我對不起你。”

    “為什么?”

    阿壯苦笑一聲:“阿魚,咱們現在什么情況你清楚,下斯仁樂部落打過來是遲早的事,我們不可能贏,全部落最健壯的男人都被派去守在羅阇身邊,羅阇不會有事,但是我的母親會死,我的孩子們會死,我的妻子會被抓走成為別人的奴隸,被迫給別人生孩子。與其等著這一切發生,還不如離開部落,找一個山洞生活,活下去的可能更大。”

    “雨林里有毒蛇,有野獸,還有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發現你們的敵人。”阿魚說:“聚在一起才有更強大的力量,這就是部落的意義。”

    阿壯搖搖頭:“阿魚,我們部落里有這個意義嗎?”

    阿魚轉頭看向籠子里的其他人。

    火把上的火焰在風中搖擺,橘黃色的光在這些人的臉上搖搖晃晃,將他們眼中的恐懼映照得清清楚楚。這些人都不過是部落里最普通的人,他們衣衫襤褸,身形消瘦,很多孩子明明長到了七八歲,卻只有五歲的身高。

    對于他們來說,出逃似乎是唯一的出路。

    阿魚拍了拍阿壯的肩,沉聲說:“我會讓它有意義的。”

    阿壯眼神中露出擔心:“阿魚,你……”

    阿魚朝他笑了笑,站起身,轉頭走向阿卓,問:“你打算怎么處理他們?”

    阿卓銳利的眼睛瞇了瞇:“你覺得呢?”

    阿魚似乎已經知道了答案,問:“什么時候?”

    阿卓沒說話。

    “你知道現在部落里正是用人的時候,”阿魚說:“無論多小的力量對部落都很重要。”

    “不用你教育我。”阿卓冷冷地說。

    阿魚坦然看著他。

    “明天早上。”阿卓說完,冷著臉轉身走了,阿魚招呼了阿科一下,也走了。

    躲在一邊聽墻角的夏陽悲傷地嘆了口氣,說:“聞哥,你說我腦子是不是真的不夠用啊?怎么我學長和你老大說話聽不懂,現在連阿卓和阿魚說話都聽不懂了啊?”

    聞珂好脾氣地說:“哪聽不懂,哥給你講講!”

    “就是這倆人剛在打什么啞謎啊?”夏陽疑惑地問:“阿魚知道阿卓要做什么了嗎?他怎么直接在問時間啊?”

    “在現在這種人心各異的時候嘛,對于掌握話語權的人來說,第一要務就是立威,阿卓肯定是要拿抓到的這些人做文章,殺雞儆猴,斷了其他人想出逃的心,時間就定在明天早上。”

    “這樣啊……那豈不是明天要有一場大熱鬧?”夏陽眨眨眼睛:“明天如果要是亂起來,我們是不是也可以趁亂把羅阇的戰冠偷出來?”

    “你想的輕松!”聞珂一拍夏陽的小腦瓜:“明天羅阇一定會出面,而且一定會戴著他的寶貝戰冠。他身邊的護衛不可能會少,我們只要一擊不中,打草驚蛇,到時候更麻煩!”

    夏陽撓撓頭:“好吧。”

    聞珂饒有興味地說:“不過看你這么積極,精神可嘉啊!”

    “那當然了!我興奮啊!”夏陽眼睛亮亮的,壓低聲音:“聞哥我和你說,我上學的時候一直也算是成績拔尖,但是我學長,他和我完全不是一種人……”

    聞珂來了興致:“那你學長是什么樣的人?”

    “學神吧……”夏陽說:“像我學長那樣的人做題,思路都在分析出題人的想法,想考哪個知識點,怎么個考法,和我們都不是一個級別的!就像進入游戲,每次我都時刻牢記游戲任務,千方百計地去找思路解題,可是我學長好像一直都對任務不大感興趣,好像心思一直都沒放在游戲里似的,可是每次完成任務都要靠他。這次也一樣,連游戲任務都不管了,直接要掀翻這局游戲!”

    夏陽激動不已:“跟著學長果然有前途,現在我都能和他并肩作戰了,我也和出題人對上了啊,這種感覺太奇妙了!”

    “是啊,跟對了人很重要。”聞珂一勾夏陽的脖子:“這事我有經驗,以我雪亮銳利的眼睛來看,你跟著你學長,錯不了!”

    夏陽驕傲的一挺胸:“那是當然!”

    兩人回到草棚,和楚澤宿元禹說了看到的經過,四個人決定第二天早點起來,去看看情況。

    楚澤習慣睡軟床,第二天很早就醒了,看其他三個人還在睡,就先出了屋子。

    此時天才蒙蒙亮,楚澤走出門,卻發現外面已經有很多人開始了一天的忙碌。忙活燒水煮東西的、處理獵物的、在菜地里忙碌的,人來人往,臉上都帶著愁容。楚澤往前走了走,看到了阿美正在屋子前的鍋里煮東西,上前打了招呼。

    “起這么早啊!”阿美對他還是和昨天一樣熱情,笑起來仿佛一朵熱烈的向日葵。只是即便這樣,楚澤也感受到了她的一絲不安。

    “需要幫忙嗎?”楚澤客氣地問:“這是在煮什么?”

    “棕櫚樹的芯,做湯很好喝的!”阿美一邊忙活一邊說:“哥哥昨天守在部落外巡查,今天換班,一會就回來了,得吃點熱乎的!”

    楚澤驚訝:“你還有個哥哥?”

    “是啊!父親母親走的早,我和哥哥相依為命。”阿美笑笑,說:“哥哥是阿卓手下的戰士,阿卓說哥哥很勇敢,是他手下最好的戰士呢!”

    楚澤點點頭,幫她添了點柴,隨便聊天問:“你們感情一定很好吧?”

    “嗯,我哥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阿美笑了,而后神色又黯淡下去:“現在我們部落太弱小了,周圍的部落都可以來欺負我們。哥哥每天除了打獵還要守衛部落,經常會受傷,我很擔心他。”

    阿美抬頭問楚澤:“昨天晚上有人想趁夜離開,被阿卓抓了回來,你們知道這件事了嗎?”

    楚澤點頭:“知道。”

    “唉。”阿美嘆口氣,蹲下身來,看著鍋里的湯咕嘟咕嘟冒泡,有些低落:“阿卓沒有錯,他是部落的繼承人,以后要帶領部落變強,無論如何他不能讓部落散了。可是那些想離開的人,他們也沒有錯,誰不想活下去呢?”

    “下斯仁樂部落的人太壞了,他們要搶占我們的土地,搶走我們的食物,他們都是壞人,可是他們也沒有錯。在這片雨林里,從來都是強者才能生存,弱者就會被打敗、消失。我們的部落之所以存在,也是因為以前打敗了其他部落才活下來的呀。”

    楚澤看著難過的姑娘,想勸慰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弱肉強食本就是這個世界的法則,更何況還是在這樣的原始雨林中。

    “大家對昨天的事都很擔心,不知道羅阇會怎么辦。剛剛羅阇派人來每家每戶通知,太陽升到部落第一棵棕櫚樹頂的時候,所有人集中到祭壇,羅阇有事情要說。”

    阿美抬頭看了看周圍,秀眉微微聳起,說:“部落里凡有大事要宣布的時候,都會去祭臺,象征著讓神靈也知曉我們的決定。現在大家都很緊張。”

    天光一點一點亮起,時間快到了。

    楚澤向周圍看看,就見部落里的人神色都越來越憂慮。

    等到了時間,楚澤和阿美一起去了祭壇。他們到的時候部落里的人已經到了七七八八,雖然這部落并不大,但人員都集中起來也有快三百號人,大家滿面愁容地聚在一起,氣氛更加壓抑。

    宿元禹、聞珂和夏陽站在人群外,夏陽顯然還沒睡醒,迷迷瞪瞪的。宿元禹見楚澤過來,輕聲問:“起那么早,要不要先回去睡一會?”

    楚澤搖搖頭,看著人頭攢動的人群,說:“這怎么睡得著?”

    對宿元禹來說,天大的事也沒有讓楚澤吃好睡好重要,接著說:“這里離我們的棚子有段距離,聽不見多少聲音。結束之后我告訴你結果就好,沒必要在這看著。”

    旁邊的夏陽眨巴眨巴眼睛,一臉委屈:“我剛才起不來問你能不能回來告訴我發生什么,你直接了當地拒絕了我!”

    宿元禹瞥他一眼,眼神略帶嫌棄:“多大人了,別撒嬌!”

    夏陽:???

    聞珂慈愛的摟住夏陽,貼心安慰:“別在意,以后有你受的呢。”

    夏陽:“啊??”

    “咚!咚!咚!”

    三聲鼓聲響起,原本竊竊私語的人們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虔誠地低下頭。

    不遠處,整理排列的兩列士兵們手拿長矛,步伐一致,由遠及近,十分肅穆。被擁護在正中的老者正是老羅阇,身披白色長袍,頭戴插滿鷹羽的戰冠,神色莊嚴,緩緩一步步走上祭臺。

    “阿粟部落的子民們,”老羅阇俯視著部落里的人們,聲音沙啞而雄渾:“神靈與我們同在!”

    “神靈與我們同在。”

    整個部落整齊劃一地重復著老羅阇的話,帶著宗教式的虔誠。

    一時間,整個祭壇周圍的分為莊重而充滿神性,夏陽本來還因為起的太早而腦子迷糊,此時早已經徹底清醒過來,身體下意識地往楚澤身邊湊了湊,屏氣看著這一幕,大氣都不敢喘。

    “阿粟部落在神靈的庇護下,在雨林中繁衍生息已有幾十年。”老羅阇緩緩說:“我們在雨林中尋找食物、建造房屋,把個人微小的力量匯聚到一起,成為團結一致的大家庭。在這里,弱者得到了庇護,強者擁有穩定的后方支持,我們不必提心吊膽叢林里的猛獸毒蛇,不必夜不敢眠,這,就是部落的意義!”

    人們靜靜地聽著老羅阇鏗鏘有力的話,十分動容。

    “的確,我們的部落現在遇到了一些困難,比我們更強大的部落屢屢騷擾進犯,干擾了我們平靜安穩的生活——但這,是神靈對我們的考驗!只有接受了神靈的考驗,我們才有資格享受神靈對我們的庇護,才有資格繼續做神靈的孩子!”

    很多人被老羅阇的話說動,面露愧色,似乎對自己曾經想要離開部落而十分羞愧。楚澤微微偏頭,小聲問宿元禹:“你以前不會也做過這種傳銷似的演講吧?”

    宿元禹沒肯定也沒否定,說:“沒有這么離譜。”

    楚澤做出一個“原來如此”的神情,宿元禹趕緊補充:“很少,真的。”

    老羅阇沉下面色,朗聲說:“但是,昨天晚上,部落里有人因為聽到了敵人威脅的話,就想偷偷離開部落!這些人,享受了部落的庇護,卻在部落遇到危難之時,只顧自己的性命,而忘記了部落的榮譽!他們丟下了保衛部落的責任!這樣的人,他們辜負了神靈的信任!”

    圍在祭壇周圍的戰士們同時將手中長矛在地上一震,同時發出一聲低喝。

    祭壇下更多的人低下了頭。在這樣原始的部落中,神靈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而羅阇就是神靈在部落中的使者。而羅阇地位至高無上,不僅是因為他曾經是部落中最勇敢、為部落做過最大貢獻的人,也是因為他代表了神靈的意志——對原始部落的人來說,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被神靈拋棄。

    片刻后,人群中傳來是女子壓抑的哭泣聲,似乎是因為自己曾動過出逃的想法而感到后怕,然而沒有人敢去安慰她,每個人臉上都寫著恐慌和擔憂。

    輪子壓過砂石地的聲音響起,昨夜關著逃離的人的巨大籠子被拉到了祭壇之下。阿卓沉著面色走上祭壇,朝老羅阇行了個禮。

    老羅阇點了點頭,阿卓轉身面向祭壇下的人們,一指籠子,朗聲說:“這些!就是危難之際,背叛了我們部落的叛徒們!”

    人們的目光瞬間都移向了籠子中的人。籠子中的人一個個低垂著頭,神色狼狽,不愿意與他人有目光接觸。祭壇下的人們神色各異,有的鄙夷,有的憤怒,有的不忍,有的悲哀。

    “好像怎么比昨天人少啊?”夏陽小聲說:“籠子里只剩下男人了!”

    楚澤問:“昨天人比這多?”

    夏陽點頭,聞珂說:“可能昨天晚上放出來了吧。”

    阿卓站在祭壇之上,接著說:“這些人無視部規,私自出逃,背叛部落!按照部規,應處以蛇刑!”

    阿卓示意手下,手下立刻打開籠子,強硬地從里面拽了一個男人出來。男人面如土色,渾身發抖,被士兵拖著上了祭壇,嘴里囁嚅著:“羅阇……羅阇我錯了,羅阇我再也不敢了!”

    阿卓沒有理會,看向祭壇上另一個人。那人抱著一個蓋著蓋子的竹筐,上前兩步將竹筐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打開蓋子。

    士兵深吸一口氣,拿出一片樹葉,吹了起來。

    詭異的聲調響起,下一刻,竹筐中緩緩探出一條花蛇,那蛇身上紅、綠、藍三色相間,鱗片在陽光下閃著奪目的光彩。

    “是……是那伽!是那伽蛇!”

    祭壇下有老人驚呼一聲,霎時間人群頓時喧鬧起來,恐懼仿佛風一樣在人群中蔓延開,人們的臉色紛紛白了下來,看鬼怪一樣盯著緩慢搖擺的毒蛇。

    那個被拖拽上來的男人全身已經軟了,尖叫一聲,□□濕了一片,掙扎著往遠處挪動。

    阿美就站在離楚澤他們不遠的地方,夏陽好奇地問:“阿美,這條蛇很厲害嗎?”

    阿美眼里的恐懼簡直要溢出來,她緩了緩心神,才說:“那伽蛇因為毒性過強,數量又少,被視為雨林中的神蛇,雨林中沒有東西不怕它,據說一片區域只要有一條那伽蛇,那么方圓幾里之內就不會有野獸存在,即便有,也都會變成尸體。”

    阿美緊張地看著那條晃著身子的蛇,聲音都有些發抖:“我在小時候聽一個阿爺講過,那伽蛇毒性強,但蛇身并不大,身上紅綠藍三種顏色,鱗片小而亮,就是這個樣子的!”

    不僅是祭臺下的人們被嚇到,就連祭臺周圍的長老們也目露驚詫,不可思議地看向老羅阇:“這、這……”

    沒人敢相信,一條能滅掉方圓幾里野獸的神蛇,竟然就好好地被關在部落里!

    弄蛇的士兵看了一眼阿卓又看向羅阇,目光中還有一分遲疑。老羅阇面無表情地點了下頭,

    下一刻,弄蛇的士兵口中樹葉曲調陡然變得尖利,下一刻,就見那條搖擺的那伽蛇尖牙一呲,閃電一樣向攤在地上的男人沖了過去!

    “啊!!”

    男人的心口被咬了一口,痛苦的尖叫聲頓時響徹整個祭壇。就見男人的臉色迅速發青,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緊接著就因為痛苦瘋狂地打起滾來,不過片刻,他心口的傷口已經腐爛了一片,滾動的身體緩緩停了下來,瞪大的雙眼木然地盯著天空,再沒有一絲光亮。

    男人死了。

    就這么在眾目睽睽之下,不過幾秒鐘的時間,死了。

    祭壇周圍一片寂靜。人們呆愣愣地看著眨眼間死去的男人,恐懼仿佛一盆冰水從頭淋到腳,全身的血液都被凍住。

    下一刻,一聲尖叫響起,有人嚇得暈了過去。

    祭臺周圍的長老們互相對視,而后沉默著依次朝著老羅阇單膝跪地。為首的長老俯首,恭敬的聲音說:“神靈賜神蛇于阿粟部落,阿粟部落必將成為雨林中最強大的部落。我等永遠追隨羅阇!”

    “我等永遠追隨羅阇!”

    “我等永遠追隨羅阇!”

    ……

    祭臺下人們紛紛跪拜,口中重復著同樣的話。夏陽作為一個生活在法治年代遵紀守法的公民,早已經被祭臺上的場景嚇傻了,迷迷糊糊跟著人群也要跪下,被楚澤一把薅了起來。

    “學長……”

    夏陽看向楚澤的眼神都還在發懵,楚澤搖頭,輕聲說:“你不用跪。”

    他的神色十分平靜。夏陽又轉頭看向宿元禹和聞珂,就見這兩人也是一樣,夏陽反應過來,點點頭,沉默地站在了他們身邊。

    “羅阇仁慈,不忍看部落族人受苦,所以只用神蛇懲戒帶頭的叛徒。”阿卓和弄蛇的士兵示意,士兵又吹了一個不同的調子,那伽蛇從那人身上搖搖晃晃地起來,又回到了竹筐中。

    “至于其他的背叛者,每人十鞭,以示懲戒。”

    阿卓的手下們打開籠子,把人挨個從籠子里拉了出來。噼啪的鞭子聲接連響起,這些人背上頓時出現一條一條的血痕,慘叫聲此起彼伏。祭臺下的人們神色不忍,紛紛偏過頭去,一邊覺得這刑罰和蛇刑相比已經很輕了,一邊又忍不住替這些男人的家里人擔憂——男人被打成這樣,幾天之內都無法外出打獵,只靠女人去摘果子,生活恐怕很難維持下去。

    鞭子很快打完,阿卓掃視一圈鮮血淋漓的男人們,又看了看祭臺下噤若寒蟬的人們,將所有人的神色盡收眼底。

    他沉吟片刻,朗聲說:“羅阇仁慈,知道這些人的家里人無辜,不僅在昨夜就已經釋放了一起叛逃的老人、女人和孩子,還所以決定從自己的食物中分出一部分,送到這些人的家人,以免發生悲劇。”

    人們驚訝地相互對視,而后再次紛紛拜倒,心悅誠服地高聲呼和:

    “羅阇仁慈!”

    “羅阇寬厚!”

    ……

    阿卓和老羅阇站在祭臺之上,將眾人的神色盡收眼底。老羅阇滿意地點點頭,而阿卓則是面無表情,漠然地看著一切。

    “太好了,現在部落就不用解散了!”夏陽長呼一口氣,面帶喜色:“看來老羅阇人很好啊!還給這些人家里送吃的,這樣就不會有其他問題了!”

    然而當他轉頭看向其他幾人時,卻發現這幾個人都沒有他這樣開心。

    楚澤神色淡淡,像是在看什么無趣的紀錄片,宿元禹十分冷漠,看向祭臺上的眼神甚至還帶著些不屑,唯一好一點的是聞珂,就見他抱臂站著,眼神非常復雜。

    “你們……”夏陽不明所以:“我說的不對嗎?”

    “對,挺對的。”聞珂拍拍夏陽的肩,哄孩子似的。

    夏陽疑惑地看他。

    楚澤推了推眼鏡,不急不緩地解釋:“恩威并施是上位者常用的手段,一方面樹立威信,另一方面收買人心,老羅阇統治部落這么多年,用的嫻熟很正常。他用來施恩的這些食物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么,卻讓族人感恩戴德,說明食物在這個部落里是非常珍貴的東西,雨林物產豐富,族人卻這么看重這些食物,說明他的統治本來就是有很大問題的。”

    聞珂給楚澤豎了個大拇指,佩服地說:“不愧是楚教授,沒想到楚教授這樣的科研人員,對這些彎彎繞繞也這么明白。”

    楚澤看了眼宿元禹,沒說話。

    “我明白了,”夏陽眨眨眼睛:“所以你們的意思是,老羅阇根本不是因為體恤族人怕他們挨餓才給他們食物,這么做的目的本來就是鞏固部落。”

    “對那個人來說,別人的命本來就一文不值。”宿元禹面無表情地說。

    夏陽奇怪,這話聽著好像宿元禹很了解老羅阇似的。但看宿元禹的臉色,夏陽也沒敢問,于是不在意地說:“反正現在事情已經解決了,部落不會解散,我們也方便去偷世界核了,是好事!”

    “說得對。”聞珂無所謂地聳聳肩:“不耽誤我們的事就行了,管他是好人壞人呢。”

    “沒有這么簡單。”宿元禹突然說。

    夏陽和聞珂疑惑地看向他,聞珂皺眉:“你是說還有變數?不能吧,都已經做到這份上了,差不多了吧?”

    “就是啊。”夏陽懷疑:“還能出什么事?”

    不遠處。

    阿科面帶喜色:“太好了!這下部落不會解散,我們終于能團結起來對抗下斯仁樂部落了!”

    阿魚臉上并沒有絲毫喜悅:“生死大事,人們總會更聰明些。這次羅阇和阿卓怕是把事情想簡單了。”

    “你是說,之后還會有人想離開部落?”阿科疑惑:“可是連羅阇手里有神蛇,誰還敢私自逃走?不要命了嗎?”

    阿魚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那真的是那伽蛇嗎?”

    “是真的啊,那蛇和傳說中的神蛇一模一樣,身上紅綠藍三種顏色,鱗片光彩奪目……”

    阿魚又說一遍:“你確定,那真的是那伽蛇嗎?”

    阿科想想,突然明白過來,訝異地說:“您是說……”

    另一邊。

    “既然是神蛇,怎么可能會這么輕易地被人操控。”楚澤不急不緩地說:“更何況如果老羅阇手里真的有所謂的神蛇,還至于被其他部落欺負成現在這個樣子?只要操控那伽蛇去其他部落,不用費一兵一卒,怕是這片雨林一半的部落都已經屬于老羅阇了吧。”

    “學長你是說那條蛇是假的!”夏陽瞪大眼睛。

    “如果是真的,那情況會更糟糕。”楚澤說:“老羅阇手里有這樣的殺器,不用來保衛部落,反而當成刑罰來對付自己的族人,如果你是族人的話,你會怎么想這樣的統治者?”

    夏陽激動地說:“那我肯定恨死他了!”

    楚澤點點頭:“現在人們只是被嚇到了,沒有反應過來。等到人們想明白這其中的邏輯,不知道事情會發展成什么樣子。”

    “今天晚上可能不會太平。”宿元禹沉聲說:“做好準備吧。”

    055 非洲酋長

    人群散去, 時間也還不到中午。宿元禹也沒說明要去哪,直接帶著聞珂跑沒了影,楚澤記得之前宿元禹說過有事要找聞珂, 就也沒上去追。

    夏陽是個閑不住的性格, 拉著楚澤去幫傷員們治傷,一直到了晚上才回去。

    倆人一進屋,就見聞珂正癱在床上,累的仿佛一只不眠不休磨了三天磨的驢, 聽見兩個人進來,連頭都抬不起來了,只哼唧了一聲算是打了招呼。

    宿元禹正在楚澤的席子邊擺弄著什么, 看見楚澤進來, 招呼了他一下, 指說:“來試試。”

    楚澤疑惑地走過去, 就見自己原來的席子被墊高了,最下面鋪著些稻草, 稻草上面又鋪著層厚厚的青草,最上面才是原本的席子和獸皮。

    “墊軟一點,睡著舒服。”宿元禹說:“省的晚上睡不好,早上還起那么早。”

    楚澤微微一愣,但是有些不好意思:“早上吵到你了?”

    “怎么會。”

    夏陽沖了過來:“天哪!我就說睡席子太硬了!我昨天一晚都沒睡好,我也要我也要!”

    宿元禹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夏陽頓時嚇得一縮脖。

    “你可省省吧,就這些草,我和老大兩個人累了一天才搞到的!”聞珂掙扎著坐起來, 朝著楚澤咧嘴一笑,搖頭晃腦地說:“楚教授, 你不知道,老大特意去問了部落里的人,這種草氣味清香,有助眠的功效,不僅軟還能長時間維持韌性,最適合墊在席子下面!就是比較稀缺,所以……”

    宿元禹:“別聽他說的那么夸張,沒有那么難找。”

    楚澤驚訝地瞪大眼睛看向宿元禹,聞珂激動了,掙扎著爬起來:“我撅著屁股趴地上找一個小時才找到三簇你管這叫……”

    宿元禹又是一個眼神,聞珂立馬從善如流地閉嘴,朝楚澤露出一個商業假笑:“大部分都是老大自己找到的,我除了找到那三簇主要起到一個啦啦隊的作用,嘿嘿。”

    說完生無可戀地又癱了回去。

    楚澤轉過頭,聲音有點小,和宿元禹說:“謝謝你。”

    宿元禹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和我客氣什么。”

    “誒學長,你耳朵怎么紅了啊?”夏陽咬著野果路過,問:“又熱了?”

    聞珂頓時不自然地咳嗽一聲:“誒誒,小夏,幫我把水拿來!”

    “哦。”夏陽聽話地把水遞過去。聞珂接過竹杯子,又說:“你也喝點。”

    夏陽奇怪:“我又不渴。”

    “把嘴占上,”聞珂說:“少說點話。”

    夏陽:??

    突然之間,雜亂的腳步聲響起,聽起來像是一大隊人經過門口。

    夏陽兩步走出茅草棚,頓時瞪大眼睛,回頭朝屋子里三個人說:“外面好多兵啊!”

    楚澤走到門口朝外看,就見成群結隊的人拿著武器、舉著火把,快速朝一個方向而去。從他們進部落到現在,還沒有同時見過這么多士兵,顯然是出了大事。

    “果然出事了!”夏陽看向宿元禹:“真讓你說著了誒!”

    宿元禹挑挑眉,轉回身回席子上坐著去了。

    “你怎么這么淡定啊?”夏陽驚訝,挨個看了看,激動地說:“我們去看看不?”

    “沒什么好看的,鬧鬧哄哄的,”宿元禹說:“我們等結果就好。”

    夏陽不滿,又看向聞珂。聞珂搖頭,煞有介事的說:“你看看他們拿的那么多武器,萬一看熱鬧再被誤傷,不劃算不劃算!”

    夏陽無奈,最后看向楚澤。楚澤看宿元禹和聞珂的反應,就猜到在現實世界中大概率發生過對應的事件,宿元禹和聞珂知道發展過程和結果,所以才會如此淡定。

    楚澤對于宿元禹當年的經歷始終很好奇,又不好直接問,于是點頭:“好,咱們去看看。”

    “呦吼!”夏陽說:“還是學長好!”

    宿元禹立刻站起身:“不行!混亂里誰傷到你怎么辦?”

    “只是看看,不參與。”楚澤對他的反應有點無奈:“哪有那么容易被傷到。”

    宿元禹也不反駁。

    十分鐘后,四個人齊齊出現在部落最高的樹上。

    聞珂坐在樹杈上,生無可戀:“你們來就來,非把我拉來干什么。”

    夏陽一本正經:“我們是一個team!四個人有三個人都來,怎么能把你自己丟下!”

    聞珂嘆氣看了眼另一個樹杈上的宿元禹:“老大,你讓我感到陌生。”

    宿元禹沒理他,問楚澤:“怎么樣?要不要再上去一點?”

    楚澤搖頭:“這里挺好的。”

    “上去一點也行,看的更清楚!”夏陽說:“再上去一點吧!”

    聞珂伸手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可消停會吧!”

    夏陽一撇嘴:“好吧。”

    幾個人坐在樹上俯瞰整個部落,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整整一晚,整個部落只能用“混亂”來形容。

    反應過來的出逃者們聯合了對羅阇失望的士兵集體嘩變,企圖帶著武器和食物離開,被發現后,阿卓帶人圍剿,兩伙人廝殺許久。由于兩伙人數都不少,打的勢均力敵,危機時刻老羅阇在長老們反復懇請甚至逼迫下,再次放出“神蛇”,然而還沒咬傷幾人,“神蛇”就被殺瘋了的士兵一刀斬成兩半,長老們大驚,和老羅阇一起在衛兵們的保護下回到重兵把守的居所。

    由此老羅阇先前建立的威信進一步坍塌,越來越多的人參與到爭斗中,甚至女人和老人也拿起了武器。阿卓的隊伍逐漸不敵,在最后時刻,阿魚挺身而出,攔下兩方,在殺紅了眼的族人面前立下軍令狀,許諾一年之內部落不會被其他部落攻破,同時許諾當晚參與嘩變的人不會受到任何懲處,否則他以死謝罪。

    在阿魚的號召力和對脫離部落生存的擔憂下,族人選擇留下,嘩變至此落下帷幕,燃燒了一晚的火把終于熄滅。

    直到破曉,四個人才從樹上下來往回走。

    聞珂湊到宿元禹身邊:“老大,‘以死謝罪’啊!看來在那個小瘋子心里,你比他還瘋。”

    “青少年腦子里總有點中二。”宿元禹說。

    聞珂回想過去,嘖嘖感慨:“當年和佛洛里安公司那一仗,對面高薪挖人,公司內部重重打壓,部門差點解散,你當時也是立下軍令狀,如果贏不了那一場,辭去公司所有職務,從頭帶起來的幾個項目全部交給別人。現在想想,可真是驚心動魄的,單以項目來說,和以死謝罪也差不了多少。”

    “你也跟他一起中二了?”宿元禹瞥他一眼:“那能一樣么。”

    夏陽聽見他們嘀咕,好奇地回頭望過來,聞珂閉了嘴,胳膊一抬,樓上夏陽的肩膀:“走吧!咱今天也有的忙了!”

    “啊?”夏陽疑惑:“咱們忙什么啊?”

    聞珂:“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現在趕緊回去補覺!”

    夏陽:“哦哦。”

    兩個人先走遠了,楚澤回頭,等到宿元禹走上來,兩個人才一起往前走。楚澤問:“剛剛一晚上的事,之前應該發生過類似的事吧?”

    宿元禹沒否認:“有參考。”

    “商界的事情我不懂,就算問了也沒什么用。”楚澤輕聲說:“不過我想知道,當年也是這樣兇險嗎?”

    楚澤眼睛一錯不錯地看著宿元禹,宿元禹看他認真的神色,沉吟片刻,笑了,狀似隨意地說:“怎么會呢?不過就是生意上的事,哪里到打打殺殺這種程度。”

    商界的事情楚澤雖然不懂,但是這些年打他主意企圖挖走他的大老板不少,多多少少也聽說過一些事情,公司們真的為了生意拼起命來,買兇的事都做的出來,怎么會像宿元禹說的這么簡單。

    楚澤知道他是不想讓自己想太多,他不說,楚澤也不再多問細節,只是問:“當時應該很難吧?”

    宿元禹沒說話。

    楚澤疑惑地看他,宿元禹笑笑:“反正都過去了。”

    楚澤點點頭,低著頭不說話了。宿元禹看著他的神色,問:“怎么了?不高興了?”

    楚澤搖搖頭,說:“我只是想,要是當時我在你身邊就好了。”

    宿元禹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笑著說:“現在不是也來得及。”

    楚澤點頭,認真地說:“對,現在也來得及。”

    宿元禹看著他認真的樣子,突然就覺得很可愛。

    外人眼中的楚大教授,溫潤,和善,氣度偏偏,無論是學生、同事還是外部公司的人,都喜歡往他身邊湊。

    很熟悉他的人會知道,在那個溫潤的外表下,楚澤內心簡單純粹,疏離清冷,不喜社交。

    可只有極少極少的人知道,楚澤他還有乖巧懂事的一面,害羞的時候耳朵會紅,特別認真的時候會微垂著頭,兩片唇抿在一起,連點兩下頭。

    就像現在一樣。

    宿元禹目光在他抿起來的唇上逗留片刻,轉頭看了一眼,確認聞珂和夏陽走遠了,而后低頭就在楚澤的唇上啄了一下。

    楚澤愣了一下,耳朵緩緩又泛出了紅。他看著地面,扇形的眼睫鴉羽似的低垂著。宿元禹看他這樣子,感覺自己心跳有點不大正常,就連呼吸都熱了起來,頓時不自然地轉過頭去。

    然而那目光轉開了,可楚澤垂眼的樣子偏偏還在眼前浮現著不肯消失,亂七八糟的呼吸怎么也理不順,反而有越來越亂的架勢。

    “那個……”楚澤沒話找話。

    兩個人明明已經親過了,可再次親吻還是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動。

    宿元禹:“嗯?”

    “沒事。”楚澤摸摸鼻子,撇開頭不看宿元禹的眼睛,說:“快走吧,我、我困了,回去補覺。”

    說完也等宿元禹的回答,逃也是的往前走了。

    宿元禹看著他匆忙離去的背影,嘴角彎了彎,跟了上去。

    ·

    接下來的一整天,部落重新制定了防御規劃,阿魚在保證其他部落不會趁虛而入后,帶著人抓緊時間修復沖突中損壞的房屋,宿元禹和聞珂去幫忙,順便查探老羅阇周圍的布防,楚澤和夏陽則是去幫忙救治傷者。

    部落專門為傷員規劃了一個區域,人們出出進進,繁忙的很。楚澤和夏陽跟著當地人學習了一下草藥的使用,也跟著幫忙。

    “能麻煩你把這個要送到西北角那個棚子去嗎?”煮藥的女人站在大鍋前的白色蒸汽里,忙得語速都比別人快上三分,一邊把一個盛著草泥的陶碗塞到楚澤手里,一邊握著大湯匙的手還在攪動鍋里的藥材,“那個棚子比較遠,藥給外面的兵就行!謝謝啊!”

    楚澤接過藥,按著女人指的方向走,已經離其他傷員的棚子很遠了,才終于又看到一個獨立的草屋。草屋門口站著兩個握著長矛的男人,看著是守衛。

    楚澤頓時知道這草屋里的人是誰了。

    昨晚上的嘩變阿卓親自來人來圍剿,光楚澤看見的就有手臂和胸口兩處砍傷,人多混亂,晚上光線又不好,真實情況怕是比楚澤看見的還要嚴重不少。

    現實中的宿元灼楚澤了解不多,不過在這個游戲里,阿卓還沒做什么不可原諒的錯事,楚澤倒也沒討厭他到不能接受的程度,現在還沒必要和他過不去。

    楚澤端著藥碗走過去,還沒到近前,就聽草屋里傳來一聲脆響,是陶碗被砸到地上的聲音。緊接著,就見一個窈窕的身影從屋里出來,正是阿美。

    阿美兩眼含淚,滿臉的委屈,一邊走一邊擦眼淚,直到走到楚澤近前才發現他,一抬頭愣了一下。她不想讓別人看見她現在這副樣子,硬擠出一個笑容,可因為太過委屈,眼淚還是控制不住地往外涌。

    楚澤微微蹙眉,柔聲問:“阿美,發生什么事了嗎?”

    阿美搖搖頭,憋著嘴不肯說,楚澤又問一遍,阿美憋不住了,抽泣著說:“我剛才只是和他提了一下,昨天多虧了阿魚,要不然部落現在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子,他就氣的摔了碗,不肯和我說話了……”

    楚澤嘆口氣,阿美這踩雷踩得也真是精準。

    “他以前從來不是這樣的!”阿美一邊哭一邊說:“以前他總是對我很好的!他帶人出去巡邏、打獵,還會特意給我帶漂亮的花兒回來,還夸我戴上好看,他帶兵要有威嚴,別人都知道他很兇,但我知道他私下說話很溫柔的,他、他……”

    阿美哭的說不下去了,一抽一抽的。楚澤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說:“你和阿卓……”

    阿美抬起淚眼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頭。

    楚澤點點頭,明白了。阿美的身份普通,卻接過了接待他們幾個遠方朋友的任務,看起來也常在老羅阇身邊活動,想來是當做未來部落繼承人妻子來培養,而阿卓顯然也是將阿美放在心上的。

    阿卓天之驕子當了那么多年,突然冒出來個阿魚,老羅阇對他贊賞有加,部落里的人心也偏向阿魚,現在就連自己心儀的姑娘都在他面前對阿魚大家夸贊,阿卓這心態崩掉是遲早的事。

    楚澤安慰了阿美幾句,阿美擦擦眼淚,吸著鼻子繼續去傷員那邊幫忙了。楚澤把藥交給草屋門前的守衛,也轉身回去了。

    晚上四個人聚在一起,又研究了一下部落里的情況。

    “我今天在外面晃悠了一天,”聞珂五官皺在一起:“那老羅阇怕死的很,衛兵把他那草房子圍的里三層外三層的,別說把戰冠帶出來了,就連里面有個蒼蠅都飛不出來!”

    “挖地道行不行?”夏陽眼睛亮晶晶的:“一直挖到老羅阇的棚子外面,晚上趁他睡著偷出來?”

    “你當他周圍那么多兵是稻草扎的,都沒長眼睛啊?”聞珂說:“再者說,等你挖完地道,怕是這部落都被攻破好幾次了!”

    “那騙出來?”夏陽說:“對了,不是有那什么大祭司么,我們就和大祭司說,神靈給我的旨意,需要羅阇的戰冠做法,昨完法部落打仗就能贏,怎么樣?”

    聞珂想想,覺得好像也不是完全沒可能,于是看向楚澤和宿元禹。然而楚澤搖了搖頭:“就算是大祭司同意,羅阇也不會同意。以我們到部落這段時間羅阇對我們的態度來看,你們覺得他真的相信我們會幫部落走向繁榮嗎?”

    “這個……”夏陽皺眉:“好像是有點奇怪哦!雖然說我們之前對他不夠恭敬,但是如果他真的相信大祭司的話,至少也該問問我們對于部落的想法或者計劃什么的,現在這個樣子,好像只是單純的把我們當成來蹭飯的客人,敷衍一下就算了。”

    “就是這個道理。”楚澤說:“原始部落的人信仰神靈,但是羅阇作為最高掌權者,能上位少不得假借神靈的勢,也更清楚‘神靈’的含金量到底有多少。憑著一句空口白話的預言,讓他借出他最在意的戰冠,并不現實。”

    “哎呀,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怎么辦啊!”夏陽懊惱地說:“戰冠戰冠,就一個破帽子,怎么就帶不出來了呢!”

    “方法不是沒有,只是危險性很大,后續可能會有麻煩。”楚澤說:“以我們的身份要拿到戰冠,無非三種方法,要么硬搶、要么偷,要么騙。”

    “硬搶我們做不到吧?”夏陽哭喪著臉:“就憑我們四個,那里搶得到東西啊?”

    “偷也費勁,咱們沒有那個身手啊。”聞珂說:“還有騙,就這個靠點譜,但是那老頭兒看著可不是好騙的樣子。”

    楚澤沒否認,卻也沒肯定,只是接著說:“主要問題在于,無論是哪種方法,都不能讓部落里的人把戰冠消失和我們聯系在一起,否則我們就沒有退路,戰冠必須百分之百是世界核,毀掉之后,后面所有的事情我們都不需要考慮。”

    “這個……”聞珂神色為難:“游戲世界為了保證安全和穩定,世界核通常都會很隱蔽。除了世界建造者,沒人能百分百確定世界核是什么。老大,你有多少把握?”

    “百分之八十。”宿元禹搖頭:“做不到百分之百。”

    “而且整個部落只有我們是外來的人,戰冠突然消失的話,應該都會往我們身上想。”聞珂皺眉:“這個逃不掉的。”

    四個人陷入沉默。

    “還有一個辦法。”片刻后,宿元禹平靜地說:“和人合作。”

    “老大,你是說找阿魚合作?”聞珂眼睛一亮:“好像也不是不行!”

    夏陽遲疑地說:“阿魚看起來很靠譜,要是能和他合作的話肯定很好。可是他真的會和我們合作嗎?沒道理啊!”

    “不。”宿元禹搖頭:“是和阿卓合作。”

    聞珂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別開玩笑了,就那小兔崽……”

    夏陽疑惑地看向他,聞珂把最后一個字吞了,又說:“不可能,他不會和我們合作的。”

    “聞哥你好像很不喜歡阿卓,”夏陽好奇:“為什么啊?”

    聞珂看他一眼,敷衍地說:“看他長得欠揍,沒眼緣。”

    夏陽:“哦。”

    “不是,老大,你認真的?”聞珂目光轉向宿元禹:“阿卓?和他合作?”

    宿元禹神色并不像在開玩笑,微微挑了下眉。

    “和阿卓合作,確實是有可能的。”楚澤推了推眼鏡:“既然要合作,雙方都要拿出自己的東西。我們現在在部落里最大的本錢是我們的身份——幫助部落重新走向輝煌的朋友。”

    “阿卓從小接受老羅阇的教導,應該也不會信這種預言吧?”聞珂說:“再說了,他現在還沒有接任羅阇,部落是不是再次繁榮和他關系也不大。”

    “還是有關系的。”楚澤說:“阿卓從小就相信自己會接任羅阇,如果預言是真的,其中必然也涉及到了是哪位羅阇帶領部落重新輝煌,這件事他不可能不在意。另一方面,即便阿卓完全不相信大祭司的預言,現在羅阇的接班人越來越模糊,不論是羅阇、部落里的人,甚至是他自己的心上人,都在逐漸偏向阿魚。部落里沒有人可以幫他,他唯一的選擇就是我們。”

    “哦我明白了!”夏陽說:“阿卓想要當羅阇,就需要我們的幫助,而阿魚能力足夠強,也是人心所向,所以阿魚并不需要我們。這么對比來說,和阿卓合作,我們幫他接任羅阇,他接任后把戰冠借給我們,我們的籌碼更多,是這個意思吧?”

    楚澤點頭。

    聞珂依然不認可:“像你們說的,戰冠是權利的象征,就算阿卓真的在我們的幫助下接任羅阇了,又怎么可能會把戰冠給我們?”

    “戰冠只是權利的外在表現,并不是本質。”楚澤說:“只要他登上了那個位置,擁有了戴上戰冠的資格,那么他完全可以制作自己的戰冠,這戰冠是不是曾經老羅阇戴著的那頂其實并不重要。”

    聞珂思索半晌,沒再堅持自己的看法,又問:“那他怎么會相信我們真的能幫他接任羅阇呢?畢竟我們現在連老羅阇的面都見不到。”

    “小澤說的對,他沒有其他的選擇。”宿元禹說:“對他來說,這是一筆不虧的買賣。賭贏了,我們雙贏,賭輸了,他沒有任何損失。”

    “小澤”兩字剛一說完,楚澤頓了一下,而后又恢復自然。

    夏陽敏銳的感覺到這個稱呼似乎有點奇怪,可又說不出來哪里奇怪,撓撓頭,看了看宿元禹,就見對方一本正經地談著正事,又覺得自己應該是想多了。

    聞珂也聽出了這稱呼的變化,但是沒心思在意,嘆了口氣,一臉不情愿地問宿元禹:“真的要幫他啊?你確定?”

    宿元禹聳聳肩。

    “好吧。”聞珂認命的嘆氣,問:“那怎么說?我去找他談?還是你或者楚教授?”

    “不,等著他來找我們。”宿元禹輕笑。

    “等他主動?”聞珂氣笑了:“就那個驢脾氣,能主動來找我們聊合作?”

    “我聽說這次阿卓好像傷的很重,至少得躺上幾天呢!”夏陽說:“感覺他來不了。”

    “那是因為現在他還沒到絕境。”宿元禹淡淡地說:“等時候到了,他就是爬也得爬過來。”

    宿元禹嚴肅的時候,哪怕沒有沉下臉色,那長期培養出來的上位者的氣場也非常強悍。夏陽在這個世界里還沒見過宿元禹這么正經的樣子,原本只是覺得這是個話不多脾氣不好但好心的小哥哥,現在突然意識到這位是個隱藏的大佬,頓時肅然起敬。

    聞珂對于宿元禹的預判向來沒有任何懷疑,連為什么都沒問,點了點頭:“行,那就等著了。”

    “那今天早點休息,忙了一天大家都累了,明天繼續在部落里打探消息。”楚澤走向那張被宿元禹改善過的席子,轉頭朝宿元禹,眼角彎彎地一笑:“晚安。”

    剛剛還一臉淡定冷肅的宿大總裁頓時呼吸一滯,不自然地偏過頭去,朝著不知道哪個莫名其妙的方向說了句“晚安”。

    一邊的聞珂將一切看在眼里,恨鐵不成鋼地往自己席子上一趟,狠狠閉上眼睛,內心吐槽:真是完蛋。

    056 非洲酋長

    后面的兩天, 楚澤和夏陽閑來無事就去幫忙救治傷員,宿元禹和聞珂倆就在部落里晃悠,到處幫幫忙, 同時打探打探消息。

    第三天的下午, 部落里突然又來了一個外人。

    這人長相和穿著都和部落里的人差不多,只是獸皮的樣式有些細小的差別,自己說是附近一個叫窩史友均部落的人,奉了他們部落羅阇的命令, 來阿粟部落報信,堅持要拜見羅阇。

    羅阇接見了他,緊接著就將阿魚阿卓還有四位長老過去商議事情。

    窩史友均部落和阿粟部落似乎之前也有些來往, 部落里一些老人見到這個信使還上去搭話, 有擅長聊天的人很快就問出了個大概——下斯仁樂部落和另一個更強大的部落正在開戰, 武器糧食不足, 可能要分出一部分武力先來對付阿粟部落,以搶奪資源, 供應另一邊的戰場。

    霎時間,整個部落再次陷入恐慌之中。

    “老大,情況不妙啊。”聞珂皺眉:“上一次不過是試探性的進攻,就殺了羅阇一個孫子,現在部落內部都不穩定,這要正經打過來,阿粟部落肯定扛不住。”

    “事在人為。”宿元禹平靜地說。

    “我們真的要和阿卓合作嗎?”聞珂還是有些遲疑說:“我還是覺得和阿魚合作勝率會更大。”

    “我們的目標不是這一場勝利。”宿元禹轉回身往回走:“回去吧,阿卓快要來找我們了。”

    “啊?”聞珂跟上:“真的假的?那小兔崽子真能主動過來?”

    果不其然,兩個小時后, 宿元禹他們休息的棚子外多了兩個人,正是阿卓和他最得力的手下阿七。

    阿七遲疑地問:“真的要找他們合作嗎?”

    “我還有別的選擇么?”阿卓年輕銳氣的臉龐隱在一層灰色的樹影里, 少年不茍言笑,神色陰翳:“這是爺爺逼我的,他讓我和我阿魚爭,卻又不教我怎么爭,我還能找誰。”

    手下說不出來話。

    “來的挺早,進來吧。”宿元禹握著個野果子從遠處走回來,肉眼可見心情不錯。

    這果子是楚澤救治傷員的時候被家屬送的,宿大總裁心血來潮突然非要去看楚澤在干嘛,楚澤就把果子塞給了他。宿元禹一路美滋滋地握著果子回來,看到阿卓站在門口,晃晃了手里的果子,語氣遺憾:“可惜只有一個,沒有辦法給你。”

    阿七:“我們……”

    宿元禹驚訝:“你怎么看出來這是我小澤弟弟給我的?”

    阿七和阿卓:“……”

    宿元禹神色更加遺憾:“所以真的不能給你們,不好意思。”

    不遠處偷聽的聞珂不忍地捂住眼睛。

    “我們來找你們聊些事情。”阿七皺著眉說,轉頭看了看阿卓,壓低聲音:“我們真的要和他們談嗎?感覺這人腦子不大好使……”

    阿卓皺眉看宿元禹片刻,皺眉道:“在這等我。”

    阿七:“是!”

    二十分鐘后。

    “當啷!”

    阿卓憤怒地將盛著果子的陶盆一把掃在了地上,發出一聲脆響,果子滾落撒了一地。阿卓指著宿元禹,怒氣沖沖地說:“戰冠是部落里最高權力的象征,你哪來的膽子!”

    楚澤給的那個果子并不在那陶盆里,宿元禹揚頭,下巴指著指地上的陶盆和散落的果子,淡淡地說:“撿起來,不然現在就滾出去。”

    “你說什么?!”阿卓長這么大,除了羅阇還沒有人敢這么和他說話,頓時抬頭就想揚鞭子。宿元禹面無表情地回看他,冷冷的,不屑的,和看地上的果子沒有任何差別。

    阿卓一怔,宿元禹沒動,阿卓手里的鞭子也沒真的揮下去。

    僵持片刻,宿元禹轉開目光,哼笑一聲,冷冷地說:“不送。”

    阿卓眉頭緊緊皺著,憤恨地一轉身朝門口走,到了門口又停了下來。

    沒有別的辦法了。他想。

    他恨恨地咬著牙,仿佛有一只大手用蠻力將他高昂的頭顱壓下去。他杵在門口足足有幾分鐘,這才惱怒地朝門口叫:“阿七!進來!”

    阿七快速進了屋,看到地上散落的果子一愣,阿卓煩躁地說:“撿起來放好。”

    阿七:“是!”

    阿七將果子都撿起來放進陶盆,剛要放到矮桌上,宿元禹不咸不淡說:“送你了。我不吃掉在地上的東西,一會讓阿美姑娘再送一份來。”

    阿七皺眉,看向阿卓。阿卓一聽見阿美的名字,頓時火又冒了起來:“你再說一遍?!”

    “怎么,收不住自己的脾氣,連耳朵也不好使嗎?”宿元禹冷哼一聲:“就你這個樣子,還想當羅阇?”

    阿卓頓時僵住。

    ——就你這個樣子,還想當羅阇?

    同樣的話他在爺爺那里聽過太多次,同樣質問的語氣,同樣不耐煩和失望的神情。

    當羅阇,當羅阇,當羅阇。

    從他記事起,爺爺就在一遍又一遍告訴他,他是未來的羅阇,他要當這片雨林里最優秀的羅阇。這早已經植入到了他的骨髓血液中,是他人生唯一要做的事——然而阿魚,那個不知道多少血緣關系的哥哥,來到部落之后,一切都變了。

    爺爺看他的眼神里出現越來越多的失望,長老們一邊還和以前一樣吹捧著他,另一半卻也暗暗和阿魚打好關系,甚至就連阿美,他最喜歡的阿美,都在他面前夸贊阿魚的優秀!

    每一個人都在用行動告訴他,阿魚才是未來的羅阇,而他,什么都不是。

    那他這些年,算是個什么?

    他充滿殺氣地看向這個來自遠方的陌生人——憑什么?憑什么?憑什么一個部落外的陌生人也可以這樣指責他?他懂什么!

    阿卓握著鞭子的手青筋繃起,還沒思考就已經再次揚了起來。阿七眼睛陡然睜大:“阿卓!”

    然而那個陌生人卻笑了。

    阿卓一愣。

    阿卓眉頭緊緊皺著:“你不過是個外鄉人,我現在殺了你也不會有人管,你為什么不害怕?”

    “你現在這么猖狂,無非是仗著部落還在,你又是羅阇的孫子罷了。”宿元禹不咸不淡地說:“可是這部落還能維持幾天?”

    阿卓愣住。

    宿元禹看他一眼,淡淡地說:“你剛剛是從羅阇那里過來的吧?”

    阿卓的神色很不好看。

    宿元禹說地對,他的確是從爺爺那里直接過來的。窩史友均部落派人來報了信,爺爺終于不再沉默,立刻叫長老們還有自己和阿魚去商討。整個過程熱熱鬧鬧,幾位長老要么慷慨陳詞地唱高調,要么就將下斯仁樂部落貶的一無是處,將之前對峙的失利單純歸結為運氣不好,認為只要認真對待必定會將下斯仁樂部落打的落花流水,一時間棚子里群情激奮,士氣高昂。

    至于剛死不久的阿二,似乎從沒人記得過。

    阿卓聽得皺眉,內心奇怪,自己之前怎么就沒發現這些人離譜到這個程度呢?

    而他的爺爺老羅阇閉著眼睛,老僧入定一般,沒有肯定這些說法,卻也沒有否定,商議的最終結果也很簡單:一切交給自己和阿魚。

    這邏輯顯而易見:費盡力氣打贏了仗,是因為本身問題就不大。如果打輸了,那就是主將的問題。

    出了羅阇的棚子,阿卓難得一次主動和阿魚說話,甚至連名字都沒叫,直接開口:“剛才的商討,你怎么看?”

    阿魚沉默片刻,只搖了搖頭:“羅阇老了。”

    “你胡說!”阿卓火氣上來,怒道:“連我們都能看出來長老們在胡扯,爺爺怎么會看不出來!他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說而已,怎么就是老了?!”

    阿魚輕笑一聲:“他為什么就不能老?你和我能看出來,是因為我們剛從戰場上下來,他呢?他有多少年沒真的參加部落間爭斗了?”

    阿卓皺眉,阿魚接著說:“他坐在那個位置這么多年,也放任了那幾個長老溜須拍馬了這么多年。開始他能保持理智,一年,兩年,三年,都可以,可是五年、十年呢?他不上戰場,部落里大小事務交給下面的人,部落里生活的心酸都看不見,耳朵里全是對他的奉承和吹捧,你覺得,他和曾經那個帶領部落殺出一條血路、屢立戰功的,還是同一個人嗎?”

    阿卓沉默了。

    他收回思緒,看著眼前這位來自遠方、卻似乎什么都知道的客人,突然間就感覺一下子喘不上起來。

    他為了羅阇的位置爭了這么久,把那幾位擁有最高權力的人看做最重要的人,可危難來臨,他卻發現,最有可能拯救部落的只有兩個人—— 一個是他痛恨厭惡了這么久的便宜哥哥,還有一個是他現在看著就不順眼的不靠譜外鄉人。

    阿卓眉頭越皺越緊,握著鞭子的手跟著緊起來,連青筋都崩了出來。

    “小老虎還沒長大,以為自己咆哮的聲音很嚇人,其實在外人看來和小貓也沒什么分別。”宿元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自己的胳膊:“肌肉太用力,傷口崩開了。”

    阿卓轉頭一看,就見胳膊上的傷口果然血淋淋的。他傷還沒養好,今天出門本來就是強撐著。

    爺爺和他說過,強者,不能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虛弱,即便是真的虛弱,氣勢也不能弱下來。

    阿卓不自覺地挺了挺胸,無所謂地轉開目光。但旁邊的阿七有些慌了:“阿卓,我們要不先回去吧!你今天本來都不應該出門的!”

    阿卓皺眉,還沒說話,宿元禹的聲音先響了起來。

    “他不會回去的。”宿元禹不急不緩地說:“現在回去,就真是小貓了。”

    阿七:“可是……”

    “阿七,你先出去。”

    “……是。”阿七聽話,猶豫地看了阿卓的傷口兩眼,還是退了出去。

    阿卓看向宿元禹,直覺覺得這個人和爺爺雖然說著一樣的話,但是他們卻似乎是不一樣的。

    “你比我想的聰明一點。”宿元禹欣慰地說:“雖然青少年的腦子大多時候都不好使,但好歹沒蠢到家。”

    阿卓蹙眉問:“青少年是什么?”

    他們部落里并沒有這種說法。

    “一種形容詞。”宿元禹說:“專指那些沒經過社會毒打,還處于自以為是又中二狀態的小朋友。”

    阿卓聽著就知道這不是好話,可看對方的神色,像是有感而發,而不是單純地挑釁,不知道為什么,他反而沒有那么生氣了。

    “戰冠是部落的榮耀,不可能給你。”阿卓沉下脾氣,“換一個要求。”

    “同樣是做羅阇,也有不一樣的做法。”宿元禹答非所問地說:“是做阿粟部落的羅阇,還是阿卓部落的羅阇,差別很大。”

    “如果我接任了羅阇,部落的名字自然會改成阿卓部落。”阿卓說:“沒有差別。”

    “是么?”宿元禹突然問:“羅阇是什么?”

    “羅阇是……”阿卓的眉頭又皺了起來:“當然是部落的掌權人。你這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掌權人。”宿元禹輕笑一聲:“那是你爺爺的答案,也是阿粟部落的答案。但是,你的答案是什么?你要做什么樣的羅阇?如果你沒有找到自己的答案,不論部落名字改成什么,那都不過是另一個阿粟部落,你即便坐上了那個位置,也不過是你爺爺的替身罷了。”

    阿卓皺眉。

    “我需要想想。”片刻后,阿卓說:“現在不能給你答復。”

    “但是你來不及了。”宿元禹說:“窩史友均部落來報了信,下斯仁樂部落隨時會打進來,現在部落里的力量不夠抵抗對方。輸了,部落被剿滅,尸橫遍野。僥幸贏了,阿魚做到了立下軍令狀時答應部落的事,一戰之后,部落中的人心所向再無懸念,即便老羅阇還是更傾向你,羅阇這個位置也非他不可了。”

    宿元禹輕笑:“要不然,你怎么會拼著傷還沒好就來找我們呢?”

    阿卓沒說話,神色并不好看。

    宿元禹擺弄著手里的果子,說:“上了談判桌,都是要拿出實打實的籌碼來。不過我今天心情好,可以讓你先預支。”

    阿卓疑惑地扭頭看他。

    “合作還是不合作,你可以再想想。”宿元禹說:“不過關于對付下斯仁樂部落的建議,我可以先給你。”

    阿卓顯然不信,宿元禹也沒管他,不急不緩地說了幾條,阿卓的神色由開始的懷疑逐漸變為驚訝、頓悟,又變成欣喜,最后變成敬佩。

    當然,天生的驕傲讓他不能把最后一種情緒展現出來,他竭力隱藏起來,卻還是被宿元禹一眼看了出來。

    宿元禹全當沒看見,問:“記住了嗎?”

    阿卓點頭。

    “記住了就回去吧。”宿元禹說:“我一會還要去接人,別耽誤我事。”

    阿卓:“……”

    阿卓在這屋里待了這么久,原本還很驚訝自己的脾氣為什么突然不暴躁了,甚至在這人一番話后還起了敬佩的心思。可此時聽完這句話,原本消失的火氣再次騰的燒了起來。

    阿卓猛地站起身,憤怒地盯著宿元禹,提高聲音:“部落生死存亡的大事,還沒有你接人重要?!”

    “是啊,沒有。”宿元禹平靜地問:“怎么了?”

    阿卓:“……”

    阿卓看他那理所當然的表情,頓時氣的胸腔都要炸了。一瞬間手比腦子快,下意識一抬手,把剛阿七放回來的陶盆又摔到了地上,發出“當啷”一聲響。

    屋子外,趴在樹杈上偷聽的聞珂被嚇得一激靈,幽幽嘆了口氣。

    唉,就知道會這樣。

    這哥倆但凡見面就沒有消停的時候,小時候是直接開打,長大了就是摔盆砸碗,而且每次都不可能只摔一次,老宿家的易碎品更新換代全指著這哥倆。

    現在看來,不僅僅是現實世界,游戲世界里的替身也是一樣。

    屋里,宿元禹不滿地皺眉:“這破毛病什么時候能改過來。”

    阿卓再不想看他,憤怒地大踏步走向屋外,一抬頭正看見趴樹杈上嘆氣的聞珂。

    聞珂:“……”

    聞珂訕訕地笑笑:“慢、慢走哈。”

    阿卓瞪了他一眼,轉身繼續朝前走,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回過頭,冷冷地看向屋里的宿元禹:“一會會有人再送一盤果子過來,但不會是阿美,要麻煩她,你想都別想!”

    說完轉頭,氣哼哼地大步走了。

    聞珂從樹上爬下來,進屋無奈地說:“你惹他干嘛?”

    “說實話而已,哪惹他了。”宿元禹一臉無辜:“這部落怎么樣和我有什么關系。”

    “部落里又沒有你的賓利,你要去接楚教授一樣是走回來,楚教授那腿也沒比你短多少,哪用得著你接?”聞珂神色復雜:“你現在這樣,和當年半夜給這小崽子灌瀉藥,第二天又和你爺爺說前一天東西吃的不對幫他排一排,沒什么區別。”

    宿元禹不置可否,站起身往外走,打算去接楚澤。

    出門走了沒幾步,突然看見阿卓又折路大步回來了,看見他的時候神色不善,像是想忍卻沒忍住,皺著眉問:“為什么幫我?”

    宿元禹沒說話。

    阿卓疑惑地皺起眉,就在他以為宿元禹什么都不會說了的時候,就聽宿元禹緩緩說:“小老虎也不是自愿長成發了瘋的大老虎的,畢竟發起瘋來見誰咬誰,早晚會咬到自己。”

    阿卓沒聽懂,眉頭皺的更緊。

    宿元禹說完,好像再沒了耐心:“行了行了,我真要接人去了,都和你說過別耽誤我事了!”

    宿元禹不耐煩地大步朝前走了,阿卓怔楞一下,反應過來登時又要發瘋,阿七著急忙慌地抱著他:“傷口!傷口又裂開了!……”

    宿元禹聽著身后的吵鬧聲,嘆氣道:“唉,青少年啊,真是難搞。”

    ·

    最后到底還是阿美送來了果子和烤肉。

    據說阿美先是聽說阿卓去拜訪了客人們,又聽說阿卓囑咐人送去新的果子,登時就猜到了大概,攔下了來送果子的人親自送了過來,一邊熱情地招呼幾人,一邊還小心翼翼問阿卓和客人們是不是出現了什么矛盾,替阿卓說了些好話。阿卓不相信大祭司的預言,但阿美深信不疑,生怕阿卓的糟糕脾氣給他帶來不好的影響。

    “你們是不知道!”棚子外,聞珂咬著烤肉,一邊吃一邊眉飛色舞地說:“那小兔崽子走的時候,那被氣的,臉都是綠的哈哈哈!”

    聞珂咬著還冒著熱氣、外焦里嫩的烤肉,一邊吃的滿嘴流油,一邊感慨:“阿美真是個好姑娘啊,阿卓真是修了八輩子的福氣。”

    夏陽心思還在談判上,一臉好奇:“瑪卡巴卡和阿卓談什么了?”

    聞珂現在還對宿元禹這新名字接受無能,咬了一口烤香蕉:“你直接問他啊!”

    夏陽又轉頭看向宿元禹,頓時神色變得極為復雜。就見宿元禹和楚澤坐在棚子前的臺子上,楚澤正在吃東西,宿元禹的目光就像是被灌了膠水似的黏在楚澤身上,嘴角帶著微微的笑意,活像是被人下蠱了似的。

    夏陽吸著涼氣轉回頭,說:“還是算了吧,我可不愿意過去。”

    聞珂瞥了一眼那邊那倆,心里嘖嘖了兩聲,和夏陽接著說:“和我們之前說的差不多,我們幫阿卓坐上羅阇的位置,阿卓把戰冠給我們,但要保證不做有害部落的事情。”

    “真的啊?!”夏陽驚訝地說:“他居然真的答應了?”

    聞珂敷衍一句,沒正面回答。夏陽心思簡單,也沒多想,開心地說:“那太好了!今天我得多吃點,嘿嘿。”

    聞珂跟著附和兩句,偏頭看向宿元禹,神色中有些許的擔心。

    楚澤吃完了野果,宿元禹的目光還沒移開,楚澤被他看的不自在,疑惑地問:“怎么了?我臉上有東西?”

    宿元禹手支著下巴搖頭,誠實地說:“好看。”

    楚澤輕笑一聲:“好看也不能一直看,再好看的東西看多了也就覺得一般了。”

    “不會。”宿元禹說:“我得把之前落下的補回來。”

    楚澤耳朵有些發熱,他實在不擅長這種場景,只覺得宿元禹自從脫了馬甲,整個人就變得越發的肆無忌憚,以至于楚澤現在都有點招架不住。

    “今天談的怎么樣?”楚澤把話題拉回正事,企圖趕快讓自己恢復正常。

    “挺好。”宿元禹果然正經了一點,說:“和我們之前說的的一樣,只不過阿卓沒有說死,怎么也要先看到一點成果再說。”

    楚澤點頭,這個結果他早就有預想,頓了頓,又問:“我之前和你說的事情,你告訴他了嗎?”

    在他們第一次商討完要和阿卓合作之后,楚澤就和宿元禹說過一件事情,一件完全可以決定阿粟部落將來的事情。

    “沒有。”宿元禹狡黠一笑:“大招總是要最后才放的。”

    楚澤點頭:“難怪阿卓現在不肯把話說死。”

    宿元禹平靜地說:“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那樣才踏實。”

    楚澤看了看他,沒說話。

    這局游戲,雖然他們之前分析了各種方式的困難,但楚澤和宿元禹都知道,和阿卓合作并不是唯一解,尤其是在楚澤告訴宿元禹那件事后,兩個人都清楚的明白這一點。

    但宿元禹還是選擇這么做了。

    阿卓,或者說是宿元灼,他年輕魯莽、脾氣暴躁甚至瘋癲、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本質并沒有壞到喪盡天良的程度。長成這么擰巴的狀態,無非是因為一向驕傲的他常年活在他哥的陰影下,再加上爺爺自以為是的教育手段,原本一個聰明機靈的好苗子硬生生長成了個陰暗反派。

    這不是宿元禹的責任,畢竟那時候的宿元禹也不過是個成熟點的年輕人,但宿元禹心里一定也覺得遺憾。

    這局游戲,明面上是宿元灼的報復——他就是要贏宿元禹,現實中不行就換成游戲里,不僅要贏,他還要讓宿元禹親自來幫他贏。他以為這會讓宿元禹難受,卻不知道,他敵對了這么多年的目標,從來就沒把他當成過對手。

    而這些,宿元禹沒說,楚澤卻都清楚。

    “小澤,”宿元禹看著楚澤的眼睛:“謝謝你。”

    楚澤沒說話,只是眼睛微微彎起,看著他笑了笑。

    只一個笑容,就什么都說了。

    宿元禹看著他這笑容,出神了兩秒,心臟節律再次毫無預兆地亂了起來。他下意識地就想湊過去親楚澤,然而楚澤微微后仰,躲開了。

    宿元禹頓時露出一個有些委屈的神色。

    楚澤笑了,輕聲說:“人設怎么突然又變回小奶狗了?”

    “過了太久,復習一下。”宿元禹余光瞥了眼不遠處的聞珂和夏陽,知道楚澤是不愿意在別人面前做的太明顯,于是重新坐直,問:“這些人設里,你最喜歡哪個?”

    楚澤仔細想了想,說:“單說人設的話,好像都不喜歡。”

    宿元禹似乎有些懊惱。

    楚澤接著說:“不過看你cos這些人設倒是都挺有意思的。”

    宿元禹:“……”

    有意思,這個評價倒是也夠了。

    “好了,今天忙了一天,有點累了。”楚澤站起身:“我去躺一會。”

    楚澤說完就往屋子走去,宿元禹的目光一直追著他進了屋,直到看不見了,這才回過頭。

    他看著身前那小塊草地,眼前又浮現出楚澤剛剛那個笑容,于是嘴角再次不受控制地往上翹,回味了許久,這才重新抬起頭。

    一抬頭,正對上聞珂那張神色復雜的大臉。

    宿元禹:“…………”

    聞珂:“…………”

    果然還是小澤好看。宿元禹想。

    他嫌棄地看了聞珂兩眼,站起身也想離開,結果被聞珂一把拉住手腕。

    “干嘛?”宿元禹手腕從聞珂的爪子里拽出來,又看了眼屋子的方向,壓低聲音:“小澤就在里面呢,讓他看見怎么辦?”

    聞珂恨不得當場給他翻個大白眼,確定楚澤確實進屋休息了之后,才壓低聲音:“老大,那小崽子不是還沒答應你的要求嗎?你真的確定可以?我怎么還是覺得這么懸呢?”

    “確定。”宿元禹揉著手腕:“等他想明白了就知道,他一直所追求的東西,不是獎賞,而是束縛。”

    “可是游戲外的那個……”聞珂遲疑地說:“那位正主就沒想明白。”

    “他未必不明白,”宿元禹說:“要不然他搞出這么個游戲干嘛?”

    聞珂還是有些遲疑,不過也不再多問:“行吧,反正你心里有數就行。”

    部落另一邊,阿卓的屋子里。

    阿七皺著眉頭,一臉憤怒:“太過分了!這是什么要求?阿卓,你可千萬不能答應他們!”

    阿卓喝著椰酒,沒說話。

    “阿卓?”阿七試探地問:“你不會真動心了吧?”

    阿卓沉默片刻,平靜地說:“戰冠上的每一根鷹羽都是爺爺當年獲得的榮譽,鷹羽越多,就說明他對部落的貢獻越大,后來他眾望所歸當上羅阇,就將這些鷹羽插在了戰冠上。”

    “對,鷹是最兇猛的飛禽,代表了勇敢和力量。部落中的人只有在為部落做了大貢獻的時候才會被授予一根,羅阇有那么多,擋上羅阇也是理所當然的。”

    阿卓點頭,又說:“……但那是他的榮譽,不是我的。”

    阿七語塞。

    “但你是羅阇的孫子,對部落也做了那么多的貢獻,部落里沒有人比你更適合。”阿七猶豫地說:“鷹羽是誰的,又有什么關系呢?”

    “當然有關系。”阿卓抬頭看向屋外,從這個角度看,只能看見幾戶人家正在辛勤勞作,碧空如洗,天高的望不見頭。

    “我要做羅阇,”阿卓緩緩說:“做真正的,阿卓部落的羅阇。”

    之后的幾天,阿粟部落開始了緊鑼密鼓的戰前準備。

    阿魚每天忙著帶人在部落周圍挖陷阱、造兵器、練兵、思考戰略、打探消息,忙得連口水都沒時間喝。

    同樣,宿元禹一天到晚帶著聞珂不見人影,問就是出去打探消息,可要問真打探出來什么,倆人又說不出來,一天天光看著光鮮亮麗地出去,灰頭土臉地回來,也不知道這消息是去哪打探的。

    楚澤直覺覺得宿元禹和聞珂倆人有問題,又怕顯得不信任對方,不敢多問,后來宿元禹不僅天天瞎跑,偶爾還會問他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比如突然問他喜歡什么顏色,有沒有喜歡的小動物,更喜歡火還是更喜歡水,弄得楚澤越來越莫名其妙。

    隨著時間的推移,阿粟部落內形勢越來越緊張,宿元禹和聞珂這倆人終于不往外跑了,楚澤也就什么都沒問。

    這天,阿魚正帶著人在周圍樹林里挖陷阱,阿科過來,說:“我按著你的吩咐去找阿卓,沒想到他又沒在部落里。聽人說他前幾天去找了部落里那幾位客人聊了很久,之后就經常離開部落,也不知道天天都去哪了。”

    阿魚微微蹙眉:“那幾位客人呢?”

    “兩個人幫忙照顧傷員,還有兩個人一直在部落周圍晃悠,不知道在干嘛,但是能肯定沒有聯系過其他部落。”阿科神色復雜:“最近幾天好像瞄上了百花嶺,天天在那研究各種花,倆大男人,咦……”

    阿科抖了兩抖,顯然不太想繼續說下去。

    “這幾個人來路不明,雖然大祭司說他們是朋友,但還是要找人一直盯著,這個時候部落里不能出岔子。”

    “是。”阿科點頭,又疑惑地說:“阿魚,你說這幾位客人真的是神靈派來的嗎?”

    阿魚沉默片刻:“不知道。”

    “感覺他們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似的,長相和我們差那么多。”阿科說:“不過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阿卓都去找過他們了,我們要不要也去聊聊?萬一是真的呢?”

    “哪有空。”阿魚看著已經設置好的陷阱,一臉擔憂:“下斯仁樂部落的實力你也知道,哪怕他們只用五分之一的力量,我們也不是對手。這一仗兇多吉少,你去和那幾位客人說說,如果他們愿意,明天就送他們離開。”

    阿科一愣:“那哪行?他們是神靈派來幫我們的啊!”

    “都是血肉做的人,即便是神靈派來的,一刀砍下去一樣活不了。”阿魚說:“選擇權在他們自己手里,但我們得把情況說明白。”

    阿科點頭記下。

    阿魚又問:“阿卓往哪個方向走了知道嗎?”

    阿科點頭:“西北。”

    阿魚一愣。

    西北方,正是下斯仁樂部落和另一個部落發成沖突的方向。

    “對啊,也不知道這個阿卓一天天想什么呢!”阿科神色復雜:“這都什么時候了,下斯仁樂部落隨時會打過來,天天就知道往外面跑,心里一點正經事沒有!就這樣老羅阇還把大部分的兵都交給他,明明你才是立下軍令狀的人,你才更適合調遣部落里的人!他……”

    “行了。”阿魚說。這些他自己何嘗不知道,但如果這次危機如果平安度過,兵權又都在他阿魚手里,羅阇還有什么存在的意義?

    阿魚沒和阿科解釋這些,問:“是羅阇讓他去的嗎?”

    “好像不是,據說這幾天阿卓都沒去見過羅阇。”阿科撇嘴:“羅阇和那幾個長老現在每天什么都不管,放手放的倒是挺徹底。”

    阿魚沉吟片刻,點點頭:“阿卓比我想的要聰明。”

    阿科疑惑地看著他。阿魚也沒解釋,吩咐說:“你找兩個機靈點的,往西北走去找阿卓,保護他的安全。”

    阿科頓時不高興了:“他有什么好保護的?他手里的兵比你還多呢!再說現在這時候人手本來就不夠,哪還有多余的能去保護他?”

    “他手下的兵真心跟著他的有幾個?他這幾天出去多半是去找人,沒那么安全。”阿魚說:“讓你去你就去!”

    阿科不樂意,但還是不情不愿地去找了人。

    果不其然,到了晚上,阿卓和手下帶著幾個傷員回了部落。

    這些傷員不是本部落的人,個個生的五大三粗,一個能打十個,只是身上都帶著傷,一個比一個虛弱,有的甚至只剩了一口氣,是兩個人一頭一尾給抬回來的。

    阿卓吩咐人把這些傷員帶去治傷,轉頭余光瞥見幾個熟悉的人影,模糊記得是阿魚手下的人。那幾個人跟了他們一路,既沒來說明是來干什么的,看到他們帶人往部落走也沒干預,始終就那么不遠不近地跟著,確認他們安全回了部落,那幾個人就離開往阿魚布防的方向走了。

    “阿卓,這幾個人到底干嘛的啊?”阿七疑惑地說:“會不會是阿魚那邊有什么陰謀?”

    阿卓沒答,輕哼了一聲,冷冷地說:“用他爛好心。”

    阿七疑惑:“啊?”

    阿卓沒說話,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皺眉問:“天都快黑了,他們還在挖陷阱?”

    “好像是。”阿七說:“聽說這幾天他們都回來的很晚。”

    “烤點肉給他們送過去。”阿卓不耐煩地說:“都累死了到時候誰打仗?”

    阿七莫名其妙,點點頭:“哦哦,好。”

    057 非洲酋長

    “阿美小姐姐, 阿美小姐姐!”

    夏陽在部落里找了半天,終于找到正在忙的阿美,兩步跑到近前, 笑嘻嘻地說:“阿美小姐姐, 我能不能和你要點烤香蕉啊?”

    “好呀,沒問題!我一會就給你們送過去。”阿美笑著說:“昨天那位特別好看的客人和我要了一些香蕉,說想自己烤著試試,怎么樣, 成功了嗎?”

    阿美嘴里“特別好看的客人”指的當然是楚澤,“幼兒園園長”這個名字有點拗口,阿美更愿意直接形容特點。

    夏陽撓撓頭, 嘿嘿笑了兩聲。

    烤香蕉, 顧名思義, 一共分三步。第一步, 生火,第二步, 香蕉扔進去,第三步,香蕉拿出來,吃掉。

    挺簡單的事,誰承想第一步就出了問題。楚澤研究了半天火石、助燃草料和木柴,結果愣是沒點著那火,一個小時之后索性不干了。宿元禹知道之后非要試試,又研究了快倆小時,最后才知道那塊借來的火石不久前被小孩扔水里過, 潮氣沒散干凈,用不了。

    于是宿元禹又轉頭去找別人借火石。好不容易把火點起來了, 又掌握不好火候,要么太生要么焦成黑炭。楚澤本來都撒手不管了,看宿元禹這么倔,于是也去幫忙,兩人直到折騰的滿手滿臉全是黑炭,才終于在楚澤的操刀下烤出來幾根還看的過去的,宿元禹吃了一口后連說了三句“好吃!”,然后拉了一晚上的肚子。

    直到夏陽出門,宿元禹的肚子還沒好,楚澤擔心他這一天也沒出去。夏陽心里想著那倆人今天的樣子,又問:“那個,用什么東西能把炭黑洗下去啊?”

    阿美頓時猜到了怎么回事,笑著點頭,指了指懷里的罐子,說:“我把這個給人送去,然后就給你們烤香蕉,去的時候再給他們帶點皂角,就能洗干凈了。”

    “太好了,阿美小姐姐真是人美心善!以后肯定能發大財!”夏陽嘴抹了蜜似的,又好奇問:“這罐子是給誰的啊?”

    阿美臉紅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一個普通的禮物。”

    “哦~~”夏陽心下了然,他不想讓阿美窘迫,沒再繼續問,笑著說:“那收到禮物的人一定會很高興!”

    “真的嗎?”阿美眼睛一亮,小聲說:“他前幾天還和我生氣來著……”

    ·

    “阿卓,你要的三百面鼓,兄弟們加班加點,到現在只趕出來一百八十多,加上部落里各戶收集來的,現在只有兩百出頭。”

    部落另一邊,阿七正和阿卓匯報進展。阿卓對這個結果并不滿意,皺眉說:“繼續做,能做多少做多少。”

    “是。”阿七點頭,一抬頭余光看見不遠處正過來的身影,笑了,開心地說:“阿美來了!”

    上次阿卓發了通脾氣,到現在還沒有和阿美道歉,此時看見阿美過來,頓時有些不自然。阿七本來要離開讓兩人單獨說話,結果還沒等邁步子,就見阿美走到近前,把手里的東西塞到阿卓懷里,又快又低的聲音說了句“對傷口好”,就紅著臉轉身跑走了。

    阿卓打開懷里的罐子看了下,這是用一種用特殊的蟲子泡的酒,對傷口愈合有奇效,雨林中很多部落都有制作的方法,但是因為這種蟲子難得一見,所以這酒也難得。

    “阿美姑娘有心了啊。”阿七感慨一聲,想了想,又說:“阿卓,這次和下斯仁樂部落打完,成功之后,你和阿美是不是就該去找大祭司見證,結為夫妻了?”

    “嗯。”阿卓抱著罐子,看著阿美逐漸遠去的背影,眼里始終消弭不掉的戾氣都減了三分,嘴角不自覺的帶上了笑意,輕聲說:“肯定的。”

    “呦,這不是阿美姑娘嗎?”

    阿美低著頭快步往前走,一個身影剛好迎面遇上。阿美抬頭一看,居然是長老之一,于是規規矩地行了個禮,而后匆匆忙忙地走了。

    長老饒有興趣地看著阿美的背影,轉頭再看向阿卓時,正好對上阿卓并不友善的目光。

    這人是五位長老之一,也是最能體察羅阇心意的一位,他在長老中年紀最大,被人尊稱為大長老。前幾天商討對付下斯仁樂部落時,也是他對下斯仁樂部落貶低的最厲害。

    曾經阿卓很喜歡他,也很聽他的話,畢竟體察羅阇心意始終對他來說最為重要,而這位大長老又在此方面最為擅長。

    可經過上次會議后,阿卓現在看見他就感覺厭惡,要不是上面還有羅阇壓著,怕是現在已經轉頭走開了。

    大長老也看到了阿卓不善的眼神,但阿卓在部落里行事向來由著自己性子,除了老羅阇外誰都不放在眼里,所以也沒多想,不急不緩地走過來,壓低聲音:“我剛從羅阇那回來。”

    阿卓抬頭看他,聽這話的意思似乎是要告訴他點事情,賣他個人情。

    大長老指了指棚子:“我們進去說,你讓人把草簾都放下來。”

    “天氣太熱,放下來長老怕會不舒服。”阿卓不咸不淡地說:“這周圍都是我的人,長老有事直接說就好。”

    阿卓這么說著,卻連個椅子都沒人拿,大有一種“趕緊說完趕緊走”的架勢。

    大長老面色有些不悅,但對于要賣阿卓人情的想法似乎很堅定,壓低聲音問:“最近有關注阿魚在做什么嗎?”

    阿卓嫌棄地說:“我關注他做什么?”

    大長老被他這回答噎了一下。

    大長老仔細地看著他的神色,那份嫌棄不似作偽,大長老面上沒表現什么,心里卻不屑地輕哼一聲——還是太年輕,滿腦子都是那點好勝心,芝麻大的事看的比天大,這樣的人要不是羅阇的親孫子,扔出去能不能活得過兩個月都難說。

    大長老心里這么想,表面卻附和著點頭:“是,他和你怎么能比呢?一個不知道那里來的小雜種,確實沒必要關注他。阿卓,你放心,我們五位長老都是站在你這邊的。”

    阿卓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表示聽見了。

    “我聽說他最近挖了不少陷阱,練兵也很勤快,架勢拉的足,陣仗擺的也夠大,一看么,就是做給羅阇看的。”大長老說:“你可不能落下啊,這個時候可千萬要抓住機會,在你爺爺面前好好表現一下!”

    “長老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阿卓疑惑地看他一眼。需要的鼓還沒有趕工出來,前幾日戰場上救回來的人還要很多事情要談。阿卓腦子里裝了一百件事情,實在沒有時間在這和這位大長老虛與委蛇,于是一邊轉身離開一邊說:“失陪了。”

    這話說得干脆利落,甚至連個“我還要忙”的敷衍都沒有。

    大長老的神色越發難看,眼見著阿卓已經要走遠,提高聲音說:“你知道這次和下斯仁樂部落對戰的意義嗎?”

    阿卓回頭:“存亡之戰,不是嗎?”

    “是,存亡之戰。”大長老鄭重地說:“這么重要的戰斗,你和阿魚的表現必定會影響到誰能繼承羅阇的位置,換句話說,等到這場戰斗結束,我們下一位羅阇是誰基本也就能確定了。”

    阿卓面色微沉:“知道。”

    “你就沒有什么想法?”大長老急了,快步朝他走了兩步,壓低聲音:“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不派人去盯著阿魚在干什么?你就一點都不怕他出盡風頭?之前他出的風頭已經夠多了,這次無論如何你不能讓他壓過去,否則羅阇的位置真的就要讓人了!”

    阿卓沒說話,神色復雜地看向大長老。

    大長老被他看的有些疑惑,疑惑地問:“你這么看著我做什么?”

    “我阿卓生在這個部落。長在這個部落,這里就是我的家。是,我是想當羅阇,我也必須要當羅阇。”阿卓冷冷地說:“但現在部落處在存亡之際,老人孩子們生活在恐慌之中,我和阿魚雖然沒有合作,但是各自進行戰斗準備就已經應接不暇,實在沒有辦法像各位長老一樣,還有心思研究爭羅阇位置的事情。”

    大長老沉默兩秒,突然說:“籌碼不只這一個。”

    阿卓并不感興趣。再大的籌碼還能大的過羅阇的位置?

    大長老提高聲音:“阿美。”

    阿卓眼睛猛地瞪大。

    大長老似乎預料到了他的反應,得意地一笑,不急不緩地說:“你知道,羅阇對阿美的印象一直很好,她雖然不過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孩,但羅阇還是將部落里很多事情交給了她,本來就是當做下任羅阇的妻子培養的。這次下斯仁樂部落的事情結束,老羅阇不會馬上退位,所以羅阇繼任者總歸還是存在變數。但是阿美可不是,誰功勞大,阿美就會嫁給誰,這可是很快就能辦好的。”

    短短幾秒,阿卓的眼神從震驚到懷疑,再到一瞬間的驚慌,最后變為烈火般的憤怒。

    大長老對他的變化非常滿意,繼續說:“我記得之前阿魚也曾經當著羅阇的面夸贊過阿美。阿卓啊,阿魚不僅覬覦著羅阇的位置,現在就連阿美都要搶走,你要當心啊。”

    阿卓狠狠地咬著牙,臉因為憤怒漲的通紅。

    大長老往阿卓前邊湊了半步,壓低聲音:“這個消息羅阇不讓你知道,我違背羅阇的意思前來告訴你,就為了讓你早做打算。等到你坐上羅阇位置的那一天,可不要忘了我們幾位長老對你的扶持。”

    說完他后退半步,狀似同情地拍了拍阿卓的肩,而后心滿意足地轉身離開。

    “阿卓,你別想太多……”阿七眼看著阿卓可怕的神色,故作輕松地安慰說:“也許是長老聽錯了呢?羅阇知道你和阿美兩情相悅,不會只因為功勞就讓阿美嫁給……”

    阿卓手猛地一揚,長鞭帶著憤怒的勁力猛地飛出,將不遠處一張木桌直接抽成兩半,發出“啪!”的巨大一聲響。

    阿卓臉色發白,渾身都在發抖:“走,去找羅阇!”

    “這……”阿七思考一下,不放心地勸:“阿卓,你要不再想想,現在去見羅阇,羅阇會生氣的!”

    “那怎么辦!”阿卓低吼一聲:“萬一阿魚真的功勞比我大呢?他手下的兵都比我的衷心,他的防御做的也比我好,一旦我的計劃失敗,難道讓我眼睜睜地看著阿美嫁給他?!”

    就在這時,兩人突然聽到一聲突兀的輕笑。

    阿卓猛地轉過頭:“誰!”

    片刻后,一個文質彬彬的男人從一棵樹后走出來,他一身衣著與眾不同,長相清秀,氣質溫和,額角還沾著一塊有些突兀的碳灰。

    阿卓皺眉:“你是客人之一。”

    “抱歉。”楚澤微微頷首致歉,:“我剛剛路過,不是故意要偷聽的。”

    說完,他似乎覺得對方不信他,于是指了指阿卓懷里的罐子,又說:“我在找阿美姑娘,聽說她來找你,所以才過來的。”

    阿卓只在羅阇的棚子里和楚澤打過一個照面,兩個人沒說過話,阿卓拿不準他,但是鑒于之前和宿元禹的合作,和這位應該至少不會是敵對關系。

    阿卓警惕地看著他,問:“你剛在笑什么?”

    “抱歉,”楚澤一臉真誠地說:“本來想忍的,可惜沒忍住。希望沒有讓你難堪。”

    阿卓:“……”

    這話聽的也不知道為什么就那么氣人,可偏偏這人的態度又很好。

    不是,這些外鄉人說話都這個調調嗎?

    阿卓握著鞭子的手又緊了起來,冷冷地說:“你的同伴知道,我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

    “嗯,他說過。”楚澤直截了當地說:“我剛剛笑,只是覺得你那么想當羅阇,可是卻連敵人都找不對,你真的有當羅阇的能力嗎?”

    “你說什么呢!”阿七憤怒了,握著刀就朝楚澤走來:“你一個外鄉人懂什么!”

    楚澤靜靜地看著阿卓,而阿卓也死死地盯著他。

    人都是這樣的,只會恨和自己差不多卻又比自己優秀的人,而對問題真正的根源卻視而不見,或者說,卑躬屈膝。

    就像古代困于后宅的女人們,彼此斗的你死我活,卻忽略真正導致她們不幸的是那個坐享漁翁之利的男人。

    片刻后,阿卓說:“長老們和阿魚沒有矛盾,長老們沒有理由害他,而且阿魚頗受羅阇的賞識,這種事情長老不會撒謊。”

    “事實有很多種,至于理由,更是顯而易見。”楚澤在阿卓疑惑的眼神中推了推眼鏡,不急不緩地說:“我的一個熟人曾經遇到過類似的事情,你有沒有興趣聽一聽?”

    “誰要聽你講故事!”阿七斷然拒絕,“阿卓,你別理他!”

    阿卓按下阿七的手腕,看著楚澤,懷疑地說:“你先說。”

    “我的這位熟人,是一個很優秀的人,既聰明,又努力,在從事的領域里頗有成就,被很多人看好。”

    楚澤緩緩說起來:“有一些人想用他的成果牟利,因為不合規,被他拒絕了。但這些人不肯放棄,想出了一個絕妙的法子,成功地讓我的這個熟人心甘情愿的聽他們的話,不僅如此,甚至還覺得是自己得到了好處。”

    “那你這個熟人也太傻了!”阿七沒忍住說:“這樣的人怎么可能獲得很高的成就!”

    楚澤笑笑,沒反駁,只是問阿卓:“你覺得這些人用的是什么方法?”

    阿卓冷冷地說:“無非是威脅加上利誘。”

    “太簡單了。”楚澤搖頭,頓了頓,接著說:“他們讓我這個熟人把他們當成了‘朋友’。”

    阿卓不屑地笑了一聲:“怎么可能?從敵人變成朋友哪有那么容易。”

    “如果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呢?”楚澤慢慢說:“第一步,為他找到一個‘敵人’。哪怕這敵人并不存在,哪怕對方根本沒有敵意,都沒關系,只要足夠的挑撥,再加上將他最在意的東西作為籌碼,久久為攻,他心里必然會對對方產生懷疑,進而生出嫌隙,最終將對方認定為‘敵人’。”

    阿卓和阿七微微瞪大眼睛。

    “沒有人可以在一個領域里一枝獨秀。我的這個熟人,他身邊有個人,成就暫時比他高了一些,被關注的也多了一些。在那些別有用心的人的挑撥下,他心里的平衡漸漸被打破,終于將他身邊這個人當成了敵人。”

    “第二步,明確陣營,打著為我這位熟人好的旗號為他出謀劃策,讓他將這些人當做‘自己人’,對其產生信賴,實際上呢?行的全是挑撥離間之實。”

    楚澤嚴肅起來,身上的肅殺之氣竟然一點也不比宿元禹差,就見他此時與平時的溫潤先生截然不同,眼神中帶著滿滿的厭惡,阿卓和阿七一時間都被震懾地沒說出來話。

    “第三步,雙方合力,解決掉這個‘敵人’。從此,在我這個熟人的心里,對方就完全成為了朋友,既然對方已經為自己解決了最大的難題,‘朋友’的小忙當然能幫就幫一幫了。”

    阿卓眼睛微微睜大,而后面色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他突然想起,阿魚最初來到部落的時候,自己和他其實并沒有什么矛盾,甚至有一次自己被爺爺罵了之后,阿魚還給自己做了個彈弓逗自己開心。

    全部落都把他當成未來的羅阇,敬他、怕他、躲著他,只有阿魚,把他當成還沒長大的小孩。

    當時自己嘴上不滿,但內心是開心的。

    后來怎么就變了呢?

    因為爺爺一次次的打壓他夸贊阿魚?因為一次次地讓他和阿魚學學?還是因為那些長老們一次次地告訴他阿魚要搶他羅阇的位置、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阿卓又想起來,阿魚剛剛得到羅阇重用時,幾位長老也是做出過親近的舉動的,只是阿魚始終對他們敬而遠之,雙方的關系并沒有拉進,幾次之后,長老們再沒有去尋過阿魚。

    是了,在長老們那個位置,拉攏不來的人,那便是敵人了。

    于是他們一邊哄著自己,一邊挑撥自己和阿魚的關系,同時抓住所有機會打壓阿魚,既解決了他們的麻煩,同時還讓自己對他們產生信任,將來自己接任羅阇,他們依然還是高高在上的話事長老。

    阿七小聲說:“阿卓,我仔細想想,阿美這件事確實不像是阿魚主動提出來的……”

    阿卓轉頭看他,阿七咽了口口水,說:“我聽有人喝酒喝多了的時候說過,阿魚好像心里有人,不是我們部落的。你記不記得他來我們部落不久的時候,有一次要離開部落?聽說好像就是為了回去找人的,但是羅阇不僅沒放他走,還罰了他。我當時感覺這事太不靠譜了,我就沒和你說……”

    阿卓臉色越來越黑。

    他盯著楚澤,問:“你為什么要和我說這些?”

    阿卓頓了頓,又說:“或者說,幫阿魚?”

    “我誰都不幫。”楚澤不咸不淡地說:“我沒有某個人脾氣那么好,嘴上說的兇狠,其實心比誰都軟。我只是單純看見有人犯蠢,覺得有點煩罷了。”

    “你說誰蠢呢!”阿七眼睛頓時瞪了起來,想要動手,又被阿卓按了下去。

    阿卓沉默地看他半晌,突然問:“你的那位熟人,三個步驟都做完了嗎?”

    “沒有。”楚澤緩緩說:“他沒能除掉‘敵人’,反而把自己也搭了進去,放棄了一片坦途的未來。”

    “你當時沒有幫他嗎?”

    楚澤沒說話,許久之后,才好像自嘲似的輕笑了一聲,什么都沒說。

    “那你恨他嗎?”阿卓又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或是看他境遇變差,幸災樂禍?”

    楚澤微微挑眉,宿元禹說得對,阿卓的確是個聰明人。

    他抬頭看向天空,像是透過這個虛假的世界看向某個具體的人。

    之前宿元灼派來拉攏他的那個人曾提到過,陳凡到了德國之后,香車寶馬,生活奢靡,比楚澤過的日子好上太多。

    這種理由當然可以打動很多人,但楚澤知道,這理由打動不了自己,一樣也打動不了陳凡。

    如果陳凡當年沒有離開,他們兩個人留在同一個實驗室,或是兩人合作,取得的成就一定比在勝元科技的實驗室里高的多的多,對于他們這樣的人來說,那才是他們真正在意的東西。

    但陳凡放棄了,從原本屬于他的那條寬闊大路上離開,拐向了另一條路。

    “恨他做什么。”楚澤收回目光,輕笑一聲:“人總要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我只是覺得有點可惜而已。”

    阿卓目光中似乎還有些懷疑,又似乎不易察覺地長舒了一口氣。

    058 非洲酋長

    “哦, 你說陳凡啊?”

    部落另一邊,夏陽咬了口阿美剛送來的烤香蕉,口齒不清地說:“那可是個傳奇人物, 當年可是和我學長并稱‘雙子星’的人啊!聞哥, 你問這個干嘛啊?”

    “好奇。”聞珂抱臂說:“‘雙子星’這個說法當年上了好幾次報紙,我這不是看見楚教授了就想起來了么。”

    “可不是么,當年他倆可火了!”夏陽一拍大腿:“那個時候我才剛上大學,一進學院就聽說我們學校生科院有兩位超級牛批的學長。他倆當年都是省前幾進的京南, 都是直博,又都因為太過優秀破格提前進了實驗室,之后呢就陸續出了不少研究成果。我記得可清楚了, 我們班女生晚上買夜宵都要特意去生科院門口繞一圈, 就期待能看著他倆一眼!”

    “我一直覺得他倆都是天才那類的, 不過后來我也進了生科院, 認識了我學長,才發現他平時下的功夫相當可怕, 就說在實驗室的時間吧,我學長忙起來甚至有一整個月沒出過生科院的大門,吃住全在實驗室里,牛吧?”

    聞珂點頭:“楚教授這么年輕有為,的確是有原因的。”

    夏陽與有榮焉地挺了挺胸。

    “那陳凡當年為什么離開?”聞珂又問:“京南大學的生科院有國內頂尖的實驗室,離開那他還能去哪。”

    “不知道。”夏陽搖頭:“可能出國了吧?我進實驗室的時候他已經離開好久了,同事們之間關于他聊得也不多,我隱約記得好像是去歐洲的哪個國家來著……德國?法國?記不清了。害,我覺著吧, 他離開也不一定就不好。”

    聞珂好奇:“怎么說?”

    “‘雙子星’嘛,總是會被人拿到一起來比較, 壓力怪大的。再說了,像他們那樣的天才,驕傲總會比別人多一些,對比多了心里上不平衡也很正常。”

    “你倒是很懂啊!”聞珂一樂,問:“所以你覺得他倆肯定會離開一個?”

    “不,是覺得肯定是陳凡離開。”夏陽認真地說:“第一,我學長才懶得在這種事情上花費心思,他那時間搞實驗還來不及呢;第二,我學長更不會因為置氣離開實驗室,實驗是他最看重的東西;第三,不管和誰比,我學長才不會輸呢!”

    聞珂樂了:“你是真的崇拜楚教授。”

    “那當然!”夏陽驕傲地一抬頭。

    聞珂點點頭,環顧一圈周圍的世界,有些遺憾地說:“只是感覺有些可惜,如果他沒有離開的話,一個月前的報道上應該也會有他的名字了。”

    夏陽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都是自己的選擇,有什么辦法。”

    “也對。”聞珂說:“只是很可惜啊,如果他還留在京南大學,雙子星繼續合作,也許能研究出更厲害的東西。”

    “這倒是,”夏陽說:“我學長雖然很少提起陳凡,但是研究陷入瓶頸的時候也會偶爾提起一句,要是陳凡還在就好了。”

    “反正他倆就是惺惺相惜吧,”夏陽陳詞總結:“不過也不耽誤王不見王。”

    聞珂一樂:“看你年紀不大,懂得倒是挺多。”

    “我選修心理學的老師好歹也是國內知名的心理學教授!”夏陽驕傲地一挺胸,說:“再說了,我雖然沒到我學長和陳凡他們那么厲害,但是之前也是一路好學生過來的,這些心思怎么可能不明白。”

    聞珂點頭,忽然又想起現實世界里那個但凡見到宿元禹必陰陽怪氣加發瘋的宿元灼來。

    應該情況也差不多吧,聞珂想。

    只是陳凡是自己離開了,宿家卻是宿元禹先走了。

    如果宿元禹當年真留在宿家的公司里,早就沒有宿元灼什么事了,即便是宿家那位大魔王似的老爺子,宿元禹也不一定就對付不了。但宿元禹偏偏把戰場讓了出來,原本這矛盾就算是結束了,誰承想那小崽子又偏偏要追過來,死纏爛打地非要接著打這場仗。

    聞珂嘆了口氣,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部落另一邊,阿卓屋子前。

    楚澤離開后,阿卓思考片刻,轉向另一個方向:“走,去找阿魚!”

    “找阿魚?”阿七疑惑地問:“找他做什么?”

    阿卓頭也不回:“當然是商量下斯仁樂部落的事。”

    阿七吃了一驚。剛剛還要殺去羅阇那呢,現在居然就心平氣和地去找阿魚商量正事了?

    找阿魚?商量正事?

    認真的?

    阿七眼睛睜的老大,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都是因為剛剛那位客人說的那些話。

    阿七眼睛漸漸亮了起來——大祭司說得對!這些客人果然是神靈派來拯救阿粟部落的!

    只是這興奮只短短持續了一路。

    等到了阿魚的營帳,一切終于又回復了正常——阿魚對于阿卓的到來表示出驚訝,懷疑阿卓腦子是不是被幽靈侵占了,阿卓對他的驚訝表現出不滿和憤怒,倆人事談了兩個小時,盤子摔了五次,阿卓憤然離去三次,又回來四次,互不相讓的爭吵聲恨不得從部落這邊傳到那邊,險些把屋頂震塌。

    阿科和阿七兩個人守在門口,神色復雜地聽著身后叮咣亂響,互相對視一眼,又不約而同嫌棄地轉開目光。

    如此情況持續了五天。

    五天后,下斯仁樂部落派出一支隊伍,直奔阿粟部落而來。

    阿粟的警戒探子早就散了出去,在外面的探子第一時間就傳回了消息,在極短的時間內,阿粟部落已然進入全員戒備的狀態,士兵們按照阿卓和阿魚的部署守在自己的位置上,老人、婦女和孩子也拿起了武器組成最后一道防線,祈禱儀式的篝火熊熊燃起,祈禱神靈庇佑阿粟部落度過這一關。

    直到此時,阿魚和阿卓兩個人終于不吵了——因為沒空。

    下斯仁樂部落這次帶兵的頭領叫做達拐烏,身高兩米,虎背熊腰,一身腱子肉,是這片雨林中有名的勇士。

    上次爭斗,就是這個人一棍子掄到阿二的背上,導致阿二還沒被抬回部落就已經咽了氣,也是這個人,讓人帶消息回來,讓阿粟部落的人做好準備等著他們來殺。

    因為羅阇,阿卓和阿魚兩個人對阿二其實都沒有多深厚的感情,但無論如何那也是他們的兄弟,更何況達拐烏放話出來,更是將他們的尊嚴按在地上摩擦。

    阿卓一聽說是這次又是這個人前來,臉色頓時就沉了下去,握著銀鞭子的手一緊。

    阿魚看他一眼,說:“沉住氣。”

    阿卓冷冷回看他一眼,沒說話,握著鞭子的手倒是松了一些。

    另一邊。

    下斯仁樂的隊伍正不急不緩地往阿粟部落方向前進。

    客觀上來看,兩個部落的實力相差懸殊,阿粟部落根本不配做下斯仁樂的對手,達拐烏自然也沒把阿粟部落放在眼里,甚至連行進都是慢悠悠的。

    手下發現了阿粟部落的探子,立刻報告給達拐烏:“頭領!剛才有人朝阿粟部落跑了,應該是他們的探子,我們要不要快速前進,在他們做好準備之前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達拐烏哼笑一聲:“不用。”

    達拐烏身邊另一個手下眉飛色舞地說:“打他們還用著急?碾死他們像碾死一只螞蟻那么簡單。上次要不是咱們羅阇提前有要求,咱們頭領早就把阿粟部落直接滅了。”

    這話說得不錯。就上次兩個部落的爭斗來說,下斯仁樂完全可以直接進軍阿粟部落,但下斯仁樂的羅阇卻要求放過阿粟部落。

    愿意也很簡單——對下斯仁樂來說,阿粟這樣的衰敗小部落就是他們的倉庫,女人、食物、武器,不需要費心費力的經營,他們自己就會長出來,而下斯仁樂只需要在需要這些物資時候,分出很小的一部分力量來取就好。

    達拐烏哼了一聲:“要不是和耿里海部落的打起來缺物資,老子才懶得看他們一眼。”

    “可是……”前倆報告的手下遲疑:“如果他們知道我們要去攻打他們,會不會都跑了?”

    “跑?怎么跑?”達拐烏眼神不屑:“他們那個小部落,老人數量比年輕人都多,放開了手讓他們跑,他們能跑到哪去?”

    “頭領說的是。”手下想了想,似乎頗為感慨,說:“我聽我阿爹說,二十年前這個阿粟部落在雨林里也有響當當的名號,厲害的勇士數不勝數,周圍部落說起阿粟部落都很崇拜,怎么現在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呢?”

    “羅阇不行,部落衰敗是早晚的事,”達拐烏擺手:“管他之前有多興旺,都沒用!”

    “可不是嘛!”另一個手下說:“我聽說啊,阿粟部落的羅阇任人唯親,年紀大了身邊圍著一圈溜須拍馬的廢物,真正有能力的人卻被打壓,部落衰敗成這樣可一點都不意外!”

    達拐烏獰笑:“阿粟部落已經到頭了。就讓我給它送個終吧!”

    不過多時,隊伍已經到達阿粟部落外一里。這里是一個峽谷,兩邊地勢較高,放眼望去全是茂密的叢林。

    手下正往前走,忽然被達拐烏叫了停。

    他揮揮手,點了旁邊一個人:“你,先帶一只隊伍過去。”

    被點到的人說了句“是”,帶著自己的小隊先往前走。

    等走到峽谷中段,就聽尖利的破風聲響起,一只帶著火的飛箭從天而來,直直插在那人腳邊!

    那人眉頭一皺,一抬頭,就見數不清的火箭朝著他們而來,宛如下了一場火雨!

    與此同時,就聽周圍鼓聲大噪,聲音攏在峽谷之中,仿佛有千軍萬馬。

    這一小支隊伍頓時亂了套,抱著頭四散奔逃,除了被射死燒死的,有跑得快的穿過了峽谷到了另一邊,被等在那里的阿粟部落的勇士殺了個干凈,還有一些聰明的轉身往回跑,又跑到了達拐烏身邊。

    達拐烏看著從天而降的箭雨,冷冷地說:“果然有準備。”

    “頭領!”手下急問:“他們占著地勢,如果我們從這里過,怕是過不去啊!”

    “繞路。”達拐烏哼了一聲:“沒有地勢的優勢,我看他們還能耍什么花招。”

    “是。”手下又問:“頭領,從這里繞路去阿粟部落有兩條路,一條是繞到他們的西邊,一條是繞到東邊。我們走哪條路?”

    “他們的防控的重點在哪里?”

    “西邊。”手下說:“阿粟部落的東邊不遠處是窩史友均部落,據說和阿粟部落關系不錯,沒有必要派重兵,所以他們主要的布防應該都在西邊。”

    “那就去東邊。”達拐烏說:“讓兄弟們省點力氣。”

    手下:“是。”

    “等一下。”達拐烏在手下轉身之時再次出聲。

    手下疑惑地看向達拐烏,達拐烏皺眉片刻,又說:“去西邊。”

    手下更加疑惑,達拐烏看他一眼,說:“既然他們已經有了準備,一定會料到我們會去東邊,西邊的防守反而會薄弱。”

    手下眼睛一臉:“頭領說的是!還是頭領聰明!”

    達拐烏似乎對這種夸贊十分受用,得意的一笑。

    下斯仁樂的隊伍浩浩蕩蕩地改道離去,峽谷上方某個被樹木遮擋的地方,夏陽松了手里的弓,脫力一般癱在地上:“走了走了,終于走了,呼,緊張死我了……”

    聞珂和他也差不多,倆人往地上一坐,轉頭看向一邊阿粟部落的士兵們,都后怕的松了口氣——加上他倆,一共也才十幾個人,所有人手里剩下的箭加在一起也就還不到二十根,但凡那個什么達拐烏再堅持幾分鐘,他們這出戲就唱不下去了。

    聞珂揉著自己拉弓時被弓弦割的生疼的手指,新呼吸緩著還過速的心跳,不放心地問旁邊阿粟部落的勇士:“他們是往你們部落西邊去了,對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聞珂這才徹底放下了心,自言自語道:“剩下的就教給老大和楚教授了……”

    阿粟部落西側。

    部落外半里之內都是樹林,達拐烏的隊伍浩浩蕩蕩朝著樹林壓了過來,樹林最邊緣藏在茂密的樹枝上的人拉動藤絲,部落入口的鈴鐺響起,阿魚和阿卓已經得到了消息。

    阿卓緊張的看了阿魚一眼,雖然他把那份緊張隱藏的很好,甚至為了顯示自己的舉重若輕,還特意表現出幾分滿不在乎,可身體本能的動作已經暴露了他的想法。

    時間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鈴鐺第三次被拉響,這意味著達拐烏的隊伍已經完全進入了樹林。

    阿卓猛地抬起頭,眼睛里閃著緊張又興奮地光,說:“你的陷阱可以用了!”

    阿魚帶人挖的并不是普通的陷阱,它們比普通的陷阱要大的多,殺傷力也強的多,使用時需要通過拉動繩子來控制陷阱的坍塌。

    阿卓盯著阿魚:“拉啊!讓他們拉繩子啊!”

    阿魚面沉如水,盯著樹林的方向,沉聲說:“再等等。”

    “還等什么?他們都已經進樹林了!”阿卓皺眉,但阿魚不理他,他也只能干著急。

    鈴鐺第四次被拉響,阿魚依然無動于衷。

    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

    鈴鐺一次次響起,每次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這說明達拐烏的隊伍已經離他們越來越近,而且速度越來越快,想來是發現樹林中沒有埋伏,前進的越來越放心了。

    直到鈴鐺響了第八次,他們在樹林外已經能隱隱感覺到達拐烏隊伍行走帶來的大地的震動。

    阿卓壓著的火再也忍不住,朝阿魚吼道:“你到底在等什么?!”

    阿魚看都沒看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樹林。

    阿卓已經要炸了,偏偏阿魚還是無動于衷。達拐烏的隊伍毫無顧忌的一路前行,毫發無傷地越過了一個又一個隱蔽的陷阱,就這么安然無恙地朝他們過來了!

    阿卓再也忍不住,沖到樹林邊,一把搶過連著陷阱的繩子,抬手就要拉,一邊還回頭大吼一聲:“阿七!去拉繩子!”

    “是!”阿七毫不猶豫地也去搶另一個人手里的繩子,原本拿著繩子的人遲疑地看先阿魚,見對方無動于衷,于是心也定了下來,一側身甩開了來搶繩子的阿七,手握繩子不肯松手。

    另一邊被阿卓搶繩子的人顯然更難一些,他一方面要努力不讓繩子被阿卓搶走,另一方面又不敢傷了阿卓,這一投鼠忌器,幾經拉扯后繩子到底還是被阿卓搶了過去。

    與此同時,達拐烏的隊伍已經快到了樹林的這一邊,達拐烏走在隊伍最前方,已經和阿魚對上了面!

    達拐烏身后是浩浩蕩蕩的下斯仁樂的勇士們,無邊無際,像是充斥了整片樹林,單從氣勢上來看,就將阿粟部落遠遠的壓了下去。

    達拐烏看到部落門前聚集著這么多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又覺得可笑似的,不屑地笑起來,仰著下巴說:“你們阿粟部落能上戰場的也就這些人了吧?都在這了?哈哈哈!”

    阿卓沒想到他的速度能這么快,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手中的繩子都忘了拉。然而阿魚依然是剛剛那個面沉如水的樣子,既沒回答達拐烏的話,也沒管阿卓。

    達拐烏笑著往前繼續走:“怎么,都嚇傻了?嘖,不應該啊,之前老子把你們不落那個什么阿二砍了的時候,不是已經和你們知會過讓你們準備好了嗎?”

    阿卓的火騰的一下從頭頂頂了出來,手里的鞭子“啪”的一甩,大步就朝達拐烏走去。

    達拐烏絲毫不懼,阿卓憤怒的樣子反而滿足了他某種陰暗的心理,面色更加得意:“你……”

    與此同時,阿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達拐烏的腳邁到某條隱秘的線上,阿魚受猛地一揚,大喝一聲:“第三組,拉!”

    他身后十幾個勇士毫不遲疑,同時使出渾身的力氣將繩子向后猛拉!

    繩子從厚重的落葉下騰空而起,在空中揚起一陣泥土和碎枝,達拐烏只覺腳下一空,臉色頓時一變,他還沒來得及去看腳下發生了什么,身體下意識的反應已經一把拽過身邊的手下往下一拽,而后踩著手下的大腿猛地一蹬,將將落在了陷阱的邊緣。

    而他那個倒霉的手下尖叫一聲砸向陷阱底部,被下方削尖了的竹子直接刺穿了胸腔,頭一歪,一命嗚呼。

    達拐烏臉色沉的嚇人,他的身后接連響起尖叫和痛苦的嚎叫,單單這一個陷阱,就折進去將近一半的人。他原本已經將一半的人留在樹林外,就為了防止阿粟部落在樹林中設埋伏,后來行程已經過半,眼見一路平安,連半個陷阱都沒看到,達拐烏這才放下心,以為阿粟部落將兵力都集中在了東邊,這才將樹林外的一半人也叫了進來,就為了全力出擊,一擊致命。

    誰承想已經快過了樹林,竟然還是遭到了埋伏。達拐烏神色陰沉地可怕,死死盯著阿魚,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你倒是真能沉得住氣。”

    阿魚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阿卓手里的繩子早被原來的勇士搶了回去,阿卓愣愣地看著這兩個人,而后默默站到了一邊。

    達拐烏和阿魚兩人互相盯著,片刻后達拐烏忽然笑了,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聲音越來越響,到最后甚至揚天大笑起來。

    “好,很好,你很好。”達拐烏似乎終于認真了起來:“我記住你了。”

    “倒是也沒必要。”阿魚淡淡地說:“畢竟你也活不過今天了。”

    達拐烏仰天大笑:“小子!你別以為成功算計了我一次,今天你們部落就保住了!這次我帶了五百人來,就算是你們陷阱挖的足夠大,讓我損失了一半的人,剩下的精兵強將依然也比你們部落的勇士多,你拿什么讓我活不過今天?”

    達拐烏說完,一抬手,朝前一揮,身后勇士繞過陷阱,潮水一般朝阿粟部落涌來!

    然而阿魚神色依然沒變,只是往后退了兩步。

    達拐烏皺眉,緊接著就見兩個人從人群后走了出來。這兩人的長相、膚色、穿著與雨林中人全然不同,其中一人皮膚很白,鼻梁上架著兩個透明的圓片片,長相清秀,另一個人身高腿長,劍眉星目,氣場強悍。

    這兩人手里分別拿著一個又黑又長的東西,像是幾個金屬棍子組合在一起,棍子的一端齊齊指向了自己。

    “憑這個?”氣場強悍的那個人眉毛一挑,不急不緩地說:“□□-7.62毫米口徑自動步槍?”

    旁邊戴著圓片片的那人沒說話,舉起那個金屬棍棍,朝著自己的大腿,手指一動——

    “砰!!!”

    059 非洲酋長

    一聲槍響, 將整座雨林似乎都震的一下。

    樹上的鳥兒成群從驚起飛走,所有人都震驚地看向楚澤,緊接著就聽達拐烏撕心裂肺的一聲嚎叫, 抱著腿跌倒在地, 鮮紅的血液流了一地。

    阿粟部落的人眼睛都直了,看著這新奇的武器,眼睛漸漸亮了起來,激動地喊起來:“神靈沒有放棄我們!”

    “大祭司說得對!神靈果然派來了幫手!”

    “神靈沒有放棄我們!”

    “阿粟部落萬歲!”

    ……

    槍是楚澤開局的時候用積分換的, 上一局游戲打喪尸吃了教訓,不管游戲任務是什么,至少要有東西防身。

    只是這游戲的商城物價奇高, 楚澤把所有的積分都清了零, 也不過就是換了兩把□□加數量有限的子彈。

    阿卓震驚地看向楚澤, 手中的鞭子差點掉到地上。

    宿元禹朝楚澤微微一笑:“這么著急?”

    楚澤沒說話, 轉頭看向達拐烏的身后。

    與阿粟部落的激動不同,下斯仁樂部落幾百人的隊伍已經嚇蒙了, 有一些膽子大的還在往前走,被宿元禹一槍一個全打在腿上,喪失了行動能力。

    于是再也沒有人敢往前多走一步,嘴里喊著“惡靈!有惡靈!”,眼神驚恐,紛紛轉身逃竄。

    阿魚再次抬手,向前輕輕一揮:“第二組,拉。”

    話音剛落,身后第二組的勇士猛地將繩子拉起, 已經被下斯仁樂隊伍越過的陷阱紛紛坍塌,慌不擇路的下斯仁樂勇士又有數不清的人掉落下去, 慘叫聲瞬間在樹林中此起彼伏。

    “好一招甕中捉鱉。”宿元禹說。

    阿魚看形勢已定,走上前來,和楚澤和宿元禹兩個人行了一個雨林里的大禮:“多謝二位相助,阿粟部落無以為報。”

    楚澤回了一禮,看阿魚的目光一個勁往自己手上的槍上瞄,想了想,說:“這個武器我們也只有兩個,就不勞部落保管了,我們自己拿著就好。”

    阿魚聽完,也不強求,點點頭。

    楚澤回頭看了看四散奔逃的下斯仁樂的人,問阿魚:“剩下的那些人就這么放過嗎?”

    阿魚轉頭,看向剛剛阿卓站立的位置。

    此時阿卓已經沒了蹤影,阿魚難得地笑了笑,說:“阿卓已經去解決了。”

    樹林的盡頭。

    幾個彪形大漢手持狼牙棒,威風凜凜的守在樹林的出口。仔細看去,這些人身上都掛著傷,但眼睛發亮,十分精神。

    這些人剛剛隱藏起來,在下斯仁樂的人全部進入樹林后才現身,等在這里。為首那人見到抄小路過來的阿卓,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阿卓離開阿魚,幼稚沖動的一面徹底消失不見,又變成冷酷面無表情的頭領。他朝為首那人點了下頭,說:“諸位都是耿里海部落最厲害的勇士,一時不察,被下斯仁樂部落中傷。這次幫阿粟部落共同抗敵,阿粟部落感謝各位的大義。事成之后,各位盡可放心回耿里海部落,如果各位愿意,也歡迎留在阿粟部落,我們從此就是一家人了。”

    為首那人激動地說:“我們這些人和下斯仁樂有著深仇大恨,阿卓頭領能給我們這次報仇的機會,我們感恩還來不及,更何況當時那一仗部落擺了著急撤退,我們又受了重傷只能等死,是阿卓頭領帶人將我們帶了回去又給我們治傷,讓我們重新活了過來,這樣的恩情我們無以為報!”

    “是啊!”旁邊一人也附和說:“阿卓頭領不用擔心,不過就是些下斯仁樂的殘兵敗將,我們雖然傷還沒有完全養好,但是對付這些人完全不是問題!阿卓頭領就等著瞧好吧!”

    阿卓看著這些人一個個摩拳擦掌,都在期待著把下斯仁樂的仇報回來,心里有了底,和眾人行了一禮:“仰仗各位了。”

    和下斯仁樂這一仗準備了半個多月,真打起來,也不過半天就了結了。

    消息從部落外傳到老羅阇的棚子時還不到半夜,報信的人一臉激動:“這次下斯仁樂共來了五百人,共死亡二百一十三人,生擒二百三十六人,逃跑不到五十人。羅阇,我們勝了!!”

    棚子里頓時一片喜氣,幾個長老吹捧的聲音一波蓋過一波。

    老羅阇也頗為滿意,甚至連嘴角都帶上了些許笑意,慢悠悠地說:“好啊,好,讓阿魚和阿卓兩個人過來。”

    “是!”

    “等等。”老羅阇叫住那人,又說:“這次那幾個外鄉人也幫了不少忙,讓他們也過來,還有阿美,一塊過來。”

    “是。”報信的人轉頭出去了,棚子里長老們的吹捧還沒有停下來。

    “不愧是老羅阇親自教養出來的孫子們啊!真是少年英雄!”

    “有勇有謀!不愧是我阿粟部落的孩子,今天這一仗打得這么漂亮,全靠老羅阇啊!”

    “羅阇有德,神靈還派使者前來幫忙,我阿粟部落成為雨林霸主,指日可待!”

    ……

    吹捧之聲不斷,片刻之后,所有被老羅阇剛剛提到的人都到齊了。阿美自是因為今天的勝利十分激動,漂亮的眼睛里還閃著興奮的光。那四個外鄉人似乎和之前沒什么區別,除了看起來有點累之外,連看人的眼神都沒變過。

    奇怪的是阿卓和阿魚。以往若是發生這種事,阿卓的下巴早就已經翹到了天上,今天卻看起來很平靜,甚至心事重重的。阿魚一項能把自己的情緒隱藏的很好,老羅阇有時候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城府,對他總是有所忌憚,然而今天居然破天荒的露出了些許情緒——他看向那幾位長老的時候,眼里的嫌棄和厭惡像是要溢出來的似的。

    老羅阇裝模作樣地先夸贊了幾個人,對楚澤幾個人也表示了感謝,然而預想中的客氣并沒有出現,宿元禹自顧自找了個位置坐下了,楚澤也沒客氣,直接坐到了他旁邊。聞珂夏陽看他們這樣,干脆自己也找地方坐下了。

    這個時候沒法批評他們失禮,老羅阇只好忍了下來。

    裝模作樣的官腔打完,終于進入到了正題。

    “這次和下斯仁樂的這一仗,你們兩個人都有功,都該有賞。”

    話一說完,立刻有長老跟上:“羅阇說的是!阿魚的陷阱挖的好,不過我覺得阿卓派人趕工出來的鼓和最后借用耿里海部落的人功勞更大,要不然下斯仁樂的人若是直接穿過峽谷,后果就不好說了。”

    “有道理!我也是這樣覺得的。”

    “是啊,明顯阿卓的功勞要更大一點。”

    ……

    坐在一邊的宿元禹冷哼一聲,干脆閉目養神。楚澤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在桌子下面拉了拉他的手。

    宿元禹頓時睜開眼睛,臉上的陰翳一掃而空,桌子下方輕輕握住楚澤的手,輕輕捏了一下。

    楚澤耳朵頓時有點發紅。他本來只是想表達一下現在宿元禹不是一個人,如果不高興了有人會在旁邊陪他,奈何宿元禹這人思維活躍,一下子就想到別的地方去了。

    楚澤有點不好意思,看宿元禹心情又好起來,于是就想把手收回來,誰承想宿元禹不松,還在他手心上輕輕撓了一下。

    楚澤的臉頓時漲的通紅,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羅阇那,暫時沒人發現。他把手抽了兩次抽不出來,有點無奈,只好先寄存在宿元禹那。于是宿元禹心情越加美麗,甚至連看羅阇和那幾個長老都順眼了不少。

    “兩個人功勞都不小,”羅阇裝模作樣地說:“都有賞。”

    說完他先看向阿卓,問:“阿卓,你想要什么?”

    阿卓眼睛瞟了一眼旁邊的阿美,阿美感受到他的眼神,頓時臉一紅,嬌羞地低下了頭。

    阿卓朝羅阇一行禮,沉聲說:“在我心里,女人不該作為獎賞來賜給誰,但是孫兒心悅阿美已久,日日希望能與阿美結為夫妻,今天斗膽請羅阇恩準,成全孫兒這個愿望。”

    說完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只要……阿美愿意。”

    阿美眼睛亮晶晶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羞澀和甜蜜,剛要開口說“我愿意”,就聽上首的老羅阇語氣嚴厲:“胡鬧!”

    阿美頓時就被嚇住,到了嘴邊的話生生的斷在了喉嚨里。

    老羅阇皺眉看著阿卓:“我培養你這么多年,為的是讓你成為雨林的霸主,帶領部落走向輝煌。你呢?滿腦子就是這些兒女情長?!”

    旁邊的長老一看不對,趕緊打圓場:“老羅阇別生氣,別生氣。阿卓定是今天高興過頭,昏了頭了!他怎么可能滿腦子只有兒女情長呢?今天這不是剛打了一場勝仗嘛!”

    長老們勸慰的聲音此起彼伏,阿卓維持著行禮的姿勢沒動,頭低垂著,臉上一片死氣。

    說對了,還是被那個外鄉人說對了。

    他在來這里之前,那個和阿魚一樣招人煩的外鄉人就先和他提醒過,也許羅阇會問他們要什么賞賜,那也不代表羅阇真的會聽他們的。如果自己提出的賞賜和羅阇想的一致,那么當然好,但如果不是,他們說的話就只是不招人待見的廢話而已。

    曾經的自己從來只會說“一切由羅阇定奪”,從來沒有意識到事情會這樣,可連自己都不知道,那個外鄉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阿卓眉頭皺的緊緊的,梗著脖子不肯退步。

    幾個長老看見著阿卓和羅阇僵持不下,幾個人輪著去勸羅阇,前幾日去找阿卓通風的長老也湊到阿卓身邊,小聲說:“你鬧什么!這次的仗誰功勞更大你不知道嗎?為了穩住阿魚,只能把阿美嫁過去,這樣羅阇的位置你才能坐得穩!羅阇和阿美只能二選一,難不成你真的要選阿美嗎?”

    阿卓還是沒有動,懸在半空行禮的手互相握著,指甲深深地陷入皮肉之中。

    兩相僵持之下,一邊阿魚忽然出聲了。

    就見他神色淡淡地看了一圈棚子里的人,不急不緩地問:“羅阇,您不打算問問我想要什么嗎?”

    老羅阇眼睛微微瞇了起來,說:“你說。”

    幾個長老頓時都緊張起來。如果阿魚此時要求娶阿美,自然皆大歡喜,可若是阿魚也不想娶阿美,日后他也要爭那羅阇的位置,提起今日和下斯仁樂這一仗,又有什么能穩得住他?

    就連阿美也緊張地看著阿魚。

    棚子里一片寂靜,阿魚朝羅阇行了個禮,平靜地說:“我想同羅阇討的獎賞是,讓我離開部落。”

    阿魚這話說完,棚子里寂靜了幾秒,而后炸了開來。

    “什么?離開部落?”長老尖利的聲音響起:“部落對你不薄,你怎么會想離開部落?”

    “就是!你怎么這么不知道感恩!如果不是羅阇收留你,你這個不知道哪來的小雜種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現在呢!”

    “胡鬧!”

    ……

    老羅阇冷冷地看著阿魚,阿魚也沉默地看著他。

    只是與剛剛羅阇與阿卓的僵持不同,阿卓此時依然還維持著行禮的姿勢,然而阿魚挺胸抬頭,明明位置比羅阇低了很多,老羅阇卻莫名有一種和他平視的錯覺。

    另一邊,楚澤目光落在阿魚身上半晌,忽然語氣古怪地說:“你當年離開原來的公司,不會也是因為被安排了結婚對象吧?”

    宿元禹神色一緊。

    楚澤看他一時沒說出來話,點點頭,“果然有關系。”

    宿元禹神色更加緊張,趕緊解釋:“確實是有這么個事,但是那純屬老爺子腦子糊涂,為了顯示自己的權力亂點鴛鴦譜。那個姑娘是宿元灼那小崽子的高中同學,小崽子喜歡了人家七八年,后來那姑娘進了公司,從頭到尾我連話都和沒她說過三句!”

    楚澤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

    “真的,不信你問聞珂。”宿元禹說:“老爺子為的就是讓那小崽子覺得我搶了他的東西,這樣才能努力在事業上超過我,對公司才有利。也就是那小崽子當時年紀小看不出來,恨我恨的牙癢癢,我都懷疑那段時間他是不是天天在家給我扎小人。我從前就覺得老爺子腦子有點問題,出了這事之后更覺得傻X,老的小的沒一個正常的,所以就撂挑子走人了。”

    “真的?”楚澤問。

    “當然!我騙你干嘛?”宿元禹拉著楚澤的手不撒開,說:“再說我那時候心心念念想回國找你,哪有功夫和他們玩無間道。”

    楚澤這才轉開目光,想想又覺得自己過于幼稚,就算宿元禹當時真的有一個結婚對象又怎么樣呢?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他也不會真的在意。

    宿元禹往他身邊湊湊,小聲問:“吃醋了?”

    楚澤看他一眼,推了推眼鏡,說:“我有那么無聊嗎?”

    “當然沒有。”宿元禹突然笑笑:“吃醋怎么能算是無聊呢?”

    楚澤轉頭瞪了他一眼。

    楚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自己并不在乎,可宿元禹在身邊,自己偏偏就是忍不住的想問,明明也也知道問不出來什么東西,可就是忍不住,還要被宿元禹笑。

    楚澤搖搖頭,全當剛才什么都沒發生。宿元禹也不再說什么,眼見著心情更好了。

    另一邊,羅阇和阿魚還在僵持著。羅阇瞇了瞇眼,神色有些陰沉,問:“你要離開部落,理由呢?”

    “和以前一樣。”阿魚平靜地說:“我要回去,找一位朋友。”

    “啪!”

    老羅阇手猛地拍在桌子上,怒道:“找一個朋友!難不成你這個朋友比部落還重要!”

    阿魚靜靜地站在那,不卑不亢地看著羅阇,他什么都沒說,又好像什么都說了。

    楚澤莫名心口酸了一下,握著宿元禹的手也下意識地緊了一些,宿元禹另一只手安撫似的摸了摸他的手背。

    長久的沉默之后,羅阇到底還是先敗下陣來。他擺了擺手,似乎對兩個孫子都有些無奈,說:“今天就先這樣吧,至于賞賜的東西,你們回去都再想想。”

    “羅阇!”阿卓抬起頭,急道:“我……”

    “我說了!”老羅阇陰沉著臉色看他:“回去再想想。”

    阿卓一頓,遲疑兩秒,才又行了一禮:“……是。”

    老羅阇朝外擺了擺手,意思是讓所有人都出去。阿魚走的自是瀟灑,帶著阿科毫不遲疑地轉身出了棚子。楚澤宿元禹四個人也沒什么留戀的,跟著也走了出去,阿卓從后面追出來,叫住了幾個人。

    “抱歉,”阿卓說:“剛剛那個情形,我繼任羅阇拿到戰冠怕是還得拖延一段時間。”

    他嘴上這么說著,但神情卻是很輕松。

    楚澤笑笑:“你明知道羅阇不喜歡你那么說,可你還是說了。”

    “有什么辦法呢?”阿卓說:“我總不能真的看著阿美嫁給別人。”

    楚澤點點頭。

    此時的阿卓容貌沒變,可與第一次見他相比,臉上的陰翳已經散了大半,雖然追求的東西依然沒有得到,但人沒有之前那么擰巴了,看起來都順眼不少。

    “戰冠的事情還有變數,”一邊的宿元禹說:“不一定是你想的那么糟糕。”

    阿卓奇怪:“為什么?”

    宿元禹隨口書:“猜的。”

    阿卓眉頭一皺,顯然是對他這答案非常不滿。宿元禹對他的不滿沒有絲毫在意,大有一種愛生氣就生氣氣死你也沒人管的架勢。

    眼見兩個人的氣氛再次劍拔弩張起來,楚澤一臉無奈,嘆口氣,說:“因為變數很多。你,阿魚,阿美,下斯仁樂部落,羅阇……每一方的行為都可能改變整個事情的格局。”

    阿卓依然沒明白,皺眉說:“這和戰冠有什么關系?”

    “格局變了,戰冠的歸屬自然也就變了。”楚澤也不想多解釋,余光掃到遠處一個勁往這邊看的人,笑了笑,說:“阿美在等你。”

    阿卓一聽,心思立馬就從戰冠上飛走了。他轉頭,就見遠處燈火闌珊處,阿美雙手攥在一起,正在看他,一雙眼睛水汪汪的。

    阿卓再不猶豫,和楚澤幾人行了個禮,轉身就去找阿美了。

    聞珂和夏陽出了棚子之后,原本非常識時務地和宿元禹楚澤倆保持了一段距離,此時也湊了回來。聞珂看著阿卓和阿美倆人那樣,嘖嘖感慨一聲:“你說小崽子這人不怎么樣,命倒是挺好的,都這樣了還有姑娘喜歡他。”

    宿元禹偏頭看他一眼:“羨慕?”

    “那有什么羨慕的!”聞珂余光掃了一眼旁邊的楚澤,嘿嘿一笑,說:“要羨慕也是羨慕你倆,小崽子那都不夠看的!”

    宿元禹一抬手,和聞珂倆對了個拳。

    楚澤覺得有些好笑,無奈地搖搖頭。

    好歹也是個跨國公司的大總裁了,只要沒有媒體的鏡頭,就跟個高中生似的,這么看也沒比宿元灼成熟多少。

    今天一戰,阿粟部落大捷,部落里喜慶極了。巨大的篝火已經在部落中央架了起來,除了站崗把守的勇士,其余人都匯集在了篝火旁,唱歌、跳舞、感恩神靈。

    阿卓帶著阿美去了篝火旁,楚澤他們四個人也跟著一起去熱鬧。火光映照在每一個喜悅的面孔上,一片歡聲笑語。

    最早發現這里少了阿魚的人是阿卓,他環視一圈沒看到阿魚,微微蹙了蹙眉。阿美問他怎么了,阿卓不愿意在她面前提起阿魚,別扭著不肯說,又過了一個小時,他說累了,把阿美送回棚子后也回了自己的棚子。

    他雖然是羅阇最喜歡的孫子,但是自己棚子里的東西并不多。他本身也不太在意這些身外之物,除了生活必需品以外幾乎沒什么東西。

    他的案子上擺著一個彈弓,那是阿魚剛來部落的時候送他的。當時自己因為什么事情挨了羅阇的罵,阿一阿二他們習以為常,甚至暗自竊喜,只有阿魚給自己做了個彈弓,還拍了拍自己的頭。

    當時自己是什么反應來著?好像是扔了彈弓,還和阿魚打了一架,因為生氣對方把自己當小孩。

    我可是以后要當羅阇的人,怎么可能還是個小孩呢?

    再然后呢?自己憤怒離開,躲在樹后,等阿魚走了之后又偷偷把那彈弓拿了回來。

    彈弓還真的挺好玩的。

    阿魚從來不會來自己的棚子,所以也不用擔心阿魚發現這個。

    阿卓拿起那個彈弓,一邊擺弄著,一邊回想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

    最大的功勞當然是阿魚的,但是他卻要離開。

    阿卓沉默半晌,忽然起身出了門。

    楚澤幾個人從篝火晚會離開,剛好路過阿魚的棚子。就聽里面傳來激烈地爭吵聲,又摔盤子又砸東西的,好不熱鬧。

    楚澤聽著傳出來的阿卓和阿魚的聲音,神色復雜,問宿元禹:“你那個弟弟在現實世界也是這樣嗎?”

    宿元禹還沒說話,聞珂先搭了話:“沒有,只有和老大在一塊的時候才這樣。”

    楚澤:?

    “平時那個小崽子就是陰翳了點,不過一見著老大就像是被點了火的炮仗,兩種瘋法。”

    楚澤看向宿元禹,好奇:“你是做哥哥的,沒讓著點他?”

    宿元禹眼睛瞪大:“我憑什么讓著他?他又不招人稀罕!沒動手揍他不錯了!”

    楚澤看著他這認真的樣子,頓時沒忍住,噗嗤一聲樂了出來。

    另一邊,阿卓氣哼哼地從阿魚的棚子里走出來,因為還在氣頭上,看見楚澤幾個人也沒招呼,頭一扭就走了。

    宿元禹像是終于抓到了把柄,和楚澤說:“看見沒?他現實里也這樣,一點禮貌都不懂。”

    阿卓氣哼哼地一路回了自己的棚子,回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一把撈起桌上的彈弓,往地上一摔。

    “來人!”阿卓吼了一聲。

    守在門口的手下應聲進來:“在。”

    “你!”阿卓手一指手下:“你去給我弄兩條蛇來,晚上都放阿魚棚子里!去!”

    手下一愣。全部落的人都知道阿卓和阿魚有仇,更別提這些阿卓身邊做事的。手下想了想,說:“前幾天有人剛抓回來兩條斑斕蛇,毒性劇烈,人被咬之后三天內必死。要不要把那兩天偷偷放到阿魚那邊?”

    阿卓猛地看過來,手中的鞭子朝著手下就甩了過去:“你要殺人嗎!”

    “不!不!”手下嚇得頓時腿一軟:“屬下不敢!”

    阿卓鬧心地轉過頭:“找沒有毒性的草蛇!阿魚被咬了之后要是有事我拿你是問!”

    “是!是!”手下擦了擦頭上的汗,趕忙倒退著出去了。

    阿卓看著地上的彈弓,冷哼了一聲,一把把彈弓撈起來,又放到了桌上。

    060 非洲酋長

    第二天一早, 阿卓正等著阿魚被蛇咬了的消息,一出棚子果然看見一個阿魚身邊的人等在外面。

    阿卓嘴角一勾,不急不緩地踱著步子走出來, 問:“阿魚被咬了幾口啊?”

    那人手里捧著一個木盒子, 往前一遞,說:“這是阿魚讓我給你的。”

    阿卓眉頭微蹙,又轉念一想,也許這是阿魚終于意識到昨天和自己爭吵過分了, 送過來的禮物,神色又放松下來,結果盒子, 問:“這是什么?”

    阿卓打開盒子, 頓時問到一陣濃郁的香氣。就聽來人說:“是蛇羹。”

    阿卓動作頓時一僵, 臉色又沉了下來。

    來的那人也不怕, 不卑不亢地說:“阿魚還讓我給你帶三句話。”

    阿卓皺著眉頭:“說。”

    “第一句是,遇事多聽自己的, 比聽別人的有用。”

    阿卓身體一僵,他頓了兩秒,眼睛緩緩睜大,而后把木盒往那人懷里一塞,快步朝阿魚的棚子而去。

    和他的擔心一樣,阿魚的棚子空空蕩蕩,人去樓空,好像從來都沒有住過人。

    阿魚到底是走了,哪怕羅阇沒有同意。

    也對, 部落周圍布防的都是阿魚的人,他要真的想走, 哪里還需要羅阇的同意?昨天晚上之所以作為獎賞提出來,不過是為了保全羅阇的面子而已。

    阿魚對羅阇,早就失望透頂了,這個他早就該知道了。

    阿卓在那個空空蕩蕩的棚子里坐了一會,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路上剛好碰到那個傳信的人來找他。

    阿卓看他一眼,淡淡地問:“他留的后兩句話呢?”

    傳信的人說:“第二句話是,來的四個外鄉人可以靠得住,如果需要,多向他們尋求幫助。”

    阿卓哼笑一聲:“就是因為有那四個外鄉人在,所以他才走的這么這么干脆是不是?”

    傳信的人沒說話。

    “還有最后一句呢?”阿卓問。

    傳信的人猶豫一下,沒說出來。

    阿卓疑惑地看他:“最后一句他說什么了?”

    “阿魚說……”傳信的人深吸一口氣,做足了心理準備,這才朗聲說:“他說,你就是比不過他,氣死你氣死你!”

    阿卓:“……”

    “讓他給我滾啊!!!!”

    方圓幾里都聽到了阿卓憤怒的咆哮聲,驚起樹上的無數飛鳥。

    傳信的人默默鼻子,小聲說:“他不是已經滾了么……”

    片刻后,阿卓陰沉著臉,抱著那裝著蛇羹的木盒滿臉殺氣地回了自己的棚子,剛到門口,就見阿七焦急地在門口轉圈。

    阿卓黑著臉走過去:“怎么了?”

    “阿卓你可算回來了!”阿七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下斯仁樂部落那邊又傳來消息了,羅阇讓你趕快過去呢!”

    阿卓一皺眉,問:“什么事知道嗎?”

    “好像是達拐烏他們失利的消息傳回去之后,下斯仁樂的羅阇大怒,打算親自率主力來攻打我們!”

    阿卓臉色一變,把蛇羹往阿七懷里一塞,朝羅阇的棚子跑去。

    另一邊。

    楚澤昨日跟著應付下斯仁樂部落,晚上又因為篝火晚會熱鬧,睡得很晚,第二天習慣性的早起,感覺頭有點疼。

    宿元禹也是習慣早起的人,看到他不舒服給他揉了揉兩側的太陽穴,說:“沒睡夠就接著睡一會。”

    楚澤搖頭:“今天怕是事情還不少呢。”

    宿元禹輕笑一聲:“事情多有我呢,怎么也不會耽誤你睡覺。”

    他揉太陽穴的手指溫暖干燥,力度不輕不重剛剛好,楚澤看他片刻,忽然笑了,說:“你這個樣子,一點也不像是第一次談戀愛。”

    宿元禹微微挑眉:“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這些年聞珂身邊的人就沒斷過,再不懂我也學會了。再說,”

    他頓了頓,接著說:“之前我雖然一直沒去找你,但是心里早就預演過無數遍和你在一起的情景。陪你看書,你餓的時候給你做飯,等你實驗沒那么忙的時候,帶你去南極看企鵝,或者去非洲看動物遷徙。”

    “你想的倒是很多。”楚澤嘴角彎彎,說:“不過我也想過。”

    宿元禹眼睛一亮,問:“你想的什么?”

    楚澤搖搖頭:“沒想什么具體的,就是這樣和你在一起待著,也不需要干什么,就是待在一起就好。”

    宿元禹笑:“這么簡單?”

    楚澤猶豫一下,點了點頭,又說:“簡單嗎?”

    宿元禹明白他說的是什么意思。

    兩個人待在一起說起來簡單,但是也隔著這么多年的時光才真正做到,而且還是在游戲里。

    宿元禹說:“現實生活中也可以。如果你想,可以搬到我的房子里,或者我去你那里住。雖然平時我們都很忙,但是每天總歸會有時間這樣待在一起。”

    楚澤愣了一下,不確定地問:“你這是在約我……同居?”

    現實世界中的他們才剛剛親過,現在就提出要同居,這速度會不會也太快了一點?

    宿元禹遲疑兩秒,說:“我知道這么說會很唐突,但是……我已經等了十四年了。”

    楚澤一頓。

    是啊,他們已經浪費了這么多年了,還要在浪費下去嗎?

    宿元禹看著他,等著他的回答。楚澤拉了拉宿元禹的手,笑了笑,說:“好。”

    宿元禹五官頓時舒展開,朝楚澤笑了笑。

    阿卓就是在這么個甜蜜又融洽的氛圍里硬生生闖進來的。

    理所當然地挨了宿元禹的冷臉。

    阿卓:??

    “怎么了?”還是楚澤打破尷尬,問:“怎么匆匆忙忙的?”

    阿卓神色十分復雜,想了想才開口,說:“今天早上發生了三件事。”

    楚澤點頭:“那你一件一件說。”

    阿卓吸了一口氣,說:“第一件事,阿魚離開了,去了哪不知道。”

    楚澤看了一眼宿元禹,這件事兩個人都有所預期,現實生活中宿元禹是到后來被用楚澤送的書威脅到,打了老爺子一拳才離開,但是在游戲中,他們作為“外鄉人”的到來改變了發展軌跡,阿魚提前離開也在情理之中。

    “第二件事呢?”楚澤問。

    “第二件事,探子傳回消息,下斯仁樂的羅阇壓不下這口氣,要親帥主力隊伍來攻打我們。”

    楚澤皺眉。他們昨天那一仗贏得漂亮,下斯仁樂損傷慘重,自然不會善罷甘休,這個發展他們也有所預估。

    “還有最后一件事。”阿卓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看兩人,緩緩說:“老羅阇決定把羅阇之位傳給我,今天下午就舉辦典禮。”

    楚澤眼睛微微瞪大。

    “什么?!”一聲尖叫傳來,剛從屋子里走出來的夏陽兩步沖了過來,兩只眼睛瞪成兩個圓:“羅阇之位給你了?這么快?!”

    跟出來的聞珂也一臉驚訝,反應兩秒后又疑惑地問:“等一下,這不是你心心念念的事嗎?為什么你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

    就見阿卓眉頭微微蹙著,神色復雜,沒有半點欣喜。

    “老羅阇把羅阇的位置傳給我,是因為……”阿卓吸了口氣,說:“下斯仁樂是羅阇親自率兵來攻,這一仗對我們來說又是存亡之戰,自然也應該由羅阇親自應敵。羅阇年紀大了,身邊的長老們一個比一個怕死,如果羅阇親自出戰,他們就必然也要跟著上戰場,他們為了自己的安危,自然要哄著羅阇遠離戰場。”

    “我懂了,”聞珂點頭,“意思就是,他們享用夠了上位者的權利,可是到履行他們責任的時候,他們把你推了出來。”

    阿卓皺著眉沒說話。

    縱然他心里不愿承認,但事實的確就是這樣。

    聞珂聳聳肩,說:“也挺好,至少你贏過了競爭對手,也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阿卓眉頭蹙的更緊:“我是想要贏阿魚,但他離開了賽場,我這算哪門子的贏?再者說,這個羅阇……”

    他想要的羅阇的位置,真的是這個樣子的嗎?

    他忽然想起來那個外鄉人之前和他說的話來——你是要做阿粟部落的羅阇,還是阿卓部落的羅阇?

    你要做什么樣的羅阇?

    阿卓皺起的眉頭忽然松了一些,對宿元禹說:“下午舉行完儀式之后,羅阇就會帶著長老們離開部落,去樹林深處的山洞里躲起來。到時候戰冠就可以給你。”

    宿元禹點頭:“好。”

    “還有,”阿卓說:“你們的武器……”

    楚澤說:“槍我們只有兩把,子彈的數量也有限,昨天那一仗大概用掉了四分之一。如果你需要,隨時可以來找我們拿。”

    阿卓放下了心,和幾個人又聊了幾句,就急急忙忙地離開忙布防的事了。

    楚澤看向宿元禹,宿元禹感受到他的目光,疑惑地問:“怎么了?為什么這么看我?”

    楚澤搖搖頭:“我以前只當做宿家的老爺子是個嚴厲的長輩,只是嚴厲的程度夸張了些,沒想到他原來是個這樣的人。”

    “是啊。”宿元禹看著阿卓離去的背影,說:“我也很難想象,這樣自私又愚蠢的人會是我生理學上的爺爺。”

    楚澤轉開頭。他在見過宿元灼之后曾經給宿元禹打過一個電話,問了當年的事。宿元禹和他說了一些事情,但是幾乎沒有提到過那位老爺子都曾對他做過什么,宿元灼倒是和他說了一些,但是現在看來,宿元灼和他說的那些也許只是九牛一毛。

    現在的宿元禹早已經離那位老爺子遠遠的,自己的公司做的風生水起,一切都很好。可是楚澤一想到曾經他可能吃過的那些苦,就覺得心臟發疼。

    宿元禹似乎是看出來他在想什么,拉了拉他的手,輕聲說:“也就是宿元灼那個小崽子傻,我看情形不對,不是早早就跑路了么?我哪能受欺負?”

    他這話說的輕松,旁邊的聞珂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夏陽倒是一臉激動,拽著聞珂咬耳朵:“聞哥聞哥!他倆!他倆牽手了!”

    之前夏陽只見過這倆人離得比較近,氣氛又比較曖昧,但還沒真的見到倆人有什么肢體上的接觸。此時突然見到,驚得眼睛都要掉出來,拽的聞珂手腕生疼。

    聞珂重重嘆口氣,和宿元禹說:“老大,你倆注意點,嚇著小孩了。”

    宿元禹不滿地看了眼夏陽,夏陽懵了,看看宿元禹,又看看聞珂,說:“聞哥,你、你都知道啊?”

    聞珂一摟夏陽的肩膀,往遠處走去:“哎呀哎呀,大人的事小孩別摻和。”

    夏陽反抗:“我不是小孩!”

    “反抗無效。”聞珂帶著夏陽走遠了。

    楚澤看著倆人的背影,抬手推了推眼睛,笑了笑,說:“游戲結束之后,怎么和夏陽解釋還是個問題。”

    宿元禹說:“也可以不解釋,我來說。”

    “你?”楚澤突然想起來上次宿元禹非要和實驗室的人一起去吃麻辣燙的事情來,頓時警惕起來:“你要干什么?”

    “官宣?”宿元禹說:“之前聞珂說過,沒有官宣過的都不算正經情侶。”

    楚澤失笑:“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你喜歡高調一點的還是低調一點的?”宿元禹一挑眉:“我可是看完了四十本霸總小說,熟練掌握各種官宣套路。”

    他想了想,說:“可以把商業街的外屏都租下來,也可以登報,下個月公司發行新游戲,媒體采訪少不了,可以特意開一個專題,熱氣球也可以弄上……”

    “行了行了,”楚澤無奈:“還是低調一點的吧。”

    “低調一點的……單獨請你們實驗室的人吃個飯?”宿元禹說:“畢竟是你天天見面的人,有必要知曉一下。”

    楚澤作為一個私下很少參加聚會、提到社交就嫌麻煩的人,讓他因為談戀愛特意請大家吃飯,還不如殺了他。

    楚澤頭疼地說:“不能再低調一點嗎?比如說……什么都不說的那種?”

    宿元禹看他兩秒,似乎有些委屈:“……秘密情人?”

    楚澤:“……”

    “秘密情人倒是也挺刺激的,但是……”宿元禹說:“不秘密的不行嗎?”

    楚澤看著他那個可憐巴巴的眼神,頓時也堅持不下去了,無力道:“你……隨意。”

    宿元禹滿意地點頭:“好。”

    下午。

    阿粟部落所有人集結在祭壇,族人吟唱著神靈之歌,一片肅穆中,阿卓正式結果代表著權利和責任的戰冠,成為新一任羅阇。

    族人歡呼贊嘆,而阿卓頭頂著戰冠,卻只感覺到沉重。

    一個小時后,老羅阇以及幾位長老在勇士的護送下離開部落,前往深山。阿卓接管過所有勇士,進行防御部署。

    阿魚離開前應該和手下打過了招呼,盡管這些人對阿卓都是一百二十個不滿意,但是還是順從地聽從調遣,沒有出一點亂子。

    與此同時,戰冠已經到了楚澤幾個人的手里。

    四個人站在遠離人煙的樹林里,夏陽鄭重地捧著那個金屬圈圈,呼了一口氣:“呼!終于等到這一刻了!”

    “是啊,也該離開這個游戲了。”聞珂伸手理了理戰冠上懸著的一長條的鷹羽,說:“這老羅阇當年功績可真不少啊。”

    “當年沒風光過,怎么能當得上羅阇?”宿元禹似乎并不感興趣。

    “那倒也是。”聞珂抱臂思考,說:“這怎么毀?燒了?”

    “先燒著試試。”宿元禹說,拿過提前準備的火把,直接靠了上去。

    火苗順著鷹羽一下子就竄了上去,代表著老羅阇前半生功績的鷹羽在剎那間化為灰燼。

    夏陽四處看著,等著世界崩塌,結果等了半天,什么都沒發生。

    夏陽:“?”

    “不是,怎么一點都沒動啊?”夏陽急道:“是不是得整個都毀掉才行?這金屬的咋搞啊?”

    在這樣原始的條件下做出來的東西質量自然不比真實世界中現代工藝,宿元禹想了想,把那金屬圈放在地上,用力踩了幾腳,金屬就已經開裂,再踩幾腳,就已經變成幾個金屬碎片。

    然而游戲世界還是毫無變化。

    “完蛋了,”聞珂嘆口氣:“世界核不是這個。”

    夏陽頓時急了:“不是這個,那會是什么啊?還有,這個,”

    夏陽指著地上的金屬碎片和鷹羽灰燼,都要哭了:“世界沒坍塌,但是戰冠被我們毀了,我們怎么和部落里的人解釋啊?!”

    楚澤想想:“下斯仁樂即將打過來,部落里暫時應該不會關注戰冠。但是阿卓最后上戰場是要戴著戰冠的,所以我們只要在下斯仁樂正式打過來之前找到正確的世界核就好。”

    “這怎么找?”夏陽說:“阿卓現在比較忙,咱們溜進他的棚子去看看?”

    這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就算是進去了之后呢?就算是所有的物品都擺在他們眼前,誰又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世界核?

    “要不……”聞珂猶豫地說:“咱們干脆一把火把阿卓的棚子點了吧?反正都燒了,也不用考慮到底是什么東西了。”

    “那如果世界核不在他棚子里呢?”宿元禹瞥他一眼:“大戰在即,羅阇的棚子卻被燒了,部落里的人必然覺得是神靈不肯保佑這個部落,仗還沒打士氣先落到了谷底,這仗還有大的必要嗎?”

    聞珂嘆氣:“那你說怎么辦?”

    “再想想。”宿元禹說:“總會有辦法。”

    時間很快又過了三天。

    三天里,部落里除了老人和孩子,都在忙忙碌碌地為大戰做著準備。老羅阇離開了,阿魚離開了,阿卓本以為部落失了主心骨,部落內必然一片混亂,卻沒想到三天過去,一個臨陣逃跑的都沒有,所有人有一份力出一份力,哪怕人人都知道這一場仗九死一生,還是都義無反顧地陪部落共生死。

    阿卓不明所以,糾結了一段時間,學著阿魚的樣子去問部落里的老人。老人恭恭敬敬地給他行禮,說:“因為我們的羅阇把我們放在心上,我們自然要和羅阇站在一起。”

    阿卓愣住。

    “羅阇,你和老羅阇不一樣。”老人干啞的嗓音笑著說:“你說得對,我們享受了部落的庇護,怎么能在部落遇到危難之時,只顧自己的性命,而忘記了部落的榮譽?這樣的人,連神靈也要嫌棄的。”

    這話是之前部落內有人叛逃,他在大會上懲戒逃兵的時候說的,沒想到居然真的被人記住了。

    阿卓微微低下頭,說:“當時我只是為了完成老羅阇的命令才說的那些話。”

    “這不重要。”老人說:“羅阇是不是真心為部落,大家都看的出來。”

    阿卓鄭重地給老人行了一禮,說:“老人家的話,阿卓記住了。”

    ·

    楚澤找到阿美的時候,阿美正一臉焦慮,看起來似乎有心事。

    阿美心思單純又善良,楚澤很喜歡這個小姑娘,看見她一臉焦慮,就走過去問是怎么回事。

    上一次和下斯仁樂的那一戰楚澤幾個人幫了大忙,部落里的人都對幾個人奉若神明,阿美一見是他,什么也沒瞞,頓時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老羅阇和幾個長老離開前往深山后,發現那邊條件不行,物資準備的不夠,派人回來找阿卓要。阿美當時就在旁邊,本來都已經要去準備了,誰承想阿卓不僅不同意給他們送東西,連派回來送信的人都扣了下來,直接編到現有的隊伍中,安排去給部落做防御了。

    這樣的事在幾天里發生了三次,每次阿卓都是一樣的做法,最后一次派來的人說,老羅阇發了火,長老們還攛掇老羅阇要收回阿卓羅阇的位置,阿卓聽到之后只是冷笑了一聲,什么都沒說,就又投入到緊張的布防中去了。

    阿美一臉擔憂:“阿卓不肯給他們送東西,我不敢不聽,只能私下里請人悄悄去探查。那邊情況確實不好,幾個長老甚至為了有限的食物大打出手,連老羅阇也攔不住。深山里野獸也多,大長老去的第一天晚上就被野獸要掉了一條腿,現在還昏迷著呢……”

    楚澤問:“這些阿卓都不知道?”

    “我沒忍住,還是告訴他了……”阿美為難地說:“可是阿卓的態度還是和以前一樣,半點物資也不肯給,還說,這些東西對部落來說太寶貴,給他們完全就是浪費……”

    阿美眉頭皺起來:“這樣會不會出什么問題啊?老羅阇和幾個長老地位那么高,如果我們的仗打贏了,他們又回來了,會不會真的把阿卓的羅阇給收回去?”

    楚澤聽著,反而松了口氣——阿卓終于想明白了。

    反抗多年來一直奉為神明的權威,這一關并不好過,全部落的安危擔在他的肩上,終于促使阿卓跨過了這一關。

    是做阿粟部落的羅阇,還是阿卓部落的羅阇,他終于有了答案。

    楚澤搖頭:“第一,他們不一定能活著回來,第二,即便他們能回來,部落里的人也不會再認他們了。”

    阿美不確定地問:“真的?”

    楚澤笑著點點頭。

    阿美依然有些不放心,想了想,又說:“沒關系,如果之后老羅阇回來要追究,我就說,是我攔下了消息,阿卓他什么都不知道,這樣老羅阇就不會怪罪阿卓了。阿卓是他最喜歡的孫子,他一定不會舍得真罰他的!”

    楚澤一頓,突然想起之前聞珂說的那句話“這小崽子人不怎么樣,命倒是很挺好的”。

    楚澤有點無奈,想了想也不知道能勸什么,只能她開心就好。

    楚澤也沒繼續這個話題,想了想,問:“阿魚曾經有送過阿卓什么東西嗎?”

    “阿魚送的東西?”阿美漂亮的圓眼睛微微睜大:“他們兩個關系一直都不大好,應該是不會送東西的……啊等一下!”

    阿美忽然想起來,說:“阿魚剛來部落的時候,送過阿卓一個彈弓!”

    “不過你問這個做什么啊?”阿美疑惑地問:“那個彈弓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也不知道阿卓有沒有把彈弓扔掉。”

    “沒什么,多謝。”楚澤朝她笑笑,說:“很有用的消息。”

    楚澤笑起來的時候尤其溫潤好看,阿美被他這一笑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臉微微發紅:“不客氣。”

    楚澤朝她點了個頭,轉身要走,走了兩步又停住,回過頭來,說:“阿美,真不知道如果沒有你在身邊,現在的阿卓會是什么樣子。”

    阿美一愣。

    楚澤朝他笑笑,轉身走了。

    阿美留在原地,嘴角慢慢彎起,露出一個羞澀又甜甜的笑來。

    晚上四個人聚在一起,楚澤說了情況,聞珂和夏陽兩個人瞪著兩雙球似的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彈弓?認真的?”

    就連宿元禹也并不相信,說:“小澤,為什么這么覺得?”

    楚澤搖頭:“一直在壓在他頭上的大魔王哥哥也許比那個爺爺更重要。”

    宿元禹露出一個十分復雜的眼神,顯然不大相信。

    “這個我贊同楚教授!”聞珂點頭:“在他的角度來說,哥哥確實更可怕。”

    宿元禹轉頭瞪他一眼。

    聞珂縮了縮脖,小聲說 :“試一試又沒什么。”

    宿元禹沉默片刻,說:“我去拿吧,我和阿卓吵過幾次,如果這次還是失敗了,大不了再吵一次也就是了。”

    聞珂忙不迭點頭:“這事還真只有你能去。”說完還補充一句:“畢竟是阿魚送他的東西……”

    拿到彈弓的過程并不復雜,阿卓從結果羅阇的位置開始,就忙得腳不沾地,他一邊要重新熟悉阿魚之前的布防,一邊要想新的戰略,另一邊還要安撫部落中得到消息惶惶不安的族人,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更別提回到棚子休息一會了。

    夏陽和聞珂兩個人在阿卓的棚子前晃了幾次,找了個由頭支走了門前的守衛,宿元禹大大方方地進去,連翻找都不需要,那彈弓就躺在桌子上,看起來像是經常會拿起來擺弄。

    宿元禹的神色一時間有些復雜,他拿了彈弓出去,四個人又來到偏僻的樹林。

    宿元禹還是不相信這彈弓就是世界核,說:“這東西怎么看都是小孩子的玩具,阿卓留著它,也許只是因為憎恨阿魚,所以是不是拿它來撒氣。”

    這話說得倒是也有理,那彈弓上傷痕不少,顯然經常被摔。

    “哎呀不重要不重要!”夏陽說:“先試試再說,萬一呢!”

    夏陽一邊說著,一邊把火把遞了過來,宿元禹猶豫一下,接過火把,慢慢燒了起來。

    隨著火焰慢慢吞噬那木質的樹杈,游戲世界的天空漸漸裂開無數個口子,樹木倒塌,大地震動,整個世界仿佛被扔進了洗衣機的脆皮玻璃球。

    四個人震驚地看著世界崩塌瓦解,下一刻,眼前景色驟然變換,游戲世界徹底消失,所有人再次回到現實中來。

    進入游戲前,楚澤和宿元禹兩個人正靠在門上親吻,驟然回到現實世界,兩個人看著彼此近在咫尺的臉,都愣了一下。

    楚澤反應過來,笑著把宿元禹往外推了推,反而卻沒推動。

    宿元禹眉眼帶笑地看著他,低聲說:“這游戲太耽誤事。”

    說完,再次俯身,輕輕地吻了過來。

主站蜘蛛池模板: 四虎影视永久|国产精品专区在线|日本69熟|亚洲高清=av在线|国产精品污www在线观看17c|与子敌伦刺激对白播放 | 国产免费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能观看|久久综合9988久久爱|四虎影院久久|国产精品三区在线观看|日本一上一下爱爱免费|麻豆传媒视频 | pron麻豆|66lu国产在线观看|久久WWW免费人成一看片|亚洲精品乱码久久久久久久久|国语高潮无遮挡无码免费看|成人在线观看18 | 又大又紧又粉嫩18p少妇|国内精品自线一区麻豆|欧美h版在线观看|狠狠艹夜夜干|黄色影院在线播放|日日拍拍 | 中文字幕亚洲码在线|国变精品美女久久久久=av爽|一区在线免费观看|精品91久久|国产精品成人=a片在线播放免费|小12萝裸乳无码 | 奇米影视超碰在线|亚洲第一中文字幕|欧美精品片|欧美日韩精品网站|亚洲熟妇色XXXXX欧美老妇Y|正在播放国产真实哭都没用 | 亚洲欧美一区二区精品中文字幕|免费=av网站在线|国产=av日韩=a∨亚洲=av|成年=a级毛片免费观看|五月丁香六月综合缴情基地|日本又黄又粗暴的gif动态图 | 天天干在线播放|成人国内精品视频在线观看|最近2019年中文字幕大全|亚洲一区免费在线观看|久久青青草原亚洲=aV无码麻豆|三区四区 | 激情欧美综合|野花香日本在线观看免费视频|99re热久久这里只有精品34|亚洲精品久久夜色撩人男男小说|videos少妇|五月综合缴情婷婷六月 国产最新在线观看|久久黄页|在线不卡日本v二区707|成人免费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欧美又粗又大色情hd堕落街传奇|免费观看全黄做爰的视频 | 一区二区欧美视频|亚洲日本无码一区二区三区四区卡|少妇做爰α片免费视频网站|久久色精品|91午夜在线观看|久久久久久亚洲精品中文字幕 又大又紧又粉嫩18p少妇|国内精品自线一区麻豆|欧美h版在线观看|狠狠艹夜夜干|黄色影院在线播放|日日拍拍 | 女人一区|午夜成人毛片免费观看蜜桔视频|高清无码不用播放器=av|91性网|无码一区二区|一区二区三区三州在线观看视频 | 一区二区三区日韩视频在线观看|日韩欧美在线观看一区|91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久久|FREEZEFR=aME丰满人妻|亚洲=aV无码一区二区二三区|欧美综合区自拍亚洲综合绿色 | 日本欧美xxx|抖音奶片无罩子52秒回放|日韩福利=av|最好免费的高清视频剪辑软件|国产绳艺SM调教室论坛|黑人巨大精品欧美一区二区区 | 黄色国产毛片|成年人啪啪|午夜影院免费观看视频|久久免费精品国自产拍网站|成人免费=a级毛片韩国|www.伊人网 | 91日韩免费|日本精品视频|免费的又色又爽又黄的片|无码视频一区二区三区|日韩成人无码网|亚州欧美一区二区 | 亚洲免费福利|亚洲性夜夜时|亚洲第二页|日本羞羞视频在线观看|私人影院在线|热久久99热 | 国产精品婷婷色综合www在线|丰满风流护士长BD=a片|国产精品福利片|农村人伦偷精品视频=a人人澡|久热免费在线视频|18禁美女黄网站色大片免费网站 | 在线免费观看成年人视频|欧美日韩一区二区三区四区高清|激情免费看片|97久久超碰|www.蜜臀=av.com|亚洲=a一级 | 一区二区三区日韩视频在线观看|日韩欧美在线观看一区|91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久久|FREEZEFR=aME丰满人妻|亚洲=aV无码一区二区二三区|欧美综合区自拍亚洲综合绿色 | 精品国产91一区二区三区|55夜色66夜色国产精品|日韩久久久久久|一=a一片一级一片按摩师|91麻豆一区二区|成=av人片在线观看www | 亚洲国产精品无码第一区二区三区|十大免费最污的软件|玖玖99视频|激情动漫在线观看|#NAME?|蝌蚪视频窝在线播放 | 国产精品九九九九九九九|我征服了仪态端庄的物理老师|最新中文字幕在线|久久成人啪啪性教育|#NAME?|欧美大香线蕉线伊人久久 | xvideos国产在线观看|国内精自视频品线一区|国产免费久久精品99RESW=aG|又大又长粗又爽又黄少妇视频|毛片大片|成人一区二区三区在线 | 无遮挡吃胸膜奶免费网站|操操日日|最近日本mv字幕免费观看视频|久久国产劲爆∧V内射-百度|午夜视频在线免费观看|无码=av中文一区二区三区 | 欧美区二区三区|大美女一区二区三区|午夜国产精品影院在线观看|日本丰满人妻久久久久久久|99视频精选|丰满人妻熟妇乱又伦精品劲 | 亚洲欧美专区|69自拍视频|成人小视频在线观看|日本三级高清|亚洲=aV无码日韩=aV无码导航|日本xxxxwwwwww | 冥王星之恋泰剧在线观看|国产亚洲精品=a片久久久|日韩大片免费在线观看|免费无码=aV片在线观看网址|最新精品国偷自产在线|国产偷人激情视频在线观看 | 49vv亚洲|成人一级网站|九月婷婷人人澡人人添人人爽|国产精品69毛片高清亚洲|五月婷婷天堂|特黄=a级毛片免费视频 | 欧美一级爽快片淫片在线观看|大JI巴好深好爽又大又粗视频|日本肉体裸交XXXXBBBB|国产高清二区|日日夜夜操网站|成人www视频 | 三级国产99久久|#NAME?|亚洲第7页|贪婪欲望之岛在线|97爱亚洲|国产精品偷乱一区二区三区 | 7777欧美成是人在线观看|无码=aV中文一区二区三区桃花岛|日本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一级做=a爰片|成人综合一区二区|99热热精品 | 成人极品影院|久久综合亚洲色hezyo国|www.在线视频|奇米777四色精品综合影院|土壤污染状况调查|人人草人人插 | 日本午夜精品|亚洲艹逼视频|国产高清好大好爽受不了了|蜜臀=avwww|天天操人人看|高清国产下药迷倒白嫩美女99 | 亚洲免费福利|亚洲性夜夜时|亚洲第二页|日本羞羞视频在线观看|私人影院在线|热久久99热 | 精品视频在线一区二区在线|码亚洲中文无码=av在线|九九九国产精品成人免费视频|国产露脸对白88=av|天天艹日日干|中文字幕久久精品一二三区 | 超碰在线进入|一级全黄少妇免费录像片|欧美大成色WWW永久网站婷|免费看=a=a=a=a=a级淫片涩爱=av|亚洲=av成人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99一级片 | 牛牛热在线视频|久久精品2024|久久久久久国产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乳巨码无在线观看|亚洲综合色视频在线观看|草的爽=aV导航 | h七七www色午夜日本|九九热视频精品在线观看|麻豆91地址|美女裸体无遮挡黄污网站|亚洲欧美久久精品|在线观看区 | 青青手机在线视频|18男女无套免费视频|国产亚洲1区2区3区|日韩欧美在线综合网|疯狂的欧美乱大交|www四虎 | 91精品国产综合久久久欧美|色一情一乱一乱一区99=av|国产一区二区小视频|稚嫩小奶娃h文|一级毛片免费观看视频|日本无遮挡边做边爱边摸 | 久久久999精品免费|99九九99九九九视频精品|国产高清区|一二三四在线看日本高清|国产乱轮视频|国产精品一区二区欧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