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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1 冷面總裁打喪尸

    “那個, 學長,咳,”夏陽說:“你不用這么擔心, 冷少很厲害的, 剛收拾的喪尸比吳隊還多……”

    萬慢慢一把按住夏陽手腕:“別打擾他們!值了,這一千積分不要也值了,這直接在我眼前演現場版啊嚶嚶嚶……”

    楚澤心說這小姑娘腦子里一天天都裝了些什么玩意,結果一回頭, 看宿元禹偏著的頭還執拗地沒有轉回來,楚澤也感覺到了不對勁,一把松開拽著宿元禹手腕的手, 后退一步。

    宿元禹感覺手腕的溫度驟然消失, 反倒有點不習慣起來。

    “我去外面透透風。”楚澤也不知道是對著誰說了這么一句, 而后逃也似的離開了屋子。

    一出門, 涼風拍在臉上,楚澤發暈的腦子終于清醒了些。外面小劉正抱著M1902在園子周圍巡邏, 吳畏嘴里叼著根草,難得沒打俄羅斯方塊,站在房檐下看天。院子里兩側各停著一輛車。一輛是他們的裝甲車,門已經修好了,除了有幾個地方有些凹陷看起來沒什么毛病。還有一輛是之前見到的法拉利812,不知道是鍍了膜還是什么原因,整輛車都反射著不知低調為何物的眩光——閃瞎眼的那種。

    看到楚澤出來,吳畏說:“這里應該是個農家樂,主人要么是都變喪尸跑了, 要么就是避難去了,這里現在還算安全, 你要是不舒服可以多休息一會。”

    “我剛才只是晃暈了,沒有那么弱。”楚澤說。

    “抱歉。”吳畏笑笑:“剛說完不會再小看你,轉頭又犯錯誤了。”

    他說這話楚澤倒是訝異了一下。他第一次見吳畏的時候,感覺這個年輕人氣場銳利,宛如隱藏在鞘中的鋒利尖刀。他雖然表面上看著玩世不恭,但其實心里非常有譜,雖然也經常笑,卻并不是個容易打交道的主兒,這一點從他直言不諱地說出任務面前他們幾個人的生命安全不會被優先考慮就能看出來。

    從在車上見面起,楚澤就沒對他有什么期望。吳畏剛剛在屋子里給他道歉了一次,楚澤已經覺得很不容易了,此時這么大大方方地再次這么說,楚澤倒有些敬佩他了。

    楚澤禮貌地點點頭,問:“現在我們怎么辦?”

    “無線電通訊斷了,聯系不上另外兩輛車,只能假定他們已經朝目的地進發。畢竟這就是準備三輛車和三份解藥的目的,盡一切可能將至少一只解藥送到總部。”吳畏說:“我們休整好了之后繼續朝中央大區基地行進,可以等雨再小一點再走,畢竟山區不好開車。”

    這雨從昨天起就沒有停過,沒有信號,也看不了天氣預報。

    楚澤點頭:“地圖上找得到這里嗎?”

    吳畏搖了搖頭。

    小劉對著那份地圖眼睛都要看瞎了,也沒找到他們現在是在哪。

    沒有GPS,地圖對不上,全靠有個大致的方向,自己找路。

    “這種情況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也就是路上多費點時間而已,倒也不用擔心。”吳畏說:“一會我們找找這里的食物,能拿的都拿走,等雨小一點就出發。”

    楚澤點點頭,余光一瞥,眼神停留在院子里那輛閃瞎眼的法拉利812上。

    楚澤表情有點一言難盡。

    “我也覺得不好看。”吳畏頗為認真地說:“你說老天爺給了富豪們錢,收走了他們的審美,是不是還是公平的?”

    楚澤看他一眼,輕笑一聲,轉身去廚房找能帶的食物去了。

    “唉,還是不公平的。”吳畏看著那丑的難以形容的法拉利,仰天嘆氣:“老天爺啊,我也想用審美換法拉利,給我個機會吧!”

    大雨下了整整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依舊沒有要停的趨勢。

    幾人把農家樂翻了個底朝天,除了幾包發霉的榨菜,沒找到任何食物。小劉雙手叉著腰唉聲嘆氣,吳畏對著空空如也的灶臺,怒打了兩局俄羅斯方塊,而后找屋里幾個人去了。

    幾人簡單開了個會,現在的形式很明朗:食物不夠,本來他們從C-20安全區帶出來的補給就不多,現在多了一個人更撐不了多久,所以無論明天雨停還是不停,他們都得離開這,沿著去往中心大區基地的方向沿路尋找補給。

    幾人紛紛點頭,晚上排了班輪流守夜,第二天一早雨稍微小了一點,幾個人啃了點壓縮餅干就準備上路。

    “兩輛車,你們誰喜歡豪車的,分一個人去那輛車。”吳畏抱著游戲機說完,和小劉自然地往裝甲車上走,宿元禹看了看楚澤,沒說話,往法拉利的方向走。

    夏陽和萬慢慢齊刷刷看向楚澤,等著他去法拉利,結果楚澤猶豫一下,往裝甲車的方向去了,拉開門,毫不猶豫地上了車。

    夏陽和萬慢慢:?

    自從楚澤昨天強硬地給宿元禹檢查有沒有外傷后,兩個人似乎就在沒有說過話,不僅沒說話,甚至還在刻意的回避對方。

    “不會是吵架了吧?”夏陽小聲說:“不對啊,之后他倆一直沒說話啊。”

    “奇怪。”萬慢慢手托下巴想了想,而后說:“沒關系!那我就深入虎穴,一探究竟!”

    她說完,昂首挺胸,以炸碉堡的堅定步伐走向法拉利。

    “那個矮個子的,”站在法拉利車門前,皺眉看著夏陽:“你來這輛車。”

    “啊?”夏陽和萬慢慢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睛里看到了驚訝和不甘。

    萬慢慢:嚶嚶嚶為什么不給我機會!

    夏陽:嚶嚶嚶可是他看起來好兇!

    宿元禹說完,矮身進了法拉利的駕駛位。夏陽挪著小步子往法拉利那邊蹭,萬慢慢看著夏陽過去的背影,遺憾地嘆了口氣,轉身上了裝甲車。

    兩輛車依次出了農家樂的遠門,朝著隨便一個方向開去。

    法拉利上,夏陽規規矩矩地坐在副駕駛座位上,手緊緊把這胸前的安全帶,連眼睛都不敢亂動。

    他這人雖然偶爾有點缺心眼,但在和人打交道方便很敏感,什么人可怕什么人溫和看一眼就知道個八九不離十。這位冷少雖然沒和他說過話,但夏陽和他打個照面就知道這個人不好惹,至少他對除了楚澤以外的人是這樣的。

    車內氣氛冷的仿佛進了北極圈。車開出去足有二十分鐘,這位冷少才說了第一句話:“你和小……你和你學長在滾下山之前都做過些什么?”

    “害你想問這個早說啊!”夏陽頓時松了一口氣,手從安全帶上放了下來。

    裝甲車上。

    “劉兒啊,”吳畏看看地圖,又看看窗外幾乎沒變過的景色:“快幾個小時了,咱這座山還沒繞出去呢?”

    小劉也很無奈:“那咋辦啊?這條小土路開到現在連個分岔路口都沒看見。感覺也不像拐過彎,咱不會鬼打墻了吧?難不成那些喪尸進化出異能了?”

    “誒誒誒!岔路!前面終于有岔路了!”小劉激動地拍了拍方向盤:“原來說說也好使啊!”

    眼前的小土路分為三條,寬度都差不多,都伸向看不見盡頭的遠方。

    “頭兒,走哪條啊?”

    “我猜左邊的靠譜,”吳畏轉回頭對后面的楚澤和萬慢慢說:“你倆說呢?”

    神奇的是,后面倆人居然一個都沒聽見他的話。

    “嘿!兩位親愛的朋友!”吳畏揮揮手:“回魂了!咱這高級車有后視鏡,別往后車看了!”

    楚澤驟然回過頭,推了推眼鏡,聲色平靜:“我沒在看后車。”

    “nonono,”盯著他的萬慢慢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你十分鐘之內往后看了三回。”

    楚澤:“……”

    萬慢慢:“最長的一次持續了三分二十六秒。”

    楚澤輕咳一聲,問吳畏:“有事嗎?”

    吳畏手一指前方不遠處的岔路:“選一條?”

    “右邊。”

    “中間。”

    后面兩人同時出聲。

    “很好!”吳畏欣慰地點頭:“恭喜三個選項打成平手,本局結果互相抵消,現在進行下一輪投標。”

    “看著都沒什么區別啊,”萬慢慢說:“感覺像是在開盲盒。”

    楚澤拿過小劉的電子地圖,找了半天,一無所獲,的確只能開盲盒。

    “選左邊了哈,”小劉隨機選了一條,“盲盒開出來什么概不負責。”

    后面的法拉利跟著拐到左邊的岔路,宿元禹安靜地開著車,夏陽再次像個小雞崽子似的縮成一團,假裝自己不存在。

    自從半個小時前自己講完了滾下山前的所有事情,這位冷少就再次對一切都喪失了興趣,連自己呼吸聲大點他都要皺眉。

    這人果然不好打交道啊,夏陽想。

    “那個……”夏陽雙手握著安全帶:“……我想上廁所。”

    對方倒是也沒說什么,打了個雙閃,將車慢慢停在了路上。

    前車也跟著停了,他們這會已經連著開了幾個小時的車,所有人都有點累了。

    所有人都下了車,一邊活動著身體一邊去解決下人生大事。楚澤在裝甲車旁邊看著車,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宿元禹走過來,楚澤余光看見他就開始有些不自然,等到他到了身邊,笑了笑,問:“開車開累了吧?”

    “嗯。”宿元禹點點頭。

    兩個人又陷入了沉默,氣氛一時莫名的尷尬起來。

    楚澤感覺這一刻兩人的氣氛好像回到了剛剛重逢的那次家庭聚會,但又有些不一樣。

    “要不你吃點東西?”片刻后,楚澤受不住這種尷尬,從放補給的箱子里翻出袋牛肉干來,遞給宿元禹。

    宿元禹看了一眼,伸手接了,突然說:“剛才怎么沒去我的車?”

    楚澤身體一僵,笑笑:“兩個車不是都一樣么。”

    “一樣嗎?”宿元禹微微蹙眉。

    對,現在他不是宿元禹,他是和楚澤只有兩面之緣的總裁冷冥閻。

    可是楚澤不是喜歡霸道總裁嗎?如果喜歡,難道不應該很想去自己的車嗎?

    難道是自己的霸道總裁扮演的不夠像?

    宿元禹十分疑惑,以最快的速度在腦子里過了一邊聞珂給他上的課,轉頭就咳了起來,咳得驚天動地,恨不得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你怎么了?”楚澤瞬間一皺眉,關切地問:“覺得不舒服?”

    宿元禹擺擺手,一邊咳一邊說:“老毛病,沒事。”

    “老毛病?”楚澤問:“什么問題?我是醫生,可以給你看看。”

    “……”

    宿元禹頭一疼,倒是把這事給忘了。

    “我……”

    肺炎?肺結核?肺癌?肺部還有什么病來著?

    宿元禹這邊頭腦風暴,正不知道選哪個好,就聽遠處瘋狂的喊叫聲響起:“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楚澤和宿元禹同時轉頭,就見其余幾人瘋了一樣地往回跑,為首的夏陽嗓子都破音了:“有喪尸!!!!”

    而他們身后,二十幾個嚴重腐敗的喪尸張著滲人的血盆大口,浩浩蕩蕩地朝他們追來!

    ·

    “抄家伙!快快快!!”

    吳畏一邊狂奔,一邊給幾個人斷后,隨身的HKP7型手槍“砰砰”兩個點射,把追的最近的兩個喪尸腦子崩開了花。

    夏陽和萬慢慢被喪尸追的眼淚都飚出來了,一邊跑一邊狂吼。楚澤毫不猶豫地打開裝甲車后倉門,一把撈出兩支機槍,還沒等反應過來,手上已經空了。

    宿元禹把兩支槍抱走,大手一推,毫不猶豫地將楚澤推進裝甲車里!楚澤剛一皺眉,萬慢慢和夏陽已經跑到了,倆人跑的仿佛兩條脫力的驢,連蹬了兩次腳都從車上滑了下去。

    “快點!”楚澤連薅兩把把倆人拉上車,還沒等自己再下去,外面的宿元禹已經“砰!”的一聲將車門關上。

    吳畏槍里的十幾發子彈已經全部打空,下一刻,一直喪尸的爪子已經伸到了他眼前。吳畏一個閃身,一腳把這只當胸踹飛,緊接著下一只黑色牙齒就朝著他脖頸咬了過來!

    “砰!”

    一聲槍響,吳畏就感覺喪尸腥臭的膿血從自己脖子上擦過,就宛如死神和他輕輕擦肩而過,而后飛了出去。

    他猛地轉頭,就見遠處那位冷少右肩頂著把95式自動步槍,標準的持槍姿勢,槍口正沖自己,槍口處的硝煙還沒散干凈。

    吳畏來不及夸他槍法好,抽出靴子里的尖刀猛地捅進一個喪尸腦子,再一轉身抬手接住小劉扔過來的沖鋒槍,罵道:“這些喪尸都他媽瘋了吧!”

    喪尸們宛如瘋狗,不管不顧地朝他們咬來。另一邊小劉舉著從宿元禹手里接過沖鋒槍,回頭就是一陣掃射,在震耳的“突突突突!”聲里,扯著嗓子狂吼:“就是!城市里的比他們文明多了!”

    眼見著一個喪尸被小劉的子彈擊飛,然而落地之后又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再次朝他撲去!

    “突突突突突!”

    “這他媽為什么打不死!”小劉瞪圓眼睛,一連串的掃射里,彈殼雨點似的蹦落在地,喪尸卻并沒有多少真正倒下。它們的身法快如鬼魅,高度腐爛的身體左突右閃,竟然避開了子彈!

    “閃開!”宿元禹暴喝一聲,一槍擊出,穩準狠地打在空中一個即將撲到小劉身上的喪尸的眉間,那喪尸還沒落地,腦漿已經花灑一般揚了出去,身體成一個完美的拋物線飛向另一邊。

    小劉:“牛逼!”

    喪尸們似乎意識到很難接近吳畏和小劉,轉而繞道向宿元禹而來。宿元禹的槍法雖準,但他手上的95式只適合遠距離攻擊,打光最后一顆子彈時,幾只喪尸已經同時朝他飛撲了過來!

    “趴下!”吳畏一聲怒吼,宿元禹肌肉猛然收縮,向下俯身!

    與此同時吳畏掃射的子彈已經到了,高速旋轉的彈頭帶著硝煙擦過宿元禹的肩頭,頓時將他的燕尾服燎開一個口子。

    “你打準點!”宿元禹直起上身,扔掉沒了子彈的槍,一個右勾拳將重新爬起來的喪尸腦袋和頸椎分了家,下一秒就感覺胸口一疼,又被人塞了一把沖鋒槍。

    宿元禹猛地轉頭,就見楚澤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從車上下來了,宿元禹頓時一急,怒道:“你出來干嘛?回去!”

    楚澤并沒理他,抄起他剛扔到地上的95式,以槍柄為武器,當空一掄,一個漂亮的弧線劃過,一個喪尸的腦袋擦著宿元禹的袖子飛了出去!

    宿元禹:!!

    楚澤回過頭,沉默地看了宿元禹一眼,拎著步槍朝下一個喪尸而去。

    “哇哦……”扒在裝甲車車窗邊的夏陽和萬慢慢看呆了,同時驚呼一聲。

    “學長好厲害!”

    “太牛了吧!”

    宿元禹皺眉,卻也沒法再攔他,舉起沖鋒槍一陣掃射,將朝著楚澤而去的喪尸清空,少數靈活避開子彈的喪尸猙獰著撲過來,又被楚澤一槍一槍把腦袋掄飛。

    十分鐘后,除了個別逃走的喪尸,其余的全部倒在了地上。一時間,地面滿是殘肢和腐敗的血肉,腥臭的氣味讓人胃里一陣陣痙攣。

    吳畏放下槍,皺著眉頭看著這一地狼藉,又看看同樣累的直喘粗氣的宿元禹、小劉和楚澤,問:“都沒事吧?”

    除了宿元禹肩頭衣服被散彈燎了一下,無一傷亡。

    吳畏想說點輕松的話,可話到了嘴邊,卻說:“清點一下武器庫存。”

    “頭兒,你別上火。”小劉明白吳畏在想什么,安慰道:“雖然為了對付這個數量的喪尸浪費的彈藥確實有點多,但是它們確實不好對付,你看楚醫生都把步槍當冷兵器用了,咱們也沒浪費多少……”

    夏陽和萬慢慢打喪尸不行,后勤工作做的十分麻利,幾分鐘已經點出了數——從C-20基地出發到現在,短短兩天的時間里,彈藥的庫存已經消耗了近一半。

    吳畏眉頭擰的更緊。

    “誰能想到這么短的時間遇上這么多喪尸啊,咱們就是個運送的任務,又不是營救任務,”小劉五官都皺到一起,小聲說:“早知道和安全區多要點彈藥了。”

    但他自己也知道,C-20安全區只是個很小的安全區,之所以能研制出解藥只是因為恰好原來就是個生物實驗基地而已,能分給他們這么彈藥已經快掏空家底了。

    吳畏沒說話。他看著地上喪尸們的尸體,用腳撥了撥,發現不少件黃色的碎布,雖然腐爛嚴重,但有些還依稀可以看見些紅色的字。

    “那原來可能是黃色的馬甲,”萬慢慢說:“就我們之前遇到的那批去山里徒步的,他們失蹤之后,有兩批救援的人員去找過,可能……都在這了。”

    氣氛一時間十分凝重。

    “上車吧。”片刻后,吳畏神色陰沉著往裝甲車上走:“盡快找到大路,去附近城市補充裝備和補給。”

    “是!”

    “是!”

    吳畏經過宿元禹旁邊的時候,停了一下,說:“謝了兄弟。”

    宿元禹沒說話,吳畏也沒再說什么,打開車門上了裝甲車。

    小劉朝宿元禹比了個大拇指,也跟著上了車。

    夏陽看著他們上了車,一轉身拉了拉楚澤,神色為難地小聲說:“學長……”

    楚澤:“嗯?”

    “那個,咱倆能不能換換,你去和那個冷少一輛車啊?”夏陽哀求說:“和他一輛車太嚇人了,他都不說話的,和他一起我緊張的肚子都疼……”

    楚澤疑惑:“至于這么夸張嗎?”

    “至于至于,可太至于了,我當年答辯都沒這么緊張過!”夏陽壓低聲音,眼淚都要出來了:“學長,求求你了,你就幫幫我吧……”

    楚澤看他一眼,點了點頭。

    三分鐘后,兩輛車再次發動前進。

    楚澤坐在法拉利的副駕位置,宿元禹安靜地開著車,兩個人都沒說話,但宿元禹顯然不像旁邊坐著夏陽時候氣壓那么低。

    沉默了十分鐘后,宿元禹先開了口:“剛才為什么不留在車里?”

    楚澤看著前方:“你又為什么不讓我下車?”

    “喪尸有多危險你不是沒看到,”宿元禹壓著火氣:“夏陽和那個姑娘都留在車里,不下車添亂是他們最好的選擇,既然他們可以,為什么你不行?”

    “但我沒有添亂,”楚澤平靜地說:“我甚至還救了你。”

    “對這一點來說我謝謝你,也認可你的能力。”宿元禹皺眉:“但你沒必要把自己放在那么危險的環境里,哪怕是為了救我。”

    楚澤把目光轉向另一邊。

    他眼前浮現出無數個童年的畫面,小小的宿元禹堅定地站在他身前,有時候是為了不讓壞小孩搶他的糖,有時候兩人出去闖了禍回來在家長面前把一切都怪在他自己頭上……楚澤記不清這樣的畫面在他的童年里一共出現了多少次,但他清楚的知道,這樣的畫面讓他感到十足的安全感。

    “這也是我的任務,我有必要參與進來。”楚澤轉回目光:“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也可以保護……別人了。”

    宿元禹皺著的眉頭沒松,說:“從現在開始,你不能離開我周圍三米,記住了嗎?”

    楚澤聽他這話倒確實很有霸道總裁的樣子,一時也分不清這是他在cosplay還是真這么想的,問:“要是離開了呢?”

    “……”宿元禹沉默片刻:“那我就去找你。”

    楚澤:“沒了?”

    “沒了。”宿元禹一臉不滿:“還能有什么?”

    楚澤看他片刻,突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宿元禹疑惑地問。

    “沒事。”楚澤莫名心情突然好了起來,連看這好幾天也沒走出去的山都順眼了起來。

    前面的裝甲車上。

    并不樂觀的處境讓吳畏臉色陰沉了一段時間,整個裝甲車里沒人敢說話。直到吳畏重新掏出游戲機滴滴嘟嘟地打起了俄羅斯方塊,其他三個人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剛才楚醫生好厲害啊,”小劉開著車說:“沒想到,確實沒想到,看著文文弱弱的,我還以為他得是我們這趟重點保護對象呢。”

    “我學長每周要去好幾次健身房呢,”夏陽說:“他說了,搞科研的不好好珍惜身體,逃不過英年早逝的命!”

    “那你怎么不行呢?”萬慢慢問:“你不鍛煉?”

    “比起去健身房,還是讓我英年早逝吧。”夏陽非常灑脫:“這是我應得的,就當是為科學獻身了!”

    夏陽說著,手習慣性的摸到座位后面,頓時一驚:“誒我牛肉干呢?!”

    “剛打喪尸的時候從車里掉出去了吧?”萬慢慢說。

    夏陽頓時哭喪著臉:“我藏了兩天都沒舍得吃!”

    “你們說會不會是剛才盲盒開的不好?”萬慢慢思考片刻,認真說:“這么大片山里就這么一個救援隊,偏偏就讓我們趕上了,現在連牛肉干都丟了。”

    “你說這條路不吉利啊?”小劉說:“頭兒,咱這車咋也沒掛點出入平安的佛牌啥的?”

    吳畏打著游戲不想搭理這倆二貨,俄羅斯方塊越堆越滿,再次觸頂。音效的音調急轉直下,再次顯示游戲失敗。

    吳畏抬起頭,還沒等說什么,視線突然被前方某個地方吸引,向前探身,瞇著眼睛努力看過去。

    “你們倆烏鴉嘴。”吳畏咬牙切齒地盯著前方。

    此時小劉也看清了,臉上肌肉頓時一抽抽——就見遠處泥沙俱下,連日的大雨造成山體滑坡,將前方的道路堵了個嚴嚴實實。

    042 冷面總裁打喪尸

    三分鐘后。

    兩輛車沉默地往回開。

    山里天黑的早, 此時兩輛車都開了遠光燈,除了車前的一片地方,周圍一片漆黑。

    裝甲車的速度壓得很低, 夜間開不熟悉的山路, 誰也不敢造次。開了片刻之后,吳畏認命地嘆口氣:“行了,太危險了,雨也停了, 就在這靠邊停車休息吧。”

    裝甲車緩緩降速熄火,后面法拉利也跟著停了下來。吳畏走過來敲敲宿元禹這邊的車窗,招呼一下:“來吧, 吃點東西!”

    宿元禹和楚澤跟著去了裝甲車上, 發現居然有酒, 都有點驚訝。

    “壓縮餅干配啤酒, 一人一罐,多了沒有。”吳畏扔給小劉一罐:“明天換換手, 開一天車太累了。”

    萬慢慢眼睛一亮:“那我能開法拉利嗎?讓我提前感受一下包十八個男模的感覺!”

    宿元禹冷冷看她。

    萬慢慢往后一縮,小聲說:“我技術還行,科目二考兩次就過了……”

    然而沒有人理她,只有夏陽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法拉利會有的,男模會有的。”

    萬慢慢:“嚶嚶嚶……”

    “今天楚醫生那幾下步槍揮的好帥啊!”小劉贊嘆道:“不知道你打槍準不準——誒,當時車上還有槍,你怎么不用呢?”

    “很多人第一次開槍都有心理障礙,這很正常。”吳畏扔給楚澤一袋壓縮餅干:“沒事, 熟悉了就好了。”

    楚澤道了聲謝,手摸了摸別在后腰的槍, 沒說話。

    “他那雙手是用來救人的,不是殺人的。”宿元禹說。

    “呦~~~”萬慢慢眼睛頓時一亮,雙眼冒光,看看宿元禹,又看看楚澤,滿懷期待地等著下一句。

    “可是……”小劉一臉疑惑:“拿槍把腦袋掄飛不算殺人嗎?”

    宿元禹一道冷冷的目光飛過去,小劉頓時嚇得閉了嘴。

    “冷少的槍打的很準啊!”萬慢慢兩眼冒小星星:“是不是從小就在家里的獵場里學習打獵?還有遠方的表親教你用槍?如果有人膽敢和你的愛人多說一句話,你就會舉槍毫不猶豫地射殺對方?”

    楚澤抬手揉了揉眉心,心說這姑娘的腦子真是被霸總文毀的差不多了。

    誰知道宿元禹皺眉片刻,某一瞬間眼睛里閃過疑惑的光芒,而后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萬慢慢興奮地大喊一聲。

    其余幾人瞪大眼睛看向宿元禹,夏陽嘴巴張成O型,足能塞進去個雞蛋。

    宿元禹轉頭去看楚澤,就見楚澤把眉心揉的通紅,倒吸了一口氣,舉起啤酒伸出去,無力地說:“喝點喝點!”

    宿元禹一抬手攔了下來:“你能喝嗎?”

    “呦~~~”萬慢慢眼睛再度亮起來。

    進入游戲前的那頓飯宿元禹別的沒記住,就記住楚澤不能喝酒了。他沒管楚澤僵在空中的手臂,轉頭問吳畏:“有蘋果汁嗎?”

    吳畏表情空白:“你當我這是自助商店呢??”

    宿元禹顯然很嫌棄:“水總有吧?”

    吳畏念著白天人家好歹救了自己一命,到了嘴邊的吐槽壓了下去,聽話地從身后拿了瓶礦泉水遞過去。

    宿元禹接過去,把瓶蓋擰開,十分自然地把楚澤手里的啤酒拿到自己手里,把礦泉水塞了過去。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一氣呵成,連楚澤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這趟果然值了!”萬慢慢激動地再次啃起指甲。

    楚澤感覺有點尷尬,還好夏陽打了圓場:“對對!學長很少喝酒,難得的幾次聚會都是點的蘋果汁!”

    “晚上就在車上休息,”吳畏說:“和之前一樣,兩兩一組輪班守夜,明天一早出發。”

    眾人點頭。

    吃完東西,楚澤和宿元禹回到法拉利上。兩個人都不值第一輪班,回到座位上閉眼睛休息。

    山林里一片漆黑,只有前面的裝甲車的車內燈亮著黃色的光,這樣的環境里居然顯得有些溫馨。即便是法拉利,坐著睡覺也不舒服,兩個人閉著眼睛許久,都沒睡著。

    黑暗里,宿元禹回想著這兩天和楚澤的相處,感覺楚澤和以前相比,除了多關心了一下自己的身體,似乎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差別,想著想著,轉頭又咳了起來。

    楚澤想起他下午說自己有老毛病,問:“你之前說你有什么老毛病?”

    “你沒睡?”宿元禹明知故問,而后嘆口氣:“不知道什么病,看了很多醫生,都沒看好。”

    楚澤原本皺起的眉毛反而松開了,整個人放松下來——肺部的疑難雜癥確實不少,但現代醫療檢測手段先進,多拍幾張片子的事,難也是難在治療,而不是診斷。

    楚澤好脾氣地應和:“是么。”

    “我有一個醫生朋友,定期會來給我復診。”宿元禹腦子里回想著聞珂的話:“我還有嚴重的強迫癥,每天出門必須左腳先邁出家門,不然就得重來。”

    楚澤:“這么嚴重。”

    “我的心理醫生患者很多,不能在我需要他的時候隨時出現,這很不方便。所以我在一個月內收購了一個醫療集團,其中一個小組專門負責我的問題。”

    楚澤:“這樣啊。”

    “我的問題比較復雜,因為我以前受過嚴重的情傷。”宿元禹嘆口氣:“曾經我我為了表示自己的心意,用航空母艦在公海上拼出了他的名字,還帶他坐著直升飛機到天上去看。但他依然拒絕了我。”

    楚澤:“……”

    “我……”宿元禹意識到這段楚澤沒回他,轉頭去看,就見楚澤外在座椅上,頭靠著車窗,呼吸緩慢沉穩,已經睡著了。

    宿元禹收了聲。

    楚澤就算再強,平時搞科研的強度也和打喪尸沒法比。身體上的勞累加上精神上的緊張太容易就能把一個人的精力耗光,此時精神放松下來,應和兩句就扛不住,睡了過去。

    宿元禹把身上的燕尾服脫下來,輕輕蓋在他身上,又把架在他鼻梁上的銀邊眼鏡小心翼翼地取了下來。

    楚澤眼皮輕輕動了動,沒醒。

    宿元禹借著前車微弱的光線打量楚澤。白皙的皮膚,高挺的鼻梁,微微上挑的眼睛,不薄也不厚的嘴唇。

    長大后的楚澤褪去了小時候的奶里奶氣,他的長相秀氣,沒有絲毫攻擊性,若是放在古代,妥妥是畫里走出來的白面書生。但這樣秀氣的臉卻并不會讓人感覺文弱,只是覺得好親近,尤其是他笑起來的時候,瞬間讓人如沐春風,再大的煩惱也都忘了。

    宿元禹靜靜地看著他,輕聲說:“長大了,不需要別人保護了。”

    “可我還是想保護你。”

    “是不是沒有機會了?錯過了十五年,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宿元禹靜靜地看了他很久,楚澤睡得踏實,始終沒醒。風吹過樹林,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宿元禹感覺一陣恍惚,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潮濕悶熱的夏夜。

    風吹來帶著潮濕的暑氣,小楚澤抱著糖罐坐在屋頂看著月亮,一邊晃悠著雙腳一邊問:“小宿哥哥,你說月亮是什么味道的呀?”

    那時的自己揮著剛用紙殼做好的大寶劍,想也沒想:“薄荷吧?白白的,看著就涼。”

    “薄荷味有點辣,不好吃。”小楚澤咬了一口橘子軟糖,“芥末也辣,但是芥末好吃!”

    “芥末……”

    “宿元禹!你個小兔崽子又帶小澤上房頂!你給我下來!”

    ……

    車窗被敲了敲,夏陽出現在外面。宿元禹降下車窗,夏陽睡眼朦朧地說:“輪到我和學長守夜了。”

    宿元禹看了熟睡中的楚澤一眼,升上車窗打開車門下車,輕聲說:“我倆換一下。”

    楚澤醒的時候天已經亮了,他睜開眼睛,發現身上蓋著宿元禹那件黑色大衣,宿元禹不在車里。

    楚澤微微一愣,打開車門走出去,看見宿元禹正和小劉值最后一班,走過去,說:“抱歉,我睡得太沉了。”

    “理解理解,昨天太累了嘛!”小劉說:“冷少不讓別人叫醒你,他昨天晚上值了兩班。”

    楚澤點點頭,說:“那今天我開車,你在車上休息休息。”

    宿元禹雖然覺得沒事,但也知道安全第一,點點頭。

    幾個人吃了點壓縮餅干,重新上路。這回開回到之前的岔路口,選了之前楚澤說的中間那條,開了一個多小時,居然真的繞出了了山,到了公路上面。

    “呦吼!”裝甲車里一片歡呼,吳畏欣慰的看著地圖上這條國道,簡直要留下幸福的淚水:“信號恢復以后高低得把地圖更新了!”

    兩輛車按著地圖直奔B-10基地,沿途路過兩個公路服務區,喪尸都不多,沒浪費幾顆子彈就解決了。兩輛車加滿了油,可惜食物已經被逃難的人掃蕩了個干凈,沒什么能拿的了。

    夏陽對著空空蕩蕩的貨架:“我的牛肉干嗚嗚嗚……”

    萬慢慢從角落縫隙里翻出被打開了的半袋速溶奶茶,搖頭嘆氣。

    上了公路之后速度就快了起來,兩輛車按著地圖一路南下,三天后的傍晚終于到了B-10基地附近。

    “頭兒,我這么感覺不太對啊。”小劉一邊開著車一邊看周圍的環境:“周圍喪尸怎么越來越多,這也不是在城市里啊?你瞅他們,悠悠蕩蕩的,倒是都挺文明。”

    喪尸們三三兩兩晃悠在路上,肢體腐敗程度照比山里見到的輕得多,連反應都慢了不知道多少拍,兩輛車都開過去看不著車尾了,喪尸才懵懵地轉過頭去看。

    “文明說明他們吃的飽。”吳畏心里緩緩懸了起來,緊張地盯著周圍:“那個,你先把你那開過光的烏鴉嘴閉上,從現在開始別出聲了!”

    小劉聽話地一閉嘴,沿著唇縫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B-10安全區是他們計劃路途上最大的一個安全區,占地面積大、物資豐富,安全性也高,據說是疫情爆發后立馬著手新建的碉堡型安全區,連外墻都是鋼筋水泥澆筑外加高壓電安全網,是他們這次旅途最大的仰仗。

    “壓縮餅干也沒剩下幾包了,”萬慢慢翻著食物箱,嘆口氣,小聲說:“B-10可千萬要挺住啊!”

    “會的會的,”夏陽緊張地說:“都費了這么大勁了,再出岔子這任務也太難了……”

    “你倆也閉嘴!”吳畏回頭:“不管是佛祖還是耶穌,所有知道的神仙,都給我虔誠地祈禱一遍!”

    “好好!”

    “這就開始!”

    嘴上是這么說著,但所有人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半個小時后,兩輛車終于到了B-10安全區的入口。

    五米多高精鋼混著水泥鑄成的大大開,喪尸們悠閑地來來去去,好不愜意。

    ——B-10安全區,他們此行給予了最高希望的補給站,淪陷了。

    ·

    一瞬間,每個人的想法千奇百怪。

    楚澤:這次任務難度有點過高啊。

    吳畏:解藥可怎么送,這可是人類的希望!

    小劉:這么大的基地都能淪陷,人類完蛋了!

    夏陽:我的牛肉干嗚嗚嗚……啊!我的一千積分!

    萬慢慢:沒有吃的了!不會從今天開始餓肚子吧?

    宿元禹:小澤開法拉利的樣子好可愛,出了游戲之后送他一輛吧。

    小劉把火熄了,看向吳畏:“頭兒,怎么辦?”

    吳畏愁的頭疼——進還是不進,這是一個問題。

    進去,有一整個基地的喪尸在里面等著,天馬上就黑了,晚上喪尸的能力會大幅度提升,他們對里面的情況不清楚,萬一引起喪尸聚集,彈藥根本不夠用。

    不進去,如果晚上停在基地外過夜,周圍沒有建筑格擋,基地里的喪尸聞著味出來,不一定就比基地里面更安全。

    如果就現在離開直奔下一個安全區,可食物已經見了底,根本撐不到那么久。即便餓幾天肚子到了,下一個安全區也淪陷了怎么辦?

    吳畏拿著游戲機無意識地敲著腿,煩躁地簡直想端著□□下去掃一波。

    法拉利騷紫色的眩光越來越刺眼,楚澤把車開到裝甲車旁邊,降下車窗。

    “冷少問你要地圖。”楚澤說。

    吳畏越過駕駛位的楚澤,看向后面的宿元禹,皺眉:“你要地圖干嘛?”

    宿元禹維持著高冷的霸總形象,冷冷地說:“你的問題很多。”

    吳畏:?

    “啊對!最近的幾個城市里天霸集團名下的產業越來越多!”萬慢慢驚呼一聲:“我記得天霸集團主要在南方發展來著,這邊冷少是不是也有什么產業?”

    “有產業有什么用。”吳畏說著,還是把電子地圖遞了過去。

    宿元禹看了片刻,一臉淡定地說:“走吧。”

    楚澤關上車窗,重新啟動法拉利。吳畏皺皺眉,往前點了點下巴:“跟上。”

    小劉:“好嘞!”

    半個小時后。

    兩輛車一路奔馳,穿越無人的郊區,最后停在一座莊園的大門前。

    這座莊園屬于歐式設計,巨大的黑色鐵藝門上鑄著羅蘭造型,鏤空的地方鑲嵌著兩個巨大的“L”。

    和普通的莊園不同,這座莊園的圍墻做了特殊的處理,三米高的墻上布滿高壓電網,如果沒有飛機,無論活物還是死物,都只能從大門進入。而大門上的高壓電網同樣密集,只要莊園內的人不操縱開關打開,這里就是一座兼顧的小型堡壘。

    “哇哦……”萬慢慢和夏陽已經看傻了:“這就是所謂的鈔能力嗎……”

    楚澤也驚訝地瞪大眼睛,他以為宿元禹這次只是過過癮說兩句霸總金句就完事了,沒想到居然還真來真格的。

    宿元禹:開玩笑,我可是全部積分all in!

    宿元禹一臉淡定地伸過手按了兩下喇叭,大門上方的攝像頭緩緩轉過,發現這輛騷紫配綠的法拉利后,大門立刻向兩邊打開。

    兩輛車依次駛入,沿著中間的道路向前。道路兩邊的矮灌木叢修剪整齊,整體組合成漂亮的花紋。前方的白色歐式洋樓里已經開了燈,暖黃色的光給人一種宛如桃花源的錯覺。

    兩輛車還沒停穩,洋樓里已經有管家和仆人迎了出來。白胡子的管家看見宿元禹下車,激動的險些老淚縱橫,兩步迎上來:“少爺!您沒事!太好了!”

    宿元禹雖然這些年過得也算養尊處優,卻也還沒到有管家的程度。好在他看過電視劇,矜貴的“嗯”了一聲,轉頭看向其他人:“這些是我朋友,今天晚上在這里過夜。”

    “好的!我一定安排好!”管家連忙點頭。

    宿元禹回頭,就見夏陽和萬慢慢兩人這里看看那里看看,激動地合不上嘴。無吳畏和小劉倆人站在一塊,紛紛感慨。

    小劉:“頭兒,原來電視劇里演的是真的,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吳畏“嘖嘖”兩聲:“有錢真特么好。”

    楚澤相對來說反倒平靜很多,看了兩眼洋樓后就沒什么興趣。宿元禹率先屋里走,其他人跟在后面。

    老管家望著宿元禹的背影,欣慰地說出了那句經典臺詞:“少爺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夏陽和萬慢慢正好走過他身邊。夏陽疑惑地問:“冷少剛才笑了嗎?”

    萬慢慢一本正經地解釋:“你不懂,他在心里笑了。”

    夏陽瞪大眼睛:“這都能看出來?”

    “那當然!”萬慢慢驕傲地一抬頭:“你當我那二百多本霸道總裁愛上我白看的啊?”

    這座莊園因為遠離市區,所以從一開始建的時候就配備了自己的發電機,如今莊園內的一切設施都正常運行。管家在喪尸病毒剛爆發的時候高瞻遠矚,想盡辦法囤了一地下室的罐頭和食材,又找了片地專門種菜,保證糧食供應,又修建了莊園的外圍,將這里保護起來。唯一可惜的是斷了通訊,無法聯絡到外界,于是這里就成了一個獨立的小型安全區。

    如今少爺帶著朋友回來,老管家激動的情難自已,當即讓人去做了一桌子好菜。夏陽啃著蔥燒雞腿簡直要哭了:“嗚嗚嗚嗚太好吃了!”

    萬慢慢嘴里塞著紅燒獅子頭,眼巴巴地看著宿元禹:“冷少你家還缺女仆嗎?一頓能吃三碗飯的那種?”

    “不缺。”宿元禹轉頭向管家說:“張叔,麻煩加一道芥末蝦球。”

    “好的好的,這就去做!”管家連忙去廚房吩咐加菜。

    萬慢慢:“嚶嚶嚶……”

    夏陽給她夾了塊番茄牛腩:“別嚶嚶了,牢記你只有一張嘴!”

    萬慢慢醍醐灌頂,時不我待地往嘴里塞東西。

    吳畏和小劉倆人就比較實在,一聲不吭,專心干飯。宿元禹皺眉看了一圈,在管家端上那盤芥末蝦球的時候,果斷地直接放在楚澤餐盤旁邊。

    其余四人的目光齊刷刷射向那盤芥末蝦球,而后被宿元禹冷箭一樣的眼神里默默地轉向其他的菜品。

    楚澤飯量不大,多了道芥末蝦球,也就多吃了幾口。這幾天在路上奔波久了,驟然松懈下來,身體有些吃不消,現在只想趕緊洗個熱水澡,然后好好睡一覺。

    “請問,這里有熱水嗎?”楚澤問管家。

    “有的,莊園里有自己的過濾系統,可以放心使用。客房里有獨立的衛浴,可以洗澡。”管家說完,轉向宿元禹:“少爺,客房的安排……”

    宿元禹看了楚澤一眼:“找一間最大最安靜的給他。”

    “呦~~~”萬慢慢一臉“嗑到了”的神色,激動地又往嘴里塞了塊清蒸鱸魚。

    “好的。”管家點頭,和楚澤說:“請跟我來。”

    楚澤和幾個人打了個招呼,跟著管家上樓了。

    萬慢慢摸著滾圓的肚皮,問:“吳隊,嗝,咱能在這多待幾天嗎?”

    “不能。”吳畏干脆果斷地拒絕,正義凜然地說:“別忘了你身上是什么任務,早一點到中心大區基地,這場瘟疫就能早一點結束!”

    說完憤而咬了一口雞腿。

    “不是有三支隊伍么?那兩支肯定比我們快。”夏陽反應過來,說:“哎呦!B-10安全區淪陷了,那他們去哪了啊?”

    “通訊全斷,現在都是睜眼瞎。”小劉說:“如果他們一切順利,路上沒碰見喪尸攔路,而且幸運的找到地方加油的話,再餓兩天,應該就能到K-23安全區了。”

    夏陽:“這附加條件也太苛刻了……”

    “沒辦法,末世就是這么殘酷,我們好歹還有武器,普通人活下去都難。”吳畏說:“現在關鍵還是要恢復通訊,如果能聯系上中心大區基地,也許他們能派直升機來接我們和解藥。”

    吳畏轉頭看向宿元禹:“冷少,你這莊園就沒個直升機啥的,能讓我們直接去中心大區基地?”

    宿元禹倒是想,但積分不夠。

    宿元禹冷冷看他一眼:“做人不要貪得無厭。”

    “得嘞!”吳畏說:“那拿點吃的走行嗎?”

    宿元禹:“給他們留點。”

    “爽快!”吳畏一拍大腿:“還有,我那游戲機能充點電嗎?快玩不了了。”

    宿元禹:“隨便。”

    “嘖嘖,有個大佬能抱大腿真是好。”吳畏感慨地點點頭,大手一揮:“各位!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早上出發,去B-10探探!”

    晚上,幾人舒舒服服地洗了熱水澡,安安穩穩地去睡了。

    宿元禹睡不著,人躺在床上,腦子里卻轉著離開游戲后給楚澤買哪款的法拉利,越想越精神,最后干脆坐了起來。

    已經到了深夜,萬籟俱靜。宿元禹突然聽到樓下傳來棲棲索索的聲響,頓時一皺眉。

    進來喪尸了?

    莊園遠離城區,原本周圍就沒什么人,再加上外圍的安全防控,真的有喪尸能進得來?

    宿元禹起身,拿起床邊的HKP9手槍,輕輕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洋樓的一層,廚房方向有幽暗的昏黃色光亮,棲棲索索的聲音更多了一些。宿元禹放輕腳步下樓,槍緊緊握在手里,隨時準備致命一擊。

    后廚里的冰箱開著門,昏黃的光就是從這里發出來的。一個人影隱在冰箱門后,脊背線條流暢,看起來有些瘦弱。

    宿元禹腳步聲一響,那身影頓時一動,腦袋從冰箱門上方探出來。

    楚澤:“……”

    宿元禹:“……”

    四目相對,都很尷尬。

    宿元禹松了一口氣,把槍隨手放在一邊的桌子上,走過來,問:“晚上沒吃飽?”

    宿元禹此時穿著真絲睡袍,腰間松松地系著條腰帶,從大V領露出的皮膚來看,里面沒穿其他衣服。

    楚澤神色有些尷尬。他手里還捧著那盤芥末蝦球,一時也不知道該放下還是繼續捧著,目光放在宿元禹身上覺得不禮貌,放在芥末蝦球上又覺得丟人。

    楚澤猶豫一下,還是直視著宿元禹:“那個,白天開了一天車有點累,剛才只想睡覺。”

    “怎么不熱一下吃?”宿元禹微微蹙眉,走到他身邊,看了眼他手里的芥末蝦球,目光又移到楚澤臉上。此時楚澤嘴角還粘著些綠色的芥末,和小時候偷吃糖還不承認的時候一模一樣。

    宿元禹沒忍住輕笑一聲,習慣性的一抬手,用拇指將他嘴角的芥末輕輕抹了,另一只手自然地接過那盤菜:“熱一下。”

    楚澤站在原地懵了一瞬。

    宿元禹身高將近一米九,在游戲里也是如此,站在楚澤身前的時候自然地生出一絲壓迫感。宿元禹做了這些年的總裁,殺伐決斷慣了的人,即便此時沒有可以顯示什么,眼神和語氣里的不容置疑也是藏不住的。

    楚澤只覺得先是被攝人的威壓壓的不能動彈,緊接著嘴角又一溫,被人擦去了唇邊的芥末。

    皮膚上還存留著宿元禹拇指的溫度,明明是暖的,卻感覺有點燙。

    “在那站著干什么?”宿元禹回頭問:“米飯應該沒有了,給你下個面條?陽春面快一點,打鹵面更好吃,你要哪個?”

    “不用麻煩。”楚澤尷尬地說:“別把他們都吵醒了。”

    “放心,這里隔音很好。”宿元禹開了電熱爐面板,電熱絲慢慢變紅。楚澤在旁邊看著,莫名地就覺得這顏色怎么這么曖昧。

    宿元禹接了水放在灶上,問:“姓吳的說明天要去基地探探,你去嗎?”

    楚澤奇怪地問:“還有不去的選項嗎?”

    “如果你不想去當然可以不去。”宿元禹淡淡地說:“這么危險的事情本來也不應該所有人都參與。”

    “但這也是我的任務。”楚澤說。

    雖然他對那一千積分并不在意,但既然能贏,為什么要輸。

    “膽子越來越大了。”宿元禹看著鍋里的水冒氣泡,面無表情地說。

    管不了了,真管不了。

    小時候他往危險的地方瞎跑,自己還能二話不說給扛回來,現在長大了,有自己主意了,說什么都不聽了。

    宿元禹一邊想一邊生氣,從旁邊櫥柜里拿出掛面扔進水里,濺起些許水花落到滾燙的灶臺上,發出“撕啦”一聲。

    楚澤還在旁邊站著,手里捧著那盤芥末蝦球,不知道該干什么。

    宿元禹氣不知道該往哪撒,于是趁著光線不好,狠狠瞪了那盤菜一眼,抬頭看向楚澤的時候有又恢復了面無表情:“洗手,去桌邊等著。”

    楚澤:“哦。”

    楚澤聽話地轉身要走,宿元禹:“回來!”

    楚澤:?

    宿元禹依舊維持著面無表情:“菜放這,我給你熱了。”

    楚澤:“哦。”

    楚澤放下菜,轉身走了,宿元禹過頭一刀一刀地切蔥花,一邊切一邊恨恨地想:晚上從儲藏室里找出來的那兩袋芥末味薯片明天不給他了,不,這三天之內都不給他了!

    043 冷面總裁打喪尸

    第二天中午, 在拯救全人類的崇高理念以及一千積分的激勵下,六個人兩輛車,在老管家擔憂的眼神里, 重新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楚澤坐在法拉利副駕上, 嘴里咬著芥末味的薯片,看著后視鏡里莊園的大門緩緩合上,輕輕嘆了口氣。

    宿元禹立馬捕捉到了這個聲音,冷冷地問:“怎么?后悔了?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沒有, ”楚澤說:“只是不知道下一次能吃到熱乎的飯是什么時候了,有點遺憾。”

    楚澤轉過頭看他:“陽春面很好吃,謝謝你。”

    昨天晚上宿元禹擔心第二天開車沒精神, 給楚澤做完了面條就上樓睡覺了, 也沒來得及問他好不好吃。

    宿元禹心說那是自然, 這可是從小練出來的手藝。

    “很有小時候的味道。”楚澤笑了笑, 補充一句。

    “陽春面而已,”宿元禹不自然地說:“味道都差不多。”

    “是么, ”楚澤繼續咬薯片,眼睛彎彎的:“我覺得不太一樣。”

    宿元禹直視前方,不自然地避開了與他的對視。

    車開了半個多小時,重新回到了B-10基地入口。

    兩輛車速度降下來,開進去后仔細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B-10基地有差不多半座二線城市的大小,里面學校、醫院、超市所有的設備應有盡有。只是可惜如今四處晃悠的都是喪尸,陽光之下,有一種詭異的荒誕感。

    車輛路過一所小學,操場上校門口晃悠的都是成群結隊的小學生喪尸, 有的背著碩大的書包,有的戴著色彩鮮艷的小漁夫帽, 然而身上臉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腐爛變質,看見兩輛車路過,都眼神空洞地望了過來。

    楚澤突然想起上個游戲里米妮、小唐和趙小剛來。同樣的年紀,有人活蹦亂跳活力無限,有的已經成了會行走的尸體。

    楚澤心里有點堵得慌,說:“這里的喪尸腐敗程度并不嚴重,說明這里淪陷的時間并不長,說不定……”

    “說不定還有幸存者。”宿元禹聲音平靜的甚至有些冷漠:“以你們帶出來的武器量,護送任務能否完成都是未知數,再去進行搜尋和營救,并不現實。”

    楚澤當然明白他是對的。

    “這是個游戲而已。”宿元禹通過后視鏡看他一眼:“別太在意。”

    楚澤收回目光:“你說得對。”

    前車里。

    “頭兒,咱這也沒張地圖,就這么瞎轉啊?”小劉發愁地說:“這路上也沒個指示牌啥的。”

    他們這次來B-10基地主要有兩個目的:補充彈藥,以及尋找可能的通訊設備,也就是說他們要去找保衛處以及指揮中心。

    吳畏手指無意識地敲著他的游戲機,思考片刻,指著城市里最高的那座電視塔:“去那瞅瞅。”

    “對哦!”萬慢慢說:“電視也是衛星信號,即便找不到指揮中心,電視臺說不定也有衛星通訊設備。”

    “電視塔可以俯瞰全城,可以對這里先有個大概了解。”吳畏說:“當然,能找到通訊設備更好。”

    兩輛車穿過廢棄的基地,直奔電視塔而去。還沒等到轉到門口,夏陽眼睛尖,指著前方驚呼一聲:“你們看!”

    就見電視塔入口大門外,一輛傾倒的裝甲車躺在地面,周圍是數不清的喪尸的尸體,地面全是用過的彈殼。

    “這是和我們一樣的裝甲車!”夏陽眼睛瞪大:“這不就是和我們一起出發的車嗎!”

    吳畏瞇著眼睛看了看那車的車牌,說:“是2號車。”

    “車在這里,那人……”小劉說了一半,臉色煞白,說不下去了。

    可能感覺到同類的尸體太多,電視塔周圍活動的喪尸并不多。吳畏打開車門跳下去,去另一輛裝甲車里卡了看,片刻后回來,說:“人都不在,武器差不多都打光了。”

    “那我們……”夏陽和萬慢慢對視一眼,都感覺一陣恐慌。

    片刻后,六個人聚在裝甲車后艙里。

    “無論如何我們我有必要進去探一下。”吳畏正色道:“現在是白天,喪尸反應速度慢,這對我們來說是好事。但是基地內部喪尸數量大,這次行動無論是進去的還是在外面守著的,一律盡可能避免開槍,避免聲音引起喪尸注意到這邊——身上都帶著刀呢嗎?”

    眾人點頭。

    楚澤疑惑地看了眼宿元禹,他沒從C-20安全區拿武器,他的刀是哪來的?吳畏給他的?

    宿元禹感受到他的目光,默默回去將自己的刀拿了過來——那是一把造型古樸霸氣的蒙古刀,刀柄處鑲嵌著三顆巨大的綠寶石,在車內閃著瑩瑩光芒,充分彰顯了“奢侈”倆字怎么寫。

    “忘了哪年拍賣會拍下來的了,差不多頂兩輛這個車。”宿元禹平靜地說:“很好用,之前碰見你們的時候就是用它把喪尸腦袋劈開的。”

    眾人直勾勾地看著那三顆綠寶石,默默舉起了大拇指。

    “……一會兒你們三個在下面待在車里不要出來,避免讓他們聞到活人的氣味。”吳畏把話題拉回正軌:“安全第一,能找到通訊裝置最好,找不到也不虧,悄悄進悄悄走。”

    眾人:“明白!”

    吳畏目光停在宿元禹那把收藏級的蒙古刀上片刻,扔給他一把沖鋒槍,而后一開車門:“行動!”

    小劉和宿元禹跟著他下車,朝電視塔大門而去。

    “嘖嘖,不愧是冷少,也太帥了!”萬慢慢蹲在車里,透過車窗看向宿元禹的背影:“這身材!這氣質!”

    楚澤沒回后車,和兩個人一起留在裝甲車里,聽到這話也回頭看了一眼。

    宿元禹雖然在游戲里換了容貌,但身形和現實世界里別無二致。為了行動方便,他這次把西服留在了車里,上身穿了件干凈利落的白襯衫,兩臂上各帶著一個黑色的袖箍,下身穿著一條灰色的西褲,腳踩一雙亮面鱷魚皮皮鞋。他本就身材高挑勻稱,被襯衫西褲一襯,更顯得出挑,仿佛米蘭時裝周T臺上的模特,又比那些世界名模多了沉穩和貴氣。

    等到宿元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楚澤這才轉回頭,佯作淡定地說:“還好吧。”

    電視塔里。

    三人進入大廳,迎面就撞見兩個閑逛的喪尸。吳畏和小劉消無聲息地用刀捅進了喪尸的腦子,那喪尸也沒什么太劇烈的掙扎,輕輕松松就被解決了。

    “要是全天下的喪尸都是這種戰斗力就好了,和它們相比我們之前在山里遇見的簡直就是喪尸版金剛。”小劉嘖嘖感慨:“文明真好,我愛文明。”

    “別貧了。”吳畏一把抽出喪尸腦袋里的軍刀,抬頭一看宿元禹已經走到電梯口,正在看樓層介紹。就以他的穿著和氣質,乍一看不像來打喪尸的,倒像是電臺的金主爸爸來視察工作了。

    “金主,不是,冷少,”吳畏走過去,說:“雖然這棟樓現在電力設備還在運行,但是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坐電梯有點危險。”

    宿元禹一指指示牌,面無表情地說:“四十六層,你自己爬?”

    話音剛落,電梯落在一層,電梯門緩緩打開,里面兩只喪尸也不知道在里面困了多久,把電梯撞得叮叮咣咣,還沒轉到電梯門的方向,兩個腦袋已經從身上分了家。

    宿元禹把蒙古刀收回鞘內,站在電梯里,蹙眉看著目瞪口呆的吳畏和小劉,問:“進不進?”

    “進、進。”吳畏一拉小劉,三人都進了電梯,宿元禹刀鞘點了下樓層按鈕,直接奔著最高層而去。

    “冷少,身手這么好,怎么練的?”吳畏問。

    宿元禹:“和你有關系嗎?”

    吳畏:“這個……可以考慮加入護衛隊啊。”

    宿元禹:“不考慮。”

    吳畏摸摸鼻子,雖然說一般富家少爺脾氣都會大點,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吳畏總覺的這位好像對自己有意見。

    小劉有些擔心地問吳畏:“頭兒,你說他們三個在下面可以嗎?”

    “應該可以,有楚醫生在呢。”吳畏說:“楚醫生雖然看著文弱,但是真遇到事很靠譜,出不了什么事。”

    宿元禹微微轉身,冷冷地問:“你和楚醫生很熟?”

    吳畏心說這問題當時在農家樂你不是問過一遍嗎?當時自己回答的什么來著?哦,當時說的是“還不夠熟”。

    任務剛開始的時候他以為車上三個志愿者都是見到喪尸就要尿褲子的菜雞,誰知道楚澤在出現危機的時候不僅臨危不亂,還保護好了解藥,頓時讓他刮目相看。他的確非常期待后續楚澤還能給他什么驚喜,所以說了那句“還不夠熟。”

    他剛想把這個答案再說一遍,對上宿元禹冷的仿佛冰錐的眼神,瞬間一哆嗦,福至心靈地明白了這位對自己的敵意來自哪了。

    “不熟!”吳畏一拍大腿,斬釘截鐵地說:“相當不熟!”

    “頭兒,楚醫生還救過你的命呢,你這么說不太好吧……”小劉神色猶豫。

    “救過命就熟嗎?”吳畏說:“兩碼事!”

    “可是……”

    “不熟就是不熟!”吳畏一個勁地給小劉使眼色,偏偏小劉氣的不看他。

    這時就聽宿元禹冷哼一聲:“狼心狗肺。”

    吳畏:???

    小劉附和:“就是啊頭兒!你怎么能這樣!”

    吳畏:???!!!

    怎么樣,你們到底要我怎么樣?!!!

    ·

    電梯到了頂層,電梯門緩緩打開,小劉第一個氣哼哼地走了出去。

    宿元禹第二個,吳畏最后一個,臨走出去之前還特意回頭看了眼電梯里鏡子里的自己——我長得就那么像冤大頭嗎?

    “頭兒,”小劉腳步一頓,聲音驟然收緊。

    吳畏走出電梯,就見頂層是個餐廳,估計這里被侵入的時候是飯點,一眼望過去,這一層的喪尸足有一百來號。

    吳畏神色一變,一把把住電梯門:“退回來!”

    “退回去也沒用。”宿元禹把背后的沖鋒槍一把拿了下來,面無表情地說:“這個電梯直通頂層,其他樓層按不了。”

    吳畏五官頓時一抽,滿腦子都是大寫加粗的“WTF!”

    “那你剛才不換一個電梯?!”吳畏簡直要脫離憤怒了,“咋就非得上來和喪尸跳貼面舞嗎?!”

    密閉空間氣味更加明顯,此時喪尸們已經注意到了這邊突然冒出來的三個香噴噴的大活人,迅速朝這便聚集過來。

    “別說了!”小劉一刀插進一個喪尸的腦袋,同時一腳當胸踹飛一只喪尸,喪尸飛出又撞倒一排擁過來的,狂吼一聲:“干活啊!”

    “其他電梯需要刷員工卡,這座塔里只有頂層向外界開放。”一片混亂里,宿元禹淡定說完,而后一拉保險栓,向前一步,“突突突突!”一連串槍聲響起,頓時一片腦漿迸飛,眼前喪尸頓時倒下一片!

    在吳畏震驚的眼神里,宿元禹接著說:“聲音向上傳播,這樣的高度塔外的喪尸聽不見多少。”

    槍聲刺激了喪尸,眨眼之間,喪尸們的兇性被激發了出來,一改剛剛吃飽飯遛彎的閑散,張著大嘴朝三個人撲來。小劉那邊也開了火,槍聲在密閉的餐廳里更加震耳,一時間,耳朵里是震的人頭疼的槍聲,空氣中滿是紛飛著的腐爛血肉和殘肢。

    “給我省點子彈啊!”吳畏說著,一彎腰躲過一只喪尸的飛撲,鬼魅一般的身法一轉身,雙手一絞,“咔嚓”一聲將那喪尸的腦袋擰了下來,認命地說:“行吧,就知道躲不過這么一遭……”

    宿元禹難得好脾氣一次,看見吳畏那心疼的眼神,把手里的HK-UMP沖鋒槍背到身后,鑲嵌著綠寶石的蒙古刀再次出鞘,一刀揮出,頓時砍下兩個將喪尸的脖子!

    吳畏嘴上吐槽沒停,手上動作更快,鋒利的軍刀在喪尸們的血盆大口間穿梭,穩準狠地插進喪尸的腦袋再猛地拔出,這個喪尸還沒有倒下,尖刀已經進了另一個喪尸的腦袋。

    十多分鐘后。

    最后一只喪尸被小劉砍斷脖子,緩緩倒了下去,三個人緊繃的肌肉終于放松下來。吳畏和小劉去窗邊俯瞰B-10安全區,宿元禹在喪尸中間穿梭,挨個看過去。

    “誒!頭兒!頭兒!”小劉激動地大叫:“那邊居然真的有直升機!”

    吳畏走過去,就見離他們幾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大型醫院,最高的建筑頂層有一片停機坪,上面停著一架直升機。

    “這趟沒白來啊。”吳畏欣慰地點頭,剛消耗的那么多子彈都覺得值了。

    “什么聲音?”小劉突然皺眉。

    巨大的震動聲響起,由遠及近,似乎是大批的人同時走動,而后突然消失了。

    下一刻,就聽“砰!”一聲,關閉的消防門發出巨大的撞擊聲!

    吳畏瞳孔一縮:“不好!剛才的動靜把樓里的喪尸引來了!”

    “砰!”碰撞聲再次響起,消防門已經被撞得凸出了一塊。

    宿元禹直起上身,舉著從一個喪尸身上取下的卡片:“員工卡,拿到了。”

    “干得漂亮!”吳畏二話不說,直接沖向電梯:“走!”

    “砰!”巨大的撞擊聲最后一次響起,被刺激的喪尸終于撞破了消防門,潮水一般涌了進來!

    與此同時,電梯門緩緩關閉,向底層而去。

    “呼……”小劉撫著小心臟,長出一口氣:“再晚點就得交代在這了……謝了冷少!”

    宿元禹“嗯”了一聲,小劉自動把它翻譯成了“不客氣”。

    “冷少,你看什么呢?”吳畏問。

    宿元禹仔細打量著那張卡片,說:“名字和職位都被腐蝕掉了,磁條看起來還沒什么問題。”

    “也就是說不知道權限能到什么程度。”吳畏微微蹙眉:“先試試,萬一運氣好呢。”

    三個人下到底層后換了員工電梯,按照指示牌上的信息到了三十二層,總通訊處。

    電梯門“叮”一聲打開,三人走出電梯,迎面就是一扇金屬大門,門兩邊也是金屬外墻,向兩邊延伸,承圓弧狀,整個金屬外殼和建筑外墻就像兩個同心圓。大門旁邊安著一個讀卡器,上方紅色的油漆寫著“通訊重地,閑人免進”。

    “好像是很重要的地方啊,”小劉打量著這個地方,說:“看著像銀行的保險庫似的。”

    “當然重要。”吳畏說:“一旦淪陷,重要人員就要躲藏到通訊處與外界取得聯系、等待救援,可以說這里是最后一個堡壘。”

    “頭兒,你是說,這里可能還有活人?”小劉驚訝:“可是整棟樓里都是喪尸……”

    “不知道。”吳畏轉頭看向宿元禹:“冷少。”

    宿元禹對這個通訊處沒什么興趣,抬手把剛剛從喪尸身上拿到的員工卡扔給吳畏,轉身走到落地窗邊,朝下看去。

    從這么高的地方看下去,裝甲車和那輛法拉利就像兩個小小的火柴盒。守在下面的三個人都留在車里沒出來,周圍也沒有向這邊而來的喪尸,宿元禹放了心,轉回頭來。

    與此同時,吳畏正將員工卡劃過讀卡器,下一刻,金屬大門上的紅燈瘋狂閃爍,整座電視塔驟然響起急促刺耳的警報聲!

    尖銳的聲音穿過空氣,在整座城市中響起,刺進每一個喪尸的耳朵里。原本呆滯游蕩在街上的喪尸們仿佛瞬間驚醒,整齊劃一地轉向了中心的電視塔。

    “糟了!”吳畏瞳孔驟然一縮,一拉小劉,朝窗邊的宿元禹大喊一聲:“快走!”

    宿元禹猛然回頭,通過巨大的落地窗看出去,就見全城游蕩的喪尸們都被這尖銳刺耳的聲音所刺激,浩浩蕩蕩朝著電視塔而來!

    塔下。

    “學長怎么辦!”夏陽嚇得臉都白了:“怎么搞的,怎么整座塔都開始響警報了!”

    “有喪尸過來了!”萬慢慢尖叫一聲:“你們看那邊!”

    就見遠處,一眼望不到頭的喪尸們浩浩蕩蕩地朝著這邊而來,仿佛大軍壓境。

    楚澤咬緊牙,現在每一秒鐘都至關重要,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刻將油門踩到底,在喪尸到達之前從喪尸最少的方向突圍出去——可偏偏宿元禹他們還沒下來!

    “你們倆,帶著解藥先出去!”楚澤將裝著解藥的黑箱子一把塞進夏陽懷里,急道:“西北方向的喪尸還沒趕到,法拉利速度快,跑的出去!”

    “可是……”

    “我留在這,掩護你們出去,同時等那三個人下來。”楚澤快速說:“現在喪尸都往這邊來,只要沖出去就安全,出去之后在安全區入口等我們,如果等不到就自己去找安全區!”

    “可是學長你就一個人!”夏陽急了:“你對付不了……”

    “還有那三個人呢,”楚澤手上不停,抄起兩把沖鋒槍塞到萬慢慢懷里:“解決得了。”

    “我、我……”萬慢慢抱著槍都要哭了:“可我還沒開過槍!”

    楚澤毫不猶豫一把拉開車頂天窗,猛地把萬慢慢拽起來,握著她的手“突突突突!”一陣掃射,跑的最近的喪尸們頓時倒下一片,楚澤沉聲道:“現在你會了。”

    萬慢慢嚇得眼淚都彪了出來,然而楚澤并沒時間憐香惜玉,一把打開車后倉門,將萬慢慢推下去,吼道:“快!”

    夏陽還是不肯走,楚澤沒客氣,一腳把他踹了下去:“別忘了你的一千積分,快點!”

    兩個菜雞直到下了車都是懵的,好在夏陽及時反應過來,一拉萬慢慢手腕,強撐著發軟的雙腿,跑到后車,以最快地速度打火踩油門,發動機轟鳴驟然響起,夏陽猛打方向盤一個轉彎,法拉利繞過裝甲車,朝著西北方疾馳而去!

    “可是楚醫生……”萬慢慢聲音都在打顫:“這么多喪尸,他一個人……”

    “積不積分的不重要,但是我相信學長。”夏陽滿頭是汗,緊張地胳膊肌肉都在抖,眼神卻堅定:“他說可以就一定可以,他從來沒有食言過。”

    萬慢慢看著夏陽堅定的眼神,沉默片刻,一抬手把臉上的眼淚擦了,說:“那我也信他。”

    楚澤看著法拉利在喪尸大潮到來之前消失在視線里,松了口氣,而后一彎腰,胃里一陣痙攣,差點嘔了出來。

    吳畏說的對,普通人第一次開槍沒那么容易,更何況這一次直接爆了一排喪尸的腦漿,對于萬慢慢來說這一步很艱難,對于楚澤來說又何嘗不是?

    楚澤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將胃里上涌的東西強行壓了回去,從裝甲車的后倉里拎出勃朗寧M2重機槍。他這個人越是緊張的時候反而越冷靜,此時大腦里其他的東西都消失了,滿腦子只有幾天前受訓時教官對于槍械使用的講解。

    楚澤以最快的速度架好支架、子彈上膛,而后根本沒給自己時間多想,手部肌肉收縮,子彈已經傾瀉而出,帶著火花奔著涌來的喪尸們噴射而去。喪尸們越聚越多,打飛一層還有下一層,不僅沒有后退,反而越來越靠近!

    尖銳刺耳的警報聲和震耳欲聾的機·槍聲混在一起,仿佛給楚澤的耳膜穿了無數個孔,眼前是紛飛的血漿殘肢和逐漸逼近的喪尸,耳朵里是一片轟鳴,楚澤大腦只剩一個念頭——他們怎么還沒出來,怎么還沒出來!

    M2固然厲害,但僅僅靠一把機槍又怎么可能攔得住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滿城喪尸?終于,最近的一批喪尸已經到了車前,而偏偏這時候,楚澤的子彈打光了!

    楚澤臉色驟然一變,他猛地抬頭,深棕色的瞳孔里倒影出一個飛撲而來的喪尸。一瞬間,時間仿佛被設置了0.5倍速,楚澤清晰地看到那喪尸腐爛的半邊臉上露出的白骨以及黑色的尖牙,喪尸腐爛的手仿佛青紫色的爪子,當空抓來,離他的太陽穴只剩幾厘米!

    躲閃已經來不及,那一瞬間,楚澤仿佛看見死神的鐮刀正向自己劈來,然而下一瞬,綠色的光芒一閃,一把奢侈豪華的蒙古刀打著旋從他臉頰邊飛過,正中那喪尸的腦袋,頓時帶著那喪尸飛了出去!

    楚澤猛地回頭,就見宿元禹臉色陰沉,一把將背后的沖鋒槍拉到胸前,沒人說話,楚澤毫不猶豫地向下矮身回到裝甲車內,同一個瞬間,宿元禹的沖鋒槍火花四射,子彈劃破空氣噴射而出!

    “我草草草草草!”小劉仿佛鯉魚一樣一躍而起從打開的車窗一頭扎進車里,調整好身形坐在駕駛位上,狂吼一聲:“走走走!”

    吳畏朝著車頭方向一陣狂掃,清出一條不甚清晰的路,而后一推宿元禹,兩人從楚澤打開的車門飛身上車,門還沒關上,小劉一腳油門已經踩了下去,發動機轟鳴聲響起,裝甲車壓過喪尸的尸首,朝前方猛沖!

    喪尸本就沒有理智,更何況又被警報聲刺激,活人的氣味仿佛鉤子,勾著喪尸們仿佛巴普洛夫的狗,不管不顧地朝著裝機車撲來。無數的爪子和頭擠滿裝甲車的車窗。

    “不行!看不見路了!”

    車前窗上擠滿喪尸,連光線都被阻擋了個干凈,馬力巨大的裝甲車再次無法前進,在無數喪尸的瘋狂捶打下,防彈玻璃都隱隱出現裂痕。

    “不行,這樣下去不行!”吳畏重新裝好子彈,將槍口對準天窗,和楚澤和宿元禹說:“一會我喊三二一,楚醫生打開天窗,我和冷少先把車頂的解決,然后開路!”

    楚澤和宿元禹點頭,吳畏定了定神,“三、二、一!”

    話音剛落,楚澤一把拉開天窗,三四個喪尸的腦袋眨眼就擠了進來,槍聲咆哮,幾個腦袋在進入車廂前就飛了出去!

    吳畏和宿元禹同時起身從天窗探出半個身子,猛烈的火力攻勢下,裝甲車前方道路終于清晰,小劉毫不猶豫地一踩油門,裝甲車呼嘯著沖了出去!

    十分鐘后,裝甲車終于突出重圍,開進沒什么喪尸的主干道。

    車里的人劫后余生,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楚澤緊繃的神經一松,整個身體都垮了下來,身體向車壁倒去。

    旁邊的宿元禹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讓楚澤靠在自己懷里。楚澤沒看過喪尸電影,也從來不打CS這類的游戲,可以想見剛剛的場景對他來說是怎樣的挑戰。

    “這次多虧了楚醫生了,”吳畏說:“沒想到我們居然都活下來了。”

    “是啊,”小劉開著車,心有余悸地說:“我在救援隊也待的夠久了,剛才那種情況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撐得下來,楚醫生確實是牛批!”

    楚澤沒說話,不是他不想說,只是身體的反應讓他一時間根本說不出來話。他靜靜地靠在宿元禹身上,劇烈的心跳后知后覺地沖擊著他身上的血管,將他的耳膜震得嗡嗡直響,他閉著眼睛,甚至擔心自己的冠狀動脈能不能承受地住這么強力的血壓沖擊,在他胸腔里直接爆掉。

    宿元禹摟著他的手緊了緊,輕聲說:“沒事了,沒事了。”

    “他們在前面!”小劉驚喜地叫了一聲,車速降下來,緩緩地停了下來。

    閃著眩光的法拉利停在前方,夏陽和萬慢慢下車,朝著他們沖了過來。

    “你們沒事!”夏陽激動地嘴都在抽抽:“我就知道!學長說可以就一定可以!”

    萬慢慢把每個人都看了一遍,發現都全須全尾好好地在車里,激動地眼淚又飚出來了:“太好了太好了,可嚇死我了!”

    “不是讓你們去入口等著嗎?”楚澤臉色依舊有些白,好歹能說出來話了,他坐起身,問:“怎么在這了?”

    “電視塔聲音太大,喪尸都跑過去了,我們開到這的時候這里挺安全的,所以就在這等著。”夏陽說:“你們開出來也能早點見到你們。”

    楚澤點點頭,沒再說話。

    宿元禹看著他的臉色依舊發白,抬手又摟了他一下,讓他靠在自己身上,皺眉說:“再歇一會。”

    “頭兒,現在怎么辦?”小劉問。

    “子彈差不多都打光了。”吳畏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趁著現在喪尸都在電視塔那邊,我們抓緊時間去醫院,如果直升機能飛,我們可以直接去中心大區基地。”

    聽到直升機,夏陽和萬慢慢眼睛頓時一亮。夏陽看向宿元禹:“冷少,那你的法拉利……”

    “你先開吧。”宿元禹摟著楚澤,淡淡地說:“我歇一會。”

    此時他的白襯衫上花花綠綠,黑紅色的血、腐爛的汁液、灰白的腦漿,亂七八糟混雜一團,足以見得這人剛剛經歷了怎樣的惡戰。

    夏陽點點頭,不再說什么,一拉萬慢慢,往法拉利走去。

    開往醫院的路途很順利,兩輛車直接開到醫院樓下,所有人一起帶著僅存的武器彈藥和解藥一起上了樓。

    醫院里面的喪尸還沒跑干凈,遇到的幾個都被吳畏和和小劉輕松解決了,一行人直接坐電梯上了頂層,到了停機坪。

    小劉不僅開車好,直升機也學過,先上去檢查了一下,確保有燃料,操作系統也沒設么問題,跳下來,面帶喜色地說:“是架AS332超級美洲獅,六個人完全沒問題,燃料也夠,能用!”

    “呦吼!”萬慢慢先叫了出來:“太棒了!”

    其他人也都長長出了口氣,一路的艱難終于迎來了轉機。

    四個人陸續上了直升機,楚澤和宿元禹在最后。宿元禹看著楚澤最后一個上去,在楚澤會身要拉他的時候,笑了笑,說:“你們去吧,我就不上去了。”

    楚澤頓時眉頭一皺,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了上來。

    “怎么了怎么了?”吳畏探頭出來,“怎么回事?”

    宿元禹沉默片刻,解開襯衫袖口的紐扣,將袖子向上拉了拉。

    結實有力的肌肉之上,赫然是道喪尸的咬痕,周邊肌肉已經開始潰爛,露出不屬于人類的青黑色痕跡來。

    “我被喪尸咬到了。”宿元禹神色平靜,淡淡地說。

    044 冷面總裁打喪尸

    一時間, 死一樣的沉寂。

    原本終于高揚起來的士氣再一次被錘到谷底,喜悅從所有人的人臉上驟然消失。

    片刻后,楚澤一起身, 從直升機上跳了下來, 他和宿元禹一樣,臉上沒什么明顯的情緒,轉回頭和飛機上的人說:“我也不走了,你們去吧, 把解藥好好地帶到中心大區基地。”

    宿元禹一皺眉:“別胡鬧。”

    “就是!武器也沒有,食物也吃光了,現在留下來肯定會死!”夏陽扒在直升機門邊, 急道:“學長!直升機地方夠大, 咱們可以讓冷少單獨坐著, 大不了用繩子綁起來, 說不定到了中心大區基地有辦法治好呢?”

    “對對對,不就是個病毒嗎!”萬慢慢也幫腔, 滿眼期待地說:“咱們已經有解藥了!只要到了中心大區,再復制出新的解藥,冷少就有救了啊!”

    吳畏皺著眉看著宿元禹,沒說好,卻也沒拒絕。

    “頭兒,”小劉猶豫地看著吳畏:“聽你的,我都可以。”

    小劉和吳畏經歷過的喪尸數量和其余四人根本不是一個量級,救援隊出任務被喪尸咬到后變異的隊友不少,他們的變異過程各有不同, 但結果都是一樣的——沒有人能夠幸存。

    把宿元禹捆好手腳帶上直升機固然可以,但如果他在航程中產生變異, 而其余的人又沒有辦法制住他,那么結果只有一個——全員變異,直升機墜毀,解藥無法送達,任務失敗。

    如果運氣再差一些,直升機掉進了中心大區基地,那么喪尸病毒就會由他們帶進基地,將最后的希望籠罩在危機里。

    解藥關系著全人類的存亡,重要性不言而喻。護送解藥的一共三隊,一隊已經折在了B-10,另一隊不知所蹤。此時如果他們能通過直升機將解藥送達,無疑是最優的方案。

    吳畏想救宿元禹,但這么大的風險,他承擔不起。

    吳畏看著宿元禹,看著這個二十分鐘前和并肩戰斗的伙伴,他明明已經拿定了主意,可話到了嘴邊,偏偏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頭兒……”

    “吳隊!”

    “吳隊!”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他,吳畏一咬牙,朝著宿元禹大吼一聲:“上來!不管用什么方法,你給我撐住了!”

    夏陽和萬慢慢瞬間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拉楚澤和宿元禹。

    宿元禹卻往后退了一步,輕笑一聲,向著吳畏說:“你在教我做事?”

    吳畏瞬間皺眉。

    “如果我撐不住呢?”宿元禹云淡風輕地說:“解藥能不能送到我根本就不在乎,全人類的生死和我有個毛線關系。但是如果飛機從天上掉下來,所有人連個全尸都沒有,你們幾個我無所謂,但是楚醫生,”宿元禹看向楚澤,說:“他不能這樣。”

    楚澤迎上他的目光,宿元禹比楚澤高了一些,兩人離的近,宿元禹看他時便微微低頭,樓頂的風將宿元禹的頭發吹得有些凌亂,但眼神卻平靜如古井無波,他就那么靜靜地看著楚澤,似乎覺得楚澤的神色太過不悅,為了讓他高興似的,淺淺笑了笑。

    楚澤直視著他的眼睛:“如果我也不走呢?”

    “別鬧。”宿元禹語氣輕松地說:“我們才認識幾天?任務我肯定不能完成了,你別拿實打實的一千積分開玩笑。”

    “我們才認識幾天,我為什么要聽你的?”楚澤面無表情地說完,轉頭看向夏陽:“夏陽!”

    夏陽:“在!”

    “你的槍給我。”

    夏陽面色遲疑:“學長,你真的要留下嗎?”

    楚澤不說話。

    夏陽一咬牙,把自己的沖鋒槍扔了下來,又著急地說:“但是沒幾發子彈了……”

    “夠了。”楚澤說:“到了基地有吳隊和小劉保護你倆,槍先借我用用。”

    “可是……”

    楚澤上前一步,一把將直升機的艙門關上,和駕駛位的小劉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可以起飛了。

    小劉看起來都要哭了,轉頭看向旁邊的吳畏。吳畏沉默著看著直升機外的楚澤。

    這個人和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沒有任何區別,文質彬彬的長相,溫文爾雅的氣質,鼻梁上戴著衣服銀邊眼鏡,看著就像在末世活不過兩個小時的知識分子。但他從從容容地站在那里、平靜地看過來時,他身上就是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讓人不敢小覷。

    吳畏這輩子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看人非常準。和楚澤相處幾天下來,他清楚的知道,這個人做好的決定,沒有人能更改的了,哪怕這個決定會讓他失去生命。

    吳畏轉過頭,面無表情地說:“走吧。”

    “吳隊!”萬慢慢叫了一聲,可看見飛機外楚澤的眼神,后面的話又說不下去了。

    直升機旋翼槳葉轉動起來,越來越快,產生的勁風將機外的兩人吹得幾乎無法直立。楚澤和宿元禹兩人向后退了幾步,看著直升機緩緩上升,朝著遠方而去。

    “你會后悔的,”宿元禹微微蹙眉:“我想不明白你這么做的理由。”

    兩個人不過是在游戲里遇見的兩個玩家,認識也不過幾天,更何況自己還頂著個“冷冥閻”這么中二到離譜的名字,楚澤竟然能為了自己連命都不要了?

    不會吧?楚澤他真喜歡這一款的?再喜歡也不至于這樣吧?

    宿元禹腦袋非常疼,就算是現在已經弄明白了楚澤喜歡的類型,腦袋依舊很疼。

    “一個游戲而已,別這么大驚小怪。”楚澤問:“開始難受了?”

    宿元禹眉頭并沒有松下來,他的腦袋越來越疼,還是堅持著問:“雖然只是一個游戲,但能贏為什么要輸?”

    楚澤看著他,儼然一副問不到答案就要賴在這的架勢,嘆了口氣,說:“見不得你難受的時候身邊連個人都沒有。”

    宿元禹心里一顫——他果然是喜歡這一款的!

    宿元禹嘆了口氣,渾身上下沒有一個細胞是開心的,干脆悶頭朝通往樓里的大門走去。

    “去哪?”楚澤問。

    “努力在我完全變異前給你找個安全區。”宿元禹重重地嘆口氣,小聲自言自語:“長大了還是讓人操心。”

    道理楚澤是懂的,但他不懂宿元禹著突如其來的不高興是怎么回事。

    “長大了比小時候還難懂。”楚澤走在他身后,悄悄地撇了撇嘴,心想,小時候的心思明明很好猜的。

    還沒走到大門前,宿元禹只感覺“嗡!”一聲,腦袋仿佛被人猛地輪了一棒子,頓時膝蓋一軟,一條腿的膝蓋砸向地面,跪了下去。

    楚澤心里一驚,上前一步一把拉起他的袖子,腐敗的地方擴散了幾倍,已經蔓延到了肘關節往上。

    “走!下樓!”楚澤眉頭擰成麻花,一薅宿元禹,沒拽動。

    宿元禹兩腿發軟,頭暈眼花,他閉上眼睛狠狠咬了下舌尖,尖銳地疼痛沿著神經傳到腦袋,讓他腦子短暫地重歸清明。宿元禹一把推開楚澤,撐著一口氣說:“變異比我想的來的快,之前的計劃作廢!小澤你聽著,我現在進去把門鎖上,變異之后腦子不好使不會開鎖,其他喪尸一時半會應該不會上來,吳畏他們到了基地之后大概率會回來找你,你就在這等著,你……”

    腦子越來越暈,好像有一團霧努力地擠到腦子每個細胞里,他甚至都沒有意識到對楚澤的稱呼從“楚醫生”變成了“小澤”。

    宿元禹只感覺眼前的世界越來越模糊,耳朵好像被塞進了一團一團的棉花。他好像隱約聽見楚澤在叫他,但那聲音忽遠忽近,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那聲音重復了幾次,突然停了。下一刻,臉頰上驟然一痛!

    巨大的疼痛讓他的腦子再次清醒,視線剛一清晰,就見楚澤的手剛剛離開自己的臉頰,眼睛里燃燒著憤怒的火光。

    宿元禹捂著自己的臉,驚呆了。

    他從來沒見過這個樣子的楚澤,他的小澤弟弟,小的時候乖巧可愛,長大后溫文爾雅,他甚至從來沒在楚澤的臉上見過什么激烈的情緒。然而此時的楚澤渾身微微發顫,聲音比平時大了幾倍,似乎封存在身體的力量都在這一刻爆發出出來,他吼道:“你給我記著!我才是醫生,我不讓你死,你死不了!”

    下一刻,楚澤猛地一把將他從地上薅起來,穿過頂層的鐵門,向樓下走去。

    連醫院都沒出去的喪尸本來也沒多聰明,在走廊里慢慢悠悠地閑逛。偶爾有幾個不開眼的朝他們過去,到了近前,都被楚澤掄著槍給掄飛了出去。

    宿元禹目瞪口呆,不是,他小澤弟弟原來這么兇的嗎?!

    宿元禹將近一米九的大個,愣是被楚澤像拎小雞似的一路拎到配藥室,一聲不敢吭。

    到了配藥室,楚澤“砰”一聲關門落鎖,把宿元禹往墻角一丟,自顧走到藥柜前,打量兩眼后將目光放在標著嗎啡的柜子上。

    醫院里這類藥品向來有著嚴格的管控,柜子上永遠有鎖,而鑰匙只有負責醫生手里有。楚澤沉著面色,二話不說拎起槍,槍托對著那鎖就猛砸了下去,幾下之后,柜門愣是讓他給砸開了。

    宿元禹已經看傻了,估計過于震驚的情緒導致連細胞都忘了變異,哆嗦著看著楚澤從柜子里拿出麻藥、針管、消過毒的刀和紗布,往他身邊的桌子上一放,冷著臉說:“你不是厲害嗎?你不是敢一個人去死嗎?那我就不客氣了。”

    宿元禹下意識的往后縮了縮。楚澤根本沒管他,將麻藥比例配好,一針扎在宿元禹三角肌上,宿元禹就感覺胳膊一酸,麻藥的勁還沒完全上來,楚澤的手術刀已經切在了皮肉上。

    “啊!!!”

    一聲痛苦的叫聲響起,驚起窗外樹上一群飛鳥。走廊里那幾個穿著病號服的喪尸轉頭看過來,又非常識時務地轉開頭,繼續晃蕩起來。

    醫生的配藥室?不敢進不敢進,變成喪尸了也不敢進。

    屋里,楚澤面無表情地挖著腐肉,宿元禹余光小心翼翼地看過去,就見楚澤的鏡片反著光,他五官精致,神情專注又冷漠,仿佛是恐怖片里斯文敗類型的變態醫生。

    他生氣的時候也好好看啊……宿元禹出神的想,就是有點兇。

    嗯,以前都沒見過他這么兇的樣子。

    兇起來也好好看啊。

    腦袋“嗡!”的一聲又響起,但比剛剛樓頂那下好很多。宿元禹一把捂住腦袋,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在發燒,渾身慢慢燙起來。

    “發燒是因為你的免疫系統終于和病毒以及炎癥開戰了。”楚澤一邊處理傷口,冷冷地說:“只要沒到把神經燒壞的程度,我不會給你用退燒藥,你現在要做的,就是默默給你身體里的奮力作戰的白細胞、拼命運送氧氣補給的紅細胞以及不顧一切止血的血小板加油打氣,除了我,還有無數個生命體在為了讓你活下去而拼著命,你心里想的每一句話它們都聽得見,別辜負它們。”

    宿元禹頭靠向墻壁,想,對,確實不能辜負小澤弟弟。

    一個游戲而已,他本來覺得活不活死不死的也沒那么重要,不過就是一千積分,大不了在游戲世界里多待一會,總是能贏回來的。

    但是他看著楚澤那個一本正經的神色,想著楚澤剛剛天臺上吼他的幾句話,突然就覺得不行。

    如果他這局真掛了,小澤弟弟一定會很不高興吧?

    楚澤并不知道宿元禹豐富的心理活動,他一絲不茍地在傷口處放好加壓的紗布,再用彈性繃帶綁好,一切都處理完,神色卻并不好看。

    “還是晚了。”楚澤皺著眉頭:“雖然感染的血肉已經處理干凈,但病毒已經擴散到了骨膜。骨膜上的新陳代謝雖然慢,但是如果不停止這個趨勢,問題還是沒有解決。”

    “沒事,你不用……”

    然而楚澤根本沒聽他說話,繼續自言自語:“如果在擴散到整個肱骨之前沒有拿到解藥,就只能卸掉一只胳膊。這個手術太大,只能在醫院做。樓下肯定有空的手術室,現在做顯然會比較保險。”

    宿元禹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研究著怎么卸自己的胳膊,面不改色語氣自然地仿佛在研究晚上燉牛骨湯這個骨頭該怎么切,嚇得連呼吸都忘了。

    “如果拼一把,在擴散之前找到解藥,那么這條胳膊大概率能保住。但如果沒能成功找到解藥,為了保命,到時候肩鎖關節涉及到的三塊骨頭都要卸掉,更何況在路上做這個手術,傷口感染致死的風險比喪尸病毒擴散變異的風險還要高。”

    楚澤盯著宿元禹那只胳膊陷入沉思——卸,還是不卸,這是個問題。

    宿元禹看著他,渾身控制不住地有點哆嗦。

    誰能告訴他,為什么他那么乖乖巧巧的小澤弟弟,怎么突然比外面的喪尸還要可怕??

    宿元禹的體溫越來越高,大腦仿佛一鍋即將沸騰的粥,一陣眩暈襲來,還是沒忍住暈了過去。

    楚澤手背放在他額頭上探了一下,燙手的厲害。楚澤從藥柜里翻出退燒藥,給宿元禹打了,把他放平在地上后,起身出門,去了對面醫生辦公室。

    楚澤翻了片刻,除了一個行軍床和一些零食,居然還翻到兩罐旺仔牛奶。楚澤微微挑眉,自言自語地說:“實習生買的?上夜班的醫生不要命了?”

    這些零食顯然沒能讓楚澤滿意,楚澤拎著槍,直接去了最近的兩個病房。病房里的喪尸都不知道晃蕩到哪去了,楚澤翻了翻柜子,找到個沒開蓋的水果罐頭,又從柜子里取了床干凈的被子,這才心滿意足的回了配藥室。

    此時宿元禹已經燒糊涂了,嘴里無意識地嘟囔著什么。楚澤把行軍床支好,鋪上被子,把宿元禹挪了上去,這才發現沒帶枕頭過來。他索性直接坐在床上,讓宿元禹枕在自己的腿上。

    楚澤把罐頭開了,找個了帶包裝的一次性塑料勺子,舀著糖水給宿元禹喂了進去。

    “小澤……小澤……”

    宿元禹迷迷糊糊地叫著,楚澤看著他那個難受的樣子,之前胸腔里憋得那口氣突然就泄了。

    他嘆口氣,輕輕說:“你這到底是在干嘛?之前cosplay玩玩也就算了,這次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何必呢?”

    “小澤……你不要喜歡霸總……”宿元禹昏迷中也皺著眉頭:“別的都好,只要不是霸總,只要不是這個……”

    楚澤面露疑惑,霸總?宿元禹這次cos的不就是霸總嗎?不,他現實里不也是個霸總嗎?

    為什么不要讓自己喜歡?

    宿元禹……不想讓自己喜歡他?

    楚澤想到進入游戲前宿元禹的若即若離,瞬間心有點發沉。他又給宿元禹喂了勺糖水,等到第二勺的時候,又恨恨地倒回了罐子里,低聲說:“渣男!”

    宿元禹嘴里還在“小澤小澤”地叫著,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像是睡著了。

    楚澤把水果罐頭放在一邊,望著窗外陷入沉思。

    以宿元禹現在的狀態,顯然留在醫院是最好的。這里有足夠的醫療器材,各個病房翻一翻,也能找到一定量的食物。

    夏陽他們直升機飛到中心大區基地最多幾個小時的時間,按照游戲任務來說,只要解藥到了基地,他們這只小隊的里的玩家應該就會結束游戲,夏陽和萬慢慢完成任務,而自己和宿元禹任務失敗。

    那么也就是說,只要能熬過這幾個小時,后續的事情并不需要考慮。

    楚澤想到這心里松快了一些,開了袋從醫生辦公室翻出來的薯片,補充了些體力,自己也靠在墻上假寐,靜靜地等著這幾個小時過去。

    然而十幾個小時過去,他們依然留在游戲里。

    已經一夜過去,窗外的天色重新亮起來。楚澤望著黎明一點一點亮起來的天光,心里有點發沉。

    為什么呢?喪尸再厲害也不至于把天上的直升機打下來,吳畏手里有地圖,小劉也確定燃料充足,理論上直升機只要上了天就一定能到達中心大區基地,整個過程似乎沒有什么危險因素。

    難道……中心大區基地也淪陷了?

    楚澤搖搖頭。不可能,游戲任務明確說明要把解藥送到中心大區基地,那么即便是真的淪陷了,只要他們把解藥送過去,游戲任務一樣是完成了的。

    難道……

    楚澤不敢再想下去,轉頭看向床上昏迷的宿元禹。

    這期間宿元禹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迷迷糊糊,神志始終不清晰。楚澤又給他打了兩次藥,宿元禹也只是睡得更安穩了些。如果再這么下去,自己怕是真得卸掉宿元禹一只胳膊。

    這樣不行。

    楚澤在配藥室里踱步,一邊走一邊思考。忽然間,他聽到窗外傳來汽車行駛的聲音。

    他走到窗邊,探頭望出去,就見醫院樓下有一輛造型奇特的車正緩緩地圍著醫院大樓繞圈。看車型這應該是一輛吉普,車身上掛滿了暗綠色的枯草,乍一看像是給車蓋上了層被子。而神奇的是,醫院大樓外晃悠的喪尸們發現這輛車后,不僅不湊過去,反而害怕似的遠遠跑開了。

    楚澤心里一動——這車開的很穩,駕駛位的一定是活人,而不是喪尸。

    B-10安全區果然有幸存者。

    楚澤在那車再次繞回來的時候,從配藥室里拿了個空的玻璃瓶,順著窗戶扔出去,剛好落在那造型怪異的吉普車前兩米遠的位置,一聲清脆的響聲,碎了。

    果不其然,那吉普車緩緩停了下來,一個男人從駕駛位里出來,抬頭向上看,正對上楚澤,瞬間激動起來,朝楚澤揮起手來。

    三分鐘后,男人到了楚澤他們所在的配藥室。

    這人看著四十來歲,長相憨厚,衣服上也掛著那種綠色的枯草,手上連個武器也沒拿,一路就平平安安地上來了。他看見楚澤本來挺高興,看見行軍床上躺著的宿元禹后眉頭微微一蹙,連招呼都沒打,先問:“這位朋友已經感染了?”

    楚澤點頭,那人又問:“你們這里還有其他幸存者嗎?”

    “沒有,只有我們兩個。”

    那人簡單直接地說:“跟我走吧,你的這位朋友也一起。”

    末世里,感染了的人就是被判了死刑,人人避之不及,楚澤沒想到這人居然這么痛快,好像一點都不怕宿元禹變異感染其他人一樣。

    “你不怕他?”楚澤疑惑地問。

    “不怕。”男人憨厚地笑笑,說:“一會兒到了基地你就知道了。”

    那人看楚澤還是沒動,轉頭看了看宿元禹,后知后覺地說:“也對,看你這么文質彬彬的樣子,背他也費勁,我來吧,不過我背他,你這位朋友可要受點罪了……”

    045 冷面總裁打喪尸

    這人轉身走到宿元禹床前, 剛剛靠近,昏迷中的宿元禹就皺起了眉,顯然很不舒服, 等到楚澤把他扶起來靠在那人背上時, 宿元禹胸腔劇烈起伏,眼看難受極了。

    “還是我來吧。”楚澤看不過去,連背帶扶把宿元禹拉起來。那人也沒勉強,推開門率先走了出去。

    楚澤扶著宿元禹出去, 一路順利地到了樓下那人的車里。一路上楚澤驚訝的發現,走廊上原本晃蕩的喪尸都沒了影子,樓下大廳里少數探出頭的喪尸在發現男人后都自動轉頭躲開了。

    “不用好奇, ”男人發動吉普車。他似乎有些不善言辭, 想了半天, 還是那句話:“一會兒到了安全區就都清楚了。”

    一個小時后。

    吉普車開到一座小型基地, 圍墻上都掛著和車上一樣的枯草。吉普車穿過大門開進去,停在一棟六層樓前, 樓前站著個慈眉善目的老人,似乎正在等他們。

    男人回頭和楚澤說:“楚醫生,吳老在等你,你先下車,我把你這位朋友送到醫院去。”

    楚澤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姓楚?”

    男人憨厚地笑笑,沒說話。

    “他……”楚澤看向還在昏迷的宿元禹。

    “你放心,他不會有事的。”男人說:“你和吳老說完話就能去看他,放心,真沒事。”

    楚澤遲疑地點點頭, 下了車。

    那位被稱為吳老的老人見楚澤下車,笑著同他伸出手:“楚醫生, 之前我聽聞你的事情,就感慨楚醫生年紀輕輕膽色過人,現在一見果然不一般啊。”

    這位老人看著年紀不輕,但是鶴發童顏,精神矍鑠,楚澤很久沒見過精神這么好的老人家了。

    楚澤和老人握了握手,客氣地問:“您是?”

    “我姓吳,也是個醫生。”吳老一側身,“來,我們進去聊。”

    兩人走進大樓,吳老帶著他上樓,一邊走一邊說:“我們這里遠離城區,原本是一片中草藥基地,隸屬于一個藥廠,疫情爆發前就在這里種植草藥和包裝。疫情爆發后不遠的地方建立了B-10安全區,很多人轉移到了那邊,但是包括我在內的一些人依然還是留在了這里。不久前B-10安全區不幸淪陷,我們偶爾會去那邊巡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幸存者,接你們回來的小王就是最常去那邊的搜救人員之一。”

    楚澤點點頭,又問:“那您是怎么知道我的?”

    “藥廠原本就配有一部衛星電話,疫情期間正好排上用場。我們聯系到了中心大區基地,和你一起的那幾位來自C-20安全區的朋友已經安全到達了總部,他們知道我們這個安全區之后強烈要求我們進行搜救。從昨天開始,包括小王在內,去找你們的隊伍已經出去四五批了。”

    楚澤聽到夏陽他們已經安全到達,并且中心大區基地也沒有淪陷,一直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松了一口氣,說:“這真是個好消息。”

    只是既然解藥已經送達,為什么任務還沒有結束?

    他不知道中心基地那邊是否對這里提及了解藥的事,于是也沒多問。想起一路的奇怪,問:“這里外墻上掛著的,還有王師傅車上掛著的,是艾草嗎?您是位中醫大夫?”

    吳老笑了,點點頭:“是,那些掛著的是特殊熏制過的艾草,我也的確是個中醫大夫。”

    “小時候聽大人說艾草驅邪,所以端午節家家戶戶門上都掛艾草。”楚澤覺得驚訝:“我還以為這只是個習俗,早就只剩下了形式,沒想到真的有實際功效。”

    “這些艾草經過特殊熏制,作用比平常的艾草要強上不少。”吳老嘆了口氣,說:“傳統醫學和現代醫學打了這么多年的架,早就沒落到奄奄一息,再加上太多渾水摸魚的江湖騙子打著中醫的名號圈錢害人,導致很多人一提到傳統醫學就和騙子畫上等號,真是……唉。”

    “楚醫生,我知道你鉆研的是現代醫學,如果你把我們這套東西也視為怪力亂神或者江湖騙子,我也能夠接受。”吳老和藹地笑笑,說:“沒關系,都可以理解。”

    楚澤搖搖頭:“我學習的雖然是現代醫學,但是也知道傳統醫學雖然在本土被打壓,卻被其他國家偷師制成漢方,反而受到追捧,這件事本身就……很荒唐。”

    “是啊,也怪我們一代一代的傳承者沒學到真功夫,可惜了先祖的千辛萬苦研究出來的成果。”吳老說:“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有一定的用處。我們的現代醫學起步照比其他國家要晚,但是很多人都忘記了我們最大的優勢——我們的歷史比其他國家都要悠久,我們的經驗比所有國家都要豐富。”

    楚澤反應過來吳老的意思:“您是說……”

    吳老笑笑:“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

    “在漫長的歷史長河里,我們的祖先經歷過多少次瘟疫?多少種疾病?我們什么沒有經歷過?”吳老慢慢向前走著,一邊慢慢說:“這些疾病的外在表現可能有所不同,就像同樣是風寒感冒,有人咳嗽,有人惡寒,可追根溯源,源頭都在于外感風寒,氣機失調。這次的喪尸病毒也是一樣,它突然出現,來勢洶洶,癥狀可怕。可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任何一種東西,是在漫長的五千年歷史里,我們的祖先從來沒有遇見過,這不符合邏輯。”

    楚澤想想:“從這個角度來說,就算是我們的祖先并沒有把它記錄下來,可從我們還幸存這個角度來說,當年他們一定找到了對抗它的辦法。”

    吳老贊許的看著楚澤:“我原本以為,楚醫生會像很多人一樣,對傳統醫學很抗拒。”

    “無論是抗拒還是反對,前提都是對它有足夠的了解。”楚澤笑了:“我連了解都做不到,有什么資格抗拒它?”

    “世界上多一些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就好了。”吳老嘆口氣。

    楚澤問:“吳老,那您找到對抗病毒的辦法了嗎?”

    吳老搖搖頭:“楚醫生,傳統醫學里并沒有病毒的概念,你知道為什么嗎?”

    楚澤想想,說:“我以為是因為科技的限制,沒有辦法觀測到這種量級大小的物質。”

    “這當然是相當重要的原因!但是并不完全。”吳老笑笑:“在我們的理論體系中,外邪分為風、寒、暑、濕、燥、火六種,世上千種萬種病毒,一樣遵循這樣的規律,所以我們并不需要去觀測病毒是什么樣的形狀、什么樣的作用機制,只要通過癥狀找到它屬于六邪中的哪種,大概就知道應對方案了。”

    楚澤點頭:“聽起來有些大道至簡的意思。”

    “可惜我們現在并沒有完全搞清楚這種喪尸病毒屬于哪一種,所以對于已經感染的人,療效是有限的。”吳老說:“但至少可以保命。”

    楚澤眼睛一亮:“真的?”

    吳老點頭,拉開一扇通往陽臺的玻璃門:“你看。”

    楚澤跨步出去,這棟樓的另一邊人明顯多了很多,來來往往,熙熙攘攘,很有生活氣息。

    他仔細看過去,這才發現不同——很多人的身上臉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腐敗,看起來就是即將變異的喪尸。

    楚澤驚訝:“他們……”

    “這里很多人都被感染了,但是停止了變異,這也是小王一點都不擔心把你那位朋友帶回來的原因。”吳老說:“‘正氣內存,邪不可干’。雖然我們還沒有弄清楚精準應對的辦法,當只要自身正氣足夠強大,身體會自己對付外邪,即便不能完全取得勝利,也可以暫時達到一個平衡。”

    楚澤微微睜大雙眼,問:“您沒和中心大區基地說明這些嗎?這是一個巨大的醫學突破。”

    吳老嘆了口氣,片刻后才說:“中心大區基地并不認可這個成果,因為我們拿不出實驗室的數據。”

    吳老指著下面那些人,說:“這些人中,很多人的檢測指標都達不到他們制定的標準,所以中心基地認為,這里取得的成果只是僥幸——我想他們想要的還是一個一勞永逸的特效藥吧。”

    說到這個,楚澤再次想起夏陽他們護送的解藥。

    為什么他們明明送到了,但游戲還沒有結束?答案似乎已經顯而易見。

    吳老接著說:“那位吳隊長除了請我們對你和你的朋友進行營救,還有第二個請求——讓我轉告你,那份C-20安全區所研制出來的解藥,效果不穩定,基地最終決定,不予采用。”

    ·

    病房里。

    “情況就是這樣。”楚澤坐在宿元禹的病床前,一邊不急不緩地削著蘋果,一邊對著床上依舊昏迷不醒地人說:“C-20安全區做出來的解藥雖然也有效,但是效果因人而異,當時情況緊及,連臨床試驗都沒做就急著送往中心大區基地,結果被否決了。”

    楚澤削完蘋果,一口咬了下去,自言自語:“這基地種的蘋果還挺好吃。”

    “我們的游戲任務其實一早就說的很明白——將有效對抗喪尸病毒的解藥成功送達中央大區基地,”楚澤繼續說:“但從來都沒有人說,C-20安全區的疫苗是有效的,所以說我們白折騰了一路,為了完成任務,還要接著找解藥。”

    敲門聲響起,一個女生端著托盤走進來,上面放著藥品,她將托盤放在床頭柜上,伸手的時候腕上露出一塊黑紫。她看了一眼床上依舊昏迷著的人,問楚澤:“楚醫生,這次還是您自己來?”

    “好,謝謝你。”楚澤朝女生客氣地一點頭,接過托盤放在床頭柜上,將蘋果放在一邊,一邊拆開宿元禹胳膊上的紗布換藥,一邊問那個女生:“你感染的地方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對,現在也沒有以前那么難受了。”女生笑笑:“可能我運氣比較好,本來被咬的不重,好的比較快。冷先生還沒醒啊?吳老說應該就是這兩天的事了。”

    楚澤:“嗯,應該快了。”

    女生指指窗外,小聲說:“他們又聚在一起想著來看冷少了。”

    楚澤露出個無奈的神色,點點頭:“謝謝你,我知道了。”

    女生朝楚澤靦腆一笑,出去了。楚澤一邊給宿元禹換藥,一邊說:“你快點醒過來吧,現在基地的人都在傳天霸集團的少東家兼CEO在這,你在這個世界的名聲實在太響,每天都有人患換著花樣想來看你,我應付他們有點累了。”

    宿元禹眼皮微微一動。

    然而楚澤剛好轉過去放藥,沒看見。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不希望我喜歡霸總,”楚澤轉回來,接著說:“不過我確實不喜歡霸總,我喜歡的只是……”

    楚澤聲音停了下來,沒說下去。片刻后又接著說:“再說你這次cos的霸總也不像,萬慢慢說了,你應該開勞斯萊斯而不是法拉利,而且做事得再神經質一點才行。”

    床上的人一如既往的沒有動。

    楚澤把藥品收拾好,說:“我一會去找趟吳老,你自己待一會。”

    楚澤站起身,端起藥盤,正要轉身,忽然又停住。他轉回身來,彎身在宿元禹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早點醒過來吧,”楚澤嘆了口氣,輕聲說:“算我求你了。”

    房門“咔噠”一聲關上,腳步聲越來越遠。病房內安靜了幾分鐘后,床上的人緩緩睜開眼睛,抬手摸了摸自己燙的嚇人的臉,自言自語道:“不是吧,我不是做夢呢吧?”

    他親我了?

    為什么?他為什么要親我?

    楚澤認識這個“冷冥閻”才多長時間?又是不顧自己的安全和他留在這里,又是親他,分明就是喜歡這一款的!

    可楚澤為什么又說自己不喜歡霸總?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宿大總裁發現自己向來聰明的腦子一遇上楚澤就宕機,滿世界都在飄問號。

    許久之后,他臉上的溫度終于褪去,宿元禹坐起身,活動活動僵硬的四肢和脖子,走出門去。

    這個安全區和之前路過的兩個都不大一樣,無論是建筑還是設備都有些陳舊落伍,但人們的精神狀態卻都要更好。他在走廊里從窗戶望出去,樓下一伙人正在緩慢地做體操,他看了一會兒,發現是他媽練過一段時間的八段錦。

    挺悠閑的啊,宿元禹想。

    他沿著走廊往前走,迎面走來一伙人,有男有女,都挺年輕。宿元禹本來沒想理會,結果這伙人一見宿元禹,眼睛頓時亮了,也不知道是誰先喊了句:“冷少!冷少醒了!”

    宿元禹還沒反應過來,一伙人呼拉一下已經圍了上來,有要簽名的,有關心他病情的,有表示見到他非常激動的,有問他要不要投資這個安全區的,嘰嘰喳喳說什么的都有。這種情況宿元禹沒少經歷,只不過曾經圍著他的都是媒體,而且身邊也有保鏢攔著。

    他表面維持著八風不動,非常稱職的一個霸總形象,內心吐槽:霸總有什么好的?麻煩死了。

    “哎呦,冷少醒了!”走廊一頭走來一個長相憨厚的男人,一見被一群人圍在一起的宿元禹,馬上快步走過來,和圍著宿元禹的一圈人說:“你們快別圍著了!冷少剛醒你們別煩他,不知道該干什么去院子里打拳去!”

    這人說話似乎很好使,圍著宿元禹的人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還是不情不愿地離開了。

    憨厚男人看別人都走了,問:“冷少這是想找楚醫生吧?”

    宿元禹:“你是?”

    “哦,我姓王,前幾天就是我把你們從B-10基地帶回來的。”男人笑笑:“楚醫生可真是厲害啊,那種情況下一個人護著你留在醫院里,換做別人嚇都要嚇死了!回來之后楚醫生一直在你床前守著,知道你醒了肯定很高興!”

    “楚醫生現在在哪?”

    “我剛才看他和吳老在露臺說話呢。”男人給宿元禹指了下方向:“就那棟樓,你趕緊去吧!”

    露臺上。

    吳老有些不好意思,說:“楚醫生,這次原本不應該麻煩你,但是我們這里真和喪尸正面交鋒過的不多,能力確實不夠……”

    “沒關系,我理解。”楚澤說:“能找到B-10基地最初的傳染源,您肯定也已經花費了不少心思。這個傳染源身上帶的病毒毒性最強,不把他解決,后續其他的救援就會難上很多。”

    “是啊,”吳老點頭:“在那附近的確還發現了其他的幸存者,但是有這個傳染源在,我們沒有辦法展開救援,它的能力不比街道上的那些喪尸,艾草驅趕不了,這個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它就是這次讓B-10基地淪陷的大Boss,對吧?”

    楚澤笑笑:“對。”

    “這次行動,小王還有一些青壯年都跟著你,都聽你指揮。”吳老說:“你們之前的裝甲車已經開回來了,我們這里能用的武器都帶上,安全第一。”

    楚澤點頭:“好。”

    “他不能去。”一道聲音從門口響起。

    吳老和楚澤回過頭,就見一個身高腿長的身影站在門口,身姿挺拔,五官凌厲,單單往那一站,就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壓。

    宿元禹抬腿走上露天,平靜地說:“他是醫生,治病救人才是他的職責。”

    吳老眼中閃過驚訝:“冷先生,你醒了?”

    宿元禹點下頭:“感謝您收留我們。”

    楚澤微微長大雙眼看他,沒說話。

    “直接面對喪尸,這么危險的事情他經歷幾次就夠了,不能讓他再涉險。”宿元禹平靜地說:“這不是他應該做的事情。”

    “可是……”吳老神色猶豫:“楚醫生雖然是醫生,但是他對付喪尸的能力的確在其他人之上,如果他不去,那……”

    “我去。”宿元禹神色平靜,語氣卻不容置疑。

    楚澤猛地抬頭看他,眉頭蹙了起來。

    “冷先生,你才剛醒,還是應該多休息。”吳老勸他:“這件事還是從長計議。”

    “沒關系,既然醒了,對付幾個喪尸而已,沒什么問題。”宿元禹看了楚澤一眼,又說:“有幸存者等著救援,如果我不去,楚醫生肯定會去,那還不如我去。”

    楚澤眉頭緊緊蹙著,死死盯著他,宿元禹坦然地對上他的眼神,心說完蛋,這是生氣了啊!

    可生氣也不能讓他去啊!

    吳老:“可是……”

    “讓他去。”楚澤咬牙切齒地說:“差點死過一次還不夠,自己要作死,別攔他!”

    吳老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遲疑著不知道該說什么。

    “不會有事的。”宿元禹語氣軟了下來:“這一趟那么多喪尸都殺過來了,不差這幾個。”

    “沒人救你第二次。”楚澤聲音竭力保持著平穩:“你記住了。”

    宿元禹沉默地看他片刻:“好。”

    楚澤一轉身,大步離開。

    “冷先生,這件事可以再考慮考慮。”吳老慢慢說:“你昏迷的這幾天里,楚醫生幾乎連覺都沒睡,一直守在你旁邊,你現在剛剛醒過來就又要去那么危險的地方,對楚醫生來說確實很難接受。”

    宿元禹看著楚澤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轉回頭來,平靜地說:“我要是不去,難道親眼看著他去嗎?”

    吳老這么大年紀的人,這兩個人之間的彎彎繞繞一眼就瞧的清楚,嘆了口氣,沒再勸他,說:“千萬安全回來,不然楚醫生那邊怕是更沒法交代。”

    宿元禹:“最快什么時候可以出發?”

    “兩個小時候后。”吳老說:“幸存者的水和食物都已經耗光了,宜早不宜晚。”

    宿元禹:“好。”

    兩個小時后,一輛裝甲車開路,后面跟著一輛中巴車,朝著已經淪陷的B-10基地開去。

    宿元禹坐在副駕,皺著眉出神。

    “想楚醫生呢吧?”姓王的大哥開著車,感慨地說:“楚醫生脾氣那么好的一個人,這次是真被氣到了,我看剛才臉色都變了。”

    宿元禹偏頭看他一眼,這位大哥長相十分憨厚,一看就是個讓人放心的老實人。宿元禹問:“有什么建議嗎?”

    “大哥不太會說話,”大哥實誠地說:“不過楚醫生脾氣那么好,說不定等你回去,他氣就消了。”

    說了等于沒說。宿元禹轉過頭,繼續皺眉出神。

    “我媳婦生氣的時候和楚醫生有點像,什么話也不說,就是自己生氣。”片刻后,大哥接著說:“要我說啊,咱就只能端正態度,得哄,一天哄不好就哄兩天,總有哄好的時候。”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可是怎么哄呢?

    小時候的楚澤倒是好哄,給罐糖就不哭了,實在不行再加袋芥末味的餅干,但是現在楚澤不可能那么容易就糊弄過去。

    宿元禹突然反應過來,轉頭看著男人:“可他又不是我媳婦。”

    “大哥嘴笨,不會說話。”大哥嘆了口氣:“可大哥不瞎。”

    宿元禹:“……”

    “楚醫生看你的眼神,還有你看楚醫生的眼神,那能是普通的關系嗎?”大哥說:“再說了,普通的關系,楚醫生能不顧自己性命為了你留下來?普通的關系,你能剛醒就替楚醫生來打喪尸?”

    宿元禹想了片刻,直接轉身朝向這位大哥,皺著眉問:“所以你說,他還是喜歡我的對吧?”

    “當然啊,”大哥疑惑地看他一眼:“你看不出來?”

    然而這位冷少顯然沒表現出多么的歡喜,皺著眉,低聲說:“霸總有什么好的。”

    “這大哥就不得不多說一句了,”王大哥端起肩膀,認真地說:“冷少,楚醫生那么好的人,長得好看,有能耐,脾氣好,性格好,咱們安全區上上下下誰不喜歡他,就算你是大集團的少東家,楚醫生配你也是完全配得上的,你可不能辜負他!朝三暮四那種事你可不能干!”

    “嗯,知道。”宿元禹心里煩得要命,轉回身看著窗外。

    王大哥還是不放心,絮絮叨叨地囑咐起來。宿元禹越來越煩,干脆閉上眼睛,可眼皮合上,眼前又出現楚澤那個溫文爾雅的樣子來。

    “霸總有什么好的。”宿元禹又嘟囔一遍。

    046 冷面總裁打喪尸

    “楚醫生, 還在生氣啊?”之前給宿元禹送藥的女生一邊收拾著藥材,一邊看著楚澤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他們已經走了一個多小時了。”

    “嗯。”楚澤整理著藥材, 沒抬頭。

    “冷少他也是因為不愿意讓楚醫生冒險才自己去的, 你就別生氣了。”女生慢慢說:“在末世,互相喜歡的人都能活著,就已經是很幸運的事情了,更何況你們還能在一塊。”

    楚澤聽出她這話里的羨慕, 抬頭看她:“你……”

    女生笑笑:“我男朋友之前為了救我,被喪尸咬到了脖子,還沒等到到這里已經完全變異, 救不回來了。”

    她表情在笑, 卻掩蓋不了眼睛里的悲傷。

    “抱歉。”楚澤說。

    “沒事, 這種事情每天都在發生, 不算什么新鮮事。”女生低下頭,接著說:“我覺得楚醫生是很好很好的人, 原本覺得冷少他只是個有錢的富二代,配不上楚醫生。不過聽說冷少他剛醒就替你去B-10對付喪尸,我又覺得他肯定很喜歡你,你們很般配。”

    楚澤沉默片刻:“但我不想讓他去。”

    “那是當然啦,我想冷少應該也知道。”女生接著說:“楚醫生,他們這次任務不輕松,你就別生氣了。”

    楚澤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與此同時。

    “冷少!”B-10基地一個劇院里,王大哥一腳踹飛一個喪尸的腦袋, 吼道:“小心!”

    地上已經鋪滿了喪尸的尸體,腥臭的氣味充斥著整個劇院大廳。一只喪尸的爪子已經探到了宿元禹的頸側, 宿元禹彎身抬臂,鑲著綠寶石的蒙古彎刀寒光劃過,將那喪尸的腦袋削了下來,飛到了舞臺中央。

    “來了!就是這個!就是這個!”不知道是誰的一聲尖叫響起:“在舞臺上面!這次的大BOSS!”

    所有人下意識地抬頭,就見一個腐敗到全身骨頭沒掛著幾塊腐肉的喪尸從舞臺頂上的燈管上探出頭,它目光在眾人中掃了一圈,而后緊接著一個飛撲,直奔著王大哥而去!

    王大哥出任務從來都是靠艾草驅趕,剛剛殺了幾只喪尸已經是他這輩子做過最可怕的事,那里見過這樣的?他知道此時該躲開,可人就是這樣,緊張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渾身肌肉仿佛被灌了水泥,一動都動不了。

    完蛋了,他想。

    “砰!”

    就在他感覺死神的鐮刀已經劃過脖頸的時候,槍聲響了。

    王大哥瞪著圓圓的眼睛,看著那腐敗地早已沒了人形的喪尸從他眼前一點一點劃過,摔在了地上。

    他機械地轉過頭,就見幾步遠的宿元禹豎起手槍,吹了吹槍口飄著的硝煙。

    劇院里接連響起掌聲和歡呼聲,而后歡呼聲越來越響,一起出任務的這些人崇拜地看向宿元禹,激動地恨不得要把他抬起來往天上扔。

    然而宿元禹好像一點也不在意,甚至看上去還有點趕時間。

    “可以回去了嗎?”宿元禹皺眉問王大哥:“回去能開快點嗎?”

    “……好、好。”王大哥被嚇得魂魄還沒歸位,機械地應了一句。

    “我去車上等著。”宿元禹說完,再沒理劇院里其他一起出任務的人,轉身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小聲嘟囔:“到底是不是霸總?他到底喜歡什么樣的啊?”

    劇院里的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點發懵。

    不重要,任務已經完成,這就夠了。

    歡呼聲再次響起,恨不得掀翻屋頂。

    兩個小時后。

    兩輛車全須全尾地開回安全區,不僅去的人一個沒少,還拉了一車幸存者回來。

    楚澤早早站在安全區門口和吳老一起等著,眼看著裝甲車從遠處開回來,又看見副駕上宿元禹那張欠揍的臉,楚澤和吳老點了個頭,而后冷著臉沒有一點留戀地轉身走了。

    吳老感慨地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地說:“難哄哦。”

    “吳老,”王大哥下了車,快步走到近前,兩眼放光:“冷少太厲害了!這次全靠他,任務完成了!幸存者也救回來了!”

    然而吳老只是拍了拍他,目光看向滿臉愁容的宿元禹,朝著一個方向一歪頭:“人剛走,趕緊去吧。”

    宿元禹愣了一下,而后和吳老點了下頭,快步走了。

    “清點下剩下的武器,把幸存者安頓一下,如果有人被喪尸咬到,送到醫護室。”吳老安排好后續工作,有轉頭看向遠去的宿元禹,搖搖頭,再次感慨:“嘖嘖,難哄哦……”

    楚澤離開后直接去了醫護室,準備醫療器械。

    這里不論是建筑還是器械都很落后,所謂的醫護室只是間平房,連門都是幾十年前的那種木頭門。

    宿元禹跟著過來,他知道楚澤不想理他,也不敢進屋子,就倚在門口。單以他的身高往那一站,瞬間就擋住了一半的光線。

    楚澤微微蹙眉,當沒看到。

    “我沒受傷。”宿元禹打開雙臂:“你看,全須全尾,一點事兒沒有。”

    楚澤收拾著器材不說話。

    “任務很輕松就完成了,”宿元禹接著說:“這次的喪尸雖然比現在B-10基地里晃悠的那些兇了一點,但是比我們在山里見到的那些弱多了。這里的人都沒真打過喪尸,所以形容的有點可怕而已。”

    楚澤還是不說話。

    宿元禹沒了辦法,雙手叉腰往周圍看了一圈,心里合計上哪都弄點糖去。雖然感覺不太靠譜,但總歸還是個選項,可以試一試。

    “吃飯了嗎?”宿元禹突然問。

    楚澤手上動作一頓——這算是什么問題?

    “我知道你還在生氣,吃點好吃的對心情好。”宿元禹問:“要不我去找吳老問問,今天晚上吃什么?”

    楚澤皺眉:“我不餓。”

    “呼,終于肯說話了。”宿元禹一只腳邁進屋里,又停住了,問:“我能進來嗎?”

    楚澤看他一眼,又把目光挪開了。

    宿元禹全當這是默認,進了屋,抱臂坐在一邊,看著楚澤忙活。

    剛剛和宿元禹一同去出任務的人里有人不小心被喪尸咬到,被送到楚澤這來。楚澤給人處理傷口,宿元禹就安靜地在旁邊看。

    他的內心里兩個小人瘋狂掐架,一會你戰勝我,一會我戰勝你,打的不亦樂乎。

    片刻后,傷口處理干凈,傷員又被送到另一件屋子又其他大夫號脈開中藥。楚澤這里又清凈下來。

    宿元禹沉默許久,突然問:“楚醫生,你喜歡我嗎?”

    楚澤手上的孽子“當啷”一聲掉在金屬托盤上。

    楚澤轉頭,訝異地看過去,就見宿元禹神色平靜地看著他,眼睛里不知道為什么帶著一絲落寞。

    楚澤還沒說話,就聽宿元禹接著說:“你……能別喜歡我嗎?”

    楚澤神色頓時僵在臉上。

    他……剛說什么?

    楚澤感覺心口好像猛然被砸了一塊巨石,堵得心肝脾肺同時疼起來,疼的熱熱鬧鬧地,疼的誰也不肯示弱。

    他努力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看起來云淡風輕地笑,問:“為什么?”

    宿元禹看了他片刻,吸了口氣,緩緩說:“因為我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楚澤皺眉,聽不懂他的意思。

    “對不起。”宿元禹站起身,似乎再也不敢看楚澤的眼睛,慌慌張張地往外走,“你先忙。”

    楚澤看著他逃也是的往外走,在他邁出門的一刻,突然說:“沒有人說喜歡你。”

    宿元禹停住腳步,猛地回頭。

    楚澤神色平靜如古井無波,淡淡地說:“你想得太多了。”

    楚澤說完,低頭將用過的孽子和手術刀都放到酒精里消毒,似乎一點也不在意門口是不是還有個人在。

    宿元禹沉默片刻,他的神色復雜,似乎有些釋然,又夾雜著些許落寞。片刻后他點點頭,轉身離去。

    腳步聲走遠,楚澤停下手上的動作,發起呆來。

    幾個小時后。

    楚澤走出醫護室,朝吳老的辦公區走去。王大哥正好路過,看見楚澤熱情地招呼:“楚醫生好啊!”

    楚澤客氣地點了下頭。

    “剛看見冷少往那邊走呢!”王大哥笑呵呵地說:“剛過去沒多久。”

    楚澤面無表情地往前走了。

    王大哥疑惑地撓撓后腦勺,自言自語道:“還沒哄好?怎么感覺更生氣了?”

    吳老招呼他進到辦公室,說:“巧了,十幾分鐘前那位冷先生剛找過我。”

    楚澤并不想提,說:“我來是想和您商量一下疫苗的事情。”

    吳老點頭:“他來也是來說這個事的。”

    楚澤沒說話。

    “所以,你也是打算拿那位冷先生的血清來研制疫苗?”吳老問。

    楚澤一楞:“他是這么說的?”

    吳老點頭:“是,他說他被喪尸咬過,現在又扛了過來,他的血液里會有針對喪尸病毒的抗體,所以可以試一試。說實話,我對于什么血清抗體這些了解不多,但我們這里救治的被喪尸咬過的人不少,像冷先生恢復這么快的卻沒有第二個,如果像他說的,他的血清真可以研制出疫苗,的確是件好事。”

    楚澤本來想自己感染嘗試一下,可聽吳老這么說,他的確不能確定自己會比宿元禹恢復的快,從這個角度來說,宿元禹的確是更好的人選。

    楚澤點頭:“雖然您的救治方法可能不被官方認同,但抗體可以明確在實驗室中被檢測出來,如果真的有效,那么中心大區基地一定會成批生產推廣。”

    “那樣疫情就可以早點結束,人們盡早回歸到正常的生活里去。”吳老感慨:“真希望那一天盡早到來啊。”

    “只不過,”楚澤遲疑地說:“能做到感染后存活,還能戰勝病毒,您的治療在當中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如果用他的血清制成疫苗,您的功績會被淹沒掉,沒有人會知道您的治療才是最重要的一環,您的治療依然不會被認可。說的不好聽一些,這是在為他人做嫁衣。”

    吳老笑著擺擺手:“生命面前還固守門戶之見,狹隘了。只要能救人,怎么都好。”

    楚澤點頭:“吳老大格局,讓人佩服。”

    “恭維我。”吳老笑著點點楚澤,說:“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夫,擔不起什么恭維。楚醫生啊,我們這里資源不夠,沒有辦法送你們去中心大區基地。我明天試著聯系一下那邊,看看他們能不能派直升機過來接你們。如果可以的話,你們很快就可以到達那了。”

    “感謝吳老。”楚澤說:“那這樣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楚澤站起身,朝門外走去。吳老送他到門口,突然說:“表現出很生氣的樣子就可以了,可不要真的把自己氣到啊。”

    楚澤腳步一頓,神色疑惑:“吳老?”

    吳老壓低聲音問:“吵架了?”

    “……”楚澤轉回頭:“沒有。”

    “都是從那個年紀過來的,我再老糊涂,也不至于這都看不懂。”吳老笑笑:“年輕人吵吵架,調劑調劑生活也不錯。只不過現在我不用給你摸脈,都知道你肝氣不疏,再嚴重些肝郁化火,身體就該出些小毛病了。”

    楚澤并不想聊這個事,說:“吳老……”

    “你看,明明是對方的錯,最后卻讓自己的身體出問題,這不劃算。”吳老笑呵呵地說:“要我說啊,不痛快就吵出來,哪怕打他罵他呢?對方難受了,那也是他活該。年紀輕輕的,別為了體面傷了身體。”

    楚澤沉默片刻,笑了笑:“您說的是。”

    ·

    “混賬!以后整個公司都是你的,你不好好給我學怎么管理公司,只知道和那幫兔崽子們廝混!不學無術的東西,跟你爸一樣沒出息!在小黑屋里給我好好反省,兩天不許吃飯!”

    老人帶著怒氣的聲音消失,緊接著就是“砰!”的一聲關門聲,黑暗瞬間吞噬了一切。時間緩緩流過,每一秒都漫長如一個世紀。饑餓、干渴、恐懼仿佛幻化成了無數觸手,將他往未知的深淵拉去。

    下一秒,光線突然亮的刺眼。他坐在精致奢華的復古長餐桌上,手中精致的銀刀叉反射出自己青澀的少年人的臉龐。旁邊的老人目光厭惡地掃過其他幾個孩子低垂的腦袋,訓斥道:“一個比一個沒出息!都和禹兒學學!”

    老人說完轉過頭,變臉一樣對他露出個慈祥的笑容:“禹兒,這次做的不錯,不愧是我的孫子!好好做,以后公司就是你的了。”

    老人溫和的目光和兄弟們怨恨的目光一同落在他身上,他沉默著拿起刀叉,姿態優雅地切開牛排,宛如一個頗有城府的高位者。老人滿意的看著他點點頭,而他卻只覺得惡心,惡心地想吐出來。

    再下一秒,他的身形陡然拉長,早已經獨當一面的他將新公司的注冊文件摔在老人面前,冷冷地說:“以后我和你、和你的公司,再沒有半點關系。”

    老人眼中的怒火噴射而出,在他轉身離去的時候又冷笑起來:“宿元禹,你以為你是個什么東西?你把自己的公司經營起來靠的是什么?是這些年我教給你的能耐!我告訴你!你是我的孫子!你是我最成功的的作品!不管你有多恨我,這些早就變成了你身體里的一部分!你改變不了!哈哈哈,你改變不了!”

    走出大門的他腳步微微發軟,胸腔里一團火燒的他心臟都在疼。守在外面的聞珂一把扶住他,神色焦急:“老大,新公司是我們一手建起來的,和老宿總一點關系都沒有!你別聽他的!”

    他微微閉眼,胸腔里的火越燒越烈,燒的他頭都暈乎乎的。我是誰?他想。

    我是誰?我是誰?把這一切他厭惡的東西從血液里抽離出去,我是誰?

    月光傾瀉而下,在屋頂灑下一層銀霜。

    他身體又驟然縮小,手里握著那把丑了吧唧的大寶劍,旁白白白胖胖的小楚澤抱著糖罐,悠閑地晃悠著小短腿,奶聲奶氣地問:“小宿哥哥,你說月亮是什么味道的呀?”

    對,我是小澤的小宿哥哥啊。

    他突然心里安定下來,沒有意識地說:“薄荷吧?白白的,看著就涼。”

    “薄荷味有點辣,不好吃。”小楚澤咬了一口橘子軟糖,“芥末也辣,但是芥末好吃!”

    “芥末……”

    “宿元禹!你個小兔崽子又帶小澤上房頂!你給我下來!”

    宿元禹驟然驚醒。

    月光從窗戶投射進來,夜涼如水,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哦,他還在游戲里,在那個充滿喪尸的末世。

    宿元禹拍了拍臉,發現自己的嘴角居然是上翹的。他坐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

    可是,小澤的小宿哥哥又是誰呢?

    十五年過去了,他該是什么樣子?他該是個怎樣的人?

    是個警察?建筑師?還是和小澤一起去學了醫,陪著他一起搞研究?

    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連十五年后的小澤喜歡什么樣的人都不知道!

    宿元禹嘆口氣,閉上眼睛向后一倒,任由自己砸回床面。

    當初就不應該受了聞珂的蠱惑,cos了個不倫不類的霸道總裁。

    趕緊結束這局游戲吧,宿元禹想,趕緊結束吧。

    ·

    三天后,從中心大區基地來的直升機降落在安全區。

    夏陽激動地從直升機上猴子一樣跳下來,見到楚澤好似見到親人似的,一下子就撲了上,眼淚都要下來了:“學長!你沒事!太好了!”

    “好了,鼻涕都要沾到我衣服上了。”楚澤笑著推開他,“你怎么來了?”

    “我聽說要來接你們,我就死皮賴臉地去求管事的,堵了兩天門,終于讓我來了,嘿嘿。”夏陽看了一圈,發現只有楚澤和幾個基地里迎接的人,他和其他人打了招呼,小聲問:“誒學長,冷少呢?”

    “應該在樓里吧,”楚澤說:“去中心基地之前,他可能需要再調理一下。”

    夏陽敏銳地發現了楚澤的用詞:“應該?可能?”

    楚澤平靜地說:“我有幾天沒見他了。”

    夏陽眼睛瞪大,小聲問:“吵架了?”

    “沒有。”

    “那他氣你了?”

    楚澤沒說話。

    “這個冷少也太過分了!”夏陽一皺眉,氣哼哼地說:“他憑什么氣你!不行,我得說說他去!”

    楚澤被他逗樂了:“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他的錯?”

    “那還用想嗎?”夏陽說:“學長你脾氣這么好,對誰都是客客氣氣的,我認識你這么多年,從來沒見過你和誰發過火,如果有人惹你生氣了,那就一定是對方的錯!”

    “感謝你的偏袒,但是多少有些不講道理了。”楚澤說:“行了,走吧,休息一下,明天我和你一起回去。”

    第二天上午,宿元禹和楚澤和安全區的各位告了別,和夏陽還有中心大區基地來的直升機飛行員一起,上了返回中心基地的直升機。

    宿元禹和楚澤各坐在機艙的一邊,直到落了地,兩人也沒說過話。

    吳畏、小劉和萬慢慢都在中心基地等他們,等他們下了直升機,頓時熱烈地歡迎了他們,萬慢慢激動地看看楚澤又看看宿元禹,八卦的精光已經從眼睛里冒了出來,結果發現兩人不僅沒有什么親密的舉動,連站的位置都相隔很遠。

    回去的路上,萬慢慢一把拉過夏陽,小聲問:“他倆吵架了?我還以為經過這一次他倆感情還不得突飛猛進,就和小說里一樣這樣那樣了呢!”

    “不知道,學長不肯和我說。”夏陽壓低聲音:“不過他倆都好幾天沒說話了!”

    萬慢慢瞪大眼睛,恨鐵不成鋼地說:“這個冷少怎么搞的!這么好的機會都沒抓住!”

    夏陽嘖嘖兩聲:“你也覺得是冷少的問題吧?”

    “那當然了,就楚醫生這脾氣,能把他惹生氣了,得是多過分的事啊!”萬慢慢瞇著眼睛上下打量著宿元禹的背影,片刻后又說:“不過我怎么感覺,現在的冷少氣質看起來更像霸總了呢?”

    走在前面的宿元禹腳步一頓,回頭冷冷地看過來。那眼神仿佛一把淬著毒的冰劍,瞬間就扎到了萬慢慢眼前。

    萬慢慢嚇得一縮脖,激動地和夏陽咬耳朵:“更像了更像了!”

    宿元禹:“……”

    宿元禹回過頭去,氣的肝疼。

    “我賭一塊錢,這段時間一定發生了什么事。”另一邊,小劉小聲和吳畏說:“頭兒,我覺得你的機會來了,你之前不是覺得楚醫生挺好的嗎?”

    吳畏瞥他一眼,又瞥了宿元禹的背影一眼,幽幽地說:“我還想多活幾年。”

    “倒也是。”小劉點頭:“雖然他倆現在明顯在冷戰,但是你現在要是下手追楚醫生的話,不出三天,你肯定得被冷少扔到外面去喂僵尸,到時候我還得去撿你骨頭去。”

    吳畏一巴掌拍向小劉的頭:“你就不能盼著我點好!”

    小劉揉揉腦袋:“你說他倆為什么冷戰啊?楚醫生人那么好,為了冷少還都沒和我們一起來基地。”

    “你懷里抱得什么?”旁邊萬慢慢問夏陽:“怎么這么多?”

    “老中醫給我開的補腎的藥。”夏陽把懷里的東西緊了緊:“老中醫說我熬夜太多了,傷了腎精,就開了藥。我跟你說,這些可都是我的寶貝!”

    “啊!我知道了!”小劉一拍巴掌:“冷少一定是腎不好!所以兩個人才吵架的!”

    “有道理。難怪啊……”吳畏看著宿元禹的背影:“唉,這可怨不得楚醫生了。”

    “什么?冷少腎不好?”夏陽湊過來,恍然大悟道:“我就說他們兩個怎么能吵架呢?這就都說的通了!”

    萬慢慢抱臂嘆氣:“霸總都是有點身上的毛病的,但是腎虛這種事……嘖嘖,嘖嘖嘖。”

    走在前面把一切都聽了個清清楚楚的宿元禹:“……”

    047

    宿大總裁轉回頭, 寒刀般的目光在四個人的臉上掃過,四個人頓時各自望天。

    吳畏:“今天天氣真好啊哈哈!”

    小劉:“就是就是!”

    萬慢慢:“你看那片烏云,那個形狀……”

    夏陽:“好像老中醫給我開的補腎的中藥啊……”

    三人目光頓時落在他身上。

    夏陽撓撓頭, 委屈地說:“真的很像啊……”

    宿元禹轉回頭, 冷著臉走了。

    幾個人沒有耽誤時間,直接被接進了中心大區基地的生物研究所。宿元禹在幾個人的陪同下,由研究員抽了幾管血,送往了實驗室, 幾個人心里掛礙著,沒去休息,都等在實驗室外面。

    “如果冷少的血清可以制成疫苗, 我們的任務是不是就算成功了?”夏陽抱著他的寶貝中藥, 小聲和萬慢慢咬耳朵。

    萬慢慢點頭:“應該吧?好像也沒有其他的解題方法了。”

    “佛祖保佑, 耶穌保佑, 玉皇大帝保佑……可一定要可以用啊!”夏陽小聲說:“一千積分呢!我可不想一直留在游戲里!”

    宿元禹看向角落里坐著的楚澤。

    楚澤下了直升機之后,除了和吳畏等人打了招呼就始終沒有說話。他向來都是那個溫溫和和的樣子, 此時哪怕宿元禹知道他在和自己生氣,在他臉上也沒看出來什么情緒。

    宿元禹猶豫片刻,走了過去。其余四個人目光頓時跟了上去,又在宿元禹目光看過來的時候不約而同地研究起研究所的天花板來。

    宿元禹收回目光,沉聲問:“還在生氣?”

    楚澤沒看他,平靜地說:“沒有。”

    宿元禹又看了眼不遠處那四個人,說:“之前是我自作多情了,抱歉。”

    楚澤沒說話。

    “但是你聽我的,霸總真沒什么好的。”宿元禹認真勸說:“身處高位, 看著風風光光,但滿腦子都是怎么操控人心, 全是些蠅營狗茍的伎倆,都是拿不到臺面上的東西。你看那些資本家們,哪個積累原始財富的時候沒干過臟活?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楚澤神色復雜地轉頭看他,心說這人又在犯什么病?

    “你別這么看我,我沒騙你。”宿元禹接著說:“其他類型也不錯的,比如說剛猛大漢,你可以再考慮考慮。”

    楚澤越來越聽不懂他在說什么,難不成是抽血抽多了,腦供氧不足犯糊涂了?

    楚澤從口袋里掏出袋草莓軟糖塞給他:“補充點能量,吃完再說。”

    宿元禹:“啊?不是,我和你說正經的呢……”

    “我也和你說正經的。”楚澤神色復雜地看著他:“腦供養不足是大事,不能不重視。”

    宿元禹:“不是,我……”

    楚澤一按他的手,正色道:“我是醫生,信我。”

    宿元禹:“……”

    宿元禹無奈,從袋子里拿了兩顆出來放嘴里嚼了,還沒等全咽下去,接著說:“這件事你……”

    “誒,出來了出來了!”夏陽的聲音響了起來:“結果出來了!”

    幾個人呼啦一下圍了過去,楚澤沒再管宿元禹,也站起身也走了過去。

    宿元禹認命地嘆口氣,也跟了過去。

    游戲世界里的進程和現實世界不同,游戲世界里,短短半個小時已經完成了血清的分離和配制,研究員滿臉歡喜地從實驗室出來,激動地說:“可以!真的可以用!人類有救了!”

    吳畏和小劉激動地抱在一起,夏陽和萬慢慢的眼睛頓時亮了,夏陽激動地說:“也就是說,也就是說……”

    萬慢慢接話:“我們完成任務了!呦吼!”

    與此同時,幾人的耳朵里同時響起小秘書的聲音。

    【恭喜玩家完成游戲:末世的希望之火

    本輪游戲積分為1000分,將在下次進入游戲時發放。

    祝玩家生活愉快!

    玩家退出倒計時,十,九……】

    “做到了,我們做到了!”萬慢慢激動地拉著夏陽:“我要回去看十本霸總小說慶祝一下!”

    【……五……】

    “那我喝兩包中藥壓壓驚!”夏陽轉頭看向楚澤:“學長!我們成功了!成功了!我不用留在游戲世界里了!”

    【……三……】

    楚澤笑著點點頭。

    宿元禹對這一千積分沒有絲毫興趣,站到楚澤身邊:“楚醫生,我……”

    【……一。成功退出游戲。】

    宿元禹回到現實世界,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無力地嘆了口氣。

    他抬手掐了掐眉心,眼前還是楚澤那個冷淡不愿意搭理他的樣子,心里十分難受。

    等一下!

    宿元禹忽然反應過來,猛地抬起頭——惹楚澤生氣的是那個腦子不好使的冷冥閻,管他宿元禹什么事?

    宿元禹頓時心情大好,掏出手機,美滋滋地點開和楚澤的聊天界面,編輯信息,發送。

    【宿:在忙嗎?】

    門外響起敲門聲,宿元禹說了句“進”,門從外面被打開,聞珂探頭進來,又關上了門。

    宿元禹看是他,注意力又重新放回手機上,一邊等消息一邊問:“怎么了?”

    聞珂拉了把椅子坐下:“你說的那個被動進入游戲系統的那事,有眉目了。”

    宿元禹:“嗯?”

    “你說的這個系統,要建起來沒那么容易。小公司沒那個能耐,大公司又沒必要瞞著公眾。”聞珂輕咳一聲,胸脯挺了挺:“但是機智如我,去查了那邊,結果果不其然……”

    宿元禹抬眼,平靜地說:“那個小王八蛋做的?”

    “不錯!”聞珂一拍大腿:“就是他!”

    宿元禹不屑地冷哼一聲。

    “我就說嘛,這么瘋的事還有誰敢做?”聞珂抱臂分析:“不經玩家授權同意,直接將玩家拉入游戲,并且還有無法離開游戲的風險,只是為了給游戲做內測!嘖嘖嘖,他怎么敢的?雖然說現在全息游戲剛剛起步,國家還沒有相關的法規出臺,但是以后肯定會有的啊,他就不怕以后真的游戲上線,被全網抵制?”

    “不怕。”宿元禹放下手機,淡淡地說:“一來現在還沒有出臺的法規可以約束,二來,即便是有法規,取證也很困難,畢竟現在的科技并沒有發展到可以追溯腦神經活動記錄的程度。第三,玩家不會和系統太過敵對,弄不好就是留在游戲世界出不來,現實世界成為植物人的后果,這個后果太重,威脅性太強,玩家不會有這個勇氣,所以他們只有努力完成游戲任務這一條路。”

    “太過分了!”聞珂皺眉:“瘋子!他這些年怎么越來越瘋了?!”

    宿元禹沉默片刻,接著說:“參與內測的玩家一定是經過篩選的,這些人要么對他有用處,要么沒有能力掀起風浪。退一萬步說,即便到時候有人捅出來這件事,他完全可以一邊發通稿說是來自競爭對手的污蔑,一邊或利誘或威脅讓受害者閉嘴,不僅不會有任何損失,翻到給游戲做了一波宣傳——還是那句話,無法取證,他就不會受到任何威脅。”

    “那就這么不管他?”聞珂氣鼓鼓的:“拿他一點辦法沒有?”

    “怎么會呢?”宿元禹輕笑一聲,說:“毀了這游戲不就好了。”

    聞珂瞪大眼睛。

    宿元禹笑了。他這個人平時冷峻嚴肅習慣了,大多以一種不怒自威的形象示人,可很少有人知道,如果他在這種狀態下笑起來,那微微彎起的眉眼銳氣更盛,讓人連心都懸起來。

    “怎么,覺得過分了?”宿元禹問。

    “老大,咱們成立自己的公司之后,這些年過來,我都快忘了你狠起來是什么樣子了!”聞珂站起身,眼睛亮亮的,摩拳擦掌:“怎么辦怎么辦,我突然好興奮是怎么回事!”

    “哦對,還有一個事。”聞珂重新坐下:“根據那邊的人傳回來的消息,他們現在這樣強行拉人也有技術不到位的原因。下一步他們一定是會大力搜尋相關技術人才,國內這方面最強的就是京南大學的生科院,也就是我們要買成果的那位科研學者。”

    宿元禹點頭:“嗯,想到了。”

    “我們要不要先下手?”聞珂說:“我們的實驗室本來也需要這方面的人才,能挖過來當然是最好的。”

    宿元禹:“挖是要挖的,只是要稍微等等。”

    聞珂:“為什么?”

    宿元禹解鎖手機,第無數次看向和楚澤的聊天界面。

    楚澤還是沒有回他消息,宿元禹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

    楚澤出了游戲之后,明顯狀態不大對勁。

    陳樂女士有些擔心,問:“澤澤啊,怎么了?不舒服?”

    “沒事。”楚澤說:“我休息一會就好了。”

    陳樂看著他片刻,突然有些遲疑地問:“是不是讓你和小禹聯系,你有點抗拒?”

    楚澤一愣,這才想起來,剛才進入游戲前,陳樂讓他聯系宿元禹,勸對方把霸總小說還給林阿姨來著。

    陳樂這么問讓楚澤感覺有些奇怪,問:“為什么這么問?”

    “沒什么,”陳樂眼神有些躲閃,說:“我剛剛說話也沒過腦子,以為你們再見面等和以前差不多。可剛剛才反應過來,畢竟你們也這么多年沒見了,如果感覺生疏了,也沒有必要為了我們再多聯系。”

    楚澤覺得陳樂這話越說越奇怪了,他沉默片刻,忽然問:“媽,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和我說的?”

    陳樂嘴角僵硬地笑了笑:“沒有啊。”

    “真的嗎?”楚澤看著她的眼睛。

    “嗯,真的。”陳樂說完,掩飾似的往外走:“我去給你切點水果。”

    楚澤看著陳樂的背影,忽然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過了片刻,陳樂端著一盤切好的蘋果又回來了,放在桌上正要出去,楚澤說:“媽,你想問什么就直接問吧。”

    陳樂愣了一下,看著楚澤,有些猶豫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楚澤從小就讓人省心,小時候成績好、愛學習、不惹禍,長大了工作體面又穩定,對長輩孝順,對同輩謙遜有禮,實在是個挑不出錯處的孩子。

    但面對這么完美的孩子,陳樂有時候也會感覺有些壓力,因為她并不能確定自己也是個完美的家長,更不能確定自己那些涉及到孩子的決定是不是足夠的正確。

    面對楚澤坦然的目光,陳樂感覺自己有些招架不住,她下意識地躲了一下,又覺得自己實在是有些可笑——哪里有怕自己孩子的母親呢?

    于是陳樂一咬牙,拉了把椅子坐到楚澤旁邊,問:“澤澤啊,你這些年上學、工作,遇到的人不少,就從來沒有過喜歡的女生嗎?”

    上學的時候學校里早戀的同學一抓一大把,從來沒有因為這種事擔心過楚澤,可這么多年過去了,楚澤且不說戀愛,就是連多提幾句的女生都沒有,陳樂就不免有些擔心了。

    楚澤一愣,心說這是要催婚了?

    按道理來說,他現在確實到了該被催婚的年紀,不過父母向來開明,從沒拿“到什么年紀干什么事”這種傳統理念來逼他,事事都依著他自己的主意,楚澤本來以為這種事情就不會出現在他家。

    楚澤下意識地說:“我平時比較忙……”

    誰承想陳樂接著說:“那男生呢?”

    楚澤一愣,終于明白了陳樂是什么意思,神色僵硬了一瞬。

    陳樂看他這個神色,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想了想,說:“澤澤啊,你媽我不是那么傳統的人,作為你媽,我希望的就是你以后身邊能有個伴,遇到不開心的事了有人聽你說說,遇到困難了有人讓你靠一靠,不要太孤單。至于那個人是男生還是女生,也沒有多重要,只要他能讓你開心,讓生活比你一個人的時候要好,這就足夠了。”

    楚澤愣了一下。

    “你這個孩子從來不需要人操心,我一直都特別驕傲。”陳樂笑笑:“你雖然年紀小,但是決定也許比我們還要高明,所以這些年,我和你爸很少干涉你要做的事情。”

    楚澤點頭,他見過無數打著為孩子好的幌子掌控孩子人生的父母,相比之下他的父母已經好的不能再好了。

    “但是我還是做過一件重要的事,一直沒告訴你。”陳樂深吸一口氣:“以前我擔心你走偏了,耽誤正事,所以……”

    楚澤看著陳樂的眼睛,平靜地說:“媽,高二那年我給宿元禹寫的情書是你拿走了吧?”

    書包里沒有,宿元禹沒拿到,那就只能是送出去之前就被人拿走了。

    陳樂愣了一下,而后點了點頭。

    那是她替楚澤做的最大的一個決定,這些年她偶爾也會懷疑當時的做法到底對還是不對,直到宿元禹一家回國,兩家人再次見到了面,楚澤的種種反應讓陳樂終于意識到,她當年做了一件對兩個孩子影響有多大的事情。

    而這件事情,可能并不正確。

    其實她為今天和楚澤的聊天準備了很久,語言上的,心理上的,可真的面對楚澤的時候又什么都說不出來了。于是她像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一樣,微微低著頭,等著楚澤對她的話做出反應。也許楚澤會氣憤、惱怒、甚至對她失望,她連道歉的話都在腦子里過了幾遍,只等著楚澤先把心里的不滿發泄出來。

    然而楚澤始終沒說話。

    陳樂心緩緩懸了起來,小心翼翼地看著楚澤的神色。楚澤沉默半晌,才緩緩地說:“媽,那個時候你應該挺痛苦的吧?”

    陳樂后面的話就卡在了喉嚨里,眼睛里涌上來一絲潮氣。

    作為一個母親,尤其是一個這么優秀的孩子的母親,陳樂對未來是有很多期待的——期待楚澤學業有成,找一個好工作,娶一個好媳婦,再生兩個和他一樣優秀的孩子,事業順利,家庭美滿,自己和楚澤他爸老了也享享齊人之福。

    然而一切的期待全在意外看到那封情書的時候乍然碎裂了。

    她知道孩子也需要隱私,所以很少、甚至幾乎不會去動楚澤的東西,然而那天她恰好要找一件東西,翻箱倒柜哪里都沒找見,想著是不是被楚澤收起來了,這才去翻了那個楚澤自己也很少用的抽屜,她甚至拿到那本書的時候看都沒看,但夾在里面的那張紙就那么掉了出來,落在了她的腳邊。

    他清楚楚澤的性格,絕對不會用這種事情開玩笑惡作劇。

    于是那一天晚上她都是恍惚的,她崩潰、懷疑、憤怒,種種情緒混在在一起,最后反而只剩下沉默,那天晚上楚澤他爸看出她的不對勁,甚至差點帶她去看了醫生。

    那段時間里,她有很多個時刻都在想,楚澤那么好的孩子,怎么會突然走偏了呢?是不是對方把他帶壞了?

    如果是別人,陳樂就可以很簡單地有一個憎恨的對象,一個欺騙自己的借口。

    可偏偏是隔壁宿家的那個小孩。

    宿元禹是陳樂親眼看著長起來的,甚至那孩子挨打,自己給他上藥的時候比他親爹媽都要多。宿元禹是什么心性,陳樂再清楚不過,雖然淘氣又愛惹禍,但心思比誰都干凈,更何況那孩子對楚澤實在是比親生的兄弟還要好,親生兄弟還三頭兩頭的打架呢,可那孩子對楚澤只有保護和撐腰,從沒讓楚澤受過半點委屈。

    于是陳樂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那點渺茫的可能性上——楚澤正是對感情懵懂的時候,一時走歪了、想錯了,只要事情沒有朝著錯誤的道路上繼續走下去,楚澤總有一天會自己意識到問題,回到正確的道路上來。

    于是陳樂拿走了那封情書。

    她也不知道楚澤發現丟了之后會不會再寫一封新的,也不知道她拿走之后楚澤會有什么反應。她還沒有消化好這件事,也不敢直接去和楚澤談,拿走那封情書似乎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而后的日子她表現的似乎什么都沒發生過,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兩個孩子,出乎意料的是,她發現兩個孩子似乎都在有意無意地躲著對方。再后來,宿元禹就跟著父母去了歐洲。

    陳樂終于松了一口氣。

    然后楚澤上大學、讀研讀博、進實驗室,一路都沒有讓她操過心,但陳樂卻也漸漸覺出不對味來。

    楚澤似乎能輕易地應付好所有事,但是也就只是應付而已。

    他工作能力很強,明明有很多資源,卻懶得多接項目,錢夠用就行;他人緣很好,但他真正認可的朋友卻沒幾個,別人都出門社交交朋友的時候,楚澤寧愿待在實驗室對著一屋子的實驗器材;這么多年追楚澤的人不少,男生女生都有,楚澤一律有禮有節又不傷人自尊地回絕掉,甚至連接觸一下的想法都沒有,似乎對這件事情就沒有任何的興趣。

    他永遠都是彬彬有禮的,很少生氣,也很少高興,在別人看來,那是情緒穩定,可陳樂知道,那是因為無論別人說什么做什么,楚澤根本就不在乎。

    他明明活在這個社會里,有著社會人所追求的一切,可又像只是短暫地路過一下,對什么都不感興趣,也對所有事情都沒有任何留戀。

    陳樂作為母親很擔心他,可這擔心又無法說出口,因為楚澤實在是無可指摘,如果她同別的母親說這些,怕是只會讓對方覺得自己矯情過頭了。

    直到宿元禹一家人又回到國內。

    陳樂驚訝的發現,楚澤變了,盡管這些變化細微的難以察覺,但是陳樂作為母親,還是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

    第一天的飯局上,楚澤就失態把那一盆毛血旺扣在了宿元禹身上,所有人都勸她沒事的時候,他們不知道,她心里是高興的——楚澤居然會犯錯了。

    從那之后,每周末楚澤回家的時候,看手機的時間明顯變多了,臉上也終于出現了其他的情緒——他開始有期待,有期待后的失落,會笑,會皺眉,甚至會生氣了。

    倒不是說這些以前的楚澤不會,而是現在的楚澤似乎是真的活過來了。

    陳樂心里是高興的,至于楚澤喜歡的人是男是女是貓是狗又有什么所謂?

    只是直到這一瞬間,聽到楚澤第一反應沒有怪她當年自作主張拿走了那份情書,而是問她當時是不是很痛苦,陳樂忽然就覺著這些年那些不為外人知曉的擔心都有了意義,眼睛莫名就有點發酸。

    “我有什么好痛苦的,”陳樂微微偏頭,嘴硬說:“我兒子成績好,長得好,性格好,就算是喜歡男的又怎么了?”

    楚澤也不戳破,笑了笑,說:“那都是因為我有個開明又善解人意的媽媽,我要是不優秀一點,不太說得過去。”

    陳樂知道他是恭維自己,但還是受用的很。她笑了一下,緊接著又小心翼翼地問:“澤澤啊,你現在心里還是惦記著小禹的,是嗎?”

    楚澤沒說話。

    “那小禹那邊是什么態度?”

    楚澤更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要說在這次游戲之前,楚澤也許還能多說上兩句,可游戲里宿元禹不讓他喜歡總裁,他實在是摸不清楚對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媽,”楚澤并不太想聊這個話題,說:“我和他的事情我們自己解決,好嗎?您不用操心。”

    “我能不操心嗎?”陳樂突然有點激動:“這么多年了,你從來都不用我操心,可我畢竟是你媽!我是你媽!我本來就應該替你操心!”

    楚澤微微一愣,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有些疑惑地問:“不操心難道不好嗎?”

    陳樂看他兩秒,突然有些泄氣。

    是啊,不操心,難道不好嗎?

    陳樂莫名感覺有點挫敗,看著她這個永遠情緒穩定的兒子,自己情緒也漸漸穩定下來,又說:“我的意思是,當年我怕你走錯路,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如果你和小禹互相心里有對方,我這里你不用有任何的心理負擔,你媽我支持你做的所有決定,而且小禹那個孩子那么好,我也確實放心。”

    楚澤沒想到會是這么個走向,看陳樂那一臉認真的樣子,也不愿意掃她的興,笑了笑,說:“我媽果然天下第一好。”

    陳樂一時間有點不好意思,說:“怎么還學會貧嘴了呢?”

    楚澤也不反駁。

    “只是……你林阿姨和宿叔叔那邊不知道能不能接受的了,”陳樂說:“這就得看小禹怎么去解決了。”

    楚澤沒想到陳樂想的能這么遠,有點無奈:“媽,我和宿元禹十幾年沒見面了,您想的是不是有點多了?”

    “我想多了?我哪想多了?”陳樂眼睛一瞪:“你媽我好歹也這個歲數的人了,小禹看你的眼神有沒有鬼我看不出來嗎?我是異性戀,但我不是傻!”

    楚澤眨巴眨巴眼睛,感情這位剛才迂迂回回問的那些,根本就是在套他和宿元禹發展到哪步了。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他媽這套路深啊。

    048

    可惜最后陳樂也沒套出來什么話, 她套路深,但她兒子嘴嚴,不說就是不說, 她又不擅長軟磨硬泡, 一次計謀沒成功就只好放棄了。

    楚澤也很無奈,不是他不想說,是他實在自己也沒弄明白。

    更何況這局游戲出來他對宿元禹心里還有氣,更是感覺腦子亂成一團。

    第二天, 楚澤去實驗室,一進門就撞見正等著他的夏陽。

    “學長,這一局真的是太難了!”夏陽一臉激動, 心有余悸地撫著小心臟:“要不是你們當時留在了B-10安全區, 咱們就不可能完成任務, 這次又全靠了學長啊哈哈!”

    楚澤似乎聽見了, 又似乎沒聽見,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學長?”夏陽湊過來, “你怎么一直看手機啊?在等消息?”

    夏陽余光無意地掃到楚澤手機屏幕,沒看到聊天界面的名字,但看到最后一句是對方發來的,按道理來說該是對方等楚澤回消息才對。

    楚澤把手機按滅,揣回兜里:“沒有。”

    夏陽撓撓頭,又說回游戲:“這次任務這么難,唉,大家也是一起經歷過這么多的隊友了,要是在現實世界能找到萬慢慢和冷少就好了, 大家還可以一起慶祝一下!”

    “游戲而已,”楚澤眼睫低垂:“沒必要太在意。”

    “真的嗎?”夏陽瞄著楚澤的神色, 說:“可是游戲里冷少惹你生氣了,學長,你是不是還沒消氣呢?”

    楚澤抬眼看他:“我是愛生氣的人嗎?”

    “不是。”夏陽搖頭,又認真說:“不過這次你就是生氣了,別人看不出來,但是我能看出來。學長你雖然一直都是溫溫和和的從來不會發脾氣,但是你生氣的時候還是不太一樣。”

    楚澤沒說話。

    “其實我覺得冷少人挺好的,雖然剛認識的時候看著冷冰冰怪嚇人的,但是接觸之后就感覺他對大家都不錯,打喪尸都是往前沖,萬慢慢那么說他他也沒有生氣,也從來沒有嫌棄過我和萬慢慢拖后腿,對學長你更是尤其的好……學長,你們鬧別扭會不會是有誤會啊?”

    夏陽雙手揣在白大褂的兜里,嘆氣說:“唉,還是那句話,要是現實世界里認識就好了,這樣有誤會也能解釋清楚。”

    楚澤被他惆悵的樣子弄笑了:“行了。工作吧。”

    夏陽點點頭,轉頭往外走,到了門口又繞了回來,湊到楚澤身邊,小聲說:“學長,還有個事。昨天晚上又有游戲公司的人聯系我了。”

    楚澤并沒有表現出驚訝:“現在全息游戲正是發展時期,國內研究這方面的研究所又少,咱們所里每個人都很金貴,有公司找你也正常。”

    “我知道。”夏陽點頭,“但是好像不是我們被強行拉進去的那個游戲,我還想好好在所里搞研究,就沒答應。學長,是不是也有很多公司找過你了啊?”

    楚澤一邊整理著實驗記錄,一邊說:“嗯,不少,我也都推掉了。”

    “學長,我記得你以前本來是想一直從事臨床的,后來博士又改了方向,轉而從事腦神經的研究了。”夏陽問:“為什么啊?是不是那個時候就預料到了這個方向前景會很好,會有很多公司花高價請你過去?”

    楚澤手一頓,沒說話。

    “不對,學長你能力那么強,不管從事哪個方面,都不可能差著錢。”夏陽搖頭晃腦袋地分析:“因為喜歡?”

    “那個時候突然發現有一個朋友從事的領域可能用得上,所以轉了。”楚澤說:“就這么簡單。”

    夏陽驚訝:“哇,那一定得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了!我見過嗎?誰啊?怎么從來沒聽學長你說起過啊?”

    “實驗跑完了嗎?數據做出來了嗎?”楚澤抬手推了推有些向下滑的眼鏡:“今天這么閑?”

    夏陽一縮脖,知道楚澤不想說,也再不廢話,朝門口走去,剛好迎面撞上小師弟回來,小師弟和夏陽打了招呼,而后和楚澤說:“楚老師,外面有人找,看著好像是什么公司的人。”

    夏陽回頭看他,楚澤微微蹙眉,有些不滿——直接找到研究所來,這是個什么路數?

    “知道了。”楚澤轉回頭放好實驗記錄,“我一會去看看。”

    ·

    京南大學不遠處的高級餐廳里。

    “謝謝貴公司的青睞,但是我現在并不想離開研究所去當什么顧問。”楚澤有禮有節地拒絕:“我之所以同您過來喝杯茶,只是因為不希望在所里聊這些事情。也希望貴公司以后不要再來研究所找我,這種做法很不合適。”

    坐在楚澤對面的人三十多歲,西裝革履,看著儼然一拍商業精英的模樣。他笑了笑,說:“我來之前聽說了很多楚教授的事情,現在一見,果然和描述中的一樣,翩翩君子,連拒絕人都做的體面。”

    楚澤沒說話。

    “但是我們的條件楚教授您還沒有聽。”男人從文件夾中取出一張支票,雙手遞到楚澤面前:“這是我們總裁的一點誠意,只要楚教授同意為我們勝元科技做顧問,您的年薪還可以再談,保證不會低于這個數目。”

    宿元禹的公司叫元科技,這家公司叫勝元科技,針對的意思有些過于明顯了。

    楚澤沒接那張支票,目光掃了一眼,二百萬整。

    楚澤輕笑一聲:“你們總裁倒是舍得。”

    男人也笑了,將支票放在楚澤身前的桌上。

    “我們總裁說,楚教授值得。”男人看了眼那支票:“我們也大致了解您現在在京南大學的薪酬。當年京南同時出了兩個天才,被新聞媒體稱為‘雙子星’,后來您依舊留在京南大學的研究室,而雙子星的另一位,陳教授,則是受邀去了德國的卡爾斯魯厄,不僅完全不用擔心研究經費,就個人生活而言,光豪宅就有三座,名車也有不少,楚教授是聰明人,我們認為,您應該不會拒絕。”

    楚澤頓了一下,平靜地問:“陳凡去你們那了?”

    當年京南大學生科院“雙子星”橫空出世,無數媒體追著兩個人報道,讓京南大學一時成為焦點。

    陳凡和楚澤很像,都是從小喜歡學習,又會學習,一路順風順水地進了京南大學,又都留在了生科院的實驗室。兩個人經歷相似,腦子又是一樣的聰明,甚至科研思路都差不多,自然會惺惺相惜。楚澤人緣好,但內心真正認可的朋友并不多,陳凡算是其中一個。只是后來兩個人選擇了不同的道路,漸漸地也就失去了聯系。

    男人似乎誤會了這句話,解釋說:“當年挖走陳教授是我們總裁的爺爺下的決定,并不是我們總裁的意思。我們總裁現在想彌補當年的錯誤,這才特意來聯系楚教授。”

    楚澤輕笑了一下。

    男人有些不明所以,楚澤淡淡地說:“當年不是沒有找過我,只是我沒有同意去。”

    男人愣了一下,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我也明白,當年楚教授年輕,總是有一顆對科研充滿熱情的心。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了,我相信楚教授自己也明白,想做出成績并不是有激情就夠的,太多的時候還是要為最現實的東西的低頭。”

    楚澤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說到底,還是經費。

    男人胸有成竹地說:“還是那句話,楚教授是聰明人,我相信楚教授會做出正確的決定。勝元科技是一個非常好的選擇。”

    “也許吧。”楚澤把支票往前一推,不急不緩地說:“但是我拒絕。”

    男人笑容有一瞬的僵硬,說:“楚教授,價錢我們可以再談……”

    “不是價錢的事。”楚澤說:“至于理由,我似乎沒有必要同您說。”

    男人深吸了一口氣:“楚教授,我們勝元科技是誠心誠意想要同您合作。”

    楚澤不為所動:“該說的都說完了。我希望貴公司以后不要再來研究所找我。”

    說完他便想起身,卻被對方攔下了。

    男人再次笑了笑,看起來卻和之前不同,眼里帶著些寒光:“楚教授高風亮節,看不上這些,真是讓人佩服。但是,您又怕不怕精神被困在游戲世界,現實世界里的您永遠地成為植物狀態呢?”

    楚澤一頓,抬眼看他:“是你們?”

    是啊,第一次進入游戲的時候,楚澤就想到了陳凡,只是他不能確定。

    男人沒承認,也沒否認,接著說:“楚教授學術上有這么高的成就,難道您舍得您努力了這么久的成果?難道不想繼續在這個領域里探索更多的可能性嗎?據我所知,楚教授雖然還未婚,但是雙親尚在,生活幸福。如果您變成了我說的那樣,您的雙親會有多痛苦?幾年之后,等他們老了,又有誰能照顧他們?”

    楚澤蹙眉:“你這是在威脅我?”

    “怎么會呢?之前將您拉入游戲,只是想向您展示我們勝元科技的實力,”男人客氣地說:“您若是加入勝元科技,我們強強聯合,對您,對勝元科技,都是好事。”

    男人嘴角彎起,將支票重新推向楚澤:“楚教授,您是個聰明人,您肯定知道,勝元科技是您最好的選擇。”

    楚澤沒說話。

    男人眉眼帶笑,胸有成竹地看著他,等著他屈服。

    楚澤垂眼,看著那張支票半晌,似乎是在猶豫,卻始終沒有接過去。

    “啪!”

    隔間門被猛地推開,一前一后進來兩個人。

    前面那人身高腿長,寬肩窄腰,五官凌厲,臉上仿佛帶著一層寒霜。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立領毛衫,外面套著一件剪裁精致的黑色毛呢風衣,全身的黑色將他威嚴的氣場再提升一個等級,只是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整間屋子的氣勢就都被他狠狠壓了下去。

    楚澤對面的男人霍然起身,兩眼驚恐地看著他:“宿、宿總……您怎么來了?”

    來的人正是宿元禹和王秘書。

    宿元禹冷冷看了男人一眼,男人頭上冷汗頓時冒了出來,原本還不可一世的人轉眼間瑟瑟發抖,識趣地退到一邊,將座位讓了出來:“您、您坐……”

    楚澤靜靜地這看著這一幕,哦,原來他們認識啊。

    王秘書上前,將桌上的茶具都推到一邊,又換了把新的椅子。

    宿元禹走過去坐下,壓根沒理在一邊哆嗦的男人,好聲好氣地問楚澤:“怎么不回我信息?”

    楚澤沒想到他會第一個和自己說話,頓了一下,說:“沒看見。”

    宿元禹探究似的看著他:“真的?”

    “剛剛是我找楚教授出來商量一下合作的事情。”墻角的男人說:“所以楚教授就沒看手機……”

    宿元禹微微偏頭看向他,那眼神并不算冰冷,但男人下意識就閉了嘴,頭上的汗珠冒的更歡了。

    “讓你說話了嗎?”王秘書居高臨下地看他:“這些年宿總不在,你們都這么沒規矩了?”

    “沒有、沒有……”男人縮著身子站在那,大氣都不敢喘。

    “回去告訴那個瘋子,再敢來騷擾楚教授,后果他自己擔著。”宿元禹冷冷地說:“滾吧。”

    “是,是!”男人仿佛得了什么特赦,抓起公文包就著急忙慌地跑了。

    王秘書看他走了,和宿元禹點了下頭,也走了出去,把門關上了。

    此時隔間里只剩下了楚澤和宿元禹兩個人,宿元禹呼了口氣,氣場一下子松了下來。

    楚澤在他進屋的那一刻起,就想起來游戲里他讓自己不要喜歡他的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想張嘴說兩句氣話,可又覺得掉價。楚澤沉默片刻,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淡淡地說:“剛剛真威風。”

    宿元禹看著他的神情,一時分辨不出來他這話只是句隨便的感慨還是諷刺,想了想,誠實地說:“我本來沒想讓你看到我這樣的。”

    楚澤問:“為什么?這樣不好嗎?”

    “這樣好嗎?”宿元禹輕笑一聲:“好在哪了?”

    楚澤也說不上來,但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好的,但仔細想想,和剛剛相比,宿元禹在游戲里那些個宛如二百五的表演的確更招人喜歡些。

    “為什么生氣?”宿元禹看著他的眼睛問。

    楚澤微微皺眉,剛想說什么,宿元禹接著說:“你別否認,你生氣的時候我看的出來。”

    從小就這樣,一生氣就不想說話,還總嘴犟說沒有生氣。還沒桌子高的年紀里生了氣,兩罐糖豆加一把大寶劍都哄不好。

    楚澤閉了嘴,又不想說話了。

    “是因為上次我非要和你的同事們一起去吃麻辣燙?”宿元禹問:“還是因為吃飯的時候我忘了你不能喝酒,沒直接給你點蘋果汁?”

    宿元禹一邊問一邊想,小澤肯定不是這么計較的人,可是為什么會因為這種小事和自己生氣,還氣了這么久呢?

    宿大總裁心里一道亮光閃過——是了!一定是因為小澤在意自己!因為在意,所以才有期待!因為期待,所以才失落,進而生氣!

    一定是這樣!一定是因為小澤在意自己,所以才生氣的!

    宿大總裁抑制不住上翹的嘴角,連忙喝了口茶壓一壓。楚澤看著他問著不著四六的問題,居然看著還挺高興,頓時覺得莫名其妙,皺著眉說:“不是。”

    宿元禹:“啊?”

    楚澤皺著眉說:“在你印象里,我就這么斤斤計較嗎?”

    “當然沒有。”宿元禹看他神色不像嘴硬,心里剛盛放的那朵花又閉了回去,點點頭:“看來那是因為別的理由。”

    楚澤實在不愿意繼續這個話題,問:“你們認識?剛剛那個人叫你宿總。”

    “嗯。”宿元禹說:“原本是老爺子公司里的,當時我做了一段時間總裁,算是當過我手下。后來我離開公司自己做了Quelle,和他們就沒什么關系了,現在估計是跟著老爺子的另一個孫子在做別的游戲公司。”

    宿元禹的家事聽起來就麻煩,楚澤也不愿意多大廳,只“嗯”了一聲。

    宿元禹問:“他們不是第一個來煩你的游戲公司吧?”

    楚澤:“第三家了。”

    “現在全息游戲的發展勢如破竹,瞄著這塊的人不少,但都卡在技術上。”宿元禹喝了口茶,說:“你又剛好是這個領域的專家,以后找你的怕是只多不少。”

    楚澤看著他的眼睛,問:“那你呢?”

    宿元禹一頓,笑了,抬眼對上他的目光。

    楚澤這才發現他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眼角微微彎著,和他身上那種冷肅的氣質并不矛盾,倒有點像錦上添花。

    宿元禹問:“你想來我這里嗎?”

    “不知道。”楚澤推了推眼鏡,神色平靜地說:“你沒有請我,我怎么知道想不想去。”

    “小澤,我們剛重逢沒多久,我不想現在就和你談這件事,這樣顯得我接近你別有目的一樣。”宿元禹向后靠在椅背上,說:“不過現在既然說到這了,”

    他從風衣內懷口袋里掏出支票簿和鋼筆,撕下一張,龍飛鳳舞地簽了名,放到楚澤面前:“數字你自己填。”

    楚澤神色復雜:“你們大總裁出門都隨身帶著支票簿的?”

    宿元禹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楚澤瞥了一眼那張空白支票,問:“我確實不了解你們總裁屆是個什么風格,不過你就不怕我填個天文數字,把你們公司賣了也付不起嗎?”

    宿元禹笑笑:“那沒辦法,那我后半輩子就給你打工唄。”

    楚澤蹙眉:“略顯油膩。”

    宿元禹實在地說:“……耍帥的時候顧不了那么多。”

    楚澤:“……”

    宿元禹眉眼帶笑看他。

    “那我考慮考慮。”楚澤拿過支票,輕飄飄地說。

    049

    兩人又有的沒的說了些別的, 而后楚澤拒絕了宿元禹送他的提議,自己回了實驗室。

    等到他離開研究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楚澤一邊刷著外賣平臺選章魚小丸子口味, 一邊走出研究所的大門, 一抬頭就看見一亮黑色的勞斯勞斯停在門口,路過的行人都一個勁兒的往這邊看。

    楚澤見過宿元禹的車,是一輛賓利慕尚,雖然他不確定宿元禹是不是還有其他豪車, 但是就算有,宿元禹也不會直接跑到他研究所來給他找麻煩。

    楚澤瞥了那車一眼,沒多看, 接著往前走去。

    “楚教授。”

    一道清朗的男聲響起, 楚澤回過頭去, 就見那輛勞斯萊斯上下來一個男人, 二十多歲的年紀,穿著一身精致的西裝, 身上自帶貴氣,眉眼有三分眼熟,下巴微微抬著,有些玩世不恭地痞氣。

    楚澤沖著那三分眼熟停了步子,問:“我認識你?”

    男人搖頭,不急不緩地說:“今天是我的下屬來找楚教授,冒犯了楚教授,我特意在這等楚教授下班,道個歉。”

    楚澤微微蹙眉。

    他沒想到今天發生了那樣的事, 這人還能找過來,聽這意思, 還是公司的高層。

    “道歉就不用了。”楚澤好脾氣地說:“不過我說過不希望你們再來找我,尤其是直接到研究所來。”

    “可是不到這里怎么找得到你呢?”男人輕笑一聲:“畢竟我沒有宿元禹那么大的能耐,能把楚教授請出去吃飯。”

    楚澤一聽宿元禹這三個字,眉頭蹙的更緊。

    “哦,你放心,據我所知,宿元禹今天晚上有很重要的會,連董事都去了好幾個,就算他知道我在這,他也殺不到這里來。至于他今天讓人給我帶的話……”

    男人渾不在意地一歪頭:“能怎么樣呢?充其量就是毀了我的公司,再厲害點讓我身敗名裂而已。”

    “……而已?”楚澤想起下午宿元禹說的“瘋子”,能瘋成這樣確實不容易。

    楚澤點點頭,敷衍地說:“那挺不錯的。但是和我好像沒什么關系。”

    楚澤轉過身接著往前走,男人突然說:“你真的不怕我讓你永遠留在游戲世界里?”

    “怕啊。”楚澤回過頭,上下打量男人兩邊,不急不緩地說:“但是,你留得住我嗎?”

    夜晚路邊的燈光將楚澤的身影拉的很長,他就那么大大方方地站在那,一身書卷氣,手無寸鐵,文文弱弱,銀框眼鏡后那雙眼睛好看的像是畫里似的,可那雙眼睛似笑非笑的看過來時,又沒有人膽敢小看他,他就像是蒙了一層秀麗纖薄的云紗,但沒有人會傻到因為那云紗的精致纖巧而無視那隱藏的猛獸。

    男人瞇眼看他片刻,在楚澤再次轉身要走的時候,忽然說:“我現在知道我哥為什么那么看重你了。”

    楚澤腳步一頓。

    “自我介紹一下,勝元科技總裁,宿元灼。”男人緩緩說:“我哥是誰,不用我多說了吧?”

    楚澤轉過身,終于明白他那三分眼熟是來自哪了,可除了那三分像宿元禹的地方,楚澤看他哪哪都不順眼。

    宿元灼等他打量夠了,這才接著問:“所以現在楚教授有興趣和我聊一聊了嗎?”

    楚澤面無表情:“沒有。”

    “你都不想知道這些年他都經歷了什么嗎?”宿元灼挑眉:“他從來就不想當那什么勞什子的總裁,他甚至恨老爺子恨的要死。當年他經歷那些事的時候,每天都要靠你送他的那本書續命。對了你知道嗎?老爺子酷愛體罰,有一次他因為一單生意沒談好,被關在沒有窗戶的屋子,三天里唯一的食物就是一瓶水。這些事情我們這些孩子每個都要經歷幾次,宿元禹是老爺子重點培養對象,經歷的更多。不過后來有一次宿元禹爆發了,甚至打了老爺子一拳,為此還進了次警局,從此從公司徹底脫離開,你知道是為什么么?”

    楚澤皺眉。

    宿元灼也沒賣關子,輕飄飄地說:“因為老爺子知道了他寶貝那本書,揚言下次宿元禹如果再辦不好事情,就要把那本書燒掉。”

    楚澤眉頭皺的更緊,忽然心里一陣心疼。

    “所以宿元禹大鬧了一場,義無反顧地離開了公司,白手起家去做了Quelle。對了,楚教授你從你們一起長大的那個地方離開之后,十四年里一共搬了三次家,因為你父母工作的變化,還換過兩次城市,最后你決定留在京南大學,父母干脆也把家搬到了這里,對吧?”

    “你知道我為什么這么清楚嗎?因為宿元禹這些年一直都在留意你的動向,被我偶然發現了。只不過那時候他的公司剛起步脫不開身,他沒有聯系你。而我則是對他好奇,跟著查了一下。Quelle現在穩定下來了,他就急不可耐地把市場轉向國內,想來和楚教授你也脫不了關系。楚教授,他對你這么在意,你就對他一點都不好奇?”

    楚澤心臟感覺像是被針扎著似的,但他面上一點沒顯,推了推眼鏡:“自然是好奇的。”

    宿元灼微微一笑。

    楚澤淡淡地說:“不過,那也輪不到你來告訴我。”

    說完轉身,大步朝前走去。

    宿元灼一愣,而后皺眉,朝著楚澤的背影提高聲音:“想知道的話隨時找我。你知道怎么聯系我。”

    ·

    宿元禹開完那個車轱轆話沒完沒了的會,回到辦公室靠在辦公椅上,閉著眼睛,用力地揉了揉山根,腦袋漲的生疼。

    “宿總,”王秘書倒了杯溫水放在他辦公桌上:“您要現在回家嗎?”

    “我再坐一會。”宿元禹閉著眼睛:“聞珂回去了?”

    王秘書笑笑:“是。今天這會聞經理說的話最多,累倒是沒累,就是讓那位小趙董事給氣到了,出了會議室后喝了一整瓶礦泉水,又罵了幾分鐘,剛剛氣鼓鼓地回家了。”

    “打這種嘴仗聞珂最擅長,只能他上。”

    “是。”王秘書說:“小趙董事剛剛接了他爺爺的班,剛接觸董事會的工作,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只不過經驗不足,提的很多意見都不符合實際,偏偏又堅持己見,也虧得聞經理一直壓著他,要不然非折騰出點事來不可。”

    宿元禹嘆口氣:“青少年真是麻煩。”

    “小趙董事已經不是青少年了。”王秘書笑笑:“也二十多了。”

    “但腦子還停留在青少年。”宿元禹揉著山根。

    王秘書彎了彎嘴角,片刻后想起了什么,說:“宿總,過段時間就是您母親的生日了,需要我提前準備禮物嗎?”

    “不用。”宿元禹說:“我自己去買。”

    王秘書點頭:“好。”

    宿元禹家的相處模式和楚澤家截然不同。

    陳樂性格開朗張揚,和楚澤說話卻小心翼翼。林舒性格溫婉可人,對誰都溫柔和善,偏偏經常被小時候的宿元禹逼得化身潑婦,舉著掃帚追著孩子滿院子跑,以至于一和自家孩子說話就習慣性兇巴巴的,要是外人看起來,像是母子倆關系非常堪憂。

    但宿元禹自己知道,林舒對孩子的愛會體現在行為上。

    當年去了德國,宿家老爺子強勢地不讓宿元禹和父母住在一起,理由是被庇護的孩子永遠長不大。宿元禹他爸性格溫和,打小對上老爺子連話都不敢說幾句,林舒只當老爺子有意培養宿元禹,又覺得自家孩子從小能折騰,磋磨一下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也就同意了。

    當時的宿元禹年紀輕,性子硬,在公司不管經歷了什么都不和林舒兩個人說,林舒只當是孩子大了不愛和父母溝通,也沒當回事。

    直到后來,宿元禹憤怒之下打了老爺子一拳,被揪到警局,事情鬧大,林舒知道之后也什么都沒問宿元禹,只是把人接了回來,好吃好喝地養著,好像這事就過去了。

    直到幾個月之后,老爺子覺得自己對這個孫子的“流放”差不多了,“威”給夠了,可以再給“恩”了,于是帶著人親自來接宿元禹。來的人都沒進家門,只是在門口說了下情況,正在美美研究美妝雜志的林舒二話沒說,放下雜志,去廚房拎了把菜刀就出了門,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窈窕女人舉著一把碩大的菜刀,臉色陰沉得可怕,對車里的宿家老爺子冷冷地說:“敢再來找我兒子,我砍死你。”

    當時的場面可謂驚心動魄,來的人都傻了,老爺子從車里下來,強大的氣場讓所有人都低了頭,唯獨林舒,舉著刀的手顫都沒顫一下。

    從屋里追出來的宿元禹他爸嚇得當場差點跪下,哄著林舒先把刀放下,誰承想林舒誤會了,刀直接指向宿元禹他爸:“你要是幫他欺負我兒子,我連你一起砍。”

    縱使是和林舒過了二十多年的人,都沒想到林舒還能有這樣一面。最后到底是宿元禹他爸在警察到之前把老爺子弄走了,林舒一戰成名,被當地警察盯了好幾個禮拜。

    至此宿元禹算是徹底明白,那個把和他吵架當樂趣的母親,到底在心里把他放在了多高的位置。

    生日禮物還需要再想想,歷年她媽過生日對生物禮物都挑三揀四的,選不好就得挨一頓數落。宿元禹和王秘書說:“今天沒別的事了,你先回家吧,沒事也幫我想想選什么禮物。”

    “好。”王秘書點頭:“那我讓司機在下面等您,您也早點休息。”

    “嗯。”

    王秘書轉身出去了,辦公室只剩下宿元禹一個人。

    他轉椅角度一轉,對著碩大的落地窗,感覺一陣疲累。

    當年自己為了爭一口氣,不肯回國,一定要在國外做成點什么,狠狠打一打宿家老爺子的臉。于是他自己搞公司,又偏偏挑宿家老爺子最看不上的游戲產業,從頭開始,拼死拼活折騰了幾年,終于把Quelle做了起來。

    可回過頭來看,他能把公司做起來,也不少得益于當年從宿家老爺子那學來的東西。如果不是當年非要爭口氣,他大概率不會去開什么公司,當什么總裁——當總裁有什么好的?一天天操不完的心,演不完的戲,吵不完的架,提防數不盡的明爭暗斗。

    宿元禹嘆口氣,下意識的拿起手機,打開和楚澤的聊天界面。

    聊天記錄還停留在自己發送的那句“在忙嗎?”。

    他覺得這樣很蠢,但他的確僅僅是看著這沒幾句話聊天界面,心里就感覺一陣歡喜。

    他也沒有想到,年少時心里托底的人是這個人,時過境遷,心里托底的人還是這個人。

    宿元禹有時候也在想,會不會是自己把他托的太高了,對一個人寄予這么多情感,對對方來說不公平。他甚至曾經擔心,時隔多年重新再見到楚澤,這么多年的那些寄托可能都會變成一場虛幻的徹頭徹尾的笑話。

    長到這個年歲了,得現實一點。

    但是游戲中的一次次接觸,又讓他覺得楚澤值得,比他以為的還要值得。

    “所以你到底為什么生氣啊?”宿元禹看著手機界面,低聲說。

    不是因為自己非要和夏陽那幫人去吃麻辣燙,也不是因為忘了他不能喝酒沒點蘋果汁。

    可是自從他回國后兩個人的接觸一共也沒幾次,還能是因為什么?

    宿元禹腦袋里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又迅雷不及掩耳地否決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自己假裝地那么好,小澤絕對不可能在游戲里發現自己的身份!

    再者說了,都一起參與了三次游戲,小澤不是也沒發現一點端倪?

    所以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宿元禹安撫著自己小心臟,心里慶幸,還好沒發現,這要是發現了,那可真完了蛋了。

    震動響起,把正愣神的宿元禹嚇得一激靈。他眼睛微微瞪大,眨巴了幾次,這才確認那個名字自己沒看錯。

    手機上方赫然顯示著:

    小澤邀請你語音通話…

    宿元禹反應兩秒,而后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又等了幾秒,這才點了接通建,聲音低沉醇厚,語調穩地一批:“喂?小澤?”

    “宿元禹,”楚澤冷靜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來:“我們聊聊。”

    宿元禹頓時心里一慌——完蛋!!他叫我全名!!肯定有事!!!

    臥槽不會是真發現了吧?

    宿大總裁心里慌第一批,聲音穩如老狗:“聊什么?”

    楚澤聲音聽不出情緒:“聊點成年人的話題。”

    宿元禹內心:呦吼?!

    楚澤說:“所以這些年,你都經歷了些什么?”

    宿元禹愣了一下,心里微微失落——哦,不是成年人的話題,是怎樣成年的話題。

    他看了看墻上的掛鐘,晚上九點多,疑惑地問:“你這么晚打過來,就為了問這個?”

    電話那邊的楚澤沉默兩秒,說:“不可以?”

    “可以倒是可以,”宿元禹遲疑片刻:“可是你為什么對這個感興趣?”

    楚澤語氣生硬:“我不能感興趣?”

    宿元禹:“……”

    好家伙,這氣是一點也沒消啊。

    宿元禹深吸一口氣,問:“你想從哪開始知道?”

    楚澤:“從頭。”

    “好。”宿元禹好脾氣地說:“那我從頭開始說。”

    ·

    第二天,楚澤剛到研究所,就看見收發室的大爺對他的笑容格外燦爛,連打招呼的聲音都高了幾度。等剛到辦公室門口,就見幾個人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一見他來了,笑的一個比一個歡。

    夏陽湊過來,樂呵呵地指了指實驗室里一捧玫瑰:“學長,有人給你送花,一大早就送到了。”

    “花?”楚澤疑惑地看過去,就見桌上端端正正地擺著一大捧紅色玫瑰,各個嬌艷欲滴,艷麗地晃人眼。

    楚澤微微蹙眉,走過去放下東西。花叢里插了張小卡片,楚澤打開,上面寫著兩行花體字,楚澤盯著那落款最后一個字看了整整五秒鐘,而后面無表情把小卡片扔進了垃圾桶。

    “誰送的啊?”夏陽湊過來,看著楚澤的神色不敢多問,但又忍不住好奇:“學長,又有人追你了?”

    “沒有,鬧著玩的。”楚澤把卡片扔進抽屜,盯著那花看了兩秒鐘,而后往小師弟那邊一遞:“你前兩天不是說你曖昧對象突發奇想要學電視劇里拿玫瑰花泡澡嗎?給你。”

    小師弟的臉頓時漲的通紅:“楚老師,這不好吧,這可是別人送你的……”

    “要不然就進垃圾桶了。”楚澤說完,把花往小師弟面前一放,轉頭干自己的事去了。

    小師弟看看花,又挨個看了看大師兄二師兄,看那倆人都朝自己點了頭,這才把花收了起來。

    “學長,送花的這人你不喜歡啊?”夏陽更加好奇了:“我見過嗎?”

    “別什么都好奇。”楚澤打開電腦看數據,抬眼問他:“你也是青少年?”

    “我早不是了,”夏陽撓撓頭,往自己的位置走去,一邊走一邊疑惑的嘀咕:“……現在青少年是什么新的罵人的詞匯嗎?”

    就這么過了一周多,每天早上,楚澤的工位上都雷打不動的有一束新鮮的玫瑰,哪怕楚澤這一天有課早上沒去研究所,花也照常送到。

    楚澤的實驗室和隔壁實驗室的所有人都有幸享受過了一次玫瑰花瓣浴,這送花的節奏還沒有停下來。

    楚澤始終不肯說是什么人送的,只說是對方在鬧著玩。可鬧著玩也沒有這么執著的,以至于兩個實驗室的人都越來越好奇,有事沒事就在猜對方是誰。

    這天楚澤下午在京南大學還有課,剛出了研究所樓下的大門,抬眼就看見那輛熟悉的勞斯萊斯停在門口。

    楚澤看到那輛車,神色露出了些許的不悅。

    宿元灼不急不緩地從車里下來,伸手一欄楚澤,眼帶笑意,眉尾一挑:“楚教授,又見面了?”

    不得不說,他臉上和宿元禹相似的那三分的確讓他看起來養眼,而他身上特有的那份不管不顧的少年意氣又讓這幾分俊俏變得更加惹眼,如此桀驁的神色放在別人身上可能讓人生厭,但放在他身上卻剛剛好,反而讓人感慨少年的奪目晃眼的銳氣來。

    楚澤有一瞬間的晃神——在他錯過的那些年里,曾經的宿元禹也大抵是這個樣子吧?

    “楚教授?”宿元灼在他面前揮了揮手。

    楚澤回過神來,又覺得可笑。怎么可能一樣呢?宿元禹就算樣子差不多,也比眼前這人順眼太多了。

    楚澤朝周圍看了一圈,研究所周圍白天的人比晚上多,路過的人紛紛都看向這輛惹眼的豪車,順便也看到了豪車旁邊的人。楚澤又回頭看向樓上實驗室的窗戶,果不其然看見夏陽幾個人擠在窗邊,看到自己看過去,立馬把腦袋縮了回去。

    楚澤后退一步,抬手推了推眼鏡:“是,還真是不巧。”

    宿元灼也不生氣,問:“這些天收到的花喜歡嗎?”

    “宿總破費了,早知道您今天會過來,我剛才就帶下來還給您了。”楚澤正色道:“我說過,不希望您再來研究所找我,我也說的很清楚,我不會和貴公司合作的。”

    “別叫我宿總。”宿元灼微微蹙眉,繼而又松開:“我不想聽起來像是另一個宿元禹,不過楚教授這么叫,似乎也很好聽,楚教授隨意叫吧。”

    楚澤微微蹙眉。

    宿元灼一攤手:“而且,我沒說今天來是談合作的。”

    “我上次見到楚教授,就覺得楚教授風度翩翩,沒想到竟然對楚教授一見鐘情。”宿元灼一歪頭,露出一個帶著些優雅卻邪氣的笑:“今天來是追楚教授的。”

    楚澤定定地看著他,神色復雜。

    “怎么,很驚訝嗎?”宿元灼微微一笑,“就我所知,楚教授和宿元禹是發小,前段時間剛剛重逢,可惜面對楚教授這么個寶貝,宿元禹還只是把你當成發小。他看似看重你,可卻壓根沒有下一步的行動,這就足以證明你在他心里的地位。”

    宿元灼挑眉:“但我就不一樣了,我知道楚教授有多么寶貝,也愿意為此付出行動。宿元禹做不到的事情,我可以做到,楚教授從宿元禹那里得不到的東西,從我這里可以得到——所以楚教授,賞個薄面,中午一起吃個飯?”

    楚澤現在倒是確信他和宿元禹完全不一樣了。

    楚澤一樂:“從宿元禹那里得不到的東西,你指什么?”

    “所有。”宿元灼自信滿滿地說:“重視,偏愛,財富,地位……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

    楚澤微微挑眉,上次宿元禹電話里說的現在還圍繞在耳邊——

    “小灼這孩子,從小就比別人要聰明,能力、城府、膽識樣樣高出別人一大截,就是不知道為什么越長大越神經,要我說他們青少年真的就是腦子有點問題,要不是因為當時我籌備公司資金緊張,我都想買十盒腦白金趁他睡覺的時候給他灌下去……”

    楚澤本來還心說這人好歹也是個總裁,神經能有多神經,現在看來,還是自己太保守了。

    “午飯就不用了,我對你這種所謂的追求也沒有半點興趣。”楚澤淺淺笑笑:“你哥說的對,你可能真的還沒過青春期。”

    楚澤說完,不再有任何興趣,繞過宿元灼繼續朝前走。宿元灼臉色一變,轉回頭冷冷地說:“宿元禹他憑什么這么說我。”

    “就憑你做的這件事。”楚澤轉回頭,不急不緩地說:“你說你對我一見鐘情,是因為我風度翩翩,好,姑且你說的是真的,但是抱歉,我對這種見色起意的喜歡沒有半點興趣。”

    宿元灼皺眉。

    “再者,你短短幾句話里就提了四次你哥的名字,你究竟是喜歡我,還是單單想通過得到我來證明什么?你哥得不到的,你可以得到,你哥做不到的,你可以做到,我和你哥只是小時候的玩伴,那么你就要和我有更近一層的關系,是這樣嗎?”

    “我是個人,不是讓你證明什么的東西。我不喜歡生氣,但不代表我真的脾氣好。”楚澤面無表情地說:“之所以我現在還站在這心平氣和地和你說這些,已經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了。”

    宿元灼的神色并不好看,他咬著牙看了楚澤片刻,突然神情一松,笑了笑,露出年輕人才有的少年氣來。

    他說:“楚教授,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真的喜歡你呢?我見你一次,喜歡你,大大方方地來追你,這不好嗎?難道你不喜歡這種坦誠熱烈的追求?像宿元禹那樣瞻前顧后,畏畏縮縮,難道不招人討厭嗎?”

    楚澤輕笑一聲,搖搖頭:“你別在這凹深情人設了,怪可笑的。”

    宿元灼皺眉:“哪里可笑?”

    楚澤平靜地看著他,想了想,說:“你覺得,你大方又高調地表達了你的喜歡,演一出熱烈追求的戲碼,我就會很感動,哪怕沒有答應你,被你這樣一個年少有為的成功人士追求,至少也會覺得很有面子,虛榮心得到了很大的滿足?”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楚澤吸了口氣,好脾氣地說:“如果我現在十幾歲,也許會被你的直白和坦蕩打動,但現在我看到的只有莽撞和不負責任。你在做這些事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是不是喜歡這些?你高調地把花直接送到我工作的地方,把這么惹眼的豪車直接開到這,”

    楚澤目光掃了眼周圍偷瞄這邊的人們,接著說:“有沒有想過對我會產生怎樣的影響?我現在在實驗室工作,卻和游戲公司的高層多次接觸,是不是會被懷疑有泄露研究成果的嫌疑?我只是一個工資不高的高校研究員,卻被你這種霸總追求,這種事情傳到我那些成天看霸總小說的學生那里,發酵一段時間之后,再傳出來的版本會是什么樣子?”

    “我以為你不在意這些。”宿元灼微微抬了抬下巴,“真正厲害的人物怎么會在意別人的看法?”

    楚澤樂了:“我不在意,所以你就可以肆意妄為了?”

    宿元灼一時語塞。

    “還有,在你看來,你哥做事瞻前顧后畏畏縮縮,可在我看來,他給了我足夠的在意和尊重,比你這只知道感動自己的小毛孩子強多了。”

    楚澤微微挑眉:“更何況,以前你哥做事沒有這么瞻前顧后的時候,也一樣比你看著順眼。”

    “別逗了,楚教授也會騙人?”宿元灼冷笑:“我知道你和他小時候一起長大,但是也不用維護他說假話來騙我。宿元禹他什么不是這個德行?”

    楚澤嘴角彎了彎。

    是當年自己說覺得家里悶,小小的宿元禹就背著自己走了一個小時跑去海邊撿貝殼,回來被罰兩天不許吃飯?

    還是小學時候有校霸在門口劫錢劫到了自己,宿元禹知道后,第二天上課找到校霸的班級,當著所有人的面,掄起椅子直接砸碎了校霸的桌子,嚇得對方一個月沒敢去學校?

    這樣的事情太多,楚澤竟然一時找不出哪件事最“不瞻前顧后”。

    “與其在這質問我,不如多和你哥學學。”楚澤感慨地說:“就單說你以前做的那些糟心事,以他小時候的脾氣,沒半夜給你灌瀉藥說明他還是把你當弟弟的。”

    宿元灼瞇了瞇眼:“你怎么知道他沒有?”

    楚澤:“…………”

    很好,這很宿元禹。

    “總之,別在我身上花心思,沒用。”楚澤推了推眼鏡:“想證明自己也不是這么個方法。”

    楚澤說完,摸了摸自己開始咕嚕嚕叫的肚子,再沒耐性,轉頭走了。

    宿元灼恨恨地看著他背影,片刻后突然說:“你會后悔的。”

    楚澤頭也沒回,抬手給他比了個大拇指,表示對他豪情壯志的支持。

    “青少年果然難搞……”楚澤低聲感慨。

    050

    “老板?”酒店總統套房, 秘書看著宿元灼難看至極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談的不順利?”

    “宿元禹他是個什么東西,憑什么所有人都覺得我不如他!”宿元灼神色陰翳:“老爺子是這樣, 公司里的人是這樣, 現在出來個楚澤,還是這樣!”

    他一把將桌上的文件一股腦掃了下去:“他們都十幾年沒見了,都不知道宿元禹現在是個什么樣的人,為什么還是這么相信他!”

    秘書小心翼翼地說:“他們在游戲里已經遇見很多次了……”

    宿元灼驀地回頭, 死死盯著秘書。

    秘書嚇得閉了嘴,宿元灼卻突然笑了起來,眉眼彎著, 眼神中露出一絲癲狂來:“對, 對, 他們既然在游戲里熟悉起來了, 那就讓他們一直待在游戲里,別出來了!他們以為我不敢是不是?哈, 我倒要讓他們看看,我有什么不敢的?!”

    他的神色把秘書嚇得倒退了半步,小心翼翼地說:“但是以我們現在的技術,如果玩家成功完成游戲任務,我們沒有辦法把他們留在游戲里……”

    宿元灼瞇著眼看他。

    秘書咽了口口水,硬著頭皮說:“我們現在能將玩家們拉進游戲,靠的是通過各種方式拿到的玩家的頭發,讀取DNA后反向推導腦神經震動頻率,這樣的鏈接并不穩固, 除非玩家同意進入實驗室進行游戲,否則……”

    “投了那么多資金進去, 現在還沒有突破?”宿元灼皺眉。

    “陳教授那邊說盡力了……”秘書遲疑地說:“陳教授說,說……”

    宿元灼煩躁地說:“說!”

    “陳教授說,能解決這個問題的,怕是只有京南大學生科院的楚澤。”

    宿元灼冷哼一聲:“廢物。”

    秘書低頭不敢說話。

    “楚澤不會幫我的。”宿元灼冷冷地說:“他比我想的要在意宿元禹。”

    “老板,宿元禹已經進入了游戲很多次,以他對我們的了解來說,哪怕沒有證據,也多半猜到是我們了。”秘書說:“我們要不要低調一點?元科技那邊要是真的動手,我們也不會太好過。”

    “怕什么?”宿元灼瞇了瞇眼:“完成游戲后沒有辦法留在游戲里,那就讓他們完不成游戲。”

    秘書一愣:“您是說……”

    “那個游戲還沒有做完嗎?”宿元灼皺眉。

    秘書:“……還沒有,陳教授說還需要些時間。”

    “訂機票,回德國,我親自去找他。”宿元灼輕哼一聲:“我倒想看看,沒有如來佛祖幫忙,孫悟空和六耳獼猴究竟誰厲害。”

    秘書一點頭:“是!”

    ·

    轉眼間到了林阿姨的生日,陳樂提早聯系了楚澤,說林阿姨請他們一家去家里吃飯。

    十幾年前在大院住的時候,兩家里有人過生日都會一起熱鬧一下,現在宿家也來了京南,以前的習慣又續上了。

    楚澤提早準備了禮物,提早多加了幾天的班,把林阿姨生日這天空了出來,下班直接去了宿家。

    京南這個季節的雨就像是永遠也下不完似的,偏偏這天楚澤出門忘了帶傘,從出租車下來到進門,身上帶著一層涼涼的潮氣。楚澤到的時候,林阿姨正拉著陳樂的手說話,一見楚澤就趕緊說:“哎呦小澤淋到雨了?趕緊把外套脫了!”

    陳樂也在一邊埋怨:“這孩子真是的,沒打傘也不知道說一聲,叫你爸出去接你啊!”

    “沒幾步路,沒事。”楚澤把外套脫了,這才發現里面的衣服也濕了不少。林阿姨看見他頸后濕的一片,頓時皺起眉:“哎呦這樣會感冒的!來來,我給你拿件元禹的衣服換上!”

    宿元禹還沒到,楚澤遲疑一下,說:“要不等他到了再說吧。”

    “這有什么的!一件衣服他還能在意了?”林阿姨笑了:“再說了,你小時候不也經常穿他的衣服嗎?他的東西別人動不得,難道你還動不了了?”

    這倒是真的,孩子小時候長得快,幾天就一個樣,宿元禹比楚澤剛好大了一點,兩家關系好,楚澤當年沒少穿宿元禹衣服,直到兩人上了學,楚澤徹底不穿宿元禹衣服了,可有時候誰的校服洗了沒干,家長都會直接去對方家里拿備用的,反正校服都是寬寬大大的,號碼都差不多,以至于兩人經常莫名其妙就穿著對方的校服去上學。

    想再想起這些,感覺恍如隔世。楚澤猶豫一下,點點頭,林阿姨這才滿意。

    “元禹有自己的房子,很少過來住,不過還是給他留了一間房。他在這的衣服不多,你挑件合適的。”林阿姨一邊說著一邊打開宿元禹房間的門,拉著楚澤往里走。

    宿元禹的房間東西不多,看起來確實是很少過來住,衣柜里的衣服也只有幾件日常穿的。林阿姨拿著一件羊毛衫在楚澤身上比了比,說:“稍微大點,不過能穿,要不就這件?”

    楚澤自然沒有異議,林阿姨把衣服給他,交代說:“那你趕緊換上,然后去浴室把頭發吹吹,我給你燒點熱水去,可千萬別感冒了!”

    記憶里的林阿姨對自己向來都是這么嫻熟溫柔,偏偏經常被自家兒子氣的變身潑婦,一對比就更喜歡乖巧聽話的小楚澤,以至于宿元禹以前還真情實感地懷疑過兩家是不是抱錯了孩子。

    楚澤有點不好意思:“林阿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這么容易感冒。”

    “哎呀,當長輩的,你們就是六七十歲了,看你們也還是孩子。”林阿姨笑著說完就出了門,把門帶上了。

    楚澤拿著宿元禹那件灰色羊毛衫,站在衣柜前遲疑了片刻,還是換了。

    宿元禹的衣服比自己的大一個號,這衣服不同于寬大的校服,無論多大穿在身上都一個樣,穿在宿元禹身上剛剛合身的衣服現在套在楚澤身上就顯得寬松了不少。衣柜門里面有換衣鏡,楚澤站在鏡子前看了看,莫名想起女生們買衣服喜歡的“男友風”來。

    曾經穿宿元禹的衣服自然地像是穿自己衣服,可如今再穿他的衣服,就覺得哪哪都不一樣了。

    他看著鏡子里那件“男友風”的羊毛衫,突然想到,自從那天晚上自己給宿元禹打了電話問他和宿元灼的事情,兩人之后就再沒有聯系過。之前宿元禹和他說的那個項目找了上來,自己重新忙起來,這些天聽到唯一有關宿元禹的消息,竟然是通過學院聽到的——元科技公司為了拿下那個那項專利,比學院成果轉化辦公室預估的價錢多了將近三分之一,在所有公司的報價中一騎絕塵。

    院長最近臉上的笑仿佛成了半永久的,夏陽描述他估計做夢都在數錢。楚澤知道宿元禹想要那個專利,可他畢竟是個商人,能少投資的事情為什么要多花那么多錢?

    楚澤把衣柜門關好,走出房間,正要去衛生間吹頭發,剛走兩步,正對上從大門進來的宿元禹。

    宿元禹一樣一身潮氣,想來一樣是沒帶傘,然而他站在門口看著楚澤,愣是幾秒鐘沒動地方。

    從他的角度看來,楚澤頭發還是濕濕的,顯得頭發又黑又亮,也不知道是碎發映襯的還是楚澤真的受了涼,那黑色的碎發搭在臉上,顯得他皮膚白的接近透明。更關鍵的是,他身上正套著自己的衣服,寬寬松松的不太合身,又襯得他越發清瘦起來。

    宿元禹感覺自己心臟倏地一跳。

    小時候楚澤也不少穿自己衣服,怎么如今不過看一眼,心臟就有反應了呢?

    陳樂和林阿姨正巧從廚房出來,看見宿元禹回來一樣沒帶傘,頓時又激動起來。林阿姨恨鐵不成鋼:“這倆孩子!多大的人了,連多帶把傘都不知道,一個一個的都這樣!”

    宿元禹進門就挨他媽一頓數落,但是鑒于前段時間搶了他媽攢了二十年的霸總小說,非常識時務地低頭挨訓。

    陳樂也有點無奈,說:“唉,一個個的工作夠忙了,好不容易回家吃頓飯就別說他了。”然后轉頭又看向宿元禹:“小禹啊,你也趕緊把衣服換了,把頭發吹吹!”

    宿元禹:“好。”

    林阿姨:“正好小澤頭發還沒吹呢,你把吹風機給他找出來。”

    宿元禹:“知道了。”

    于是宿元禹也進屋換了衣服,而后一個跨國公司大總裁,一個科研實驗室負責人,老老實實排隊去浴室吹頭發。

    楚澤看著宿元禹一米九的個子,蹲在地上從柜子里掏他媽不知道塞到哪的吹風機,又看看倆人目前的狀況,突然就有點想笑。

    宿元禹到底也沒找著吹風機在哪,一站起來,就看見鏡子里的楚澤眼角嘴角都是彎的,愣了一下,自己也笑起來。

    兩人就像是突然之間回到了小時候,一起挨訓完還得一起挨罰。

    宿元禹又去翻另外一個柜子,楚澤覺得自己畢竟是外人,跟他一起翻柜子不合適,就找個話題聊天:“我聽說元科技要話很多錢買那個專利。”

    宿元禹也沒否認,一邊翻著柜子一邊說:“本來就是要拿下來,只不過中間過程有點波折,所以為了穩妥干脆加大了投入。”

    楚澤問:“宿元灼在中間搗亂了?”

    宿元禹輕笑一聲:“他要是不來搗亂反而不正常。”

    楚澤點點頭,他家兄弟之間的關系確實挺狗血的。

    “其實這筆錢也有可能省下來的。”楚澤說:“如果我同意去你那里的話,雖然這個專利不能用了,但是我還是能再研究出來類似的東西,說不定能比這個更好。”

    宿元禹動作一停,回頭看他,笑了笑:“那這么說我還虧了?”

    他嘴上這么說著,神色卻沒有半點懊悔的意思,楚澤不自在地說:“不過我還沒想好要去你那呢。”

    “你慢慢考慮,不著急。”宿元禹轉回頭,接著說:“無論什么研發都需要時間,如果元科技錯過了這個風口,損失的遠遠不止這筆錢。用錢買時間,對公司來說更劃算。更何況我想請你來公司,也不是讓你加班加點賣命的。”

    楚澤挑眉:“你總不見的是高薪請我去養老的。”

    “確實不是。請你來是來做調整,讓技術應用到心理學的領域。”宿元禹問:“你不是一直想做這個嗎?”

    楚澤愣住了。

    之前宿元禹問過他做這個項目的目的,他只當是閑聊,沒想到宿元禹居然記住了。

    宿元禹笑笑:“你從小就是小神童,什么事情都應付的好,但是真正感興趣的事情并不多,難得有個想做的,我有剛好能幫上忙,不是挺好的么?”

    “可是你做的是游戲公司,更何況魏維說過,這個東西即便做起來了也很難賺到錢。”楚澤微微蹙眉:“你不怕虧本嗎?”

    這個問題在董事會上被提了一遍一遍又一遍,車轱轆似的會沒完沒了的開,宿元禹最近也是應付這些花了不少時間,要不然不至于這么長時間都沒聯系楚澤。

    “虧不虧本,那也要看誰來做。”宿元禹平靜地說:“對我有點信心?”

    楚澤蹙起的眉頭還沒放下。

    “魏維那邊我去談過,又找了其他的專家咨詢過,行得通。”宿元禹說:“只不過前期的設計要多花些功夫,找的人也需要非常專業才行。”

    楚澤沉默片刻,又問:“你花這么大功夫,值得嗎?”

    宿元禹沒說話。

    過了片刻,他直接換了話題,說:“沒找到吹風機,要不你去問問我媽?”

    他似乎有點無奈:“我去問又得訓我一頓。”

    楚澤知道這是他不想回答了,于是也沒再追問,想了想,實話實說:“我去問她也得再訓你一頓。”

    “有道理。”宿元禹點頭:“真是親媽。”

    這種對話在他倆小時候進行過無數遍,此時再說同當年一模一樣的話,居然也毫無違和感。楚澤說:“要不咱倆就這么出去吧?”

    宿元禹眼睛頓時張大了一點:“那她不是訓我訓的更狠了?”

    “也對。”楚澤指著旁邊的毛巾:“那咱倆先擦擦。”

    宿元禹胳膊一伸,拿了兩條疊好的干毛巾,遞了一條給楚澤。倆人把擦了一會,頭發面前半干不濕,還沒等從浴室里出來,就聽林阿姨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來:“怎么沒有吹風機的聲音啊,不會是這么長時間還沒找著吧?”

    楚澤已經搭在門把手上的手頓時就收了回來,轉頭一臉緊張地看向宿元禹。

    宿元禹倒吸一口涼氣,再下一秒,浴室門就被從外面打開了,林阿姨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目光在倆人還沒吹過的頭發上停留片刻,頓時一瞪眼睛:“宿元禹!”

    說完一指墻上的架子:“吹風機不就在那放著呢嗎!”

    倆人看過去,不不其然就見吹風機大大方方地擺在架子上,可能是因為前面擋了東西,倆人愣是這么長時間都沒見著。

    廚房那邊不知道在忙什么,宿元禹他爸扯著嗓子叫林阿姨過去幫忙,林阿姨嘆口氣:“也就是小澤已經是大教授了,要不然真怕你怕他帶傻了!”

    說完急急忙忙轉身走了。

    楚澤轉回頭,摸了摸鼻子,宿元禹有點無奈,說:“以前咱們兩個總在一塊,我媽天天擔心我把你帶壞了,生怕我耽誤你。”

    楚澤腦子突然一抽,話就說了出來:“耽誤我什么?”

    “耽誤你……”宿元禹后面的話卡了一下,轉頭正撞上楚澤的目光,他不自然地偏開頭,接著說:“什么都耽誤。”

    宿元禹家里的親子關系和楚澤家里完全不一樣。

    楚澤因為太過懂事聽話,心思又敏感,陳樂和楚澤他爸的家長角色少了一半,和楚澤交流起來很多話都不明說,雖然放心,但有時候也有些小心翼翼。

    宿家就完全反過來了,畢竟面對著一個隨時能把自己逼成潑婦的孩子,林阿姨和宿元禹說起來話那算是沒遮沒攔,主打一個隨心所欲絕不藏私。

    當年高中的時候,楚澤和宿元禹倆孩子對感情還一知半解,可大人們哪個看不出來怎么回事?飛去歐洲的飛機上,宿元禹獨自看著窗外猛男難過,宿元禹他爸和他媽坐在后排,紛紛長出了一口氣。

    “咱兒子我是管不了了,喜歡男的就喜歡男的吧,”林阿姨說:“活著就行,反正他也皮實,不用太操心。”

    宿元禹他爸點頭:“媳婦說得對。”

    林阿姨:“還好他終于想通了同意出國,這要是真把楚家那小孩也帶到這條路上,我可怎么和楚家交待!”

    宿元禹他爸嘆氣:“可不是么,最近我見老楚的時候都提心吊膽的,生怕他要和我聊聊孩子的事。”

    “我也是!”林阿姨緊張地說:“我看見小澤他媽就緊張!那么乖的孩子,一拐就走,我一看見倆孩子在一塊我心都突突。”

    宿元禹他爸再次點頭:“媳婦說的對!”

    林阿姨這才又開心擔心自己兒子,說:“唉,喜歡男的,那豈不是不能娶媳婦了。”

    “嗯,”宿元禹他爸也挺遺憾:“這小子沒我有福氣,以后沒媳婦疼。”

    林阿姨斜了宿元禹他爸一眼,宿元禹他爸嘿嘿一笑,拉著林阿姨的手不撒手。

    坐在前排聽的清清楚楚的宿元禹:???

    秀吧,你倆就秀吧!

    他轉頭又想,沒有自己耽誤楚澤,楚澤以后是不是也會和兩個父親一樣,找到一個吵吵鬧鬧但始終如膠似漆的妻子,再生個一個小娃娃,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而自己則是孤家寡人一個,到時候楚澤結婚、孩子滿月,自己還得隨份子,要是忍不住想回來看看,見著楚澤媳婦和孩子還得夸一句弟妹真漂亮,孩子真懂事,鼻子長得像你,眼睛長得像她。

    于是宿元禹更加傷心了,看著萬米高空的云層,險些猛男落淚。

    這些宿元禹自然不能告訴楚澤,楚澤卻偏偏要追問,一臉認真地問:“什么叫做什么都耽誤?”

    宿元禹把吹風機插上電源,轉頭把吹風機遞給他,問:“你先吹?”

    楚澤沒接,看著他的眼睛,好像非要等到一個答案似的。

    宿元禹沒想到他這么堅持,本想隨便編個話對付過去,去看著楚澤的眼睛,卻什么都沒說出來,伸手一拉楚澤,把他拉到自己身前,開了吹風機,直接動手給楚澤吹起濕頭發來。

    楚澤愣了一下,倒也沒動,任由宿元禹給他吹。吹風機巨大的聲音響在耳邊,可楚澤卻像是什么都沒聽見似的,全身的神經都集中在了頭上那不大的區域——宿元禹的手很暖,間或接觸頭皮,感覺很舒服。

    楚澤頭發不長,又用毛巾擦過,很快就吹好了。宿元禹放開他,又給自己吹起來,等到自己的頭發也都干了,宿元禹把吹風機又放回架子上,結果一回頭,就見楚澤還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宿元禹:“……”

    以前他倒是沒發現楚澤這么能刨根問底。

    宿元禹問:“還不出去?”

    楚澤往前一步,盯著他的眼睛:“什么叫做什么都耽誤?”

    談宿元禹嘆了口氣。

    “小澤,”宿元禹沉默片刻,說:“大家都到了這個年紀,有些話沒有必要說的太清楚。我知道你現在對我沒那個心思,我不想把我們的關系搞得太僵。如果你感覺到了什么讓你不舒服或者惡心的事……那我先道歉。”

    楚澤一愣。

    他沒想到宿元禹會是這個想法,于是快速地從兩人重逢開始回憶,驟然發現,在現實世界的幾次接觸,分開的時候似乎都不大愉快。

    第一次家庭聚餐,自己把毛血旺扣到了宿元禹衣服上,兩人一共沒說過幾句話,離開時又拒絕了宿元禹送他回實驗室。

    第二次和魏維他們吃飯,回家的路上自己問宿元禹為什么這么多年不聯系自己,宿元禹離開時那個有些懊悔的神色,多半是以為自己是在質問他。

    第三次兩人單獨出去吃飯,自己因為搞不明白宿元禹究竟想干嘛,分開時態度冷淡。

    第四次因為忘帶鑰匙去宿元禹家待了一會,因為看見那本當年送出去的書,自己恍惚了一整晚,等到雨停手機又充好了電,就急急忙忙回實驗室去取鑰匙,多一秒都沒待。

    上次從游戲里出來,自己心里有氣,連宿元禹的消息都沒回,等到宿元灼找上門來,自己給宿元禹答的那通電話更是帶著氣打的。

    這么捋下來,從宿元禹的角度來看,自己似乎確實對他有意見,而且意見還不小。

    楚澤頓時感覺心有點虛,往后退了一步,摸了摸鼻子,不自然地說:“你誤會了。”

    “真的嗎?”宿元禹平靜地看著他。

    “嗯。”楚澤說。

    宿元禹沉默地看他幾秒,這才說:“那就好,讓我覺得自己沒有那么的變態。”

    楚澤:“……”

    這可該怎么解釋。

    難不成這就是宿元禹在游戲里放飛自我張牙舞爪,現實世界里連信息都沒發幾條的原因?

    楚澤越想越覺得不行,又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想了想,說:“前段時間宿元灼往實驗室送了幾次玫瑰花。”

    宿元禹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抱歉,前段時間被董事會追的緊,沒顧得上他那邊。”宿元禹直接掏出手機:“我處理一下。”

    “不用,”楚澤說:“我處理完了。”

    宿元禹動作頓了一下,抬頭看他。

    “我說這件事只是想說,”楚澤直視著宿元禹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我第一次看到花的時候,曾經期待過,上面卡片的落款會是你。”

    宿元禹愣了一下,緩緩張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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