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古堡小奶狗
不知道為什么, 楚澤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種期待,但是光線太暗,宿元禹確定不了。
他愣了一下, 還是點頭:“嗯, 小哥哥說什么,我都答應你。”
然而“小哥哥”三個字一出口,楚澤眼里那本來就晦暗不清的期待似乎轉瞬就消失了。
楚澤偏過頭去,抬手推了推下滑的眼鏡, 語氣有些生硬:“那謝謝你的信任。”
宿元禹:?
他有點不明所以,不應該這么說嗎?
這多乖巧啊!多聽話啊!多小奶狗啊!
直到兩人重新走回房間,楚澤也沒再和他說什么, 只是馬上進門的時候, 楚澤停了一下, 說:“今天晚上不應該那么兇你, 抱歉。”
“嗯?”宿元禹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他說的是不讓他進去一起睡覺的事,剛想說沒什么, 楚澤又說:“晚安。”
然后就推門進了自己的屋子。
宿元禹微頓。
剛剛楚澤說晚安的時候,并沒有看自己的眼睛。
宿元禹瞬間就想到,他出國之前的那幾個月里楚澤也是經常這樣,明明是在和他說話,但是卻躲避什么似的。
他突然覺得,楚澤好像心情并不是特別好。
可這是為什么呢?
不喜歡小奶狗?發現自己并不怕鬼?
宿元禹眉頭微蹙,又朝楚澤的屋門看了好幾眼,這才進了自己的屋子。
第二天一早,玩家們下樓吃早飯, 宿元禹特意早早就出門,站在走廊里等著楚澤。
楚澤出來的也不算晚, 出門后看見他,笑了笑:“早啊。”
看起來十分正常,好像昨天晚上什么都沒發生似的。
宿元禹仔細地看著他的神色,確實看不出什么特別的,也說了句:“早啊。”
等到夏陽和陳靜也出來,四個人就又一起下樓去了餐廳。
玩家們早上都很興奮,下樓下的早,都在熱烈討論起昨天晚上的事情,猜測昨天女鬼敲了誰屋子的門。
楚澤下來之后也沒否認,承認女鬼來敲了門,但是只是說自己沒有開門,所以安然無事。于是玩家們徹底相信只要待在屋子里就是安全的,氣氛一下子又輕松起來。眾人一邊吃一邊聊,話題自然而然又到了故事的主角身上。
“要我說,這女鬼就是沒見識,”有玩家說:“好好地一個大小姐,非要和花匠搞到一起,怎么,是沒見過別的男人嗎?”
“你要這么說,那個小花不更是?說的好聽想去外面的世界,結果不還是和閨蜜搶男人?”
“那個花匠還挺厲害的,一下子讓兩個大小姐傾心,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
“雖然未婚妻是大小姐,但畢竟是個瘋子嘛,我覺得小明轉頭去找小花合情合理。”
“要是我的話就先把婚結了,”小a男朋友挑眉:“畢竟先把財產拿到手嘛,至于私下里怎么樣,誰管的著呢!”
“哈哈,還是你厲害啊!”
“看不出來啊你小子!”
……
其他玩家打趣,小a男朋友笑起來,倒挺自豪。坐在旁邊的小a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然而對方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陳靜皺了皺眉,想出聲反駁,但猶豫一下,還是沒出聲。
夏陽看她一個勁的往那群聊天的玩家身上看,問:“怎么了?”
“他們說的話讓我很不舒服,”陳靜蹙著眉:“他們不應該那么說小花和小明。”
“誒?為什么?”夏陽驚訝:“我以為女生們對于搶別人男朋友的人都會深惡痛絕呢!”
“可是他們又沒親眼看見小花把小明搶走。”陳靜搖頭:“他們這么說很不負責任。”
“害,你認真了。”夏陽看了眼那些閑聊的人,收回目光:“你以為他們真的關心事實是什么樣子嗎?”
陳靜不解地看著他。
夏陽搖頭:“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話題來紓解自己的空虛,當然,在這個游戲里還需要緩解一下緊繃的神經。之前還有分數帶來的威懾讓他們不敢亂說,今天這個威懾沒了,誰還管說話要不要負責任?”
陳靜疑惑地看他:“這樣子嗎?”
“那不然呢?”夏陽說:“嘴長在人家臉上,難不成你還能讓所有人都閉嘴啊?”
陳靜看看她,又看看旁邊安靜吃飯、連個眼神都沒分給別人的楚澤和乃茍,說:“但你們和他們不一樣。”
“那當然啦!”夏陽一挺胸:“我們才沒那么無聊呢!”
陳靜笑了笑,點點頭,也吃起東西來。
從去過小洛臥室開始,管家就不再帶他們去什么地方了,只說賓客們可以自己尋找線索,唯一的要求就是要留在城堡里,說是為了保護玩家們的安全。
于是楚澤幾人毫不猶豫,決定去城堡外面看看。
主打的就是一個叛逆。
城堡的大門在他們進來之后始終都是關閉的,他們幾個在城堡轉了幾圈,雖然找到了一些小門,但是也都被封了起來,好像這座城堡早已經習慣這樣與世隔絕了似的。于是幾人又去玫瑰園轉了一圈,陳靜觀察力比較強,在圍墻下發現了個掩藏在雜草里的缺口,幾人便魚貫鉆了出來。
“哈哈!鉆狗洞這種事情在歐洲和我們古代也沒什么區別嘛!”夏陽鉆出來,感覺很新鮮地感慨一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回頭就對上三雙并不友善的眼神。
夏陽:?
楚澤瞇著眼睛:“這不是狗洞。”
宿元禹面色發冷:“你才鉆狗洞。”
陳靜撇著嘴:“我沒有鉆狗洞。”
夏陽:……
夏陽撓撓頭,疑惑地看向那個洞口。可是這……明明就是個狗洞啊?
·
出了城堡,空氣中彌漫的黑氣就淡了很多。
城堡周圍空曠無人。遙遠的地方隱隱好像有什么建筑,于是四人就朝著那個方向而去。走了將近一個小時,終于發現了一處小村子,然而四個人走進去卻發現,這村子里根本沒有人,雜草叢生,一片死氣沉沉,似乎早就已經荒廢了。
陳靜滿眼不可思議:“怎么會這樣?”
“建筑物都還完整,就是沒有人修繕而已,不像是糟了天災,”夏陽奇怪:“為啥要搬走?”
楚澤說:“不是天災,那就是人禍。”
“人禍……難不成是和城堡的黑魔法有關系?”夏陽問:“可是城堡周圍雖然黑氣很濃,但是也不至于會影響到這里吧?”
“你會愿意住在緊挨著核輻射范圍的地方嗎?”楚澤說:“一個道理。”
夏陽撓撓頭:“好像也是。”
宿元禹沒參與討論,一直在瞄著楚澤的神色。楚澤從頭到尾似乎都正常的過分,好像真的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可偏偏楚澤昨天晚上的神情總是一遍又一遍地出現在宿元禹眼前,以至于宿元禹一路都有些魂不守舍的。
“誒,乃茍!”夏陽一拉宿元禹。
宿元禹:?
夏陽指著他前面的半堵墻:“看路啊!”
宿元禹回過神來,楚澤也看了過來,問:“怎么了?不舒服嗎?”
“嗯?沒有。”宿元禹說:“只是有點走神了。”
楚澤點了下頭,又轉開了目光。
宿元禹嘴比腦子快,突然說:“還是有點不舒服的。”
楚澤轉回頭:?
“啊?你不舒服啊?”夏陽大嗓門叫喚起來:“咋了?不會感冒了吧?”
宿元禹想了想:“有點頭疼,感覺有點熱。”
楚澤蹙了蹙眉:“不會發燒了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抬手覆上了宿元禹的額頭。
楚澤的手有些涼,往宿元禹額頭上一搭,就像快涼玉似的,宿元禹就感覺自己全身的感覺神經似乎都集中到了額頭,敏銳地恨不得不放過每一丁點的接觸。
然而楚澤的手很快又拿了下來:“好像沒燒。”
宿元禹目光跟著楚澤的手落下去,又停留了一會才收回目光。
“不會是被黑魔法影響了吧?”夏陽眼睛瞪圓:“完了乃茍,你不會要變異了吧!”
宿元禹:“……滾蛋。”
旁邊的陳靜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需要休息嗎?”楚澤問宿元禹:“要不然現在先回去?”
“不用,沒多大事。”宿元禹答的乖乖巧巧:“別耽誤正事了。”
楚澤又看了他幾秒鐘,看他確實不像有事的樣子,這才點點頭:“那我們繼續往前走著看看。”
宿元禹:“嗯嗯。”
這么折騰一趟,宿元禹心情倒是莫名地好了起來。
幾個人在村子里隨便走著。這村子看起來不小,幾人走在路上,隨處能見到散落在路邊的農具,應該是離開的匆忙,有些東西就留在了路上。
“這里當年應該也是很熱鬧的地方吧?”夏陽遺憾地感慨。
陳靜說:“這村子這么大,如果有集市的話,肯定很有意思。”
“說不定和我們的廟會差不多?”夏陽說:“那可是真熱鬧啊!”
陳靜點點頭:“應該差不多吧。”
忽然之間一聲輕響,幾人下意識轉過身,就見不遠處的墻頭邊露出半個頭,一個頭發花白的老爺子正扒著墻頭偷瞄他們,看他們回過頭來,頓時一縮脖子在墻后消失了。
“還有人!”夏陽一激動,抬腳就跑了過去,結果那老爺子一見他繞過墻頭朝自己追來,登時嚇得摔在地上,一邊回頭一邊連滾帶爬往前挪。
“他怕我?”夏陽停住腳步,疑惑地拍拍自己的臉:“我長得也不嚇人啊!”
宿元禹走上前,上下打量著他的奧特曼套裝,拍了拍他的肩,沒說話。
夏陽:……???
“老人家,您別害怕。”楚澤已經走到那摔倒后還在試圖往前爬的老人近前,蹲下身子:“他就是穿的衣服嚇人一點,其實還是個小孩兒呢。”
楚澤文質彬彬一身書卷氣,再加上說話溫潤有禮,任誰看覺得親近。老人看看他,又看看遠遠站著不敢靠近的夏陽,看他們都沒有進一步要做什么的意思,這才遲疑地握上楚澤遞過來的手。
老人家站起身,瞇著眼睛隔著老遠看了夏陽老半天,這才抬手招呼他,啞著嗓子:“你不是怪物啊?對不住啊,剛看錯了。”
夏陽趕緊上前,嘿嘿笑了笑:“我不是怪物,我是光!”
楚澤:……
得,說了還不如不說。
“光!哈哈!”老人笑了:“你這個小孩兒可真有意思。光好啊,有光的地方就沒有黑暗了!”
說完再次打量他們幾人,問:“你們不是這的人,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吧?”
楚澤點頭,問:“老人家,您自己住在這?”
“是啊,我生在這長在這,反正也沒幾年活頭了,不愿意搬走。”老人說:“好多年沒見有人來了,你們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幾人互相看了看,點點頭。
一行人走在路上,老人已經打開了話匣子:“不知道你們要去哪里啊?唉,不管去哪里,只要不去前邊那座城堡就行!”
“為什么?”楚澤明知故問:“那里怎么了?”
“那里……”老人頓了頓,似乎怕嚇到楚澤,才又壓低聲音說:“那里鬧鬼啊!要不然我們村子的人怎么都搬走了呢?”
“鬧鬼?”楚澤和宿元禹對視一眼,又和老人說:“老人家,您給講講?我們都很好奇。”
“你們幾個年輕人膽子真大!”老人說:“唉,也是,年輕人嘛,都敢想敢做,我孫子當年也是……”
老人一邊走一邊說:“那座城堡啊,曾經也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地方。公爵夫婦還在的時候對周圍村子的人都很好,碰上收成不好的年份,他們還會給村子里困難的人家送東西,誰家要是有人能去那里做工,都要被人羨慕呢!可是后來,唉!”
老人嘆口氣:“后來公爵夫婦相繼去世,城堡也被黑氣罩了起來。之前在里面做工的人都被遣散了,回來的人說,城堡里的那位小姐瘋了!城堡周圍的黑氣就是她搞出來的,村子里的人都說小姐變成了惡魔。”
“這些事情村子里的人也就是茶余飯后聊聊,結果再后來,聽說那位小姐跳崖死了,當時在城堡里的賓客們還都被她殺了!村子里有人好奇,悄悄去城堡周圍看,有一些人再也沒回來,少數幾個逃回來的精神也都不大正常,一個勁說城堡里有人唱歌,說那位小姐變成了鬼,誰去就要殺誰。”
老人又嘆口氣:“次數一多,村子里的人都害怕起來,能搬走的都搬走了,也就剩我一個老頭在了。”
“所以那座城堡現在里面已經沒有人了?”楚澤問。
“可能吧。”老人說:“按道理城堡肯定是要被公爵夫婦的近親接手的,但是鬧鬼鬧得那么兇,誰敢啊?所以也沒聽說后來誰住進去。”
說話間已經到了老人住的地方,楚澤幾人跟著老人進去,就見這屋子里陳設雖然簡單,但是收拾的很干凈。老人給他們沏了壺粗茶,在桌邊坐下。
“老人家,那你為什么不走啊?”夏陽問:“你不怕嗎?”
“怕肯定是怕的,”老人搖搖頭:“但是我不能走啊,我還在等我孫子呢。”
“您孫子去做什么了?”楚澤問:“方便說嗎?”
“他……也沒有什么不方便說的。”老人嘆口氣:“我孫子有一次出遠門,聽人說是在海上遇到了風暴,一船的人都被留在了海里,只有快散架的空船飄了回來。從此以后他就不見了,所以我要在這里等他。”
夏陽下意識的問:“您孫子是漁夫嗎?”
老人搖搖頭:“他從小就喜歡植物,是個花匠。”
幾人頓時眼睛都睜大了。老人看看幾人驚訝的神色,又說:“你們是想問,他一個花匠為什么要去海上?”老人嘆口氣:“就是因為這個,我才一直等在這里。”
楚澤:“怎么說?”
“我孫子要去的那個地方確實是坐船去最方便,”老人說:“但是他從小就暈船,暈到不省人事的那種程度,他說他要辦的事情很重要,不能冒這種險,所以那次出門他根本就沒上那條船!他走之前曾經囑咐過我,他出門這件事情不要和別人說,我也從沒和人講過,可他離開幾天后,居然突然有人來找我,說他坐的那艘船沉了!”
楚澤說:“所以您覺得很奇怪?”
“是啊!”老人眉頭皺的緊緊的:“我覺得不對勁,誰也不敢信,于是什么也沒說,就在家里等,結果我孫子他一直沒有回來。我也出去找過,也沒有找到。不管怎么樣,只要沒看到他的尸體,我就不相信他已經沒了!”
老人越說越激動,楚澤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安慰,結果就見旁邊一直安靜聽著的陳靜突然出聲:“老人家,您說的對,他一定會沒事的!”
“對對對,一定會沒事的!”夏陽也跟著說:“吉人自有天相!”
“你們人真好。”老人家嘆口氣:“我啊,也就靠著這一口氣活著了。”
“您孫子出門前,有和您說是去做什么嗎?”楚澤問。
“沒細說。”老人搖頭:“他說好像要去找什么信,但是具體我就不知道了。”
“信?”楚澤問。
老人點頭:“他做事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所以我也沒多問。”
楚澤點頭,問:“您孫子種花很厲害吧?”
“是啊,他從小就喜歡擺弄花草,養的也比一般人要好。”老人很自豪,他抬手指了指墻邊衣架上的一件工裝,說:“他最喜歡穿那件衣服干活,我一看見那件衣服啊,就能想到他擺弄花草的樣子。”
楚澤看過去,就見那件工裝上還沾著些許泥土,尺寸大概和宿元禹現在小奶狗樣子穿的衣服差不多。
楚澤點點頭,和老人又聊了幾句,看著時間差不多,便離開了老人家。臨走前陳靜又看了老人好幾眼,才戀戀不舍的離開。
“怎么了?”夏陽問:“你怎么一直往回看啊?”
陳靜神色看起來有點悲傷:“我覺得那位老人家好可憐,獨自一個人等著孩子回家,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得到。”
“唉,確實是。不過有希望就是好事嘛,”夏陽安慰她:“至少比確定孩子去世了要好。”
陳靜點點頭。
“學長,”夏陽又去找楚澤:“我怎么感覺事情越來越復雜了,聽這個意思,他孫子就是小明,但小明出門既不是為了給小洛找珍珠,也不是為了去找小花,你說他到底要去干嘛啊?”
楚澤似乎正在思考,聞言只搖了搖頭:“不知道。”
夏陽又看向宿元禹和陳靜,兩人也是搖頭。
“這也太亂了。”夏陽撓撓頭。
幾人回到城堡,發現其他玩家還在城堡里轉。夏陽打探了一圈,發現這些玩家們好像也沒找到什么新鮮的東西。
再之后的幾天,楚澤幾人也沒有再出城堡,來了興致就跟著其他玩家走走,累了就自己回去歇著,儼然一派來度假的架勢。夏陽看楚澤和宿元禹倆都是不太上心的樣子,就覺得心里有譜,也不緊張。陳靜這幾天不知道是不是吃錯了東西,身體總是感覺不舒服,夏陽剛好沒事陪她聊聊天散散步。
其他玩家開始還對楚澤幾個人有所期待,時間長了發現他們似乎只是過來養老的,就不再過多關注。有的玩家也找到了玫瑰園,發現和小洛的日記相吻合。又發現了雕像上的黃銅八卦鏡,驚訝了一番,但是想到小花去了東方游歷,這雕像又是小花贈與的,就覺得邏輯合理,也想不到什么其他。
繼第二天之后,每天早上玩家們頭上的數字也依然會清零,于是玩家們更加放飛自我,說起話來不管不顧,每天睡前頭上的數字也越來越低。
變化發生在第五天。
這一天,小a男朋友頭上的數字一不小心變成了-10。
而第六天的早上,大家驚恐的發現,小a男朋友,瘋了。
他是被人在大廳里發現的,發現的時候被掛在十字架造型的掛鐘上,身上沒有傷口,但神志已經不清了。
“鬼……真的有鬼……”他自顧自嘟囔著:“海里……她從海里爬出來,眼睛是紅的,來索命……”
這話說的讓玩家們心頭都涼颼颼的——是啊,他們一直都知道有鬼,可是這鬼既然一直對他們沒造成傷害,他們竟然就忘了,鬼畢竟是鬼啊!
一時間所有人都重新充滿對女鬼的恐懼。小a在鐘下面急的團團轉,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然而對上她求助目光的玩家都紛紛移開目光——這可是被女鬼怨恨上的人,誰敢碰啊?!
小a最后想起了曾經幫過她的陳靜,目光期望地看過來。陳靜這兩天越來越不舒服,臉白的像張紙似的,見她望過來,只是搖了搖頭。
小a都要哭了,自己往那鐘上爬,可又上不去,怕了幾次都失敗了。最后到底還是夏陽看不過去,湊到楚澤身邊:“學長,要不我幫幫她吧?看著也太可憐了……”
楚澤開始似乎有些猶豫,但想了想還是點了頭。
夏陽畢竟是二十幾歲還要扮成奧特曼的人,身體素質相當不錯,竄了個高爬上去,在其他人擔憂的眼神里將小a男朋友放了下來。
“她的眼睛是紅的……頭上還有海藻……”小a男朋友對于自己在哪并不清楚,自顧自地說:“她要殺了我,他要殺了我……”忽然之間,他好像認出了小a,一把抓住她,眼神驚恐:“你去!你去住我屋子,她找到人就不會殺我了!你去,你快去!”
小a充滿擔憂的表情凝固了。
她呆愣愣地看著對方,血液從頭涼到腳。
她的男朋友依舊還在重復著讓她去自己屋子,像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片刻之后,宿元禹走過去,一個手刀干凈利落地劈到他肩頸,小a男朋友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聒噪。”宿元禹嫌棄地說。
小a抬頭看向宿元禹,似乎還有些迷茫,但片刻后她突然淺淺笑了笑,朝宿元禹點了點頭,而后起身,也不管暈在地上的男朋友,轉身走了。
“她應該不會真去她男朋友屋子吧?”夏陽小聲說。
“誰知道呢。”楚澤說。
“學長,你的數字!”夏陽突然驚呼一聲:“到10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楚澤頭上的數字竟然從0直接蹦到了10!
這下輪到其他玩家們瘋了。
不是,這人剛才不就是讓他隊員把那個掛在鐘上的人放下來了嗎?!
那個真正干活的人數字也沒變啊?!
再說了,那個人不是女鬼自己掛在鐘上的嗎?
女鬼到底怎么想的?!!
玩家們臉上的神色一個比一個精彩,仿佛調色盤似的五顏六色。
然而楚澤看上去毫不驚訝,好像早就知道會這樣似的。
三角眼這事反而比其他人都要聰明,他往前兩步,問:“這個分數你自己可以控制?你怎么做到的?!”
“什么?自己控制?”
玩家們都傻了,這什么發展?
不是女鬼的喜愛度嗎?怎么還可以自己控制?!
楚澤閉著眼睛片刻,而后睜開眼睛,推了推眼鏡,他神色平靜地指了指自己頭上的數字,問:“我剛拿到了新的線索,你們要聽嗎?”
三角眼一愣,對啊,分數到10之后玩家可以拿到一個新線索!
“你愿意告訴我們?”三角眼懷疑地盯著楚澤。
“不愿意聽也可以。”楚澤看了眾人一圈:“正巧我懶得廢話。”
“誒誒,當然愿意聽,當然愿意!”其他玩家趕緊出聲把楚澤攔住,“大佬!說吧!”
楚澤倒也沒瞞著,將Nature剛剛念給他的話說了一遍。
眾人聽完都傻了,三角眼更加懷疑地看著楚澤:“這真的是線索?不會是耍我們吧?”
楚澤聳聳肩:“不信算了。”
剛剛Nature給的線索并不是什么事,而是直接給他念了《太上老君凈心神咒》的完整版。
“太上臺星,應變無停。
驅邪縛魅,保命護身。
智慧明凈,心神安寧。
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這什么意思啊?”有玩家問:“難不成是讓我們抓鬼去?”
“也許是說,我們要是能消滅女鬼,就能把賓客救出來了?”
這一句說完不少人紛紛點頭,認為很有道理。
可是抓鬼……
旁邊就是剛掛著人的掛鐘,想想剛才小a男朋友那個樣子,眾人又慫了下來。
“要不算了……”有人說:“還是再找找其他線索吧?”
眾人又紛紛點頭。
于是玩家們又找了一天的線索,然而城堡就這么大,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多找一天也不過就是混一天時間而已。
到了晚上,依舊沒有任何進展,眾人也沒什么辦法,只好紛紛回自己的屋子睡覺,然而他們驚恐的發現,屋子的門被鎖了。
“我屋子進不去了!”
“我的也是!”
“已經很晚了,再進不去女鬼就要來敲門了啊!”
“怎么辦怎么辦?女鬼要來了!”
……
恐懼頓時在人群中彌漫開來,玩家們紛紛用力推著自己房間的門,還有上腳踹的,然而房門紋絲不動。
“是不是得找管家拿鑰匙?管家是不是有鑰匙?!”
然而這燃起的一點點希望也在瞬間被冷卻了。
下一刻,就見走廊上全部的燭火驟然熄滅,整個城堡陷入一片黑暗!
而與此同時,詭異縹緲的歌聲緩緩響起。
女鬼來了。
伴隨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走廊上爆發出一聲接一聲的尖叫,而這尖叫在走廊盡頭出現一個鬼影的時候乍然上升一個高度!就見那鬼影身著白衣,頭低垂著,從夾雜著海藻的頭發間隙里露出的眼睛猩紅如血,滿是怨恨!
在令人毛骨悚人的歌聲里,所有人都拔足狂奔。楚澤和宿元禹的房間離女鬼偏遠,此時就見所有人都朝自己奔來。夏陽跑在最前面,兔子似的沖過來,一聲嚎叫堪比嗩吶:“學長!學長!有鬼啊啊啊啊!!!”
楚澤:……
這難道是什么新鮮事?
夏陽身后驚恐的玩家們百米賽跑地沖過來,本來還想著楚澤和宿元禹在離女鬼最遠的地方真是占了大便宜了,誰承想這倆人壓根就站在原地沒動。
楚澤一副“跑步好累啊我不想跑”的神色,旁邊那位小奶狗則是“小哥哥不跑我當然也不跑”的樣子。
玩家們:???
算了,這時候哪管得了別人死不死的!
玩家們加速向前沖,到了走廊另一邊的盡頭也有一個樓梯,玩家們沖下樓,有人回頭就見剛那兩位還站在原地,而女鬼已經到了他們的身前!
好家伙,明天鐘上又要掛兩個人了。那個玩家心里悲哀的想。
樓上。
楚澤靜靜地看著女鬼。
宿元禹靜靜地看著女鬼。
女鬼略帶尷尬地看著這兩位。
一時間空氣里滿是沉默。
宿元禹微微瞇了瞇眼。
下一刻,就見就見女鬼驟然加快速度,一個閃身,順著樓梯沖了下來!
……看那架勢,怎么跟她在逃命似的?
眨眼間那女鬼就到了偷瞄的玩家面前,那玩家嚇得險些一嗓子叫出來,來不及多想,抬腳就跑!
樓上,夏陽從宿元禹背后鉆出來,一臉驚詫:“女鬼走、走了?”
宿元禹看他那慫樣,頗為嫌棄地撇撇嘴。
“走吧。”楚澤理了理衣服,神色平靜:“我們去找陳靜。”
·
他們是在去玫瑰園里找到陳靜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又吹了風,她看起來似乎更虛弱了,此時靜靜地坐在小洛的雕像前,像一株隨時會被風吹走的梔子花。
“我以為你身體不舒服先回屋休息了呢,你怎么跑這來了?!”夏陽跑過去,有轉頭和楚澤說:“這幾天她身體越來越不好了,估計是病了,一直沒吃藥,越拖越嚴重。”
“我今天躺了太久了,吃完飯就想走走,結果忘了時間,”陳靜不好意思地說:“真對不住啊,讓你擔心了。”
“害,這有什么的!”夏陽不在意的擺擺手:“不過看你這樣子,還是多在屋子里休息比較好。”
此時陳靜的臉色發白,唇色也很淡,甚至連站起來也有些費勁。聞言點點頭:“好。”
楚澤環顧一周,這里和上次來沒什么變化,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小洛的雕像上污垢更多,已經蓋過了眼睛,只剩下頭頂還能看出一些金色。
這里風不小,楚澤將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對陳靜說:“這個給你吧,雖然不厚,但有總比沒有強。”
宿元禹動作更快,眨眼之間把自己的也脫了下來。
夏陽臉上頓時露出八卦的神情,心說難不成這位小奶狗對陳靜有意思,想讓她穿自己的衣服?
誰承想下一刻,這位小奶狗就把衣服披到了楚澤的肩上,美滋滋地說:“小哥哥,那你穿我的!”
夏陽:……???
楚澤神色有些復雜,但也沒拒絕。宿元禹頓時心情更加美麗,嘴角又咧了起來。陳靜本來有些不好意思穿楚澤的衣服,但看他已經穿上了宿元禹的衣服,于是也沒再堅持,聽話地披上了楚澤的外套。
“你看!你嘴唇都沒那么白了!”夏陽驚訝:“你剛才果然就是凍得!”
“是么?”陳靜微楞,轉頭看向楚澤。楚澤朝她點了點頭:“感覺好些了就好。”
陳靜神色似乎還是有些疑惑,小聲說:“謝謝你。”
忽然之間,歌聲再次在耳邊響起,然而緊接著出現的卻并不是女鬼。
“他們在那!在那!”
剛被女鬼追著跑酷的玩家們不知道怎么也繞到了玫瑰園附近,為首的白毛男指著楚澤大喊:“我剛看見了,女鬼繞過他們走了!和他們在一起會安全!”
奔跑而來的玩家們呼拉一下沖了進來,將楚澤等人圍在中間,緊張兮兮地朝身后望去。
楚澤:…………
幾秒鐘后,女鬼果不其然地出場,然而她只是站在玫瑰園的門口,并不進來。猩紅的眼睛透過頭發露出來,隔著遙遠的距離和緊張的人群,一眼看到了被擠在中間的楚澤和宿元禹。
女鬼:……
宿元禹:……
氣氛再次尷尬起來。
片刻之后,女鬼轉身飄走了。
“居然真的有用!”玩家們以為是楚澤的功勞,看著他的目光宛如看救世主:“你是怎么做到的!”
楚澤看向宿元禹,宿元禹不好意思的咧嘴笑笑,露出一排小白牙。
“女鬼的心思誰猜得透呢。”楚澤說。
“大家怎么都在這呢?”一聲干巴巴的聲音響起,居然是管家聽見吵鬧聲從玫瑰園外走了進來,看到所有人都聚在這,眼睛頓時瞪圓,小跑過來急道:“大家怎么不回屋子?現在在外面萬一被小姐發現了,可就危險了啊!”
眾人見是他,剛懸起的心又放了下來。
三角眼瞪了他一眼,兇道:“屋門鎖了,怎么進去?!”
“鎖了?怎么會?難道是小姐又貪玩了?”管家驚訝,十分擔心地說:“不管怎么說,諸位不能在外面過夜!”
他目光掃到陳靜,頓時一拍腦門,一臉愁容:“哎呀哎呀這是病了嗎?這更不能在外面過夜了啊!”
陳靜拽了拽夏陽的衣襟,小聲說:“我沒事,沒關系的。”
“你現在可是病人。”夏陽安慰:“沒事!肯定會想出辦法的!”
“客房的鑰匙用的很少,找到需要一些時間。”管家有點犯愁:“不如這樣,我先帶這位女士去女仆的房間休息一下,諸位在房間外稍等片刻,等我找到了鑰匙,諸位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玩家們互相看看,對這個提議沒什么異議,畢竟只要他們和楚澤待在一起,女鬼也不會對他們怎么樣。
“這位女士,先和我走吧。”管家說著就朝陳靜走來,體貼地說:“我讓女仆給您燒點熱水。”
但陳靜似乎并不愿意和管家走,往夏陽身后挪了挪。
眼見管家就要走到陳靜身前,楚澤忽然上前一步,攔住了。
“你已經害了她一次,還想再害第二次么?”楚澤面無表情地說。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驚呆了。
管家不可置信地看著楚澤:“你說什么?我害她?我只是要帶她去休息啊?”
玩家們紛紛驚訝地看著楚澤,宿元禹看著他們那個懷疑的眼神,有點不耐煩:“小哥哥說他要害人,他就肯定要害人,廢話怎么這么多!”
夏陽不明所以,但立刻警惕地將陳靜往自己身后拉了拉,將她和管家隔了開。
楚澤似乎并不在意周圍懷疑的目光,他抬頭推了推眼鏡,不急不緩地對管家說:“既然你說自己無辜,不如趁大家都在這,把那個漏洞百出的故事再講一遍?”
“這……之前不是講的很清楚了嗎?”管家搓手,一腦門官司地說:“現在可是晚上,這么危險的時候諸位不回自己的屋子,反而要在這里聽我講故事!如果大家有疑惑,明天我再講給大家聽也好啊!”
玩家們互相看看,好像也是,有什么事非得在女鬼還在外面活動的時候說?沒必要啊!
然而這個想法又被楚澤打斷了。
“明天?”楚澤的聲音發冷:“按照你的計劃,小洛活不過今天晚上吧?”
這話一出,管家神色僵了一瞬,而其他玩家更懵了。
“什么叫小洛活不過今天晚上?她不是早就死了嗎?”
“就是啊,這什么意思?”
“這怎么聽著女鬼反而是受害者呢?”
……
目光齊刷刷地望向了楚澤。
022 古堡小奶狗
“你既然你不肯說, 那我來替你說。”楚澤聲音沒什么情緒,但絕算不上友好:“我們剛剛進入游戲時,你告訴我們, 小洛小姐和他的未婚夫即將舉行婚禮, 而未婚夫移情別戀,在婚禮這一天并沒有回來,以至于小洛因為怨恨而跳崖,賓客也陸續失蹤, 這是這個故事的第一個版本。”
楚澤接著說:“而后我們找到小洛的日記,故事變成了小洛學習黑魔法變成了個瘋女人,后來被小明欺騙, 以為未婚夫在婚禮前夕不幸遇難, 因此殉情, 而小明和小花這對則是奸計得逞, 再沒有出現過。這是故事的第二個版本。”
玩家們紛紛點頭,簡單來說好像就是這樣。
“兩個版本的故事中, 變化的只是小洛跳崖的動機,而婚禮、跳崖和賓客失蹤三個要素都沒有變,”楚澤推了推眼鏡:“但是,誰能證明這幾點是真的呢?”
眾人滿臉疑惑,三角眼皺著眉頭:“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楚澤平靜地說:“根本就沒有什么婚禮,這一切都是一個陰謀。”
一瞬間,眾人臉上的訝異又登上了一個新高度,有玩家下意識地問:“可是我們在小洛的臥室里明明找到了婚紗啊!”
“因為婚禮還沒有舉行, 而且那場還沒開始的婚禮里,新郎也不是花匠小明。”楚澤說:“如果小洛日記中‘最重要的一天’真的指的是婚禮, 那么作為結婚禮物,小花送來的單人雕像并不合適。即便是小花真的送來了單人雕像,以兩個故事版中小洛的戀愛腦程度,也不會把它放在玫瑰園正中央這么重要的位置。”
“可是……對一個女生來說,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就是很婚禮啊……”站在人群后方的小a輕聲說,可惜此時并沒有人注意到她說的話。
“還有,你說小花表面上和小洛是朋友,背地里卻在和小洛的未婚夫眉來眼去。但在小洛的日記里,小洛始終沒有表現出對小花一絲一毫的不滿。更何況,小花的理想是游歷世界,她的世界在遠方,又為什么要去勾引小明?”
“這好像也不矛盾啊……”小a說:“有的女生就是喜歡搶身邊朋友的男朋友來顯示自己的魅力,即便那個男生看上去并不怎么樣。漂亮但蛇蝎心腸的女二和女主搶男主,電視劇里難道不都是這樣演的?!”
“小花才不是這樣的人!”陳靜敏銳地聽到了小a的話,她很虛弱,但臉上卻是難以掩飾的氣憤。玩家們驚訝地看向她,夏陽拉了拉她的袖子,小聲問:“你怎么知道啊?”
“我、我是說……”陳靜著急:“我是說,除了管家的話,根本沒有證據能夠證明小花是這樣的人,這樣武斷地指責一個人太不負責任了!”
小a皺眉:“可是……”
楚澤看了小□□刻,忽然有些疑惑地說:“你也是女孩子,為什么要靠著別人編出來的故事,大部分還是男人編出來的故事,去了解女孩子呢?”
小a一愣。
楚澤轉頭看向管家,繼續說:“所以,你打著愛情的名義編造了一個故事,又引導我們想到這個故事的另一個版本,兩個版本里,你把小洛描繪成一個喜怒無常、學習黑魔法又戀愛腦的瘋女人,是為了掩蓋什么?”
“我、我……”管家似乎百口莫辯:“你太冤枉我了,我哪有……”
“為了掩蓋你侵占艾維德城堡的事實,是嗎?”楚澤露出些許嘲諷。
管家的神色在那一瞬間有些僵硬,而玩家們臉上的震驚已經難以形容了。
“等等,等等!”夏陽手扶著太陽穴:“我有點亂。學長你是說,管家說的故事都是假的,當初是他殺了小洛,為了奪取艾維德城堡的財產?”
“第一,那個故事并不全部都是編造的,第二,我想他當初并不想殺死小洛,只是小洛為了不讓他如意,自己跳下了懸崖。”
夏陽更懵了:“這……”
所有目光齊刷刷地望向楚澤,眼里閃著求知的光芒。
楚澤頓時覺得自己像個光榮的園丁,推了推眼鏡,說:“不如我給大家講講這個故事的第三個版本?”
玩家們頓時投來感激的目光。
“小洛和小花從小就是好朋友,她們一個喜歡雕塑,一個喜歡唱歌,并且約好以后要一起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楚澤緩緩地說:“后來小洛認識了花匠小明,小明經常給小洛講外面的故事,這些故事很精彩,小洛喜歡和他聊天,并且誤以為這是愛情。”
“為什么是誤以為?”有玩家插嘴問了一句:“都喜歡聊天了,還不是愛情?”
這位玩家頓時吸引了不少目光,有不滿他打斷楚澤說話的,有對他這說法不屑一顧的,還有目光中帶著憐憫的。這玩家頓時滿腦袋問號。
“因為小明根本不懂小洛,”楚澤看了他一眼,說:“小洛和小花一樣,她們有自己的夢想,有旺盛的生命力,就像是茁壯生長、盡情怒放的玫瑰。而在小明的眼里,對待玫瑰最好的方式就是榨干它的生命,將其制作成供別人觀賞的干花,永遠保留住它的美麗,似乎它自己的生命不值一提。這樣的兩個人,他們可能會成為朋友,但我不認為這樣的差距會使他們產生真正的愛情。”
三角眼瞪了剛打斷楚澤的玩家一眼,同楚澤說:“你繼續說!”
“后來公爵夫婦因病去世,小洛因為悲傷,沖動之下動了學習黑魔法的念頭。然而她接觸黑魔法后,很快就意識到了這東西的邪惡,這時黑魔法已經造成了惡劣的后果,于是小洛轉而開始想辦法對抗黑魔法。雖然她在自己生活的圈子里沒有找到辦法,但是幸運的是,她還有一個遠在東方的朋友,小花。”
楚澤頓了頓,說:“小花為她找到了東方世界對抗邪惡力量的方法,也就是頭上數字到達10分后系統給的線索、讓我們一致感到強烈割裂感的——《太上老君凈心神咒》。”
“所以說這個線索不是對付女鬼而是對付黑魔法的?”玩家們面面相覷:“道教的咒語對付黑魔法?這……”
“這聽起來很荒謬?”楚澤不以為意:“東方的信徒可以皈依基督,西方的信徒也可以皈依佛門,為什么東方的咒就驅不了西方的魔?”
“這好像……”玩家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好像理論上也沒什么問題……
就好像“槍”在外語里叫做“gun”,可別管它在無數種語言里的無數種叫法,都改變不了它作為武器、能打死人的本質。
“可是你怎么知道這是女鬼用來對付黑魔法的,而不是系統給的線索讓我們來對付女鬼的呢?”有玩家質疑:“怎么看都是后者更靠譜一點吧!”
這一次連三角眼也沒有打斷他,皺著眉看向楚澤。
楚澤沒答,轉而看向夏陽。夏陽一愣,而后反應過來:“哦哦哦這個我知道!我有一天又去看了小洛的日記,在其中一頁上做了拓印,你們看!”
夏陽說著,從兜里拿出之前給楚澤看的那張紙,就見上面畫著反復的筆畫,像是字,又像是畫,最外面一個金鐘罩似的邊框把里面的內容罩了起來。
“這是……”有玩家反應過來:“我在僵尸電影里見過!”
“這是道家的符箓,我以前在鄉下老家做法事的時候見過,雖然看不懂是干啥的符,但是肯定是道教的東西!”夏陽憤憤地說:“小洛能把這種東西畫在日記里,總不可能是為了對付自己!管家說小洛瘋了,說她總是重復別人聽不懂的話還會胡亂畫東西,可如果她說胡話是在念咒語,亂畫的畫是在畫符咒呢?只因為沒人認識,所以就說她瘋了!”
玩家們瞪大眼睛。
“不。開始的時候的確沒人知道這是什么,所以小洛才能順利地接到小花的信。”楚澤轉向管家,眼神中帶著嘲弄:“可就是因為后來他知道這是什么,才更要說小洛瘋了。”
夏陽愣了一下,而后一拍大腿:“對啊!只要別人信了,就沒有人再去注意小洛說的話和寫的東西到底是什么了,因為根本沒有人會在意一個“瘋子”在說些什么!”
“所以……”三角眼皺著眉頭看向管家:“城堡里的黑魔法管家帶來的。”
管家看到他那個不善的眼神,頓時后退一步,仿佛一只驚恐的兔子,頭搖的好似撥浪鼓。
“就他這德行,”三角眼十分懷疑:“黑魔法?”
楚澤并沒接話,接著說:“艾維德城堡的信件都是由仆人接收后遞送給小洛,作為管家,知道信件內容易如反掌。等他意識到這些信的內容是什么,就截斷了小洛與小花的通訊。然而小洛學習到的東西還遠遠不夠對付黑魔法,她需要小花的來信。此時陪在小洛身邊的只有小明。小明決定離開艾維德城堡,繞過管家,寫信告知小花小洛現在的處境,也許也會約定一個新的聯系的方法。”
玩家們感覺世界都混亂了:“所以小明離開城堡,并不是所謂的去給小洛找珍珠?!”
“如果你們有時間,可以去城堡不遠的村子看看,”楚澤說:“那里會有這件事的答案。”
玩家們面面相覷,楚澤接著說:“離開艾維德城堡并不容易,”楚澤繼續說:“他們需要一個管家沒有精力關注他們的契機,而這個契機,如果我沒有猜錯,就是小洛十八歲的生日,也就是小洛日記里‘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你們沒有發現嗎?在提到‘最重要的一天’的日記里,年齡還是17歲,而時隔了一天的第二篇日記,年齡就變成了18。”
是這樣嗎?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居然是十八歲的生日?
玩家們似乎并不相信。楚澤接著說:“小洛十八歲的生日有著特殊的意義。這一天一過,就代表著她可以接管艾維德城堡,而不需要被其他親戚代管。而這對打算侵占艾維德城堡的管家也至關重要。所以對于小洛來說,這不僅僅是她的成人禮,也是她正式踏上戰場的一刻,也許是勝利的前奏,也有可能是悲劇的開端——這樣的意義,并不次于婚禮。”
三角眼皺眉:“這是什么意思?”
“作為一個和這座城堡半毛錢關系都沒有的外人,要奪得小洛的東西,最好的途徑是什么?”楚澤頗有耐心的問。
夏陽撓頭:“這能有什么辦法啊?要不我去翻翻《刑法》?”
有些玩家似乎明白了,但還是選擇了沉默。
“是和小洛結婚。”宿元禹冷冷地說。
夏陽眼睛再次瞪圓了。
“對,結婚。”楚澤說:“小洛父母已經去世,只要冠以‘愛情’的名義,讓別人認為是小洛自愿和管家結婚,不僅不會有人反對,甚至還會在夫人小姐們的閑談里變成‘追求愛情’的標志。既然黑魔法能控制女仆,控制小洛也不過就是時間問題。”
楚澤平靜地說:“只要婚后再把她變成一個聲名狼藉的‘瘋子’,他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變成這座城堡唯一的主人。所以小洛恐懼、憎惡未來會出現的婚禮,甚至把為她準備的婚紗剪爛。”
三角眼皺著眉:“然后呢?”
“然后,小洛最擔心的事情出現了——她接到消息,小明在海上遭遇風暴,遇難了。小明也許是怕管家發現逼問小洛,所以大概率沒有告知小洛他離開的路線。但去目的地最方便的方式就是坐船,所以管家這么告訴小洛,小洛就信了。”楚澤說:“不管怎么說,對小洛來說,她失去了朋友,也失去了唯一的依靠。這樣的情況對于一個尚未成年的女孩子來說實在是難以想象。”
“所以她就在崩潰之下跳了崖?”有玩家接話。
“是的,她跳崖了。”楚澤正色道:“但不是因為崩潰。相比較于輕生,我更愿意相信她只是不愿意讓管家如愿。在所有賓客的眼前跳崖,就避免了之后的婚禮,艾維德城堡會由近親接管,而不是莫名其妙的管家。只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在她跳崖之后,這座城堡逐漸以‘鬧鬼’而聞名,近親們沒人敢接管,于是還是落到了管家的手里。”
“但小洛確實變成了女鬼吧?”夏陽疑惑地說:“剛進入游戲的時候系統提示游戲里確實存在鬼魂來著……”
“是的。”楚澤看了眼旁邊的雕像。雕像上小洛手掌下扣著的八卦銅鏡閃出一點微光。楚澤接著說:“有東西保護了小洛,讓她沒有真正的死去。”
“等等!”三角眼突然抓住了什么:“照你這么說,女鬼還在城堡里,她應該要對付管家而不是對付我們才對吧?!”
三角眼似乎覺得十分可笑:“要這么說,我們第一天進來時候,那個被掛在屋頂的豆芽菜和剛剛瘋了的那小子怎么解釋?還有剛才追著我們跑的那個,你不是也看見了?”
“這就該問問這位管家了,”楚澤并不反駁,他不急不緩地轉頭看向管家:“不如你給大家講講,城堡里出現的‘女鬼’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管家的神色并不好看:“大家都看到了,女鬼就是女鬼,還需要我解釋什么?”
“你說的是這位?”
宿元禹的聲音在人群中后方響起,他不知什么時候離開了人群,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的。此時,就見剛兇神惡煞追著玩家滿城堡跑的“女鬼”此時被他拎著后衣領,就像是個被吊起來的恐怖娃娃。
玩家們頓時整體向后退了一步。
宿元禹神色頗為無辜,把“女鬼”往前送了送:“她不是女鬼。”
這“女鬼”披散著頭發,夾雜著海藻的長發在掙扎中亂晃,間歇還甩掉幾個小螃蟹,腥臭的氣味隔著一段距離傳了過來,怎么看都是剛從海底爬上來的。
但玩家們見這“女鬼”被宿元禹制服,似乎也沒有多么可怕。膽子大的玩家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挪,湊近了往那女鬼臉上去看,被那“女鬼”的紅眼睛和齜牙咧嘴的表情嚇了幾次后,忽然張大眼睛驚呼一聲:“這、這不是……”
就見那女鬼在掙扎中將擋在臉前的長發甩開了一些,露出面目猙獰的半張臉,正是他們剛進入游戲時就見過的女仆。
“是女仆!女鬼是女仆!”玩家們面面相覷:“這居然是假扮的?”
楚澤接著說:“小洛跳崖后,管家發現‘城堡鬧鬼’似乎是一個很好的留下城堡的理由,于是利用賓客們把城堡鬧鬼的消息散播出去,加上城堡周圍的黑氣,所有人都相信了這一點,艾維德城堡沒人敢接手,甚至沒人敢靠近,于是管家成功地將城堡留在了自己的手里。”
“可是你怎么知道賓客都離開了?”有玩家問:“萬一是被女鬼或者管家殺了呢?”
“為了達到不讓人接手的目的,一定要在貴族的圈子里將‘鬧鬼’的事情傳的沸沸揚揚,要做成這樣的事,有誰比這些賓客更合適呢?”
“好像確實是這個道理……”夏陽點頭。
“所以你是說,賓客最后都安全地離開了艾維德城堡,”三角眼皺著眉頭:“根本沒有賓客需要被解救?可是系統給的第二個任務明明就是要解救受害人。”
“沒錯,任務之一的確是解救受害人。”楚澤輕笑一聲:“可誰才是受害人呢?”
聰明一些的玩家已經想到,不可置信地說:“難、難不成……是小洛?”
楚澤微微挑眉,并不否認。他接著講起故事:“然后故事到了我們到達城堡之后。管家在第一天告知了故事的第一個版本,而后讓我們挑選房間,一個玩家失敗死去。此時大部分人已經對小洛已經產生了強烈的恐懼和憎惡。就在這個時候,管家告訴我們,我們需要獲得小洛的喜愛,并且恐嚇說分數降到-10會有厄運。當你對一個人有著強烈的負面情緒,這時候有要求你去討這個人的歡心,會造成什么后果?”
夏陽摸著下巴:“會對這個人的負面情緒更加強烈!”
“沒錯。”楚澤指著頭上的數字,平靜地說:“這東西根本不是小洛對各位喜愛程度的體現,而是反過來,表示的是各位對小洛的喜愛程度!所以從一開始,大家的數字就是負數。”
這話一出玩家們徹底炸了。
“怎么可能?居然不是女鬼對我們的態度?”
“反過來了?不可能吧?”
……
玩家們腦子越來越亂,齊刷刷地望向楚澤。
楚澤接著說:“而后到了小洛的臥室,管家依然在不遺余力地抹黑小洛。他先是表明小洛衣柜中掛的男裝來自于小明,讓大家以為小洛并不檢點——當然,‘檢點’這個概念本身值得商榷,但這件事的確導致一些人對小洛的印象更加糟糕了。”
小a微微蹙眉,十分疑惑:“你的意思是,那兩套男裝不是小明的?”
“我們去過小明的家里,就在城堡外幾公里的村子。”楚澤推了推眼鏡:“我們看到了小明的衣服,和小洛衣柜里那兩套男裝的尺寸差別很大。”
玩家們神色疑惑:“不是不可以去城堡外面嗎?”
宿元禹被這些人蠢得頭疼,沒忍住說:“不能去城堡外面的話不也是管家說的?”
玩家們反應過來,頓時后悔不已。
“可是既然不是小明的,那兩套衣服又是誰的?”小a問:“是管家的嗎?可是尺寸也對不上啊……”
“既然在小洛的衣柜里,就不能是小洛自己的嗎?”始終沉默的陳靜突然說。
夏陽驚訝回頭:“你是說她女扮男裝啊?你還別說,也不是沒有可能誒!”
“小洛日記里寫,她和小花有時候會去城堡外的集市上玩,”楚澤看了陳靜一眼,回過頭對其他人:“兩個貴族小姐到集市上玩,總不會穿著繁重的束胸蓬蓬裙吧?”
眾人紛紛點頭,好像也是這個道理。
“后面發生的事就更不用說了,”楚澤看向管家:“你把小洛定性成了一個‘瘋子’,又在晚上控制女仆假扮女鬼來敲賓客的房門,以至于大家對小洛的恐懼、憎惡的情緒越來越強。可是后來你發現,在女鬼敲不開賓客房門之后,大家對小洛的恐懼降低了,而離完全鎮壓住小洛靈魂又只差了最后一點,于是你在今天晚上鎖了所有人的房門,又再次放出女仆假扮的女鬼,有了今天晚上驟然增長的負面情緒,今晚一過,小洛就再也無法和你抗衡了,是嗎?”
“學長學長我又聽不懂了!”夏陽撓著頭,不明所以:“你是說管家要對付小洛的靈魂,而我們對小洛恐懼和憎惡是他的武器?”
這只是一個不靠譜的猜想,沒想到楚澤卻點了頭。他指了指頭上的數字,說:“這分數每天晚上都會清零,你們有沒有想過這是為什么,那些分數里所包含的東西又去哪了呢?”
“難不成……被轉移到小洛身上了?”夏陽瞪著眼睛:“我就覺得每天清零很奇怪!”
然而其他玩家依然不接受這一說法。
“我們的態度傷害了小洛的靈魂?”三角眼不屑地哼笑一聲:“這是什么屁話!這也太他媽能扯了。”
“情緒和語言從來都包含著力量,要不然這世界上也不會有那么多網絡暴力的受害者了。”楚澤抬手指了指旁邊小洛的雕塑:“我第一次看見這個雕塑的時候,污垢還只到胸口,而現在已經到了頭頂。”
“那又怎么了?說不定是她自己學黑魔法導致的呢?”有玩家不服氣:“這玫瑰園里黑氣這么濃,不被腐蝕才有問題吧?”
“那為什么偏偏在我們在城堡里的這幾天,突然就被腐蝕了呢?”楚澤不急不緩地問:“難道我們來之前就沒有黑魔法了嗎?”
“這……”剛剛的玩家啞口無言,但神色依然不肯認同。
“可是我們又沒做什么……”有玩家不服氣:“我們也很無辜吧?被恐嚇到了會害怕不是很正常嗎?聽到了那樣的故事對那個小洛有憎惡不也很正常嗎?如果不是你這一通分析把故事變得完全不一樣了,我們聲討小洛,還是正義的一方呢!”
宿元禹聽不下去了,冷冷地說:“正義?聽風就是雨的正義嗎?”
“你……”剛說話的玩家被他一句話懟回去,聲音小了下去:“反正我們沒做錯什么。”
“你們這些天對小洛小花的聲討,有多少是出于真正的正義感,有多少是出于湊熱鬧聽別人被罵自己也要上趕著踩上一腳,又有多少是出于自己站在道德制高點、于是急不可耐用批判別人來顯示自己高尚,自己心里沒點數嗎?”
宿元禹冷冷地看著眾人,他一時忘了人設,平日里大總裁的威嚴便充分表現了出來,縱使他現在還穿著沒有攻擊型的大學生套裝,但一個眼神掃去過,居然沒有一個人敢直視他的眼睛,擠擠挨挨站了二十幾個人的玫瑰園里竟然一時安靜的落針可聞。
楚澤微微偏頭看他,眼角彎了彎。
“如果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那也只能說明這個小洛太脆弱了。”片刻后,三角眼輕哼一聲:“別人說幾句就受傷,怎么,全世界都是她媽,都得慣著她?”
“你怎么能這么說!”夏陽氣憤地說:“被造謠還要被罵活該,誰能受得了啊?”
“這就是社會!你懂什么叫社會嗎?!”三角眼被夏陽下了面子,一瞪眼睛,夏陽嚇得一哆嗦,但竟然也沒往后躲,挺著胸和他杠上了。
“你莫名其妙打了人家一拳,對方受了傷,你還要罵對方怎么這么不禁揍。”楚澤神色頗為戲謔:“這就是你說的社會?”
“你們別吵了!”小a突然出聲,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后看向楚澤,說:“你說的這個故事邏輯上的確沒有問題,可是你還是沒有確切的證據。”
“你要哪件事的證據?”楚澤淡淡地問。
小a愣住了,怎么聽他這話,好像要什么就能給什么證據似的?
楚澤看她沒說話,想了想,指著自己頭上的數字:“這個算嗎?”
下一刻,就見那數字從0一路下降到了-9,又由-9回到0,再一路上升,停在了10.
玩家們都看傻了,不可思議地指著楚澤頭上的數字:“你、你真的能自己控制這個數字!”
楚澤聳聳肩:“都說了是它表現的是自己對小洛的態度,當然能自己控制了。”
玩家們紛紛試驗,他們嘗試著放下對小洛的誤解和恐懼,分數果然逐步提高,再試著對小洛報以友善,分數竟然超過0,變成了正數!
這回玩家們徹底相信了楚澤說的話,轉而向管家怒目而視。
“你敢耍我們?!”三角眼瞪圓了眼睛,上前兩步,一把揪起管家的領子,一只手揮起朝著管家的臉就要砸下去。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這么做。”管家此時好像變了一個人,他的聲音依然干澀難聽,但收起了那套畏畏縮縮的偽裝,臉上原本的奸佞便徹底暴露了出來。
即便是被三角眼提著衣領,他的臉上沒有半點慌張,只見他一只手微微抬起,黑氣在他手上逐漸化為實體,形成一只黑色的枯骨手,緩緩握上三角眼提著他衣領的那只手上。
所有玩家的眼睛瞪得溜圓,不可置信地看著那黑色的枯骨手越握越緊,仿佛鋼條般壓進三角眼左手手腕的皮肉中,那手越漲越紅,力氣一點一點的消失,管家的衣領一點一點的松下去。
“你們這些人,真是沒有一點對黑魔法該有的敬畏。”管家嘲諷地輕哼一聲,:“這就是你們……”
完蛋了,真正的大boss要開大了!
玩家們心里同時閃過這個念頭,渾身血液都涼了。
然而下一刻,聲音戛然而止。
就見三角眼另一只手化為鐵拳猛揮下去,一拳砸在管家的臉上!
“媽的,挨個打還這么多廢話!!”三角眼嫌棄地說。
玩家們:…………???
023 古堡小奶狗
一拳下去, 管家直接歇菜暈了過去。
一眾玩家目瞪口呆,估計連管家自己也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魔法攻擊居然被物理攻擊給限制住了。
你的魔法很厲害?沒關系, 不讓你用。
攥著三角眼左手手腕的黑氣驟然消散, 三角眼揉著手腕,意識到周圍目瞪口呆看過來的目光,眉頭一皺,兇道:“看什么看!老子教教他什么叫做社會!”
一眾玩家頓時嚇得移開目光。
您教、您教……
“媽的, 敢嚇唬老子,還特么黑魔法,什么B玩意……”三角眼繞著被一拳打暈的管教走了一圈, 朝楚澤抬了抬下巴:“誒, 你, 那個……”三角眼想了一下稱謂:“那個知識分子!這個玩意怎么處理?”
楚澤被這個走向弄笑了, 問:“你想怎么處理?”
三角眼挑眉:“捆了扔懸崖底下?”
“該殺他的人不是我們。”楚澤搖搖頭:“你能保證他一段時間內醒不過來嗎?”
“這有什么保證不了的,醒了再打暈唄。”三角眼頓了頓, 又說:“不過不保證一直有氣。”
玩家們頓時整齊劃一地抖了兩抖。
“可以。”楚澤點點頭,說:“現在只差最后一步了——解救受害者。”
“對對對,解救小洛!”經過剛才頭上數字上漲,玩家們對小洛的態度已經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更何況解救小洛還是任務之一,于是此時一個比一個積極。
然而激動過后又傻了眼——真正的小洛在哪呢?怎么才能解救小洛?
眾人再一次齊刷刷地看向楚澤,然而楚澤像是已經累了,和那個小奶狗一起走到一邊陪陳靜坐著去了。
“這……”楚澤雖然平日里看起來溫潤有禮,可他不說話的時候, 愣是沒人敢去打擾他。幾個玩家對視一眼,只好自己去想辦法。
“回想一下, 我們到城堡之后,似乎從來都沒和小洛有過接觸,”有玩家說:“餐廳唱歌的、晚上敲門的還有剛追著我們跑的都是女仆假扮的,真正的小洛從來都沒有出現過,所以我們沒有辦法從小洛本身入手,只能從其他途徑。”
“其他途徑能有什么?黑魔法?”
“對啊!”小a突然說:“系統不是給了線索嗎?既然《太上老君凈心神咒》能對付黑魔法,我們為什么不試一下?”
眾人眼睛一亮,對啊,剛剛都說這咒能驅邪了,小洛又是被管家的黑魔法壓制著,用這咒消滅黑魔法,小洛不就得救了?
眾人滿懷希望,目光齊刷刷落在夏陽身上。夏陽一拍胸脯:“沒事!我都記得!”
說完,他一字一句地將咒語背了出來,他背一句,眾人跟著重復一句,夏陽也十分有耐心,直到所有人都準確地背誦下來,他才停了下來。
“可是只要能背下來就可以嗎?”小a疑惑地問。
“當然不!”夏陽煞有介事的伸出食指搖了搖,“這需要一個嚴肅的儀式!我來演示給你們看。”
就見夏陽馬步一蹲,口中念念有詞,而后手掌猛地向前一砍,大喝一聲:“急急如律令!哈!”
夏陽轉頭,一本正經地說:“然后邪祟就被砍死了。”
一眾玩家們:…………
“這樣……真的可以?”小a疑惑地問。
“可以啊!”夏陽十分肯定:“我小時候看我奶奶家做法的時候都是這么弄!”
眾人互相對視片刻,猶豫不決。
“誒你們看!”一個玩家驚叫一聲:“他劈過去之前那有一團黑氣,現在沒了誒!”
果然,就見剛剛一團漂浮在空中的濃重的黑氣在他這一劈之下先是化為兩團,最后竟然消失不見了!
“有用!有用!”玩家們不再懷疑,學著夏陽的動作一起做起來。
于是坐在一邊休息的楚澤和陳靜就看到這神奇的一幕:二十幾個人整齊劃一地蹲著馬步,神色激動,朝著虛空大吼,并一下一下地劈著手刀。
楚澤:……
陳靜:……
“我活這些年,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畫面……”陳靜聲音輕飄飄的。
楚澤神色復雜:“……誰不是呢?”
“感覺好些了嗎?”楚澤看著陳靜,鏡片上倒映著陳靜虛弱的身形,楚澤聲音溫和:“小洛小姐?”
在不遠處眾人的哼哼哈哈里,他的話只有他和陳靜兩個人聽得清。陳靜神色并沒有驚訝,她直視著楚澤的眼睛,片刻后才說:“你早就知道了,是么?”
楚澤點點頭。
“從什么時候呢?”陳靜問:“我以為我隱藏的很好。”
“懷疑是一早就有的,比如玫瑰園里那個出口那么隱秘,但是你還是輕易地就發現了,再比如你看了一遍女仆裙子上繡的咒語,就能完整的背下來……”
陳靜苦笑一聲:“是啊,背的還是錯誤的。”
“中譯德再譯中,中間出現錯誤很正常。”楚澤安慰一句:“不過把‘急急如律令’念成‘急急如紅令’還沒發覺有問題,這確實很能說明問題。”
陳靜點頭:“后來我聽到正確版本之后也猜到了,你很可能已經知道了。”
“最終確認是在剛才,把衣服給你之后,你似乎好了一些。”
楚澤看著陳靜疑惑地目光,說:“衣服里面放了抄寫的《太上老君凈心神咒》。”
陳靜微微一愣,而后笑了笑:“難怪。”
“其實你從來都沒有刻意隱瞞你是小洛這件事吧?”楚澤說:“尤其是在你一次又一次為小花和小明爭辯的時候,那時候你明明也知道,站在道德制高點和大家一同批判他們才是最安全的。”
“我知道,可我做不到。”陳靜輕輕地搖頭:“我不明白,我到現在還是不明白。”
楚澤問:“不明白什么?”
“我好像什么都不明白,”陳靜抬起頭看著遠處哼哼哈哈砍黑氣的玩家們,眼神里帶著迷茫:“如果他們一開始討厭我是因為我會傷害他們,那為什么對小花和小明也帶著恨意呢?為什么還沒有充足的證據,就已經開始了嘲諷和詆毀呢?”
“如果他們都是壞人,現在他們又為什么為了我那么積極地想辦法?”
“在臥室看到日記的時候,為什么他們那么快就接受了新的故事版本?為什么他們從沒有懷疑過我的死因?不論是出于嫉妒跳崖還是殉情,本質都沒什么區別。為什么他們認為我為了一個男人放棄自己的生命理所當然?我明明還有親情、有朋友、有夢想,難道除了愛情,我的生活就空無一物了嗎?”
陳靜迷茫地看著遠處:“賓客們來了一批又一批,都沒有什么區別。世界一直是這樣的嗎?小花走出去看到的世界也是這樣的嗎?她從沒和我說過……”
“所以,是這些讓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楚澤說:“我是說,靦腆、害羞、小心翼翼、不敢犯錯。”
陳靜疑惑地看他。
楚澤笑了笑:“看你小時候的日記,明明是個敢想敢做、不被一切束縛的小姑娘。”
“是么,”陳靜神色似乎有些悲傷:“我都忘記了。”
“生活在社會里的人,本質上和巴普洛夫的狗沒什么區別。”楚澤說:“挨過打,下次就會避開,幫助別人被反咬一口,下次遇到同樣的事情就會冷漠。說到底,誰也沒比誰更高貴,所以我沒資格教育你什么,”
楚澤看著不遠處:“不過我認識一個人,他小的時候像個混世魔王,渾身有用不完的精力,縱使因為淘氣挨了無數次的打,他好像也沒有什么改變,小的時候我就很羨慕他。”
“那他現在呢?”陳靜問:“也被你說的‘社會’打敗了嗎?”
楚澤看向不遠處的宿元禹。
宿大總裁手里還抓著女仆裝扮的女鬼,正接受著夏陽等人全世界獨一份的驅魔儀式。女仆身上的黑魔法顯然比較難驅除,夏陽等人哼哼哈哈了半天,女仆還是沒清醒過來。于是宿元禹松手、再抓回來、再松手、再抓回來、再松手……循環往復,他仿佛是抓著老鼠尾巴的貓。
感受到楚澤望過來的目光,宿元禹似乎發覺自己這樣不太好,于是一把把女仆抓回來不松手塞到自己背后,朝著楚澤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
“不,”楚澤神色復雜:“他比小時候更能作妖了。”
陳靜一愣,笑起來:“啊?”
楚澤也笑起來,銀邊眼鏡后精致的眼睛微微彎出一個弧度:“所以真的有人不會被這個世界改變,這么看,這個世界的規則好像也不是那么的重要。”
陳靜看著他:“我……不太懂。”
“我是說,”楚澤笑笑:“大不了做個反派,看這個世界不順眼,干翻它就好了。”
“干翻它……”陳靜眼睛慢慢睜大:“我可以嗎?”
楚澤狡黠地看她一眼,說:“不知道。”
陳靜垂下頭,輕聲說:“其實我一直都沒有想明白,我明明已經變成了一個輕飄飄的靈魂,對他沒法造成任何的威脅,他為什么還要想方設法地對付我?他明明會黑魔法,為什么又要借用這些人的憎惡來壓制我?我想,也許是我身上有著他害怕的力量,但是我自己卻不知道?可是那會是什么呢?我明明什么都不會……”
楚澤笑了笑,站起身:“我去幫幫他們,不和他們說,他們還得瞎忙活下去。”
陳靜怔怔地看他。
“學長學長!”夏陽見楚澤走過來,連忙兩步跑過來,急道:“忙活了這么久,這玫瑰園里的黑氣確實是少了,不過小洛的雕像好像沒有什么變化啊!”
就見小洛的雕像依舊污垢滿身,只剩下頭頂的一點金色,像是絕望中最后的一點希望。
玩家們都湊了過來,等著楚澤想辦法。楚澤有點無奈:“因為這些污垢本來就不是黑魔法啊。”
“不是黑魔法?”玩家們懵了,小a突然說:“哦我明白了!這些污垢雖然是通過黑魔法轉移到小洛身上的,但是本質其實是我們對小洛的憎惡!可是……”
小a看著一眾玩家頭上的數字,疑惑地說:“我們現在已經不討厭她了啊,那些污垢為什么還在?”
“我知道我知道!”夏陽說:“就像你罵了人,對對方的傷害已經留下,并不會因為你之后不再罵了就消失啊!”
夏陽摸著下巴,看向小a:“如果你被傷害了,對方怎么做才會彌補這些傷害?”
小a微微一愣,想了想,搖搖頭:“無論對方做什么,傷害都不會消失,可能只是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遺忘吧。”
夏陽沉默片刻,突然走到小洛的雕像前,認真說:“小洛小姐,對不起,之前誤會了你,我感覺很抱歉,對不起。”
玩家們神色各異地看著他和雕像,眾目睽睽之下,雕像最上方遮住小洛額頭的一塊污垢裂開,而后緩緩飄落下來,消失不見。
“有用!居然真的有用!”
玩家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雕像,下一刻,所有玩家都沖到小洛雕像下道起歉來。
“抱歉我誤會了你,還在不確定的情況下就說了你很多壞壞,給你造成了傷害。”
“對不起啊,我當時不應該那么說你和小花,你們明明是無辜的。”
“他們說你不好的時候我不應該幫腔的,我當時明明感覺到不對勁了,可還是順著他們說了,真的抱歉。”
“對不起,我以為我的說話不會有人聽見的。”
“我不敢和他們說的不一樣,對不起,是我太懦弱了,我不想傷害你的。”
……
雕像之后,坐在長椅上的陳靜呆呆地聽著這些話。
她描述不出來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釋懷?解脫?痛快?
好像都不是。
悲傷?怨恨?痛恨?
好像也不是。
她只感覺長時間壓在她身上的東西隨著雕像上污垢的消失一點點減輕,最后完全消失不見。她好像又變成了當年那個換上男裝和小花溜到集市上、夢想著以后要當大歌唱家的小女孩。
天真燦爛,勇往直前。
真好啊。
024 古堡小奶狗
“污垢都沒了, 都沒了!”玩家們歡呼起來。
“哼,”一個干巴巴的聲音響起:“你們以為這就可以了?也太天真了。”
被扔在一邊的管家悠悠轉醒,嘲諷地看著眾人:“我能壓制她一次, 就能壓制她兩次, 你們對黑魔法真的沒有一點應該有的尊……”
三角眼還沒來得及再揮第二拳,不遠處的宿元禹已經一腳踹了過去,管家的一顆門牙畫了一個拋物線飛了出去。宿元禹嫌棄地瞥他一眼:“PUA小姑娘上癮了是吧?”
少了一顆門牙的管家:…………
宿元禹似乎還有些不放心,快步走到陳靜身邊, 說:“別搭理他!”
陳靜一愣,看了看遠處的人群,確定沒人注意他們, 這才又指了指自己, 小聲說:“你也早就知道了?你也沒和別人說?”
宿元禹抬手指了指頭上從一而終的0, 面無表情地說:“你覺得我在乎嗎?”
陳靜:“……哦。”
“黑魔法!他又要用黑魔法了!”
有玩家一聲驚呼, 就見眨眼之間,管家周身燃起騰騰黑色火焰, 玫瑰園中的黑氣驟然暴漲!黑氣呼嘯著在空中盤旋,捆著管家的繩子盡數繃斷!
眨眼之間,玫瑰園中已經變了景色。
天地被濃重的黑氣籠罩,黑氣化為無數條毒蛇,在空中奔竄,毒蛇們囂張地露出尖牙,發出無聲的咆哮。
黑氣中,管家緩緩升到半空。此時他的樣貌已經全然變了,原本的畏縮徹底消失不見, 雙眼黑色瞳仁逐漸擴大,直到整雙眼球都變為濃稠的黑。
“臥槽!真要開大了!”夏陽驚呼一聲:“動漫里都是這么演的!”
“動什么漫動漫, 趕緊跑吧!”
“快跑!快跑!”
……
玫瑰園里,倉皇逃竄的玩家們宛如一群沒有方向的蜜蜂,一邊嗡嗡嗡地亂竄,卻也沒個方向,要是把時間流速拉慢就能發現,他們互相撞擊產生的力足以推動他們跑出城堡了,可偏偏這么半天連玫瑰園都沒出去。
“你、們,”管家懸在半空,面帶嘲諷又陰狠地看著眾人,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說:“沒有對黑魔法該有的尊重!”
下一刻,黑氣幻化地毒蛇張著巨口朝玩家們咬下!
時間宛如在那一剎那無限延長,玩家們瞳孔驟然縮緊,瞳孔倒映的畫面上,黑色毒蛇的大嘴逐步放大,直到將整個瞳孔全部覆蓋!
“啊啊啊啊啊!”
黑色毒蛇一口咬下,直接將一個玩家的腿咬成兩段!殘肢隨著慣性飛了出去,砸到另一個人腰上,噴出一條驚心的血跡!
一時間,到處都是尖叫和哀嚎聲。管家冷漠地看著腳下眾人的慘狀,冷冷地說:“我給過你們機會,誰讓你們偏要和我對著干呢?”
忽然之間,玫瑰園中響起了歌聲。
“Ich wei nicht was soll es bedeuten,
Da ich so traurig bin;
Die Luft ist kühl und es dunkelt,
Und ruhig fliet der Rhein;
Der Gipfel des Berges funkelt
Im Abendsonnenschein.
Die schnste Jungfrau sitzet
dort oben wunderbar;
ihr goldnes Geschmeide blitzet,
sie kmmt ihr goldenes Haar.
……”
與玩家們之前聽到的驚悚不同,這歌聲空靈而悅耳,仿佛穿越了遙遠的時空,緩緩流進玩家們的耳朵,又順著耳道流進他們的身體,最后停在心臟上。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放緩了動作,仿佛做什么都是對這歌聲的打擾。甚至就連空氣中猙獰咆哮的黑蛇們動作都停了下來,它們閉上巨口、收起尖牙,轉頭朝向小洛的雕像。
“哈哈哈哈哈!”半空中的管家仰天大笑,嘲諷地看著小洛的雕像:“居然還想反抗?忘了當年的你是怎么失敗的了?忘了城堡是因為誰變成這個樣子的了?忘了小明是因為誰死的?忘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你造成的?!”
“一些都是你的錯!”管家面色猙獰:“賓客們一批一批地來,所有人都討厭你、憎惡你,你怎么還好意思出來!”
“這也太過分了!”夏陽躲在樹籬后,氣憤地和旁邊的楚澤和宿元禹說:“這不就是PUA嘛!這些明明就是他這個惡棍搞出來的,哪有臉怪到別人身上?”
楚澤也沒回答,只是坐在那閉目養神。
“誒誒!”夏陽偷瞄著外面的動靜:“小洛的雕像居然動了!它動了!”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小洛的雕像緩緩動了。
就見金色的光澤在她身上緩緩流淌,她沒有被這黑氣所裹挾、侵蝕,反而讓層層的污穢自慚形穢。她緩緩放下撫在胸口的左手,看著掌中經過歲月的侵蝕有些許殘舊的八卦鏡,笑了。
片刻后,她放下八卦鏡,平靜地看向半空中神色猙獰的管家:“是的,你的確應該怕我。”
管家皺起眉頭。
“我有朋友,有親情,有夢想。縱使有一天這些都沒有了,我還有我自己。我身上有勇氣,有毅力,有希望,有無盡的生命力。我自己,就代表了價值本身,不是么?”
小洛拿起金色的梳子,優雅地梳起長發,仿佛這她一開始便在做這件事,中間漫長的歲月不過是并不重要的短短一瞬:“你想要指責、貶低、壓制我,甚至用別人的惡意傷害我,但是,”
小洛輕笑一聲,漫不經心地說:“你又算個什么東西?”
“說的漂亮!”樹籬之后,夏陽甚至一臉激動地鼓起了掌。
半空中的管家惱羞成怒,眉頭擰成一條并不美觀的波浪線。他拳頭緊緊攥起,本就干癟的手背繃出蚯蚓似的青筋。下一刻,就見他身后黑氣暴漲,原本消失的毒蛇們再一次出現!
“你會為此付出代價,”管家面色猙獰:“你會后悔!”
黑氣仿佛千軍萬馬,直朝小洛的金色雕像而去!
而小洛并不驚慌,她將金色的梳子放在腿上,兩手握著那八卦鏡,闔上雙眼,緩緩念了起來。
“太上臺星,應變無停。
驅邪縛魅,保命護身。
智慧明凈,心神安寧。
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急急如律令。”
下一刻,就見一道金光從她手中射出,那光越來越強,直奔管家而去!
一瞬間,金光籠罩天地,所有人都下意識的閉上眼睛。
刺眼的光芒中,金色的小洛緩緩睜開眼睛,嘴角彎了起來。
·
“學長,嗚嗚嗚嗚,我好像瞎了……”夏陽哭天抹地地拉著旁邊人的袖子,“我什么都看不見了嗚嗚嗚……”
強光讓眼睛暫時失明,夏陽努力瞪大眼睛結果只能看見一片白茫茫,頓時悲從中來,什么城堡什么黑魔法,都不管了!
然而旁邊的人毫不留情地抽出了袖子,夏陽的哭聲頓時“哇”的一聲嚎的更大聲了一些。
“你們沒事吧?”一個溫柔好聽的聲音響起,夏陽感覺自己的手腕被人扶住,就聽陳靜的聲音就在他身邊:“都結束了。”
視力漸漸恢復,夏陽就見陳靜亭亭玉立站在他眼前,絲毫沒有半點虛弱的病態,但又和進入城堡前并不完全一樣,似乎比那時候更精神了一些。
夏陽頓時面露喜色,轉回頭就說:“陳靜在這……”
他本以為身后是楚澤,結果一回頭,就見宿元禹正看著他那只沾滿了自己鼻涕眼淚的衣袖。
宿元禹抬起頭,面無表情,眼神里淬著冰碴。
夏陽頓時嚇得后退一步,隔著宿元禹朝楚澤叫:“學長!陳靜在這呢!”
陳靜朝著楚澤點了點頭。
楚澤笑笑:“你找到了。”
夏陽疑惑:“找到什么?”
“找到我丟失很久的東西。”陳靜眨了下眼睛:“我很高興。”
“哦哦,哎呀這時候還找什么東西啊!剛才你沒受傷吧?”夏陽關心地問:“剛才太亂了我也沒顧上你!”
陳靜笑笑:“沒受傷。”
“誒?管家消失了誒!”夏陽看看周圍,突然反應過來:“出太陽了誒!玫瑰園居然出太陽了!”
玩家們陸續從樹籬后走出來,不可置信地看著周圍。
那一道強光過后,就見玫瑰園已經全然變了樣子——圍成玫瑰造型的樹籬上鉆出無數嫩綠的樹葉,玫瑰明艷大方地綴在枝頭。陽光灑滿玫瑰園,鳥兒嘰嘰喳喳地從天邊飛來,玫瑰園中央,小洛的雕像依然是之前的形態,她一手握著金色的梳子放在腿上,另一只手撫著心臟,正陶醉而快樂地唱著歌。
“原來玫瑰園這么漂亮啊……”夏陽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難怪管家想搶啊!”
“是啊,我都差點忘記了,”陳靜唇邊帶著笑意,低聲說:“這里以前這么漂亮。”
與此同時,所有玩家的耳朵里同時響起小秘書的通知音:
【恭喜玩家完成游戲:小洛:變成反派后我真香了!】
玫瑰園里頓時響起一片歡呼。
【為了恭喜玩家順利完成游戲,玩家有十分鐘時間可以在城堡中自行游玩、放松。
請放心,游戲已經結束,此時城堡絕對安全。十分鐘后,玩家自動退出游戲,游戲獎勵將在下次進入游戲時發放。
祝玩家愉快!】
頓時又是一片歡呼聲響起,夏陽撒歡似的跑了兩步,回頭說:“學長學長,我去逛逛!這里太好看了!”說完頭也不回地跑了。
陳靜走到楚澤身邊,鄭重地說:“謝謝你。”
此時楚澤正偷瞄著宿元禹。此時宿元禹正在圍著小洛的雕像慢悠悠地轉圈,似乎正在思考什么,而且還是思考陷入了瓶頸地那種感覺。
楚澤收回目光,笑了笑,說:“有什么好謝我的呢?問題不都是你自己解決的嗎?”
“謝謝你告訴我可以反抗,也謝謝你知道我的身份之后沒有告訴其他人。”陳靜說:“之前不是沒有發生過這種情況,我曾經也抱有希望過,想著,如果那些賓客們就站在我面前,知道我就是他們口中的那個人,他們會不會收斂一些?但是,”陳靜苦笑一聲,“情況更壞了。”
“總之,謝謝你。”陳靜又笑起來,“你,你們,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楚澤和陳靜又聊了片刻,忽然之間,夏陽又高喊著沖了回來。
“學長學長學長學長!”夏陽兩眼放光,“你才我看到誰了?小花和小明!”
陳靜猛地轉頭看他。
夏陽奔至近前,喘著氣:“小明沒死,小花也回來了,而且他們這些年一直就在城堡周圍,但是被黑魔法阻擋沒辦法靠近,甚至就連城堡外的村子都去不了!剛他們看見城堡周圍的黑氣散了,馬上就來趕過來……”
話還沒說完,陳靜已經風一樣的跑了出去。
“誒她怎么跑這么快?”夏陽撓撓頭,回過神來,驚訝地問:“學長她剛才眼睛是不是紅了啊?”
“是么?我沒看見。”楚澤神色平靜:“可能你看錯了。”
“看錯了嗎?”夏陽神色有些疑惑:“那可能是我眼花了……算了不重要,我再去逛逛哈學長!”
夏陽又一股風似的跑了,楚澤終于有機會去找宿元禹,就見對方依然在圍著雕像轉圈,低頭思考。
“剛剛很帥。”楚澤走過去說。
宿元禹微愣,瞬間有了精神:“什么時候?”
“剛剛抓住假扮的女鬼的時候,”楚澤笑笑,說:“還有義正詞嚴地說他們是‘聽風就是雨的正義’的時候。”
宿元禹神色顯然很高興,然而緊接著又露出些疑惑來。
“孽子,”宿元禹皺著眉頭:“武力值和正義感是小奶狗的特性嗎?”
【這個么……】孽子說:【這倆好像和小奶狗都沒什么關系,不過應該也不沖突。】
“我演小奶狗的時候他沒什么反應,反而因為這件事夸我,”宿元禹懷疑地問:“你小奶狗資料是不是找的有問題?”
【……】孽子心說你才有問題,你家一條街都有問題!
【玩家還有十秒鐘退出游戲。】孽子說:【十,九,八……】
宿大總裁腦中思緒紛飛,在歷經了幾天的思考之后,一個想法如閃電般劃過腦海!
“小哥哥,”宿大總裁勇往直前打直球,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楚澤:“你不喜歡小奶狗嗎?”還不忘補充一句:“不吃屎的那種?”
楚澤:……?
楚澤被他這理所當然的語氣弄愣了,莫名其妙地問:“……我什么時候說喜歡小奶狗了?”
宿元禹:!!!!
我就知道!!!!
025
游戲世界完全消散了。
楚澤回到現實, 站在實驗室門口還有點懵。
他想了片刻,忽然一驚——宿元禹cos了一整個游戲的小奶狗,臨結束突然問了這么一句, 難不成是他覺得自己被人討厭了?
不不不, 怎么可能!楚澤剛一冒出這個想法就立刻否定,那可是宿元禹,小時候上房揭瓦的混世魔王,長大后殺伐決斷的大總裁, 能這么敏感?
他這么想著,下一刻卻又不確定起來——經過這一場游戲,現在宿元禹做多么離譜的事他都能接受了。
與此同時, 元科技附近的某戶高檔住宅里。
宿元禹光著身子從浴室沖出來, 連擦干都沒來得及, 直接沖進書房, 翻出個本子來。
他撈起桌上的鋼筆,在本子空白頁鄭重地寫下:
1、膽子很大, 不怕鬼
2、有起床氣,休息時被打擾會生氣
3、不喜歡小奶狗!!!!
他看了片刻,想了想,又在下面又加了一行字:
4、還是脾氣很好
寫完后看著最后那行字,滿意地點了點頭,自言自語地說:“變化還是不大的嘛……”
片刻后他目光移向上面一行,鍍金的鋼筆在桌面上有意無意地點著:“不喜歡小奶狗,那喜歡什么?”
他正努力思索著,無意間目光瞥向窗戶, 就見對面樓同一樓層的一扇窗戶里,一個人正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 一雙眼睛和一張嘴整整齊齊的三個O型。
宿元禹:?
他突然意識到什么,一低頭:“……”
等他再抬起頭,對面已經迅雷不及掩耳地把窗簾拉上了。
宿元禹:“…………”
·
王秘書向來很滿意自己的工作。
他是宿元禹的貼身秘書,這就意味著他不僅要處理公司上的事情,也要處理這位大總裁生活上的瑣事。然而不同于自己的同行們,他既不用處理老板正室和小三小四們的爭斗,也不用三天兩頭去處理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孩子,他家老板不僅沒有這些八點檔狗血家庭倫理劇的麻煩,甚至連個戀愛都懶得談,所以王秘書甚至連替老板買禮物的活都省了。
這么省心的老板,真的少見啊,王秘書總是內心充滿幸福的想。
然而突然有一天,這種幸福被短暫地打破了一下。
凌晨三點,王秘書接到老板電話。
老板個人雖然非常卷,但從來不會在這么變態的時間拉著別人一起卷,王秘書也從來沒有在這么變態的時間接到過老板的電話。所以此時接到電話的王秘書非常緊張,認為必然是發生了大事!于是他毫不遲疑地接了電話,甚至連叫110120119的準備都做好了。
然而他老板的要求只有一個——在一天之內給他換個房子。
王秘書:?
理由呢?
老板說,樓間距太窄。
王秘書:???
老板在郊區有做大別墅,裝修豪華精美,價格不菲。現在公司事情多,老板為了工作方便離公司近,才在附近買了現在的房子,和別墅別起來,那可不是樓間距太窄了。
王秘書看了看墻上的掛鐘,沉默了五秒鐘,打開房屋中介的網站,并以一種“這個世界不會是假的吧”的精神狀態選了十個備選,并約了第二天一早的看房時間。
十分鐘后,老板的電話再次打來。
王秘書心靜如水地接了電話。
老板問,我是不是忘了和你說要求了?
王秘書答,沒說。
老板說,要大一點的樓間距。
王秘書說,好。并且在內心感慨他家老板對樓間距真的很在意啊啊啊!
老板說,最好離京南大學近一點。
王秘書說,好。并且……
呦呦呦?
白天就惦記著要去京南大學,現在連房子都要往那旁邊換,這什么情況?
還有,公司和京南大學還是有些距離的,如果里京南大學近,勢必就離公司遠了,既然能離公司遠,干嘛不干脆住回大別墅去?
王秘書思考兩秒,覺得這里面一定有事。
王秘書非常專業地沒有表現出自己的八卦,在十個備選里又挑了五個出來,做好標記,第二天給老板過目。
又過了十分鐘,老板的電話又來了。
王秘書:??
不過這次說的不是房子的事,老板竟然在凌晨三點半關心起了某個項目的進度,詢問今天和其他老板碰面之后,原本已經定好的某個日子的商談是不是就取消了。
王秘書平靜地答,取消了。
老板表示知道了,并且在要掛掉這個莫名其妙的電話之前表示,這么晚打擾他休息,作為人道主義補償,辦公室的紅酒他可以挑一瓶走。
王秘書:!!!
我就知道,我家老板是世界上最好的老板!
·
第二天一早。
“來吧來吧,難得聚會一次!你的生活里也不能只有實驗室是不?都是小時候那幫人,沒叫外人!”
朋友的聲音順著楚澤電話的聽筒傳出來。當年大院里年紀差不多的孩子不少,有幾個后來也來了京南發展,偶爾會聚一聚。楚澤實驗室比較忙,去的次數不多。
“最近事情有點多,下次吧。”楚澤一邊擺弄著實驗器材一邊說。
他這幾天一邊忙著各種校方安排下來的采訪還有其他大學的研討交流會,另一邊要寫新課題的基金申請書,同時心里還想宿元禹和游戲的事,實在有點焦頭爛額。
“害,知道你們忙,”就聽對面接著說:“禹哥這不是也回國了!你倆小時候不是關系最好嗎?我昨天聯系他了……”
楚澤手上動作一頓:“他也去?”
宿元禹剛回國不久,倒是沒想到已經和他們聯系過了。
“不知道呢!到現在也沒給我準信,只說到時候看看。”朋友說:“不過我聽說他現在新公司也忙得厲害,只能說希望吧。”
“嗯,”楚澤沉吟片刻,說:“我盡量去。”
“行,那給你留位置了啊!”朋友報了時間和地點,又囑咐幾句,掛了電話。
楚澤猶豫半晌,打開手機,點開了一個對話框。
上次飯局結束時,在長輩們的反復叮囑下,兩人互相加了聯系方式。宿元禹的頭像是純色的黑,微信名只有一個“宿”字,不用朋友圈,個性簽名只有一個句號,非常符合他高冷霸總的氣質。
楚澤看著聊天界面里宿元禹好友申請的那一句“宿元禹”,還有微信自帶的提醒“您已添加了宿,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想了想,輸入一句“和魏維他們的聚會你去嗎?”
楚澤盯著那句話看了半晌,回憶起之前兩人在家庭聚會上的見面,猶豫一下,又一字一字地刪除了。
游戲里遇見的畢竟是“乃茍”,不是完全的宿元禹,楚澤拿不準他到底是個什么意思,既然游戲里不愿意坦白自己的身份,宿元禹自然有自己的考慮。
他嘆口氣,把手機暗滅,收到了口袋里。
一條街道之隔。
黑色慕尚穿過車流,朝前方駛去。
“宿總,唐總那邊已經到了,其他幾位到的更早,現在就等我們了。”王秘書坐在副駕回過頭:“看來他們都很期待這次項目的合作。”
后座上,宿元禹西裝筆挺,修長的雙腿交疊在一起,正神色淡漠地看著一份文件,聞言沒抬頭,“嗯”了一聲。
王秘書不再打擾他,轉回頭坐好。
宿元禹看完文件,做了幾點批注,抬眼看了下窗外的景色,突然問:“京南大學是不是在附近?”
王秘書愣了一下,說:“就隔了一條路。”想了想,又問:“宿總是想過去看看嗎?”
宿元禹沒說話。他目光轉向車內,后座的另一邊放著一盒法國糖果,精致的木盒外裹著柔軟的綢緞,精致而華麗。
宿元禹神色有些猶豫。
不僅是禮物不知道合不合適,更關鍵的是,他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楚澤。
前幾天的飯局他和楚澤第一次重逢,因為拿不準楚澤的態度,多說多錯,于是一晚上也沒敢和楚澤聊些什么,好在楚澤雖然眼見著不想和他聊天,但是對他也沒有多反感,說不定十四年前的事是真的不在意了。
可頂多也就是不在意,或者說……在故意維持體面?畢竟他小澤弟弟從小就會照顧所有人的情緒,哪怕心里不舒服也很少會表現出來。
要真想和楚澤重新熟悉起來,就不能冒進,否則弄不好,楚澤表面維持著客氣,心里早就把他判了無期徒刑。
還是先多些了解才好,至少打探出他喜歡什么類型的人。
“宿總?”王秘書出聲提醒:“唐總那邊……”
宿元禹目光從糖果盒子上收回來,沉默兩秒,說:“先直接去那邊吧。”
“好的。”王秘書點頭,轉過身去。
·
敲門聲響起,楚澤轉頭,就見夏陽一臉激動地趴在門口,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盯著自己。
楚澤笑笑:“進來吧。”
夏陽一聽這話,火箭似的沖了過來,一臉激動地開始說昨天晚上游戲的事,一會和楚澤分析那游戲技術牛×,一會感慨抱楚澤大腿完成任務簡單,絮絮叨叨沒個盡頭。
楚澤一邊忙活一邊聽著他叨叨,忽然想到什么,問:“以你多年玩游戲的經驗,如果讓你挑一個的話,你覺得這個游戲會是哪個公司做的?”楚澤問。
“那我哪知道?”夏陽說:“反正不是Quelle公司的!”
楚澤好奇:“為什么?”
“那原因可多了!”夏陽掰著手指頭一條一條地數:“首先,風格就完全不一樣。Quelle公司做的游戲雖然主打設備先進,但是他們的美術也是數一數二的,同樣差不多的界面,Quelle家的游戲就是比其他家的畫面好看。但是我們昨天進去的那個游戲,索然是感受真實情景吧,道具什么的美感肯定不夠。”
楚澤點點頭,倒是沒想到能從這個角度思考。
“第二,Quelle也是游戲領域里的頭部公司了,游戲除了不少,審批流程肯定都是合法合規的,不可能會干強制性不允許退出游戲這種事。”
確實,以宿元禹的性子,不可能做這種不管不顧的事情。
“還有啊,以Quelle的規模和聲望來說,他們要是想搞內測,尤其是還有這么顛覆性的技術,肯定全球都跟著激動,哪用得著自己來找玩家?”夏陽說:“再退一萬步一百萬步說,就算沒有玩家想測,就宿大總裁的女友粉男友粉們就能沖上去把這事包了。”
楚澤:……
宿元禹有女友粉這事他知道,畢竟網上沖浪這么多年,但凡宿元禹的新聞下面都有人在嗷嗷嚎叫,哪怕這新聞稿里連照片都沒有,依然有一群顏粉、事業粉、女友粉在為宿元禹搖旗吶喊。
主要是宿元禹這個高冷霸總的形象實在太過深入人心,一邊在事業上發展的風生水起,在媒體上露臉的時候又話少、冷靜、嚴肅,偏偏又長了張一眼難忘的臉。媒體樂得吸引眼球,每次報道也愿意給宿元禹更多的篇幅,于是Quelle公司的宣傳也省了不少事。
只是宿元禹那個高冷霸總的形象……
楚澤眼前浮現出某人穿著大學生套裝,楚楚可憐拉著他袖子叫小哥哥的樣子:“……”
“學長,”夏陽疑惑地看他:“你怎么笑了?”
“嗯?”楚澤回過神,笑容隱藏起來,推了推眼鏡:“一會我去找院長,現在涉及到專利轉讓,這個事得知會院里一聲,你要一起去嗎?”
“我不去,我知道的你都知道。”夏陽神色復雜:“省的我一去他又要給我畫餅,一頓吹捧,說的我不成為跟愛因斯坦起名的科學家就是浪費我自己的才華似的,問題是我哪有那才華啊?”
楚澤笑了笑:“行,那我自己去。”
楚澤走到實驗室門口,手都搭載了門把手上,看夏陽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有些疑惑地問:“還有事?”
“倒沒什么大事。”夏陽說:“我就是突然想到,你說咱倆里的這么近,那其他的玩家會不會也都在京南?如果要是有機會的話,我還挺想認識認識乃茍的。”
楚澤笑了:“認識他做什么?”
“平時可以一起玩啊!”夏陽說:“你看他,膽子大,跑得快,而且性格還好!”
夏陽指的性格好是在關鍵時刻能幫忙,楚澤誤會了意思,沉吟片刻,想,也對,他應該也算很乖……吧?
026
生科院的院長今年六十多, 大腹便便,看著就富態,每天的事情多的數不過來, 偏偏最大的樂趣就是抱著個大茶葉缸子到處溜達, 看見有前途的后輩就鼓勵幾句,再把生科院夸贊一番,幾張大餅一畫,讓后輩感受到科研的偉大。
楚澤剛進京南大學讀本科的時候就見過這位, 當時就接受了一番愛的洗禮,現在十年過去了,套路還是沒變, 楚澤早也見怪不怪了。
楚澤逮著人的時候, 這位正抱著茶葉缸子給一個路過的本科新生講生科院光明的未來, 看見楚澤過來, 還拍了拍那新生的肩,欣慰地指著楚澤說:“看見他了嗎?你們這屆要是能再出一個像他這樣的人才, 那真是咱們生科院的福氣啊!”
新生敬仰地看著楚澤,眼睛瞪大:“楚教授好!我我我我還沒上過您的課,但是在新聞上看過好幾次您的報道!”
楚澤客氣地朝他點了個頭,看向院長:“您有空嗎?”
院長點頭,笑呵呵地拍了拍新生的肩,讓新生先走了。
院長帶著楚澤回了辦公室,楚澤也沒繞彎子,直接把被拉進游戲的事說了。院長大驚,胖乎乎的臉驚的肥肉都抖了兩抖:“還有這種事?!”
楚澤點頭。
院長皺著眉分析了挺久, 到底也沒分析出來什么。這個事情對于楚澤這項研究的專利轉讓會不會有影響、有多大影響現在都說不準,院里也只能是先有個準備。
聊完了這個事, 楚澤正要走,結果院長又把他留下了。
就見院長笑呵呵地抱著大茶缸子,招招手讓他坐下,不疾不徐地開口:“小楚啊,咱們生科院你知道,能進來讀書的都是好苗子,能留在這的那更是人中龍鳳,小楚你就更不用說了,才進實驗室不久就做了特別好的項目,當時還和那誰一起上了好多次報紙,那些記者還給你倆起名,叫什么‘雙子星’……”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院長您就別提了。”楚澤說:“您老這種鼓勵式教育我聽了十年了,有事您直接說就好。”
“呵呵,你啊,年輕人還是沒耐性!”院長伸手點點楚澤,繼續說:“耐性這種東西對于我們科研工作者來說那……”
楚澤:“院長,我實驗室還有事要忙呢。”
“……”院長:“好吧好吧,實驗室忙,那我就不繞彎子,直接說了。”
院長慢悠悠喝了口茶,而后不疾不徐地說:“我聽說,你上次申請的國自然沒下來?”
楚澤點頭:“嗯。”
每年申請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的研究項目數不勝數,基金又有限,楚澤的研究方向申請不下來太正常不過,這實在不算是什么事。
“院里的科研經費也非常有限,沒有辦法給到每一個實驗室。科研工作不容易,經費也是一個大問題,實驗室不僅僅是你一個人,你還有學生要養嘛,所以……”
楚澤明白院長是什么意思,說:“我知道,您是想讓我多做一些橫向項目。”
研究項目分縱向項目和橫向項目,縱向項目是從基金委申請基金,競爭比較激烈,經費的使用限制也多。橫向項目是指和企業合作,企業提供資金支持,資金多,做研究的時候不用一分錢掰兩半花。如果單靠縱向項目,除非是院士、杰青這的大佬,否則基本沒法維持實驗室的開銷。所以大部分的科研人員都爭著做橫向項目,靠著這個養實驗室。
說來說去,都是為了錢,搞科研聽起來高大上,說起來就是為人類發展做出貢獻,可轉來轉去,一樣要為五斗米折腰。
“是的呀!小楚啊,你現在能力也有,名聲也夠,你要是想接橫向項目,還能競爭不過其他組了?”院長循循善誘:“我們搞科研,也不能只憑著自己的興趣,和企業合作,研究成果直接就能應用,這不是直接落地了嘛!”
楚澤:“我也接過不少。”
“是,我知道你接過,你現在餓不死,但以你的能力,也應該吃好點啊。”院長勸:“搞科研也得吃飯,你是教授,不是吸風飲露的神仙!”
楚澤態度非常良好:“好,那來項目的時候我多看看。”
院長抬眼看他兩秒,又撇開頭,嘆口氣:“上次也是這么搪塞我的。”
楚澤笑了:“您老別這么說,每次來的項目都不一樣,說不定下次就有我想做的了呢?”
“我還不了解你?”院長把大茶缸往桌上一放:“都說越天才的人越傲氣,這么多年咱們生科院出了兩個天才,一個呢,傲在外面,耳提面命多少遍‘過剛易折’也記不住。你呢?傲在里邊,表面看著溫溫潤潤的說什么都好,但自己不想干的事答應地再好也不會去做。你以為我看不出來?”
楚澤笑笑,沒說話。
“手上這個項目已經結束了,上次的國自然又沒批下來,剛好多接幾個橫向,你無所謂,但是還得養實驗室、養學生!”
楚澤點頭:“您老說的是。”
“行了行了,我也不說你了,說你什么你都點頭,最后做不做的誰知道?”院長沒好氣地說:“你回去自己好好想想吧!”
“好。”楚澤從善如流地起身:“那我先回實驗室。”
“誒等一下!”院長抬頭又叫住楚澤:“小楚啊,有個事我還是得提醒你一下。”
楚澤:“您說。”
“上一個研究項目做的漂亮,名聲打出去了,成果能應用的方向也多。后續就是成果轉化,找來的企業不少啊。雖然這些事情都是成果轉化辦公室去談去做,但是企業間競爭壓力大,說不定會有企業想從你這著手。如果因為這件事你的生活受到了打擾……”
“我會處理好的,如果超出我的能力范圍,我會和院里說的。”楚澤說。
這樣的事已經發生不止一次了,不過楚澤能躲就躲,目前倒也沒出什么控制不了的事。
院長點頭:“好,那我就放心了。”
楚澤再次告別,離開了院長辦公室。
回實驗室的時候,幾個學生正一邊忙活一邊雞飛狗跳,大師兄為人沉穩,向來話少,此時正紅著眼睛在實驗室暴走,嘴里念叨不停:“我的鑷子!我的鑷子!我最親最愛最完美的鑷子!”
小師弟正收拾實驗器材,一邊激情澎湃地講他同學去看演唱會的事,全情投入地連楚澤進門都沒發現。
二師兄脾氣最好,堪比實驗室老媽子,此時正一邊左耳朵聽著小師弟的日常聒噪,一邊右耳朵聽大師兄的崩潰,一邊還在虔誠地念著不知道哪門哪派的經文,祈禱這次培養的細胞能茁壯成長,看見楚澤進了實驗室,還不忘尊師重道地打個招呼。
楚澤看了眼大師兄,問二師兄:“他受什么刺激了?”
“用了兩年的鑷子被其他實驗室的順走了,”二師兄一臉感慨:“又得馴服新的了。沒事楚老師,我們都已經對他表示過哀悼了,新鑷子總有一天會用順手的,這就是丟鑷子的人的宿命。”
楚澤露出個同情的眼神,路過大師兄拍了拍他的肩。
楚澤向來沒有什么導師的架子,幾個人也沒因為他回來而拘謹起來。小師弟看楚澤沒事找他們,就又繼續和二師兄叨咕起演唱會的事。
“聽說那個票可不好買了,都得凌晨蹲點買,兩秒鐘之內就被搶沒了!”
二師兄:“你們祈求,就給你們;尋找,就尋見……那票那么不好買,你室友咋搶著的?”
小師弟:“他手速不行,再說就算手速夠,咱們學校這網也跟不上。找黃牛加價買的唄!”
二師兄:“主耶穌說,你們禱告,無論求什么,只要信,就必得著……那得不少錢吧?”
小師弟:“確實,現在……哎呀二師兄!你下次還是念上次那《太上感應篇》吧,好歹是本土宗教幫忙能更盡心點。”
二師兄伸出一根手指,煞有介事地搖了搖:“你這個想法就很不科學,怎么也得進行完對照實驗才能知道哪部更有效,我后面還準備了三本經書等著給我的細胞們讀呢。”
正在找鑷子的大師兄插嘴:“你這方法不行,怎么也得做個雙盲,你拿不同的音頻給它們放,放的時候自己別聽,播放設備、播放時長和音量大小保持一致,這還靠譜點。”
二師兄點頭:“有道理。”
“對比完記得寫個報告,我們傳閱一下。”小師弟說完又無縫鏈接會原來的話題:“黃牛要價得可狠了,但是想買的人多啊,要價再高也有人買。”
二師兄:“那你室友錢哪來的啊?富二代?”
小師弟:“那倒也沒有,聽說他導師現在那個研究項目企業給拿了不少錢,他們在里面干活報酬也不少。”
二師兄:“難怪。”
小師弟:“不過干的挺累的,聽他的意思,去看場演唱會就當犒勞自己了。”
楚澤在旁邊聽著,有點惆悵。
要不然,有合適的橫向項目還是多爭取一下?反正之前的項目結束,再接兩個橫向也不是不行。
自己無所謂,養學生還是有必要的。
楚澤這么想著,可想想之前開會匯總的近期橫向項目,又實在沒什么感興趣的。
楚澤嘆口氣,能干就行,也別挑肥揀瘦的了。
時間很快到了周日。
前幾天楚澤特意多加班一會,周日空了一天,下午按著時間出門,打個車去了魏維給的聚會地點。
誰承想半路遇上堵車,等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半個小時,等進了包間,魏維他們幾個人已經推杯換盞了一波,一見楚澤進來,馬上喜上眉梢:“大教授來了!”
楚澤看了一圈,除了魏維還有三個朋友,都是些熟悉的人,沒看見宿元禹。
楚澤面上沒表現什么,笑著走向空座:“行了,別瞎叫喚了。”
“又沒說錯!”魏維給他轉了一瓶飲料過去:“平時約你一次可難死了,你說你天天在實驗室待的時間比家都長,以后想談戀愛都沒時間!”
“那就在實驗室談唄!”朋友A插嘴:“這不正好兩不耽誤!”
朋友B好奇:“對啊對啊,怎么樣,實驗室有合適的姑娘嗎?”
“沒有。”楚澤搖搖頭,實話實說。
“嗯,他們實驗室我知道!”魏維說:“別說合適,連個姑娘都沒有!”
另外兩個朋友同時露出同情的神情。
楚澤看的有點想笑:“搞實驗夠忙了,哪有時間?”
“沒時間擠時間啊!”朋友A說:“你看魏維,從大學開始這些年都換過多少個了?碩士答辯那天早上都能早起給女朋友送早飯去,你看看人家這時間管理!”
這些朋友關系都不錯,開起玩笑也肆無忌憚。
“你滾,說的好像我多花心似的,我每任都談的很認真的好不好?”魏維說:“你就是嫉妒我招女生喜歡!”
這幾個人又你來我往地扯皮,楚澤就一如既往笑著聽。偏偏這幾個人不放過他,朋友A說:“雖然說搞科研又忙又累,但是花前月下還是不能耽誤的嘛!你就是個人,又不是吸風飲露的神仙,基本需求還是要滿足的。”
楚澤有點無奈,沒想到這說法一天里竟然聽了兩次。
“你凈說那沒用的!大道理誰不知道?”朋友B看向楚澤:“咱教授喜歡什么類型的?我們給你找!”
“我喜歡的?”楚澤想想,“我喜歡……”
忽然,包間的門被從外面打開了。
宿元禹身高腿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看了一圈包間里的人,目光在楚澤身上多停留了幾秒,而后看向今天攢局的魏維:“抱歉,堵車,來晚了。”
楚澤沒說的后半句話斷了就沒有再接上。
他突然想,這樣的,其實就挺好的。
027
宿元禹今天穿了身休閑的衣服, 看其來沒有上次那么嚴肅,但離得這么近,還是不免讓人緊張。
魏維是個人來瘋, 小時候又天天跟在宿元禹后面, 哪怕多年沒見宿元禹,也放的比別人都開。他抬手招呼服務員在楚澤旁邊加了把椅子,一邊招呼還一邊嚷嚷:“小時候你和教授關系最好,坐一起坐一起!”
宿元禹也沒多說什么, 走過來坐下,和楚澤點了個頭。
楚澤和他笑笑,就當打了招呼。
“一貫的規矩哈, 遲到的罰酒!”魏維吆喝著:“三杯!”
“對對!罰酒罰酒!”兩個朋友也跟著起哄起來。
可能是因為這幾個人小時候就經常一起鬼混的原因, 這幾個人再次見面似乎和高中分開時沒什么區別。
楚澤心里有些感慨, 同樣都是發小, 怎么自己偏偏就做不到這樣呢?
他一邊笑著聽他們哄宿元禹喝酒,氛圍到了, 自己膽子似乎也大了起來。他沒說話,但是直接給宿元禹倒上了三杯酒,笑著推到宿元禹前面。
宿元禹本來還在推脫:“今天開車來的,不喝……”
結果目光一轉,就見杯子已經推到了自己眼前,再一抬頭,就對上楚澤那雙盈盈帶笑的眼睛。
后面半句話愣是沒說下去。
“這可是我們教授親自給你倒的!還不喝!”朋友A叫喚:“開車了就叫代駕,這是個事嗎?”
楚澤笑的一臉燦爛,附和說:“就是就是。”
“看!我們教授都發話了!還不趕緊的!”
“誒不對, 剛教授也遲到了!”朋友B反應過來。
笑的正歡的楚澤:“……”
“一起喝!一起喝!”朋友A吆喝起來:“正好不寂寞,來來!”
“就是, 規矩就是規矩,不能例外!”魏維把朋友B倒得那杯酒遞到楚澤面前:“教授不能喝,就一杯!”
“那我還得謝謝你。”楚澤無奈:“以茶代酒行不行?”
魏維:“你又不開車!”
這回輪到了宿元禹看戲。
楚澤一回頭,就看見宿元禹正在好整以暇地看他,撞上自己的目光也沒躲,唇角微微勾了勾。
莫名的還有點勾人。
“禹哥你別看了!”朋友A說:“教授就一杯,你有三杯呢!你先喝你先喝!”
“好。”宿元禹也沒推辭,轉回頭,仰頭把酒喝了,結果一進嘴就覺得不對。
他轉頭去看楚澤,就見楚澤朝他狡黠地笑了一下,而后轉頭把自己手里的酒喝了。
宿元禹笑笑,豪邁地喝了三倍冰紅茶,就算罰完了。
其他仨人這才放過他們,一邊吃著飯一邊聊起天來。
楚澤本來就話少,席間主要是聽他們聊。內容主要是這些年大家大概都做了些什么,楚澤那份自己還沒說,讓魏維這個話癆也介紹地差不多了。
宿元禹這些年的經歷他自己也是簡單介紹了下,一帶而過,偏偏講一句魏維就能補充三句,全程下來楚澤對他這些年的經歷也算都了解了——當年宿元禹之所以出國,是父母帶著他去找祖父,祖父在德國開了公司有了產業,對身邊的后代們又不滿意,覺得不成器,于是把宿元禹他爸這一家也拽了過去。宿元禹先是上學,然后從公司的底層做起,后來又脫離開祖父的公司,從零開始創業做游戲公司,苦了幾年,終于把Quelle做起來了。
朋友A立馬露出羨慕的眼神:“真好啊,我要是也有個這樣的爺爺就好了!”
“就是啊,”朋友B附和:“拿還用得著現在這樣卷生卷死的。”
宿元禹拿筷子的手一頓,沒說話。
楚澤離得近,覺得他現在的神色有些微妙。
“你們可以拉倒吧!就宿家那老爺子,沒那樣的爺爺你們就偷著樂吧!”魏維說:“你們以為禹哥在德國的日子好過啊?他在德國的堂哥堂姐怎么也得有個四五個,你們以為是真的不成器?是不管多卷多拼多優秀,宿家老爺子那雙長在天上的眼睛都看不上他們而已,咱禹哥過去之后一切都是從頭來,那被他爺爺真的是按在地上摩擦,比較下來我們這可幸福多了!”
兩個朋友瞪大眼睛看向宿元禹:“真的假的?”
“沒那么夸張,”宿元禹余光瞥了一眼楚澤,神色平靜:“別聽他瞎說。”
魏維蹙眉看他,似乎有什么話想說,又忍了下去。
楚澤疑惑地看看宿元禹,又看看魏維,突然意識到他們這些年似乎一直是有聯系的——可既然這樣,魏維為什么什么都沒和自己說過?宿元禹既然能聯系魏維,為什么不聯系自己?
楚澤突然又高二那年的情書,時隔了十四年,里面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楚澤感覺自己手有點發冰,于是掩飾什么似的舉起杯子喝水,結果舉起來才發現杯子已經空了。他放下水杯,也沒倒新的水,索性就那么放著了。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握著玻璃瓶伸過來,給楚澤的杯子里到了杯蘇打水。宿元禹倒完,又把玻璃瓶拿走放到自己那邊的桌子上,給楚澤這邊的桌子上留更多空間。
他全程沒說一句話,甚至連眼神接觸都沒有,好像這是一件自然到可以忽略的事情一樣。
楚澤莫名覺得自己的手好像沒有那么冰了。
“也對也對,反正都過去了,現在禹哥都已經是跨國大總裁了!”朋友A說:“現在好就行了!”
這一頓飯吃了快四個小時,出來的時候五個人喝大了仨,楚澤被魏維哄著騙著也著喝了不少酒,出門的時候看著沒醉,但臉也挺紅,拿出手機要叫車,結果又被宿元禹按了下去:“我送你,順路。”
“別鬧!”朋友A扶著門框,頭都直不起來了還在嚷:“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你、你叫代駕!”
魏維第一個反應過來,楚澤當時進門就點了三瓶冰紅茶,后來莫名其妙不翼而飛,激動地指著宿元禹:“你!你拿冰紅茶掉包!”
“我要是讓你們灌倒了,今天誰回得了家?”宿元禹眼睛掃過幾人,朋友A靠在門框上cos樹袋熊,朋友B蹲在地上兩眼發直裝雕塑,魏維比較活潑,還能叉著腰嚷嚷,也就楚澤比較乖,讓他在那等就乖乖巧巧地站著看月亮。
魏維喝多了,腦子也轉不動了,叉著腰質疑:“那教授怎么喝多了?冰紅茶不是他點嗎?”
“他那幾杯是你給他倒的。”宿元禹說著,把倆朋友挨個塞進出租車。
可憐他堂堂一個跨國公司大總裁,現在在這處理醉鬼,有點離譜,可好像又順理成章。
到了京南,還是年少時的這些朋友,宿總裁就又變成了宿元禹、變成了禹哥。
車開走了,魏維還叉著腰,一臉不可置信:“所以他自己喝酒,讓你喝冰紅茶??”
宿元禹轉頭看了眼還在看月亮的楚澤,轉回頭又把魏維囫圇個塞進下一輛出租車:“回去洗洗睡覺,別吐人家車里。”
魏維:“誒你……”
宿元禹毫不猶豫地地關上車門,轉頭向楚澤走去。
車里的魏維:“……”
楚澤很少喝酒,酒量也不多,此時雖然看著沒醉,但是反應明顯慢了,而且還聽話,宿元禹說什么他就做什么,讓他等他就乖乖地等,讓他跟自己就就乖乖地跟在后面,宿元禹一時間覺得自己仿佛是個拐騙小孩的叔叔。
宿元禹今天自己開車,就把那輛慕尚留在了公司,自己開了輛大G。他車停的不遠,帶著楚澤走了兩分鐘就到了。
楚澤乖乖巧巧進了副駕,還乖乖地系好了安全帶,而后目視前方,等著開車。
宿元禹覺得他這個樣子有點有趣,把自己安全帶也系好,問:“地址給我一個?”
楚澤微微蹙了蹙眉。
宿元禹:?
“怎么了?”宿元禹問:“不記得地址了?”
楚澤搖頭:“你剛剛說順路。”
宿元禹想起來,剛才說要送楚澤回家的時候是說了句“順路”,當時他怕楚澤推辭,也怕魏維幾個人嚷著一起走,所以多說了一句。
楚澤認真說:“可是你不知道我住在哪,為什么說順路?你這樣很不嚴謹,很不符合科研精神。”
宿元禹:“……”
現在他確定楚澤是真的喝多了,哄著說:“那你符合科研精神地給我一個地址,可以嗎?”
楚澤想了想,點頭同意了,嚴謹地甚至連省份都讀出來了。
宿元禹笑笑,在導航里輸了地址,正要開車,楚澤忽然又轉頭看他,一本正經地問:“順路嗎?”
宿元禹:“……”
行,這個刨根問底的精神倒是很符合科研精神。
楚澤住的地方在京南大學附近,從這開過去不算遠,不過和宿元禹住的地方剛好在相反地兩個方向。宿元禹想想,說:“順路。”
楚澤這才滿意地轉過頭去。
此時時間已經有點晚,錯過了晚高峰,路上開的很順利。兩邊的車燈在車里投下一片移動的光影,安靜地車內空間也讓人并不感到單調。
想想上次餐桌上見面,還有父母其他人在,兩個人都努力地找話題緩解尷尬,卻偏偏不知道該說什么。現在只有兩個人的密閉空間里,沒有人說話,可又感覺很自在。
開到楚澤家附近,路過藥房,宿元禹停車到路邊,開始解安全帶。
楚澤轉頭看他,似乎有些疑惑:“這不是我家。”
“嗯,”宿元禹說:“我去買幾包解酒藥,要不然你明天會頭疼。”
楚澤眨巴眨巴眼睛,突然說:“你很好。”
這話說得既直白又突兀,可配上楚澤醉酒后那有點懵卻偏偏一臉認真的樣子,宿元禹覺得特別有趣,笑著問:“我怎么好了?”
楚澤微微皺眉,似乎在努力回憶什么:“有能力,有魄力,游戲界的出鞘冷鋒,開疆擴土的游戲帝王。”
宿元禹有些想笑,這些都是為博眼球的報道里說的話,沒想到楚澤居然看過。
楚澤突然接著說:“你還送我回家,所以你很好。”
不錯,還是有點實際依據的。
宿元禹哄孩子似的:“我馬上回來,你等我一會。”
楚澤點頭。
買個藥的時間不長,等宿元禹回來,卻發現楚澤閉著眼睛靠在靠背上,呼吸均勻深長,似乎已經睡著了。
宿元禹靜靜地坐在車里,好一會沒啟動汽車。
楚澤的睫毛很長,靜靜地垂著,在眼瞼下方落下一片扇形的陰影。他睡著的時候看起來很乖,讓人看著就不忍打擾,宿元禹甚至沒發現自己下意識地連呼吸都放輕了。
宿元禹想著楚澤剛才夸他的那些話,心里想,我不好,一點都不好。
我不過是逃跑了十四年不敢聯系你、重逢后還小心翼翼謹小慎微、不做好完全準備不敢往前邁一步的膽小鬼罷了。
后面的路宿元禹開的很慢,可快到樓下的時候,楚澤還是醒了。
他酒本來喝的就不算多,睡了一覺也差不多醒了酒,他先是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而后調整了下坐姿,坐直了一點。
宿元禹把車停好:“醒了?”
初秋夜里的風已經涼了起來,將小區的樹葉吹得沙沙響。楚澤看看車窗外,又轉回頭,想了想,說:“謝謝你。”
宿元禹頓了一下,才說:“不客氣。”
不知道為什么,兩個人好像突然又回到第一次見面的狀態了。
宿元禹覺得心理有點堵,他遲疑了一下,伸手從后座把那盒早就準備好的法國糖果拿了過來,遞給楚澤:“我回國之前先去了趟法國,特意給你帶的,一直沒機會給你。”
楚澤接過那盒糖,似乎愣了一下,而后又說了一遍:“謝謝。”
宿元禹也又說了一遍:“不客氣。”
宿元禹以為楚澤要下車離開了,然而等了片刻,楚澤也沒有動。
楚澤不動,宿元禹也不催,兩個人就這樣安靜地坐著。
路燈昏暗,把他們的臉被攏在車身的陰影里,連彼此也看不清對方的神色。車外風吹樹葉沙沙響,像是一曲緩慢悠揚的小調。
可能昏暗的光線會給人莫名的勇氣,片刻后,楚澤緩緩開口,聲音輕輕的,似乎帶著糾結和疑惑:“既然你和魏維有聯系,為什么……從來沒有聯系過我呢?”
028
宿元禹一愣, 沒說話。
他不知道能說什么。
當年他走的時候認定了楚澤不想見他,原本兩人已經隔了三分之一地球,理論上聯系一下也不是不行, 但當時楚澤正在讀高二, 學業壓力已經上來了,宿元禹不想因為自己的事情讓楚澤有任何的分心。他自己不是念書的料,上什么大學無所謂,但是楚澤是天生的學者, 他的高考不能出一點點的差錯。
后來,宿元禹打算等楚澤上了大學,他就假裝以前的事都過去了, 再去聯系楚澤。然而他自己也沒料到, 那個時期的他狀況特殊, 狀態糟糕到實在不適合聯系任何人。然而等到最糟糕的時期過去, 已經過去了太久,多年前剩下的那點勇氣也被時間消磨殆盡, 他找不到契機也找不到理由再去打那個電話了。
然而楚澤不知道這些,滿腦子都是當年送出去的那封情書。
宿元禹不說話,楚澤的心就一點一點往下沉,沉到落了底,又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來:“只是隨便問問,也沒想真的聽你回答。”
說完他晃了晃手里的那盒糖果:“謝謝啦,我回去了。”
宿元禹的臉隱沒在陰影里,沒說話。
楚澤也沒期望他會說什么,轉身下了車, 硬生生控制著自己大步沖回家的沖動,狀似自然地往家走。
身后傳來車門開關的聲音, 宿元禹低沉的聲音響起:“小澤。”
楚澤怔了一下,回過頭,就見宿元禹從車上下來了,路燈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莫名有些形單影只的意思。
“還有事嗎?”楚澤神色自然地問。
“當年,你有希望過我聯系你嗎?”宿元禹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光線的原因,楚澤有些看不懂宿元禹的神情。
他問的認真,眼睛里似乎有期待,有疑惑,還有一些呼之即出卻又硬生生按回去的東西。
楚澤不知道那被他按回去的東西是什么,也沒有去探究。
“是啊,希望過。”楚澤笑笑。
希望了很久,楚澤想。
沒有什么不敢承認的,年少的時候覺得那點別別扭扭的心意比天都大,可現在到了這個年紀就明白,那點東西也無非是對那時的自己重要而已,其他的人,誰在意呢?
那一瞬間宿元禹的神色又變了,似乎松了一口氣,又似乎多了幾分懊悔。最后他也得體地笑了笑:“原來是這樣。我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楚澤:“好,晚安。”
楚澤看著宿元禹重新上了車,奔馳大G倒了一個漂亮的倒V,沿著原路又開走了。
楚澤渾身的力氣好像突然都被抽走了似的,一下子松了下來。一晚上的經歷放電影似的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又真實又虛幻。
他低頭看看手里的糖果,有點無奈,低聲自言自語:“這是還把我當小孩哄呢……”
宿元禹平時車里從不不放音樂,覺得聒噪。今天卻破天荒地開了音響,隨便放了歌出來,一路不著調地跟著哼哼,跟不上旋律也無所謂,不耽誤他眼角眉梢都帶著笑。
宿元禹骨子里是個灑脫敞亮的人,偏生這些年做的事又讓他比誰能控制情緒、展現出另一個樣子。甚至很多時候他自己也會糊涂,自己到底是誰。
此時他獨自待在車里,忽然感覺輕松地仿佛回到了高一的暑假,那時候他還沒意識到自己那不能為外人道的心思,也沒有出國等后續一系列的麻煩,每天的事就是白天和魏維那些朋友傻玩,晚上回家吃飯,然后再關心關心楚澤白天又看了多少書、刷了多少題,或是又準備了什么競賽,日子過得糊里糊涂,卻輕松地像飛上了天。
聞珂打來電話的時候,宿元禹就是以這么個極其反常的狀態接了電話,甚至連接電話的第一句都從直截了當的“嗯?”變成了“今天周日沒出去浪?”
聞珂懵了,連著確認了三遍打的確實是宿元禹的手機,這才小心翼翼地說:“宿……總?”
宿元禹連脾氣都都變了:“怎么突然這么叫我?”
聞珂心說這聲音是他啊,怎么突然就轉了性了?
“……你沒事吧?”聞珂不放心:“你在放歌?哪的歌?你不會在開車把?臥槽你別告訴我你現在在酒駕!現在公司正在關鍵時期出事了你可別指望我去撈你!!”
聞珂越說越離譜,宿元禹不耐煩了,關了音響,懶得反駁,直接了當:“有事說事。”
聞珂長出一口氣:“這還正常點。”
“你不是讓我去查拉你進去的那個游戲是誰家的嗎?我這幾天連覺都沒好好睡,天天想著這事。”聞珂說:“我先把之前的幾個競爭對手過了一遍,這些公司里有的有方法查查,有的沒途徑問,不過單從技術能力這方面入手,可能性的有三家公司,現在還在找途徑打聽,不過你也知道,技術這塊非常敏感,各家捂得嚴嚴實實的,沒那么容易打聽出來。”
宿元禹靜靜地聽。
“而且我也覺得他們做的可能性不大,”聞珂說:“你想啊,他們規格夠大,名聲也在外,要是真有這種技術,實在沒必要藏著不公布,而且這些年我們和他們也算良性競爭,關系還可以,他們更沒必要追到國內來拿你試水。”
“不會是他們。”宿元禹說。
聞珂一愣:“這么肯定?”
宿元禹:“這種強制性拉玩家進入游戲的做法不合規,傻子才特意往我手里送把柄。”
聞珂點頭:“對,就是這么個道理。除了他們,我還在查國內和我們有潛在競爭關系的公司。國內現在的技術能力也起來了,要說真有天才能在京南大學之前研究出類似的技術,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就是比較難。不過你看京南大學這次公布成果之后的轟動程度,我不太相信有人能忍得住捂著成果不發,就為了以后發布游戲。”
分析到這就進了死胡同,似乎兩邊都走不通。
“所以我覺得啊,還是京南大學他們自己做出來的可能性大一點。”聞珂分析:“就是不知道為什么要把你拉進去。”
宿元禹沒說話。
他之前也猜這游戲可能是楚澤實驗室做著玩的,可上次古堡的游戲一進去他就覺得不對勁。
楚澤看上去并不享受游戲。
所以楚澤和他一樣,大概率也是被迫進去的。
“接著查,”宿元禹沉聲說:“我們剛回到國內,不知道的事情后很多,慢慢查。”
“嗯,我多派點人手。”聞珂頓了頓,又說:“還有一件事,和那邊有關的,你要聽嗎?”
宿元禹蹙了蹙眉:“重要嗎?”
“現在倒談不上重要,不過我覺得你還是知道下比較好。”聞珂斟酌了一下措辭,說:“那位小的不知道怎么一頓操作,居然說服了老爺子,現在從公司里辭了實務,只剩個掛名,一門心思也要搞游戲公司。”
正好碰上紅燈,宿元禹減速停車,擰著眉毛問:“游戲公司?”
“可不是么,不知道怎么想的,神奇的是老爺子居然答應了。”聞珂說:“能震驚我一整年。”
宿元禹想了想,問:“聯系你了?”
“你做什么夢呢?還聯系我?干嘛,找罵啊?”聞珂說:“算了,我也不敢罵他,頂多氣急眼了扎小人。反正你跟老爺子也斷親了,他們怎么樣和你也沒關系。這次就是那位要拉旗搞游戲公司驚到我了,和你說一聲,保不齊以后還能是個競爭對手。”
“競爭對手?”宿元禹不屑地冷哼一聲。
“行行行,你心里有數就行了。唐總生意大,和那邊也有往來,估計也知道這事。明天就是游戲盛典,估計他得和你提這事。”
宿元禹冷著臉:“嗯。”
談完了這些事,宿元禹今天突然而來的好心情也又被暫存了起來。他自己忘了這事,聞珂可還記得,談完了正事馬上賤兮兮地問:“今兒怎么心情這么好啊?難不成又見你那個發小去了?”
宿元禹往旁邊的副駕掃了一眼,突然又想起來楚澤剛剛靠在椅背上睡著的樣子,嘴角往上翹了翹。
“行,不說就是默認了。”聞珂欣慰地點頭:“不枉老父親我為你操勞半生,終于看見你這棵不銹鋼樹要開花了!”
宿元禹直截了當:“哥屋恩滾。”
“哎呀哎呀別害羞嘛!”聞珂自己辛辛苦苦在周日晚上也在加班,此時就非常樂于拿老板八卦解壓:“怎么樣?到哪步了?我知道你沒經驗,這些年連個正經戀愛都沒談過,但是!沒關系!有我,你的爹爹!親自為你保、駕、護航!”
宿元禹懶得理他,說:“現在不是你鬧分手被德國姑娘揍一頓找我哭的時候了。”
聞珂:“……”
“沒有關系,你嘲諷我,我也愛你。”聞珂假模假式地說。
宿元禹打了個寒顫:“別逼我扇你。”
“這個追人啊,講究一擊即中,尤其是在我們這個年紀。”聞珂毫不在意,搖頭晃腦地說:“大家都很忙,沒空在那玩你猜我猜你猜我猜不猜的游戲,所以知己知彼,一擊即中,最有效。”
宿元禹挑了下眉,和他想的也差不多,不過上次游戲里折騰一圈,只能確定楚澤不喜歡小奶狗,喜歡什么還是不知道。
“哦對了,你上次不是還惹人家生氣了嗎?”聞珂問:“哄好了嗎?”
“沒事了。”宿元禹說完停了兩秒,又嘴角帶笑地說:“他脾氣好。”
聞珂憑空抖了兩抖。
宿元禹問:“他不喜歡小奶狗,你說可能會喜歡什么樣的?”
“你居然還知道小奶狗?真不容易。”聞珂說:“不喜歡小奶狗的話,那就是小狼狗?這兩個人設經常會拿到一起說。”
宿元禹皺眉:“怎么就跟狗過不去了?就不能是個人?”
聞珂已讀亂回:“你也知道,人有時候還不如狗。”
宿元禹:“……”
好像也沒毛病。
人有時候還不如狗,這道理宿元禹明白,但不代表他真的愿意成為狗。
所以聞珂這話說了等于沒說,掛了電話,宿元禹看著川流不息地車流,好好思索了一會。
第二天就是游戲盛典的日子。
國內的游戲盛典已經舉辦了幾屆,每次規模都很大,主旨是推動網絡游戲健康發展,有相關部門的領導們講話傳達精神,同時也有非常多的獎項頒發個各大游戲,一方面是行業內的大會,另一方面也是一種得力的宣傳。
這種場合宿元禹自然要出席。今天他穿了身鉛灰色條紋西裝,既優雅得體,又沒有那么死板,很適合今天的場合。他一進場,各路媒體的閃光燈立馬就對準了他一頓猛拍,此起彼伏的銀光閃的人睜不開眼睛,聞風而動的宿元禹的粉絲團們早就進了場等他,聽到他進來的消息一頓嗷嗷尖叫,把會場的氣氛直接拉了起來,場子瞬間就熱鬧了。
宿元禹對此早以習慣,跟在他身后的唐總一邊捂眼睛一邊笑:“哎呦,這待遇,也就跟在宿總身邊的時候能蹭到一點。”
“唐總說笑了。”宿元禹和唐總走到貴賓席落座,記者們的閃光燈離的遠了些,終于再沒那么晃眼睛,宿元禹的粉絲團們有的還堅守在原地遙遙望著他,有的則是去會場里轉轉,等宿元禹上臺發言之前再回來。
周圍稍微安靜了些,唐總笑著說:“你就別謙虛了,這么多粉絲和記者就圍著你一個人,你還謙虛什么?”
唐總比宿元禹大了十幾歲,當年Quelle公司剛起步的時候是Quelle公司的發行商,后來Quelle逐步做大,發行的事情自己做了做了起來,兩邊合作少了些,但關系一直不錯。這次元科技立足中國市場,新推出的兩款游戲在發行方面還是和唐總合作來做,業內有什么消息雙方一早通氣。
唐總是看著Quelle一步步起來的,也是靠Quelle發了財,行業里的事情自然都偏向宿元禹:“你知道有多少游戲公司眼紅你,一個勁的把一把手往媒體面前推嗎?結果呢?大家根本就不買賬!行業里年輕有為的人不少,但是像你這樣,長得又好,氣場又強,能力拔尖的,上哪找第二個出來?”
宿元禹突然想起昨天晚上,楚澤醉酒一臉認真夸他的樣子來,嘴角彎了彎,說:“唐總,您這可把我捧的太高了。”
宿元禹在什么場合說什么話,此時他西裝革履和合作伙伴聊天,連笑起來也是冷靜而克制的,眼角眉梢都透出一種精明強干,就因為這么個笑,遙遙望向這邊的粉絲們小范圍騷動了一下,社交平臺里頓時出現了無數個“宿總殺我!!!”。
“要說別人說這些,那確實可能是捧你,不過我老唐是親眼看著你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這里面的難處有多少我可比誰都明白,說你的這些話可哪一句都不虛。”唐總遙遙看向場邊的記者們,嘖嘖兩聲,說:“你就單說你被媒體的追捧程度,給公司省了多少宣傳投入啊!”
宿元禹沒說話。雖然不是有意設計的,但霸總的形象確實給公司帶來不少正面收益,這一點他自己也承認。
“樹大招風,不容易啊!”唐總頓了頓,說:“那邊的消息,最近聽說了嗎?”
這個話題在宿元禹這算是禁忌,唐總幾乎不會主動在他面前提,只有一個例外——涉及到生意的正經事。
宿元禹分得清孰輕孰重,聽到這話平靜地點頭:“聽說一點。”
唐總點點頭:“我是外人,不好評價。我就是提醒你一下,那位不是個省心的,以前有老爺子壓著,翻不了天,現在要是瘋起來,不知道會不會給你找麻煩,你現在有沒有什么在意的事?護好了!”
宿元禹忽然想起楚澤靠在他車里睡著的樣子來。
“來找麻煩,打回去就是了。”宿元禹淡淡地說:“難不成還指望我手下留情嗎?”
唐總看他兩秒,笑起來:“我就知道,你不用我提醒什么。得,當我多話了!”
恰逢典禮正式開始,會場燈光變暗,唐總激動的樣子才沒被多少媒體看到,徑自在黑暗中激動去了。
宿元禹看著臺上主持激情地說著開場白,腦子里卻莫名在想:楚澤在干嘛?
他這么想,直接就掏出手機來問了。
等到消息發完,看著那個綠色的文本框,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太突兀了。
他現在還沒弄那個明白楚澤喜歡的是什么類型的人,貿然有太多聯系自然不合適,說錯話的可能性太高。
再一個,現在是上班時間,楚澤能干嘛,當時是在實驗室上班。
他有心想撤回,可又顯得更突兀,還不坦蕩。
宿元禹想了想,還是就這么留著了。
楚澤的消息回的很快,兩分鐘后:
【以澤:在自我檢討】
【宿:怎么了?】
【以澤:項目的事,說起來也復雜,不說了】
【以澤:今天不是游戲盛典嗎?你沒去?】
宿元禹看這消息有點驚訝。
【宿:你知道游戲盛典?你玩游戲?】
楚澤的消息晚了兩分鐘才發過來:
【以澤:有學弟喜歡玩,和我說了】
難怪,宿元禹心說,楚澤從小就對游戲沒半點興趣,長大也不像是會轉了性子的樣子。
他想了想,問:
【宿:昨天喝的有點多,今天頭疼了嗎?】
畢竟也是送他回過家的關系了,問這個應該不唐突吧?
楚澤五分鐘沒回消息。
宿元禹看著聊天界面停留在自己那句話上,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心懸的越來越高。
臺上已經有領導講完了話,會場里響起一陣掌聲。旁邊的唐總胳膊碰了碰他,低聲說:“下一個該你講話了吧?”
果不其然,臺上的主持人已經開始走下一個流程,一段過渡臺本念完,緊接著就是“歡迎元科技游戲公司總裁宿元禹先生!”。
場內頓時響起一陣更為熱烈的掌聲,場邊為了看宿元禹而來的粉絲團們已經尖叫歡呼起來。
“看來我們宿總的人氣很高啊!相信這也是元科技所推出的游戲受歡迎程度的寫照。”主持人面帶笑容地說著。
宿元禹整理下西裝,正要站起身,手機震動了一下。他趁著還在黑暗里看了一眼,果然是楚澤的消息:
【以澤:沒有,謝謝你買的藥】
宿元禹懸著的心終于放回肚子里,他嘴角淺淺彎了彎,將手機收起來,大步走向臺上。
·
夏陽走進公共休息室的時候,就見楚澤實驗室的二師兄正坐在桌前啃漢堡,而楚澤在遠處的沙發上戴著耳機看手機,好像是在看什么視頻。
夏陽剛要熱情澎湃地打招呼,就見二師兄朝自己使了個眼色,夏陽立馬收了聲,一個閃現到了二師兄旁邊,低壓聲音,仿佛特工接頭:“怎么回事?”
二師兄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剛剛楚老師帶我去了討論橫向項目的會。”
夏陽點頭:“老張剛也去了。”
二師兄:“出來之后嘆了好幾次氣。”
夏陽瞥了一眼楚澤,轉回頭煞有介事地說:“肯定又沒有想做的項目。”
二師兄用力點頭。
“不過不是一直這樣嗎?”夏陽奇怪:“學長他對橫向項目一直就沒多少感興趣。”
“不一樣。”二師兄搖頭:“這次不知道怎么了,非要挑幾個做,讓我回去組內討論一下,挑不出來就抓鬮,每個人做一份預案,先在組內答辯一次,再去參加院里評審,勢必拿下兩個項目。”
夏陽眼睛瞪得老大,認真思索許久,說:“我知道了!最近太陽磁暴,地球磁場改變,聽說聰明的人更容易受到影響,這么說就說得通了!”
二師兄皺眉想了想,看了看手里的漢堡,片刻后說:“我說今天怎么格外餓呢。”
“慢慢吃。”夏陽拍了拍他的肩,搖頭晃腦地走向楚澤。
楚澤坐在窗邊看手機看的認真,夏陽探過頭去,咧嘴一笑:“學長?看什么吶?”
楚澤看他一眼,直接把手機舉他眼前。
左上角視頻標題十分醒目:第十屆中國游戲盛典在京南盛大開幕
楚澤正在看游戲盛典的直播,現在講話的正是那位元科技的宿大總裁,視頻里,他目光沉靜,眉眼冷肅,語調低沉,鉛灰色條紋西裝把他的身材顯得更加挺拔,氣場強大到透過屏幕溢出來。
“哇!宿總!”夏陽瞪大眼睛,還沒等再看兩眼,楚澤已經把手機收回去了。
夏陽反應兩秒,更加驚訝:“學長你居然會關心這種新聞?你不是從來不打游戲嗎?”
“APP推送的,點開看一下。”楚澤說。
“哦哦。”夏陽點頭,心里又奇怪,如果不特意去搜索或者關注過,APP為什么會推送這類直播?
他正想著,視頻里,宿元禹已經講完了話,正邁著長腿往臺下走,等到主持人重新上臺,楚澤直接點了退出,暗滅手機。
夏陽微微睜大眼睛:“學長,有意思的還沒開始呢!”
楚澤:“嗯,沒什么好看的。”
夏陽眨巴眨巴眼睛,感覺有點奇怪。
楚澤本來就對游戲不感興趣,偶然點進去直播,看了一會覺得無聊又推出來,這看起來好像一點都沒有問題。
可是楚澤剛才看直播的認真程度并不像是隨便看看。
這種奇怪的感覺在晚上更明顯了。
楚澤今天依舊加班,所以晚飯點了外賣在休息室吃了。夏陽休息室拿酸奶的時候竟然看見楚澤在看白天游戲盛典的相關報道。
那片報道夏陽下午換腦子的時候也看了一下,記者為了流量也是煞費苦心,除了第一張是“為網游書寫新篇章”活動背景的圖片,第二張就是元科技宿總的高清大圖,此外還配了一張宿大總裁難得帶著笑意的照片,下面的評論已經炸了,宿總的粉絲團們瘋狂尖叫,滿屏的啊啊啊和感嘆號。
夏陽略帶疑惑地問:“學長,你也對這位宿總感興趣啊?”
說完發散了一下思維:“等下!你不會……認識他吧?!”
029 剛猛大漢
楚澤就是在這么個關口突然再次被拉進游戲的。
Nature的聲音一響起來, 楚澤頓時松了口氣,他還沒想好怎么回答夏陽,只希望夏陽這次沒和他一起進到游戲里, 省的還會追著他問。
他倒不是有心要瞞著和宿元禹認識的事, 只是以他和宿元禹現在“似乎有點熟但其實也不熟偏偏曾經很熟”的關系,他不知道該怎么和別人說。
更何況以夏陽對Quelle公司游戲的癡迷程度來說,要是知道兩人認識,必然會刨根問底, 不問清楚不罷休。
楚澤覺得自己有點應付不了。
這個時間點進入游戲……楚澤有些奇怪地想,難不成是宿大總裁今天又經歷了什么糟心的事,又需要進入游戲來放松一下了?
只希望他不要再像上次一樣cos小奶狗了, 感覺……奇奇怪怪的,
楚澤這樣想著, 朝周圍看了看。此時他又回到了上次游戲離開的地方, 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底——一望無際的草坪上鳥語花香,遠處城堡聳立在夕陽之中, 仿佛是一副中世界的浪漫油畫。
Nature聲音愉悅:【當當當~!歡迎玩家楚澤再次進入游戲!親愛的玩家,上局游戲完成地超級棒,好不好奇得到的獎勵?】
楚澤并不好奇,但不愿意掃系統的興,便說:“說來聽聽。”
【咳咳,】Nature輕咳兩聲,鄭重道:【恭喜玩家楚澤,在游戲‘小洛:變成反派后我真香了’中成功完成任務,或得獎勵500積分!由于玩家表現出色, 且在完成任務過程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額外獎勵玩家200積分, 本游戲共獲得700積分,加上第一次任務積分,玩家目前積累得分為1200分!】
1200分,聽起來似乎不少,但楚澤沒什么概念,一時間也沒說話。
Nature對于他的表現并不滿意,提醒道:“1200分誒!你才玩了兩局游戲!我還從來沒見過兩局游戲就能拿到這個分數的呢!”
楚澤點頭:“攢著吧。”
【這次要換裝嗎?】Nature說:【這些積分可以買相當漂亮的皮膚呦!】
“不換了,”楚澤說:“麻煩。”
【好的!時間差不多了,請去領取下一局游戲任務吧!】
Natue話音剛落,楚澤的周圍便起了一陣風。樹葉被卷到空中,將楚澤圍在中間。等風消散時,楚澤眼前的景色已經變了樣子。
此時他正站在一條柏油馬路上,不遠處是一所學校,門口的牌子上寫著“紅星小學”四個大字,金屬柵欄門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空隙,間歇有人走進去。
【請去操場上主席臺前領取任務哦!】Nature的聲音響起:【這次任務比之前兩次任務都要簡單,不過相應的,完成任務得到的積分也會少一些。就當放松一下也好。】
楚澤本來也不愿意再多費腦細胞在游戲里,他點點頭,朝紅星小學走去。
此時夕陽西下,主席臺后的教學樓上掛著一個大鐘,顯示時間為下午四點,約莫快到了放學時間,主席臺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楚澤有點無奈地嘆了口氣。
楚澤沒到社恐的程度,但他也實在是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他的目光在人群中轉了一圈,沒看見夏陽,卻也沒看見宿元禹。
難不成這次宿元禹沒來?
楚澤感覺奇怪,又覺得無趣,于是抱臂站在了離人群遠一些的地方等著公布任務。
雖然楚澤沒有往人群里湊,但是眼尖的人還是注意到了他。一個美婦人走過來和楚澤搭話:“請問您也是三年五班同學的家長嗎?還是這次活動的志愿者?”
這位女士看起來三十來歲的年紀,保養的很不錯,氣質高潔出眾,說話也十分客氣,讓人感覺十分舒服。
楚澤還沒說話,又一個穿黑色短袖的男人湊過來,看了楚澤兩眼:“這位小哥以前開家長會沒見過,應該是意愿者吧?”
楚澤不知道應該說什么,但他的沉默這在這兩個人眼里就成了默認。女士面帶喜色,和楚澤說:“我看您文質彬彬,氣質這么好,看著就投緣。這次活動要不您考慮一下帶帶我家小婉?她肯定特別喜歡你!”
“你家小婉?哈哈哈,算了吧,再給人家嚇著!”黑短袖男人哈哈笑起來。這倆人顯然很熟,黑短袖男人笑著說:“就你家小婉那上房揭瓦的性子,這次活動可得找個厲害的志愿者才降得住!”
“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好吧?”女士瞪了黑短袖男人一眼:“先操心操心你家小剛不好嗎?”
“我家小剛省心,反正就兩個禮拜的事,怎么著都行。”黑短袖男人毫不在意,又有些無可奈何:“反正不管是哪個志愿者帶他,這兩周都得跟在你家小婉身后跑。這小子……唉,我是管不了他了。”
那位女士似乎也認同這句話,又說:“所以說給小婉找一個優秀的志愿者多重要,對你家小剛也好!”
黑短袖男聳聳肩,算是表示認可。
楚澤一邊聽著他們說話,一邊在人群里又看了一圈。主席臺前的人似乎可以分為兩種人:一種和這兩位家長一樣,像是尋找獵物似的找人人并且前去攀談,還有一種就是像自己一樣還沒摸清情況的。
楚澤又和這兩位家長聊了幾句,從他們的話里分析,這似乎是一個小學生的暑假活動,內容是讓孩子在為期兩周的時間里遠離父母、去陌生人家住宿和學習,以培養孩子的獨立能力,并且通過體會父母與陌生人的差異,借此進一步拉進親子關系。
因為這項活動較為大膽,做過問卷之后,只有三年五班的家長們接受了這項活動。校方為了保證孩子們的安全以及達到活動目的,悉心挑選了與參與活動孩子人數相同數量的志愿者,這些人有足夠的安全保障,性格、職業、家庭環境又各不相同,能夠保證給孩子們和家里不一樣的體驗。
而楚澤他們這些玩家就是這次校方所挑選出的志愿者。
楚澤那總是冷靜、從容、完美的神色第一次裂開了。
楚澤,年紀輕輕的副教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數理化史地政無一不精,別人家的孩子,無數家長心中完美的標桿。
但是,他有小孩恐懼癥。
是的,他,怕小孩。
楚澤怕小孩的原因其實很簡單。
他曾經在一個幼兒園附近住過一段時間,上班的時候經常會看見很多小朋友。很難想象,這種矮小、柔軟、虛弱的生物是怎么發出那么高分貝且刺耳的哭聲的,更關鍵的是,這種噪音攻擊并沒有明確的觸發條件。
比如說,路上有個石頭,明明是幼崽自己走路不小心摔了,卻會立刻向周圍發出噪音攻擊。
比如說,他下班回家帶了兩盒冒著熱氣的章魚小丸子,只是簡單的路過,被幼崽聞到了氣味,幼崽的家長又以“家里有飯吃什么零食”為由拒絕了給幼崽買章魚小丸子的要求,那么幼崽大概率也會對周圍發動無差別的噪音攻擊。
再比如說……
沒有什么再比如,由于楚澤帶章魚小丸子回家的次數過于頻繁,而是也就過于頻繁的接受了噪音攻擊,從而產生了恐懼心理。
總之,這是一種讓人敬而遠之的神奇生物。
看他神色不太對,那位女士關心地問:“您還好嗎?”
“還好,謝謝。”楚澤回應地彬彬有禮,頓時讓對方好感度又增了不少。楚澤微頓,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請問您家的孩子喜歡哭嗎?”
“沒有沒有,小婉很少哭的!”女士連忙擺手:“這個孩子從小就很堅強,很少和大人鬧。”
楚澤神色顯然有些不信。
“真的,她家那個小姑娘確實不喜歡哭。”黑短袖男神色復雜:“倒是把別人打哭過。”
有暴力傾向的人類幼崽?
楚澤的心頓時懸的更高。
“哎呀你別聽他瞎說!只有一次,小婉是替被搶了文具的同桌出頭,才把他們班的刺頭打哭了的,”女士著急忙慌的解釋:“真的只有一次!小婉平時還是很聽話的!”
楚澤緊繃的神色有一絲松懈——也許,可能,大概,這是一個宿元禹款的小朋友?
還在幼崽時期的宿元禹小朋友向來不屑于使用噪音攻擊,理由很簡單:他嫌哭鼻子丟人,實在不符合高大偉岸的英雄人設。因此宿元禹小朋友向來有需求直接自己解決,雖然這種我行我素高行動力的方式經常把他爸媽氣得半死,但是并不招人討厭。
楚澤懷著僥幸的心理點點頭,算是答應了女士。對方頓時面露喜色:“一會小婉他們出來,我帶她先來見見楚先生!我家小婉比較活潑,但是特別喜歡文質彬彬的小哥哥,肯定會聽你的話!”
即便學校在篩選志愿者方面做到了盡心盡力,但自家孩子即將去陌生人家度過兩周,家長們依舊十分不放心。今天是家庭和志愿者互選的環節,大部分的家長都在試圖先聯系自己覺得最合適的志愿者。
來找楚澤的這位女士叫蔣芙,是三年五班楚清婉小朋友的媽媽,而那位黑短袖男姓趙,孩子叫趙小剛,是楚清婉的同班同學。
楚清婉小朋友和楚澤這個組合就算是定下來了,蔣芙就開始和楚澤講自家孩子的事。楚澤一邊聽著,一邊余光看向周圍,希望能找到和宿元禹相似的人,可惜把所有人都過了個遍,也沒看到哪個人有類似的感覺。
一個手拿文件的老師在人群里穿來穿去,似乎是在找人,嘴里念叨著:“還少一個志愿者啊……”
他不經意抬頭頓時目光一亮,看著從校門走過來的人影,自言自語:“來了來了,應該是最后一個志愿者來了吧?”
就在眾人的注視里,一個人從校門口的方向由遠而近。就見這人身高一米九,體格壯碩,膀大腰圓,皮膚黝黑,濃黑的一字眉仿佛雙眼上臥著一條長毛的巨大蚯蚓,虎目圓睜,活活一個增高版的李逵。
眾人:“…………”
負責老師喉嚨一動,神色仿佛畫家五彩斑斕的調色盤,眼睜睜看著“李逵”威風凜凜地走過來。
“李逵”一路帶風,看見楚澤的時候視線多停留了半秒,而后繼續走向負責老師。
楚澤目瞪口呆。
“好不意思,剛剛堵車,來晚了。我是這次的志愿者,我叫……”“李逵”向負責老師伸出手,驕傲的一挺胸,聲音提高了三分:“孟南!”
楚澤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耳后的水滴形胎記,抬手推了推眼鏡。
行,上次小奶狗扮的不夠爽,這次變成猛男了是吧?!
經過了多天的思考,宿大總裁終于想出了和小奶狗(他以為的)完全相反的類型——剛猛大漢!
兇猛強壯,渾身腱子肉,荷爾蒙爆棚,安全感拉滿!
如果進到野蠻部落劇本,他一拳一個野蠻人,如果進入喪尸劇本,他就一槍一個喪尸,如果進入原始叢林,他就一腳一只野獸!
總之,安全感爆棚!楚澤一定會信任依賴他,然后他也會有機會和楚澤多聊天,增加了解。
然而計劃沒完美,但他萬萬沒想到,這次的主題是帶毛都沒長齊的小學生。
宿大總裁沉默地看著小唐,陷入沉思。
一身本領能干什么?和小學生搶作業本??
其他人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動,只能看到他的眉頭緩緩擰起,并且持續了很長時間,以至于竟然沒人敢靠近他方圓兩米之內。
楚澤這邊被蔣芙拉著說孩子的事,便也沒過去,想著反正還有時間,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再者,他也想看看宿元禹這一局究竟想干嘛。
十分鐘后,一隊人從教學樓里走了出來,為首一人挺著個富態的大肚子,笑容可掬地走上主席臺,聽蔣芙說是紅星小學的孫校長。
人群逐漸安靜下來,臺上的孫校長朝臺下看了一圈,笑得仿佛一個白胖的彌勒佛,他拍了拍遞到他手里的話筒,說:“感謝三年五班的各位家長參與到我們這次‘我是小大人’的活動中來!”
臺下掌聲嘩啦啦響了起來。
“本次‘我是小大人’活動是即將開始的暑假里一個重要的課外活動,對我們的孩子來說有著非凡的意義。”孫校長不急不緩地說:“我想諸位家長都知道,我們的孩子,在三歲左右就已經萌發出了獨立和自我意識,能夠區分你、我、他,只是在家庭中,他們依然是孩子,需要家長為其安排好一切,當孩子的意愿與家長產生矛盾時,很容易產生沖突……”
校長的講話主要介紹這次活動的意義,臺下的家長們紛紛點頭。
楚澤對此沒什么興趣,隔著人群看向猛男樣子的宿元禹,就見那位似乎也在往自己這邊看,目光相撞,宿元禹笑了一下,仿佛年畫上降鬼的鐘馗。
楚澤:……
楚澤面無表情轉過頭。
臺上孫校長講的差不多了,笑容可掬地說:“現在,就請三年五班的同學們出來,和我們的志愿者們互相選擇!”
他說完,早已在教學樓大廳里等待的小學生們就在老師的安排下跑出來,像一圈群嘰嘰喳喳的快樂的小鴨子。為首一人是個小姑娘,戴著個粉色的小漁夫帽,精神抖擻地往人群方向沖。跑到人群近前時,她一個剎車停住腳步,張望片刻,先看見了黑短袖男,而后一回頭,從身后揪出個豁牙小男孩:“趙小剛!你爸在那!”
“得嘞!”豁牙小男孩看清他爸的方向,朝黑短袖男跑了兩步,又停下側頭喊:“米妮你媽在后面!旁邊站著個超好看的男的,八成是提前給你選好人了!”
“哪呢哪呢?有多好看?”小女孩頓時來了精神,抻著脖子張望,看見蔣芙和楚澤并肩站在一起,瞬間嘴咧開了花:“趙小剛你說得對!確實好看誒!”
這位小朋友說完也不再管趙小剛,倒騰著兩條小短腿就直奔著蔣芙沖了過來,倆麻花辮隨著奔跑飛在空中,小小的身體在人群中穿梭,連速度都沒減。等她跑到蔣芙旁邊后也沒顧得上和她媽媽說話,就仰著頭,水靈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楚澤,片刻后一伸手:“叔叔你好!你真好看!”
趙小剛他爸在旁邊哈哈大笑,蔣芙有些不好意思,和楚澤說:“我閨女比較活潑,希望楚先生不要介意。”
楚澤還沒見過這么橫沖直撞的小姑娘,但不管怎么說,她沒哭。
很好,只要不哭,都是好孩子。
楚澤伸出手輕輕握了握米妮的小手:“謝謝你,你也很好看。”
“嘿嘿。”小姑娘頓時更高興:“我也覺得!”
楚澤:“……”
現在的孩子都這么外向的嗎?
不少家長已經提前選好了志愿者,所以沒過多久孩子們和志愿者們就做好了分配。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家的小孩和一位志愿者落了單。
那是個小男孩,從始至終都站在他爸旁邊,大部分時候都低著頭,已經有些長了的劉海擋住了眼睛,也擋住了他的神色。他偶爾會抬起頭在人群中看看,這個時候如果有人注意到他,就會不約而同的發現那眼神的特殊——這種神色很難讓人把他和其他的孩子當成同類,那雙眼睛里沒有清澈的童真和對世界的好奇,只有疲憊和倦怠,像是沒有任何希望似的。
發現自己似乎沒有相應的志愿者,那孩子似乎也驚訝了一下,而后便再次低下了頭。孩子的爸爸看起來很嚴肅,他沒有提前找志愿者聯系,但也沒想到志愿者會比參與互動的家庭少。他看了看紛紛和志愿者熱熱鬧鬧聊天的其他家長,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家孩子,有些不滿:“你看你,從來都不知道主動和人說話,你這樣誰會喜歡你,誰會愿意帶你?!”
小男孩沒說話,似乎對于家長的指責習以為常。
楚澤剛好抬頭看到這一幕,微微皺了皺眉。下一秒就感覺手被人拽了拽。楚澤下意識抽回手,楚清婉也不介意,小手放在嘴邊,煞有介事地小聲說:“他叫小唐,是我們班的‘怪人’!”
楚澤好奇:“怪人?”
“對!他從來都不主動說話!”楚清婉表情夸張:“但是也不是啞巴,老師提問的時候他也會回答,但是從來都沒有主動和小朋友們說話!”
楚澤:“為什么呢?”
“不知道呀!”楚清婉攤手:“唉,真搞不懂。”
趙小剛他爸感慨地說:“小唐這孩子不好帶啊……我還以為他家不會參加這次活動。”
蔣芙似乎嘆了口氣。
“那個孩子很特別么?”楚澤好奇地問。
“是有些特別……”蔣芙沉吟片刻,似乎是在尋找一個合適又不失禮的說法,片刻后說:“可能就是過于內向了吧。有時候我來接米妮會看見他,這個孩子好像沒來都沒笑過,總是悶悶不樂的樣子,好像也沒什么朋友,唉,帶這個孩子的志愿者可一定得是個溫柔的人才行啊”
楚澤點點頭,再抬頭看去,就見小唐爸爸已經去找老師詢問,小唐就安靜地跟在他爸身后,不吵不鬧,甚至連張望都沒有。
其實不是沒有志愿者,因為志愿者人數和孩子人數是匹配的,只是最后剩下的那位志愿者覺得自己并不適合帶小唐,主動去找了老師。
剩到最后的那個志愿者自然是貌似李逵的宿元禹。
宿元禹并不覺得自己這次的皮膚有什么問題,如果在他小時候有這樣的活動,又有這樣的志愿者,自己肯定第一個就先選了“李逵”,但問題是最后剩下的這孩子看著膽子就小,感覺自己都不用說話,只要自己往那一站就能把孩子嚇哭,這還怎么搞?
負責老師也覺得不妥,但是這位大漢既然能來找自己,說明人還是不錯的,更何況學校要做這種活動肯定早進行過背調,不會有大問題,所以負責老師還是帶著宿元禹去了孩子那,至少先看看能不能有這個可能性。
然而宿元禹剛走到離他兩三米的地方,小唐下意識的向后退了一步,頸后的汗毛立起,嚇得有些發抖。
宿元禹腳步一停,不往前走了。負責老師看到這一幕,頓時心里也有了數,趕緊說:“雖然你們是最后一個志愿者和最后一個孩子,但也不一定非要一組,如果有人可以換……”
誰承想小唐的父親往前走了兩步,打斷老師的話,說:“老師,我希望孟先生能帶小唐。”
說完一抬手,把小唐往前推了出來。小唐明顯在抗拒,但是又不敢違抗父親的命令,抖得更厲害了。
負責老師都懵了,心說這是親生的嗎?你要不要看看你家孩子什么反應再說話?
小唐父親接著說:“小唐就是被家里人保護的太好了,想干什么家里人都慣著他,就該讓他體驗體驗沒人慣著他的感覺!”
負責老師眉頭皺起來:“小唐是個很好的孩子……”
“我家的孩子我最了解,”小唐父親說,“和別家孩子比差太多了。”
“孟先生,”小唐父親不再管負責老師,轉向宿元禹:“這孩子這兩周就交給你了,他身上一堆毛病,你該說說,該罵罵,沒問題!”
宿元禹本以為自己肯定不會帶這個孩子了,還沉浸在得帶個皮實點的孩子,以及怎么才能把搶小學生搶作業本以及和楚澤多說話聯系上的思考里,小唐父親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完全沒過腦,簡單點了下頭。
只是他皺著的眉沒松,小唐抬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又立馬嚇得往后蹭了半步,然而又被他爸推了出來。
負責老師沒有辦法,畢竟家長和志愿者都點了頭,她也沒辦法再說什么。只好嘆了口氣,和兩個大人說:“一會兩位去那邊排隊做個登記,登記的時候學校會給你們發放對方的聯系方式和家庭住址等信息。”
“孟先生,請吧。”小唐父親說。
宿元禹這才反應過來,但對方家長點了頭,他也無所謂,于是和小唐父親去排隊。
楚澤和蔣芙正排在隊伍靠前的位置,兩人一邊排著一邊聊關于楚清婉的情況。
兩人正聊著,楚澤突然感覺身邊出現道陰影,蔣芙的神色也有些許的變化。楚澤還沒來得及回頭,下一刻,就聽一個粗糙的大嗓門在耳邊響起:“你好,認識一下,我叫孟南!”
“……”楚澤轉回身,目光在聲音主人那隆起像小山似的肱二頭肌上停了兩秒,而后才推了推眼鏡,抬手握了一下:“……楚澤。”
宿元禹粗著嗓子夸贊:“小老弟名字真好聽!”
楚澤:……
030 剛猛大漢
宿元禹禮數周全, 又朝蔣芙伸手:“孟南。”
蔣芙似乎對于這位有點膽怯,抬手握了一下:“蔣芙。”
宿元禹手剛放下,卻又再次被人握住了。宿元禹低頭, 就見腳邊多了個戴著粉紅色漁夫帽的小姑娘, 小姑娘好像剛跑過來,還在喘著粗氣,一邊仰頭看他,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 一臉好奇。
社交悍匪·楚清婉聲音清亮:“你好,我叫楚清婉!家里人叫我小婉,但是你可以叫我米妮, 這是我給我自己起的名字!”
蔣芙神色有些尷尬, 正想說話, 卻見眼前這位李逵似的大漢短暫地愣了一下, 而后點點頭:“你好米妮,我叫孟南。”
蔣芙微微一愣。
楚澤也愣了一下。
只有楚清婉嘿嘿一笑, 非常高興。
“小老弟,”宿元禹轉向楚澤,輕咳一聲,說明來意:“我看你長得面善,要不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和小孩打交道?”
楚澤:……什么玩意?
和小孩打交道?教你?我??
顯然宿元禹對于楚澤的表情會錯了意,說:“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么不找別人?”
宿大總裁壓低聲音,指了指遠處的幾個人,認真說:“其他人看起來都沒有你厲害, 尤其是那邊還有幾個小奶狗,看著就什么都不會, 我就說小奶狗不行!”
什么觀點最保險?那肯定是diss他小澤弟弟已經明確表示不喜歡了的人!
不愧是我,叉腰!
楚澤看著他挺著胸脯活像只要打鳴的大公雞,腦海里浮現出不久前某人cos小奶狗拉著他袖子不撒手的樣子:“……”
楚澤臉上的表情赤橙黃綠青藍紫變換了一番,最后落在一片空白上。楚澤木然抬手推了推眼鏡,非常給面子地說:“哦,原來是這樣。”
楚澤又問:“你和米妮不是交流的挺好的?哪里需要我教你?”
旁邊的蔣芙也不解地看著他。
宿元禹指了指身后,嘆了口氣:“我剛才要和那孩子說兩句話,一開口給那孩子嚇哭了。”
不遠處,小唐縮著肩膀,低著頭,正自己抹眼淚,他爸則是站在旁邊數落他。
這件事不能怪宿元禹,畢竟他剛剛在和小唐說話的時候已經是用他能發出來最溫柔的聲音了。
但這事更不能怪小唐。由于宿元禹長時間作為嚴肅高冷的大總裁,實在不善于表達親和力,盡管他努力地扯著嘴角露出了標準八顆牙,但是配上圓睜的虎目和黃黑的皮膚,活像是鬼宅門口的石獅子,再看他那白的發亮的大牙,頓時讓人想起“青面獠牙”四個字,就連小唐他爸都被嚇得往后蹭了幾厘米,更別說小唐,臉頓時就白了。
蔣芙神色有些不自然,說:“小唐膽子是小了些……”
“沒事!我幫你去安慰他!”雷鋒少女米妮一挺胸,朝著小唐就飛快地跑了過去,倆麻花辮在空中一蹦一蹦的。等跑到小唐身前,米妮彎著腰非要看小唐抹眼淚的小臉,小唐不讓她看,米妮就晃來晃去非要看,一邊看一邊還不知道嘀嘀咕咕說著什么。
“這孩子……”蔣芙有點無奈。
“也許這兩周里,米妮可以和小唐經常一起玩?有同齡人在身邊可能會好一些。”楚澤看向蔣芙:“您看呢?”
旁邊宿元禹眼神頓時冒出精光。
蔣芙很好說話,她想了想,點點頭:“米妮性格太活潑,要是沒有同齡人在身邊一起玩,我也怕她也會太鬧騰你了。”
楚澤又看向宿元禹,還沒說話,宿元禹厚重的手掌已經豪爽地拍到了他肩上:“就這么說定了,小老弟!”
只是宿元禹顯然還沒適應好新皮膚,這一巴掌下去就聽“啪!”一聲響,楚澤五臟六腑好懸被拍散了架。
楚澤:“……”
楚澤面無表情地推了推被震到鼻尖的眼鏡:“…………”
小老弟可真謝謝您了。
宿元禹回去和小唐接著排隊去了,蔣芙接著和楚澤聊孩子的事。
“當時我懷孕的時候,全家人就都很期待這個孩子,”蔣芙和楚澤聊天:“尤其是等到生下來發現是女孩,全家更高興了。孩子的爺爺給取了‘清婉’這個名字,希望她能成長為一個知書達理的女孩子。”
蔣芙看著不遠處的孩子,笑著說:“楚先生你別笑我們,小婉出生以后,我們家確實是按照大家閨秀的方向培養她的。”
楚澤發現蔣芙當著孩子面的時候都是叫她“米妮”,但孩子不在身邊的時候,蔣芙就會將孩子稱呼為“小婉”,這讓楚澤覺得很有意思。
“米妮是她給自己起的名字,還讓所有人都這么叫她。”蔣芙笑:“所以家里人當著她面都這么叫,但是私下說起來還是會習慣叫她小婉。”
“在您這樣的家庭環境里長大真幸福,”楚澤說:“您和您的家人很尊重她。”
蔣芙笑笑,望向楚清婉的眼神溫柔極了。
登記進行地很快,老師記下志愿者和孩子家庭的匹配情況后,又分別給了家長和志愿者對方的電話、住址等聯系方式,還給了一份本次活動的解釋說明和注意事項等。
在最后一組進行完登記后,小秘書的聲音響起:
【恭喜您開始游戲:我是小大人!
游戲屬性:體驗類,生活類
任務:讓玩家負責的孩子度過快樂的兩周】
度過快樂的兩周?楚澤微微一愣,這不是太容易了?
不僅是楚澤,在場的很多人臉上都露出疑惑的神色。緊接著系統的聲音繼續響起:
【請注意:
1.“快樂”并非非黑即白,而是有不同的程度。為方便玩家進行游戲,孩子們的快樂指數已被量化。本任務的評判標準為:兩周后的快樂指數高于任務開始時的20分以上或超過90分。
2.游戲結束時,若孩子的快樂指數達到一百分,玩家會獲得額外積分獎勵。
3.每個孩子都是特殊的個體,性格、需求各不相同,請思考有針對性的方法完成任務。
如果玩家已明白游戲任務,請和小秘書確認開始游戲。】
這個快樂指數聽起來和上個游戲里玩家頭上的數值有些類似,都是完成任務的指標,楚澤并不感覺陌生。
至于提高20分的難度,多半要看這些孩子原始的分值是多少,如果原始分值很高,就說明孩子一直很快樂,再提高就有些難,相反,如果原始分數很低,就說明孩子可能一直受到限制,有很多想要但得不到的東西,只要找到這些東西就好了,提高分數反而會更容易。
這個數值不能實時顯示,但可以隨時找系統調取。既然兩個孩子要一起待兩周,楚澤就把兩個孩子的分數都讓nature調了出來,一看不禁一驚。
米妮是70分,而小唐只有10分。
楚澤微微皺眉,他想到了會有差別,但沒想到差別能這么大。
“行,那就開始吧!”一邊的宿元禹已經摩拳擦掌,似乎對于這個任務很有信心。
楚澤疑惑地看他一眼,難不成這位在沒有聯系的十四年里,還積攢了帶孩子的經驗?
宿元禹內心:開什么玩笑,和小澤弟弟一起帶孩子誒!這可是和小澤弟弟一起帶孩子誒!這里面有多少交流的機會啊,這多有助于增強了解啊!
楚澤看著他那精光閃閃的眼睛,皺眉轉開了目光,沉著嗓音和Nature說:“嗯,開始吧。”
為期兩周的暑假活動“我是小大人”正式開始了。
家長和孩子分開前,蔣芙不放心地囑咐:“米妮,在別人家里要聽話,不能太淘氣了,知道嗎?”
“知道了知道了!”楚清婉蹦起來抱著蔣芙親了一大口,而后一抬手拉住楚澤的手,另一只小手歡快地揮起來:“媽媽再見!”
蔣芙失笑,和楚澤點了下頭,先走了。
另一邊,小唐依然低著頭不說話,他爸不滿地說:“慫什么?男子漢大丈夫,別給我丟人!”
宿元禹看到這景象,眉頭皺了皺,小唐他爸顯然是誤會了,急忙把小唐往前推了推,再抬頭和宿元禹說話時倒是很客氣:“這段時間得辛苦您了。”
宿元禹點點頭,小唐他爸又看了一眼始終沒抬起來頭的小唐,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也轉身走了。
“小唐,你爸好兇哦!”社交悍匪米妮從楚澤身后冒出頭來,小聲說。
小唐些許地抬了些頭,看了米妮一眼,又再次把頭低下去了,一副任他東西南北風我就是要杵在這的架勢。
楚澤和宿元禹互相看了一眼,都有點沒辦法。
楚澤,作為一個隔二十米見到小孩都要繞道走、找房子堅決避開一切幼兒園和小學的男青年,這屬實是一腳踏進了知識盲區。
宿元禹倒是不怕孩子,但是他對于孩子的經驗只限于兩種:一,小楚澤款的孩子,懂事聽話又乖巧,完全不用操心;二,自己小時候款的孩子,對付這種孩子也好辦:鬧騰了就揍一頓,表現好了就給做把大寶劍,不知道該怎么辦就揍一頓再給做把大寶劍。
但是小唐顯然不屬于這倆類型之一。
最后到底還得靠社交悍匪出馬。米妮仰著頭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顯然倆大人都靠不住。她嘆口氣,伸手戳戳小唐:“小唐,你是不是害怕啊?沒事,我也有點害怕,但是我們可是三年級的小學生了,比不能再像一年級和二年級的小孩們一樣啦!”
沒想到這話居然真的起了作用,小唐抬眼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很快低下了。
一邊的楚澤和宿元禹:……突然覺得三年級小學生是很高的一份榮譽是什么回事?!
米妮再接再厲,一挺胸,豪氣萬丈地說:“放心!趙小剛不在,這段時間里你就是我小弟!姐姐罩著你!”
片刻后,小唐終于說出了目前為止的第一句話,哪怕那聲音細弱地像蚊子似的,但幾個人還是精準的聽到了。
“我應該……比你大……”
米妮:“……”
米妮:“……你話好多。”
楚澤和宿元禹:???
小唐頭埋得更低了。
不管怎么說,小唐終于有了反應,好像也終于接受了必須要去陌生人家過兩周的事實。米妮拉了拉他,四個人一起朝校門口走去。
為了游戲順利進行,每位玩家都有一套由系統設定的身份信息。楚澤和宿元禹對了一下住址,他們兩個竟然住在一個小區,連門牌號都是挨著的。
宿元禹表面穩得一批,裝模作樣地說了句好巧啊,然后轉頭已經攔好了回家的出租車。
楚澤:……
不是,你們當總裁的效率都這么高的嗎??
二十分鐘后,兩個大人和兩個孩子在小區外下了車。
這是個挺不錯的小區,綠化面積大,設備也多,最關鍵的是處在個鬧中取靜的地段,對楚澤這種對聲音敏感的人非常友好。
不過這種友好意義似乎也不大,因為……
“哇!這里好漂亮啊!房子也好高!”
“啊!好多樹啊!比我家的小區多好多!”
“那個池塘里有魚嗎?我家小區里也有一個池塘,里面的鯉魚可胖啦!”
“我特別喜歡吃魚,但是魚刺好多啊,吃起來好累。趙小剛也喜歡吃魚,有一次魚刺卡嗓子里了,還去了醫院呢!”
“楚叔叔你也喜歡吃魚嗎?你喜歡吃什么呀?”
“誒呀小唐你怎么走那么慢呀!你是小烏龜嗎?”
……
全部都是可愛的孩子話,天真又爛漫。
但問題是,整整一路,沒停過。
這一路上的米妮,一會問楚澤家里什么樣子,一會暢享假期要做什么,一會又說不想寫作業,一張小嘴宛如一個永動機叭叭叭停不下來,直到坐在副駕的宿元禹回頭放話“再吵就把你扔下去”,楚澤的腦子才終于舒服了一點。
楚澤摘下眼鏡,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孩子這種生物,怎么身上就沒有個靜音開關呢?
“咋了小老弟,累了?”宿元禹粗著嗓子問。
楚澤:“……”
至此為止,楚澤還是沒能適應“小老弟”這個稱呼。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了樓宇門前,楚澤住五樓,宿元禹住七樓,楚澤翻出交代游戲任務時出現在衣服口袋里的鑰匙打開門,先讓米妮和小唐進去,而后自己也進了門。
“這有啥不好意思說的?”宿元禹跟在后面大大咧咧地說:“累了就累了唄,沒事小老弟,哥哥有的是力氣,我可以背你上去!”
說完還不忘秀了下自己的肱二頭肌。
楚澤還沒等說話,米妮先蹦了起來,舉著兩只小胳膊:“我也要背!我也要背!”
宿元禹大手放在她頭頂把她按下去:“小孩子家家多鍛煉,對身體好。”
而后無視了米妮的抗議,指了指自己的后背,和楚澤說:“沒事小老弟,真不用客氣!”
楚澤發現宿元禹可能平時當大總裁是真拘著他了,一進游戲披個皮膚,立馬就往天上舞,死活拽不回來的那種。
楚澤面無表情地說:“……不用。”
宿元禹鍥而不舍:“來嘛,你小時候沒被背過嗎?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這個倒是事實,楚澤小時候身體弱,每次被小宿元禹帶出去瘋玩,回家的時候差不多都是讓小宿元禹背回來。而且楚澤還提醒自己千萬不能累的睡著了,要不然沒人給小宿元禹求情,等他一覺睡醒,宿元禹的揍也挨完了。
楚澤繼續搖頭:“不用。”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還不熟才不用的?沒事,大哥自來熟,你真不用和我客氣!”
楚澤:“……不用。”
“你不是累了嗎?你……”
楚澤停下腳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后轉頭,骨節分明的手指一指旁邊:“你知道嗎?這個樓是有電梯的。”
宿元禹:“…………”
“我要背!我要背!”米妮還在蹦高。
宿元禹似乎有些懊惱地嘆口氣,把米妮一撈夾在腋下,而后在米妮的抗議里跟著走進了電梯。
兩人都帶著孩子回了自己家。楚澤打開門微微一愣,這房子和自己現實的房子裝修風格很像,干干凈凈的極簡風,家居不多,但都很有品質,楚澤頗為滿意。
米妮嘰嘰喳喳了一路,此時看到即將要住兩個星期的地方比之前還要興奮,記著她媽讓她懂禮貌的叮囑,雖然眼睛已經好奇地在亂瞟,腳卻停在門口沒動,乖乖巧巧地問:“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楚澤失笑,覺著這小孩雖然聒噪,倒還挺可愛。他點了點頭,說:“進來吧,我猜有一個屋子已經給你布置好了,我們一起看看。”
“呦吼!”米妮急不可耐地的蹬掉小皮鞋,小炮彈一樣沖進屋子。
楚澤猜的很對,的確有一個小屋子已經備好了小孩子的東西,這原來應該是個書房,臨時加了一張小折疊床,上面放了幾個玩偶。
“哇!這是我的床!”米妮跑過去把粉色書包往床上一甩,而后小心翼翼地從里面把一個戴著粉色蝴蝶結的米老鼠的玩偶拿了出來,鄭重地放在了枕頭邊上。
“她也叫米妮,對嗎?”楚澤好奇問。
米妮用力點點頭,拍拍玩偶的頭:“她是我的好朋友,我可喜歡她啦!有她在我就不會害怕了,而且我現在已經是三年級的小學生了,和以前可不一樣了,但是有米妮在,我就更勇敢了,她永遠都是我的好朋友!”
楚澤看著她那個認真的樣子,突然覺著這游戲也挺有意思,點點頭,笑著說:“那希望米妮小朋友和米妮小朋友的好朋友米妮,能在這里度過快樂的兩周。”
米妮開心的笑起來,露出一排小白牙。
和五樓和諧的氛圍不同,七樓的沉默可謂是震耳欲聾。
一模一樣格局的房子里,灰色的墻壁配上黑色的茶幾沙發,加上恰到好處點綴的幾個金色裝飾,無一不在彰顯這家主人高級的品味。
唯一的問題是,對于小唐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這種裝修方格實在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被茶幾相隔開的兩個黑色真皮沙發上,面對面坐著一大一小兩個人。宿元禹后仰靠在沙發上,看著對面的人:“……”
小唐端端正正地坐著,微微低頭:“……”
沉默,沉默,還是沉默。
對于小唐來說,此時這個場景簡直太可怕了。剛剛在學校的時候,對面那個叔叔還只是像連環畫里蹦出來的青面獠牙的門神,但是現在他坐在那不說話,渾身上下散發出來一種威壓,讓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住了似的,哪怕現在屋子里飛進一只小飛蟲都不敢扇動一下翅膀。
比爸爸都可怕。
小唐感覺又害怕又無力,默默地等著。
根據他的經驗,在家里,只要他坐下,十分鐘之內必定會聽到父母對他的指責和批評。有時候是指責他太笨成績太差,有時候是抱怨養他花了太多的錢,更多的時候是氣憤累死累活都是為了他,為什么他還這么不爭氣。
對面這個人比爸爸兇多了,罵起人來應該更厲害吧?
小唐沉默地低著頭,等著即將而來的疾風暴雨,然后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甚至十五分鐘過去了……那個叔叔一句話都沒有說。
小唐有些疑惑地抬起頭,就見那個兇巴巴的叔叔還維持著那個酷炫狂霸的姿勢,皺著眉頭看他。
小唐趕緊又低下頭。
宿元禹在思考。
剛才他心思沒放在這孩子身上,直到現在他才發現不太對勁。
這孩子十幾歲的年紀沒半點朝氣,活像是被社會毒打摧殘了好幾十年的社畜,還是公司沒給交社保的那種。
再者,三年級的孩子有這么瘦嗎?自己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就算沒壯成頭牛但也差不多,魏維他們瘦一點但也沒差多少,就算是小澤弟弟三年級的時候也比這肉乎多了啊,那臉蛋戳一下Q彈Q彈的。
宿大總裁難得犯難,想不明白該拿這孩子怎么辦。
哄著?開什么玩笑,他才不哄孩子。
揍一頓?這孩子約莫也沒犯過自己小時候那些事,罪不至此。
難辦。
“你,”許久之后,宿元禹終于說話了。
小唐脖頸的肌肉不易察覺地僵了一些,等著下半句。
“餓嗎?”宿元禹說。
“?”小唐疑惑地抬頭,就見那位兇巴巴叔叔正打量著自己的兩條胳膊,似乎很不滿。
“你這體重有七十斤?”宿元禹看著那倆竹竿似的胳膊,眉頭蹙成兩個小小的山丘:“平時吃不飽飯?”
小唐:“……啊?”
小唐沒說話,但是肚子適時地響了一聲。
宿元禹:“餓了?”
但是小唐反應很快:“沒有。”
宿元禹:?
這孩子不會是有受虐傾向吧?還是說現在的孩子之間流行什么餓肚子游戲?
宿元禹:“不餓你肚子叫什么?”
但是小唐依然堅持,倔強地說:“我不餓。”
宿元禹莫名其妙,不過也對,他自己在那個年紀的時候腦子也不大好使。
宿大總裁對于這孩子奇怪的腦回路不感興趣,他站起身,一米九的身高在小唐看來仿佛一座大山:“不吃飽飯哪有力氣打架?走,吃飯去。”
直到被拎出家門,小唐都是蒙的。
誰能告訴告訴他,他一個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里的小學生,為什么要去打架??!
門是前腳邁出去的,信息是后腳收到的。
小唐眼見著宿元禹看完手機,神色一瞬間從“帶這么個倒霉孩子煩死了”變換成“世界可真美好啊”,頓時嚇得后退半步。
完了,這個兇巴巴的叔叔……腦子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信息自然是楚澤發來的,內容很簡單:收拾好了之后下來吃點東西。
宿元禹的心情十分美妙。看,他在楚澤答應這兩周多交流的第一時間就交換了他們在這個世界的聯系方式,是多么的高瞻遠矚!
“走吧!”宿元禹拍拍小唐的肩,嘴角帶笑:“吃飯去!”
小唐:?
本來不就是要出門吃飯的……嗎?
小唐此時更確定了,這個叔叔腦子可能真的有點問題。
宿元禹沒按電梯,帶著小唐走樓梯下了兩層到了五樓。這個單元是一梯一戶,宿元禹走到唯一的一扇門前,清了清嗓子,敲了敲門。
“有人來啦有人來啦!”米妮的聲音從門后隱約傳出來,緊接著就是歡快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門被打開,米妮圓溜溜地眼睛瞪得老大,表情夸張:“楚叔叔說你們一會過來,你們也太快了吧!就好像早就在門口等著了似的!”
宿元禹指指她懷里的東西,疑惑地問:“你抱個大耗子干嗎?”
米妮:“……”
也聽到了這話的楚澤和小唐:“…………”
下一刻,米妮爆發了,音調瞬間拔高了幾度:“這是米妮!米妮!是我的好朋友!!”
宿元禹疑惑地問:“不是米老鼠那動畫片里的嗎?”
米妮:“對啊!”
“那不還是耗子么?”宿元禹不置可否,一邊說一邊往屋里走,邊走還邊感慨:“也不知道現在小學都教些什么,連耗子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