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精品丝袜久久久久久不卡_日本一区二区精品_丝袜无码一区二区三区_久久久少妇高潮久久久久_欧美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观看_日韩久久久久久久久久

普項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走出秦冬陽 > 40-60
    第41章舊年舊歲

    這種關頭不當人,林巍看起來卻毫無心理負擔,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氣氛和誰的情緒。

    “做不了!”他很痛快地翻到一邊去了,“沒有情誼也得有潤滑劑。這點兒難受你都挺不住,我不想當屠夫炮手。”

    這點兒難受?

    講不了理,秦冬陽只能無語,平靜了好久才幽幽道,“我出去買!”

    林巍橫過腳來踢他一下,“別賤!我都能忍,你個雛兒倒這么急不可耐?晚個一天兩天會死?親了就是答應你了,乖乖等著!”

    他力氣大,踢人時候床都跟著晃了一下。

    秦冬陽既沒呼痛也沒抽氣,仿佛不知疼的,老老實實躺著。

    過幾秒鐘,林巍伸手拽過被角,蓋到秦冬陽赤在空氣里的胸膛上面,“別作了!睡覺!也不是來這兒開 房的,還得起早工作。”

    還得工作,這話沒有說錯。

    秦冬陽晾了半天,皮膚上的熱度已經消了許多,他也有些疲倦,就勢閉上了眼,像是認了林巍說他的“作”,乖乖睡覺。

    林巍探身起來,伸手拍滅室內的燈,回來時候站在兩張床間思索片刻,最后還是躺在秦冬陽的身邊,并且往他胸口摸了一把。

    秦冬陽還沒睡著,順著那摸翻進林巍的懷里,伸手抱住那把從來沒敢抱過的腰,在心里想:只是這樣也圓滿了!

    突發命案,臨時會議。

    于軍代表二中隊簡單陳述案情,“死者王亞蘭,六十五歲女性,鮮族村小區4棟樓2單元102住戶,回遷戶。鄰居們反應她一直和其丈夫蔣三鐵共同生活,去年六月蔣三鐵腦病去世之后獨居在此。”

    “沒兒女嗎?”吳局詢問。

    “據說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長女大萍智力殘障,被蔣三鐵嫁給鮮族村的一個老農戶了,不知道是疏于照顧還是真的意外,頭幾年掉在灌溉井里淹死了,二女兒小梅嫁到北房子區去了,現在外省打工,劉一桐已經電話通知到她了,估計后半夜或者明天能趕回來,還有一個兒子名叫蔣振,戶籍關系掛在父母家,但是沒人知道他的具體去向,預留的電話號碼也打不通。”于軍回答。

    “等他姐姐到,”常在峰說,“應該能有一點兒線索。”

    大隊長傅明被宗毒品案子纏住了身,就在隔壁會議室里商討案情,王亞蘭案還是吳局主抓。“這老太太人緣怎么樣?”新任副局長問。

    “101的女主人說不太好,她說這老太太特別硌澀,跟誰都處不來,尤其是蔣三鐵去世了之后,天天跟個神婆似的,動不動就哀放聲嚎,或者站在樓道口恨天怨地地罵人!”馮智學說。

    “前些年還行!”常在峰插嘴,“她是裁縫,村里人家都愛找她干點兒針線活,不少跟人打交道,太硌澀了咋干服務業啊?估計是這幾年歲數實在大了才有變化。”

    馮智學嘿嘿地樂,“還沒調查那么細呢!”

    “我認識她。”常在峰淡淡說,“了解。”

    “應該也是粗略了解!你不可能真正懂得這個年紀的人!后面還得再查細點兒!”吳局已經聽說常在峰小時候在那一帶居住,吩咐道,“這么大歲數的老人不能頤養天年,就死在家門口的樹林子里,實在影響老百姓的正常生活,咱們必須得抓緊時間破案,給當地的居民做出交代。法醫那邊還有別的發現嗎?”

    “具體得等進一步的尸檢,他們今晚也要加班!”常在峰道,“痕檢認定樹林就是第一現場,現場血跡形態和尸體附近的泥土壓痕等可以佐證,但沒發現兇器。”

    “腳印呢?”吳局是多年的老刑偵了,經驗非常豐富。

    常在峰苦笑了一下,“說是樹林,差不點兒被利用成雜物庫了,里面都是附近住戶們攢的廢舊紙盒和養雞籠子之類的破爛,根本不是什么人跡罕至的地方,要想分辨哪個腳印屬于兇手的可得一番大功夫。”

    “不是人跡罕至……”吳局思索地道,“案發時還沒黑天,看來兇手動作極快……多大的功夫都得下,必須盡早破案!”

    “初步勘驗結果顯示王亞蘭幾乎沒做任何反抗。”常在峰又報告說,“也挺正常。六十五歲的老年婦女,耳聾眼花了吧?”

    早晨起床,秦冬陽不怎么敢看林巍的臉。

    勇氣如同火氣,不可能一直爆棚,必然要隨時間流逝逐步消減,昨晚他是硬頂上去了,此刻已沒了鋼。

    林巍卻像嫖了一個心滿意足的場,神色竟比往日好看得多,眼見秦冬陽始終低著額頭,伸手推他腦門一下,“別弄小媳婦樣兒!”

    秦冬陽被動直起脖子,當沒聽見這話。

    林巍又說,“親一通不算什么實質進展,你占了歲數小,勉強算是年少無知,林律讓著你,贈送幾天隨時叫停的權利。”

    秦冬陽的羞澀立刻不見了,非常認真地看住他的眼睛,“想改主意?”

    林巍的眼內浮起一層笑意,他往秦冬陽的臉前湊湊,眉毛幾乎抵住了秦冬陽的額頭,聲音戲謔極了,“林律比較混蛋,膽子還大,不怎么臨陣脫逃。”

    灼熱氣息緩緩噴在秦冬陽的臉上,他被逼得微微閉了閉眼,下意識地閃躲,心里又舍不得。

    林巍看清那種掙扎,伸指捏住秦冬陽的下巴,“我胃口好,什么都敢吃!這是照顧你,提醒一下還能懸崖勒馬,將來不要后悔。”

    嚇唬意味明顯不過,大概想讓秦冬陽知難而退。

    秦冬陽不吭聲,只在心里笑笑:親一通不算實質?我和你的標準不一樣的。

    林巍以為他膽怯了,改指為掌,往他臉上使勁兒抹了一下,“讓秦大沛知道不得揭你的皮?”

    秦冬陽這才意識到二人中間還夾著一個秦大沛似的,再次認真地看林巍。

    林巍卻已放脫了他,大步往外走去,“酒店的東西太難吃了,找地方禿嚕口面去。”

    以前二人總能自然而然地相對無言,誰也不覺尷尬,今天的秦冬陽卻不愿意總是沉默,坐進面館之后隨口地說,“您知道不知道自己特別喜歡吃面?”

    “知道!”林巍沒不耐煩,“誰沒喜好?”

    “單純愛吃?”秦冬陽問,其實是想:現在沒有沈律笑吟吟地看你禿嚕了啊!

    林巍的目光卻有些長,“可能是單純愛吃,也可能是我婆愛煮面。”

    “婆?”北方人很少那樣稱呼外婆,基本都叫姥姥,秦冬陽沒太聽懂。

    林巍笑了一下,輕輕地撇了撇嘴,“婆可能不太會做飯,反正我沒記住她弄別的東西給我吃,就記住煮面條了。掛面,一根一根地往開水里放,放進去就變軟了,小孩兒覺得特有意思。”

    秦冬陽沒有再問,只凝視他。

    很少能夠見到主動說閑話的林巍。

    “林律也當過小孩兒!”林巍不瞅秦冬陽,視線縮回到筷子上去,“你們家都怎么檢驗掛面煮沒煮熟?我婆會挑起一根兒來往墻上摔,粘住的就是熟了,粘不住,能掉下來的就是沒熟,還能放進鍋里繼續煮,特別不講究,一點兒不像她的性格……”

    秦冬陽忍不住笑,“嘗嘗不就完了?”

    林巍卻沒笑,“可能是我愿意看吧?婆逗孩子玩呢!”

    “哦?沒粘住啊!”

    “哈哈,熟了熟了!婆,面條不掉了,熟了!”

    一些藏在記憶深處的聲音猛然鉆了出來。

    六七八歲的林巍也曾天真無比,好哄得為了一根摔在墻面上的面條焦急認真鼓掌雀躍,甚至樂哈哈地蹦跶腳,滿臉開心地瞅著外婆。

    人是怎么長大的呢?

    長成這么不可愛的樣子,外婆若還活著,怕也不喜歡了。

    常在峰覺大,沒怎么睡夠外面就已人聲鼎沸,頂著一張困臉出辦公室,邊打哈欠邊去衛生間洗臉。

    “常隊!”劉一桐大聲喊他,“小妖怪抓來了!”

    “嗯?”常在峰的腦子還沒清醒,昨晚的一通忙活已經令他忘了前面的茬兒。

    “打顧小江那倆!”劉一桐提醒說,“詢問一室呢!”

    常在峰這才反應過來,立刻就對劉一桐豎豎拇指,“速度!比馮智學強。”

    馮智學正走過來,無端被踩,手里舉著一份報告,瞪眼瞅著常在峰洗漱去了,有些不忿地對劉一桐說,“頭兒總看不上我!”

    劉一桐不理這話,只往他手上看,“啥?”

    “尸檢報告!”馮智學說。

    天生麗質難自棄,常在峰只用清水洗了把臉,精氣神立刻上來了,儀表堂堂地坐進詢問一室,不搭理對面那兩個告顧小江人身傷害的家伙,垂著大眼研究尸檢報告上面的字。

    “……陳舊性頭皮挫傷……陳舊性髖關節撞擊傷,雙腕陳舊性抵抗性青紫,陳舊性右眼底淤血……”

    陳舊性陳舊性,這個孤獨而居的六十五歲老太太顯然身陷暴力。

    誰要這么對她?

    對面倆個混子溜著眼睛偷瞄常在峰板成鋼錠的臉,心里十分忐忑。

    職業常能改變一個人的氣場,常在峰的身形外表都很適合當刑警,不用說話就很嚇人。

    第42章 人是物非

    中午時候,正拿剪刀給一個熟客精修發尾的林天野手機進了短信,他順手點開看看,沒什么表情地把手機塞回褲兜,等把那位熟客伺候走了才對為一個小姑娘做蛋白矯正的顧小江說,“撤案了!”

    “啊?”顧小江沒聽明白。

    “你揍那倆玩意兒,”林天野皺眉頭說,“撤案了!耳朵背呢?”

    顧小江不是耳朵背,是根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聞言就笑,“不撤案還咋的?找揍!”

    當著顧客的面不是教育徒弟的好時機,林天野不搭理他,走到一邊休息。

    倒是那個正在蛋白矯正的小姑娘非常驚訝地問顧小江,“你自己揍兩人么?他們還告你?”

    顧小江倒也沒跟姑娘顯擺,只哼了下,“不要臉唄!”

    “老板吃啥?”到飯點兒了,一個姓李的美發師傅過來問林天野。

    加上林天野,店里一共四位師傅兩個徒工,師傅們掙得多,林天野就立了規矩:每周七天,一個師傅請一天飯,剩下四天都他包圓。

    今天輪到李師傅了。

    “問小江子!”林天野說,“我啥都行。”

    “真是親徒弟!”李師傅笑,同時揚聲,“小江子快說,人來多了吃不上。”

    “肉!”顧小江喊,“肉就行。不論做法。”

    “屬野獸的,”李師傅仍笑,“成天肉。”

    他回過眼,不經意地看向林天野。

    坐在休息椅里的林天野卻捧著手機出了神。

    “到飯點兒了!”二十三歲的林天野站在高家俊的小店里喊,“我請客,吃啥?常在峰,快說,吃啥啊?”

    “肉!”常在峰捧著他成績最不好的英語書,頭不抬眼不睜地說,“肉就行。”

    后來呢?

    三十四的林天野坐在自己的美發工作室里皺著眉頭細想:后來還在一起吃過幾次飯啊?

    自己好像是被那天晚上的常在峰嚇著了,突然就不泡高家俊的小理發店了。再后來……二十四的林天野跟著幾個大混子跑到最南方的城市尋了一年生路,差點兒沒陷泥里拔不出來,驚魂萬狀地跑回來找老林,思來想去沒有別的能干,當爹的舊話重提,給兒子花錢拜個大師傅,學了美發手藝。

    林巍和秦冬陽又在證券營業部泡了大半日,掐著法院下班的點過去交了趟取證函申請就得吃晚飯了。

    時間不太夠用,好像還沒弄出什么名堂一天就過去了。

    秦冬陽知道林巍是急性子,進展慢的時候心情往往煩躁,外表看著平平靜靜耐心十足,說不準什么時候會噴發,認真戒備著他。

    水已溫了,別再添冰。

    人太復雜,跟范晨或者徐建馬宇波那些人打交道時林巍永遠沉得住氣,與李擎正和錢寬藏一類的上級或者共事關系也能處理得游刃有余,即便是對秦大沛和肖非艷那種好朋友他亦裝著點樣兒,急躁和蠻橫卻都留給了秦冬陽。

    以前只知道謹慎小心,現在,秦冬陽忍不住想:被深愛的沈律也見識過這樣的林巍嗎?

    繁雜點兒的案頭工作避免不了要磨情緒,明知道自己愛煩躁,干嘛還接這種經濟犯罪的案子啊?

    沒法不細致的。

    瞿梁又打電話過來。

    林巍已經坐進出租車里,態度明明白白地拒絕人說,“我這也不是一二天能完事的,你還天天陪著?嫂夫人回沒回來?等我忙活完了請你們兩口子吃飯。”

    “晚上也干不了工作。”瞿梁仍說,“酒店還能當律所使?回去加班?”

    “早就無紙化辦公了好嗎大碩士?”可能是嫉妒瞿梁的學歷高于自己,林巍動不動的“大碩士”要比“大法務”勤多了,“我也不是光客氣,應該整理的東西得趁熱整理,不是過來玩的。手上好幾件案子呢,精力不能只放在這兒。”

    瞿梁聽他這么說就沒再堅持,“那行,你先忙,想找我了隨時電話。”

    這年頭,能給“隨時電話”的特權就是最大的情意,林巍懂,但不受寵若驚,只嗯了下。

    該忙忙,該不虧待自己不能虧待自己,不出差時林巍從來都不在意秦冬陽吃不吃飯或者吃什么飯,可他把人帶出來了就不苛刻,下車之前吩咐了句,“搜搜這附近有什么可吃的,最好是本地特色。”

    秦冬陽聞言就又想起昨夜見過的那個打包盒,他沒機會去看里面到底裝了什么,林巍關燈的時候順手把它丟在垃圾桶里了,這會兒肯定已被客房服務給清走了。

    還吃魚吧!他暗自道:林律不是喜歡過什么舌頭擇刺的癮?他的舌頭還真靈活。

    眼睛翻著軟件,秦冬陽的臉卻燒了起來。

    蔣小梅一進濱江分局就開始哭,不是那種嗚嗚咽咽,而是大聲嚎啕。

    六十五歲也是親媽,壽終正寢和被人殺害不是一個死法。

    認尸環節只是走個程序,鄰居都能確定的人并不需要親生女兒證實身份,王亞蘭的外貌也沒遭到什么破壞,只是死相慘烈了些。

    當閨女的見到母親變成那樣根本就受不了,立刻癱倒在法醫室里,劉一桐和馮智學把她攙回走廊坐著,又掐人中又灌熱水,折騰了好半天蔣小梅慘白慘白的臉才算恢復一絲血色,嗓門極高極高地嘶嚎了聲,“媽哎!是誰這么狠毒啊!”

    常在峰遠遠看了半天之后才說,“請她換個屋子坐坐。”

    劉一桐又跟蔣小梅商量了半天,把她扶到詢問室去。

    蔣小梅眼泡浮腫滿面淚痕,勉強歪在椅子里面,半點兒精氣神頭都支棱不起來。

    常在峰不是不同情,可他早已見慣了類似情景,肩上還壓著一堆案子辦不完,實在沒有情緒充當心理疏導員,只是放柔了些聲音,“麻煩您克制一下悲痛,盡量配合配合我們的工作。”

    “嗯……”蔣小梅的眼淚又嘩嘩而下,“警察同志,你們可得給我媽報仇啊!”

    這種哭泣一時不會停止,常在峰直切主題地說,“您的母親和誰有過節嗎?”

    蔣小梅先是搖頭,“她個窮老太太,啥能耐沒有,頂多跟誰不和一點兒,談得上啥過節啊……”話沒說完卻又瞪起了眼,“也不是沒有。老王家把我大姐弄死了,我媽作了他們好多回,倆下作了點兒仇!”

    “老王家?”常在峰問。

    “嗯。”蔣小梅點頭,“警察同志查查就知道了。他們還沒上樓。老鮮族村就剩不幾戶沒占地沒動遷了,不是沒機會,就是又窮又橫,往死了貪心,其中就有他們老王家。”

    “你姐夫家?”常在峰聽明白了。

    “屁姐夫!”蔣小梅極其厭惡地說,“又劃拉個撿破爛的娘們過上了。”

    常在峰點點頭,“行!這個線索我們記下了,肯定仔細排查,您還覺得有別的不對勁的地方沒有?”

    說了半天的話,蔣小梅的情緒平穩了不少,聞言又搖搖頭,“我的日子也挺緊巴,這兩年孩子大了,上學費錢,始終在外面打工,沒咋經管我媽,嗚嗚嗚……還是過年的時候見著的,實在沒想到剛過這么兩個月就再也見不著活氣兒了!”

    “平常就您自己經管她嗎?”常在峰順勢問,“據我們所知您還有位弟弟,年紀也不小了!”

    蔣小梅聞言立刻認真瞅瞅常在峰的臉,“是有弟弟。不多大,三十五,離婚了,沒啥正經工作,一個小閨女讓原來的弟媳婦帶走了,自己活不明白,指望不上他能顧家。”

    “他人在哪兒?”常在峰問,“你母親出了這事兒我們卻沒聯系上他,預留在戶籍處的電話打不通。”

    蔣小梅聞言有點兒遲疑也有點兒神色閃躲,“我也不太知道。”

    “你們沒聯系嗎?”常在峰表示不理解。

    “也不是總不聯系,”蔣小梅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但特別少。我倆關系不咋好,要不是我媽在中間維系著,估計不能有啥來往。”

    “為什么?”這并不是普通聊天,常在峰沒工夫考慮蔣小梅的感受,必須問出原因。

    “我媽三十五歲才有他,”蔣小梅說,“老輩兒人都重男輕女,我姐又是那樣……嗯,警察同志們大概知道的吧?落胎就傻。蔣振不一樣,小時候瞅著挺精靈的,所以爹媽特別慣著他。沒慣出好,十多歲就跟鋼廠里面的二流子們混,不好好念書,沒到二十歲就跟我弟媳……嗐,不細說了。那時候我還沒一定,他就等不及了,弟媳她媽厲害,說我家窮,還留著個姑娘不出門子,不讓閨女嫁進來遭罪,我弟就擱不了我,甚至動手揍我……”蔣小梅抹抹眼淚,這些大概是為自己流的,“沒辦法,我媽忙著找人給我介紹了孩兒他爸,不管好歹窮富,認識一個來月就把我嫁到北房子去了,我雖然是當姐的,心里也不能不作別扭,從那之后不咋疼他,心說各過各的日子就完了,可他生了閨女還沒好好過日子樣,繼續跟鋼廠的小流氓們瞎混……”

    “他都和誰一塊兒混,你掌握嗎?”常在峰微微皺起了眉。

    “知道點兒,”蔣小梅說,“結婚之前他總跟著一個叫葉明的。哦,警察同志也可以問問他,看看他和蔣振還有沒有啥來往……”

    常在峰聞言眼角往上一挑——葉明?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第43章 老虎本尊

    秦冬陽把白天記錄和拍攝下來的委托協議和交易明細之類的東西按照時間順序整理到筆記本電腦里。

    林巍坐在一邊分析那些資料,想起什么就看什么,非但不幫秦冬陽的忙,反而搗亂。

    秦冬陽知道這是他思考事情時的習慣,不煩不氣,耐心極了。

    房間不大,除掉兩張尺寸標準的床,留給柜桌的地方非常局促,兩個男人擠在一塊兒幾乎就是肩挨著肩頭碰著頭,秦冬陽每次看向林巍的時候都有上去親親那張臉的沖動。

    有些事情根本不能開頭。

    那么多年都忍過來了,秦冬陽一度認為自己會忍一輩子的,現在卻能心猿意馬得無心工作。

    本也不該再工作了,天底下的領導是不是都愛讓人加班啊?

    剝削這種行為真的太可恨了。

    林巍當然察覺到了秦冬陽的心思,但他當不知道。

    與之前裝糊涂的目的不一樣,那時是給人留臉,現在是單純不慣著。

    一般情況下林律只慣自己。

    好幾個小時的資料整理便成了場折磨,終于要收尾的時候,林巍的電話響了。

    他笑著接,“胡總到家了唄?”

    “哪兒見?”電話里的聲音短而干脆,因為距離夠近,秦冬陽聽得清清楚楚。

    “地頭蛇定!”林巍站起了身。

    “你到門口等著。”因為足夠努力,人雖遠了一些,秦冬陽仍舊聽清了電話里的聲音。

    林巍毫不猶豫地往門口走,掛電話的同時交代了秦冬陽一句,“你歇著吧!”

    秦冬陽噌地站起,“我也去!”

    林巍回眼看他,拒絕性地搖頭,“不帶你!”

    秦冬陽固執追上,“誰?是不是瞿梁說的那個老虎?”

    林巍停住腳,露些震懾,“別管太多。”

    “不管!”秦冬陽順語氣不順意思,“我就跟著您去!”眼見這人又要搖頭,立刻就找借口,“給個長見識的機會!”

    林巍似被這話給說動了,沒再堅持,只提醒說,“老虎性烈,你要跟著過去就得放精神點兒,少再走神溜號說話不搭茬兒的,他生氣了喜歡踢人抽人,我可不會擋著。”

    “嗯!”秦冬陽雖因瞿梁的話對這個人心存忌憚,卻不相信誰能那么暴躁,仍舊點頭。

    對付了林巍就對付了世界。

    快到酒店大門,林巍又囑咐句,“當著他面別提瞿梁。”

    秦冬陽向來不是多嘴的人,奇怪林巍為啥又給他打這樣的預防針,仍答應了。

    兩人等了十來分鐘,傳說中的“老虎”先生開著一輛卡宴過來,人不下車,只朝他們按按喇叭。

    林巍也不在意,自然而然地坐進去,寒暄并且介紹地說,“來的快啊!我助理秦冬陽。”

    “老虎”長相痞酷,不是正常意義的帥,但極打眼,聞言掃過略有一點兒下三白的眼睛來,淡淡地打量打量秦冬陽的臉,語氣隨便地說,“頭一回見你帶助理。”

    說得不冷不熱,好像隨時都和林巍見面,根本不用準備什么客氣態度。

    “大沛的弟弟。”林巍反而解釋一句,“跟我三年了,帶出來見見世面。”

    “秦大沛?”長相厭世的人絲毫起了些許興致。

    “一爺共孫!”林巍點頭,“兒子輩就倆,孫子輩也倆,相當于一奶同胞。大沛可當回事兒!”

    “老虎”聽了終于認真了些,對秦冬陽點著頭說,“我跟你哥有點兒交情。”

    秦冬陽忙對他笑。

    不全是被傳言嚇的,林巍根本就沒跟瞿梁提起自己和哥的關系,對這個人卻鄭重其事,其中必有緣故。

    “估計他不會說。”“老虎”又道,“也沒告訴過我有個弟弟,保護得好。”

    秦冬陽不懂沒說為啥就是保護得好,也不認可林巍的“可當回事兒”,因為事先被提醒過這人脾氣怪誕,剛剛見面,不敢多嘴,只很認真地樂。

    “大老板這兩天忙啥去了?”林巍問道。

    “不告訴你。”“老虎”非常干脆地說。

    “嘿!”林巍也不生氣,“那胡總準備領我去哪兒瀟灑?”

    “你用瀟灑?”“老虎”斜眼看他,“找個安靜地兒,聊會兒得了。”

    林巍伸手拍人,“摳!躲著飯點兒來,還不安排別的。瞿梁連請了我兩晚,今兒也打電話了,老子因為你才沒去。”

    這人不叫秦冬陽提瞿梁,自己卻說。

    “老虎”也沒什么反應,“他的錢干凈,享用唄!”

    “別放屁!”林巍立刻就道,“也得享用享用你的。我等法院批證,后面還要調些東西,不著急走!明天估計就窩在酒店琢磨資料,沒啥大事兒,麻溜請我喝口好的。”

    “還那么饞!”“老虎”又斜了他一眼。

    林巍伸手去扯他臉,“你給個笑模樣,我們看習慣了,秦冬陽膽小,別嚇著他!”

    “老虎”在林巍的手心里側過些臉,再次看看秦冬陽說,“我這人天生臉臭,你擔待些!”

    “您別當真!”秦冬陽連忙說,“我沒那么膽兒小!”

    林巍卻哼,“天生?吃奶的時候就會耷拉著嗎?”

    “您什么您?”“老虎”不搭理林巍,又對秦冬陽說,“聽著別扭!喊哥!我叫胡宇驍!”

    “哎!”秦冬陽連忙答應,“胡哥!”

    “別扭啥?”林巍仍鬧著玩“他跟我都您您您的,習慣!是胡宇驍,梟雄的梟。”

    秦冬陽難辨真假,不接話。

    “習慣?”胡宇驍也不在意林巍拿他名字瞎扯,“我看是慣得你們臭律師!都愛裝模作樣扮深沉。你是,沈浩澄也是。”

    “分開說!”林巍作出威脅樣子,“不用一塊兒提!再說他不是律師?誰慣著誰?”

    這個“他”應該是指秦冬陽。

    胡宇驍轉回頭去認真開車,嘴角做點兒不屑意思,“掰了就不能一塊兒提了?我就一塊兒,你把我咋?”

    林巍和他的關系確實比瞿梁親密些,至少更早知道和沈浩澄分手了。

    “那邊消停沒有?”胡宇驍問得模棱兩可。

    “應該。”林巍卻懂,“張言攤上老鼠倉案,進去了,估計沒有多余精力琢磨誰了。”

    胡宇驍就不再問,只隨口道,“真不干凈。”

    “我接了她的案子。”林巍又說,“所以又來。”

    胡宇驍倒不意外,只是輕輕地嗤,“貪死你!”

    “咱倆一樣的胃。”林巍不以為忤地說,“見肉不吃,難受。”

    “老子是餓出來的毛病!”胡宇驍立刻就哼,“你他媽的從小錦衣玉食,憑啥?就是屬耗子的!天性!少攀關系!”

    林巍仍不生氣,伸手就拍那臉,“誰攀誰啊?裝老子你不挑挑人?”

    兩人的手斗在一起。

    情形很像林巍和秦大沛相處時的樣子。

    秦冬陽有點兒驚訝。

    林巍是這么好打交道的人嗎?竟能不在乎交通安全地和司機肢體打鬧?

    好在沒等秦冬陽想好要不要出聲制止的時候他們就停下了,卡宴安安穩穩地停在一家會館門前。

    看來這里就是胡宇驍說的“安靜地兒”。

    林巍下車,站在門口看看,問胡宇驍,“有你的股?”

    “管得寬!”胡宇驍又不客氣,“給你酒喝不完事兒了?”

    說完他就朝旁躲了一下,閃開林巍朝他踢去的腿,帶頭往里面走。

    有人迎到門口,立刻對他點頭哈腰,“胡總!”

    胡宇驍隨手一指,“秦總弟弟過來了,表現好點兒!”

    秦冬陽只當玩笑聽著,并沒認真。

    胡宇驍卻跟上句,“本來沒想來這兒。弟弟頭一回來,到你哥的地方能自在點兒!”

    秦冬陽立刻張開了嘴。

    竟是真事?

    林巍似也有點兒意外,笑著罵了一聲,“艸!沒少背著我鼓搗哈!”

    胡宇驍的態度仍舊挺平淡的,“鼓搗啥?有錢就摻和唄!百分之二十股份,出資不出人,也不參與經營,純分紅的。”

    “剩下那八十是你啊?”林巍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大廳內的裝潢和布局,“老跟我哭窮!秦大沛也是,大剌剌地住小飛燕的房子,不要臉!死不要臉!”

    “那八十是瞿棟!”胡宇驍淡淡地道,“別聽他們喊啥胡總,糊弄人的!和我沒啥關系。”

    林巍似又意外了下,卻沒多說。

    秦冬陽走了好長一段走廊才把下巴給收起來,偷著胡思亂想:我哥整天皮得不行,動不動就上嫂子家人跟前陪笑臉去,還能有錢跑這么老遠的地方來投資?占股百分之二十,數目應該不能太小,大伯的貪污款早就被追繳干凈了,哥都從哪兒弄的?

    沒琢磨完胡宇驍已經推開一間雅房的門,歪些腦袋,氣林巍說,“你借小秦的光,要不沒身份來。”

    林巍滿不在乎地走進去,“管誰的光?能來就行!這是金鑾殿嗎?還要身份?”

    真是金鑾殿他也不會如何在意,看到里面一個過人高的香檳瓶子形狀的酒器卻有興趣,直接走到跟前,一邊上手摸一邊研究起來,“擺設還是真家伙事兒?”

    “別碰!”胡宇驍打他的手,“弄壞了你賠不起。”

    “嘖?”林巍不樂意了,“啥來歷那么貴重?西洋古董?”

    “不知道。”胡宇驍走到絲絨沙發跟前,又認真又不怎么認真地答,“老瞿家的東西!瞿梁沒搶過瞿棟!弟弟怕被他哥惦記走吧?巴巴藏這兒來了!”

    秦冬陽這才明白房間雖然在會館里,普通客人大概是真進不來的。

    第44章慷慨安排

    胡宇驍的酒量應該是非常好,相對于有來有往地陪林巍說話,陪飲的興致似乎更高一些。

    秦冬陽猜到自己不是對手,生怕被盯上了,更不怎么出聲。

    “能不能喝?”胡宇驍還是注意到他。

    “四五瓶啤酒就得趕緊睡覺。”秦冬陽笑得特別真誠,“胡哥和林律慢慢喝。”

    “嗯!”胡宇驍不難為人,“你也慢慢喝。”說完看回林巍,“瞿梁和你說啥沒有?”

    “說你忙!”林巍認真品著胡宇驍新開的紅酒,“沒別的。”

    胡宇驍輕輕地哂,“他倒真沉得住氣。瞿棟都把他爸弄破產了,還跟沒事兒人似的,一點兒伸手幫忙的意思都沒有,白當了兒子也白學了法!”

    “總算給扳倒了?”林巍沒有聽新聞的自覺,半點兒都不興奮,不咸不淡地說,“誰規定了兒子怎么當嗎?他靠本事吃飯,怎么白學?”

    胡宇驍不回答也不評論,似把這個話題放過去了。

    秦冬陽從這些只言片語里腦補出一場激烈的家族內斗戲碼,偷偷地想:瞿梁瞿棟,到底是親兄弟啊還是堂兄弟啊?胡宇驍這個表兄弟又充當著什么角色?

    “這回過來也不見你姑嗎?”胡宇驍又說,“前幾天碰見過一次,林女士還問你的近況!”

    林巍端著酒杯瞅向胡宇驍,“你還能遇見她?”

    “老百姓也有去衙門辦事兒的時候!”胡宇驍扭扭脖子。

    林巍又喝起酒,“你就說沒啥來往,別告訴她我來過。”

    交談里面信息很多,都很費猜,秦冬陽不敢隨意插嘴,卻又心癢難耐,眼瞅著兩個大半夜出來見面的人雖然沒有什么相聚甚歡的意思,悠悠閑閑喝酒緩緩慢慢聊天的樣子也不像是著急散的,就偷偷摸出手機來,給秦大沛發了條微信,“哥,我和胡宇驍哥在會館呢!他說你在這兒有股份,是真的嗎?”

    過了十幾分鐘,秦大沛的微信回過來,秦冬陽不敢點開聽,悄悄翻成文字——“真的!老虎人倔,別惹著他!揍你不管。”

    和林巍差不多的囑咐。

    秦冬陽忍不住又瞄胡宇驍,心說除了說話短得沒頭沒尾看起來多正常的人呀,為啥老被描述成個暴徒呢?

    “林律還有姑姑在這里嗎?”他又問哥。

    秦大沛沒再說話,也打字來,“別總東問西問地惹你林哥煩!林南予是T市法的領導,位置重要,姑侄倆的關系非常一般,弄火了罵你!”

    得,一個要揍人一個要罵人,拜秦大沛所賜,膽小懦弱的秦冬陽凈認識這種厲害角色,自己的哥也不給啥好氣兒,消消停停地納悶吧!

    父子關系不好,姑侄關系也不好,林巍這種性格,除了秦大沛……哦,瞿梁和眼前這個胡宇驍對他也還不錯。

    來之前特意被提醒過不準溜號,可這倆人根本也不說啥正經東西,想聽過去聽不出門道,想聽現在聽不出脈絡,秦冬陽努力集中注意力也集中不起來,信馬由韁地神游了半天才把飄飄悠悠的思緒拽住不飛,再看那對酒客時吃驚地發現包裝上面寫著Screaming Eagle字樣的一瓶紅酒已被他們喝得差不多了。

    秦冬陽對酒缺乏了解,勉強知道幾個國酒品牌,根本不懂外國紅酒在產地口味年份價格上的區別,沒意識到林巍和胡宇驍已經喝掉了他半年工資,只覺得這兩人的速度太快了。

    不得品嗎?

    紅酒后勁足,上頭。

    “這就行了!”林巍眼瞅著胡宇驍將醒酒器里的剩余全部倒進兩個杯里,意完神足地道,“你是最沒趣的家伙,不為了老瞿的珍藏我都懶得來。偷是偷,別下絕戶網,糟害太狠了疼著他,把門鎖上,下次進不來了。”

    “他能鎖住我嗎?”胡宇驍略顯不屑。

    “是!你厲害!”林巍似乎想起什么事來,笑得意味深長,“啥鎖能架得住你砸?”

    “廢話!”胡宇驍磕他杯子一下,“喝得了!”

    兩人仰頭飲干凈了,相伴發了刻呆,胡宇驍先說,“你是來干活的,早點兒歇著吧!我讓人給你們找兩間好屋子。”

    林巍沒有反對,甚至表示滿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下次出門提前跟我打個招呼,省得林律過來撲空,找不著胡總安排吃住行,白白浪費兩天房錢。那小屋子窄巴得……明天還得回去退房拿東西,多折騰?”

    話說得天經地義,順水推舟自然而然,好像挺晚時間過來見胡宇驍就是為了蹭招待,完全沒有客氣的必要。

    胡宇驍喊來一個不知道具體負責什么的青年男子,“給林律和小秦總安排個舒服地方。”

    秦冬陽被那句“小秦總”弄了一身雞皮疙瘩,想要表示反對,還沒摸清胡宇驍的真實性格,只怕隨便開口會惹人家不快,硬生生地忍著,只說了句,“我和林律住在一塊兒。”

    胡宇驍看看他,又看看林巍。

    林巍如未聞般,兀自伸手指頭彈著空掉的紅酒瓶子,嘟囔道,“萬惡的資本主義!一條高鐵修了那么多年都修不好的破地方,酒倒敢賣這么貴!”

    胡宇驍見狀對那男的說道,“那就住頂層吧!”然后又對秦冬陽告別,“我的活才剛開始,不多陪你,有事兒就讓林巍聯系我。”

    “好好!”秦冬陽趕緊就應,“胡哥您忙!”

    胡宇驍二話不說地走了。

    林巍這才大老爺般晃起身,把眼看看等在門口的青年男子,笑嘻嘻地說,“麻煩你了!這兒是不是得鎖好啊?”

    秦冬陽不知道胡宇驍安排他們住的房間算不算是會館地方,總之上了好多層電梯之后又拐了兩道彎才到門口。

    “房間里有直梯能到地面,”送他們過去的男子將張磁卡交給林巍,“這兒和會館大廳有幾步路,也是繁華位置,叫車出行非常方便。梯門一卡,是臨時的,離開不住的時候不用特地送回去,折斷它丟在垃圾桶里前臺就知道房間空了。林先生和小秦總自便,要什么餐食酒水或者其他服務直接打卡上的電話就行,其他時間不會有人過來打擾。二位晚安!”

    秦冬陽聽得一愣一愣——房間里有電梯就算了,還有什么可以折斷了直接丟的臨時卡?

    林巍回句“謝謝”就刷卡進房,關門之際瞧到男子轉身離開,語氣不耐地喊仍舊站在外面的秦冬陽,“發什么傻?”

    秦冬陽趕緊走進屋去。

    林巍回手就把磁卡塞進他的掌心,“交給你了,得住幾天,弄丟了進不來你找那人去討。”

    秦冬陽不想討,趕緊收好。

    房間并非尋常酒店,也不需要插卡通電,門開屋內就亮起來,秦冬陽沒有做好精神準備,抬眼看的時候又嚇一跳。

    也太大了,迎臉的玻璃幕墻足有十米多寬,那還只是客廳,睡覺的屋子是單獨的,西廚中廚非常明亮,器具卻都纖塵不染,顯然只是擺設,家具當然是豪華版,彼此間的距離卻很驚人,從沙發走到夠十幾個人同時吃飯的餐桌得幾分鐘。

    “主打一個浪費空間啊!”秦冬陽不由嘟囔了句。

    “洗澡吧!”林巍不理他的少見多怪,只吩咐說,“睡衣和其他備品肯定是新的,放心穿。”

    “您來過啊?”秦冬陽忍不住問。

    林巍搖頭,“借小秦總的光!”

    秦冬陽立刻紅臉,“我跟胡哥不熟,沒敢攔著,您怎么還寒磣人呢?”

    林巍倒沒連擊,“瞿棟和胡宇驍是真做起來了,每次過來老虎也會安排吃住,標準忽高忽低隨心所欲,這檔次的是頭一回。那也不用大驚小怪,出門靠朋友,給金吃金給銀吃銀,不能挑三揀四也不用感激涕零!”

    跟著不以物喜的人自然得淡定的,秦冬陽還有問題,“瞿棟和瞿梁是什么關系啊?”

    林巍不樂意答了,皺眉頭說,“不想休息?”

    這態度令秦冬陽壓下了好奇,痛快去衛生間洗澡。

    衛生間也大,隔龕里面一應俱全地準備好了各類用品,秦冬陽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熱水澡,裹上浴巾翻睡衣時看見備品柜的最上層擺著幾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順便一瞧,剛被洗澡水熏紅的臉立刻提了幾度熱意。

    再怎么心眼直他也認得字,也有常識,那些沒開封的小盒子上雖然都是些字體優美的英文字母,圖形設計卻極曖昧,里面裝著什么東西不用費腦筋想。

    趕緊收回目光,手忙腳亂地拽件睡袍裹住自己,秦冬陽的身體因為這個不在準備里的發現起了躁動,痛恨而又無奈地垂眼看看,低罵了句:沒用!

    剛拉開衛生間門林巍就側身擠進去了,同時很不高興地說,“真能磨蹭!”

    秦冬陽快走幾步關好了門,在那片刻之間聽見里面傳出放水聲音,知道林巍急著解手,反而松了口氣,認真忽略掉了那句質問,走到玻璃幕前向外張望。

    視野里的風景果然很美,城市的夜靜謐而又繁華,萬家燈火從高樓林立里折射過來,佐以線條優美的高架路和一道彎彎曲曲的城市內河,再被隱約可見的海灣襯托住,進眼來的畫面令看的人心生恍惚。

    單純來這兒休息睡覺簡直是種辜負。

    殄天之贈。

    秦冬陽微微側一些身,朝衛生間的方向瞅瞅。

    林巍沒有出來,應該也在洗澡。

    等會兒換睡衣時,應該也會看見那些東西……

    秦冬陽趕緊轉回視線,重新欣賞起落地玻璃外的瑰麗風景,心卻微微地慌。

    期待,緊張,怕發生,怕不發生……

    實在太想愛了。

    第45章 向死而生

    看夕陽看夜景這種事情大概不在林巍的行為方式里面,他似那種最無聊最沒趣的物種,吃飽喝足之后還肯洗澡便是文明之證,后面就該睡大覺了。

    秦冬陽眼瞅著他目標明確地進了臥室,目不斜視得完全沒有搭理自己一下的意思,不知應該作何反應。

    臨風賞月吟春誦秋的情懷對于林巍那種性格而言可能就是驢和狗血,吃飽了撐的,人各有志,說不得對錯,更不能強求。

    終歸不能獨立終宵,房間雖大沙發雖寬也不能隨便睡在外面。被當成透明人一樣忽視的秦冬陽靜站良久,知道絕對等不到人邀請,自己走進臥室。

    林巍已經閉眼睡了。

    他的姿態非常隨意,看著也很放松,頭仰在長枕上,一臂上揚一腿蜷曲,是很舒服的睡。

    若非床鋪極寬,只憑這種四仰八叉秦冬陽就擠不上去。

    年輕助理,不,新晉情人攥著睡袍帶子,克制著心里的拘謹和渴切,咬牙鼓勵自己一下,而后果斷地鉆到林巍的腋脅之間。

    毛茸茸的腦袋蹭著了林巍的胸口肌膚,他身上的浴袍系得很松,感受神經元無遮無擋地晾在空氣里面。

    “唔……”獅系男人被打擾了睡眠,微微地動,想要側起身體,同時推開秦冬陽。

    秦冬陽不讓推,伸手摟住他的腰。

    林巍就停住了,可能覺得騷擾不成威脅,放棄繼續驅逐的打算,仍舊睡著。

    秦冬陽將臉仰起一個角度,靜靜地,癡癡地瞅著林巍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原來可以如此近啊!

    原來真的可以。

    這張臉為啥如此好看?線條深的地方能把人給淹死里面,而該聳立之處,又是任何艷羨嫉恨爬不上去的峰巒。

    不像是人,當然也不像神,而似什么金剛羅漢或者無情的魔,誘惑心神,且又不予悲憫……

    倘若他不長成這樣,秦冬陽想,自己或者早就把那些久遠得不曾存在似的關愛和照顧忘記了吧?或者那些東西原本就非真實存在,只是自己給貪戀眼前這幅過人容貌安排好的借口。

    本質上就是覬覦,是貧窮者對富有者的覬覦,自己不擁有的,想霸占到。

    誰道德誰不道德,誰值得同情誰更可惡,不好界定。

    只來得及看這么一小會兒想這么一小會兒,睡容安詳的林巍已經皺了濃眉,二次推秦冬陽,“熱乎乎的……”

    秦冬陽仍不給他推開,反而不管不顧地更粘緊些,“林律……”

    林巍緩緩睜眼,忍耐地看他,眸心隱著一點兒不解和輕賤。

    秦冬陽當沒感覺,只把臉頰貼住他的胸口,“你答應我了。”

    “急什么?”林巍的聲音有點兒啞,有點兒沉,有點兒粗,也有點兒蔑視。

    秦冬陽仍似不在意的,他像是個忙著歸順忙著臣服的奴隸,要靠主人的認定安身立命,臉蛋討好地蹭對方的皮膚,“等什么呢?你是后悔了嗎……”

    沒人受得住那樣的蹭,是個人都受不了,養貓的人會疼愛貓,養狗的人會撫摸狗,養弟弟的……

    林巍翻身起來,支著一雙看起來異常健壯的臂膀,將秦冬陽掫到身體下面籠罩住,“我再說一遍,沒有愛情,不是什么美妙的事。”

    “沒有愛情”,這么明白這么不留情的宣布,即使床鋪間的溫度那么適合纏綿,他仍舊要重復一遍之前已經闡明過的強調,非把丑話說在頭里。

    頑固至極的狠。

    毋庸置疑的堅決。

    沒有。

    也不會因身體關系產生。

    秦冬陽閉上眼睛,擋住心里泛起來的凄苦,同時抬起雙臂,緊緊地勾住林巍筋肉強壯的脖頸。“我不怕。”他說。

    “我要撲進去試試。”他想。

    總得義無反顧一次,十幾年的癡心妄想才能有個了結。

    給我一個絕望也好。他暗自道,絕望到死,過了好重生的。

    親吻從來不止柔情蜜意一種表現形式。

    唇與唇的接觸,唇與身體的接觸,與肌膚,與血肉,可能是溫存舔舐,更有啃咬撕扯生吞活剝。

    秦冬陽很快就在勢頭猛烈的進攻里陷進缺氧狀態,半暈在迷迷糊糊之中,思維混亂地想:食草動物并不值得同情,它們不會衡量生命危險和一口水草的輕重,貪心,僥幸,且又頭腦簡單,總覺得自己還有可以奔跑的腿。

    獵殺者也有腿啊,它們更加健壯有力,并且速度非凡,同時還有尖利異常的齒和咬合能力極強的口頜。

    秦冬陽被林巍親得生了幻覺,眼看著自己頸間的血順著對方齒上的槽汩汩流過他的咽喉食道,前赴后繼地落入深似淵潭的腸胃中去了。

    想要昏倒。

    但得挺著。

    否則就太沒用了。

    更被嫌棄。

    什么都靠人家引領,還熬不住?

    開始懂得愛慕,懂得憧憬未來,都是受了林巍的引領啊,些許惡劣對待不就是代價嗎?

    身體輕飄飄的離了床鋪,似被什么載體托著運著,經歷了一段失重般的飛行,總算撿到幾口通暢呼吸的秦冬陽再凝住些神識的時候赫然發現自己已在衛生間里。

    雙肩掛著長睡衣的林巍像個赤身披甲的大將軍,按毛賊般按著面孔向下的秦冬陽。

    似個受縛待屠的敗軍,秦冬陽雙臂被剪,光潔的胸膛緊緊貼著冰涼的洗漱臺,腿卻是分開的。

    這是要上斷頭臺嗎?

    他歪過臉,眼睜睜地看著押束他的林巍揚起空余的手抓過一只小盒子來……

    兵器鋒利而狠。

    死的滋味兒真不好忍。

    秦冬陽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無法遏制的嘶喊令突然通暢起來的呼吸給他帶回來充足的氧氣,腦筋和感覺立刻都清楚了。

    咬牙挺也挺不住,本能地逃。

    林巍卻不讓了。

    犯罪中止總是概率極小的事,通常的情況是要么懸崖勒馬及時收手,要么便會殺紅了眼。

    有些事情就是不能開頭不能嘗試不能好奇不能心存僥幸試試探探。

    高樓墜下,再沒退路。

    “林律……林哥……”秦冬陽向后撐起手臂,徒勞地擋。

    林巍伸掌捏住那臂,用力攥了一攥,同時又把臉孔湊近秦冬陽的耳廓,無情地說,“提醒過你沒有?秦冬陽,你都二十六了,什么叫自作自受,記住……”

    所有肌肉都在配合這幾句話顫抖抽搐,反水地懲罰著糊涂愚蠢的主人,秦冬陽實在承受不了,冷汗淋淋地反抗,“求你……林哥……”

    求不了,裝修精美的衛生間里沒有林哥也沒有林律,甚至可能沒有林巍,只剩一個原始到自己都不在意自己姓名的雄性動物。

    這具肉體凡胎已經蟄伏了很久,早就饑渴不堪。

    化露本性茹毛飲血之前給過震懾的,也向后退了,現在還有什么可說?

    鍘刀落頸才知痛嗎?

    世界沒有毀滅,天地也沒崩塌。

    秦冬陽卻已名存實亡。

    無數發炮彈連續不斷地轟進他的體內,無數次凌遲藏在皮囊下面發生。

    到后來連生死性命都顧不上擔憂,秦冬陽只覺得靈魂都要灰飛煙滅不復存在了。

    組織不出任何有力的反抗,暈厥之前,他只顫抖不連,前言不搭后語地磕巴出去一句話,“什么不做屠夫?你就是個劊子手啊!”

    給我景象又斬碎它,給我向往又打破它。這人生的路啊,秦冬陽想,你讓我怎么走?

    秩序重建意識回歸是第二天中午的事情,隱隱約約聽見有人說話,死而復活的秦冬陽茫然坐起了身,眼睛還沒看清周遭事物一股清晰強烈的刺痛就從身后躥奔上腦,逼得他使勁兒跳起來。

    柔軟的床鋪上面并沒藏著尖刀,秦冬陽傻了半天才把前塵都想起來,呆呆地站在陽光很好的臥室里面進退兩難。

    起因明擺在那兒,主動勾引的人沒有借口興師問罪,若無其事地走出去也挺難為,要不要臉還是其次,林巍實在太狠毒了,秦冬陽沒法不怨。

    他邀請的,是這種嗎?

    想打架,沒膽子,只剩自己恨自己了——蠢!

    掙扎良久他才使勁兒揉揉臉頰,鼓足了勇氣推開臥室的門。

    總得面對。

    餐桌前的林巍扭過了頭,手里拿著筷子,面前還擺著筆記本電腦。

    剛才的說話聲應該是有人來送吃的,秦冬陽一邊走一邊想:行李也都拿過來了。看來林巍還回了趟酒店,自己卻沒聽到任何動靜。

    “睡夠了?林巍夾了口菜塞在嘴里,“鼻子挺靈,剛送過來就聞見了!”

    “您起得早!”此時再起爭端是最沒有意義的事,秦冬陽盡量平淡著語氣。

    “被侵略的才會百廢待興!”林巍轉回眼睛去看電腦屏幕,略顯不屑地說,“什么時候見過侵略者元氣大傷?”

    可惡至極的輕薄和鄙視,秦冬陽頓住腳步不往桌邊走了。

    林巍又扭過頭,邊嚼東西邊看他。

    秦冬陽閃開那道視線,去衛生間。

    “別忙著洗澡!”林巍悠然地說,“先吃點兒飯緩緩力氣。昏在里面沒人管你。”

    秦冬陽充耳不聞地走進衛生間,對著盥洗鏡運了半天的氣也沒膽子跟自己較勁,昨晚真的失了意識,他不再信任自己的身體素質,卻信林巍的話。

    真不會管。

    第46章 誰教會的

    盡量整理掉些憔悴狼狽,略作洗漱之后,秦冬陽又走出去。

    林巍大概已吃飽了,擱著碗筷在看資料,見秦冬陽過去卻把剩下的飯菜都拽到自己跟前,只推碗粥給他,“行不行?”

    “什么行不行?”秦冬陽屏息坐在餐椅上面,自己覺得沒露聲色,“粥嗎?”

    林巍的笑容馬上就邪起來,“別裝!林律體驗過,對象還是深愛的人,頭一回的滋味兒也夠難受。都是血肉之軀,好了傷疤才能忘了疼,剛過一宿,演什么神仙?”

    秦冬陽抓著湯匙的臂僵得無法動彈,事后討論床笫之事已經夠尷尬了,林巍還要順帶回憶從前,甚至自泄隱私。

    只有血肉之軀才能感受得到疼痛嗎?

    坦誠曾經攻守皆宜也就算了,“對象還是深愛的人”這種話是怎么順順當當說出口的?

    當他秦冬陽不認識那個需要經常接觸經常來往的沈大律師嗎?還是怕他記不住自己是個不被愛的臨時工具,非要強調強調昨晚的一切只是茍合,絕對沒有憐惜沒有任何顧念之情啊?

    惡心感又如潮汐一般席卷過來,洶涌澎湃地襲擊著人。

    秦冬陽覺得眼前那碗素粥好似一坨凝固了的動物脂肪,看著又膩又冷,根本無法下咽。

    “不舒服就讓人送點藥來,”林巍察覺到他狀態有異,“沒事就把粥好好吃了。不能跑到這兒來放假,明天還得工作。”

    秦冬陽聽清楚了,強烈的不適令林巍的聲音有遙遠感,但他還是聽清楚了,蹙著眉頭平復平復胃和喉肌,緩緩吃了口粥。

    得工作。

    林巍盯著他瞅了幾秒。

    莫名其妙地,秦冬陽的嘔吐欲竟然被那束目光鎮壓住了,一些擔心藏不住的身體反應并沒出現。

    “鬼都害怕惡人!”他在心里嘲諷地想。

    “姓武的在家搞事情呢!”林巍這才收回眼睛,重新看向電腦,同時淡淡地說,“咱們明天起早就去法院問問批沒批下來取證函,批了直接去銀行,交易部這邊就這樣了。沒批也算了,我定了明天晚上的飛機票。讓那小子攪黃了協商,師父得把半條老命搭給徐名達。”

    “一天能捋清嗎?”秦冬陽聽他這么說,立刻沒有心思再想別的。

    “兩天也捋不清!有必要就再來!”林巍說道,“張言這個案子還早著呢,集資案那口鍋已經起了溫度,不能看著姓武的往里呲尿!”

    可是集資案是兩所合辦的,還有沈律師啊!

    秦冬陽只敢想,沒再問,工作上的事情林巍永遠是他的燈,往哪兒照就往哪兒走。他朝嘴里添了一大口粥,“那就別等明天早上,吃完了粥我就過去問問。”

    “歇你的!”林巍不由分說地道,“公家的節奏是你勤奮就能搶出提前量的?腦子永遠不轉!老實躺著,別給我生病就是讓人省心了。”

    秦冬陽被他罵沒了底氣,不再言語,可惜他到底還是做不了自己的主,吃完了粥歇了半天才去洗澡,洗完了啥也沒干就回床上躺著,竟然還是發起了燒,很快就暈暈乎乎地沒力氣了。

    整個下午林巍都在認認真真地琢磨案情資料,發現天黑下去才意識到秦冬陽好像一直沒個聲息,安靜得過分,走來臥室查看,見人似睡非睡地紅著一張臉蛋,趕緊上前摸摸腦門,隨后就把眼睛立了起來,“我怎么跟你說的?別生病別生病!”

    秦冬陽被他吼得對不上話,“沒生病……”

    “放屁!”林巍氣急敗壞地罵,“吃幾片藥很費勁嗎?”說著他就掏出電話來,想給誰打卻又放下了手,大概是覺得這種事情不好隨便交代人,態度極差地跟上一句,“等著!我出去給你買!”

    秦冬陽被他喊得委委屈屈,卻又覺得不該委屈,耷拉著眼不吭聲。

    神勇強健這種詞匯為什么就和自己不沾邊呢?

    常在峰手揣著兜靠在車邊,望見葉明拐過來時心情略有一些復雜。

    光陰這個東西會耍魔法,當年自己小豆丁一個,葉明是街頭組織頭目,如今他的塊頭尋常男人比不上了,當年的混混兒看著還是從前那副身板。

    騎著摩托車過來的葉明看到警車下意識地瞄過來,瞧清了常在峰的臉后神情立刻戒備起來。

    常在峰倒很柔和,很隨意地沖葉明揚揚下頜,打招呼說,“辛苦啊!”

    “見笑!”葉明勉強回應,“討生活,沒辦法!”

    常在峰眼睛落在葉明身上的騎手服上,“都是國家建設的一分子,送外賣也是正當職業,不丟人。”

    “有事啊?”葉明不知道常在峰在濱江局的具體職務,沒法稱呼,直接問道。

    常在峰抽出手來揉揉下半張臉,點頭,“找你了解了解蔣振。”

    “哦!”葉明的緊張感明顯松弛下去,“聽說他媽的事兒了!真他奶奶的……上去坐唄?”

    三十好幾的人經濟事業都無建樹,還住父母的家,但也知道禮讓。

    常在峰搖了搖頭,抬眼望望黑掉的天,“也不冷!就在外面聊聊,透氣。”

    葉明卻笑了笑,“那得快點兒,我這是抓空回來吃口東西,等會兒人都出來遛彎,看見警察問話,以為我又犯事兒了呢!”

    常在峰也笑,“犯事兒在這兒問啊?那你把摩托鎖好,上我車里坐坐?”

    葉明聞言痛快鎖上摩托,跟著常在峰坐上他開來的警車,更有一些自嘲地笑:“感覺挺奇妙啊!”

    “不多耽誤你的工夫,”常在峰沒有閑聊的癮,直接切進主題,“蔣振他媽出了這事兒,我們卻聯系不上他本人。蔣小梅說他跟你來往挺多的,最近有聯系嗎?”

    “小時候來往多。”葉明有些煩惱也有些無奈地說,“這都多少年了?大伙可還記著。那時候確實愛跟著我干點兒拉幫結伙狐假虎威的事兒,比如截你的道……嘿嘿,常警官大人不記小人過。現在我自己吃飯都費勁,根本沒有好處分他們,還湊乎啥?早就不怎么聯系了。”

    “截我的還有他呢?”常在峰挺意外的,他已看過蔣振的照片,對這個人毫無印象。

    “嗯!”葉明仍很尷尬地笑,“就跟著圍了,沒說話也沒上前兒。這小子就那樣,愛湊事兒,但沒膽子,干不了啥。”

    “跟你們那一幫都沒來往了嗎?”常在峰仍問,“畢竟是鋼廠的……”

    “他不是鋼廠的,”葉明打斷這話,“家里托人擠進咱廠子弟校里念了幾天書。跟我們那一幫……哦,后來跟李將關系挺好。”

    “李將?”常在峰追問地道,“干啥的?還在本地住嗎?”

    “在本地!”葉明回答,“混得還挺好,是小野美發工作室的大師傅呢!”

    常在峰的太陽穴輕輕一蹦。

    世界這么小嗎?

    林天野剛叼上煙就看見常在峰的車,沒急去摸火機。

    常在峰砰地關上車門,幾步走到林天野的面前,“煙太勤了!”

    “我怎么覺得你來得有點兒勤呢?”林天野動唇說話,叼的香煙卻不掉落。

    常在峰似笑非笑,“公務!找李將!”

    林天野聞言下意識地回眼望,李將正給一位女士燙頭發呢,“別嚇著我的客人!”

    常在峰順著他的視線往里看,“哪位?”

    “長頭發跟前那個!”林天野說,“ 穿帽衫的。什么事?”

    “跟他打聽個人!”常在峰答。

    “不嚴重就等會兒。”林天野拿眼掃掃他的便服,“配合調查也找個好時間段,大晚上的,嚇唬人呢?”

    “嗯!”常在峰應得順溜,“等會兒行!”

    林天野這才按著了火機點燃了煙,然后情不真意不切地問了句,“來根嗎?”

    常在峰看看他嘴里的煙,輕輕咽了下唾沫,多久沒抽到了似的,“不稀罕軟中華了?”

    “做幾個頭能掙一包?”林天野淡淡地說,“人到中年,得會過了。”

    有房有店的人跟個窮單身念叨金錢經。

    “中年?”常在峰淡哂了下,不見林天野當真掏煙給自己,只好摸出自己的來。

    林天野斜眼瞄瞄他的煙盒,哼道,“常隊別聽不得,你也三十歲了,不中年還怎么的?真能活一百啊?”

    “我家有長壽基因!”反正得等李將,常在峰樂得多斗兩句閑嘴。

    “那也少抽點兒!”林天野仍哼,“軟中華上也印著吸煙有害健康呢!”

    “現在才知道有害啊野哥?”常在峰狠狠吸上一口,同時瞇起眼睛,“人到中年是不一樣!誰他媽的教會我的?”

    林天野不言語了,幾口抽掉了煙,轉身回屋,拍拍李將的背,“還有排著的嗎?”

    李將左右看看,又問管記賬的徒工,“小蔡?”

    “沒給你約!”小蔡回道,“好幾個老顧客在群里問,這位結束不得九點以后啊?”

    “別給他排了!”林天野聞言就說,“完了上VIP室,有事兒!”

    “啊!”李將應了一聲,有些納悶地看看林天野,又看一眼擦過林天野的肩膀走到后面去的常在峰。

    林天野也走向后面,跟著常在峰的腳跟進了VIP室,“還順腿了?辦卡了嗎這么自然?”

    “辦卡才能進啊?”常在峰摸鼻子問。

    “小額的都不行。”林天野抱臂看他,“先生怎么消費?”

    常在峰晃腦袋,“沒錢!”

    “我看你也沒錢!”林天野皺眉頭說,“都當隊長了還穿這破衣服,夠身份嗎?”

    “哪破?”常在峰認認真真檢查自己,“中隊長就是個稱呼,不是職級,有啥身份?大隊和吳局都樸素著呢,人民公仆靠啥奢侈啊野哥?”

    第47章  配合不上

    林天野更加皺了眉頭,“那你還抽軟中華啊?不得量入而出嗎常隊?爹媽供你考個警察出來容易?光給他們一個兒子出息人的虛名就完事兒了?幾千塊錢工資,省點兒給他們花!”

    常在峰似被罵著痛處,不玩笑了,安靜了會兒才輕聲道,“我真是個不孝子,拜你所賜。”

    “屁!”林天野斥,“老子都降得下來,你有什么改不了的?”

    “我改不了。”常在峰堅持地道,“咱倆不一樣。”

    說香煙嗎?

    說工資呢?

    還是別的?

    vip室安靜下去。

    林巍將小袋子丟在秦冬陽的胸口,里面的兩盒藥砸得發燒的人身上發出啪啦一聲響來,像是乞丐得了沒好氣的施舍。

    秦冬陽自問干吞不下,晃晃悠悠地起床找水。

    林巍又從客廳轉回到臥室門口,遞瓶蓋子旋了一半的純凈水來。

    沒力氣挑刺也沒力氣感激,秦冬陽接了水,先咚咚咚地喝了一半才走回床邊去拆藥盒。

    “頭一次都發燒!”林巍靠在門框上面,“時間長了就好了!”

    “林律有經驗啊?”秦冬陽沒想嘲諷,卻沖口說。

    “艸!”果然就觸發了林巍的惱怒,“老子天賦異稟。”

    耳聽這人轉身走回客廳里去,秦冬陽薄薄自責了下——尖刻能管什么用呢?

    勉強看看兩種藥的劑量,他摳出藥片,就水吞下,轉身去上廁所。

    出來時候,看夠了案情資料的林巍歪在沙發里說,“我不怕大沛知道,跟他吵習慣了!你怎么面對,自己想好。”

    秦冬陽停在沙發附近,心里生出些許希望,“林律的意思是公開嗎?”

    林巍挑著眼皮看他,“我不做賊,做事也不用征求別人的同意,你想怎么都行。可是咱倆能長能短沒一定的,誰也左右不了我,考慮清楚。”

    原來還是震懾,還是說不對這種關系負責,秦冬陽緩緩垂下上瞼,低低地說,“那就不用讓他知道,我會注意。”

    林巍轉回臉去不吭聲了。

    世無神藥,秦冬陽仍舊昏沉沉的,且又頭疼得緊,想著晨起還有工作等著,抓緊好起來才是正經事,就又扎進床里。

    睡得足夠多了,迷糊是迷糊的,不該再酣然了,可那藥片大概是有安神成分,沒過一會兒竟又黑沉起來。

    不知道林巍什么時候上了床,秦冬陽一翻身間摸到個又香又熱的身體,馬上就抱住了,貪婪而又滿足地想:什么味道這么好聞啊?

    沒被推開,還有手掌摸他的頭,半夢半醒的秦冬陽因那觸碰而生幸福,呢喃地說,“這兒可真好。下次在哪里啊?”

    林巍似乎嗤了一下,低聲說道,“要臉嗎?”

    “不要!”屋內漆黑,秦冬陽丟了羞恥心,“要你!”

    林巍沒再說話。

    早上起來舒服很多,秦冬陽自帶怕見光的屬性,環境一亮就心虛了,盡量不看林巍的臉。

    林巍也不看他,“外面喝粥!然后直接去法院。”

    法院好像故意照顧他們,流程意外的快,兩人拿到了取證函,直接去張言證券交易賬戶上綁定的三方行去調證據。

    銀行經理衣衫筆挺眼神精明,看著是在很認真配合他們工作,其實藏著敷衍應付,把更多精力用在琢磨林巍和秦冬陽上。

    “要跟您聊金融安全和經濟發展中的法制建設,題目大,容易空泛。”林巍看出那位經理的真實心理,笑笑地說,“單說職業特點,咱們都是服務行業,服務能力還在服務態度之后,二者全都影響職業形象。”

    銀行經理跟著這句話笑,“那我可得努力給咱們行樹立個好形象啊!”

    “干得好不一定得表揚!”林巍似是無意地說,“干不好卻有可能被投訴!聽說過那個理論吧?買菜阿姨的背后是一連串的隱形客戶,有可能是她的警察兒子或者商人老公,也有可能是在當市長的表妹夫!”

    非常明顯的震懾。

    銀行經理的態度立刻嚴肅了些。

    仍舊有些低燒未退的秦冬陽眨眨略微干澀的眼,好笑地想:還敢不把林律當回事兒呢?

    張言也算謹慎,股票賬戶不可能沒有資金進出,但都盡量地把來路和去處涮干凈了,進出賬的時間點掐得也都挺巧妙的。

    林巍仍然注意到幾筆交易的特殊之處,點著記錄上的詳細內容對秦冬陽說,“這里還有地方行的事情,單日這么大筆轉賬……咱倆下午再去這個營業部看看。”

    銀行經理忍不住插嘴問,“林律是專攻經濟案件的嗎?”

    “專攻刑案!”林巍淺笑著答,“能坐牢的我都沾邊兒!經理先生最好少遇見我。”

    地方行的服務態度更沒法提,表面功夫都懶得做,秦冬陽和林巍說了半天來意也只有一個沒權限的大廳經理跟著糊弄他們,見不著管事兒的人。

    已經兩點多了,他們七點半的飛機。

    秦冬陽突然有種大吼大叫當眾發脾氣的沖動,倒把自己嚇了一跳。

    之前也不是沒遭遇過不合作,從來都沒如此焦躁,這是怎么了?

    林巍倒挺沉得住氣,當著那位大廳經理的面對秦冬陽笑,“錄了半個多小時吧?小心別沒電了!”

    秦冬陽沒聽明白,不由看他。

    大廳經理卻很機警,立刻就說,“先生,我們這里不準私自拍攝。”

    林巍笑嘻嘻地看他,“我知道不允許,那你搜我們身?”

    經理蹙起眉說,“您是律師。”

    “是律師!”林巍挺挺身體拉長聲音,“又怎么樣?我們手里還拿著取證函呢,照章辦事,你們不照樣不理睬嗎?現在什么能較真啊?也是經濟金融類的案件實在太多了點兒,所里經常得配合這樣那樣的電詐案幫信案的調查和賬戶凍結工作吧?哪怕天邊來個制服叔叔也得笑臉相迎,多不耐煩都得保持禮貌,或者人家根本就不用來,一個電話一個郵件就好使了!沒辦法啊,金融部門不跟公權力磕,必須合作。換了我們這種小律師就不一樣了,等外的人,老實候著。沒關系,自由職業時間充裕,大把的工夫,很耗得起。順道曝光點兒行業內幕可惡嘴臉什么的給媒體號,兩下創收么!網民們對這些事挺感興趣!”

    大廳經理忍耐地看他一眼,轉身走了。

    秦冬陽連忙提醒林巍,“說不好他身上真有錄音設備,曝給行協就是問題。”

    林巍渾不在意,“第一他只是個開工資的,不會花那么大的精力對付我,又沒宿仇。第二,我剛才說的話有什么問題,兩下創收就一定是我創收嗎?”

    “啊?”秦冬陽被他給問住了。

    “講掰扯!”林巍冷笑著道,“誰能比咱律師更在行啊?”

    秦冬陽不知說什么好,正思索間,有位看似主管的人走了過來,“兩位律師要查賬戶細節是嗎?請跟我來。”

    秦冬陽放棄了表達欲。

    看來人活世間,想要不被欺負,循規蹈矩老老實實真不行的。

    俗話說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比較新的網絡流行語又說勇敢的人率先享受世界。

    活生生的例子像要教育自小愁外交怕樹敵的秦冬陽,令他知道即使不為工作也得主動爭取主動地往前沖,否則誰會理睬你有什么愿望?

    畏畏縮縮永遠無法破局,往前或者腦門流血,或者就是推開了門。

    從困境里出去的門。

    四點半準時離開銀行,打車回到頂層取行李時五點十分,再到機場還得一個多小時,林巍一邊拉箱子走一邊給瞿梁打電話,連連抱歉,“食言食言,急著回去處理案子,沒請上嫂子吃飯。過一陣肯定還來,到時候好好彌補。”

    “工作重要。”瞿梁非常理解,“咱們有聚的時候,著什么急?早點兒說走我過去送你去機場么……”

    秦冬陽則一直疑心還有東西落在房間里面,因為林巍催他催得太狠,檢查的過程極為匆忙,心里總是不太托底,邊走邊捋思路仔細地想。

    “把門卡掰了!”坐上出租車后,林巍囑咐了句。

    秦冬陽掏出門卡來慢慢地掰,剛弄斷了就想起來忘了什么,馬上眼神懊惱地看向身邊的林巍。

    “怎么?”林巍略有一點兒不耐。

    秦冬陽把嘴湊到他的耳朵邊上,低低地說,“還有一個內褲晾在衛生間里的小陽臺上,走時著急忙慌地沒想起來!”

    “國際大牌限量發售?”林巍扭開些臉,不屑地道,“值得一說?”

    “不是……”秦冬陽略微紅了些臉,“是怕收拾房間的人看著……”

    “看著炸 彈他們才會大驚小怪!”林巍的口氣更加不屑,“大老爺們,哪來許多工夫想沒用的?以后出門也別干這種洗洗曬曬的啰嗦事兒,批發,扔!這還用我教你?”

    秦冬陽被他說給怔了。

    “發什么傻?”林巍不耐煩道,“今天下午你就這副呆樣兒,愣呵呵的,根本配合不上去!耽誤了我的戲份別當助理了,留在所里跟著行政部打雜!二十好幾了又不是小孩兒,反應快點兒!”

    因為內褲生的兩分臊意被林巍罵成了十分,秦冬陽漲辣著臉,默默吞掉這份毫不掩飾的嫌棄。

    人家沒有說錯,他是笨了點兒。

    沒有理由要求上司給自己留情面,做過是做過,工作是工作。

    更何況這個“做”到底是怎么成功的,兩下都有數呢!

    秦冬陽扭頭望望車窗外面,同時悄悄搓搓手指,暗想不過幾天的T市之行自己和林巍的關系就不一樣了。

    算是自己處心積慮不顧一切,這種關系卻能維持多久?

    第48章 生而平賤

    辦完登記手續之后沒剩多少時間,林巍卻去候機廳里的店買了兩個漢堡。

    這不像是他的風格,秦冬陽捏著漢堡的時候心里非常詫異。

    “還沒食欲?”林巍壓著嗓門說道,“早上喝口粥中午喝口湯,你修仙呢?出個差得著機會演矯情啊?水土不服還是懷孕了?”

    秦冬陽忍無可忍,“林律,您頭幾年沒有這么口惡!”

    “你頭幾年也比現在可愛!”林巍不甚在意地咬了一口自己那只漢堡,“沒心眼兒,乖乖地!非得不好好長!”

    秦冬陽又被這句話給說怔了神。

    自己可愛過嗎?

    真的是長壞了?

    常在峰藏在辦公室里吃方便面,不是怕誰惦記他的伙食,而是好歹當了個中隊長,人家會說太糊弄事,鬧起了哄出去改善又得自己請客,每個月請個一次兩次的還行,多了吃不消,他的工資實在不比誰高。

    有人敲門。

    “誰?”常在峰有點兒煩惱,卻怕誤了正事,只能咽著面喊。

    于軍推門進來,笑呵呵地說道,“我都聞著味兒了!中隊總吃這個。”他手指著方便面的包裝盒,“就是一碗碳水化合物,缺少維生素和膳食纖維,也沒有蛋白質和微量元素。”

    “生場病把你生成營養專家了!”常在峰見到是他,心里松弛許多。

    “誰都不抗糟害!”于軍規勸地說,“常隊這大體格更得營養供著,不能總糊弄啊!誰能年輕多少年?出問題再后悔就來不及了!”

    “教育我!”常在峰垂下眼皮擋住一些心思。

    這種規勸太熟悉了。

    “常在峰你長個呢!這大塊頭不能總糊弄,回頭再長空了!中看不中用!”

    常海龍和鄭麗文化都低,日子過得非常粗糙,信奉吃飽穿暖就是好的,根本就不懂得什么營養均衡,從小到大囑咐過常在峰認真吃飯的人除了于軍就只有林天野。

    林天野也是從他爹那里現學現賣。

    “林勇說了小子家得吃肉,多吃肉,要不沒法血氣方剛!”林天野那時總是笑嘻嘻地,“以后媳婦得跟別人跑!”

    十幾歲的常在峰還想不清楚媳婦為啥要跟人跑,反正林天野說什么他就聽什么,白聽。

    統共就那么點兒生活費,十個饅頭換不了一碗肉,靠啥多吃?

    林天野嘟囔兩次看明白了問題所在,沒有只當嘴頭上的好人,開始往高家俊的理發店里買燒雞香腸牛肉干。

    高家俊也不傻,燒雞他拽條腿,香腸他掰一段腦袋,牛肉干之類的東西從來不伸手,都讓常在峰帶回寢室慢慢地吃。

    常在峰不好意思,“我又不是小姑娘呢?還吃零食?野哥以后可別買了。這些俊哥拿給對象吃吧!”

    “野哥供兄弟不供對象!”高家俊說,“你倆都沒掙錢,當哥的還帶那么干的?俊哥自己能養媳婦!”

    “我也不供你寢室里的傻小子們!”林天野強調地說,“別帶回去喂豬!野哥可是少買煙了,就怕你長癟了后悔。”

    他那時候就會算計。

    奢侈是奢侈算計是算計。

    因為于軍在旁坐著,常在峰迅速屏退回憶整好情緒,“這么晚了還不回家?閨女不用管啊?”

    “說完話就回去。”于軍回答,“我們按照常隊的思路查了蔣振的出行記錄,結果顯示去年十月份他曾乘坐高鐵從山東回到H市,此后再沒別的行動軌跡。除非他利用不需關聯身份證號的私家交通工具,否則就沒有走!”

    “這人沒有啥錢!”常在峰說,“看著好像也沒有啥靠得住的交往,什么私家交通工具會載他呢?再問問蔣小梅,看看能不能發現別的線索。還有李將說蔣振欠了好幾個哥們的錢不還,把這些債主也都找過來問問,說不定就有進展。”

    “咱們把力氣放在蔣振身上,”于軍琢磨地說,“對王亞蘭的死能有幫助嗎?”

    常在峰也想了想,“別都放他身上,分頭行動吧!明天讓馮智學和一桐再去摸摸王亞蘭的日常接觸和人際關系,蔣振那邊你和小高負責,群眾工作挺重要的,上點兒心。我帶兩個警員去查這老太太的銀行賬戶,看看有沒有啥遺產。”

    于軍點點頭站起身,“行!常隊早點兒歇著。這案子一個疊著一個來,沒他媽完!”

    因為這話,常在峰又想起事情來,立刻就問已經拉開辦公室門的于軍,“那個虐殺幼女案有啥反饋嗎?”

    “沒有!”于軍回答,“應該還在核實證據考慮量刑階段吧?沒聽著什么動靜。”

    “林巍沒再來唄?”常在峰說。

    于軍不直接答,“我跟常隊說過同那小子絕交了!絕交!他來不來都是流程上的事情,別總特意問我。”

    常在峰笑了,“怎么就總了?流程上的事我就不能問你了?多少年的交往了你真絕交?都老爺們,至于的嗎?”

    “多少年來往咋啦?”于軍毫不猶豫地說,“老爺們也有遠近親疏!兄弟都和兄弟媳婦離婚了,那就不是咱家人了,還來往啥?”

    常在峰對他抽起鼻子,“厚此薄彼吧?為啥只認沈浩澄是兄弟!再來還有那么壯的兄弟媳婦?你也真說得出!”

    “所以就得離嗎!”于軍笑嘻嘻地,“這兄弟媳婦哪光壯呢?性格爛不旺夫,踢了對!”

    常在峰笑嘻嘻地看著于軍關門走了,屋里只剩自己就又慢慢扳起了臉。

    林巍聲名遠播但卻風評不佳,在H市司法圈不是秘密。

    林天野和他的關系卻很好。

    常在峰也是這二年才知道的。

    也是因為林勇的死。

    下了飛機折騰到市區已經十一點多,林巍提著箱子下車,囑咐秦冬陽說,“明早去高鐵站停車場把我的車開回來,晚點兒也不算你遲到。”

    “林律這就休息了嗎?”秦冬陽本來應了,不知為什么又追下出租,跟著林巍往小區門口走了好幾步。

    “怎么?”林巍似乎嫌他啰嗦,回過頭來,拿眼掃掃秦冬陽,用司機聽不到的嗓門嘲弄說,“睡不睡覺也得報備一下?看得夠緊!你不會想要干脆同居吧?”

    秦冬陽本來只想問他會不會連夜出去見馬宇波和武老板,沒想到林巍竟會這樣說話,一口氣息登時噎在呼吸道里。

    林巍根本就不在乎,甚至蔑然地笑,聲音仍舊不高不低,“清醒點兒!”

    說完他就進小區了,留下秦冬陽獨自立在夜風里面“清醒”。

    好半天的工夫,出租司機忍耐不住地按了兩聲喇叭,秦冬陽這才終于返回車上,重新報了 一遍自己家的住址,同時慢慢抱住雙臂,試圖暖暖那被譏諷寒住的心。

    他很痛楚地想:有些生命所以低賤,大概就是因為百傷不死,百死還能復生。

    林天野獨自仰在vip室的美發椅里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

    顧小江掃完地洗完手,走到他的身邊瞅他,“師父今晚也睡這兒啊?那我把卷簾門全放下來了!”

    林天野收回無焦距的視線,輕哼了下,“我才不陪你小子呢!”

    “誰陪誰啊?”顧小江笑,“師父你也是個孤家寡人!除了有錢有手藝之外和我差不多吧?”

    林天野聽了倒沒生氣,“也是。我還不如你呢,小江子管怎么還占了年輕,師父可是小老頭了!”

    “三十四你就小老頭了?”顧小江說,“那個什么組織能同意啊?”

    “啥組織都懶得管我。”林天野仍舊仰著腦袋,“你還吃方便面啊?也孝敬師父一碗。”

    顧小江不樂意孝敬,“師父,你總這樣也不行啊!三十四不算老也不太小了,還是趕緊找個媳婦吧!大房子大屋的有個人陪你!”

    林天野搖搖腦袋,“你師父不是過日子人,別坑良家兒女了。”

    “這消沉勁兒!”顧小江少年老成地道,“我都聽李將白話了,他說師父你原來不這樣,都是讓師爺的事兒給鬧的!也是,誰家攤上這事兒也過不去。”

    “所以說雙親健在就是福氣!”林天野說,“爹媽啥樣都珍惜點兒!”

    “可拉倒吧!”顧小江立刻就哼,“我那酒磨子爹,還用誰珍惜呢?禍害一萬年師父聽說過沒?他那種窩里橫的廢物,求誰殺他都求不著,人家得嫌費力氣呢!”

    林天野笑了,“忘了你說過他總家暴妻兒。這么比老林是還不錯,我媽沒死的時候他是出了名的對媳婦好,我媽死后才散了心,亂混日子。”

    “師娘……”顧小江不由道,“師父你還真沒跟我說過。”

    “我媽是個買賣腦袋,”林天野淡淡地說,“爺們拿她當個寶貝兒哄著,吹著捧著養不住,不樂意在家享福,非得跟人出去倒騰皮草,據說是長途客車在高速公路上出了事故,享年三十。嘖,比我現在還年輕呢!”

    “那你呢!”顧小江有點兒唏噓,“那年你多大啊?”

    “四歲!”林天野說,“老林那年三十一,大老爺們沒個章程,動不動就抱著我哭,哭了他媽的好幾年,真是。”

    顧小江聽得心里難受,沒有接話。

    林天野自己說下去,“六歲之前我叫林天成。老林不像樣啊,后來就開始跟各種女的瞎混,不咋管我了,動不動就找個沒啥正經資質的破整托幼兒園,一丟就是半拉多月,臟成個猴。有次他去接我回家,對門的大姨哎呦一聲說從哪領回來這么個野孩子啊,沒正事的家伙當面還笑,說什么俺們就叫林天野呢!完了關上房門抱著我又是一通嚎,啪啪扇自己嘴巴子說爸爸對不起你!”

    顧小江想要接話也接不上了。

    林天野的眼睛微微紅了起來,“嚎完了他還那個鳥樣,該混混,該扔孩子還扔孩子,倒是真去戶籍科把我名字改了!”

    “師父!”顧小江總算說,“那你也不比我強啥!”

    “還是比你強!”林天野搖了搖頭,“老林從來不打我,舍得給錢花,大點兒能自己在家了也不非得往外面送!他當不了人家那種負責任的好爹,但也知道疼兒子!要是能不死……我還是不希望他死。非得死……也別這么個死法!”

    作者有話說:

    有些情節需要副CP幫忙鋪墊推進,颯颯琢磨了很久不知道咋砍才好,篇幅略長,大家見諒!

    第49章  過人之處

    林巍整個上午沒有出現,說不準是出去跑案子了還是在家睡懶覺呢!

    秦冬陽不找釘子碰,只在十點左右發了一條短信——“車取回來了!”

    中飯時候小景端著外賣試試探探地往林巍的辦公室瞅。

    秦冬陽瞧見就喊他說,“進來吧!林律沒在。”

    小景立刻笑滋滋地進來,也不敢往林巍的桌子去,挺親熱地湊在秦冬陽的身邊,“吃什么呢?”

    “咖喱雞塊!”秦冬陽往他面前推推餐盒。東西是他自己點的,送來之后發現還是沒有什么胃口,暗想晚上若沒有事真的約約隋萌姐了。

    小景胃口很好,夾塊雞肉就嚼,同時打探地說,“這次出差有啥戰果?”

    “當間諜啊?”秦冬陽也不太傻,立刻戒備起來。

    “能不能愉快玩耍了?”小景有些氣憤地道,“再眼紅案子都給你們了,誰還能搶?做不了朋友了!”

    “說進展大怕你吃不下飯!”秦冬陽微笑起來,“說小又怕你偷著樂!咱們分著國呢,敏感問題就不該問。”

    “你就往死了裝相!”小景恨恨地說他,“跟著厲害律師了不起唄?以后我也不往你身上下功夫了!李律昨天又帶回來倆新人,說了給林律一個給錢律一個。再帶的孩子都跟你這么忠心不二?哥套他們去了!”

    “新人?”秦冬陽不由皺起眉頭,“這段開會沒聽李律提有招聘計劃啊!是小孩兒嗎?也沒到畢業季呢!”

    “是小孩兒!”小景十分肯定地說,“你不信我消息?準畢業生,聽說都是關系戶,估計李律也是看著面子招的。今天沒開會是不是因為你家林律沒來啊,明天……哦,明天周末,禮拜一開會就能見著了。”

    秦冬陽還想再說什么,林巍打電話來,“開車到我家來接我,去見馬宇波和姓武的。”

    他真在家睡覺。

    也真把助律當私助用。

    秦冬陽卻沒任何廢話,端起咖喱雞塊拽起小景,把吃的和他一起往外推,“我要去干活了!不陪不陪!”

    “哎你吃飽了嗎?”小景端著不勞而獲的雞塊,邊走邊喊。

    秦冬陽不搭理他,迅速整理整理辦公室,開兩分鐘窗子通了下空氣就又關好鎖門,取車去接林巍。

    林巍懶洋洋又漂漂亮亮地坐進后座,惜字如金地說了地點就把秦冬陽當成出租司機使喚,不搭理了。

    秦冬陽卻在車內后視鏡里掃了那人好幾眼,想不明白一個男的為啥可以既頹廢又好看。

    得天獨厚這四個字真是有道理的。

    秦冬陽他爸煙抽得勤,人咋干凈身上也總有股難聞味道,用他媽的話說叫做活煙袋鍋子。為了避免子承父“味”秦冬陽即使學會了抽煙也不敢放肆,實在饞得狠了才叼一顆半顆。

    林巍嗜煙,進口貨時貴時賤沒有特定標準,一天總得制造十幾二十根的空氣污染,從來都不臭哄哄的。

    絕非勤洗漱勤換衣能夠改善的事情,而是那些優質或者劣等的煙草經過他的肺血轉化,產生的化學反應和秦冬陽他爸的截然不同,好似可以去其糟粕留其精華制造出某種類似香料類的物質來。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純粹是秦冬陽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的天堂別人的地獄,同樣的東西不同的感受罷了。

    癡迷的可怕之處就是不夠客觀,大腦常被廢置。

    肖非艷就總當眾皺鼻子說,“秦大沛林巍沈浩澄你們三桿大煙槍收斂點兒吧!都成活蚊香了!”

    秦冬陽第一次聽到這話就沒忍住樂,此刻不經意地想起,仍忍不住。

    “啥高興事兒?”林巍好似并沒瞅他,卻又出其不意地問。

    “哦……”秦冬陽當然不能實話實說,可惜他永遠反應緩慢,沒法立刻找出合理搪塞,只支吾道,“沒什么。”

    林巍沒再吭聲。

    秦冬陽自己也覺得不好,找話地說,“小景說李律帶回來兩個新人,給錢律帶一個,給林律您帶一個。”

    “嗯!”林巍的語氣平淡得很。

    “我還以為您得不愛帶呢!”這個反應令秦冬陽有點兒意外。

    “李律對我不錯。”林巍則道,“明說了合同到期就回去幫師父也沒不高興,該倚重還倚重,我也應該幫諾正帶帶新人。還剩兩年時間,用心調教能差不多。省得諾正中青兩層接不上茬兒。”

    秦冬陽不知他的“用心調教”什么標準,就沒說話。

    “等下見著馬宇波和姓武的接著裝深沉!”林巍轉話叮囑他說,“都是地頭蛇,以后你去哪兒干都難說碰不碰得著,少接觸不得罪,當絕緣體是職業律師最好的自我保護。”

    秦冬陽的心思還在他要帶新人的事情上面轉悠,只嗯了聲。

    馬宇波看到林巍仍是那副八百年沒見的親熱樣,上來就摟腰拍后背的,“哎呀,老武,你看是誰來了?”

    武老板是聯名起訴徐名達的債主中一個金額比較高的大戶,據他自己說先后給了徐名達逾一千五百萬元人民幣用于鋼廠經營,分文都未回籠,所以也是協商代表里說話比較有分量同時不愿和解的態度比較強硬的個體。

    但凡有點兒身家的人難免都會傲氣,仿佛得了金錢加持就非肉體凡胎,總是高貴些的。這個武老板顯然更富類似心理,明知道林巍在行業里挺有地位,還是擺出優越感來嗯了一聲,“林律師啊!老徐頭沒錢還債倒是有錢請大律師!這個案子可把你們喂肥了啊!”

    這話說得刺耳,秦冬陽不由仔細看看那張略泛油光的臉。

    林巍倒沒不悅,反而笑了,“我沒肥著!鋼廠職工湊了點兒錢找我師父,我是報師父恩,給跑跑腿。”

    馬宇波幫忙打哈哈,“是!林律仁義,尊師重道。工作是工作,咱們感情是咱們感情哈!另論!”

    武老板明顯不想另論,眼看著林巍大剌剌地坐下,說話仍不拐彎,“別光跟你師父仁義,我們做買賣的人也不容易,誰家的錢天上掉的?林律有大本事得多為人伸冤,干啥幫個老賴忙活?”

    “經濟訴訟不是個人借貸,”林巍仍舊掛著職業性的假笑,“涉及不到道德層面。我能幫他忙活也是一種本事。”

    “怎么不是個人借貸?”武老板根本就不打算委婉,“我是百分之百持股,公司的錢就是自己的錢,老徐頭云山霧罩胡謅八咧地糊弄人,活啦啦地騙我的錢。沖他掛著法人名號我才借的,不然鋼廠認識我是誰?我又知道鋼廠是干啥的?”

    “武老板千萬別這么說,”林巍好整以暇地道,“要真坐實您算個人借貸可太虧了。”

    “怎么個虧?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自古皆然。”武老板哼。

    “您是現代金融體系和法治制度下的經營者,”林巍多少露了鄙薄之意,“說什么自古啊?要放古代,鋼廠是官商您是私商,吞了您都沒處訴苦去!”

    “林律什么意思?”武老板皺了眉頭,“嚇唬我啊?你不說了現代?難道也能吞了我啊?”

    “現在當然不能!”林巍繼續微笑,“您也別給自己挖坑,非得硬貼什么私人借貸。”

    “甭繞圈子。”武老板更皺起眉,“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說點兒痛快話!私人借貸怎么了?”

    “是!”馬宇波又跟著打圓場,“都是哥們,林律快把這個悶子破了!”

    “非法借貸觸犯法律,”林巍悠悠地道,“這么大的金額肯定是刑事責任,武老板到底想要錢啊還是想把自己送進去啊!”

    “啥?”武老板立刻把眼一橫。

    馬宇波也跟著說,“林律嚇人玩呢?還送進去。”

    “別光忙著做生意啊!”林巍語氣淡淡地說,“這都要把別人告里面去整死,自己不找兩個法律界的人士好好問問?我跟二位什么糾葛要嚇唬人?借錢貸款屬于銀行業務,一千五百萬這么大的數額,武老板私人投到市場上去,不是攪亂金融秩序是什么?我奉勸您別往上靠純屬一片好心。買賣是買賣,借貸?你要自己開錢莊啊?”

    武老板見他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有些愕然。

    馬宇波也呆一瞬,很快調整過來,“法律上的事情太細太雜,咱們外行哪能都知道呢?林律提醒得對,不能瞎說不能瞎說。”

    “若是公司之間的來往,”林巍把話講了下去,“鋼廠改制之后也是股份制,徐廠長是法人不假,企業卻是有限責任公司,破產法怎么規定怎么執行就是。退一萬步,鋼廠就是私營企業無限責任,徐廠長家的房子都賣不上幾十萬塊,你們趕盡殺絕能得多少好處?”

    武老板瞪眼睛說,“那他天花亂墜……”

    “天花亂墜的東西要能落實你們還告?”林巍的鄙視若隱若現,“檢法部門也受理嗎?看在大家都是稅戶的份兒上,父母官們不管大小是非,一手托兩邊地組織協商,單單為了你們要錢方便?那是為了H市的金融環境穩定以及和諧社會建設。職能部門很苦心了,武老板還不領情,非得鬧個魚死網破什么好的?硬往大老爺們的政績單上畫黑道子,后面叮住了你的企業下力氣查,還能混嗎?真能林巍敬您是條漢子!”

    武老板沒跟住話,他知道自己屁股臭,根本禁不住查。

    馬宇波瞅瞅這個瞅瞅那個,問林巍道,“依林律說怎么著呢?”

    “人家敬酒咱得會喝,桌子真能隨便掫啊?”林巍撣灰似地撣撣袖口,“上了億的案子多大一筆訴訟費啊?砸進去能換著啥?要讓我說能少搭點兒就少搭點兒,協商,撤訴,跟檢法好好打商量,把訴訟費退回來點兒,后面再把一千五百萬也多少爭取回來一部分就勝利了!好漢別拿錢置氣么!””

    第50章 不予混蛋

    林巍目的達到就走人了,分明是他起頭要攢的局,連個結賬的樣子都不裝裝。

    卻沒有人顧得上在意這個。

    武老板瞪著眼睛看馬宇波,“你不說是他主動要找我嗎?這也沒有好好說話的意思,當面震懾來了?”

    馬宇波則沉吟說,“業務能力強,牛唄!”

    武老板更皺起眉,“剛才錄的東西能有用嗎?”

    馬宇波稍顯煩躁,“夠嗆。都是玩鷹的,看樣子根本就不怕啄!錄音留證這套東西他們最擅長了,能用的話根本就沒咋說。你們還是再商量吧!較真兒還能換著啥好處啊?誰讓當初貪心來著?認賠吧!”

    回來仍是秦冬陽開車,他很崇拜地看林巍,“您的辭鋒實在厲害!”

    林巍只哼了下,“黑心錢掙不過他們,難聽話還說不過?溫情客氣笑臉良言都得留給好人,浪費在壞蛋身上只能自取其辱!”

    秦冬陽不知怎么接話。

    林巍仍道,“你把混賬當成個事兒,受傷就是活該!”

    秦冬陽聽出他的話里有話,想繞過去,因問林巍,“林律剛才說得夠硬,這些家伙不得記你一筆?”

    “怕記我還能干活嗎?”林巍不甚在意。

    “那您之前囑咐我說……”秦冬陽道。

    話沒說完林巍就把他給打斷,“我是我你是你。有人就能富貴險中求,有人就得小心駛得萬年船,能一樣嗎?”

    秦冬陽不懂他這算是驕狂還是自我放棄,認真琢磨,沒接著說。

    天色還不太晚,林巍在后座里打起電話,“野子,樓上的住戶把你廚房泡了,我沒在家,昨兒回去才發現的,水都到樓下了,物業沒找你嗎?”

    “能不找?”林天野呲呲地樂,“我尋思你是出差了。怎么著啊?他得修幾天吧?你沒地方睡覺了吧?

    “又沒泡到屋里。”林巍全不在意地說,“我都睡一宿了,才想起問。”

    “艸!”林天野罵他,“你什么人?白住我的房子也不好好看著?還能指望你啥?”

    林巍也樂,“那你們談好賠償沒有?沒談好林律給你談去!”

    “哎呀可別浪費你個法棍!”林天野硬拽面包的名罵他,“打刑辯的為我辦民事啊?林天野得榮幸成啥樣?甭費那個勁了!毛坯房,給多少算多少,不給算咱倒霉。也不是啥富豪小區,都老百姓,犯不上的。你上哪兒去跑了一圈兒?沒事兒來唄?咱倆去找大沛喝點兒。”

    “你跟他約。”林巍答應著說,“明天。今兒我得回家。”

    “嘁!”林天野不太滿意,“非得弄周末去?你明天回家不行啊?”

    “那你別去!”林巍準備掛電話了,“差你不成局了?”

    “你倆敢自己喝我就挨個掐死!”林天野立刻便說,“以前總有沈大律師,咱這不上臺面的家伙得避嫌棄,現在沈大律師都不咋搭理你倆了,還不帶著哥們?精英階層瞧不起勞動人民啊?”

    林巍笑了一聲就把電話掛了,“屁個精英!”

    秦冬陽聽到他要回家就說,“那我也直接下班了?”

    “想得美!”林巍卻哼,“幾點你就直接下班?慣壞了呢!咱們去找周芯芯爸!”

    秦冬陽一點兒精神準備沒有,“咱也沒提申請……”

    “什么申請?”林巍不耐煩道,“就見他自己。也不是不認識呢!”

    嫌疑人的辯護律師私下去見受害者家屬并不合規,林巍卻非事事都守規矩,秦冬陽沒辦法,只好往周先生的公司開。

    到了地方基本快下班了,林巍不上樓找,也不守著出口耐心等待,而是直接給周先生打電話,“星巴克和上島門對門,周先生喜歡哪家?”

    周先生還沒聽出他是哪個,“請問……”

    “我是林巍。”林大律師的腔調突然像個攔路搶劫的響馬頭目,“諾正所的律師,咱們見過一次面了!”

    周先生立刻抗拒,“對不起,我很忙。”

    “今天要見湯靜女士?”林巍語速極快,搶在周先生掛斷電話的瞬間詢問。

    周先生果然就沒有掛,而是震驚地道,“你……”

    “不會太久。”林巍異常干脆地說,“我都到樓下了。周先生得有待客之道。”

    秦冬陽雖然不怎么喜歡這個弄丟了孩子性命的父親,可他畢竟是個苦主,林巍這么咄咄逼人,秦冬陽也有一點兒不能理解。

    不忠于婚姻屬于道德范疇的事,即便間接導致了周芯芯的死亡,也只能說疏忽父職,沒有刑事責任。

    林巍向來不做判官。

    今天為何一反常態?

    周先生下樓的時候臉色非常難看,他不肯去星巴克和上島,直接往自己車上走。

    林巍也沒糾結,很痛快地鉆進他的后座。

    “總騷擾我有什么意義?”周先生關了車門就先發制人,“你們律師能不能有點兒職業道德?這是殺人,是公訴案件!沒完沒了地折騰受害人父母你們能得什么便宜?”

    “惱羞成怒了啊?”林巍淡淡地說,“咱們才見第二回么,怎么就算沒完沒了?”

    “到底要說什么?”周先生努力壓著火氣。

    “芯芯的案子結束后,”林巍盯住他的側臉,語氣不急不緩地問,“你妻子會和你提出離婚嗎?”

    周先生倏然望他,“什么意思?我們離不離婚關你什么事情?”

    “警察實在是太忙了啊!”林巍仍舊淡淡地說,“幾十號人管著那么大個分局,斗毆家暴盜竊搶劫,各種各樣的事沒完沒了,即便是殺人案,即便是芯芯這么幼小的受害者,能把證據鏈捋完整了就很難得,他們沒有什么精力去管更多隱情,所以成全了您。周先生,您還得感謝范晨,替你解決了麻煩,否則虐待罪和遺棄罪也要面對不輕的法律懲罰,不會只是道德譴責!”

    “你在胡說什么?”周先生的聲音陡然高了起來。

    “我說你是禽獸。”林巍的聲音仍舊不高,卻也變冷厲了,“有家有業兒女雙全卻還貪心不足,偷著在外面發展不道德的男女關系不算,為了能夠減輕自己的負擔,處心積慮地要將女兒拋棄!只要沒了芯芯,痛失愛女的妻子在離婚時肯定會死掙撫養權,這樣,周先生就可以順水推舟凈身出戶,不用去當帶孩子的男人,在二婚市場上就更富競爭力了!”

    “你胡說!”周先生分外激動,頸側的突突狂跳可以憑借肉眼看得清清楚楚。

    秦冬陽也極詫異。

    從哪兒得出這個結論來的?那個調查資料包他也看了,沒有事實指示周父具有這種傾向。

    “胡說?”林巍仍舊冷冷地道,“周先生大概忘了您第一次故意晚接芯芯,也就是她就讀學前班的時候,孩子非常驚恐害怕,是向老師尋求過幫助的?當天您把她接到車上后并沒立刻回家,反把孩子載到另外一條街道的角落里停了良久,在干什么?”

    周先生的臉登時雪白雪白。

    林巍極鄙視地一笑,伸手向外,指指停車場里的攝像頭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啊周先生!或者說你還是操之過急了,沒想到兩年內的監控資料一般都不銷毀,能查得到。”

    周父非常勉強地道,“你別血口噴人,我自己的女兒……”

    “你自己的女兒,”林巍點頭截住那話,“當然可以隨便教育。所以即使沒隔多久您又故技重施不按時接她放學,孩子卻遠遠地躲開了學校老師和門口保安的視線,蹲在相對偏僻的角落里逃避關注默默等待,也沒刑法能夠制裁這種行為。精神虐待和家庭暴力從來不好界定,我只能說老天太不是個東西,還真派了范晨這個壞種幫你達成目的,不但徹底地解決掉了芯芯這個麻煩,還能敲詐學校一筆巨款。風平浪靜之后,您妻子和您離婚也好,您主動提出離婚也好,只需支付法律規定上的并不過分可觀的贍養費就能達到和湯靜雙宿雙飛的最終目的。這個湯靜和您妻子可不一樣,她只短婚未育,家境極好,手上還有前面離婚分割到的財產,十足十的白富美啊,誰不想要持優質股呢?不用奮斗了哦!”

    秦冬陽不敢置信地聽著這話,陡然之間手足冰冷。

    周父的嘴唇哆嗦起來,“胡說!一派胡言!你……你你和范晨到底還有什么私人關系?這么咬我,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和范晨沒有任何關系!”林巍說著最可怕的話語,態度仍然淡定無比,“但我懷疑,你的湯靜和這個范晨真的有些關系。”

    “什……什么?你胡說!”周父已經沒有別的詞匯能用。

    “遇上了我是你運氣不好!”林巍探身往他面前湊了一湊,態度卻是極厭惡的,“警察只能挖掘既成事實,懷疑推斷用太多了就犯紀律,晚接孩子這種事情,連點兒罰款都不用交,他們當然不能過分干涉。可我林巍偏偏想為芯芯討還一點兒公道。周先生,八歲小孩兒也不該受欺凌,即使她的生命由你這種王八蛋締造出來。”

    “我沒有……”周父徒勞地辯。

    “我們定個協議好嗎?”林巍笑得非常陰森,但卻無法拒絕,“真相由我負責,而你,周先生,不想身敗名裂地當過街老鼠,就把芯芯的所有賠償款都留給她的母親和弟弟,還有你家現有的房產和車,存款,后續的撫養費用支付,一點兒不能含糊。畢竟,她的媽媽雖然有些愚蠢,雖然非常疏忽于對女兒的關照,還是真心為她的死傷痛的人!”

    周父愣愣怔怔地看住林巍,徹底說不出話。

    林巍伸手推開他的車門,臨下去時異常鄙夷地說,“越是廢物的男人越是心腸歹毒,發妻,親女,都逃不掉你的算計!可您也得知道什么叫做竹籃打水……嗯,遇到了我林巍,還不只是竹籃打水。周先生,有生之年能夠體會體會雞飛蛋打也是非常難得的事。你這種人,大概永遠不會因為芯芯的死懊悔,那就懊悔自己的愚蠢吧!”

    第51章力量薄弱

    強烈的惡心感又很洶涌猛烈地躥起來。

    秦冬陽一邊跟著林巍的腳步一邊給隋萌發短信說,“姐,今晚我必須見到你。”

    他們剛剛上了林巍的車隋萌就給過來回信,“我在工作室等你。”

    林巍已經主動坐上了駕駛位。

    秦冬陽迫不及待地問他,“您是怎么發現姓周的家伙虐待女兒的?”

    “我看完了芯芯上學前班之后的所有放學時段的監控視頻。”林巍說得風輕云淡,好像那是一件極其輕松的事。

    秦冬陽瞠目震驚,“都……什么時候的事?”

    “今天上午。”林巍仍很平淡地說,“專門看那一段時間,接走了就翻前面一天,不太費事。”

    秦冬陽仍舊震驚,同時非常慚愧——說得多么輕描淡寫那也絕對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他還以為這人躲在家里睡覺。

    “監控里面能看到姓周的欺負孩子?”緩了兩秒鐘后秦冬陽繼續問道。

    “怎么可能?”林巍有些嘲諷地說,“不會推斷嗎?這個畜生,第二天放學又晚來,應該是故意的,孩子卻沒再去求助,反而借著學生隊伍的掩護走到很偏僻的地方。第三回第四回都是,從來都沒變過地方,應該是他那個不配當人的爹指定好的。”

    秦冬陽聽得胸臆冰涼,又很無力,想去擁抱腦海之中那個孤立無援的小女孩兒,雙臂卻動不了。

    “怎么推測出的……”他很努力地掩飾著自己身上的顫,害怕遭到林巍的嫌棄。

    “你都當了三年助律。”林巍嘆口氣說,“不算跟著辦的,光聽諾正所接代理的得有多少宗了?還沒看清人性卑劣?還不舍得去往最陰暗的程度分析?秦冬陽,整天想著風花雪月,你真不該干這一行。能背法條,能通過法考就能當律師了?”

    秦冬陽自慚形穢地低下頭,過好半天才想起來辯解,“可這……超出了律師的工作范疇。”

    “是!”林巍臉色冷峻地說,“這個算我私人的事,你不用學。”

    “林律……”秦冬陽訥訥地道。

    “去哪兒?”林巍再次打斷了他,“現在可以下班了,回家嗎?”

    秦冬陽清清楚楚地看著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峭表情,微微結了一下才說,“不,我去萬象城,長山區的。林律找個方便地方放下我就行。”

    “喲!”林巍歪目看了一下時間,“趕晚場啊?真有雅興。我要回家,那兒不順路,自己下去打車。”

    說完他就點了腳剎。

    秦冬陽木然下車,直愣愣地看著林巍起速開走,一點兒都沒遲疑,不知怎么又想起來周芯芯來。

    不被愛的孩子。

    他沒逐日去看小姑娘等待父親接她的監控視頻,但也見到過案發前兩個月那團小小身影窩在角落時的樣子。

    天眼工程都防不住罪惡,孩子的身軀那樣幼小,團在鏡頭里面只是幾個像素點,但卻終究沒有等來慈愛的人疼惜呵護,于某一天,已經過去的某一天,永遠地消失在了視頻里面。

    一切都將消亡,年僅八歲的周芯芯相對于這宇宙里的一切太過微不足道,不會收獲太多關注。

    秦冬陽步伐機械地往路邊走了幾步,邊走邊想:不光芯芯,連我,連這世間所有風物,都將滄海桑田灰飛煙滅。百年之后不會再有秦冬陽了,也不會有林巍,更加沒有周父和范晨這樣的畜生,那么正義,或者真情,到底有何意義?

    所謂溫暖所謂向往,值不值得死力追求?

    他在路邊站了良久才知打車,到了萬象城對面那個很氣派的辦公樓前站了一會兒心里才生出些依靠感來。

    隋萌姐說在這里等他。

    王亞蘭案三勘結束,真的是連墻皮都用放大鏡照著摳了一圈兒,常在峰瞅著痕檢的人收拾東西,告訴劉一桐說,“明天陪著蔣小梅過來看看。雖然不是案發現場,但也盡量不要破壞,讓她檢查檢查財物是否損失,看看有沒有啥異常之處就先封著。”

    劉一桐認真答應,“這個女兒真挺窮的,快捷酒店也不舍得住住,天天都從北房子往這邊折騰。一時半會兒也不能操持喪事,明天看完先不折騰她了。”

    常在峰不由嘆了口氣,“底層的人遇到啥事兒也不可能隨心所欲,所以咱們更得抓緊破案。算不算是慰藉就別說了,至少能讓家屬落個心里安生。”

    警車剛進分局的院,治安隊的副隊平有奇就喊常在峰道,“常隊!”

    常在峰聽見是他有些哭笑不得,“領導您不寒磣我行嗎?”

    “咋是寒磣你呢?”平有奇四十多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快步走到常在峰的身邊,使勁兒拍拍他的肩膀。

    “整個系統誰不知道您是我的貴人?”常在峰說,“您還‘常隊’,比叫‘小峰峰’還肉麻!”

    這話沒錯。

    因為家庭困難,免費幫常在峰報志愿的高中老師替他選了定向生的道路,警校畢業之后直接分到下面鎮里去當干警。無巧不巧,趕上平有奇基層歷練,特別賞識年紀輕干勁兒足的常在峰,上級下級合著力氣給鎮派出所得了一個集體二等功。平副隊回到濱江局后反復地跟剛調走的劉局力薦,未過一年就把常在峰調到自己身邊來了。沒想到的是常在峰進了分局還不滿足,仍舊身在曹營心在漢,有事沒事兒就往刑偵支隊長傅明跟前湊乎,而后機緣巧合天時地利,果然跳出治安干刑警了,很快又榮獲了個人三等功,一步一步干出成績混成了分局骨干,雖然還沒能跟當伯樂的人平起平坐也算有出息了。

    平有奇每每芥蒂自己帶出來的小子竟然跑到刑偵去了,認為這是背信棄義必須批判,得著機會就跟常在峰陰陽怪氣。

    另一方面卻又因為自己識人善用為分局挖掘到了良才沾沾自喜,動不動就顯擺顯擺自己眼光獨到。

    所以兩個人的關系屬于大的又愛又恨小的躲之不及,挺好玩的。

    “‘小峰峰’你就別想。”平有奇嘿嘿地樂,“貴人怎么了?自己別把自己太當回事兒!教會徒弟還餓死師父呢!常隊大把青春,干起工作來廢寢忘食,哪下平步青云當了大隊或者副局正局的,我這帶路的人要是混退休了還好,還得上班的話,不得仰您鼻息度日?啥都是此一時彼一時的事兒,別當老頑固啊!”

    “行了行了!”常在峰特別無奈地說,“您可是親領導哈!特意喊我,就為給幾句酸?”

    “我有那工夫呢?”平有奇更笑著說,“你求我啥事兒來著?忘了?”

    “求……”常在峰真就忘了,撓撓腦袋眨眨眼睛,突然之間想了起來,“富妮妮啊?她咋的了?又吸?”

    “可不是么?”平有奇點頭,而后語重心長起來,“從哪兒認識這號人了?剛去社戒幾天就又被逮著了,真不知道是她點子臊還是我們的打擊力度足夠大!這回得強制了!不說有她的動靜就告訴你嗎?別說沒囑咐你,告訴是告訴的,盡量少來往啊!三十多的女的沒個正經人樣!”

    常在峰聞言也皺起眉,“這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按說該下班了,可是值班的沒走不值班的也都沒走,只有馮智學忙忙叨叨出門。

    常在峰上樓時候正巧碰見,擰著眉頭望他走了,有點兒納悶地問路過身邊的于軍,“他媳婦是不是特別厲害啊?進門晚了不給飯吃?”

    于軍聞言就笑,“常隊也得體恤下屬。智學他媽腦中風后遺癥,媳婦也上班,白天全靠岳母幫忙照顧,心里得多過意不去?晚上還好意思全丟媳婦管著?能早回去肯定想早回去搭把手啊!”

    常在峰還是第一次知道這事兒,啊了聲道,“啥時候中風的,我咋不知道呢?”

    “聽說有些年了!”于軍回答,“他才來咱中隊一年,不太愛說家里的事兒。”

    常在峰聞言尋思一會兒,點頭稱贊,“好媳婦!好丈母娘!”

    他走上樓,揚聲催促所有應該下班的人,“該工作工作該休息休息啊!沒有二十四小時玩命的道理。”

    小高正要出門,聞言笑了,“常隊能說這話真不容易。 您沒下班一說?”

    常在峰伸手拍他一把,“少諷刺啊!我今兒也回家。”

    他進了辦公室,先給林天野打了個電話,“富妮妮又被抓了,這次強戒。”

    林天野聽了略微沉默一會兒,而后表示感激,“常隊還真辦事!”

    “我沒插手!”常在峰道,“是她自己死不悔改。你別忙著探視,一般情況下剛進去的都有保護性約束措施,對于非親屬的探視管控也挺嚴格,過上一陣再說。”

    林天野嗯了一下,“謝謝!”

    按說到這兒就該掛電話了,常在峰卻沒中隊長樣,鬼使神差地說,“野哥心里挺難受吧?沒地方傾訴我可以奉陪。”

    林天野頓了一秒就罵人道,“常在峰你他媽的閑著了吧?案子都破完了?”

    一提破案的事兒常在峰就像被人砸到了嗓子眼,也頓了頓才苦笑道,“咋說我也幫了個忙,說罵就罵!”

    林天野已經掛了電話。

    常在峰站在窗邊望了一會兒將黑的天,又給家里打電話說,“媽,我一會兒就回家。”

    鄭麗立刻樂得沒了分寸,“哎呀不急不急,兒子你慢慢回,媽買肉去!”

    常在峰有些無奈的掛了電話。

    爸媽永遠這樣,他們沒太好的,卻總是想不顧一切地把能給的東西都給自己。

    愛也就是這樣,什么都能舍得。

    為何會生無力感呢?

    常在峰做夢都想破了林勇的案子,好送林天野一份釋然和安寧,可他就是做不到。

    兩年多了,咋使勁兒都沒能做到。

    第52章 少年真摯

    心理咨詢師和律師一樣,也是工作性質特殊的工作,因為需要面對陷于各種各樣患有情緒問題的人,需要想方設法為其提供幫助,同時還得豎起精神來提防他們突然之間決堤崩潰,給自己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

    情緒失控的人更容易走極端,更容易連累到密切接觸者,心理咨詢師的人身安全一直都是從業者不能輕忽的大事。

    所以過了工作時間隋萌基本不在工作室里待著,免得有些就診次數過多的患者熟不講理,任意妄為地入侵她的個人生活。

    自我保護太重要了。

    可是今天送走最后一個預約對象之后她卻只對助理擺了擺手,“你下班吧!我等一個朋友。”

    女助理立刻就說,“自從我跟隋醫生合作,能讓您在工作室里等的朋友只有一個,就是那個小律師吧?”

    隋萌微笑點頭,“啥叫小律師啊?冬陽已經長大了呢!”

    “我還是陪著您吧!”助理笑道,“咋說也是成年男性!”

    謹慎已經隨著從業時間的增長滲透進了她們的血液。

    隋萌搖了搖頭,“他絕不會傷害我的。”

    “咋能那么肯定?”助理問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朋友就該懂得您的職業特殊性,不應該專挑下班時間來這兒見面。”

    隋萌仍舊搖頭,“是我從來沒有提醒過他,隔行隔山,當然想不到了!”

    “既然是朋友么,”助理表示奇怪,“為啥不明說呢?”

    “他太害怕麻煩人了!”隋萌回答,“自己給自己畫的限制已經足夠多了,我希望他至少在面對我時能輕松些。”

    “真是太偏愛了!”助理更說,“我都有點兒嫉妒!”

    “什么都有原因,什么都是相互的。”隋萌則道,“我沒告訴過你吧?冬陽……某種角度上說是我的救助神!”

    “這么高的評價?”助理咋舌。

    隋萌很認真地點頭,“咱們研究心理的人就是天生的鋼身鐵骨嗎?不過還是穿了一層學術盔甲的血肉之軀,都從脆弱嬰孩長大而來。我讀研的時候曾遭遇過猥褻,那天大雪紛飛,天又特別晚了,外面幾乎沒人,歹徒把我的羽絨服都扯壞了,差點兒就沒釀成大禍。幸虧冬陽路過那里。”說著她竟笑了起來,“可這孩子當年只有十九,還特別瘦,那個歹徒又真是個變態,根本就不怕他。我們倆喊人也喊不來,一起打那家伙也打不過,撕扯來撕扯去的全都滾成雪人了!冬陽根本就沒處理那種事情的經驗,從頭到尾地喊,力氣都用嗓子上了,我倆四手四腳都是花拳繡腿沒半點兒勁兒,到最后都沒占住上風,但也都沒放棄對抗,還是那個變態自己折騰累了,氣哼哼地走了。”

    “哎呀!”助理一點兒都沒感動,咯咯地樂,“這也不是英雄救美啊!”

    “我還救他了呢!”隋萌也笑,“歹徒走了半天他還不動,我把身上的雪和灰土都拍干凈了,心也落安定了才問他是什么情況,沒想到這孩子竟然哭唧唧地對我說,‘姐,我的胳膊好像是脫臼了!’完了我倆又鼻青臉腫地踩著大雪去醫院。”

    “哈哈哈哈哈!”助理越發笑了,“就這還敢見義勇為,塑料殼的!”

    隋萌卻沒再笑,“就是那么實心眼兒的孩子,行不行的都往上沖!后來我們當然成了朋友,異性閨蜜忘年交。有一陣子我被導師帶的另外一個男生欺負,特別苦惱,那時候一點兒人際關系上的挫折就是大事,總是忍不住說給他聽,冬陽歲數那么小,當然不能理解,但他從來都有耐心聽我傾訴,永遠義憤填膺,甚至認認真真地說,‘姐,我也沒有別的能耐,幫不了你,就找我哥哥們幫你揍他一頓好不好啊?’”

    “小傻瓜么!”助理仍舊笑著,“想法夠簡單的。還挺富有,哥哥‘們’?”

    “是簡單。”隋萌又點頭,“可是人在無助時刻,有個誰來毫不猶豫地支援自己多重要啊?我告訴他事情不能那樣解決,他也聽話,沒揍那個男生,可是每過一段時間就會問問‘那個壞蛋改沒改啊’,甚至那人都畢業了他還要說‘禍害終于走了’。就是肯無條件地信任我,毫不猶豫地把對我不好的家伙當成對立面,定義為壞蛋,這樣的孩子怎么可能傷害我呢?”

    助理終于不再笑了,“那是難得。既然這樣我就走了,免得打擾你們聊天。”

    秦冬陽走進工作室時隋萌立刻站了起來,一手去拿外套一手去抓挎包,臉上滿是溫柔的笑,“肯定沒吃飯呢!姐也餓了,咱倆出去找個單間慢慢地聊。”

    其實是覺得沒有特定意義的地方更容易放松心情。

    剛點完菜秦冬陽就直截了當地說,“姐,我可能真的無法勝任律師這種工作。”

    隋萌認真瞧瞧他的神情,“別急定論,先說說你為什么這么想。”

    “剛才……”秦冬陽望望服務員出去時關好的門,不勝苦惱地說,“就我過來之前,見了一個死者父親,他特別無恥……律師這種職業怎么可能整天接觸好人?我都干了三年助律,應該越來越習慣的,可是我……姐,我有很明顯的生理反應,惡心,想嘔,煩躁,手腳發麻……這樣下去會不會瘋啊?”

    隋萌適時制止,“別給自己這種暗示。冬陽,正常人面對不愿接受的東西都有生理反應,比如慘烈的車禍現場之類,誰能平淡接受?所以別太焦慮,更別恐慌。你先跟姐說說那個人是怎么回事。當然,咱都遵守職業紀律,別提具體姓名。”

    秦冬陽情緒稍寧,緩緩地講了一遍周家的事,中間服務員進來上了四次菜,他都及時停下,直到單間徹底安靜之后才把前因后果講述完整。

    隋萌聽后也皺起眉,“冬陽,這么殘忍可恨的事,我這個研究心理問題和情緒問題的人聽了身體都不舒服,都有挺明顯的惡心,你不例外很奇怪嗎?人體對于不愿接受或者承受不了的刺激產生抗拒反應特別正常。你是不是對自己太強求了?認為做了律師就該麻木不仁金剛不壞?”

    “也不光是這樣。”秦冬陽沒與隋萌對視,仍舊緩緩地說,“我這一段經常控制不了情緒……跟他吵了好幾回,每次也都這樣,發抖,痙攣,想哭,想吐。姐,一個大男人,面對沖突這么沒用,還正常嗎?”

    隋萌卻又笑了,“冬陽,你終于跟他吵架了嗎?”

    “啊?”秦冬陽不料她把關注點放在這上,有些茫然。

    “我們認識多久你就跟我說了他多久,”隋萌慢慢地道,“七年,兩千多個日夜,雖然從來沒名沒姓,卻像信徒描述他的神明。我沒想到你還會跟他吵架!”

    秦冬陽竟然不知說什么好。

    “跪太久了,”隋萌用詞嚴重,實際上卻并無批判之意,“剛站起來膝蓋自然受不了的,身體需要一些時間習慣。冬陽,打破永遠是有代價的事,但那無疑是種勇敢!”

    秦冬陽越發說不出話,腦內沒有秩序地亂轉,他還真沒考慮這個,認識了林巍這么多年,此前確實沒有起過正面沖突,一切都從最近開始……

    隋萌吃起東西,耐心等他捋清思緒。

    好久好久,仍舊沒有明白自己的秦冬陽又開口說,“爭吵就算站起來了?姐你不知道……我……我本來是下定決心……也不是一開始,是咱倆通話的第二天晚上,我跟你說在外面那次,下定了決心離開他的,可一回去,我們就……就接吻了……”

    “接就接了!”隋萌一點兒都沒大驚小怪,“你喜歡他那么久了,接個吻怕什么的?姐十七歲時就初吻了!那怎么了?接吻還有法定年齡?再說你都多大的人?還把這個當成個事?哦,是太幸福了嗎?”

    秦冬陽神色尷尬,“不光這樣……沒過兩天我們又……那樣了……姐,你別笑話我……他是被動的,明說不會因為這個喜歡我的……這也不算事兒嗎?”

    隋萌既沒震驚也沒像片刻之前那么不當回事,而是很認真地瞅住秦冬陽說,“這人是個混蛋,什么叫做被動?”

    秦冬陽很意外地看向隋萌,“姐,你不應該批評我嗎?是我主動的……明知道他不喜歡我……”

    “你是應該批評!”隋萌點頭,“糊涂!可他仍舊是個混蛋。挺大一個男人,什么叫做被動?無愛而性,反而趾高氣揚了嗎?沒人讓他當柳下惠,可憑什么順水推舟還要得便宜賣乖?”

    秦冬陽趕緊解釋,“沒有!沒有得便宜賣乖!”

    “沒賣乖他強調什么不會喜歡你啊?”隋萌似乎生起氣來,“不喜歡直接走啊!誰打他的腿了?”

    秦冬陽顧不上憂郁了,挺煩惱地看著隋萌,不知怎么跟她溝通才好。

    “你把他給慣的!”隋萌像個親姐姐般虛點秦冬陽的腦門,“下次他再說什么不喜歡你,直接給姐懟回去,說就不用喜歡,哥們單純饞你身子,要的就是這個刺激!”

    秦冬陽不大好意思地漲紅了臉,“那成流氓了么!”

    “他才是流氓呢!”隋萌哼道,“該吃吃該挑挑,裝什么大尾巴狼啊?就想不付錢么!”

    秦冬陽再次接不上話。

    隋萌放下筷子看他,放緩了些聲音,“冬陽,不說他了,單說你,為什么呢?明著讓人家宣告不喜歡,還要那樣,為什么呢?”

    第53章  不妨大膽

    這是最核心的問題。

    也是最難答的問題。

    秦冬陽自我厭棄地嘆了口氣,“我就不甘心啊!”

    “那現在呢!”隋萌仍不批評,仍舊問他,“甘心了嗎?”

    秦冬陽回答不上。

    “不要緊!”隋萌安慰似地拍拍他的手背,“誰不親口嘗嘗也沒辦法知道香甜與否。都是成年人,他又不是誰的丈夫誰的老公,小試一下不關道德法律的事兒,犯不著太糾結。”

    秦冬陽吃驚,“姐你這樣想的?”

    “不然呢?”隋萌反問,“咱也沒當小三小四橫刀奪愛,管他喜不喜歡的也是你情我愿,還怎么著?”

    秦冬陽更意外了,傻傻瞪著隋萌。

    “睡睡好!”隋萌又再笑嘻嘻地,把頭朝他探了探說,“都是吃喝拉撒睡的生物,”她故意把“睡”字加了重音,“湊得足夠近,啥濾鏡都遮不住臉上的斑點,時間長了你就審美疲勞,省得老把他當月亮供著。說老實話,姐還有點兒嫉妒,不太忿呢!”

    “那我……”隋萌這種反應實在出乎秦冬陽的預料。

    “經驗都是從實踐中積累出來的。”隋萌伸手給他夾了一塊排骨,“你還是吵得少經歷得少,次數多了就皮實了!什么惡心啊手抖啊,慢慢就都不耐煩來了!信姐的話,往上沖,不要怕!他能要你命嗎?要不了就干啊!贏了最好,贏不了也是英勇戰斗過的,光榮!”

    秦冬陽目瞪口呆地看她。

    隋萌更加笑了,“真的!信姐。甭管啥事兒,沒有過不去的。你就別往自己身上堆錯,啥都不是問題。”

    原本想要專業人士給自己下個診斷,沒想到卻被雷得外焦里嫩。秦冬陽倒顧不上害羞,只苦笑道,“姐,我就夠離經叛道了,你咋還往歪路上推?”

    “冬陽,”隋萌兀自笑吟吟地,“姐都三十一了,你也二十六了,也就在這個時代咱們能是年輕人,若按古代那種計算方式我都老了,又讀了這么多年的入世書,見過這么多的陰暗苦難,還要被些教條東西束縛著呢?什么經什么道啊?秩序這種東西似乎永遠存在,其實也在不斷更迭變化,如今還去溫席臥鯉就是腦袋有病,取暖設施捕魚技術多先進了?情感關系也是一樣,而今的公序良俗就是不插足不劈腿,不傳播疾病不以武力暴力強迫對方意志,剩下的事何妨大膽點兒呢?那話怎么說的?這短短的一生終將失去。所以別總自我懷疑,往想要往的前面走啊!”

    秦冬陽認真聽著這話,真比自我開脫有效。

    “誰都只有一次青春!”隋萌仍說,“你是律師,是男人,但不是圣父或者如來,沒有那么多的清規戒律要守。總是背負太多枷鎖自然就會痛苦,痛苦多了自然就要懷疑自己是否正常是否健康。冬陽,別掉旋渦里面打轉,拽住一切抓手上岸。”

    哽在食道和氣管之間的噎悶感奇跡般地消失了,秦冬陽緊繃著的肩背緩緩放松下去,感激且又好奇地問,“隋萌姐,你對誰都這么寬容嗎?”

    “我不是寬容。”隋萌搖了搖頭,“也不是慈悲憐憫,不過因為職業性質懂一點兒人。冬陽,誰都和你一樣喜歡糾結喜歡自我難為嗎?寧可被自己設在心里的那些紅線割得滿身傷痕?還記得你第一次跟姐提起他的情形嗎?特別幸福也特別苦惱地說,‘姐,怎么辦啊,我喜歡上了一個哥哥’。哥哥又怎么樣?喜歡了又怎么樣?即使他那時候身邊有人,我們放在心里愛慕愛慕又有什么不可以的?風陵渡口初相遇,一見楊過誤終生,因為動了春心,郭襄就該為人唾棄?楊過和小龍女神仙眷侶永不分開,郭女俠有所為有所不為,孤獨終老沒啥可說,讀者看客落把辛酸淚吧!生活是小說嗎?你那哥哥是楊過還是大雕咱不討論,現在是不是單身一個?換了是我也往上沖,沖得比你還猛。”

    “真的嗎?”秦冬陽不大敢信,“換了是姐也會往上沖嗎?”

    “我會雙目圓睜步步緊逼,”隋萌非常篤定地插碎一塊蜜薯,“管保叫他喘不過氣!叫他難以抵擋無暇旁顧,全部精力都用來招架本大小姐,根本就沒嘴說什么不會喜歡不會愛的!”

    秦冬陽忍不住笑,笑著笑著又嘆口氣,“這樣就有用嗎?就能逼出感情來嗎?”

    “話又繞回來了!”隋萌批評地說,“你有感情就行了呀!冬陽,活著只管自己。咱不觸犯法律,不去燒傷搶掠就沒有錯。你的哥哥是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心如春水捏成,那么不抗糟害呢嗎?他要真不樂意肯定會有一萬種方法抗拒你,誰能把他活吞了嗎?最可惡的就是這樣,傳說中的三不男人,該吃吃該占占,連點兒哄騙都不給的。說明他極自私,精力感情全不投放,你還有啥不忍?”

    “他沒那么壞的!”秦冬陽又下意識地幫著林巍解釋。

    “他暫時是法律道德尺度內的壞!”隋萌并不生氣,仍耐心道,“姐拿他沒辦法,只能靠你自己斗爭!反正你們倆的場地就那么大,誰也跑不了誰,且比試嘛!無產階級怕輸還是怕贏?姐永遠都站你這邊,永遠為你搖旗吶喊。”

    身體上和情緒上的不適都被隋萌給撣去了,秦冬陽終于卸了這一段的沉重,身體舒坦起來,他覺得餓,咬了一口已冷掉的排骨,笑著說道,“姐你挺會找地方的,這里東西好吃。”

    隋萌偷偷松了口氣,臉上仍舊笑著,“姐現在能賺一點兒錢了,當然享受生活。只不過下了班后還是喜歡找些志趣相通的人一塊待著。你有工夫多來陪姐吃吃飯啊!”

    秦冬陽不太好意思地摸摸耳朵,“我還跟不上姐,掙得太少,干啥都會下意識地算計錢包,人窮志短,實在不是好飯搭子。”

    隋萌皺著鼻子哼他,“還是想得多。好話搭子不行?姐我整天也被別人質疑,只有你,什么時候都肯信賴,頂良好的心理支持!”

    “還有人敢質疑你呢?”秦冬陽立刻關心起來,“姐都多專業了?”

    兩個人的談話自然而然地轉移到彼此的工作和其他瑣碎上去,許多平素不得解的焦慮悄無聲息地消散掉了。

    周六上午,秦大沛早早就給林巍打電話,“野子說你回家去了?”

    “已經回來了!”林巍起了大早離開林宅回到毛坯房里去躺他的床墊,最近忙得太狠,周末就想認真休息。

    “肖檢又要加班!”秦大沛嘆氣,“野子說十點之前不準找他!浩子陪小漂亮呢!哥們又是孤家寡人!你在敘利亞里窩著干啥?滾來一塊兒躺唄?”

    “找伴就說找伴兒!”林巍哼道,“鋪墊那么一堆!別動不動就說林天野的毛坯房是什么敘利亞,那我還得辦個護照再開門啊?他是十點之前嗎?二十三點吧?”

    “啊!”秦大沛只好接招,“我沒有你嚴謹,是夜里十點。人家也沒有錯,大周末的特種行業最掙錢的時候,跟咱倆混?你少廢點兒話吧!趕緊來就完了。街前面新開了一家臊子面,我讓小張給咱端兩碗來。”

    林巍這才懶洋洋地起身,走到皮箱跟前翻出一套休閑裝來換上,而后又把這幾天出差攢下來的衣服都裝袋子里面送到樓下干洗店去,完事開車去了拐末。

    大堂經理看見他的人影兒就往外跑,“我給林律去買臊子面哈!馬上回來。”

    林巍置若罔聞地往三樓走,剛上一半樓梯就看見秦大沛支著兩條長腿堆在懶人沙發里面,隨口問道,“邊上這家什么情況?黃了?”

    秦大沛動都沒動,“你說楓絡?聚眾吸D。頭幾天被治安大隊掃了,停業整頓呢!”

    林巍皺眉,“你這條街還有幾家正經買賣?”

    “什么話?”秦大沛立刻就說,“啥年代了?大多數都是正經的。”

    “挨著你門,”林巍仍道,“不影響你?”

    “不影響也不是啥紅火生意,”秦大沛滿不在乎地道,“能出他們幾個的工資就行,咱倆還混著地方待了!”

    林巍聽了沒再糾結這個,也窩進一個懶人沙發里面,“忘了老虎那邊養著秦大爺呢!”

    “哎!”秦大沛立馬應道,“再叫一聲!哄著大爺高興給你贖身!”

    “艸!”林巍立刻就罵,“贖了我就給碗臊子面吃?”

    “不好吃不給你嘗!”秦大沛笑嘻嘻地,“我都覺得開在這條街上瞎了師傅手藝,這要換到人流大的地方肯定得排隊啊!對了,你都歇著了,冬陽也能休周末了,他待著干啥呢?我喊他來,跟著吃上一碗。”

    “行了!”林巍立馬阻止他說,“他又不太愛吃面條,折騰個屁!”

    “怎么不愛吃了?”秦大沛先說,“從小就捧著面條碗不放,哪次沒跟咱們一起禿嚕?”

    林巍搖頭,“小時候是小時候,現在不愛吃了。”

    秦大沛雖不相信,但也沒太堅持,“你說不愛就不愛吧!都休假了還得見著你這破上司,實在荼毒我弟。不來不來吧!”

    林巍心中有鬼,聽不得“荼毒”二字,不滿意道,“跟我一塊兒就荼毒啦?我是嗎 啡還是杜冷丁啊?”

    “落伍!”秦大沛又嘻嘻嘻,“現在不流行那些了吧?都說什么甲基苯丙胺啊!”

    “少放毒屁!”林巍已然聞到臊子面的香氣,罵秦大沛,“耽誤食欲。”

    第54章人生安排

    張經理把兩碗小盆似的臊子面放在茶幾上面,氣喘吁吁地說,“牛肉臊子,豪華版的!兩位大哥趁熱吃啊!這是辣椒和蒜,這是醋!”

    秦大沛甚為豪氣地說,“今兒中午沛哥請兄弟們吃工作餐,都是豪華版的臊子面哈!小張負責跑腿,等下給你轉賬。”

    “哎!”張經理知道這兩個人一向不愛被誰打擾,樂滋滋地下樓去了。

    先湊茶幾上去禿嚕幾口熱的,過了面條癮后林巍才說,“你在老虎那里弄幾年了,都咋分紅?”

    “干啥告訴你啊?”秦大沛哼,“我欠你錢沒還?”

    林巍橫他一眼,“連我過去辦事瞿梁都囑咐說盡量跟老虎保持一點兒距離,你這還弄買賣。秦大爺倒是閑人一個,肖檢可是從小積極進取,別連累了我們檢法精英。”

    秦大沛這才說正經話,“就知道你是惦記老同學,不是為我考慮!咱那也是親媳婦呢,自己不知道心疼啊?再說就算秦大爺蠢老虎也沒那么不懂事!那二十的股份并不在我名下,都記他身上了。偶爾喊我一句秦總就是給面子話,證明他領情了而已!真有問題不得去查實際控股人么?連累不著咱們。不過瞿棟是一般人?他也指望這點兒明面生意養老虎呢!肯定不會讓它出問題的。”

    林巍聽了更皺了眉,“我跟老虎沒你那么近密,在那兒沒好深問,到底怎么回事?”

    秦大沛對林巍伸出十個手指頭,先彎掉了八個,“瞿棟,用這些去跟他爹死磕,做好扔掉不要的準備,但不打算同歸于盡,還要剩下倆來維持生計,跟老虎開夫妻店。咱們驍哥要面子,跟誰都不白占便宜,可他有過錢么?救命恩人,你秦大爺我必須支援上去。”

    林巍聽明白了,又開始禿嚕面,“你哪兒來的錢啊?”

    秦大沛把笑收了起來,“還不是聰明能干的姜群女士!子毛兒沒有地去了國外,還能風生水起,混好了也還記著國內有個兒子。本大爺退不回去也不想花,正好老虎用得著。”

    林巍肯來就是惦記這個,聽到錢款來源正當,放下了心,隨口問道,“肖檢不知道啊?”

    “肖檢百分之百地信任秦大沛同志!”秦大沛立刻不當“大爺”了,異常自豪地說,“啊你說說巍子,攤上這么好的媳婦可怎么辦?真沒有啥東西足以表達咱的愛意。”

    “以死謝罪得了!”林巍又往面里倒了些醋,“要不你真表達不了!”

    秦大沛樂滋滋地捶他,“你這實打實地娘家人啊!”

    常在峰沒周末休,劉一桐腳步飛快地走進他的辦公室說,“常隊,蔣小梅說她媽的金銀首飾都不見了,包括最近二年始終帶在手腕上的一只金鐲子。”

    常在峰立刻站起了身,“老太太還有金銀首飾呢?蔣小梅在哪兒?我問問她。”

    蔣小梅仍舊坐在詢問一室,她的精神已經好了不少,臉上換了急切之色。

    對于普通百姓來說,親人固是不可承受的失去,錢財亦是。

    “你母親家不是案發現場,”常在峰對她說,“雖然距離極近。我們勘察了三次,發現您母親家門鎖完好,室內也無翻找被盜的痕跡。”

    “但是我媽的東西確實不見了!”蔣小梅異常篤定地說,“我能肯定。警官你能看得出來,我家挺窮,所以我媽辛勞了一輩子也沒啥好東西,還是蔣振結婚那年我家給兄弟媳婦買三金,咬牙給我媽買了一條金鏈子,沒多重,當年也值六千多塊。后來蔣振離婚了,總不在家待著,我爸生病全是我媽伺候,他快死的時候心里過意不去,反復跟我念叨我媽這輩子特別虧,我沒辦法,硬咬著牙給我媽買了個金鐲子,兩萬多點兒。我媽還一直說也就能借我點兒光了,等她……等她死了,鐲子留給我,金鏈子留給孫女,嗚嗚……”

    當女兒的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常在峰聽著蔣小梅的講述,不由自主地勾勒著蔣振這個從未承擔過任何家庭責任的男丁形象,心里有點兒異樣,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找不到的兒子,完好無損的門鎖……

    他又忍不住問,“打斷一下,您家里的事情,我是說父母老了,生病,蔣振從來都不管嗎?”

    “他不惹禍就挺好了!”蔣小梅抽泣著說,“家里不指望他。”

    常在峰敏銳地察覺這句話里隱藏了些信息,追擊地道,“為什么這么說?”

    蔣小梅聞言抬眼看看常在峰,有些為難也有些無奈地答,“肯定也瞞不住警察同志,蔣振他小時候不懂事就算了,都結婚過日子了也不怎么爭氣,沒一個活能干長久。兄弟媳婦當然嫌棄,總吵,還得我爸我媽拿出老本貼補他們日子才能往下過。我媽也不是啥好脾氣,當然會數落他罵他,可能是逼急了,后來他就混到一家砂石廠去當保安了。家里根本沒看著他的錢,但還覺得保安是個正當職業,誰承想……沒多久警察就上門了,說他們涉嫌團伙……哦,對,就是濱江局的警察。”

    常在峰眉毛一動,“這是哪年的事兒?”

    蔣小梅在心里推算了下,“應該沒到四年,也是這個季節警察去的家里,蔣振當時不在家,沒逮著他……我爸我媽可嚇完了,但是后來也沒啥動靜了,估計他也沒有本事干大壞事,警察同志懶得理吧?可惜兄弟媳婦不容,沒過半年就跟他離婚了。打那之后蔣振就沒怎么回過家,我爸我媽也放棄管他了。我媽總說能攢兩個就攢兩個管管孫女,這輩子就算盡到力了。”

    四年前常在峰還不是濱江局的中隊長呢,他喊于軍,“翻翻老案底子,看看這個蔣振牽扯了什么事情。叫痕檢的去王亞蘭家四勘,再查一遍指紋和腳印。”

    常在峰走到詢問室的外面,不知怎么想起回家吃飯那天母親有意無意地說,“老董家的兒子貸款買房子了,研究裝修呢!在峰你也先買也一個,空著還貸款唄!早還早完事。”

    常海龍也跟著說,“我和你媽再使勁兒給你攢個裝修錢和三金錢,也就能這樣了。娶媳婦時給你媽也買條項鏈,都等多少年了。”

    底層婦女,能想到的奢侈也就是條金項鏈了。

    他的心里猛然難受起來。

    劉一桐送走蔣小梅,過來說道,“常隊,這么看著應該就是熟人作案。”

    “你幫我去買條金項鏈唄?”常在峰沒接這話,有些突兀地說,“老年婦女喜歡那種,給我媽。嗯……我去金店有點兒不像樣吧?麻煩麻煩你。”

    劉一桐有些驚訝地道,“這怎么了常隊?那邊剛說丟了您就想起買了?”

    常在峰點點頭,“受刺激了!我沒比那蔣振強上多少。”

    劉一桐聞言稍愕,而后嘆了口氣,“我一會兒就去,你的預算是多少啊?”

    秦大沛把林巍弄到跟前就舒坦了,他們見得還算挺勤,都是三十好幾的男人也沒許多體己話講,吃完了面就混時間,想起啥來說兩句,想不起來就互不搭理,聽歌喝酒發呆睡覺都隨便,好像還在一個寢室時候各過各的時光。

    林巍也沒怎么喝酒,他肯出來就是想要放空,換腦筋不琢磨案子的事兒,可惜工作也是生活,仍舊不由自主地想,動不動就雙眼發直。

    “老鼠倉的案子有戲沒戲?”秦大沛下去瞅了一圈咖啡店的員工吃飯,重新轉悠上來,隨口問說。

    “不知道。”林巍回答,“補偵階段,一扯一嘟嚕,事兒不小。我剛摸了點邊兒,還沒見過張言。”

    “還沒見呢?”秦大沛挺奇怪的,“不像你的脾氣。”

    “又不是命案傷害案,”林巍則說,“這么復雜的事我著什么急呢?是她女兒出面做的委托,可這媽媽不光牽扯到了瑞信金融,還有好多證券公司的基金經理以及一些監管部門的人,她那位高權重的董事丈夫也得受到株連,兩地警察都得幾個部門聯合辦案,各個律師團隊更得攜手合作,我一單兵使勁兒蹦跶還能蹦跶多遠?”

    秦大沛笑,“金融這兩個字同義骯臟!越仔細查越沒有頭,你這不是什么揚名立萬的好機會,對得起委托人給的律師費就完事了。”

    “立什么萬?”林巍淡淡地說,“我是不想被固化了,讓人覺得林巍只能打打命案傷害案件。不過金融圈的水實在太深,哥們游泳技術一般,也就跟著學習學習。”

    “勤奮啊!”秦大沛伸臂摟住他的脖子,“這么好學,你有什么野心?啊?”

    “野心談不上!”林巍仍舊淡淡然地,“時代飛速發展,課本上的東西和以前的老經驗吃不了一輩子,所謂不進則退,我還得在法律圈混幾十年飯吃,不能被甩太遠。”

    秦大沛瞅他,“怕被誰甩?浩子?”

    林巍搖了搖頭,“世界!”

    秦大沛聞言尋思尋思,而后拍拍他的肩膀,“那你努力!哪兒不順溜了就跟秦大爺說,哥們自己是個廢物,但能給你找找財院校友,問道。”

    第55章撕開痛處

    晚飯時候肖非艷也過拐末來跟兩個人一起吃外賣,隨口提起集資案的事情,林巍給她了底兒,“估計能往公家想要的方向上走,別有壓力!”

    肖飛燕聞言便夸林巍,“浩澄最近都被案子給壓住了,徐廠長這事不能說不上心,肯定不是全情投入。聽這話音兒林律挑大梁了?”

    “師父挑大梁呢!”林巍說道,“我們都是跑腿兒,差不多少。”

    肖非艷點了點頭,“真能按咱設計的走就是好事兒!”

    林巍把手橫在自己和肖非艷中間,“別咱!你官我民,隔著線呢!”

    肖非艷舉著一塊兒紅燒土豆冷冷地哼,“你跟誰不隔線?還民?差不多是自絕于人民!”

    林巍似被什么觸了一下,很快調整回了平淡狀態,“就說師出同門也沒用吧?衙門口待久了,自然而然嫌棄我們這種市井之人。”

    “別‘們’啊!”秦大沛又笑嘻嘻,“沒人跟你同伙。秦大沛同志永遠是肖檢的堅實后盾,永遠跟我們的女法律人一條戰線。”

    林巍很夸張地扭頭。

    “啥意思?”肖非艷問。

    “我找找,”林巍隨口說,“看看自己身后有沒有人!”本來是句玩笑,說完那個瞬間他卻有些愣怔,甚至有些悲愴。

    有人嗎?

    只是須臾之間的神色變化,肖非艷卻似感受到了,先看一眼秦大沛,見那家伙假作不知,便也開玩笑說,“你想有人就得主動靠攏,投誠,知道不的?”

    林巍回身回眼,瞄了瞄她,“跟誰?”

    “跟我跟我!”秦大沛的笑臉又擠過來,“兄弟雖然常常重色輕友,但也能把你排第二。”

    林巍笑了,“第二你就太是個人,浩……野子能第幾啊?”

    秦大沛當聽不出他改了口,哼一下道,“那得看他表現,晚上十點準時報道,秦大爺賜他一把交椅,第幾得等數一數的。過了十點沒信兒咱就查無此人。”

    林天野大概是怕查無此人,三個師傅還有倆在忙著,他就匆匆地往外走。

    顧小江扯著脖子喊他,“師父你去哪兒吃好的?孤家寡人的帶著徒弟這張嘴唄?”

    “別跟腳!”林天野說,“好好關店好好收拾收拾屋子,師父給你點份外賣送來!”

    還沒聽清哎哎呀呀的顧小江到底是咋答的,林天野就又看見了常在峰,不由皺眉,“又是什么情況?”

    常在峰也皺皺眉,“野哥看見我就沒好臉呢?”

    “我要去會哥們!”林天野說,“沒工夫跟你嘮。”

    “我得跟你嘮!”常在峰示意一下自己的車,“送你!”

    林天野敬謝不敏,“不敢坐。”

    “那我坐你的吧!”常在峰說,“真有話說。”

    林天野瞟了一眼警車,發現里面還有別人,答應下來,“那就走。我約了林巍和秦大沛喝酒,就在古街拐末,你要么說快點兒,要么就上去一起喝!”

    “能帶我嗎?”常在峰揚頜示意小高開車回去,跟著林天野走。

    林天野聞言想想,“巍子你倆挺熟,大沛那人最愛交際,不會趕你出來。”

    “就是工作上的來往,”常在峰不太認可這話,“算不上熟。”

    林天野知道他受于軍影響,對林巍的印象一直不太好,有些嘲弄地笑,“是,工作上的來往。還得感謝老林給了機緣。”

    林勇如今也是常在峰的疤痕,聽了這話立刻就沒音兒了。

    上車坐好,林天野問,“啥事?

    “你還記得蔣振嗎?”常在峰說。

    “上次你問李將那個?”林天野一邊起火一邊問道。

    “嗯,”常在峰道,“你為啥用李將?”

    “能為啥?”林天野說,“我開買賣他有手藝,我缺人他要掙錢。”

    “不是。”常在峰搖頭,“他是會弄頭發,可也就是鋼廠發廊那點兒手藝,現在能出來當大師傅,都靠認識你這講究老板,三番兩次送他出去進修。”

    林天野原本想加油門提速,聽見這話不著急了,把著方向盤問,“你啥意思?”

    “林天野,”常在峰聲音沉冷地說,“你還真是講究,自己不是鋼廠的人,卻總顧念舊情!這么多年我都沒想起來問問你,當年野哥從葉明的手下救了小黑孩兒,是去鋼廠找人玩時碰巧遇見,你家可離鋼廠老遠,去找誰啊?”

    林天野的臉也沉下來,他把汽車停在街口沒繼續開,“怎么著?這也是你工作需要?”

    步行街的附近不好泊車,拐到這邊雖然有了機動車道,路邊仍沒什么深夜經營的飯莊酒館,多是經營床品服飾的店,到了夜里全都關死了門。

    一盞幽暗路燈映在林天野的面上,卻照不亮他的神情。

    “去找甄星對吧?”常在峰不答反問,,“他爸可是焦化廠的廠長,當年挺有實權。我跟公子哥們接觸不上,還是這幾年才聽說他是同性戀呢!野哥那么小的時候就跟一個同性戀好?”

    “要說什么?”林天野態度極壞地道。

    “說你早就知道男人喜歡男人是咋回事!”常在峰突然就爆發了,“為啥那么干脆就不搭理我了?你是不是心里有鬼?啊?林天野,你是不是和那個甄星有一腿?有你還娶富妮妮?基友騙婚,好無恥啊!”

    林天野啪地甩了他記耳光,怒斥地道,“再說!”

    常在峰猛然住口,但也沒被打服,瞪著眼睛怒視。

    林天野也狂怒了,“我他媽的跟甄星好過就得跟他有一腿啊?那年他才多大我才多大?倆傻小子懂個屁啊?就他媽的知道處哥們!是,后來是明白點兒,所以不來往了!你他媽的認識我多少年了?那幾年我天天都在俊哥店里待著,天天跟你在一塊兒,見我跟他聯系過嗎?”

    “那……”常在峰想要說話。

    “那什么那?”林天野一肚子火氣要爆,“你憑什么問我?我他媽的娶媳婦怎么了?你們一個個的都不是好東西,都琢磨我?處什么處?就他媽爹是真的!老林希望我學美發我就學美發,老林希望我娶媳婦我就娶媳婦啊!不然怎么著?跟你們混,胡搞?”

    常在峰被他罵啞火了。

    林天野總算痛快了些,對著方向盤運了會兒氣,而后有些挫敗地說,“在峰,都是哥們么,咋沒反正都行,為啥你們非得都……”

    “對不起!”常在峰截斷了他的話,快速地說,“我知道這話說晚了,那也對不起。對不起那個把常在峰當人看的野哥!”

    說著他就推門下去。

    林天野很無奈地按了一下喇叭,“哎!”

    常在峰心緒翻涌,胃里喉頭都是酸的,他邁步走,當沒聽著。

    林天野又按一下喇叭,在暗夜里面喊他,“你還是小孩兒呢?上來,我送你!”

    常在峰按不下去胸中痛楚,仍做未聞。

    林天野的車玻璃關不上,無奈之下只好再喊:“你趕緊上來,我還有話沒說完呢!”

    常在峰想起自己也有話沒說完,理智逐漸回來,頓住腳步想了一想,心道這么多年也難為林天野了,干脆就讓他把惡心憤懣都罵完吧!于是扭頭回來又上了車。

    林天野挺無奈地看他一眼,“大中隊長,真行!咱倆還是不是哥們不論,道歉的話先收起來。我那時候歲數小,想不明白事兒……嗯,沒有討厭誰的意思。你也知道巍子是我哥們,那也是中學就開始的交情,都是人,挺正常,能理解……”

    “理解?”常在峰被他給說笑了,“野哥還真寬容大度,這么給我臉呢?”

    “好好說話!”林天野甚為煩惱地道。

    “是不是哥們怎么就不論了?”常在峰非得追問,“你不要道歉,也不要我是不是?我他媽的就這么可恨?不就動了動嗎?怎么了?犯天條了?別說你碰我了,就是沒人碰,就是對著空氣,我常在峰他媽的十六七歲,剛會動的年紀,控制不住自己又怎么了?啊?野哥咋就不理我了?”

    他說得橫,卻把自己橫得繃不住情緒,聲顫,音兒也發劈。

    換了林天野沉默。

    常在峰恨恨地看他一會兒,終于恨不下去,收回視線平復一會兒,又慢慢說,“所以之前那句道歉是假的,我是教育不好那種……”

    “在峰!”林天野打斷他說,“你是警察,中隊長!”

    “嗯!”常在峰啞了片刻使勁兒點頭,“是,野哥從小就盼著我當警察,咱可不能掉鏈子啊!我真對不起你,不為年少無知,而是為了林叔……常在峰白穿這身制服……”

    “行了!”林天野又去打斷,“別說這個。”

    “你讓我說。”常在峰道,“我不是特地來問甄星的,而是他哥甄陽。野哥你記不記得,甄陽后來跟人合伙開了砂石廠啊!”

    林天野不記得,只問,“那怎么了?”

    “我們查到砂石廠的公賬上曾經給林叔的私人賬戶轉過錢,兩次,每次二十萬。”常在峰說。

    “什么?”林天野的臉色陡然大變,“你說什么?”

    常在峰知道自己不用重復,只望著他。

    林天野實在不能相信,“他沒跟我說過認識甄陽啊!兩次二十萬,錢呢?”

    “也許這就是個線索!”常在峰道,“可這線索和你關系太密切了,翻起來查怕生什么意外,野哥你得知道小心。”

    第56章命案線索

    “這不犯紀律嗎?”林天野敏銳地問,“你能隨便告訴別人這些?”

    “別人?”常在峰哂笑一下,心中凄苦再次躥了起來,又欲下車。

    “哎!”林天野這回手疾眼快,一把揪住了他。

    多年來勤于練習的擒拿格斗使常在峰習慣性地反擊,林天野雖然只是美發師傅,身體素質擺在那里,兩個人自然而然地對了幾下,動作之間,常在峰踹在內兜里的項鏈露了出來。

    林天野本來也沒打算跟他糾纏,順手抽走了去,定睛瞧了瞧盒子后臉又黑了,“常隊這都有對象了還非跑來跟我掰扯什么從前?”

    常在峰本來想要解釋,看清他的神情突然不想說了,只裝糊涂,“什么對象?”

    項鏈被他劈手奪了回去。

    林天野也沒不給,沉面看他認真揣進懷里,緊緊抿上了嘴。

    常在峰兀自叨叨咕咕,“這可是我好幾個月工資,丟了不心疼死?”

    林天野悄悄咬了咬牙。

    秦大沛的電話索命一般追了過來,“林天野你怎么回事?不要哥們你還不要命啊?都幾點了還不關門?美發店也能二十四小時營業?”

    “來了!”林天野抒口氣道,“在路上了!”

    “快點兒!”秦大沛沒什么好氣地催促,“就這點兒酒,都等你一天了!”

    “還有個人!”常在峰突然開口。

    林天野全沒料到,皺眉看他。

    秦大沛已聽見了,“喲,誰啊?”

    林天野只好回答,“常在峰,濱江局刑偵的。你問問巍子行不行,不行我就先把他送回去。”

    秦大沛果真問了林巍,而后非常痛快地說,“來!巍子說正想和他喝點兒呢!”

    林天野掛了電話,發動汽車的同時冷冷地哼,“臉皮真厚!不去送項鏈嗎?”

    “咱苦哈哈!”常在峰不要臉說,“還不抓住機會蹭蹭成功人士的運氣!誰叫趕上了呢?項鏈啊,明天送!”

    秦大沛聽到林天野上樓梯的動靜就抻著脖子看他,見其陰沉著臉,不由瞟了林巍一眼。

    林巍雖然認識常在峰,也知道林天野跟他有些來往,卻沒見過二人一起出現,尤其是這么晚,林天野還跟自己和秦大沛提前約好了喝酒的情況下。

    但他沒啥特殊表情,只站起身,“難得常隊有空!”

    常在峰也說不清到底是因為于軍總在耳邊念叨林巍不夠地道還是因為林勇剛死的時候他幫深處悲痛中的林天野來分局冷言冷語地刺過自己好幾次所以才對這人眼緣惡劣,反正雖是主動來的,卻仍沒有好話,“不難得,但也不是來跟林律處哥們的!”

    “喲!”秦大沛本已擺出好客之態,聞言立刻維護自己朋友,“那常隊長這是賞了什么臉啊?專門讓我這小地方蓬蓽生輝?”

    林天野趕緊就打圓場,“正趕上我倆說事兒,想讓巍子跟著聽聽,關于我爸。”

    秦大沛和林巍聞言立刻就把豎起來的毛根給放倒了,也顧不上別的,忙著問道,“有線索了?”

    兩人已經淺淺喝了一會兒,林天野看看橫在幾邊的酒瓶,扯了常在峰的肘彎一下,示意他坐,“再細說說。”

    常在峰找個小凳坐了,仍忌憚地看看林巍,先鋪墊道,“其實也是捕風捉影,你們就當我是瞎猜。”

    “嗯!”林巍習慣性地道,“有風也好。”

    他素犀利慣了,說了這句意識到此時尖刻不利團結,及時打了句號。

    “快說!”秦大沛則很著急,“咱們幾個在我這里聊天絕對露不出去,不用太嚴謹了。”

    常在峰就把之前那一番話又說了遍。

    秦大沛面色凝重地問,“野子見著錢沒?”

    “當然沒見著啊!”林天野立刻就說,“老林連廠房都是租的,后期經營得一塌糊涂,留給我的遺產就是他在保險公司的身故賠償金。”

    秦大沛又看同樣神色凝重的林巍,“巍子?”

    林巍就說,“是線索,希望常隊能夠查出詳情。”

    “他們太受程序限制!”林天野也看林巍,“你最近跟鋼廠打交道多啊,肯定不少接觸人吧?還有沈律也是鋼廠子弟,能不能幫上忙?甄陽就比甄星大兩歲,論起來咱都相仿,說不定沈律跟他原來就有交往的呢!”

    林巍看清林天野眼里的焦急,理解,但仍冷靜,“沈浩澄上大學之前和現在不一樣,性格孤僻,也不把鋼廠當自己家,再說鋼廠那么大,差兩歲上學就差兩屆,隔了百八十號同學出去,未必能有什么交往。就是有,野子,沾惹官司的事,你覺得小時候的哥們能對一個律師說真話嗎?”

    最后這句最為關鍵,林天野深覺有理,眸心的亮緩緩熄滅下去,喃喃地道,“也是。我就瞎尋思呢!”

    “有了頭就有方向捋,”林巍又勸慰他,“這案子總在分局掛著也不是事兒,所謂命案必破,懸了兩年還沒進展也太影響分局績考,常隊可是一個強將,指望得上!”

    常在峰并不介意林巍給自己扣帽子,也不在乎其把壓力悉數推了過來,反而覺得天經地義,“放心!我們肯定下足百分之百的功夫!非得特意說說,是怕再次啟動調查觸發什么不良反應,提醒野哥多注意點兒。”

    林巍點頭,很認真地看著林天野,“常隊這是好意,叔叔畢竟……是非正常死亡,你在明處,動不動就半夜出沒獨自回家,注意安全不能只靠嘴說。”

    林天野未接這話。

    秦大沛伸手給幾人倒酒,同時看著林天野的臉說,“別沉沉著,有了線索總比沒消息好!飯得一口口吃,案得一點點破!”

    林天野這才嗯了一聲,抓起啤酒杯來仰頭咕咚凈了。

    常在峰沒喝,只是側臉看著林天野灌酒,眼睛盯著那段朝后仰的脖子上面喉結滑動,眸中一片深沉之色。

    秦大沛和他不夠熟悉,也不勸飲,當沒看著常在峰瞅熱鬧般,只往林天野放下來的杯子里面繼續添酒,“到處都是監控也擋不了犯罪,等到警察同志們來追查時都已成了既定事實,所以常隊和巍子囑咐得對,別老二半夜的自己晃蕩。步行街白天人多,晚上就有點兒背靜,還不如古街這邊,大道通明,亮晃晃的。”

    “那怎么著?”林天野的注意力略微分散了些,微笑著道,“我把‘小野’搬這兒來啊?”

    “搬來唄!”秦大沛見他松弛了些,也跟著笑,“近了可是說喝就喝,不用干等你了!正好旁邊這家楓絡犯了點兒事,瞧著馬上就黃的樣兒!你來,咱哥倆正好作伴!”

    “犯啥事兒了?”林天野隨口問道。

    “聚眾吸D。”常在峰答,“富妮妮就是在這兒被摁著的!”

    林巍和秦大沛都知道富妮妮是林天野的前妻,聞言不由對視了下。

    “常隊還熟治安的事?”秦大沛機靈不過,立刻順下話去,“那可照顧照顧咱們拐末,我這兒雖是正經生意,不小心挨上了毒窩,難免要背嫌疑,讓人以為一路貨色。”

    “一路兩路都靠事實說話,”常在峰語氣硬邦邦的,“我們的工作宗旨就是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一個壞人,其他真沒本事照顧。”

    這話能把人給砸個跟頭,林天野心里嘆息,暗道不是來蹭運氣的嗎?周身散著執法者的強悍!

    秦大沛半點兒都不在乎,還點著頭,“對對對!不放過不放過!”

    常在峰話說得響,想起殺害林勇的兇手還沒抓到,臉色更陰了些。

    林巍剛要開口,林天野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按了接,顧小江的聲音立刻傳了出來,“師父,你給我點的是誰家的外賣?告訴我店名投訴死他們,媽的再不來小爺改吃早飯得了!”

    林天野已把出門時候答應徒弟的話忘到腦后面了,聞言有些心虛,假裝強硬地道,“投訴個屁?嘴那么急!老實兒等著。”

    掛了電話他往幾上看看,指揮秦大沛說,“我答應小江子給他買吃的,忘了!挑兩樣裝上,我回去給他送一趟!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整天餓死鬼似的。這個點兒估計沒有多少騎手送外賣了!”

    秦大沛聞言動手幫他裝盒,嘴里卻說,“你都喝了好幾杯了,不能開車。我讓小張給你跑一趟去!”

    “我沒喝!”常在峰的臉色似乎更不好看,站起身說,“閑著也是閑著,幫野哥伺候伺候高徒!”

    秦大沛聞言笑笑地看林天野,并不說話。

    林天野也挺奇怪,“你那么好心?不是特意去踹小江子吧?”

    “哪敢呢?”常在峰皺眉頭說,“野哥的寶貝!快點兒,鑰匙!”

    林天野不由自主地摸出鑰匙來。

    常在峰一把奪了過去,而后拽過秦大沛裝好的食物騰騰下樓去了。

    林巍如個大老爺般抱著雙臂,如同在看好戲,連動都沒動上一下。

    秦大沛嘖了下道,“什么情況啊野哥?濱江分局的常隊幫你伺候高徒?這么愛助人為樂呢?”

    林天野伸手抹了把臉,“不都跟你說了我們以前認識?”

    “這也不像光認識啊!”秦大沛有些賊兮兮地。

    “野哥少年俠義,”林巍更加知道些細節,就替林天野說,“曾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常隊雖然倔貨一個,但也是個性情中人,看著來往不多,老感情在。”

    秦大沛還想說話,林天野向上舉舉手里酒杯,“人這玩意兒實在奇妙。巍子,你還記不記得咱倆咋好的了?”

    第57章 白衣之交

    林巍搖了搖頭。

    他和林天野是初中同學。

    初中時候的林巍滿腦子都是拆房子燒家跟林北得和水雋影對抗的念頭,沒啥心力關注周遭的事,跟林天野咋好上的,他也忘了。

    “就自然而然吧?”林巍便說,“一個班的,都壞小子,臭味相投!”

    “投個屁啊!”林天野使勁兒咧嘴,“都壞小子是不假,誰能有你傲啊?從來都不正眼瞅人!我可是老林的親兒子,深得他嬉皮笑臉沒正溜的真傳,和同學們處得那叫一個相親相愛融洽團結!”

    林巍先嘁一聲表示不屑,隨后想起什么來了,“哎,不對。相親相愛融洽團結咋還有人堵著揍你?咱倆好像就是那事以后熟悉的吧?”

    “你還想起來了!”林天野略感欣慰,“不就是那次嗎?他們看上甄星的鞋,非得借著穿穿,我不讓,王八蛋們就湊人在學校外面堵我。那可不是咱班同學,高一屆呢!”

    “你也少年俠義?”秦大沛認識二人時間不短,都是男的,說話閑聊從來趕哪兒是哪兒,沒事兒不會特地回憶過去,還是初次聽說這段過往,笑呵呵地問林巍說。

    “我哪有那興致?”林巍搖了搖頭。

    林天野道,“得怪那幾個玩意兒嘴巴太臭,非說什么‘姓林的沒有好東西’,惹火了正好路過的巍子!”

    “太歲頭上動土!”秦大沛虛假宣傳地吹捧道,“結果怎么樣啊?雙林合璧一通修理?”

    “那不修理?”林天野又灌一杯啤酒,“還是甄星太菜,一直傻站著看,要不然我們三聯手,得讓大崽子們叫媽!”

    秦大沛咕咕地樂,“這沒叫啊?”

    “沒!跑得快!”林天野哼哼著說,“后來再碰上全當不認識,跟沒那回事兒似的,白大了些歲數,不要個臉!”

    秦大沛更樂,“然后你倆就上陣親兄弟聯手見真情成了好哥們唄?”

    林天野伸指點著林巍的臉,“還沒那么痛快!就這臭貨才能裝呢!完了還不搭理哥們!那哥們能饒過他?貼住了身騷擾,必須拿下!”

    秦大沛樂得抬起雙腿,要往后仰似的,“是!誰也架不住貼!別說巍子了,你看浩子那酷不酷?剛認識時我能聽到他主動說句話就跟撿著了錢,還不是被巍子貼來了嗎?烈女怕纏郎啊!”

    “你這什么比喻!”林天野馬上踹他一腳,“我跟巍子和巍子跟沈律是一回事?”

    林巍這么半天都沒吭聲,任由林天野盡情追憶往昔,此時卻被秦大沛無意間的話語刺了一下。

    誰也架不住貼。

    沈浩澄就不說了,兩個人曾怎么濃情蜜意伴侶關系已經壽終正寢,自己卻與秦冬陽從老大哥和小弟弟變成了床友,是不是也因為“架不住貼?”

    這就說明林巍也不是啥特殊人物,腦子不能完全指揮身體。

    暗暗想著,他又習慣性地自厭。

    如小時候每次激烈抗爭父母過后都要自厭一樣。

    沒糾正林天野的認定,林巍其實已經想起來了,當天突然之間出手相幫,并不是因為什么“姓林的沒有好東西”,他甚至還挺認可這句話的,總覺得林北得和自己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子,當爹的粗暴野蠻當兒子的乖戾陰惡,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真正觸著他逆鱗的是被林天野忽略掉的另外一句,“總穿白衣服的臭二椅子!”

    校服制度約束不住十四五歲的倔小子們,林巍生來愛美,林天野也是,他們都沒細心打扮自己的爹媽,對服裝的最大執念就是總穿比較難洗的白色。林天野當時家境較好,林勇也愿意滿足兒子的欲望,會給那么小的孩子買叫“驕子”的白色翻領T恤。連雙好鞋都想“借”的小痞子們自然羨恨。林巍混不上“驕子”,但他討厭所有制服,一到穿單衣的時候身上就總架著不算太出格的白襯衫,所以也屬于“總穿白衣服的”。

    更重要的是當時的林巍已經開始第二性征發育,隱隱約約知道了自己似與大多數人不同,當然反感誰把衣著偏好和什么“二椅子”之類的污名聯系在一起。

    少年人就是那么簡單,生氣了就得上,并不過多考慮后果。

    好在他很得天獨厚,林北得并沒有給兒子提供什么幸福生活,卻把強健體魄和能搏善戰的基因給了林巍。

    狹路相逢勇者勝,兩個白衣少年當然就打贏了。

    “怎么突然想從前了!”林巍問林天野,“這是真要老了?遠期記憶更清晰了?”

    “就是想起來了!”林天野其實還是感傷,“時間真不抗混!一晃這么多年。那時候你就板板的,現在還是,沒咋變。我可不一樣了……老林那時多年輕啊!兒子成天不省心,從來都不生氣,總說只要身體好就行。他媽的,我可真是身體好!好大發了!”

    自古就說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林天野雖不知道自己的殺父仇人是誰,林勇畢竟被人害了,當兒子的怎么能夠放下?

    能說會道的秦大沛也不好勸,就又倒酒,“約你約著了吧?回去又是自己對著空屋子憋屈!你和巍子都一路貨,他住你的毛坯房,你自己住的那個倒不是毛坯,也是純獄風!哎我秦大沛這么精致個人兒,咋跟你倆這種東西做哥們了?糟蹋啊糟蹋!”

    林天野咯咯地笑,“把你委屈壞了!秦大老板是挺精致,可你這是處哥們,又不是找媳婦兒呢!上哪兒挑那么些講究男的?”

    “有的是!”秦大沛就為故意轉移他的注意力,順坡就跑,“我家冬陽就是。這可不是我瞎吹,不信你問巍子。冬陽或者不夠精靈聰敏,干活做事那叫一個板正利索,啥都規規矩矩干干凈凈!自己的衣服鞋襪頭發腳丫子的,哪里不夠妥帖都不出門。業務能力我不敢說,整理個文件資料什么的保證井井有條,半點兒次序不帶亂的。”

    林巍眼睫稍動,沒急接口。

    林天野道,“冬陽是挺干凈立正,那也沒你這么顯擺的!自己弟弟,咋看咋稀罕哈!”

    “不是顯擺!”林巍終于幫腔,“是真挺有條理,這是他的優點。”

    林天野這才不反駁了,又朝秦大沛去,“老話講當面教子背后教妻,你這是把冬陽當兒子看了?小孩兒在跟前時從來沒個好樣兒,倒偷著夸!”

    “小老弟嘛!”秦大沛也沒否認,“歲數差了那么多,我正淘呢他才出生,我青春期他小不點兒,又隔著對兒爹媽,總有兩輩人的錯覺。再者不都說窩里橫窩里橫嗎?秦大沛在外面干不成啥名堂,當然就朝里面使勁兒,不跟他裝裝樣還跟誰裝?”

    林天野立刻嗤之以鼻,“是,肖檢家的那些破親戚給你氣受,你就欺負冬陽,踢貓效應。”

    秦大沛本來只是隨口提起,說著說著竟然感慨起來,“所以我真虧欠他呢!他稍大點兒知道啥是哥啥是弟了,可把我當個人物!趕上那時我爸出事,哥們心里一團糟亂,就沒好好對過小孩兒。不但彌補不上,還成了習慣改不了,小飛燕都看出來我叔我嬸不咋懂得疼孩子,當哥的就應該多慣著點兒!可惜,家族性的劣根兒,知道是知道行動是行動,越稀罕越想收拾他,非得欺負著才能舒服似的。他就攤上這樣的了,只能自嘆命苦!”

    “別太容易放過自己!”林巍涼涼地說,“他憑什么就得認命?你不抓緊改正小心遭到反擊!”

    “得!”林天野跟他倆個在一起時原本也是皮的,立刻就看笑話,“人家領導抱不平了!”

    “那小玩意兒心軟得一塌糊涂,還能反擊?”秦大沛滿不在乎,“你倒說得挺硬。有本事就教唆著他看看,瞅瞅冬陽舍不舍得跟他老哥對立。”

    “必須不慣著他!”林天野立刻就慫恿道,“這不叫號呢么巍子?也不看看現在冬陽跟誰在一起的時間長啊?他跟自己哥好跟你不夠好啊?花點兒心思讓倆人同室操戈一下,咱好看戲!”

    林巍卻沒繼續接話。

    小玩意兒心軟得一塌糊涂嗎?

    對誰都是一樣?

    他跟自己在一起的時間更長就會跟自己更好一些?

    沒人過分注意他的神色,另外兩個過了而立的大男人已經撲倒一處去廝打了,仿佛不靠肢體較量沒法鬧得盡興。

    林巍不太明白秦大沛為什么永遠熱衷這么中二的角力游戲,他早過了肢體沖動的階段,激素實在過剩的時候唯有發怒或者性事才是撫慰宣泄。

    想到了性,林巍不由又看一看秦大沛那張笑容真切的臉,輕嘆地想:這個人大概就是愛情美滿生活和諧,有好媳婦,好朋友,還有好弟弟,實在令人嫉妒。

    “行了!”略有一些煩躁,他克制著,假作隨意地說,“加一塊兒都古稀了,真沒個樣兒!見面雖然不難,就非得鬧?說點兒話行不行?”

    “行!”不會慣弟弟的秦大沛倒慣著他,“你要說啥?別憋著了!”

    “常在峰說富妮妮在隔壁摁著的?”林巍詢問,“咋回事?”

    林天野重新坐好,伸手拽拽身上衣服,“吸D!”

    誰也沒太奇怪,秦大沛說,“咋一離開你就不學好了?”

    第58章無處安放

    這種責任計算方式也就真朋友間可以信口胡說。

    林天野當然不在意,只是搖了搖頭,“不知道。常在峰說她后跟的人不太地道,近朱者赤吧!”

    林巍的關注點不在這事情上,“那就別總記掛她了,趕緊再找一個,你老單著算咋回事?”

    “誰記掛她了?”林天野啼笑皆非地道,“還趕緊再找一個,上市場買菜啊那么痛快?再說你個孤家寡人有臉說我?”

    “你跟我能一樣嗎?”林巍說他,“總是陷在林叔的事兒上多愁善感!案子得破,你也得往前走。成家成家,自己一個人就不是個家。人沒奔頭兒容易抑郁啊!”

    “你抑郁我都不帶抑郁的!”林天野表示嗤之以鼻,“哥們外放,多愁善感能讓你看著而已。林大律師可別樣子裝太久了自己都不記得自己原形!”

    林巍聞言心中略動,“我啥原形?咱倆那么小就認識,旁觀者清,你給分析分析!”

    “你好像跟自己有仇!”林天野想也不想地說,“以前我也不太會想,后來再見著你就和沈律在一起了,看著還挺像個人樣兒!這大半年咋又回去了呢?好像總跟自己過不去!”

    林巍沒有料到少年朋友竟會如此評價自己,不由思索地說,“我跟自己有仇?哪里來的結論?就因為住你的毛坯房了?”

    林天野再次搖頭,“感覺!我個社會底層都沒憤世嫉俗,感覺你總恨天恨地。”

    “反社會人格!”秦大沛立刻又湊熱鬧,“我也察覺到了!所以總是巴巴地看著他,不為哥們義氣也得造福人類!”

    “牛x壞了!”林巍被這兩人氣個夠嗆,“就說你倆的酒不好喝么!”

    林天野樂了起來,“咋是我倆的酒?大沛的東道。”

    “是你倆陪的酒!”林巍邪氣反擊,“哥們向來潔身自好,一般貨色陪不著我的酒,看在爾等素有誠心,且又侍奉多年,所以賞些臉面。”

    秦大沛聽出這是惱怒剛才那種評價,便對林天野使了一個眼色。

    林天野心領神會,和秦大沛同時抓起酒杯,迅雷不及掩耳地朝林巍臉上潑去。

    “艸!”林巍立刻蹦起身罵,“大半夜的玩這個啊?我咋回家?”

    “回個屁回!” 秦大沛望他身上砸了一包紙巾,“就在這兒睡!我不侍奉多年了嗎?明早給你取換的去!”

    常在峰砰砰敲開鐵卷簾門,看見顧小江時神情不善地說,“一天得吃幾頓?”

    顧小江年輕識淺,也不怎么敬畏刑警隊的二中隊長,“您還管這個呢?我師父沒找著送外賣的,把跑腿費給你啦?”

    常在峰向內推他一把,將餐盒塞進顧小江懷里的同時人也走進美發室去,嘴里的話略帶警告,“你這么大的小孩兒沒經過事兒,最容易犯錯!以后得記住了,手不能黑,嘴也不能黑。前者容易把你送號子去,后者容易找揍!”

    “號子么就加點兒小心!”顧小江毫不示弱地道,“我師父說了那可不是咱這種人應該待的地方。揍就沒啥大不了的。我是被揍大的,等閑腿腳破不了我這層硬皮兒!”

    常在峰在顧小江拾掇得挺干凈的外廳里面轉了個身,回眼瞅住已經開吃的人,雖然聽出這個孩子本質并不太壞,仍舊絮叨,“厲害壞了!你這么大的小孩兒都是荷爾蒙憋的,精力過剩沒地方裝!最好趕緊處個對象,多在談情說愛上面用用勁兒,生活美好,少惹些禍!”

    顧小江雖然不太喜歡警察,也知道常在峰幫他平了次事兒,聞言沒太反感,只是歪些臉說,“誰不想處?我得找得著啊?”

    “人不有的是嗎?”常在峰似乎順口地道,“你啥標準那么難找?”

    “沒有標準!”顧小江雖然跟他不太對盤,說話還挺誠懇,“得人樂意跟我。現在的姑娘多現實啊!我一學徒工,沒錢,還住師父的地兒吃師父的飯,談情說愛?”

    常在峰成功套出了顧小江的性取向,心里無端高興了些,“只要足夠真誠還是換得到真心的。你能正視自己,就別好高騖遠,認真找個踏踏實實的姑娘一起建設未來么!”

    “聽說常隊還是單身一個!”顧小江不太相信地道,“確定這話不是假大空嗎?”

    常在峰被這小孩兒頂得一噎,又不高興起來,邊往出走邊說,“當局者迷,常隊就是不能正視自己所以才落今天這個下場!你小子說話非得伶牙俐齒,不好好改也得難找!就總賴你師父這兒吧!”

    顧小江還想不了太過遙遠的事兒,邊吃邊瞄常在峰走,歪嘴咕噥了句,“我師父樂意,你操哪門子的閑心?”

    來去沒有一個小時的工夫,常在峰再回到拐末時三老爺們已經喝得熏熏然了,歪歪倒到地鬧,亂七八糟地笑,不光杯子里面,幾上地上,甚至衣服上面都有酒漬。

    常在峰不由皺皺眉頭。

    他長到這么大基本就沒怎么放蕩形骸,僅有的兩次醉倒分別是警校畢業和舍友們分離以及調至濱江分局后如愿以償地進了刑偵支隊。

    自律甚嚴的人不大能夠接受這種場面。

    秦大沛卻先挑剔起人,“喲,常隊還真回來了嘿!我還以為你把俺們野哥的車扔在門口自己走啦!小老百姓哪配跟您喝酒?”

    常在峰不想搭理后面那句,只黑著臉,“你和野哥認識多久?”

    “啊?”秦大沛略有醉意,不配合道,“干啥?問筆錄啊?”

    “我跟野哥好的時候,”常在峰很認真地說話,“倒真聽他提過林巍這個名字,說什么學習好,以后前途無量,讓我當成偶像好好學習,可是一次都沒聽他念叨過‘秦大沛’”啊!”

    “哦!那不正常?”秦大沛滿不在乎,“野哥說了是二十來歲認識的你,那時我還忙著念書,跟他沒認識呢!又咋的呢?哥們這種玩意兒還分先來后到?”

    “不分?”常在峰聲音挺涼,“咋就成你野哥了呢?”

    秦大沛沒有想到他會在意這個,微微一愕,隨即大笑起來,“我那就是一個昵稱,他他媽的也沒真比我大,野個屁哥!給你給你!常隊這小氣勁兒,一個破剪頭的,當成寶了!”

    常在峰倏然怒了,“你說什么?”

    林天野酒醉心明,見他那個樣子立刻扯了一下,“急頭白臉地干啥?大沛全靠嘴賤混世界呢!我們之間沒有反正,他不少磕磣我,我也不咋慣著他!你別當真!”

    常在峰回眼看看林天野,臉上怒色稍微淡了,眸中不滿仍未消散。

    林巍喝得早,醉意還比林天野要濃烈些,但他心里非常清楚,瞇著微微發澀的眼看常在峰,敏銳的察覺到這人對林天野有點兒不太尋常。

    秦大沛當然也不遲鈍,嘻嘻地對林巍笑道,“瞅瞅!我這小買賣人想和常隊搞好關系可是不太容易。”

    林巍語帶雙關地說,“野子搭理你就行了!以后想求常隊干啥可以曲線救國。”

    “是!”秦大沛一唱一和地道,“曲線救國!林天野,沛哥給你倒酒!怎么著?給不給這常隊長倒啊?”

    “不是你要來的?”林天野畢竟已微醺了,仍說常在峰道,“不喝酒干啥來了?這兒也沒有犯罪嫌疑人,更沒有受害者……”

    常在峰心說你不就是受害者嗎?面上只淡然道,“我喝酒不行,就別湊熱鬧了!聽大哥們嘮點兒閑篇兒!”

    “常隊認不認識湯靜?”林巍突然就問。

    “誰?”常在峰接觸的人太多,顯然已經不記得了。

    “周芯芯她爸那個情人!”林巍緩緩地答。

    常在峰聞言眉毛一挑,好看了看林巍,“這是閑篇兒啊林律?”

    林巍見他這副表情就知道自己猜中了,常在峰他們的調查工作中已經發現了湯靜這個人的存在,不過因為她沒涉及案情,所以未予太多關注。

    “警察同志還真注重紀律!”林巍似是贊揚地說,“真不牽扯看似無關的人!”

    “你啥意思?”常在峰聽出林巍話里面的諷刺,臉又板了起來。

    “范圍太局限的正義能算為民伸冤?”林巍仍舊瞇著眼睛。

    “還是把話說明白點兒。”常在峰也瞇了眼。

    “我上次都跟常隊說過了,”林巍語速悠然,“在分局,說得清清楚楚。范晨確實誘拐并且凌虐了周芯芯,可他本意并不想要孩子的命,只是出于某種不可告人的動機和目的,打算褻玩侮辱一通而已,周芯芯最后死于非命確是事實,但非故意傷害致死,而是誤殺!這不僅是靠他的自述得出的結論,我認為法醫方面的檢驗結果也該有所提示,可是口供筆錄上的記載和提供給檢方的尸檢報告好似都有人為隱匿相關材料的嫌疑。常隊,我要是申請排非,并且最終成功的話,那就是你傲人履歷上面不可救要的污點!為個弱小孩童復仇,就把自己的職業生涯搭進去嗎?程序正義都做不到,憑什么認為自己可以審判他人?”

    第59章 程序錯誤

    常在峰狠狠一拍案幾,嗖地立起了身,這次是真怒了。

    林天野猛地攥緊他的手腕,同時看向林巍,“你說什么巍子?懷疑在峰動了手腳?他不是那樣的人!”

    “他就是那樣的人!”林巍聲音仍舊不高,但很堅定地說,“因為他的目的不是偏袒偏私,而是生怕壞人不能受到應有的懲罰。可是程序就是程序,野子你是外行,這個我也不跟你說。常隊便不是你兄弟,單是一個嫉惡如仇的警察,林巍也不愿意見他折戟沉沙。之前已經當面提醒過了,不過看著常隊好像根本就沒當成回事兒!今天咱是私下聚會,再啰嗦一遍就真是看著野子情面,完全好心,別當驢肝肺了!”

    林天野越發震驚,他很知道林巍不是隨便說話的人,不由看回常在峰去,“你咋這么意氣用事?”

    “沒有!”常在峰皺眉轉臉。

    只這一個動作,林天野心里就有數了,馬上又瞧林巍,“巍子,既然這么嚴重就別排非了啊!什么失手不失手的,總歸是他弄死的么!故意誘拐,那么大的惡意,失手還是不失手,里面的區別能有多大?犯得著為了這點兒細節……”

    “犯得著!”林巍打斷他說,“哥們感情是哥們感情,職業素養是職業素養,不能混為一談!”

    “哼!”常在峰冷笑了下,“別混!我也不用誰替自己求情!林律剛接這個案子幾天?你敢捕風捉影我就得怕?排非程序嚴謹,大律師能只手遮天?之前都說過了,咱們比一比么!”

    “咱倆為啥要比?”林巍也皺起眉,“我都當了十多年的律師,常隊也別小看我的職業嗅覺,這里面到底有沒有事兒,咱們心里都清楚著。今天提起這個,不是鬧給野子看的,而是我也想和常隊掰扯掰扯啥叫正義。”

    “啥叫正義?”常在峰虎著一張酷臉,“林律是法學院的高材生,我們警校當然比不上啊!您教教我?”

    “別帶這么大的敵意!”林巍伸伸手說,“坐下小酌兩杯,咱們心平氣和地聊!”

    常在峰是因為突然發現了甄陽這個線索心緒不平,無端地想守著林天野而已,不料林巍竟又跟他提起周芯芯案,還真不能走了。

    他蹙一雙濃眉,重新坐了下去,想聽林巍接著要說什么。

    林巍卻沒開口,而是掏出手機,點開里面一個錄音文件,播放了他和周芯芯爸爸在其車里那段交鋒。

    周父雖未承認罪惡,常在峰干了那么久的刑偵工作,最善分析人的反應,還能聽不明白?

    錄音剛停,他就狠狠砸了案幾一下,有只沒倒凈的啤酒瓶被他震得跳離桌面骨碌碌地滾到邊上去了。

    秦大沛也很生氣,顧不得管那酒瓶,瞪著眼睛對林巍道,“把這小子地址給我,老子去揍他個生活不能自理,看咋如意!”

    林巍安撫地道,“你等我對付完的再隨便揍!豁出交點兒治安罰款咱也出口惡氣!”

    常在峰舒緩兩下呼吸,“林律打算怎么對付?”

    “我要他身敗名裂眾叛親離!”林巍異常認真地說,“和湯靜的好夢也圓不了。在那之前還得查清楚湯靜和范晨之間是否有何關聯,她若從中起了推波助瀾導致孩子遭難的作用,也不該被放過。”

    “我能干啥?”常在峰立刻就問。

    “別額外生枝!”林巍答道,“私憤是私憤公務是公務,分開考慮。不當人的事情由我負責,保證都能全身而退,常隊就別意氣用事。后面咱們都想辦法去跟檢方溝通,爭取退偵,然后盡快把程序上的錯誤修正過來,剩下的事交給當律師的。”

    秦大沛到底是親朋友,聞言立刻就道,“巍子,你也別弄懸了!”

    “放心!”林巍給他定心丸吃,“哥們是啥人啊?頂多走到線里頭去,擦大邊,絕不出格!”

    “用得上我不?”林天野已幫常在峰答應下來。

    “勸勸這位剛正不阿的常隊!”林巍揚揚下頜,向他示意常在峰說,“別把我當十惡不赦的壞蛋一樣防著!”

    林天野回眼瞅瞅坐在自己身邊的常在峰,伸手捉了一只杯子過來,親自幫他倒滿啤酒,而后塞進他的掌心,“喝!”

    常在峰快速琢磨了下,“那得說好不能悶頭進行,及時溝通!”

    林巍咧嘴樂了,馬上跟他碰了下杯,“委屈你大隊長跟我當上幾天戰友!”

    酒喝盡了,繃弦般的氣氛略微松弛了些。

    林巍又想起事,直截了當地說,“溝通就咱倆溝通吧!大沛和野子都是局外人,需要什么幫助我找你們,自己別急著往里摻和!還有,也別把我的助理秦冬陽帶進來,年輕律師心眼實經驗少,履歷潔如白紙,玷污了可惜!”

    秦大沛聽他提起弟弟的名,立刻拍他一掌,“光是你助理了?”

    林天野自然也跟著道,“保護點兒對!這姓周的雖然不是什么可怕人物,冬陽也犯不著為他臟手!”

    林巍聞言就給三人倒酒,“那就再干一個!我是沒衣服穿,回不去,都別忙著走了!”

    翌日還是周末,林巍休息常在峰也不用值班,秦大沛從來混子一個,林天野當老板的,可以下午再去店里,所以四人都挺放松,后面越喝越近乎了,鬧到凌晨四點才算消停,哪個也沒下樓回家,歪七倒八地橫在“基地”上面胡亂而睡。

    剛過七點秦大沛的手機便響起來,他想裝聽不著,無奈手機持之以恒地響,秦大沛受煩不過,點開屏幕看看來電顯示,想瞧是誰這么不懂事,準備接了開罵,一眼瞧見備注名稱是個“嬸”字,氣焰登時消了,老老實實地按了通話,“嬸兒!”

    “大沛啊!”秦冬陽媽興致勃勃地說,“起來了吧?在店還是在非艷那兒?嬸兒剛包了不少餛飩,讓冬陽給你送過點兒去,調料都帶好了,你光煮煮就成。”

    秦大沛只想睡覺,根本就沒吃飯欲望,可嬸畢竟是個異姓親人,盛情難卻好意難拂,只能假意歡喜地道,“是么?我在店呢!你讓冬陽來吧!他起這么早嗎?”

    “啊!”秦冬陽媽順口答說,“上班上慣了的人!你等著啊,他都快吃完了,一會兒就過去了!”

    秦冬陽正對著碗里皮厚餡大的手工餛飩發愁。

    他媽做飯從不好吃,也不怎么愛做,這二年里歲數日長竟然有了血脈覺醒的勢頭,很偶爾地用心一頓總愛折騰些個包子餃子餛飩饅頭之類考驗手藝的玩意兒,每做還都渴望親人欣賞。

    一大早的,她給兒子煮了八粒豬肉餛飩,每個都比牛眼睛大,里面的餡兒全都實在成了肉丸,柴而無味那種。

    秦冬陽吃不下去,又舍不得打擊清晨六點就開始忙活的老媽,坐在桌邊磨磨蹭蹭,一個沒有看住就聽見她給秦大沛打電話了,不由暗嘆自己又是流年不利的一天,起早就領了這么個出力不討好的任務,老天保佑他哥不要遷怒,知道罪在其嬸,與管跑道的弟弟無關。

    秦大沛提著精神情緒敷衍完了他嬸倒頭繼續睡了,秦冬陽從家到拐末時已是四十分鐘之后,上樓看見四個沒形沒狀的大男人隨處亂橫,先被嚇了一跳。

    馬上去瞅林巍,見其襟前一片污黃酒漬,老大個子窩在兩個合并起來的豆袋沙發里面,看著局促而不協調,挺有型的頭發也因狼狽姿勢狂野起來,完全沒了精英模樣,活脫脫地丟了皇權的亡國之君。

    秦冬陽不免有些心疼,暗說怎么工作也要喝酒休息也要喝酒,甚至喝得沒節制了?

    他把餛飩盒子放下,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輕輕提了一提林巍腳上已經快脫落的襪子。

    林巍隨即就睜開眼,聲音含糊地說,“聽著你哥打電話了。我車在外面呢,幫忙取套能換的衣服過來。”說著他就摸摸索索地掏鑰匙。

    秦冬陽往外走時又看見了睡在地墊上的常在峰,不由多瞅兩眼。

    林天野醉在這里并不稀奇,常在峰也能,真挺值得驚訝。

    但他并不預備打擾到誰,下樓梯的時候腳步仍輕。

    常在峰卻也醒了,鯉魚打挺般地坐了起來,一腳蹬在林天野的身上。

    “嘖!”他的腳勁很大,林天野被他踹得喊了一聲,“干啥呢?”

    常在峰伸手揉揉鼻子,“不是故意的。你咋睡在這兒呢?”

    林天野緩緩抻了個腰,角度足到開龍脊般,“自己下來的。那破沙發好像是裝狗的,能睡覺嗎?”

    林巍本來還在假寐,聽見這話立刻就開口罵,“你他媽的會說話嗎?”

    林天野回眼看看兀自窩在豆袋里的林巍,噗嗤樂了。

    貪覺的秦大沛聽三個人都已醒了,自己不好繼續裝死,只得出聲,“在這兒吃我嬸包的餛飩唄?一顆能頂一天那種。”

    常在峰單純客氣,“不用了!剛鬧一宿別再折騰,我就先回去了。”

    林天野則是害怕,不久之前他曾領教過林家嬸嬸的鐵砂包,聞言利落躍起,“我也回去了啊!你們哥倆吃吧!”

    第60章 并不算虧

    秦大沛還沒怎么清醒過來三人已經去了二人,只剩林巍一個瞅著終于歪頭扭臉地坐起身的秦大沛說,“我是等衣服穿!你要膽敢給我煮啥餛飩,我就去小飛燕那兒造謠說你跟別的女人不清不楚。”

    秦大沛被他給氣樂了,“艸!我嬸兒的手藝就那么嚇人?還能毒死你啊?怕吃你不早點兒滾呢?野子身上也都是酒,美發店的老板形象不比你重要嗎?照樣那么回去!就你窮講究的,支支嘴就使喚我弟!”

    “那有什么辦法?”林巍起身晃動脖子,“誰讓咱有可以使喚的人?他等著誰?又臭又硬的常在峰嗎?”

    “剛談好了聯手合作,”秦大沛先笑后道,“轉身就寒磣人!巍子你啊!不過你別說哈,這兩個人……”

    林巍素來懶得討論沒譜的事兒,轉身就往衛生間走。

    秦大沛則是不八卦就難受的性格,不放林巍好好尿尿,晃著細長身子跟到衛生間的門口,“你說野子會不會彎了啊?那樣我可真就覺得被孤立了!以前還有信心自己才是大多數呢!這是什么際遇?跟誰來往誰就有貓膩呢?哎我說你們這種取向是不是也傳染啊?”

    林巍管自嘩嘩完了,略顯不悅地瞥他一眼,“我們是誰?難為秦老板這正常人類總跟我們少數分子打交道啊,可惜了的。”

    “我是那個意思?”秦大沛也進衛生間里防水,邊尿邊不老實地說,“就是有點兒納悶!你說野子都是結過婚的,有可能嗎?”

    林巍又回沙發里去,“那誰知道?可能單純就是哥們感情,你非腐眼看人基。”

    “我眼睛腐還不怪你?”秦大沛也出來了,找揍地說,“浩子以前坦白過沒有?他剛上大學那會兒以為你神經病呢!說明哥幾個都沒啥心眼兒,就是你非腐蝕我們。”

    以前確實討論過類似話題,林巍還曾惱羞成怒地暴踹了秦大沛一頓,讓這哥們連連喊屈,說他舍不得收拾對象卻舍得欺負朋友。

    今天倒沒激起什么反應。

    林巍沒有聽到似的。

    秦大沛的嘴賤沒能收到預期效果,略感失望,用腳撥弄撥弄林巍的腿,“消極抵抗了呢?”

    林巍皺了一下眉頭,“喝一宿了,也沒睡好,累!”

    這個解釋說得過去,秦大沛聞言便道,“那你接著睡唄!冬陽回來我攔著他,不讓吵你!”

    林巍卻又搖了搖頭,往漿巴巴的衣服上面拍了拍說,“穿著這睡不舒服,換衣服回家,洗個澡好好睡。”

    秦大沛也沒反對,“那也捯飭捯飭頭發,成雞窩了!”

    秦冬陽拿著衣服回來的時候秦大沛已經站在吧臺前面跟小張經理說話了,看見了他只揚一揚下頜,示意林巍上面等著。

    秦冬陽快步上樓,把衣服捧到林巍面前。

    林巍伸手接著,當著秦冬陽的面脫下臟衣服來,渾身只剩一個褲頭,那些似不怎么刻意鍛煉但卻始終資本熬人的男性曲線光明正大地袒露著。

    秦冬陽不由歪了歪臉,心說老天對他真是深情厚誼,又想這是當真不一樣了,從前的林律從來都沒如此不講究過。

    林巍拿眼掃他,“我就一宿沒有洗澡,用不著嫌棄成那樣!”

    秦冬陽只好轉回臉來,無言看他。

    林巍三下五除二地穿上干凈衣服,將臟掉的隨手撇在沙發邊上。

    秦冬陽過去撿起,簡單折折,打算替他送洗。

    林巍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天經地義般的服務,抬腿下樓。

    “走了!”路過秦大沛的身邊,他隨口交代了句。

    “嗯!”秦大沛也隨口應,而后又道,“冬陽你干啥去?”

    “啊?”秦冬陽手里抱著林巍衣服,微微頓了下道,“我也走了啊!哥有事兒啊?”

    “沒事兒!”秦大沛上下打量打量他說,“伺候你的林律去吧!”

    秦冬陽如蒙大赦了般跟出門去。

    小張經理抻著脖子往外面望,笑嘻嘻地對秦大沛說,“咱們冬陽還那么乖,當了律師也不咋變!老板你這護短性子,咋舍得讓弟弟伺候別人呢?”

    “巍子是別人嗎?”秦大沛想起夜來林巍不讓秦冬陽摻和周案的話,滿滿都是信賴之情,“弟弟就跟兒子一樣,得換人教。這你不懂!”

    林巍本意想讓秦冬陽把手上的臟衣服遞給自己,所以站在車邊等了一等,不想這人竟然抱著衣服坐到后面去了,只好上車打火。

    未久到了小區樓下,林巍再次想要衣服,秦冬陽卻又直接下車,熟門熟路地去了干洗店。

    林巍立在原處想了一想,覺得肚里發空,走到旁邊的早餐店里要了一碗豆腐腦。

    秦冬陽很神奇地找了過來,坐在林巍對面看著他吃。

    早餐店的服務員過來問他要點兒什么,秦冬陽見林巍吃得挺香,就說,“也來一碗豆腐腦。”

    服務員轉身去了。

    林巍問道,“沒吃早飯?”

    “吃了!”秦冬陽老實地說,“就那餛飩,特別難吃。”

    林巍立刻笑了起來,毫不掩飾幸災樂禍。

    秦冬陽特別愿意看他這種發自內心的笑,癡癡瞧著。

    豆腐腦端上來他也沒動勺子。

    林巍就又皺皺眉頭,“瞅啥?沒洗臉呢!”

    “看不出來!”秦冬陽說,“挺精神的。”

    林巍聞言便又瞅他一眼,似隨口問,“今天咋安排的?”

    秦冬陽本來要說沒啥安排,話將出口想起隋萌那些指點,臨時改了,“去林律家。”

    林巍又皺起眉,“去我家干啥?”

    秦冬陽想想才說,“待著。”

    以為林巍肯定會說“不準去”、“趕緊回家”之類拒絕的話,他卻伸出鐵勺磕磕秦冬陽那碗豆腐腦,“那就快吃!”

    秦冬陽大感意外,心臟立刻砰砰急跳起來,豆腐腦倒是吃得干凈,咸淡適宜與否,嫩滑與否都沒分辨出來。

    而后跟隨腳步如風的人上了居民樓的電梯,接著走進毛坯房的大門,眼見林巍脫了鞋后就脫衣服,秦冬陽的心臟幾乎蹦到嗓子眼去。

    “等一會兒!”林巍看也不看他的樣子,“我先洗個澡的。”

    秦冬陽的心跳越發平不下去,林巍大概洗了二十分鐘,秦冬陽全程心猿意馬神動魂搖,一下設想一下回想,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之前的經歷并不美好,可他還是盼望。

    即便需要忍受忍耐,到底可以真切感受,秦冬陽覺得自己迫切需要肌膚相接血肉交融來再次確認二人關系已經質變。

    那是一種驗證。

    會令他的情感有安放處。

    進不了對方的心就進身體。

    不對,是讓他進入自己。

    不管怎么都是得到。

    有實據的。

    林巍的精致從來要靠心情,此刻就不耐煩認真打理,洗干凈了身體卻懶得擦,滴著水就裹上睡袍,滿身濕氣地走出來,老章程地灌了一瓶礦泉水喝,然后才瞅了眼斂眉斂眼的秦冬陽,沒有太多溫情地說,“之前沒啥心情討論,今天沒事兒,嘮一嘮吧!”

    秦冬陽抬起上瞼瞄瞄林巍,不知他要嘮啥。

    “你死心眼兒!”林巍繼續說道,“長這么大也沒跟誰當真好過,最近咱倆的矛盾又有點兒多,全不順著得做仇吧?”

    秦冬陽心頭發震,不知怎么理解這個“順著”。

    “就這點兒事,也試過了。”林巍仍舊說,“我也凡人一個,沒啥好的。你的癮頭過沒過呢?”

    “癮頭?”秦東陽有些羞怒地道。

    這是貶低他啊還是貶低自己?

    “昨兒你哥嘮你嘮得深情無限,吃碗面條都想喊著!”林巍似不在意他的反應,話卻說得刺心,“秦東陽,林律應該幫著哥們照顧你的,現在這樣……實在有點兒說不過去。”

    秦冬陽又是感動又是難過,感動哥真疼他,疼得林巍都得承認,難過則是即便已經有了實質關系,林巍認真考慮兩個人的問題還是為了秦大沛的緣故。

    還覺得說不過去。

    “才睡一次您就想斷?”他悶悶說,“不行!”

    林巍聽了有些啼笑皆非,“這事兒是按睡的次數來計算的嗎?”

    “不按這個您說‘癮頭’?”秦冬陽反擊回去。因為信服,他似中了隋萌的毒,努力禁止羞慚耽誤表達,進而阻擋他的前進,“反正我沒過呢!林律不能單方面毀約。”

    林巍想起他們之間的“約”,忍不住問,“秦冬陽,你要和我徹底絕交,能躲去哪兒?”

    “不知道。”秦冬陽非常認真地說,“我可能走不了,因為離不開家和哥,所以肯定離不開H市!那咱們也能死不相見。您和沈律不也少碰面了?我和您又不是一個師父,肯定能比他更徹底一些!即便還在法律界混,也絕不當林律困擾!

    困擾……

    林巍實在沒有睡好,有些頭疼,瞇瞇眼說,“又威脅人!”

    “真話!”秦冬陽道,“我不擅長威脅人的!”

    林巍盯著他瞧幾秒,“可是我們到底沒有感情基礎,沒有可能長久,你非在我這里過這口癮,只能瞞著別人。為了睡個覺的破事讓你哥來跟我翻臉好嗎?”

    說到底還是在意他哥。

    “不好!”秦冬陽努力不去在意“睡個覺的破事”,聲音聽著沒大波瀾,“所以我沒不打算告訴別人。”

    “地下情人不好當啊!”林巍又提醒說,“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不圖錢不圖利的,林律替你虧得慌!”

    “不虧!”秦冬陽搖搖頭說,“我得著了你的身子。

主站蜘蛛池模板: 大内密探零性|国产美女自拍小视频|久久久久久久综合狠狠综合|九九热免费精品|性=a毛片|午夜免费啪啪 | zzijzzij亚洲日本少妇jizjiz|日韩精品在线视频播放|欧美亚洲黄色片|99久久国产福利自产拍|日韩人妻潮喷中文在线视频|亚洲精品字幕在线观看 | 亚洲女人天堂在线|四虎福利影院|日韩视频在线观看视频|欧美日韩成人一区|黑人异族巨大巨大巨粗|超碰在线c=ao | 97久久精品人人澡人人爽|亚洲人成图片小说网站|99久久精品毛片免费播放高潮|夜夜操网站|三区在线|69看片 | 激情综合欧美|日本一区欧美|97色伦欧美一区二区日韩|国产东北女人做受=av|又色又爽又黄又粗暴的小说|中文字幕无码日韩欧毛 | 色综合久久蜜芽国产精品|中国国产精品|国产黄色的视频|风间由美无打码在线观看|欧美日韩国产精品久久久久|最新中文字幕免费视频 | 亚洲精品小区久久久久久|日韩欧美久久精品|男女网站免费|中文=av字幕在线|免费看片91|中美日韩毛片免费观看 | 天天鲁啊鲁在线看|久久天天躁狠狠躁夜夜免费观看|久久精品国产亚洲=aV麻豆王友容|亚洲亚洲人成综|伊人影视久久|97精品国产手机 | 国产一级做=a爱片久久毛片=a|www.欧美视频|亚洲自国产拍揄拍|龙珠超二在线观看免费国语高清|羞羞答答=av成人免费看|99日精品视频 | 国产免费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能观看|久久综合9988久久爱|四虎影院久久|国产精品三区在线观看|日本一上一下爱爱免费|麻豆传媒视频 | 国产精品天干天干综合网|亚洲精品视频免费看|日本内射精品一区二区视频|亚洲日韩=aⅴ在线视频|美女1区2区3区|999久久 | #NAME?|欧美成人免费网站|亚洲成人天堂|日本一级视频在线观看|VR欧美乱强伦XXXXX|国产国语对白露脸正在播放 | VIDEOSGR=aIS欧美另类|爱看=av在线入口|在线视频成人|再来一次在线观看完整视频|91精品国产92久久久|成人爽=a毛片免费啪啪 | 国语精品对白露脸少妇网站|快好爽射给我视频|国产熟妇另类久久久久久|在线看免费视频|www久久九|亚洲综合欧美另类 | 在线看无码的免费网站|一本久道久久综合婷婷鲸鱼|九九爱在线视频观看免费视频|少妇久久久久久久久久|91视频免费网址|青青草自拍偷拍 | 天天干天天插伊人网|久久久久久一级片|粉嫩久久久久久久极品|人人插人人搞|五月丁香六月综合缴清无码|国产精华=aV午夜在线 | 蜜臀91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亚洲中出视频|啪啪玩小处雏女|精品日韩一区二区|久久婷婷综合色丁香五月|亚洲视频在线观看网站 | 激情中国色综合|欧美亚洲另类制服自拍|91久久爱|亚洲国产成人综合|#NAME?|国产一区二区久久精品 | 天天干少妇|中文字幕在线亚洲日韩6页|v片免费在线观看|国产人妻人伦=aV|日本老妇和子乱视频在线观看|少妇又色又紧又爽又高潮 | 天天干狠狠|欧美性受极品xxxx喷水|亚洲第2页|chinese乱子伦XXXXHD|色8久久精品久久久久久葡萄=av|青青草91在线视频 | 国产精品成人**免费视频|亚洲免费在线播放视频|国产激情一级毛片久久久|99久免费精品视频在线观78|97dyy97影院理论片在线|日韩成人免费视频 | #NAME?|久久精品一二三影院|91看剧|欧美性色欧美=a在线视频|五月婷婷激情六月|成人免费一级=a久久 | 精品国产31久久久久久|免费在线影视观看入口|午夜宅男影院|天天色天天色天天色|日韩=av片免费在线观看|上流社会在线观看免费 | 亚洲精品小区久久久久久|日韩欧美久久精品|男女网站免费|中文=av字幕在线|免费看片91|中美日韩毛片免费观看 | 内射小寡妇无码|丰满少妇被猛烈进入=av久久|日韩=a无v码在线播放|91亚洲国产视频|男人和女人高潮免费网站|操久在线 国产精品一区2区3区|91蝌蚪在线播放|一级国产20岁美女毛片|国产伦精品一区二区三区视频不卡|少妇内射兰兰久久|日本成人=a | 国产小视频在线免费观看|欧美亚洲综合另类|亚洲精品在线第一页|日操视频|亚洲精品久久无码老熟妇|在线观看视频色 | 国产=av熟女一区二三区灾密臀|黄色片在线播放|欧美人与牲口杂交视频在线|偷偷操任你操|69式视频免费观看|久久综合狠狠色综合伊人 | 一区二区三区日韩视频在线观看|日韩欧美在线观看一区|91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久久|FREEZEFR=aME丰满人妻|亚洲=aV无码一区二区二三区|欧美综合区自拍亚洲综合绿色 | 青青青在线视频国产|亚洲精华国产精华液|伊人网综|国产免费久久精品久久久|一本丁香综合久久久久不卡网站|国产毛片精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 | 成年免费观看黄页网站|亚洲毛片免费在线观看|欧美视频一区二区在线|欧美人精品XO|WWW夜片内射视频在观看视频|久久影院免费观看 | 黄色国产毛片|成年人啪啪|午夜影院免费观看视频|久久免费精品国自产拍网站|成人免费=a级毛片韩国|www.伊人网 | 97超级碰碰人妻中文字幕|女人色毛茸茸视频|久久久精品欧美一区二区免费|四虎永久在线观看|国产激情91久久精品导航|欧美午夜影院免费观看 | 男人操女人免费视频网站|粉嫩大学生无套内射无码卡视频|国产片人综合亚洲区|成年美女黄网站色大片免费看老狼|99色爱|在线免费观看亚洲视频 | 亚洲国产福利一区|免费无码午夜福利片69|99亚洲伊人久久精品影院红桃|日韩在线观看你懂的|在线观看99|91午夜国产 | 黄网免费看|成人毛片观看|人妻精品久久无码专区涩涩|一个人在线观看www高清视频|草裙社区精品视频三区|亚洲精品乱码久久久久久金桔影视 | 影音先锋=aV成人资源站在线播放|中文字幕国产在线天堂|国产极品视频在线观看|亚洲毛片儿|人人性人人性碰国产|成人午夜精品久久久久久久蜜臀 | #NAME?|日韩三区在线观看|三级一区|绝顶潮喷绝叫在线观看|粉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国产成人=aV无码永久免费一线天 | 狂野=aV人人澡人人添|天天干夜夜擦|两个人的www免费高清视频|永久免费看mv网站入口亚洲|久久一区二区三区四区|亚洲男人网 | 亚洲欧美一级久久精品|在线观看午夜视频|日本日韩欧美|久久久新视频|国产精品一色哟哟|98精品在线 | 国产9色视频|99久久久国产精品露出|午夜影院福利合集1000|精品午夜福利在线观看|日本xxxxxxxxx三级|欧美人伦禁忌.5 日本中文一区二区|成年女人高潮免费播放|xx69视频|午夜h片|久久99热这里只有精品国产|亚洲一区二区视频 | 欧美一级爽快片淫片在线观看|大JI巴好深好爽又大又粗视频|日本肉体裸交XXXXBBBB|国产高清二区|日日夜夜操网站|成人www视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