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兩人膩歪著去了洗手間洗漱。
司遙從柜子里翻出一支沒拆封的牙刷, 塞進簡尋手里。
他眸底稍沉,故意戲弄她:“如果不是我,你準備給誰?”
司遙滿嘴泡沫, 電動牙刷輕震發出滋滋聲響, 瞪著他,聲音含糊不清:“張承宜!”
小聲嘟囔:“我才不要帶其他人回我家……”
他撩唇輕笑,抬手接水。
他硬要擠著她的位置,明明主臥洗手間有兩個水池,他步步逼近,把她圈在角落,惡劣地把帶著蜜桃清香的泡泡蹭到她臉上。
滿嘴都是彼此共享的味道,拿了杯子接水, 漱口,又抱在一起親了半天, 清晨最是情緒盎然的時刻, 親吻輕而易舉縱起心火, 他托起她大步流星走回臥室, 被子卷成一團,她眼神迷離地低喘, 腿心傳來陣陣咂咽,細細密密的電流躥向指尖,她連推他的力氣也被榨干。
一場極盡酣暢的歡.愛拉開新生活的序幕。
簡尋在她家沒有任何換洗的衣服, 還好暖氣充足,他赤著上身去廚房。
從冰箱翻出速凍蝦餃和紅糖糕放進蒸箱,轉身回屋拎司遙起床。
滾燙的身體摟著她, 大掌不老實地托捏著圓潤,直到司遙擰腰小聲抗議, 才不情不愿把她苗條有致的身材塞進寬松的衛衣,像是偷藏某個珍貴的寶貝,絕不讓旁人窺見半分春色。
今明兩天都是周末,司遙忙完了最重要的演出季開幕,藝術團那邊一時也沒要緊事。
簡尋自然有得忙,正好于成碩也在揚城,溝通工作也就方便許多。
司遙蜷起腿在椅子里吃早點,見簡尋光著上身在面前走來走去,實在心猿意馬,琢磨要不要讓熟悉的銷售跑腿送件男裝給他應急。
誰料物業的電話忽然打到司遙這兒,跟她核對車牌和到訪目的是否屬實。
她狐疑地重復著物業的問題,見簡尋端起杯子慢悠悠地喝水,朝她點了點頭,低聲說:“酒店安排了代駕把我的車送來。”
司遙了然頷首,應付過管家,目光再度落在他結實的腹肌上,輕輕吞咽,終于問出口:“你……”
“我在車里放了身衣服。”他戲謔地挑了挑眉,司遙被噎了一下,不爭氣俏靨飛紅。
吃過早飯,簡尋負責收拾,管家上門送鑰匙,順便按司遙的委托從車后座找來了簡尋的備用衣褲。
他換上那件寬松的深色衛衣,寬肩闊背,模樣說不出的俊朗。
司遙見他像要出門,眨眨眼,安靜地看著他沒說話。
簡尋低笑:“我去公司處理工作,晚點接你吃飯。”
“我也去!”司遙頓了頓,“藝術沙龍的項目還有些細節要跟老譚確認,反正在哪都能辦公,你給我找個地方坐下就行。”
簡尋默了半晌,輕撩唇角:“不至于這樣委屈你,走吧。”
司遙會心一笑,忙到工作臺收了電腦,興高采烈地跟著簡尋出了家門。
她再一次到簡尋的公司,見前臺已掛上logo,極簡金屬感的設計,非常符合年輕科技公司的審美。
辦公室空置通風許久,員工早前已悉數回公司到崗坐班,她上回來時見到的空蕩蕩辦公區已留下明顯辦公痕跡。
今天是周末,公共區空蕩蕩的,倒是幾個小隔間里坐著公司的中層管理,大部分都是從深港調遣到揚城的心腹。
他們透過玻璃瞥見簡尋,就像沒見著那般繼續埋頭工作,簡尋一概不理,公司沒有絲毫迂腐陳舊的辦公室文化。
他們剛進屋坐下,于成碩輕輕叩響房門,他穿著身米色休閑西服站在門邊,滿臉倦容,不經意朝屋里瞥了眼,瞧見坐在邊位掀開電腦的司遙,不免一怔。
忙又朝簡尋揚了揚下巴,關切道:“沒事吧?”
簡尋頭也不抬,輕敲鼠標查閱郵件,還是司遙向他笑著搖搖頭。
于成碩滿臉被塞了狗糧的嫌棄,扔下一句:“晚上一塊兒吃飯啊,我請客!”
司遙埋頭繼續處理工作。
她跟老譚那邊的溝通一向很順暢,他的確是個很好的承建方,脾氣好,整天樂呵呵的,溫景航常說活該人家賺錢,司遙深以為然。
都是有錢圈子里混的,誰沒些脾氣臭毛病,也就老譚這種性格能游刃有余,跟每個難伺候的甲方都相處得服帖舒服。
事情交接好,她回了些郵件,在諸多已閱消息里瞥見了有英文標識的那封offer。
司遙抿抿唇,轉眸偷偷看了簡尋一眼。
男人英俊的側臉輪廓分明,面色疏冷,帶著絲處變不驚的淡然,敲擊鍵盤的速度不疾不徐,好似沒有什么意外可以令他慌亂無措。
她回正臉,獨自思忖片刻,還是沒再點開那封郵件。
因著接踵而來的工作和小意外,她遲遲沒有整理個人資料,自然也沒有時間回復郵件。
周慕臣出差期間偶爾問起,她只敷衍說在做了,實則早已做了留在藝術團的打算。
他倒殷切得很,這回本就是去紐約總部開會,好似還聯系了房產中介準備在曼島再置辦一處更寬敞的物業,目的不明,可司遙不愿把自己扯進這個決定里。
至于她跟簡尋的事情,周慕臣依然一無所知,前天還興沖沖地跟她說馬上飛香港,周末就回揚城。
他此時并不知曉,司遙在多年前就已經做好了決定,塵封的心動不會因為時間洗刷而褪色。
內線電話打斷了司遙的茫然。
她看向簡尋,見他聽對面說了幾句,隨后言簡意賅:“會議室碰面吧。”
緊跟著便從辦公桌前站了起來,順勢低頭看了眼時間,對司遙說:“你先下樓吃點東西,別等我了。”
司遙怔了怔,飛速點了點頭,讓他安心忙工作。
她瞥了眼時鐘,也才十一點,不著急吃飯。
簡尋跟于成碩去開會,她在空曠的辦公室踱步,新公司還沒擺開太多文件,寬敞別致的辦公臺上虛掩幾份資料,司遙瞥了眼,瞧見了「Ghost」字樣,不想擅自窺探簡尋公司機密。
她走到碩大的玻璃窗前,低頭俯瞰奔流而去的珠江,忽然發現在這里正巧能看見她家所在小區。
司遙一怔,心底暗流洶涌,還不及肆意流散,手機來電打斷遐思。
周慕臣的名字在閃爍,司遙把手機舉到耳邊,聽他興高采烈地喊:“我剛到家,接你去吃飯怎么樣?”
司遙明眸輕眨,覺得有些事情不必再隱瞞,利落地說了聲好。
“我很快到你家,停車你再下來。”
“我不在家。”
周慕臣一怔。
司遙語氣平淡:“我給你發個地址,你直接過來,我們就在樓下吃點。”-
周慕臣在寫字樓停好車,乘梯直上,在附近商圈的某家簡餐店跟司遙碰頭。
她給自己叫了杯水果茶,邊喝邊翻早已厭了的菜牌,沒想好吃沙拉還是意面。
面前的椅子被拉開,她抬眸,對周慕臣輕笑:“速度好快啊,要吃點什么?我請客!”
他打量著神韻飛揚的司遙,稍稍蹙眉,遲疑道:“都行,替我點杯咖啡。”
“那就給你點例英早和冰美啦!”
司遙低頭在小程序下單,給自己點了份扒,想了想,記得很久很久之前帶簡尋在這個連鎖餐廳吃飯,他吃過金沙炸雞翅和意式披薩覺得味道不錯,當下決定點一份待會兒打包給他帶回公司。
周慕臣問:“吃這么多?”
司遙笑著答:“我打包給簡尋的。”
周慕臣眼梢的笑意凝在臉上,很快消散如煙。
“我沒聽錯吧?”他語氣里有絲荒唐的自嘲。
司遙點點頭:“簡尋的公司就在樓上。”
她停頓了幾秒,“我們最近都在一起。”
那雙平靜而漂亮的眼睛直視著周慕臣,眸色坦然。
周慕臣的心理防線好似在這一瞬分崩離析,轟隆一聲聲巨響,猶如夢境里那些浮沙堆壘的摩天大廈被張開血盆大口的潮汐吞沒,一棟棟構筑美夢的建筑轟然倒塌。
他蹙眉,暴躁地捶了下桌面,砰一聲清脆動靜,周邊零星幾桌客人的目光投來,他忙又不自在地別過臉,克制著失控的情緒。
“為什么?憑什么是他?你到底在想什么?”
“沒有為什么。”
她看著他,“我也很想說出一個看起來合理的原因,可是我發現其實這樣做沒有意義。我本來就想跟他在一起,不管理由是什么,到最后就是因為喜歡。”
“夠了,司遙!”他低聲喝止。
她一字字一句句,明明是情緒平穩的實話,可他半個字也不愿聽。
他們的至死不渝,對他來說就是一廂情愿的狼狽。
他從來不明白,他哪點比不上那個貧窮而卑微的轉學生?從高三那年,簡尋莫名其妙闖入他跟司遙的世界,把他們的關系攪得一團糟,硬生生把司遙從他身邊搶走——沒有簡尋,他和司遙理所應當會在一起,大家都這樣認為。
可他從來沒有正面問過司遙,她也是這樣認為嗎?
周慕臣怒道:“他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跟他在一起會開心嗎?”
司遙語氣平靜:“事實上,我很開心。”
她打斷他未盡的羞辱,“我不想說別人,我只說我自己。我自認為從小到大只是沾了父母的光,所以我能享受優渥的生活,當然這也不是什么錯,我沒對不起誰,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不管是好還是壞。”
“可是,如果真正獨立踏出社會,我沒覺得我比簡尋厲害。”她緩慢地眨了眨眼,稍稍垂下頭,“你了解他的經歷嗎?你應該也知道的,他誰也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
司遙輕嘆:“我覺得他很好,特別特別好,一直都這樣認為。”
“他好?他當時怎么對你的——”
“我們已經說清楚了,那是個誤會。”她再次打斷他,目光篤定地看著周慕臣,不帶任何搖擺。
“如果你拿我當好朋友,是不是該相信我的判斷?”
“誰他媽想當你朋友?老子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他終于克制不住,再次在她面前失態。
司遙長睫輕閃,有一瞬恍惚,這么多年她自問沒有虧欠周慕臣多少。
他在物質上對她好,她有心加倍還回去。他在精神上的慰藉,她也會耐心花時間補償回應。
他們從來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除了她不可能陪他睡覺,不扮演他女朋友的角色,作為朋友,她從來無可指摘。
“你在說氣話,冷靜一點。”
她沉沉低嘆一聲,瞥見站在一旁猶疑不前的服務員,手里端了個托盤,不知該不該這個時候上菜。
她沖那人微微頷首,對方會意把菜擺上桌,夾著托盤匆忙離去。
司遙看著面色陰沉的周慕臣,將那份英早推到周慕臣面前,慢慢道:“吃點東西吧。”
周慕臣冷冷看著她,語氣尖銳:“司遙,你不打算去紐約了,對么?”
司遙怔了怔,捏著細長吸管的手指微微收力,坦然看著他點了點頭。
他嗓間溢出一絲冷嘲,沉默良久,好似分秒間思忖了諸多因果,最后無力深嘆:“如果不是該死的溫景航,你跟他這輩子也不可能再見。”
他輕而易舉將過錯推到旁人身上,一如多年前的做法,不甘、不愿、不肯認清他與司遙的無果。
“跟誰都沒關系,或許他會來找我,又或許我忍不住會去找他。”她嗓音輕柔,神情里透了絲周慕臣最不愿意見到的恬淡。
周慕臣啞口無言,那杯苦澀的美式被當成良藥咽下肚里。
聚會不歡而散,兩人在寫字樓分道揚鑣。
一人乘梯往下,一人轉左上樓,電梯門在對視中緩緩閉合,司遙輕嘆,摸出手機給周慕臣發去微信。
【你確定好回紐約的時間提前告訴我,我叫上他們給你踐行】
周慕臣也是個沒骨氣的,只冷了她五分鐘,還是回復一句。
【踐行個屁,沒胃口沒心情,難道你會跟我回美國?】
司遙無奈地搖搖頭。
【……長大了成熟點啦!】
電梯停穩,司遙把手機塞回口袋,拎著紙袋推門進公司,恰好見簡尋一行人從長廊那邊的會議室走出來。
與會眾人捧著臺電腦往回走,不時交頭接耳,完全沒把司遙這閑散人放心上。
簡尋站在會議室門外跟一位女員工說了幾句,于成碩先瞥見了司遙,抬手拍拍他的肩。
他朝走廊的方向瞥了眼,又轉過視線繼續跟員工說正事,語速略快,迅速交代清楚,隨后闊步向她走近。
“這么快就吃完了?”他垂眸看了眼打包袋,“我的?”
司遙點點頭,“快趁熱吃!炸雞翅再放久一點就不脆了。”
她拉過簡尋的胳膊,催促著他往辦公室走。
忽而步子一頓,回頭看向于成碩:“于總要一起吃嗎?”
就見他擺了擺手:“同事幫我叫了餐,你倆膩歪去吧,我可不想吃狗糧,這一天天的!”
司遙忍俊不禁,再次被他的東北口音逗樂。
盒子展開,食物還冒著熱氣,沒有軟化得很厲害。
簡尋拿起塊雞翅咬了口,又見司遙把披薩分好。
她一邊說:“我剛在樓下跟周慕臣吃飯。”
簡尋動作一頓,輕聲應了句,沒多問。
司遙好奇地抬眸,長睫輕眨,“我跟他說了你公司在樓上,也說了這段時間我們都在一起。”
他輕笑:“你跟我說這些做什么?”
她輕輕嘟起嘴,低聲說:“免得你又想太多,自己郁悶憋在心里不跟我說實話。”
“我知道一個人的性格很難改,不過沒關系,誰讓我心腸好。既然你不能改,那我主動跟你說就是了。”
簡尋挑眉覷她,話聽著是好話,可到底還得數落他幾句,反駁也不是,跟她生氣更不可能。
他啞然失笑:“我以后會努力學著多主動跟你坦白。”
“才不信你,吶,你看看這幾天我們光顧著做什么了?我不問你就不說……”她小聲嘟囔,語氣里滿滿的委屈。
“小姐,你問我答不是最有效率的溝通方式么,我有什么事敢瞞著你?”
“上次飯局你喝得那么醉,還跟我說沒事!還有,你說實話,這些年你有沒有想過要找我?對了對了,還有那年你生日,我在北京見到……”
她打算跟他算總賬,掰著手指頭逐一數來,倒豆子也沒她語速快。
最后的問題還沒說完,門被輕輕敲響。
簡尋讓那人進來,先堵了司遙一步。
她悄悄瞪他,本打算出去避避嫌。
來人是簡尋的助理,那年輕姑娘沖司遙笑了笑,已率先開口:“簡總,剛才人力的蘇菲來找我申請通假單,順帶還托我跟你確定一下,何小姐的婚禮你去嗎?”
司遙一怔,倏地轉眸看向簡尋。
“通假單寫好內容抄送給我簽字吧,至于婚禮,”他輕頓,抬眸看了眼司遙,淡淡道,“我得先問個人,稍后答復你。”
小助理當然聽懂言外之意,忍不住輕笑,忙抬手遮住嘴,清了清嗓子:“好的簡總,我等你通知。”
隨即快步退出辦公室,還順帶關緊了門。
司遙當即抓了簡尋現行。
“吶吶吶你看,就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你什么也不跟我說,就算這不是大事,事實也或許不是我以為的那樣,可我也有知情權吧?”
她水眸輕瞪,細聲開始數落簡尋的不是。
簡尋低頭看了眼手表,語氣隱笑:“我有半個小時可以接受審訊,你有什么想知道可以直接問我。”
司遙眨巴著眼,也不矯情,忙拉過轉椅在他面前坐下,漂亮的眼睛緊盯著簡尋,“她要結婚啦?”
簡尋笑她實在沒出息,輕哼著點點頭。
“新郎是誰啊?是你們大學同學嗎?你們畢業之后就一點事情都沒發生嗎?”
果然又開始倒豆子,而八卦對象居然是自己的前男友。
簡尋清了清嗓子,只說:“我這輩子只對你動心過,你知道這個前提就夠了。”
至于何詠希,她當年使出渾身解數用了不少手段想要趁虛而入。
后來經高人指點改換戰術,決定曲線救國,先埋近簡尋身邊,跟他出生入死打江山,說不定哪天撬動大冰山,事業愛情雙豐收。
簡尋起先很反感,對她的糾纏更加視若無睹,惹不起他也躲得起。
何詠希的入侵從科競小組開始,逐漸蔓延到許多合作項目,后來,于成碩偶爾也在他面前提起何詠希,說她認真開始做事其實還挺靠譜,更何況本就自帶資源人脈,不完全只是個腦袋空空的任性大小姐。
后來簡尋提前修完學分開始創業,何詠希也一直主動參與項目,久而久之,那個科競小組的部分成員成了第一個公司最原始的核心團隊。
簡尋初創小試拳腳略有所成,跟于成碩商量后最終決定南下深港,創業團隊來來去去,最后留下的只有何詠希和于成碩,簡尋不得不認下這段難得的革命友誼,更希望她不要再越界挑戰他的底線,如此作對朋友也很圓滿。
當然,何詠希如果能他愿,那就不是何詠希。
只不過他們倆的恩怨在司遙回國之后塵埃落定,連公司其他員工都能明顯察覺出來,簡尋像忽然間變了個人,至于到底哪里變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直到那天開會,前來揚城出差的員工見到簡尋帶著司遙來公司,真相似乎浮出水面,八卦消息不脛而走,萬年冰山臉的鉆石王老五不慎陷入愛河。
他們揣測著司遙的身份,于成碩當然不會當眾揭兄弟短處,聽著流言蜚語越傳越離譜,暗地里笑得張牙舞爪,還賤兮兮到簡尋面前調侃,被眼刀了好幾次。
簡尋邊吃邊跟她閑聊,該說的不該說的盡數袒露,他跟司遙已卸了心結,說話前不作思索,想到什么說什么,姿態坦率到令司遙驚訝。
司遙猶豫著,又小小聲把那天不慎窺見的曖昧郵件問出聲。
“那為什么她說錢債肉償,你跟她……你欠她錢啊?”
她想當然地下了判斷,卻又無法將簡尋跟這樣的行為掛鉤,當時的確沒想太多,可事后總偶爾記起,還擔心簡尋發家來路不端。
簡尋抬眸,涼絲絲的目光掠過她的臉。
“我這輩子就只欠你一個人。而且是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我女朋友莫名其妙被人訛了一筆錢。”
她一怔,含在嘴里的雞翅咬住不動。
“這件事只有老于和她知道,時不時拿來調侃,我懶得搭理罷了。”
“我不但打算還本金,還準備肉償抵利息,司大小姐滿意么?”他挑了挑眉,無比嚴肅的語氣說出極不正經的話。
她忙咽下嘴里的肉,猛地咳了幾聲,手忙腳亂端咖啡清嗓子。
立刻轉移話題:“那公司其他人都去她的婚禮,你作為她的好朋友,不去的話很沒義氣吧……”
“有什么好去,難保她不會忽然發瘋。”
司遙忍不住撲哧一笑:“難不成她還會悔婚啊?”
“她做得出來。”簡尋睨她。
他拆開濕巾擦干凈手,慢聲說:“反正我給了禮金,有什么沒義氣?”
“……錢怎么能用來衡量感情。”她幽幽看著他。
“你別想太多。”簡尋立刻警覺地提醒,“你是你,別人是別人。”
“我純粹認為麻煩且無聊,不如用這些時間做點有意義的事。如果跟她做朋友還要勉強求開心,那大家做普通同事算了。”
她有些鄙夷:“什么事情才叫有意義?”
他語氣干脆:“跟你做的事情都很有意義。”
司遙俏靨一紅,瞬間無可反駁,他把好話說得太滿,又把道理講得太絕,她從來就斗不過他,真是可惡!
簡尋又低頭看了眼時間,于成碩果然到點敲門喊他開會。
臨走時還不忘說一句:“待會兒曉晗也過來,司遙你幫我先應付著,晚上請你倆吃飯啊!”
司遙笑著點頭,垂眸看了會兒手機,周慕臣仍不止不休地發來追問,先是自我懷疑,過后暴怒,緊跟著又有些難以置信地反復質問。
他尚且無法接受這意外消息,不惜得騷擾身邊能跟司遙說得上話的密友。
張承宜是第一位受害人,連遠在南美的吳迪也頂著時差朝她暗戳戳發來暗示。
司遙逐一應對,張承宜讓她別太有心理負擔。
午后翟曉晗姍姍來遲,兩人在公司閑聊始終放不開,便一起到樓下商圈找了家咖啡店。
面對翟曉晗的八卦追問,司遙總算一一坦白,因著先前故弄玄虛的偽裝,她不免有些羞澀和慚愧,可翟曉晗聽得入迷,不住嘖嘖感嘆。
“我之前偶爾聽老于說起簡總以前的事,說他多厲害多天才,就沒提起過私人感情,我還以為他純種工作狂性冷淡……”她猛吸一口冰美式,“完全看不出來他這么長情。”
“他確實很厲害,以前念書的時候就特別聰明。”司遙聳聳肩,瞥了眼張承宜給她發來的性感泳衣,替好友作參考,“之前沒有跟你坦白,是因為沒想過以后跟他還有交集,不是故意端著……”
“嗐,這算啥事!”翟曉晗豁達地擺擺手,“我一開始還想撮合你倆呢!老于跟我支支吾吾,我還以為簡總沒這意思。后來發現是我自作多情,你倆早就干柴烈火燒老多年了!”
司遙猛地咳了幾聲,暗嘆朋友的嘴一個比一個厲害。
她忙轉移話題:“昨晚于總沒事吧?”
“沒事,他抗造得很!”她頓了頓,瞥了司遙一眼,又壓低聲音,“簡總跟你說了沒有?”
司遙疑惑地看著她。
“他們昨天那頓酒是非喝不可,其實沒啥大事。”翟曉晗安慰她,“我之前不是跟你說公司不太順利嗎?倆人在那演戲呢,就為了往后鋪墊這次局。老于連我也沒松口,估計也是不想節外生枝,就等著這事了結才松口氣。”
司遙“啊”了一聲,似懂非懂,剛想細問,誰料簡尋電話打來,說工作差不多結束,問她去了哪今晚想吃什么。
她沒想法,叫過翟曉晗,兩人提了包往寫字樓走。
四人在大堂碰面,于成碩本已經打算好好好招待一頓,可見司遙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湊在簡尋耳邊說小話。
簡尋挑了挑眉,面色稍顯訝異,看著司遙,半晌才問:“帶他們去那里吃,不太好吧?”
于成碩一頭霧水,跟翟曉晗迅速對視一眼。
司遙俏臉紅撲撲的,“好像也是,不過忽然很想嘗嘗老味道,也不知道老板還在不在開店……”
簡尋快聲答:“還在開,他女兒今年剛高考完。”
司遙一怔,意外地望著簡尋,水盈盈的眼睛泛著絲縷猜測。
“我有空就會去那吃頓飯。”他解釋著,又對于成碩說,“老于,你們不嫌棄村里環境差的話,今晚一起去老店?”
于成碩當即明白過來簡尋說的是哪,那家店他陪簡尋去過好幾次。
他稍瞪眼,遲疑道:“我當然不嫌棄,曉晗也不是那種挑剔的人——不過,你們真跟我這么客氣啊?今晚我說了請客。”
他頓了頓,又曖昧地打量著簡尋,語氣意味深長:“我說你干啥有事沒事都去那吃飯,原來是有特殊意義。”
司遙下意識看了眼簡尋,抿唇輕輕笑。
仍在狀況外的翟曉晗云里霧里坐上車,一個小時之后,四人在荔港某處城中村找了個擁擠的停車場,隨后下車步行走進巷子。
此際將到晚間飯點,老板在案板邊忙前忙后,抬眸瞥見簡尋,忙熟絡地跟他打招呼,早已認不出司遙的模樣。
這么多年過去,燒味檔老板依然憨態可掬,就是瞧著稍稍有些疲憊,模樣倒沒有明顯變老。
他如從前般熱心健談,見簡尋帶朋友過來,身邊又各跟了位女伴,不免玩笑地恭喜。
司遙眨眨眼,揚腮淺笑:“老板,你還記得我嗎?”
中年人遲疑了半晌,又瞥了眼沉默的簡尋,不敢開口亂說話,生怕說多錯多,只得嘿嘿賠笑說他記性差。
“你家的燒鴨真好吃,那次我們來買飯,你還送了叉燒和咸蛋。”她記得格外清楚,倒令簡尋意外地朝她看了眼。
老板眼睛一瞪,仔細打量一番,他仍不太能記起司遙的模樣,可卻因對簡尋的熟絡喚醒了持續多年的記憶。
“小同學,你回國啦?”他忽而哎喲一聲,竟對她的經歷格外清楚,連稱呼也忘了改。
司遙錯愕地看向簡尋,卻見他眼眸稍垂,指著菜單上的小字:“劉叔,來半只燒鴨,一例肥瘦叉,兩份云吞面,一份免蔥多放生菜。”
他看向于成碩:“想吃什么你們自己點。”
老板走到那邊寫單。
司遙一時沒回過神來,心底七上八下,有太多話想問簡尋。
這頓飯吃得滋味十足,飯后彼此各有安排,司遙跟翟曉晗說拜拜,隨后坐上副駕。
她看著窗外掠過地夜景,忽然問:“你……經常回來?”
紅燈前,他轉眸看向司遙,目光熠亮,聲音說不出的風流喑啞:“想你的時候就回來。也會到學校對面買個三明治,有時候在琴房外面看一眼,或者去甜品店坐坐。”
司遙被他直白地陳述閃了一下。
簡尋從來沒有這樣直接地傾訴內心的想法,無論想她還是愛她,先前總要她猜要她問,而今天她半真半假地提出抗議,他立刻領悟過來,對于如何愛她,他實在有驚人的天分。
他以他的方式挽留著遠去的愛人,試圖從一段曾經美好的感情里汲取溫暖,支撐他崩塌的意志不至于徹底支離破碎。他笨拙的像個蹣跚學步的孩子,一點一滴重塑對愛情、對世界的正確認知,一面又陷在被愛人拋棄的痛苦中無法抽身。
意外重逢,誤會難解,于是他仍用錯誤的方式宣示他的在乎。
直到后來,他逐漸發現這份久久不曾消弭的舊情并非他一廂情愿,原來她也十年如一日般惦記著他。
從司遙說出那句話開始,他幡然醒悟,他愛的姑娘從來沒有嫌棄過他的出身,那些高高在上的凌辱只是他自卑的自我懲罰。
也仿佛就在那剎,心頭的巨石無影無蹤,甚至未及推下懸崖,他已意識到自己的愚蠢。
他好似在那瞬間明白過來愛一個人真正的方法。
她長睫微落,定定望著簡尋,“什么時候會想起我?”
微暗燈影照在簡尋無與倫比的側臉,他神色認真,目光里是司遙最熟悉不過的篤定。
“每分每秒,每日每夜,月月年年。”
司遙目光稍異,把他的話奪了過來:“你坦白跟我說,你找過我嗎?簡尋。”
“有。”
她一怔,還不待追問,簡尋微斂眸,神色稍暗。
“你穿著條白色的長裙,披著來北京見我那天穿的外套,在安檢口外面跟爸媽告別。那年香港的冬天特別冷,擔心你衣服太單薄,也查過紐約的氣溫,想告訴你落地記得換上厚衣服。”
“后來發現周慕臣站在你身邊,就覺得自己的擔心特別多余。你本來就可以過很好的生活,國外或許更適合你,我這樣窮追不舍反而會害了你。”
“也想過你走了也好,彼此各有新生活,放過你也放過我自己,可越想放下最后卻變成折磨。難道我日子不過了,命不要了,爛成一攤腳底泥變成我爸媽那種社會垃圾?”
“后來就不再刻意勉強自己,想你不是件壞事,你對我來說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我忘不了你也理所應當。可是再想你也沒用,怕你看不起我,怕你真跟周慕臣成雙成對,怕你再也不回來,更怕你回來的時候我還是配不上你。”
“又或者你回來,已經完全不可能再看我一眼。”
“簡尋。”
她打斷他,面色溫柔,語氣里卻有格格不入的嗔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