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 第 91 章
◎祥瑞◎
葉蘇臨盆在即, 肚子越來越重，為了生產順利，她每天都會抽出個把小時散步, 這過程自然得有人陪著，多半是顧平，偶爾是顧安或李小婉。
顧安和崔勝民結婚后搬去了城郊的一院民房, 雖是半舊的小房小院，但方正規整, 稍加收拾就挺舒適。崔勝民每天騎車載著顧安上下班，來回還算方便。
顧安原來的房間葉蘇仍給她留著，她隨時可以回來小住。眼下葉蘇即將生產，顧安就又在清平街常住下了。
葉蘇胃口好一天壞一天，有時候稍微吃點東西就會反胃，這會兒她胃口又不好，肚子里火燒火燎, 總想吃點冰涼爽口的。
“想吃雪糕……”葉蘇放下筷子, “還想吃冰棍�！�
顧安眨巴著眼, 很是犯難，“嫂子, 大冬天的哪有雪糕喲？”
這年代似乎不興冬天吃雪糕, 葉蘇轉頭看向窗外，心想要是這會兒下場雪的話, 她肯定要去外面仰著頭, 專等雪花落進嘴里。
顧平：“別說沒有雪糕，就是有也不敢給你吃, 吃壞肚子咋辦？”
葉蘇鼓著嘴不想理他, “敢情不是你懷孕�！�
顧平看著她鬧脾氣的樣子, 只覺得既惹人憐愛又令人心疼，顧平無奈地笑笑，再開口低沉的聲音變得幾分柔軟，“黃桃罐頭吃不吃？”
眼下黃桃罐頭似乎是退而求其次的不二之選，葉蘇點了點頭，“吃�！�
顧平放下碗筷起身，“我去買�！�
顧平走后，葉蘇在顧安的軟磨硬泡下又勉強吃了幾口飯，后來工作室有顧客上門，顧安過去照應生意，葉蘇便自己在院子里溜達。
幾只麻雀旁若無人地在她面前跳蹦，偶爾飛到枯樹枝上嘰嘰喳喳，閑來無事看小麻雀斗嘴也挺有趣。
篤篤篤——
大門突然被敲響，聲音沉悶突兀，門旁的麻雀似是受到驚嚇，呼啦啦飛走了。
葉蘇扭頭看門。這扇門鮮少被叩響，熟識的人一般都經前面的工作室進院，也就顧平偶爾從這道門進出。
難道是顧平？
葉蘇左手撐腰，慢悠悠走過去，“誰��？”她邊走邊問。
沒人應聲，葉蘇手扶門栓，頓了一下，下意識透過門縫朝外望，恰在這時，終于有人應聲，“姨姨，開開門�！�
是道稚嫩的童音。
葉蘇笑自己疑神疑鬼，她雖不常與鄰居打交道，但也知道鄰居家有個三四歲的小閨女。葉蘇取下門栓，打開門朝外望去，愣住。
門口站著的不是鄰居家的小閨女，而是個年歲似乎更小的陌生女孩，女孩模樣呆頭呆腦，眼神也顯得空洞呆愣。
葉蘇覺得眼前的女孩有些面熟，像她認識的某個人，便微微傾身，細聲問道，“你是誰呀？”
女孩歪頭看著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突然轉頭看向一側，葉蘇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驀地發現那里竟還站著一個人。
短暫愣怔的一瞬，那人從門側墻邊閃身出來，葉蘇猛然一凜，只一眼就分辨清楚，眼前面目猙獰的女人，竟是白秀微。
不等葉蘇反應，白秀微突然對那小女孩吼道，“還不快去！”
葉蘇下意識看向女孩，卻見女孩突然如接到指令一般，直直朝她肚子猛沖過來。她本能地躲閃，側身護住肚子，女孩用力撞到她腰側，致使她身體失去平衡，踉蹌著朝一側倒去。
葉蘇聽到有人聲嘶力竭喊她的名字，有顧平的聲音，還有姥爺的聲音。
倒地的瞬間，她沒感覺到疼痛，像是摔進了軟軟的棉花被子里，天旋地轉之間，眼前也像塞滿了棉花，白茫茫一片。
她聞到空氣中彌漫著幽幽的黃桃罐頭味，隨即所有的感官猛然遁去，只剩一片空白……-
葉蘇聽到有人在她耳朵里說話，聲音直往腦子里鉆。
起初她腦中一片混沌，分辨不出說話的是誰，也分辨不出那人究竟說了什么。
可漸漸地，混沌散去，就像蒙塵的鏡子被拂去塵土，意識清晰，葉蘇依稀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
“葉蘇，要過年了，該起來了�！�
然后是女人的聲音，“哥，我去打水�！�
葉蘇睜開的眼睛，有光晃進她眼睛里，此時正是中午，窗外陽光很足，她看到光斑一圈一圈跳舞，精靈似的蹦落在一道寬闊的脊背上。
葉蘇忍不住伸手去碰，一下，兩下……手指終于碰到光斑，也恰好落在那道寬闊的脊背上。
那道脊背驟然一僵，隨即猛地調轉身，于是葉蘇便在毫無征兆的瞬間，對上一雙滿是紅絲的、百感交集的眼睛。
葉蘇張了張嘴，可喉嚨很干，她沒發出聲音。
顧安的聲音先一步響起，激動中帶著哭腔，“嫂子！你終于醒了！”
她邊喊邊沖過來，身后的門“哐”一聲關上，隨即葉蘇聽見一陣中氣十足的嬰兒啼哭。
葉蘇愣愣地朝哭聲的來源看去，一時迷茫，而顧安也才想起來似的，轉而跑到另一邊，推著一個嬰兒床朝她走來。
“嫂子，快看快看！孩子在這兒！”
孩子……
葉蘇猛然意識到什么，手顫抖著摸向肚子，發現那里的隆起已經消失了。
而顧平也終于從震驚和不可置信中回過神來，倏地俯身靠近，手試探著在她身上摸索，又不敢太過用力，他一邊摸索，一邊啞聲問道，“怎么了？肚子疼嗎？？”
孩子，我的孩子呢？
葉蘇急切地翹起頭來，顧平知道她想干什么，趕緊拿手抵住她的后頸，讓她靠坐在自己懷里。
顧安抱起其中一個寶寶遞給顧平，旋即轉身抱起另外一個，葉蘇下意識伸手去接，顧安便把寶寶放進她臂彎里，顧平怕她沒力氣，伸手招應住。
葉蘇垂眸看去，渾身的血突然熱了一下——她的孩子，是她的孩子，他們那么小，拳頭還不及一顆核桃大，他們緊緊閉著眼睛，嘴卻張著啼哭不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葉蘇的心揪起來，猛然想起來醫院前的一刻，她摔倒了，不對，是有人把她推到了！
記憶回籠，葉蘇氣得發抖，聲音也不受控地抖動，“……白秀微呢？”
覺察到她情緒的變化，顧平忙把懷里的孩子交給顧安，轉而抱住她，“被警察帶走了�！�
葉蘇深吸一口氣，氣息哽在喉間，幾乎窒息，“她是故意的……”
顧安：“她本來就是故意的！嫂子，你不知道，你那天摔倒暈過去之后，她就跟個瘋子一樣哈哈笑，還罵你活該，要讓你一尸兩……”
“顧安！”顧平呵斥，“打水去！”
顧安怏怏地“哦”一聲，轉身把孩子放在嬰兒床上，隨即拿起暖水瓶走出去。
葉蘇記憶中不斷涌現那天的片段，所有的片段拼湊在一起，最終定格出白秀微那張表情癲狂的臉——她分明想魚死網破！
葉蘇越想越后怕，呼吸變得急促，額間沁出細汗。
顧平趕緊把手中的孩子也放在嬰兒床上，轉而合抱住她，“警察已經查清楚，白秀微也認罪了……葉蘇，你沒事就好，不要再想其他的，好好把身體養好，你不能再有事�！�
顧平手臂收緊，近乎貪婪地抱著她，再開口聲音透出難掩的脆弱，“葉蘇……我害怕了，真的害怕了……”
葉蘇一頓，轉眸看向顧平，他閉著眼睛，鼻息微微抖動。
“顧平……”
“嗯？”
葉蘇伸出一只手，輕撫他一側臉頰。兩人就這么靜靜地靠在一起，互相熨帖，這一刻，仿佛兩人的心也緊緊貼靠在一起，密不可分。
良久，葉蘇平復下來，用額頭輕碰了一下他的，寬慰道，“我沒事，顧平，別怕。”
顧平看著她，正要說話，嬰兒床里孩子又開始啼哭，葉蘇忙說，“你快去看看。”
顧平答應著，在她身后墊了一個枕頭，隨即走過去把嬰兒床移過來，熟稔地解開襁褓，“老大尿尿了。”
葉蘇探身過去看，“我還不知道是男孩女孩呢�！�
顧平手腳麻利地抽出尿布，“是臭小子�！�
“另一個呢？”葉蘇伸長脖子，看到兩條亂蹬的小細腿，急切切地問，“另一個是小閨女嗎？”
顧平抬眸看她，低笑一聲，“也是臭小子�！�
“倆臭小子？”
“嗯，失望了？”
……倒不至于。
葉蘇白他一眼，“好歹是我生的�！彼嗣「�，實在想不起來自己是怎么把孩子生出來的，便問，“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顧平給孩子換好干爽的尿布，重新包上襁褓，“顧安這兩天買了豬肝豬血，等會兒我就讓她回去煮給你喝。”
說話間，顧安提著暖水瓶推門進來，“我侄子嗓門真亮，老遠就聽到他們哭，是餓了吧？正好我打水來了，這就給我倆大侄兒沖奶�！�
葉蘇低頭看自己胸脯——懷孕的時候她就不止一次預想過，成為媽媽之后，這個部位會多一個哺乳的用途。
遲疑須臾，葉蘇試探道：“要我給他喝嗎……”
話音未落就被顧平打斷，“不行。你身子還沒恢復�！�
“……”葉蘇尷尬地清了清嗓子。
顧安：“嫂子，聽我哥的吧，醫生也說了，奶水就是血水，你那天流了那么多血，再喂孩子的話，身子會更虧空。還是先顧著自己，男孩子身體皮實，讓他們吃奶粉吧。”
一邊說著一邊已經兌好了兩瓶水，又俯身從抽屜里取出一包奶粉，三下五除二就和好了兩瓶奶。
顧平伸手接過奶瓶，隨口交代，“你回去給你嫂子做飯。”
說著抱起其中一個正哭的寶寶，把奶嘴塞進他口中，寶寶一口銜住，大口大口地吞咽。
葉蘇出神地看著寶寶銜奶瓶的小嘴，看那憋紅臉的小模樣像是使了挺大的力氣，真是可愛極了。
就這么看著看著，葉蘇突然感覺胸前如通電般涌上一股熱流，她嚇了一跳，趕緊低頭，卻發現兩側衣服各濕了一塊。
葉蘇忙弓下身子，一時不知所措。
“嫂子！嫂子！”
“��？”葉蘇幾分慌亂地看向顧安，“……怎么了？”
“我是問你有沒有想吃的東西，我回去好給你做�！�
“啊……都行，我都愛吃。”
“那就好辦了，等我好好給你露一手�！�
“醫生說要有營養，還要清淡一點，別放太多油�！鳖櫰竭B聲囑咐。
“真啰嗦�！鳖櫚渤龉砟槪跋共傩模冶饶愣！�
“……”
顧安離開后，葉蘇才再度低頭看自己胸口，顧平順著她的視線看，愣了一下。
葉蘇看向他，既迷茫又羞澀，“要不……我試試？”
顧平仍是拒絕，“你連飯都沒吃，哪有奶喂孩子？”
葉蘇扯著衣襟給他看，“這不是奶是啥？”
“……”
92 ☪ 第 92 章
◎她居然被這塊木頭撩了◎
女人豐腴的輪廓被清晰地勾勒而出, 淡淡的水痕渲染著它們的美好，如山尖落雨一般的模樣。
顧平閉了閉眼，克制著, 隱去眸底漸深的欲念。
因顧念她的身體，顧平已經許久沒“碰”她，血氣方剛的身體曠了這么久, 說不想是假的。
“別鬧。”他啞聲說。
“我沒鬧，顧平……”葉蘇輕聲央求, “我想試一試，讓我試試吧。”
顧平轉過頭來看著她。她臉色蒼白，眼睛卻依舊明亮，顧平矛盾又無奈，既心疼她的身體，又憐惜她想當母親的心意。
良久，終是受不了她堅持的目光, 顧平嘆息一聲, 妥協道, “等你吃完飯，我問問醫生, 如果醫生說可以, 你就喂吧�！�
“真的？”葉蘇眼眸閃爍如星，笑著點頭, “好！”
說話間并未耽誤喂孩子喝奶, 很快顧平就把兩個小家伙都吃飽了。兩個小東西安靜地躺在嬰兒床上，臉蛋泛著紅撲撲的光, 甜甜地進入夢鄉。
顧平讓葉蘇也睡一會兒養養精神。葉蘇笑道, “我都睡三天了, 哪還有那么多覺睡？”
事實上看他和孩子都覺得不夠，根本舍不得睡。
顧平握著她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突然毫無征兆地說了一句，“謝謝你�！�
葉蘇一愣，“謝我什么？”
顧平把她的手扣在掌心，抵在額間，“謝謝你選擇我，愿意和我在一起，愿意和我生孩子……”
他的人生原本并無所求，可是認識葉蘇以來，他卻在不斷擁有，是葉蘇讓他的生活充滿奔頭，讓他的人生不再蒼白。
葉蘇的心底泛起潮水似的，一脈一脈沖擊、搏動，令她的眼眶有些濕，“因為我愛你呀�！彼f。
顧平猛地愣住，定定地看著她。他的眼睛里仿佛燃起一團火，那么熾熱，仿佛要將她融化。
突然的告白也令葉蘇幾分無措，她慌忙垂下眼眸，蒼白的臉上染上紅暈。
此時，在顧平熾熱的注視之下，葉蘇只想快點縮進被子里，便佯作自然地問，“呃……是不是快過年了？”
顧平扶她躺下，自己則斜靠在床頭，“嗯，快了，等你出院，咱回家過個團圓年……我、我、我……你�！�
顧平嘴里禿嚕出幾個字，他說得很快，且含糊不清，似乎每個字都黏在唇齒間，像含化了一顆甜度超標的糖。
葉蘇卻分明聽懂了——他在告白，在回應她的那句話。
葉蘇不可置信地、使勁地盯著他，顧平被她盯得臉紅脖子粗，悶著聲，一把將她摁在胸口。
葉蘇靠在他懷里，耳邊傳來他劇烈而有力的心跳，許久都未平復。
兩人一時都沒開口說話，因為無需多言，兩顆緊貼在一起的心，就連跳動都是同頻的。
窗外不知什么時候開始飄灑雪花，稀稀落落，漫天飛舞，像驟然降臨的童話世界。
“下雪了。”顧平低聲道，聲音有種克制的沙啞。
“嗯�！比~蘇看著窗外，心里涌起無盡的安靜和動容，“孩子就取名祥瑞吧——祥祥，瑞瑞。”
“祥祥，瑞瑞……”
“嗯，瑞雪兆豐年，希望他們平安長大，吉祥順遂，一生無虞�！� 一邊說著，葉蘇望向孩子，目光柔軟。
這大概是為人父母最大的心愿，顧平點頭，“好，就叫祥祥和瑞瑞�！�
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顧平應聲請人進來，隨即李小婉和秦麗瑩推門而入。
“葉蘇！”秦麗瑩一眼看到葉蘇，快步跑到床前，“你終于醒了！我都擔心死了！”
葉蘇看到她自然高興，輕輕笑了笑，說，“不要擔心，我已經沒事了。”
剛說完，幾位醫生進來查房，對葉蘇檢查問詢一番后道，“病人恢復不錯，再觀察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李小婉這才撫胸松了口氣，“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上午全姐來看過你，回去哭了好一頓。等會兒我回去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
上午葉蘇沒親眼見到全明潔的眼淚，這會兒卻實打實看到了秦麗瑩的。
被牽掛和關心自然讓人感到溫暖而窩心，只是葉蘇不想把氛圍搞得太煽情，便打趣道，“你怎么比祥祥瑞瑞還愛哭？”
秦麗瑩一噎，旋即又哭又笑，擦著淚看向嬰兒床，“祥祥瑞瑞是他們的名字嗎？”
“嗯，剛起的名字，好聽嗎？”
“好聽�！鳖D了頓，秦麗瑩說，“老天爺保佑，幸好你和孩子都沒事。”說著又低頭抹淚。
葉蘇便有些無奈，只好佯作嚴肅地對顧平說，“你問問阮鋒怎么回事，我們麗瑩以前可不愛哭呢，怎么跟他談朋友之后變得這么多愁善感？”
“……”
秦麗瑩俏臉一紅，白她一眼，“還不是因為擔心你？”
葉蘇一頓，收起玩笑的語氣，“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你干嘛說對不起？”秦麗瑩眼睛通紅，咬牙切齒道，“該道歉的是白秀微�！�
提到白秀微，李小婉也不由地義憤填膺，“白秀薇可真不是東西，自己的日子過不好，還見不得你過得好！這回讓她在里面待著，可別出來禍害人了！”
“也不知道她能在里面關多久�！比~蘇自語。
她對這個年代的法律了解有限，不確定像白秀薇這種教唆幼兒傷人的行為該怎么定罪和量刑。
思忖間，秦麗瑩篤定答道，“數罪并罰，能讓她把牢底坐穿�！�
葉蘇一愣，“數罪并罰？”
“嗯，我聽說白秀微進去后，好巧不巧跟王叢叢關進了一間牢房。這倆人以前狼狽為奸，干了不少違法亂紀的事，現在一起被關，整天互相埋怨，大吵特吵，聽說還動了手。這倆人光吵架還不過癮，竟然開始互相揭短，就這么著，又抖摟出不少犯罪事實，除了之前剽竊我高考分數之外，她們還侵占過公家財產、偷竊、詐騙……總之是狗咬狗一嘴毛�！�
秦麗瑩的話令葉蘇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慰。
白秀微和王叢叢多行不義必自斃，玩心眼玩進了監獄，以后怕也只能在監獄里繼續玩心眼了。
李小婉也忍不住拍手叫好，“這就叫惡人還得惡人磨，老天有眼，竟把她倆關在一起！”
葉蘇一愣。
是啊，怎么就這么巧，這倆人偏偏被關在一起，互相把彼此推向深淵地獄。
她下意識看向顧平，心中有一個答案昭然若揭。
與此同時，顧平捕捉她的視線，深眸如炬，靜靜地看向她。
葉蘇眨了眨眼，用眼神詢問：是你嗎？
顧平注視著她，須臾，唇角勾起，緩緩閉了閉眼-
中午顧安帶來豬肝湯和小米粥，葉蘇每樣吃了一些。
下午仍有人探望，葉蘇實在有些累了，沒控制住，直接睡了過去。后面便都是顧平招應來人，只容他們略站片刻，就都打發走了。
兩天后葉蘇終于可以出院，顧平帶著顧安和全明潔來接人，顧安和全明潔各抱一個孩子，坐進車廂后排座位，隨后顧平把葉蘇抱出病房，一路慢行，朝車子走去。
天很冷，葉蘇從頭到腳裹得像個大號橄欖球，而顧平抱著這個大橄欖球，走得安穩且輕盈。
葉蘇覺得臊得慌。
這會兒醫院里雖不至于人來人往，但也不乏醫生、護士和病人家屬，她掙扎幾下道，“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顧平腳步未停，手在她屁股的位置輕拍一下，“老實點，再動就摔了�！�
“我又不是小寶寶……”葉蘇的臉也被捂得嚴實，只露出一雙羞惱的眼睛。
顧平穩穩走著，理所當然道，“你咋不是？”
“…………”
葉蘇的心砰砰擂動，像春雷涌動，如萬馬奔騰，她緊緊勾住顧平的脖頸，藏在衣服里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
誰懂啊……她居然被這塊木頭撩了-
1983年的春節是特別的，這一年央視籌辦了第一屆春晚，在文化娛樂尚匱乏的時代，春晚無疑是大年夜里最了不起的視聽盛宴。
吃完年夜飯，顧平和葉蘇圍坐在電視機旁看春晚，孩子躺在嬰兒床上睡著，不過半月，這兩個小東西就胖了一圈，小臉蛋透著胖呼，越發可愛。
這是頭一屆春晚，從形式到節目，再到現場調度，都顯得過于隨意和簡陋，但這種隨意卻又那么其樂融融，比幾十年后那些舞美精良的高科技春晚要好看多了。
而且，也正因為這種隨意性，這次春晚節目竟達到了六十個之多，簡直讓人一次看過癮。
這會兒葉蘇便倚在顧平懷里看得津津有味，兩人還偶爾對節目評價幾句。就在這時，電視里的畫面突然一陣搖晃，還不時抖動幾下。
顧平皺眉道，“咋回事？電視壞了？”
葉蘇笑起來，“這電視才用幾年，怎么可能壞？是鏡頭在晃呢�！�
“鏡頭晃？”
“嗯，攝影師手持攝影機，可能是沒拿穩，所以鏡頭就晃了。”
顧平覷著眼觀察片刻，“好像是這么回事�！�
兩人繼續看春晚，電視畫面仍然偶爾晃動，顯然有時的晃動是為了捕捉觀眾開懷大笑的畫面。
葉蘇覺得看現場觀眾的笑臉也挺有趣，他們的笑雖然缺乏必要的表情管理，但無疑是真誠的，發自內心的。
“你看那個人笑得都摔地上了！”葉蘇指著電視直樂。
顧平也跟著樂，張開掌心，把剝好的一捧瓜子仁遞給葉蘇。葉蘇邊從他手里撈瓜子仁，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
畫面一再切換，鏡頭在觀眾席間橫掃，突然定格在一位穿米色毛衣的女人身上，偏巧那女人正看向鏡頭，讓人有種在和她對視的錯覺。
葉蘇的心莫名悸動了一下，不過幾秒，她定定地看著那個女人，覺得是那么親切和熟悉。
93 ☪ 第 93 章
◎服裝設計大賽◎
“剝南瓜子你吃�！鳖櫰叫Φ�。
葉蘇仍看著電視屏幕, 此時鏡頭已重新轉回舞臺，正表演的是相聲，畫面中不見觀眾, 卻能聽到鏡頭外的陣陣笑聲。
顧平也在笑，手中剝著南瓜子，白色的殼嗑在桌上, 綠色的仁兒放進白瓷盤里。
已是深夜，外面炮竹聲起起伏伏, 有遠有近，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在守夜、跨年。在這樣的氛圍之下，葉蘇恍然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覺，她的腦海中不斷閃現那個女人的臉——那是一張不再年輕的臉，卻依稀有著和她相似的輪廓。
葉蘇記得剛穿書的時候，系統曾告訴過她，原主的母親還在世上, 只是身體不好, 早些年被送出國治病。她保留著原主的記憶, 自然記得原主母親的模樣——也曾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可剛剛電視鏡頭掃過的女人, 卻與她記憶深處的母親重合在一起, 分明是同一個人。
她回來了？
【是，她回來了�！肯到y自答。
葉蘇胸口微微發緊——她回來了, 可她并沒著急與自己的女兒相見, 而是在熱鬧的春晚演播廳里，和很多有頭有臉的人一起觀看聯歡節目。
明明理智上知道自己和這位母親的情感并不算深厚, 可大概是原主的記憶和情感驅使, 葉蘇心底仍覺些許失落。
【她會來見你�！肯到y參透她的心事, 帶著幾分撫慰道。
這時顧平突然起身朝嬰兒床走去。許是被外面的鞭炮聲吵到，祥祥和瑞瑞都不安地動起來，顧平伸出手在他們身上輕拍。
葉蘇便也起身走過去，低聲問，“醒了嗎？”
顧平的聲音比她還低，“沒有，又睡了�！�
葉蘇靠在顧平身上，目光輕柔地看向床上的小人兒，他們安穩下來，她的心也一點一點安定。
零點過后，外面的鞭炮響成片，第二天滿地紅色炮竹紙屑。這樣熱鬧的年味持續了半月有余，直到過了十五，突然就靜了下來，仿佛誰把熱鬧就那么利落地一收，這個年算是過完了，又都開始忙碌，為生計奔波。
新年物候新，顧平的工廠突然迎來轉機，連續接到幾個訂單。幸好年前北上吉春的時候，顧平親自拜訪加固了那邊的供料關系，這次才不至于手忙腳亂。
月子過后，兩個孩子一天比一天白胖，奶量大得驚人，母乳根本供不上，葉蘇自詡是個公平的媽媽，為了不厚此薄彼，便一三五親喂祥祥，二四六親喂瑞瑞，可這么喂了沒幾輪，倆臭孩子就跟商量好了似的，突然就不樂意喝母乳了。
后果便是葉蘇漲得厲害，胸前像墜了兩個大鉛球，還因此發了兩次高燒，這么折騰一通，沒打算斷奶的也自然而然地斷了。
葉蘇坐月子期間也沒閑著，趁著孩子睡覺的空，設計了幾版服裝，接著打版制作出樣衣，隨后工作室和制衣廠同步上新，沒想到這幾款服裝銷量極好，一個月下來在北岐和濱城都成了爆款。
廠里忙不過來，人手和設備都不夠，生產力跟不上市場需求，只能擴大生產規模，買設備、招工人。
全明潔或李小婉頻頻來找葉蘇商量，葉蘇也時常抽空去廠里查看情況，制衣廠發展的關鍵時節，很多事都需要親力親為，而顧平那邊雖也盡量顧著家里，奈何也是忙得腳不沾地。
兩人商量一番，最終決定找個知根知底的人幫忙照看孩子，最好是住北岐縣城的，離得近些，每天來回也方便。
葉蘇托柳梅幫忙找，柳梅多方打聽，很快找來本家一位親戚，是一位姓黃的阿姨，四十歲的年紀，看上去很干凈利索，談吐交流也很得體。葉蘇很滿意，和她談妥工錢后，第二天就把人請來看孩子。
顧安仍在工作室工作，閑時也能幫忙看顧孩子，如此便沒有什么不放心的，葉蘇終于有時間考慮廠子的事——是繼續加租廠房還是投資建自己的廠。
無論是選哪條路子，都需要好好謀劃，這種時候不能盲目，葉蘇問姥爺的意見，姥爺這次卻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等。
顧平也是讓她等等，她才生完孩子，身體肯定還沒完全恢復，短時間內不適宜勞心勞力，請保姆的初衷是為了讓她從照看孩子的疲累中解脫出來，而不是讓她陷入另一種疲累。
葉蘇想了想，既然和顧平都讓她“等”，那說明這事于情于理都不能操之過急，既如此那就先穩住步子。葉蘇開始騰出手來搞設計和生產，也是巧，這天她在電視里看到一則新聞，粵城要舉辦一次服裝設計大賽，即日起開始報名。
葉蘇看著新聞，眼睛發亮，情不自禁地歡叫了一聲，把顧安嚇一跳，驚問道，“嫂子，你咋了？”
葉蘇一下子挎住她的胳膊，把頭往她肩膀上一靠，“我高興。”
“為啥高興？”
“東風來了，我就高興唄�！�
顧安迷茫地看著她，“今天刮得不是東風，是東南風，嫂子，刮風你也高興？”
“那可不�！比~蘇哈哈笑著，不無豪邁道，“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
顧安仍是丈二的和尚摸不清頭腦，但看到葉蘇高興，便也和她一起樂呵起來。
葉蘇隨后便寄信去相關部門參加了報名，很快報紙上公布了報名結果，她的名字赫然在列。
葉蘇滿血上陣，大刀闊斧地忙碌起來。
期間阮鋒從省城回來，說許久不見，要請大家一起吃飯，眾人難得相聚，都很高興，之后阮鋒特意來家看望祥祥和瑞瑞，激動得跟什么似的。
“你說神奇不？”他一手抱著祥祥，一手抱著瑞瑞，“這肉哄哄的也太好玩了。”
顧平見他冒冒失失的，趕緊把瑞瑞從他手中接過來，“孩子又不是玩具，好玩什么好玩？？”
“啊，好玩，這不就跟倆大玩具似的？”
似是極不滿意他把自己倆大兒比作玩具，顧平沒好氣道，“好玩自己生去�！�
阮鋒一噎，“我倒是想呢。”
葉蘇笑道，“麗瑩明年該畢業了吧？聽麗瑩說你已經去過她家了，她父母對你特別滿意�！�
阮鋒一聽這話笑得滿面春風，“真的假的？她家里對我很滿意？麗瑩這丫頭……居然都沒告訴我。”
“嗯，怕你驕傲�！�
“…………”
閑話說完開始聊時事，阮鋒說近期一部分外商要來投資建廠，粵城、濱城一帶很多本土廠商想借此擴大生產，鉚足了勁在外商面前露臉，希望能獲得投資。
葉蘇只當熱鬧來聽，沒太當回事，一則外商投資不是做慈善，退一萬步也不可能找上她這個靠租廠房生產的小作坊，二則她現在要集中精力迎戰比賽，贏了比賽才能獲得更多關注，到時候不愁沒人知道她的葉蘇制衣廠。
阮鋒又在家閑話了一會兒才告辭離開，臨走給祥祥瑞瑞一人一個紅包，葉蘇本來覺得這都出月子，還收啥呢，可顧平卻道，“跟他客氣啥，收著�！�
葉蘇便痛快地收下，轉而對阮鋒道，“我們不白收，等你和麗瑩結婚，我們加倍奉上�！�
阮鋒笑得挑眉，“那必須啊，我能放過你們倆大老板嗎？”
服裝設計大賽開始前兩天，葉蘇收拾行囊出發去往粵城，顧平想陪她一起去，可葉蘇知道現在沉錨修配廠離不開他，好一番勸說后才把他留下。
但顧平不放心，最后決定讓崔勝民和顧安陪她去，工作室的就暫時交給李小婉打理。
顧安和崔勝民自然樂意，用葉蘇的話來說就當是婚后蜜月了。
三人乘飛機抵達粵城，顧平已經找人幫忙安排好了酒店，三人直接拎包入住。原定的葉蘇和顧安一間，崔勝民自己一間，但晚上臨睡前葉蘇就把顧安攆走了。
顧安起先還紅著臉不肯走，“我哥跟我說了，讓我跟你睡一間。”
葉蘇哭笑不得，“放心，你嫂子又不是小孩，不怕黑�！�
“可是……”
“別可是了，說好這次順便也當是你倆的蜜月，小兩口不住在一起算什么蜜月？趕緊去吧，勝民都等急了。”說著把顧安連包帶人推出了門。
等比賽的日子，葉蘇一個人在酒店，一邊休整一邊繼續細化自己的設計稿和樣衣。這期間她不想讓人打擾，崔勝民和顧安便白天出去逛景點，到了飯點要么給她帶飯，要么回來陪她一起吃。
終于到比賽這一天，崔勝民和顧安陪葉蘇來到會場，是粵城一家港資大酒店，裝修極致豪華，好似歐洲中世紀皇宮。
比賽設為三輪，第一輪是作品展示，選手自帶設計好的圖紙和樣衣進行現場展示，根據評委打分淘汰后五名選手；第二輪是現場設計，主題由評委現場抽簽選定，內容暫時保密，這一輪再淘汰五名選手；第三輪創意對決，比賽內容也暫時保密，最終從十名選手中評出冠亞季軍。
葉蘇和選手們都是現在才知道，這次比賽的冠軍將獲得不菲的獎金，數額高達三萬元。
想來大概是怕有些非專業人士為了獎金而盲目參賽，從而增加時間成本和物料損耗，而組委會挨到比賽才現場公布設置獎金的消息，也在一定程度上激勵了選手，一時間大家都眼睛放光，爭相拿出最好的狀態參加比賽。
而讓葉蘇納罕的，不僅僅是突如其來的獎金誘惑，還有比賽的環節設置。
這也太新穎了，尤其是對于這個年代的人來說，現場設計也就罷了，居然還來了個啥——“創意對決”？
因此參賽選手多少也有些沒譜，顯然都沒聽過“創意對決”這種新潮的比法。
參賽的一共有二十人，抽簽決定出場順序，葉蘇抽到十六號，前面的選手按順序帶著自己的模特和設計圖上場，葉蘇的模特是顧安，倆人在后臺等待，聽候主持人指令。
顧安還是第一次登臺亮相，緊張得都快哭了。
“嫂子，咋辦��？勝民告訴我上去后啥也不用干，光笑就行，可是、可是我連笑都不會了……”
葉蘇牽住她的手，這才發現她是真緊張，手冰涼冰涼的，“笑不出來就不笑，人家主要是看你身上的衣服，你什么表情都沒關系，別怕，我和你一起呢。”葉蘇一邊揉她著她的手，一邊輕聲道。
顧安表情僵硬，“真的嗎？”
“真的，”葉蘇指著臺中央對她說，“你只要和我一起走上去，往那兒一站就行，別的什么都不用想，哦，也可以想，想想比賽之后去哪兒玩，想想回北岐的時候帶點啥特產。”
顧安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還別說，順著她的話一想，緊張感還真緩解了不少。
“有請十六號選手上臺展示�！�
主持人的聲音令顧安再度如臨大敵，她屏息凝神，任由葉蘇牽著走向舞臺。
葉蘇領著顧安走到展示點，幫她擺好站姿，可這姑娘顯然是緊張壞了，胳膊和腿不住地打顫。
葉蘇笑了笑，伏在她耳邊小聲道，“告訴你個秘密，今早勝民跟我說他要去給你買禮物，你猜猜他會買啥？”
顧安愣了一下，眨巴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她，表情瞬間變得生動起來。
葉蘇這才轉過身去，微笑著看向評委席。這回輪到她愣住，評委席上坐著五個人，其余四個她一個都不認識，可穩坐C位的卻是再熟悉不過的人。
竟是……卡爾·羅蘭？？
94 ☪ 第 94 章
◎人怕出名豬怕壯◎
卡爾·羅蘭抱臂看著她, 眉毛高高挑起，唇角勾出莫可名狀的笑意，那表情分明是已經知道她會參賽, 專程在這里等著她呢。
這也正常，他是評委嘛，肯定會提前獲知選手信息。
葉蘇飛快眨兩下眼, 穩住心神，清了清嗓子開始解說自己的設計。
比賽進行了一整天, 結束時已是傍晚，葉蘇和顧安走出會場，此時紅霞漫布，幾乎染透整片天空。
葉蘇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手臂還沒來得及收回，顧安就從后面一把抱住她，激動地喊道, “嫂子, 太好啦！太好啦！第一名第一名！你是第一名！我哥要是知道了肯定高興！”
也就是現在沒有手機, 不然她肯定第一時間告訴顧平這個好消息。
葉蘇自然也高興，只是她的高興斂在眼神里, 小聲提醒道, “你現在可還帶著三萬現金呢，當心被人盯上。”
顧安忙收回手, 好好護著藏在衣服里的紙袋, 目光四下瞅一圈，聲音瞬間壓低, “勝民怎么還不來？”
“那不是？”葉蘇指著小跑過來的青年, 幾分調侃道, “跑最歡那個。”
顧安這才看見崔勝民，跳起來沖他擺手，“這兒！快過來！”
崔勝民喘著粗氣問，“咋樣？是第一不？”
顧安：“那肯定啊！”
崔勝民忙向葉蘇道喜，“嫂子你也太厲害了！嫂子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顧安傲嬌揚起下巴，“你也不看是誰參賽！”
崔勝民轉而笑話她，“瞅你這小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得第一了呢。”
“咋的？我嫂子第一我不能高興？”顧安鼻孔朝天給他一個“哼”，“我看你今晚想睡地板�！�
“別呀�！贝迍倜衩亩道锿馓蜄|西，“我可是專門給你買禮物去了�！�
“這還差不多�！�
“走吧嫂子，今天咱得吃頓好的，好好慶祝慶祝�！�
“好！我請客，走吧！”
三人說說笑笑正要離開，突然聽到有人用別扭的口音喊葉蘇的名字，葉蘇停下腳步轉頭看去，驀地笑了。
卡爾·羅蘭朝她走過來，“恭喜！”說著熱情地張開雙臂就要給她來個擁抱。
顧安嚇得眼都直了，猛地沖過去擋在葉蘇身前，崔勝民緊接著也反應過來，一個跨步過來擋在顧安身前，這么一來他和卡爾·羅蘭幾乎是臉貼臉。
卡爾·羅蘭驚愕地睜大眼睛，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崔勝民兜頭狂噴，“你他媽誰��？！”
卡爾驚得直接傻眼，張著嘴，縮著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葉蘇趕緊從后面冒出頭，一邊把崔勝民拽到一側，一邊忙不迭地對卡爾·羅蘭解釋，“抱歉羅蘭先生，這兩位是我家人，他們不習慣擁抱禮�！�
卡爾·羅蘭表情很夸張，半晌，了然地點頭，“哦，我想起來了，你先生也不讓我抱你，沒錯，我應該入鄉隨俗�！闭f著向葉蘇伸出右手，“我想握手應該是可以的吧？”
后面這句話是對顧安和崔勝民說的，話雖然是在征求意見，但表情卻帶著調侃。
顧安和崔勝民根本聽不懂他的話，然而顧安此時已經認出了他，驚訝地張大眼睛，使勁搖崔勝民的胳膊，生怕人家一個不高興就把嫂子好不容易得來的第一名給收回去。
“這老頭……不是！這男的是評委！”
崔勝民也有點傻眼，干咽一下唾沫，嘴卻還是硬，“評……評委有啥了不起？也不能瞎抱人啊，像啥樣子……”
卡爾·羅蘭聽不懂他的話，只好問葉蘇，“你這位家人在說什么？”
葉蘇忍笑道，“沒啥，他歡迎你呢�！�
卡爾·羅蘭一聽這話就笑了，扭頭對崔勝民秀了句似是而非的中文，“謝~謝~你~”
卡爾口音別扭，但崔勝民卻聽懂了，他瞪著倆眼，嘴角抽了抽——實在搞不明白這老頭謝他干啥。
卡爾·羅蘭熱情邀請葉蘇一起共進晚餐，盛情難卻，葉蘇便同意了。
晚餐仍是在這家港資酒店，琳達也在，她看到葉蘇就張開手臂擁抱了她。
這次顧安和崔勝民沒擋，但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用只有倆人能聽見的聲音交流：
“外國人咋都喜歡抱人？”
“嫂子討人喜歡唄。”
“這可不行，我嫂子是我哥的！”
“那肯定的，女的嘛，抱就抱吧，沒啥。男的絕對不行�！�
“我哥要是在這兒，肯定女的也不讓抱。”
“……”
卡爾·羅蘭考慮三人的中國胃，點的餐食既有中式又有西式，幾人邊吃邊聊，但因為語言環境的差異，所以基本上是卡爾和葉蘇聊，崔勝民和顧安聊。前兩者聊服裝設計，后兩者聊吃喝。
“記得嗎，葉，上次見面我說我有一個華裔朋友，長得和你很像，我跟她說起了你，她說有機會一定見見�！�
葉蘇笑了笑，“好啊，聽您這么說，我突然也很感興趣呢�！�
“她最近剛巧回國，不過沒來粵城。”
“是嗎？”葉蘇隨口道，“那可真是不湊巧�！�
“琳達，”卡爾轉頭對琳達道，“稍等你聯系一下珍妮，告訴她我們又和那位像她的姑娘見面了。”
“好的�！�
葉蘇一愣，剛才只當是卡爾在開玩笑，她也就順著他的話開起了玩笑，沒想到卡爾竟當真了。
“不用那么麻煩的……”
卡爾卻擺手打斷，隨即接著聊起她的創意設計，葉蘇訥訥地眨眨眼，也就沒再提前面的話頭。
大廳一角，一個穿紅色連衣裙的女子直直看著這里，唇角勾出的笑意和眼神一樣陰狠。
“拍清楚點。多拍幾張�！�
女人身邊坐著一個端相機的男子，她這句話便是對他說的。
飯畢，卡爾和琳達送葉蘇幾人走出酒店大門，卡爾再度向葉蘇伸出手去，“再會，葉�！�
葉蘇握住他的手，真誠笑道，“再會。”
“哎？羅蘭先生！”
一個說著港普的男聲突然插進來，葉蘇轉眸看過去，見是個四十開外的男子，又白又胖，頭上溜圓泛光。
“我是李存根，上次在北都見過的，您還記得吧？”
琳達走過來翻譯，卡爾聽明白后細細看他幾眼，點頭，禮貌而疏離地說，“記得，請問找我什么事？”
李存根腆著臉笑道，“上次跟您提過的，羅蘭先生，希望您為我們廠設計幾款衣服，設計費好說的呀。”
琳達聽完后沒把他的話翻譯給卡爾聽，而是直接用英文回答道，“這是不可能的，上次就告訴你了——”轉而對卡爾說，“我們走吧，羅蘭先生，剛才珍妮女士說想跟您通話�！�
卡爾點點頭，又和葉蘇擺了擺手，隨即轉身和琳達一起朝酒店走去。
李存根緊跟上去，一邊走一邊仍在爭取，“您考慮一下吧羅蘭先生，我們合作的話一定會一本萬利的�！�
琳達的臉冷下來，“李先生，您以為我們沒做過背景調查嗎？還是先解決好你們廠的口碑問題再談別的吧�！�
李存根猛地一噎，這才停下腳步，唉聲嘆氣低下頭。
一旁吃瓜的三人也準備離開。
“說的啥玩意，吱吱哇哇一句聽不懂�！贝迍倜裥÷曂虏�。
“走吧，回去收拾一下東西，明天回北岐。”葉蘇挎起顧安的胳膊，“離得不遠，我們走回去�！�
“好�！�
走出一段距離，葉蘇下意識回了一下頭，這一回頭不要緊，她恰好看到一個穿紅連衣裙的女人從酒店里走出來，扭著腰肢，款款走向李存根。
總覺得那女人有些眼熟，葉蘇不由停下腳步，轉身細看。
這一看更加確定，何止是眼熟，這人和她一屋里住了幾年，熟得不能再熟。
女人雖然穿著考究，還化著濃艷的妝，但不難辨認，那女人正是李燕。
葉蘇不由搖頭，有些事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們早就不是朋友，隨她吧。
隔天的飛機，三人返回北岐。
顧平第一時間陪葉蘇把錢存進銀行，兩口子剛進家門，顧安就捧著一張報紙興沖沖跑過來，“嫂子快看，你上報紙了！”
葉蘇接過報紙看了看，新聞頭版報道了這次服裝設計大賽的消息，最中間是頒獎照片，她作為冠軍站在最中間，卡爾·羅蘭在給她頒獎。
“嫂子，太好了，你現在成名人了！”
葉蘇抱起祥祥，轉頭對她笑道，“瞧把你高興的�！�
“當然高興了！哥，你快看，我嫂子多漂亮�！�
顧平偏頭過來看一眼，又看一眼，皺眉，“卡爾那老頭也去了？”
“嗯，他是評委�！�
“昨天咋沒聽你說？”
葉蘇睨他一眼，“你給我說說話的機會了？”昨天一回來就被他摁那兒了，統共沒分出嘴來說幾句話。
顧平噎了一下，紅著耳朵轉身走開。
出名確實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但老話“人怕出名豬怕壯”也絕對不假。又過了兩天，葉蘇的大名便登上了另一款報紙的頭版，標題格外扎眼。
揭露比賽黑幕——冠軍竟是如此得來
報道文字偏少，照片占據大部分版面，葉蘇垂眸細看，是她和卡爾·羅蘭比賽后一起用餐的照片。
“我艸，這他媽誰拍的�。俊贝迍倜駳獾帽┳�，“把老子拍得就跟要噎死似的。”
顧安湊過來看，“報紙上說啥了？”
崔勝民半瞇著眼看了一會兒，“什么玩意，這家伙給咱潑臟水呢�。俊�
顧平起身走過來，抄起報紙看了幾眼，隨即往桌子上一扣，看向葉蘇。
后者目光淺淡，緊抿著唇，不發一語。
顧平拉起她的手，握住，“出去走走？”
葉蘇點點頭，和他一起走出房間。
顧安覺察氛圍不對，待他們走了才問崔勝民，“報紙上說啥了？”
崔勝民才又拿起報紙，“我認字也有限，我瞅著大概就是有人說咱嫂子拿第一是因為攀了這個評委的關系，兩人亂搞……”
“放屁！”顧安氣炸了，一下子跳起來，“誰他媽這么缺德��？”
崔勝民忙丟開報紙安撫她，“別氣壞了身子，萬一肚子里有崽呢�！�
“滾滾滾，哪兒來的崽？”
“萬一呢，又沒少……”
“哎呀閉嘴吧，說正事呢，你扯什么黃篇�！�
崔勝民上手抱住她，“我的意思是你別急，平哥和嫂子能耐多著呢，肯定能擺平。”
顧安皺眉想了想，好像是這么個事，可這么個屎盆子扣在頭上，即便是短時間，那也膈應人。
95 ☪ 第 95 章
◎兵不厭詐◎
另一邊, 顧平領著葉蘇走出工作室，沿著清平街一路往前走，不知不覺就到了百貨商店門口。
“要進去逛逛嗎？”顧平問。
葉蘇搖頭。
兩人便繼續往前走, 好一會兒，顧平再度開口，問, “要不要聯系一下卡爾先生？”
葉蘇一愣，轉頭看他, 表情恍然，“是該聯系卡爾先生，我剛才光在想是誰拍的照片……”
顧平抬手幫她攏了攏亂掉的頭發，“卡爾是當事人，當然得聯系，不過你考慮的也很重要，想起可能是誰拍的了嗎？”
葉蘇思忖著點點頭, “想到一個人, 但我還不太確定。”
“誰？”
“李燕。”
顧平眸光閃過一絲冷意, “那就從她身上查起�！�
葉蘇沒想到卡爾·羅蘭會先一步聯系她，電話中卡爾先是連聲道歉, 接著承諾道, “放心，這件事因我而起, 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葉蘇忙說：“您不要那么說, 有人存心害人，我們都是受害者……需要我做什么嗎？”
“暫時不用。”
葉蘇猶豫片刻, 還是打算告訴他, 只因卡爾是外國人, 他這張面孔在開放口岸有時候更好說話。
“李存根身邊的有一個叫李燕的女人，或許可以從她身上查起�！�
“李燕？好，我明白了。不要擔心，一定很快澄清�！�
“謝謝您，羅蘭先生。”
“別這么說，其實我還有一件事……”頓了頓，卡爾突然輕笑一聲，“算了，等解決完這件事再說�！�
葉蘇心里有些煩亂，一時間也就沒細問。
掛斷電話后，葉蘇陷入沉思，橫豎在家坐不住，便決定去一趟濱城大學。雖然那天在粵城看到的女人肉眼可見的確是李燕，可她還是得再側面驗證一下。
很快，顧平開車帶葉蘇來到濱城大學，打聽到秦麗瑩這會兒正在宿舍，葉蘇便讓顧平等著，她自己去找秦麗瑩。
幾經問路，葉蘇敲開了某間宿舍的房門。
秦麗瑩冷不丁見到她，高興得眼睛冒光，忙拉著她跟宿舍的人介紹了一圈。
葉蘇笑著跟眾人打招呼，想著這會兒宿舍里人多，正好可以多打聽一些，便直接問道，“我想請你們幫忙打聽一個人。”
一個開朗的女聲接話，“誰呀？我們學校的嗎？”
葉蘇點點頭，“是你們學校的，叫李燕�！�
一聽這名字，秦麗瑩冷哼一聲，“全校都知道她，哪兒還用打聽？”
另一個短發女生也在一旁插話，“李燕之前不是因為亂搞男女關系被留校查看了嗎？”
“她呀，背了處分也稟性難移，聽說她現在被港商包養，已經請了長假，挺長時間沒來學校了�！�
葉蘇沉吟片刻，看來那天在粵城看到的女人確是李燕無疑。
短發女生又道，“前陣子她回來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她還有臉回來？回來干啥？”
“浪唄。”
“浪？聽說上頭要開始嚴打，她再浪就該浪到頭了�！�
“嚴打？你聽誰說？”
“我爸說的，消息保真，現在公安局已經開始抓典型了呢。”
秦麗瑩目露鄙夷，“咱學校也不管管她？由著她敗壞校風？”
“我聽說啊，學校本來打算開除她的，但她對外說那位港商是她男朋友，所以暫時學校也拿她沒辦法。”
秦麗瑩看向葉蘇，見她一直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什么，便趕緊找了個理由支開同學，轉而拉著葉蘇走出宿舍，及至走到沒人的地方才問，“是發生了什么事嗎？”
葉蘇嘆了口氣，從包里掏出兩份報紙，頓了頓，遞給她。
秦麗瑩先看見葉蘇獲獎那份報紙，高興得眉開眼笑，可還沒笑幾秒，目光便定在另外一張上，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葉蘇聳了聳肩，自嘲似的笑道，“沒錯，如果這事搞不清楚，被抓典型的就會是我�！�
秦麗瑩頓時如臨大敵，低下頭把那報紙上的字仔仔細細地又看了一遍，猛然意識到什么，壓著聲音問，“這……你懷疑是李燕干的？”
葉蘇點頭，“那天我和羅蘭先生吃完飯，臨走的時候在酒店門口看見她了�！�
秦麗瑩把報紙攥得“嚓嚓”響，“那八成就是她啊！”
“可我還沒有證據�！�
“那怎么辦？”秦麗瑩替她著急，一個勁跺腳，“趕緊的，咱去省城找阮鋒，看看他能不能有法子�！�
眼看秦麗瑩要暴走，葉蘇趕緊抓住她的胳膊，“顧平已經找人去辦了�！�
“真的嗎？那現在怎么辦？就……等著嗎？”
葉蘇聳聳肩，“等著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你是一點不著急��？”
“急，不然我來找你干啥？”
“……也是。”秦麗瑩打量她，不由佩服，“你真厲害，換做是我早就六神無主了�！�
葉蘇抿唇笑道，“走吧，顧平在下面等著呢，一起去吃飯。”
“……我是真沒看出你著急。”
有關葉蘇的新聞在濱城大學雖不是人盡皆知，但也有不少人知道，三人在餐廳吃飯，免不了被人關注和議論，是以一頓飯吃得并不愉快。
回到北岐更是阿如此。這件事像一片烏云一樣籠罩著，雖然清者自清，可是人言可畏，葉蘇制衣廠的生意再度受到影響，甚至有人公然跑到她的工作室門前奚落，說她做衣服的本事都是攀老外攀來的。
顧安氣不過，每次都朝門外潑一盆水，掐腰把人罵走，然后小心翼翼觀察葉蘇的反應，生怕她因此著急上火。
好在葉蘇情緒一直很穩定，照常畫設計圖、裁剪衣料，好像絲毫不受影響。
就這么過了三天，顧平從外面回來，牽著葉蘇的手就往外走，葉蘇問他，“去哪兒？”
“濱城大學。”
葉蘇便知道這事大概要有一個結果了。
“卡爾有消息了嗎？”她邊走邊問。
那天和卡爾通過電話后，顧平也開始著手查李燕的行蹤，之后基本上都是他跟卡爾聯系。
“對，一會兒他也去濱城大學，我們約好在那里見面�！�
葉蘇點點頭，莫名緊張起來。
顧平看她一眼，低聲輕緩道，“別擔心，今天肯定能解決。”
葉蘇深吸一口氣，微微點頭。也只有在顧平面前她才會流露出脆弱的一面，這段日子實則她壓力很大，已經挺久沒睡一個安穩覺了。
一路無話，直至抵達濱城大學門口，葉蘇一眼看到阮鋒。
“他怎么來了？”轉頭問顧平，“你喊來的？”
顧平：“嗯，這事沒他辦不成�！�
葉蘇幾分迷茫，尚未搞清楚緣由，阮鋒便走上前來，引著兩人朝校內走去，“人我已經給弄來了，后面的就交給你了�！�
顧平抬手拍拍他的肩，“難為你了。”
“說的哪兒話，這叫兵不厭詐�！�
葉蘇：“……”
這倆人在打什么啞謎？
阮鋒徑直領兩人來到校長室，校長起身迎接，招呼幾人坐下，轉而對阮鋒道，“稍等片刻，人在隔壁寫情況說明，一會兒就過來。”
葉蘇小聲問阮鋒，“誰��？”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葉蘇瞄他一眼，心道這么要緊的事，這人怎么還有心思故弄玄虛呢？
沒一會兒，外面傳來高跟鞋踏地的清脆聲音，緊接著門被敲響，校長揚聲道，“進來。”
隨即一襲紅衣閃身進門，葉蘇在聽到腳步聲的一瞬就已經意識到了什么，她站起來，和一臉媚笑的李燕直直打了個照面。
“你……你怎么來了？”李燕驚訝地睜大眼睛，隨即目光落在阮鋒身上，一愣，緊接著那張臉就跟換了張臉譜似的，瞬間掛上嘲諷，“不會是想托關系進濱大吧？就這么不甘心，一把年紀了還想來讀大學？所以說啊，有錢開廠子有什么了不起？到頭來不還是想混個文憑�！�
葉蘇目光平淡，聲音亦然，“我也沒想到會在這里看見你，聽說你被留校察看了�！�
李燕臉色微變，快速看顧平一眼，“之前是因為誤會，這次學校通知我來，就是讓我說明情況……然后、然后就能撤銷處分！”說著把手中的說明交給校長，諂笑道，“校長，請過目。”
葉蘇瞥見阮鋒對她搖頭，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笑了笑，對李燕道，“那挺好，我先提前——恭喜你�！�
李燕一愣，轉頭看她，雖然已經寫完了情況說明，但她心里其實一點底都沒有，又不想當著葉蘇和顧平的面對校領導諂媚，一時間便只好傻站著等。
校長看完她寫的說明，疊起來，放在桌上，“你是因為亂搞男女關系才被處分的，這份說明我已經看過了，其他暫且不論，至于你說你和港商李存根是正常戀愛關系，這個我們得核實一下情況是否屬實�！�
李燕沒想到校長竟然把她的丑事當著眾人的面直接說出來，她的臉登時紅一陣白一陣，面上卻偽裝自然，硬撐著笑道，“盡管核實，我沒意見，李先生人在港城籌備我倆的婚禮，您要是能把他請來我高興還來不及！”
葉蘇看著她小人得志的模樣，必然是料定了李存根不在場，所以有恃無恐，可以任由她信口開河。
“如果沒記錯的話，李先生得有四十多歲了吧？”葉蘇狀若無意間提及，又趕緊道歉，“不好意思，我好像冒犯了，前陣子在粵城和李先生有過一面之緣，他那個年紀，我實在沒想到他竟然是……你的男朋友�！�
“你……”
李燕漲紅著臉正要發作，桌上的座機卻突然響起來，校長如臨大赦，一把接起電話，“來了？好好，請人進來，我下去迎接�！�
顧平先一步起身，“我認識他們，我去吧�！�
葉蘇下意識牽住顧平的手，后者腳步微頓，安撫性地摁住她手背，頓了頓，低聲說，“我很快就回來。”
葉蘇抬眸看他，他的眼神安靜如常，如波瀾不驚的湖面，葉蘇的心神也驀地安定下來。
只是沒想到，顧平一離開，李燕立馬換了副面孔，頃刻便跳到葉蘇面前，指著她一通狂吼，“你那么說什么意思？你沒事盯著我男朋友干什么？要不要臉？！”
校長沒想到李燕竟然敢在他辦公室里撒潑，氣得猛拍著桌子，“你在這里發什么瘋！像什么樣子！”
葉蘇真是開了眼，也不知道李燕是什么時候學會了這倒打一耙的本事，突然就哭鼻子抹淚，悲戚地哀嚎起來，“校長，你別聽葉蘇胡說八道，我男朋友年紀一點都不大，他只是長得老成，真的！您要是見到他就知道了，他其實挺年輕的！”
校長冷呵一聲，眼神玩味，“那我可一定要見一見�！�
話音剛落，校長室的門被打開，屋內幾人不約而同朝門口看去，幾人的表情轉瞬間就上演了一遍人間百態——阮鋒挑眉微笑，葉蘇不可置信，校長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氣，而李燕的表情堪稱精彩，震驚，恐懼，難堪，害怕、羞恥……
也難怪她會是這副表情，門外進來的幾人，就連葉蘇都覺得意——
卡爾·羅蘭，琳達，還有那據說年紀一點都不大的……李存根。
96 ☪ 第 96 章
◎白小蕊◎
卡爾·羅蘭率先和葉蘇打招呼, “這么快又見面了，葉�！�
葉蘇迎上去，目光快速從李存根身上掠過, 轉而主動跟卡爾·羅蘭握手，“您來了�！�
卡爾·羅蘭一如既往地熱情，“你先生邀請, 我當然要來�！�
葉蘇望向顧平，對上一道溫和的目光, 他微不可查地點點頭，這個動作令葉蘇莫名心安。
一同進來的還有李存根，他目光不定，跟在卡爾·羅蘭身后亦步亦趨，直至看到李燕，愣了一下。
李燕此時也從震驚中回神，猛地沖到他面前, “存根, 你來找我嗎？我……我的事已經辦完了, 我們走吧！”
李存根驚訝地看著她，顯然事先并沒想到會遇見她, “你怎么在這兒？”
“……”李燕訕訕一笑, “這是我學校，我、我來辦事�！�
李存根摸不清頭腦, 轉而看向卡爾和琳達, “我有點搞不懂，我們不是找地方談合作嗎？怎會跑到人家學校里來嘍？”
琳達瞥他一眼, “我們談合作的地方就是學校�！鳖D了頓, 回頭望向門口, “李先生，你的司機怎么沒進來？”
李存根愈發疑惑，“他一個開車的進來做什么？”
琳達提步走到門口，回眸笑道，“今天的合作少了他可談不成。”說完打開門，朝外面招手。
一個中等個頭的男子垂首走進來。
李燕看清來人，臉色微變，后退幾步，跌坐在沙發上。
琳達揚了揚下巴，對那人道，“說吧�！�
男子四下瞟一圈，目光停在李燕身上，“那天在柏曼大酒店，李燕小姐突然問我有沒有帶相機，我說帶了，他就讓我給人拍照�！�
“拍誰？”
男子先后看向葉蘇和卡爾·羅蘭，抬手指了指。
顧平走過來，問，“拍完之后又做了什么？”
“拍完之后，李燕小姐就把相機收走了……后面我就不清楚了�！�
話音剛落，李存根就沖過來，一下又一下狠拍他的后腦勺，邊拍邊罵，“你竟然偷拍羅蘭先生？！誰給你的狗膽！”
司機被打懵了，弓身抱頭，邊閃躲邊辯解，“李先生，我當然沒這個膽子！李燕小姐說是您安排的，我才敢拍的呀！”
李存根揚在空中的手頓住，猛地轉頭看向李燕。
后者渾身一顫，慌亂搖頭，“不……不是我……他胡說！我沒有……”緊接著突然撲到李存根腳邊，抱著他的腿大哭，“存根，你要相信我，我沒做過，我根本就不知道他那里有相機，真的沒有！”
司機表情瞬間錯愕，語無倫次地說，“李小姐……天地良心啊……你、你、你怎么能說謊呢？那天明明是你……”
李存根一個頭兩個大，沒好氣地批頭問道，“相機在哪兒？”
司機一愣，“在車上……李小姐后來又把相機還回來了�！�
李燕還在哭，一聽這話更是借題發揮，“存根，你看，相機根本沒在我這兒，他就是栽贓我！你怎么能憑他的一面之詞就冤枉我？我根本就沒碰過相機……”
司機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面紅耳赤，氣得只會飆臟話。
葉蘇冷眼旁觀，只見李燕蜷縮在李存根腿邊，哭得梨花帶雨，倒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
難不成這女人抽空去修了表演課？
葉蘇哼笑一聲，走過去，俯身湊到她旁邊，低聲道，“戲演得太過了�！�
哭聲猛地停頓，李燕愣愣地看著她。
葉蘇笑了笑，站直，抱臂俯視，狀若隨意地問，“不知道哪兒能沖洗照片呢�！�
話音一落，司機瞬間反應過來，“對對！照相館！酒店附近就有照相館！他們肯定能認出是誰送的膠卷！”
李燕渾身僵住，整個人傻了，眼睛瞪得老大，目光卻發直發蒙。
李存根恰捕捉到她的神情變化，突然將她一把薅起，咬牙切齒道，“是你干的？！”
李燕的嘴張了張，還沒來得及組織好語言，一個巴掌就劈頭蓋臉扇了上去。她哀嚎一聲摔倒在地，好半天沒動彈。
校長看不慣李存根的暴躁樣子，厲聲呵斥，“有話好好說！怎么能動手打人？這是在學校！”
李存根喘著粗氣，“竟敢偷拍羅蘭先生，她自找的！”
這時李燕猛地一下從地上翻坐起來。李存根嚇了一跳，怒聲咒罵，“死女人有毛病伐？！”
李燕沒有看他，而是把目光徑直落在葉蘇身上，“是我讓拍的又怎么樣？”
頓了頓，她突然開始大笑，聲音發冷，陰顫顫的。
“眼見為實，拍下來就是證據！今天我就當著大家伙的面，當著顧平的面，揭開你的真面目！
“那天在酒店門口我看得清清楚楚，這外國老頭在大街上就想抱你，你敢說你倆之間清清白白，一點膩歪私情都沒有？！再說了，如果你們沒有私情，他會專門請你吃飯？”
葉蘇看著她，一字一頓，確確實實地說，“我對卡爾·羅蘭先生只有尊敬和欣賞，清清白白。”
“我呸！”李燕胡亂捋開貼在臉上的亂發，撐地站起來，“誰信�。可底硬艜牛 �
葉蘇冷漠地看著她，沒想到一個人竟能無知偏執到這種地步，而一個簡單的社交動作竟被加諸如此不堪的想象和詆毀，扭曲至此。
“淫者見淫，你只看到了你想看到的�！�
“你才□□！勾引外國老頭……”
啪——
隨著一記巴掌，兩道血痕從李燕的鼻腔和嘴邊流出，她捂臉看向李存根，眼睛血紅，渾身顫抖。
顧平一步跨到葉蘇身邊，溫熱的手背拂過她的，隨即繼續往前，停在李燕面前，俯視著她，目透冷意，“即便是在我面前，羅蘭先生也從沒避諱擁抱葉蘇的舉動，這是他們國家的社交禮儀，就跟我們握手一樣。你見識淺薄不懂這些沒關系，但胡亂想象、信口胡說就該承擔應有的后果�！�
說著顧平看向李存根，話音一轉，輕飄飄道，“李先生肯定懂，你不是她未婚夫嗎？以后可以多教教她，畢竟鬧笑話事小，影響生意事大�！�
可李存根一聽這話差點跳起來，“誰是她未婚夫�。縿e亂說呀！我有老婆的好不啦？！”
一語驚出千層浪，李燕面色煞白，驟然看向校長。
而后者也是被這個消息驚得呆若木雞，好一會兒，抄起桌上的情況說明，憤怒地甩到她臉上，“你嘴里有一句實話嗎？自己亂搞男女關系，還往別人頭上扣屎盆子！濱城大學怎么會有你這種學生？！開除！開除！”
……
一瞬間辦公室內劍拔弩張，罵聲、哭聲連成一片，葉蘇頭疼不已，抬手捏了捏眉心。
卻在這時，門口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溫和纖弱，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瞬間切斷室內的混亂。
“抱歉卡爾，我想我不得不進來打斷一下，我實在聽不下去，這場鬧劇實在太過分了。”
葉蘇心莫名一緊，下意識看向門口，一眼看到那個女人——那個在春晚鏡頭里驚鴻一瞥的女人，那個有著和她相似輪廓的女人，那個……與她記憶深處的母親重合的女人。
“珍妮！”卡爾·羅蘭迎上去，用意大利語對她說道，“這里有些吵，我以為你不想進來�！�
“我的確不喜歡吵鬧，可他們的羞辱令我沒法忍受。”說著她看向葉蘇，眸中淚光閃動。
葉蘇也一眼不眨地看著她，千頭萬緒堵在喉間，令她莫名哽咽，以至說不出話來。
兩人就這么對視著，兩雙相似的眼睛都是紅通通的。
不知過了多久，李燕尖聲打斷兩人之間的氛圍，“你又是哪里冒出來假洋人？”
葉蘇閉了閉眼，忍無可忍，猛地轉身。卻在這時，珍妮突然牽住她的手，葉蘇身形一僵，睜開眼睛看向她，只見她輕輕拭去眼淚，接著，用平復好的聲音，一字一頓地回答了李燕的無禮問話。
她說：“我是葉蘇的母親。”
葉蘇聽到一聲嘆息，來自心底。她定定地看著珍妮，不，她的母親其實有一個更好聽的名字，白小蕊。
然而心間鼓噪的情緒再一次被不和諧的聲音打斷，李燕帶著嘲諷，冷聲大笑道，“你就是葉蘇她媽呀！怪不得長得都是一副狐媚樣，怎么？那外國佬把你玩膩了，又要開始玩……”
沒等她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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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團抹布從顧平腳邊飛來，力道和路線就跟計算好了似的，剛剛好飛進她嘴里，李燕“嗚嗚”幾聲，隨即從嘴里摳出抹布，一陣干嘔。
“瘋女人！”李存根走過來踹她兩腳，正要繼續踹，卻被阮鋒截住力道，“差不多得了，你也不是什么好鳥�！�
李存根一口氣悶在胸口，瞪眼瞧他，“你你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話。
“顧平，”白小蕊再度出聲，厲聲冷意，“你就這么看著這女人羞辱你妻子？”
顧平身形一頓，如臨大敵，鄭重地看著她，“是我沒護好葉蘇�！�
白小蕊一時愣神，須臾，長嘆一聲，“罷了，我又有什么資格職責你呢。”接著話音一轉，問，“報警了嗎？”
李燕本來還滿滿的撒潑氣焰，一聽“報警”倆字就熄了火，驚聲問道，“報什么警？憑什么報警？！”
阮鋒朝她走過去，邊走邊說，“你惡意造謠誹謗，還不夠報警？還有，亂搞男女關系，夠不夠報警？”
李燕這時才慌了神，顫抖著搖頭，“沒……我沒有！”
“有沒有，你說了不算，鐵證如山說了算，警察會公事公辦�！鳖櫰秸f完，轉而面向白小蕊站好，恭恭敬敬道，“來之前我已經報警，警察應該很快就到了�！�
白小蕊點點頭，面色稍緩。
李燕一聽警察就要來了，發了瘋似的就要往外跑，阮鋒眼疾手快，一把走過去甩上門，隨即抱臂倚在門上，門神一樣一動不動。
李存根也慌了，要說亂搞男女關系，那也有他的份，最近趕上嚴打，萬一進去真夠他喝一壺的，這時候更不能讓李燕走，反正橫豎都推她身上就對了。
想到這兒，李存根從后面薅住李燕的頭發，一迭聲開始罵道，“死女人！讓你勾引我！讓你勾引我！……”
眾人冷眼看著這一幕，只覺得滑稽又可悲，好在外面警笛聲響起，這場鬧劇也該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