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綜藝,東籬鄉居?”秦夙的聲音里帶著淡淡的疑惑,鳳眸眸光微頓。
顏夏點頭:“嗯,明天就要開拍了,所以之后晚上可能會不太方便,不過一期的時間不長,只需要十來天。”
綜藝開拍忙碌只是一個原因。
事實上,參加《東籬鄉居》的都是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大少爺、大小姐,本身的勞動量不會特別大,晚上也沒什么任務。
但蕭家畢竟是傳承了幾百年的大家族,各種玄學手段數不勝數,顏夏擔心蕭瑾他們發現她的不對勁,打草驚蛇就不好了。
除此以外,她們所要去的地方十分特殊,顏夏雖然信任秦夙,但并不想冒任何不必要的風險。
不過十來天罷了,時間一點也不長。
有這幾天的陰氣補充,顏夏能感知到,秦夙的狀態已經好上了不少。
雖然還是缺乏陰氣,但已經脫離了危險狀態,算是半穩定了。
顏夏杏眸彎彎,是商量的語氣,但已經確定秦夙不會拒絕。
果不其然,秦夙只斂眸片刻,便平靜地答應了下來。
頓了頓,他抬頭,漆黑狹長的鳳眸顏色溫和:“夏夏,我等你回來。”
顏夏沒料想到他會說出這么一段話,神色微微怔楞,下意識對上了秦夙的視線。
她一直以為自己和秦夙只是交易的互利關系,但此時此刻,她卻能清晰地看見他眸底的柔色和認真。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每夜的相處,秦夙搭建的幻境惟妙惟肖、豐富多彩,和現實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差別。
甚至在幻境中,可以真實地聽見鳥鳴、聞見花香,看滿園春色、萬紫千紅,賞紅葉勝火、銀裝素裹。
四季變化,盡顯大自然的壯闊震撼之美。
最令人心動的還是琳瑯滿目的美食,色香味俱全,顏值和美味皆有,令人壓根控制不住自己。
第一晚還只是單調的水上畫舫,只簡單地說了兩句話,斟了一杯茶,便開始了陰氣的傳遞。
但后來,每晚的經歷都是多姿多彩。
似是知曉顏夏的性子,明白若是出口詢問,顏夏必然會毫不遲疑地拒絕,秦夙都是提前準備好一切,再根據顏夏的偏好進行微調。
如今,短短幾天過去,秦夙已經通過各處細節大致摸清了顏夏的喜好,每晚的幻境都是顏夏最喜歡的模樣。
比如說今天,便是一處露天的別墅,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柔軟的淺色地毯。
顏夏倚在一個巨大的蓬松柔軟抱枕上面,面前擺著十來碟甜口和咸口的點心小食。
最中央是四拼的火鍋,還在咕嘟咕嘟冒著泡,被各種各樣的菜品環繞,令人目不暇接。
吃了火鍋,精神力消耗得差不多了,顏夏懶洋洋地倚靠在抱枕上閉上了眼睛。
她的身形逐漸虛化,消失在了這一處溫馨柔軟的露天別墅中。
她的離開像是什么前奏般,下一秒,整個美輪美奐的別墅和美食都開始一寸寸湮滅。
秦夙神色平淡地看著世界坍塌的模樣,視線仍然停留在少女消散的位置。
許久,他纖長的眼睫低垂,極輕地嘆了一聲。
十天多的時間,還是太長太長了。
祂曾經獨自度過無數個日日夜夜,見證了無數人的誕生、成長和逝世。
從始至終,都是獨身一人,習慣著日復一日的安靜和孤獨。
可如今,只是短短幾天見不到少女,他仿佛便有些難以忍受。
田園綜藝,東籬鄉居。
秦夙在心中默念著綜藝的名字,鳳眸深處掀起了淺淺的漣漪。
他活的時間太長,基本只待在秦家老宅中,雖知道外面的世界日新月異,但其實并未花太多的心思觀察。
畢竟,朝代的更迭,社會的變革,他早已見證過太多太多。
只是,雖然從未仔細觀察過,但老宅里人來人往,其中不乏潮流的年輕人,也就無意間聽過不少的討論。
綜藝一字,出現的頻率便相當之高。
于是當晚,還沒有休息的大長老、一長老、長老人便收到了老祖的指令。
——調查《東籬鄉居》的相關情況。
“東籬鄉居,這名字似乎有點熟悉?”大長老撫著胡子,若有所思。
一長老消息最廣泛,也最為細心,回答道:“是蕭家的蕭瑾辦的綜藝,應該是明天開始拍攝。”
“我記得,書墨和阿箏都是受邀嘉賓,他們不是收拾行李明天離開嗎?去的就是這檔綜藝。”一長老一邊解釋,一邊看向了長老。
長老的眼神還有些茫然。
雖然秦書墨是他最疼愛的孫子,但他性子古板,從未關注過這一方面,所以還真不太了解具體情況。
“那我現在去問問書墨?”長老不確定地開口。
既然是老祖親自給出的命令,自然不能有半分半秒的推遲。
“我也派人去查查。”大長老補充道,雙管齊下,內外皆有,才能達到最高的效率。
大長老和一長老出去尋人調查,長老則去了秦書墨的房間。
這種事情,電話里聊天不太方便,很難說得明白,剛好秦書墨還在老宅,住的還不遠,所以長老便親自跑了一趟。
明天就要出發,秦書墨的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長老一敲開門,便看見兩個黑色的行李箱,收拾得整整齊齊,擺放在門后的角落。
秦書墨似是剛剛沐浴過,換了一件灰色的絲綢睡衣,身量很高,一米八朝上,比例極佳,骨架上覆著一層薄薄的肌肉。
他摘了白日里戴的那一副金絲眼鏡,瞳孔呈現淡淡的灰色,有一種不同于往常的淡漠氣質。
看見門口長老的身影,秦書墨有些意外,但還是很快讓他進來,又準備了茶水。
“爺爺,你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秦書墨順手戴上了眼鏡,細細的金色長鏈垂落在耳邊,消去了幾分淡漠的攻擊性,添了溫文爾雅的氣質。
長老喝了一口水潤喉,沒浪費時間,開門見山道:“我這次過來找你確實有事,你明天去的綜藝是不是叫《東籬鄉居》?”
爺爺怎么會突然問起綜藝的事情?
秦書墨扶了扶眼鏡,遮住了眼底的疑惑之色,緩緩地點了點頭。
“是,是《東籬鄉居》。爺爺,怎么了,難道這綜藝有什么問題嗎?”
“沒問題!”長老搖頭,解釋道:“我就是有些好奇,書墨,你給我簡單介紹一下這檔綜藝的具體情況。”
綜藝的具體情況?
秦書墨心底的疑問越來越大,他了解自家爺爺的性格,向來不會對這種“拋頭露面”的行動感興趣。
也就是因為人氣值有好處的緣故,他平日里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絕對不可能支持。
可如今看去,問起《東籬鄉居》時,長老的態度竟然格外的鄭重,像是在肅然地對待什么極為重視的任務般。
為什么會這樣?
能讓爺爺這么對待的,秦書墨出生以來這么多年,也就見過一位,大長老和一長老都沒有無故吩咐爺爺的權利。
——那就只有,秦家老祖……
秦書墨驀地想起了爺爺毫無緣由問起顏夏的那日,心跳慢了一拍,思緒運轉極快,面上卻是看不出分毫。
他控制著語調,聲線平穩地解釋道:“這檔綜藝是蕭瑾導演的,用的是線上直播和剪輯錄播結合的方式……”
“邀請的嘉賓大都是大家族的人,我、阿箏,蕭家的蕭紈、蕭瑜,沈家的沈清陽和沈清悅,除此以外,就是夏夏,還有一個最近網絡上意外爆紅的素人安然。”
長老敏銳地抓到了重點:“所以,夫……顏夏也會去。”
話到嘴邊,長老才改了口。
“嗯。”秦書墨看向長老的眸光深了深。
他沒想到,自己介紹了這么久,爺爺最關注的居然會是夏夏的情況。
爺爺對夏夏的關注度,是不是太高了些?
“難怪!難怪!”長老一連說了兩聲難怪,一臉的恍然大悟之色。
他就說,老祖為什么會突然關注起一檔剛開拍的綜藝來,原來是夫人也會同去。
唉,老祖對夫人還真是一往情深,真真是用心良苦。
長老在心中慨嘆,又仔仔細細地問了“線上直播”和“剪輯錄播”分別是個什么意義,甚至還認真地拿筆做了記錄。
等一切都問清楚了,才起身打算離開。
“書墨你注意安全。”長老出門前,還不忘記叮囑道:“還有,顏夏年紀小,一起參加那個什么《東籬鄉居》的時候,盡量多照顧些。”
“爺爺放心,我會照顧好夏夏的。”秦書墨毫不遲疑地給出了承諾。
即使爺爺不說,他也會好好照顧夏夏的。
他說起顏夏的時候語調自然親近,神情溫柔,但長老聽了,眉頭卻控制不住地豎了起來,帶著些不滿之色。
“書墨,我之前不是已經告訴過你,稱呼夫……顏夏的時候不能這么隨意,要鄭重尊敬些嗎!”
就算不能暴露身份,但基本的禮貌態度還是要有的。
暖黃色的燈光透過冰冷的鏡片折射,模糊了秦書墨眼底的暗光。
他極輕地笑了笑,耳邊的金色細鏈隨著動作而微微搖晃:“爺爺,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夏夏和我同輩,比我還小幾歲,我從小到大都叫習慣了,不叫夏夏,我該叫她什么呢?”
長老沒聽出秦書墨的言外之意,只順著他的話往下想了想。
書墨說得也有道理,一直以來都是這么稱呼的,貿然改變反而不好。
夫人既然決定暫時隱瞞身份,自然是想要低調生活,不希望影響和書墨他們的正常相處。
就像大哥說的,像他這樣太過注重禮節,反而會破壞夫人原本的打算,引得夫人不悅。
想明白了這一點,長老便不再糾結了:“算了,你想這么叫就這么叫吧,只是記得,一定照顧好顏夏。”
長老不厭其煩地強調,語氣鄭重嚴肅。
秦書墨的笑容仍是淡淡的,修長的身形挺拔,在地面上投下一片陰影。
“爺爺,我會的。”他柔聲開口,嗓音里添了幾分繾綣的味道。
“之前還沒來得及告訴您,我其實早就喜歡上了夏夏,打算最近便開始追求她,所以您不必擔心,我一定會竭盡全力照顧好她的。”
“你說什么!”聽到后半段話,長老的眼睛都因為不敢置信而瞪大。
秦書墨直直地看著長老的眼睛,笑意溫柔深情,語氣堅定地重復了一遍。
“爺爺,我說,我喜歡夏夏,她很可能會成為您未來的孫媳婦。”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長老想都沒想,便斬釘截鐵地出聲打斷。
“為什么不可能呢?”秦書墨不急不緩地分析:“夏夏雖然是秦家人,但他們那一支和我們的關系早就出了八代,只是名義上的同姓而已。”
“我對自己還是有些自信的,在年輕一代里,不說獨占鰲頭,也絕對位列翹楚,容貌才干都不差,只要肯用心堅持,夏夏遲早會接受我的。”
秦書墨嗓音徐徐,語速慢條斯理,有理有據,但長老聽著,只覺嘆息和無奈。
“書墨,爺爺不會騙你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顏夏不是你能追求到的人。”
長老的聲音也緩了下來,苦口婆心地勸解。
秦書墨認真地說:“爺爺,我是真心喜歡夏夏。”
長老自然聽得出來秦書墨的真心實意。
可感情這種東西,從來都不是剃頭擔子一邊熱,更不必說,顏夏早便和老祖締結了婚契。
在年輕一代里,秦書墨的確算得上出色,但他和老祖,仍然沒有任何可比性。
長老的眉頭糾結地擰在了一起。
秦書墨在原地站了幾秒,忽的平靜地說:“爺爺,對不起。”
秦書墨的父母忙于事業,他差不多是由長老這個爺爺一手帶大的,很少拒絕他的要求。
但有些東西可以讓步,有些方面,卻是半點也讓不得的。
說完這一句話,秦書墨便準備轉身回房,但長老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眼角處的皺紋格外明顯。
“因為,顏夏是老祖選中的人!”長老一字一句開口。
他的聲音不大,卻好像驚雷在秦書墨的腦海中炸響。
“爺爺,你說什么?”秦書墨整個人僵硬在原地,像是機械一樣艱難地轉過頭,瞳孔微縮。
長老放開手,面上盡是苦澀和無奈。
他向來恪守老祖的命令,告知秦書墨這個秘密,已然是違背了一直以來的原則。
可長老實在是舍不得,舍不得自己最疼愛的孫子在這條路上越陷越深,舍不得他陷入情愛的痛苦深淵中。
長痛不如短痛,沒有可能的愛戀,當斷則斷,越早抽身越好。
“書墨,”長老頓了頓,聲音艱澀:“你沒有聽錯,顏夏便是老祖選中的人,是祂認可的妻子。”
“這不可能!”秦書墨低聲喃喃,思緒一片混亂。
他勉力回神,送走了長老之后,剛關上門,便無力地跌坐在了地上,腦海里反反復復地回響著爺爺說的那句話。
夏夏便是老祖選中的人。
老祖認可的妻子。
夫人。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這樣,一切的不合理之處便都有了解釋,爺爺的語焉不詳,大長老和長老不同尋常的態度,根源原來在這里。
老祖!怎么可能是老祖!
秦書墨喉嚨干澀,閉上了眼睛,鼻梁上的金絲眼鏡緩緩地滑落在地上,發出極輕的一聲聲響。
對所有的秦家人來說,老祖都是至高無上的存在,有著極其偉大而特殊的意義,秦書墨自然也不例外。
“老祖,論實力,我自然遠不如您。可是……”秦書墨慢慢地睜開眼睛,灰色的瞳孔里是明亮的堅持和偏執。
“您在世間存在了多少年?甚至連人類都不是,要如何和夏夏在一起呢?”
明明,是他先喜歡夏夏的。
明明,他和夏夏才是最般配的。
老祖想要橫插進來,哪里有那么容易?
他自然是打不過老祖的,可感情這種事情,從來不是身份和實力能決定的,還得看夏夏自己的選擇。
明月高懸,皎潔的月色透過窗戶灑落進來,形成一地的銀輝。
這一晚,有人一夜好眠,有人輾轉反側熬了一宿,明確了決心。
直到月落日升,晨曦初上,一輪火紅的朝陽躍上地平線,絢爛七彩的朝霞點綴在側,美得波瀾壯闊。
秦箏和秦果是堂兄妹,關系很好,在老宅住的是相鄰的兩個房間。
今兒個早上秦箏要出發去綜藝,秦果便也早起了送她,戀戀不舍地幫她推箱子。
“箏姐,你要和夏夏一起出去玩了?”秦果眼巴巴地看著,眼底滿是艷羨,恨不得以身代之。
秦箏沒好氣地點點她的額頭:“我是去工作!去工作懂不懂!”
但強調完,她自個兒也忍不住笑起來,嘴角翹得高高的:“當然了,難得和夏夏一起,玩是肯定要玩的,但那不過是順便罷了。”
秦果:“……”
行了,夠了,別炫耀了,再炫耀她真的要心態失衡了,直接哭給你看信不信!
“哎呀,別這么沒精打采的,《東籬鄉居》直播時段不少,你又不是看不見我!”秦箏接過箱子,順手拍了拍秦果的肩膀。
秦果故意哼了一聲:“誰要看你,早就看厭了,我要看的是夏夏!”
“行行行,看夏夏!”秦箏嘚瑟地挑眉:“剛好,你在直播間里看夏夏,我在線下見夏夏,順便簡單地親近交流一下。”
秦果:“……”
不行,真的好氣哦!箏姐是怎么做到這樣明目張膽的炫耀加陰陽怪氣的。
皮歸皮,秦箏還是很關心秦果的:“你今天不是也要回家了?正巧,老宅這邊網絡不好,說不定看直播還會卡頓。”
一邊說,她還一邊拿出了手機,打算瞧一眼時間,順便聯系一下節目組的人。
沒想,卻意外地看見了右上角的wifi符號,信號通暢良好。
秦箏:“???”
秦箏:“!!!”
秦箏使勁地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老宅怎么可能出現wifi?安裝無線網了?可是昨天明明還沒有!
見她模樣,秦果也伸長脖子瞅了一眼,險些沒有被驚掉下巴。
“箏姐,你手機出問題了?”秦果震驚道。
秦箏難得沒反駁她,而是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很有可能,我也這么懷疑。”
秦果索性也看了看自己的手機。
同樣的wifi符號,具有極其鮮明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