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直至天色露白,一抹熹微晨光照入窗子。
楚栩云癱軟在床上,竭力平復(fù)紊亂的呼吸,雙眼出神地盯著頭頂?shù)拇册!?br />
郁逞……好厲害。
一夜沒睡,幸好他現(xiàn)在恢復(fù)法力,不然此時估計連從床上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不行了,他們再這樣雙修下去,他要飛升了。
耳邊傳來窸窣聲響,他偏頭看去,郁逞竟然已經(jīng)開始穿戴衣服。
“郁逞……你要去哪?”他軟綿綿地喊了一聲,連自己都沒察覺聲音何時變得膩人起來。
郁逞回頭看他一眼,低聲道,“你休息吧,我出去走走。”
楚栩云把軟被抻到胸口,小心地說,“我之前說的話不是真的。”
他只是想讓郁逞膽大一些,不要總是聽他的話。
郁逞動作微頓,忽而俯下身子,在他額頭落下一吻,定定地望著楚栩云的眼睛,“我知道,不過以后還是別說了,我實在難受。”
聽到那些話,胸口像是堵著一塊石頭,喘不上氣,總有一種忍不住想把阿栩的嘴給堵上的沖動。
楚栩云訕訕道,“還是要說的,直到你不再聽我的話為止。”
郁逞:“……”
他伸手輕輕掐住楚栩云的臉,眸光漸沉,“我說不許說了,記住了?”
楚栩云心滿意足地輕輕點頭,“這樣才對,我記住啦。”
郁逞被他硬生生氣笑幾分,他家阿栩比任何人都奇怪,不吃軟的,偏愛吃硬的。
“對了,”郁逞忽地想起一件事,他先前忘記問,此時才想起來,“你跟談墨究竟打了什么賭?”
“那不是賭約,是朋友之間的約定。”楚栩云認(rèn)真糾正。
爹娘要知道他在外面打賭會生氣的。
郁逞無奈地笑了笑,像哄孩子般輕聲問,“好,那你們約定了什么?”
楚栩云望著他的身影,低聲道,“我跟他約定,如果殺了李焚鶴,我就再也不喜歡你,倘若你沒有殺李焚鶴,日后要好好跟你當(dāng)朋友。”
話音落下,郁逞只覺好笑,“阿栩,他不會跟我做朋友,魔修之間豈有半分真情,墮魔之后已經(jīng)算不得人了,不過都是表面情誼。”
就連他也一樣,墮魔之后他們都不再是普通人,若非他幼時有楚栩云曾傳授過些許法術(shù),可以抑制自己不生出邪念,興許早已和其他魔修沒什么區(qū)別。
“可是他說喜歡你。”楚栩云搖了搖頭,低聲道,“懂得喜歡,又怎會是無情無心之人?”
郁逞雖不認(rèn)同他的話,卻還是淡淡道,“大概吧,我也并不了解他,阿栩何故想要他跟我做朋友?”
聞言,楚栩云小聲嘟噥,“我以為你會想要朋友的。”
郁逞倏忽怔滯了瞬,腦海里浮現(xiàn)出多年前在太清宗時的場景。
那時他被宗門弟子排擠,常常做什么事都獨來獨往,孑然一身,即便嘴
上說自己不覺孤獨,可事實上,偶爾還是渴盼有人能陪自己說說話。()
不過那都是很久遠(yuǎn)的少年往事,他都快忘卻了那時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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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栩怎會以為他需要朋友,難道是他給了阿栩什么錯覺,才讓阿栩覺得他看起來很孤獨?
“多謝阿栩為我著想。”郁逞笑了聲,從床榻上起身,“不過談墨與我大抵是做不了朋友的,我也不需要朋友。”
他現(xiàn)在心中郁結(jié)難安,最需要的是出門找個不順眼的魔修殺一殺。
楚栩云抿了抿唇,只好縮進(jìn)被窩里。
他也有想問的事,但是又問不出口,他想知道自己偷看的那本郁逞親自寫的書里,郁逞寫了數(shù)十頁的那位朋友是誰?
他本來還以為會是談墨呢。
原來……不是啊。
郁逞穿戴好衣物便頭也不回地離開,剛踏出殿門,卻見不遠(yuǎn)處山階上立著一道長身負(fù)劍的人影。
他此時易容未去,仍然是楚栩云的面容,郁逞心中猜測,難道是得知李焚鶴取下大比魁首的消息后前來拜訪祝賀的人?
他猜對了,不過,他沒猜到會是一位熟人。
“郁逞。”
紀(jì)憐洲手心提著一份賀禮,眼眸平靜,“祝賀你。”
郁逞皺了皺眉,聲音不虞,“你來干什么?”
紀(jì)憐洲應(yīng)該不知道阿栩回來了才對。
“別多想,我只是來賀喜。”紀(jì)憐洲俯身將賀禮擱在殿前,又朝他身上瞥去,眼神掠過郁逞頸子上的牙印時微頓了頓,又很快收回目光,“煩請幫我轉(zhuǎn)告阿栩,就說,我要回三圣宗,此后不能常去見他。”
郁逞瞇了瞇眼,淡聲應(yīng)下,“好。”
阿栩修為高深,僅隔著一道殿門,何須轉(zhuǎn)告,阿栩自然早就聽得清清楚楚,除非他睡著了。
“對了,”紀(jì)憐洲仿佛又想起什么事,駐足殿前,從懷里取出一封信來,“這是阿栩先前給我的信,我總想著阿栩不善言辭,興許會與你造成什么誤會,還是給你看看為好。”
雖然這封信并不是寫給他的,而是寫給宗主的,可他那日回宗門之后,還沒來得及把信交給宗主看,宗主便說自己不看也知發(fā)生了什么事。
因此這封信就留在了他的手中。
郁逞直勾勾地盯著他,想知道他這話的意思,“阿栩如今已不再緘口難言,我們之間也沒有誤會。”
紀(jì)憐洲默了默,“那這封信……”
郁逞:“給我。”
紀(jì)憐洲:“……”
還不是想看,嘴上說得倒是氣勢。
仔細(xì)想來,郁逞也不過剛剛及冠,身上到底還有些孩子氣性。
倘若阿栩制得住他,兩人成親也不算壞事。
見郁逞接過信,紀(jì)憐洲放心下來,轉(zhuǎn)身告辭。
紀(jì)憐洲前腳剛走,郁逞立刻拆開信來看,動作急切,迫不及待。
他早就想看了,只是一直沒機會。
上面果然是楚栩云的
()
字跡,是楚栩云在魔宮時寫下來的。
【宗主,展信見安。
先前云凌仙子給我八字箴言,說我舊事未竟,恐難飛升。我思來想去,唯有與郁逞這一件事可談得上是未竟之事,我一生無求于你,望宗主成全我一段時日,此后要罰要打,云任憑處之。】
落款,是楚栩云的名字。
郁逞一字一句地看過,指尖倏忽顫抖起來。
云凌仙子他知曉,那是修真界上一位成功飛升的女仙,她說的話絕不會有錯。
阿栩有一件沒有做完的事,只有了卻這樁事,他才可以飛升得道。
郁逞不由得想到那瓶元清圣水,心口仿若被撕裂了一般疼痛,他不甘心地將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未竟之事,難道就是讓他變回凡人?
他左思右想,唯有這一種可能。
當(dāng)年楚栩云救他回宗門,教他法術(shù),卻沒成想助紂為虐,親手養(yǎng)出了一個魔尊。
他就是阿栩的未竟之事。
只有他變回凡人,失去魔氣,不再作惡,阿栩才能得道飛升。
郁逞面色蒼白,將那封信匆忙地塞進(jìn)衣襟。
他想裝作什么都沒看到,或許就能和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他和阿栩依然是夫妻,依然蜜意情濃。
都是假的,說不定是紀(jì)憐洲偽造,這不是真的。
阿栩是真心喜歡他,怎會有假?
他們已經(jīng)結(jié)契,一起喝過交杯酒,一起對天道發(fā)過誓,哪怕飛升成仙也廢除不得的!
郁逞身上魔氣愈發(fā)地濃重,就連楚栩云的法術(shù)都幾乎無法掩飾他身上的魔氣。
他必須得出去走一走,郁逞心知自己再這樣下去恐怕就會徹底變成一個沒有理智只會殺人的魔頭。
最好能立刻來個人以解他心頭煩躁……
“楚栩云,真的是你!”
郁逞猛然抬起頭,只見山階上又換了道人影。
他唇角微微冷笑了聲,“你來的正是時候。”
殷徐照沒有認(rèn)出郁逞的易容,分外怔忡地望著他,“你變了,跟郁逞待在一起久了,身上都沾染上了郁逞的魔氣。”
他早就得知了楚栩云回到宗門的消息,還知道楚栩云帶著徒弟去參加宗門大比,贏下了大比魁首。
這會所有人都在說,傳言是假的,楚栩云根本沒有被郁逞擄走。
只有殷徐照知道是真的,可他也想不明白,郁逞怎么會舍得放楚栩云回宗門。
換做是他,新婚之后定要好好纏楚栩云一個半月。
郁逞沒打算跟他解釋自己不是楚栩云,只提著劍朝他一步步走去。
殷徐照發(fā)覺些許殺意,連忙道,“你別著急,我來太清宗沒有傷人,我只是來見你。”
見郁逞還是毫無反應(yīng),殷徐照忌憚他會直接動手,干脆咬牙道,“我跟你說實話,我今天來就是要帶你走的,為了殺郁逞,我用龍珠復(fù)活了前代魔尊,只是沒想到他實力那么強……”
話音落下,郁逞瞳孔疾縮一瞬,一把拽起他的領(lǐng)口,“你說什么?”
“我本意只是想讓他去給郁逞添點麻煩……”殷徐照冷汗涔涔,緊緊抓住了郁逞的手腕,生怕他會揚起手給自己一劍,“我以為能被郁逞殺的貨色應(yīng)該厲害不到哪里去,誰知他一復(fù)活就險些將魔域屠了大半,我沒了辦法,只能來找你。”
這是實話,他真的沒有辦法了,如果再不來找楚栩云,恐怕會釀成大禍,屆時人間大亂,一切都無可挽回了。
郁逞咬緊牙關(guān),憤恨地將他甩開一旁,“蠢貨!你知不知道他有多難殺,你又知不知道他復(fù)活之后死得不僅僅是魔修,你這樣的狗命多少條都不夠他殺的!”
當(dāng)初他和談墨聯(lián)手埋伏設(shè)計,才險之又險地將前代魔尊推入了魔域煉魂谷,沒想到殷徐照這個蠢貨竟然用本命龍珠把那前代魔尊復(fù)活。
郁逞跟他結(jié)仇之深,對方必定是要與他不死不休的。
殷徐照爛命一條死了無所謂,可他要是死了,阿栩怎么辦?
郁逞思緒戛然而止,眸光復(fù)雜地想,
他死了,沒有他這樁孽債,興許阿栩就能飛升了。
他曾說過,阿栩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也會摘下來,如果這就是阿栩想要的呢?
郁逞回過頭,深深看了一眼寢殿內(nèi)的楚栩云。
殷徐照聲音不算小,阿栩不可能聽不見,可能是睡著了吧。
他輕吸一口氣,從地上扯起殷徐照的后領(lǐng),冷聲道,“我現(xiàn)在回魔域平你的爛攤子,此事之后,你若再敢惹是生非,我要你的命。”
殷徐照怯怯地看著他,顯然是被他嚇到了,“好。”
楚栩云發(fā)起火來好嚇人,當(dāng)真是跟郁逞待久了,說話都開始像郁逞那個混賬。
不就是一個前代魔尊,對于楚栩云來說不是一劍的事么?
這廂郁逞下定決心,不再回頭。
如果這是阿栩想要的,那他就賭一把。
若是僥幸殺了那魔頭,他回來就飲下元清圣水,還阿栩自由。
若是沒能殺掉那魔頭,他便用這條阿栩救回來的性命,送阿栩踏上飛升大道。
很快,扶光峰殿前再無人影,只剩滿地天光春色。
寢殿內(nèi),
楚栩云果然如郁逞所料睡著了,懶洋洋地在軟榻上翻了個身,嘴唇抿了抿,好像在夢里還在吃什么好吃的大餐。
唔,就算是夢也沒關(guān)系,反正醒了之后郁逞肯定已經(jīng)做好了好吃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