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雖然有輕敵的原因,但郁逞能夠清晰感受到對方的實力遠在自己之上,不是他現在能戰勝的對手。
如果是阿栩在此肯定不會輸,他還是給阿栩丟臉了。
李焚鶴不可置信地看著落敗的郁逞,簡直像見到了什么天下奇觀,壓低聲音道,“你故意的吧。”
他懷疑郁逞故意裝作打不過丟他師尊的顏面。
郁逞面色沉郁,沒有回答李焚鶴的話,他看不透眼前此人的修為,也察覺不到對方身上的氣息,可偏偏覺得哪里有些熟悉之感。
他垂眸看去,仔細觀察那掩面的斗笠,斗笠似乎是什么法寶,可以暫時藏匿氣息,這種東西估計只有魔域會賣,普通修士來到宗門何必掩藏氣息?
眼前這兩人,十有八九是魔修,而且其中一人修為在他之上,所以才能將兩人的氣息盡數掩藏。
他倒不知還有這樣的魔修存在。
“看清楚了?”
楚栩云收起劍,還不忘提問一番,“剛剛的劍招錯在哪里?”
郁逞默了默,這人怎么這么好為人師?
他沒有開口,作勢將劍收回劍鞘,劍尖稍轉,忽地將對方頭上的斗笠挑落下來。
斗笠落地,顯露出來的仍是一張陌生的臉。
楚栩云有些訝異地看向郁逞,毫不吝嗇地夸贊,“對,這一招就是這么用的。”
挑酒梨花劍,就是捉住梨花滯空的間隙將梨花斬斷。
不愧是郁逞,學得真快。
郁逞冷冷瞥他一眼,他現在沒心思去在意劍招的事,這套劍招他本就熟練,只是一時出了錯,他現在更關心自己有沒有給阿栩丟臉。
郁逞偏頭看去,對上了徒弟們呆滯的視線。
林澤第一個鼓掌起來,“師尊一定是為了給我們演示才故意出錯的!怪不得我總學不好這套劍招,原來這一招是這么用的!”
安肅寧也跟著附和,“多謝師尊,弟子也頗感受益,感覺對這套劍招更加熟練于心了!”
郁逞:……
這些人怎么感覺比他還要擔心阿栩丟臉。
“你們真是夠了……”李焚鶴忍不住開口,“就算是師尊偶爾也會犯錯,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頓了頓,他又轉頭看向郁逞,“雖然我覺得剛剛師尊的確是故意演示錯誤的劍招,師尊果然厲害,弟子記住了。”
為了師尊的顏面,他可以睜眼說幾句瞎話。
一旁圍觀半晌的談墨,瞠目結舌地對楚栩云低聲喃喃,“你給他們下蠱了嗎?他們怎么回事。”
楚栩云抿了抿唇,沒有回答。
在太清宗,楚栩云這三個字已不僅僅是楚栩云的名字,而是一桿不被允許傾倒墜落的旗子。
“你們到底是誰,為何闖入我師尊的住所?”林澤困惑地看向他們,眼神里流露出一絲警惕。
楚栩云還沒來得及開口,談墨便先他一步道,“我們是
隔壁宗門的,宗門大比將近,特來拜訪仙君,學習一二。”
李焚鶴恍然地看向他們,“來偷師的?”
談墨:“……你可以這么理解。”
這徒弟怎么這般無禮。
聽過談墨的話,郁逞瞇了瞇眼,目前不是挑破對方身份的時機,暫且將計就計,試出對方的目的。
“既是來拜訪仙君,也要先請示過宗主。”林澤還想再說什么,郁逞卻抬手制止他,側身將楚栩云和談墨引進了寢殿。
徒弟們只好作罷,想來有仙君在此,就算混進什么不軌之徒,仙君也能應付得了。
將要踏入寢殿時,李焚鶴忽地在郁逞耳邊小聲道,“我警告你別再給我師尊丟人現眼,懂一些待客之道,我出去練劍了。”
郁逞瞥他一眼,這蠢貨竟然半點沒看出這兩人的奇怪之處,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過也幸好他夠蠢,若是如紀憐洲那般,畫像上估計會另有其人了。
寢殿內,簡樸的陳設與太清仙君的身份格格不入,這里看起來和其他弟子的寢殿沒有什么區別,只是看著更干凈些。
談墨四下看去,竟連半個值錢的東西都沒看到。
“你這仙君當的,還不如去做魔修。”
楚栩云輕咳兩聲,悄悄把桌上已經腐壞的蘋果藏起來丟到桌下,耳尖微微發燙。
他不窮的,宗主給他很多錢,只是他每日修煉,不知要花在哪里。
郁逞執起茶杯輕抿一口,他倒想知道這兩人究竟想做什么。
“聽聞仙君前幾日被那魔尊擄走,我等擔憂許久,只是不知仙君是何時回來的,難不成將那魔尊順利除掉了?”談墨意有所指地看向郁逞,“那魔尊心狠手辣,仙君能活著回來是我等大幸。”
郁逞抬眸下操心,連我回來的時間都一清二楚。”
在他們面前不必偽裝,反正這兩個魔修也并不知曉阿栩修了無言道。
談墨噎了噎,又不死心地道,“那是自然,此次宗門大比,仙君是我宗門的強勁對手,當然要多加關心。方才見仙君教導弟子,不知仙君最看好哪個弟子?”
郁逞眉宇微蹙,低聲道,“都不錯。”
“是么?”談墨笑了笑,“我怎么聽說仙君有個最為得意的弟子名叫李焚鶴,仙君與他感情深厚,就連當初仙君門下那個郁逞,天賦再高也不比李焚鶴更能得到仙君的青睞。”
這些事,都是談墨自郁逞口中得知。
他知道郁逞最妒恨誰,所以篤定郁逞絕不會放過這個除掉李焚鶴的最好時機,只需要他再添一把柴火就夠。
話音落下,郁逞的臉色果然沉冷下去。
“那李焚鶴的確是位世所罕見的天才弟子,”談墨繼續火上澆油,直勾勾地盯著郁逞的神色,“換做是我,我也會選擇李焚鶴,而不是那墮入魔道的郁逞。”
郁逞,你跟我才是一類人。
楚栩云偏心李焚鶴,你該
恨他,而不是愛他,你怎么想不通呢?
“郁逞,不是我的徒弟。”
“仙君說得有理。”談墨更加放肆地大笑了聲,“那郁逞哪里配做仙君的徒弟,一個膽大妄為到想要欺師滅祖的魔修,仙君把他殺掉都不為過……”
他還沒說完,卻倏忽被一道聲音打斷,
“你胡說。”
楚栩云咬緊下唇,硬著頭皮,小聲開口,“或許是因為郁逞剛開始不想讓仙君靠近呢?”
談墨沉默片刻,不解地道,“這兩者有什么聯系么?”
“就是……”楚栩云耳尖泛紅,聲音更小,不敢去看郁逞的眼睛,“或許仙君覺得,郁逞剛開始很討厭他。”
郁逞怔愣地望著他,良久,才反應過來對方在說什么,低聲道,“你從何得知?”
剛開始,他的確不太喜歡楚栩云,只是郁逞從未在這個角度想過原因。
楚栩云頭扎得更低,“我隨便猜測。”
“你才應該少胡亂說話,亂猜什么,仙君的心思豈是你能得知的,要是世上有什么不能說話的道法,應該很適合你。”談墨恨不得捂住他的嘴,本來差點就能讓郁逞嫉恨起李焚鶴,楚栩云總是要壞他的事。
聞言,郁逞卻倏然笑了聲,仿佛想明白了什么般,意味深長地道,“你是說……無言道。”
談墨沒想到還真有這種東西,失語半晌,連忙轉開話題,“我隨口說的,咱們還是繼續聊一聊那李焚鶴……”
“不必聊他了。”
郁逞垂下眼睫,拄著下巴看向對座扎著腦袋不敢抬頭的楚栩云,笑意沉沉,“我現在很好奇,這位如此了解我心思的道友,你還知道我什么事,不如一并說來聽聽?”
談墨:?
他偏過身,擋住郁逞看向楚栩云的視線,“他能知道什么,他在我們宗門就是個打雜的,你別當真。”
“我不知道了。”楚栩云也小聲道。
郁逞忍住笑意,將溫熱的茶水遞到他面前,聲音輕緩,“這位道友料事如神,想必是個能掐會算知曉天命的神人,不如幫我算一算,我房中為何會有一張劍仙畫像?”
劍仙畫像?
楚栩云皺了皺眉,他不記得有什么畫像,難道除了憐洲還有什么人也是劍仙嗎?
“我覺得我們要不要再談一談李焚鶴……”談墨擠在二人交錯的目光中間,艱難開口,“焚鶴這孩子你們真的半點不在乎嗎?”
沒人回答他。
楚栩云困惑地沉思,他根本不知道畫像的事,難不成是他以前拿來墊過桌腳?
“我算不出來。”
郁逞唇畔的笑意漸漸淡去,他抿了抿唇,緩聲道,“不是什么重要之事,算不出來也無妨,反正那張畫像我已經撕了。”
說罷,他仔細盯著楚栩云的神色,想要看出楚栩云是否有一星半點的心疼可惜,或是惱火憤恨。
可楚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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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沒有。
他面色如常,平靜似水,甚至撓了撓臉。
楚栩云在想,
憐洲的畫像被找到不要緊,只要他藏起來的那張畫像沒有被發現就好了,不然就太丟人了。
幸好看郁逞的模樣應該是沒有發覺,楚栩云心底松了口氣。
見他們終于聊完那破畫像的事,談墨深吸了一口氣,道,“此次前來拜訪仙君,我準備了一份大禮,希望能助仙君和仙君愛徒在宗門大比上大放光彩。”
他自懷里取出一枚玉佩,笑著遞到郁逞面前道,“此乃我宗門的祈福寶玉,我們是對手,因此這寶玉沒有提升修為的功效,只是一份祝福。”
郁逞終于把目光投向他,此人的目的實在太過明顯,幾次三番挑起李焚鶴和自己的仇恨,可疑至極。
想必這玉佩中也大有玄機,說不定給李焚鶴用過之后,李焚鶴會當場暴斃,那阿栩交給他的任務豈不是完不成了。
思及此處,郁逞伸手作勢要接過那玉佩,卻在即將觸碰到玉佩時,忽然松開了手。
玉佩墜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你干什么!”
談墨不可思議地看向他,那玉佩里可是有他煉制了九十九日的魔蠱,他本打算萬一郁逞真的不殺李焚鶴,便讓這玉佩暗中除掉李焚鶴再栽贓給郁逞。
該死,郁逞竟然沒接住他的玉佩,難道是故意的?
他連忙俯下身去,想要拾起那塊玉佩,卻發現玉佩已經碎得不成樣子,里面的魔蠱也不知去向。
談墨心中大駭,萬一那魔蠱爬到什么角落,不小心啃上誰一口……
他心下焦急,剛要鉆到桌下去找,忽地被楚栩云按住了肩膀。
談墨:?
“玉佩碎了,你快幫我找一找。”談墨急切地想扒開楚栩云按住他的手,卻發現楚栩云根本紋絲不動。
談墨:“……你這是干什么,快陪我找啊!”
不然大家都得死!
楚栩云仍然用力按住談墨,額頭微微冒汗。
不可以,
絕對不可以,
——桌子下面,正是那張他偷偷藏的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