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公告】
【這只黑貓本月連續抓傷6人,上至56歲老同志,下至7歲小男孩,性格極其惡劣,大家看到它請勿上前互動,小心被抓傷。】
【狂犬病疫苗要一千多,很疼,本人血淚教訓,各位居民請注意!下附惡貓照片。】
【[圖片.jpg]】
小區門口的公示欄上,張貼著一張新鮮出爐的公告,不只是哪位居民的手筆,文字幾處加粗標紅,字字嘔心瀝血,行人紛紛駐足。
等黎星川背著書包路過的時候,已經圍了一圈討論的阿姨,他幾步上前,過去湊熱鬧。
“這只貓怎么還沒被抓起來?”
“之前早就聯系過物業了,沒人管,這物業真的是……”
“一個月抓六個人,哪能來塞啊(怎么行啊),再打個電話幫他們投訴下……”
前面堵著幾個人頭,黎星川好奇那惡貓的長相,踮起腳,憑著身高是用座機拍的也不為過,只看到一團糊了吧唧的黑影,如果不佐以文字說明,說它是一塊黑色的粘糕也有人相信。
黎星川笑著搖頭,從看熱鬧的人群中撤出,轉身朝家走去。
等他推門而入時,外婆早已做好了一桌飯菜,笑瞇瞇催促道:“學習辛苦啦,快去洗手,來吃飯。”
黎星川興奮:“可樂雞翅!我來了。”
他丟掉書包,迅速去小陽臺淋了下手,坐到飯桌前。
“剛剛在小區門口,看到公告欄上貼了張紙。”黎星川邊吃邊比劃,“說小區里有一只壞貓,這個月抓傷了六個人,真的假的?”
外婆說:“真的呀,我們對門那個小凱就被抓傷了,那么長一條口子,又要打破傷風,又要打狂犬疫苗,還好不用縫針。”
小凱是對門老李的孫子,正值最討人厭的年齡段,熊孩子一個,大半夜哇啦哇啦吵得人睡不好覺,還特別沒禮貌。
黎星川:“……小凱今年幾歲?”
外婆:“七歲還是八歲吧,上兩年級。”
黎星川:“。”就是他啊。
他莫名產生了一絲幸災樂禍,惡貓治熊孩子,應該的。
吃完飯,黎星川回房間寫作業。
他今年上高一,玉城一中重點班,比起班級里那些成績從小優秀到大的同學,他的學習底子要薄弱一些,因此需要付出比他們更多的努力,才不至于徹底淪為吊車尾。
外婆進來送過幾回水果零食,她總怕他餓著,時不時敲一下門。
“閃閃,水蜜桃吃伐?”
“閃閃,小蛋糕給你放在這里了,在零食店里買的,人家說很好吃的。”
“閃閃,點心吃伐,給你燒個湯圓?”
這實在是甜蜜的煩惱,黎星川不忍拂她一片關心,只好一一收下。
外婆八點鐘回房間睡覺,而他把理科練習題做得七七八八,拎著一本歷史書下樓背書。
黎星川習慣在室外背誦,總感覺效率比房間內高一些。
他找了個頭頂有路燈的公共座椅,抱著書,專心致志地背誦著。
身后就是灌木叢,風一吹,傳來沙沙的聲音,如同海浪奏樂。
他背了一個多小時,感覺夜深風重,身上有點冷,腿也因為硌人的椅子發麻,于是起身回家。
一抬頭,他注意到路燈邊上有一只小貓。
黑色的貓,憑借著毛發的顏色完美隱匿于夜色中,但由于路燈燈光的折射,它的黑色皮毛透出一種油潤的亮光,因此被黎星川發現。
輪廓看不清晰,但它的眼睛是金色的,像燃燒的火焰,令人直視時產生莫名的敬畏之感。
黎星川止住腳步,蹲下/身。
“咪咪?”他喊。
貓沒搭理他,謹慎地盯著他,似乎有幾分好奇。
但比起好奇心,更多的是害怕。
黎星川往前走一步。
貓微微弓起背,這是警戒的姿態,但在夜里并不明顯,只要他再向前一步,它就會頭也不回地逃走。
但黎星川沒有。
他翻遍身上的兜,找出一根密封裝的烤腸,一共有六粒;還有包手帕紙,里面正好還剩一張。
于是,他墊了張紙,把烤腸擠到紙面上,往貓的方向推了推。
“吃吧。”黎星川也不在乎它聽不聽得懂,“我要回家了。”
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
他的腳步漸遠,人影徹底消失在小路的盡頭。
黑貓耳朵尖高高地豎起來,左顧右盼,最終稍顯猶豫地邁開步伐,走向那個很好聞的人類……留下的食物。
食物并沒有那個人類香。
它舔了舔,略感嫌棄,念在人類沒有沒有冒犯它的面子上,還是勉為其難地吃掉了。
2.
黎星川和黑貓漸漸熟悉起來。
整個過程花了大約一個月的時間,他每周回家都會遇到它,因此網購了一些凍干和貓糧,專門為這只常常偶遇的小貓準備。
貓不主動接近他,他也就和貓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維持著君子之交的關系,并不在意它是多么的“養不熟”。
不久后,連外婆都發現了。
外婆問他:“你怎么離它這么遠?”
黎星川:“近了它要逃走的,也不給我摸。”
外婆:“你都喂那么久了,它還怕你啊?”
黎星川:“怕的。”
外婆咋舌,沒有直接評價,只是說:“你鄭阿姨家生了幾個小狗,喜歡的話,給你抱一只來。”
黎星川笑笑:“算啦,我和這只貓有緣分。”
有些人喜歡狗,討厭貓,他充分理解。
狗狗是最忠誠的朋友,給它一個家,給它一些食物,它會永遠只愛你一個人;相較而言,貓咪就顯得尤為沒良心,有時愿意纏著主人撒嬌,有時愛答不理找個角落躲起來,任主人怎么喊都不出聲,養不熟。
貓沒辦法做到事事有回應,它就是這樣的生物,能怎么辦呢?
黎星川知道這一點,所以他也不需要貓給他任何回應。他今天遇到它,很開心,給它留下一點吃的,回家繼續做自己的事,僅此而已。
但它似乎沒有想象中那么白眼狼。
認識的第二個月,貓主動接近黎星川。
它往前邁一步,然后警覺地看著黎星川的反應,再左顧右盼,尾巴微微繃直,仿佛這一步是天塹,是海洋,是難以突破的城墻。
黎星川察覺到貓的意圖,沒有動,只是回望。
幾分鐘后,貓又往前邁一步,重復掃視四周的動作。
這只貓每走一步就要花好幾分鐘時間,平底走路比還攀登高山還艱難,性子急一些的人,大概在它猶猶豫豫反復拖拉的時候就離開了。
但黎星川很耐心地等它,看它逐漸走向自己,就像坐在墻邊等墻縫里的葉子冒芽。
貓終于停在他的腳邊,尾巴貼著身體的弧度,用一種十分禮貌的坐姿對他歪歪頭。
它的瞳孔是融化蜜糖一般的顏色,令人想到金燦燦的糖畫。
黎星川伸出手,想摸摸它的腦袋,又擔心把它嚇跑,所以懸在離它不遠的地方,沒有貿然下手。
但黑貓湊過來了。
它聞了聞他的手,弓起背,踏著輕盈的貓步,用腦袋來回蹭他的掌心,喉嚨里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黎星川:“!”
黎星川試著摸它的腦袋,背,還有前腿,均未遭到反抗。
它似乎一朝之間對他卸下了所有的防備,渾身都可以碰,捏一捏掌心的粉色肉墊也不會生氣,甚至知道如何把尖銳的貓爪藏到肉墊里,小心翼翼地避免抓傷他。
他離開時,貓像條小尾巴一樣,輟在他的身后。
貓爪落地無聲,但黎星川有某種預感,回了次頭,發現小貓在跟著自己。
黎星川往前走,它也跟著前行;黎星川回頭,它就停下腳步,和他對視,被他盯久了,若無其事地舔舔爪子,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仿佛在說“沒跟著你,就是順路”。
四五次下來,黎星川問:“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外婆同意他養小動物,也愿意幫他照看。
他用一種商量的語氣和貓說話:“做我的貓,我會給你買很多好吃的。”
貓似乎聽懂了這句話,眼睛微微睜大,瞪成圓潤的形狀,瞳孔收緊,一條黑色的豎線立在金色貓眼的最中間,令人聯想到西方故事中睜眼的惡龍。
“喵!”它沖著黎星川叫了一聲,有些生氣的樣子。
它是一只有名字的貓妖,能聽懂人類的話。
它的名字,放在人類的語言里,叫作季望澄。
貓喜歡他,他長得好看,身上很香,有種說不上來的氣味,十分令貓沉迷。所以它愿意循序漸進地和這個年輕人類接觸。
貓害羞極了,繼續罵:“喵喵!”
可這個人類,剛認識不久居然就要和它結婚——“做我的貓”不就是結婚的意思嗎?這種常識,連族里最小的貓崽都知道。
他實在太不知廉恥了。
“喵喵喵!”貓冷酷地拒絕了求婚。
不行,不可以。
黎星川沒聽懂,但他知道自己被一只貓罵了。
哎,不愧是生性自由的小貓咪,算啦。